2016-09-15

李葳: 大哥的要害 (孽火6)

1) 麻烦的召唤

轰!倾盆而下的大雨化成一道水幕墙。雨水敲击在玻璃窗、停机坪、屋顶上,形成了震天价响的噪音。但是,就在这时候——
「我们走,大家走,全部一块儿出去,谁也不能阻止我们,飞上青天去~~」
这个莫名其妙在大雨声中开唱的男人,音阶唱得荒腔走板不说,还将可爱的「多多龙」主题曲,擅自改编成了莫名其妙的歌词,完全失去原本的儿歌味道!
每当雨下得越激烈,就会看到那人拉直脖子唱得越起劲。
同时,在他身畔的人们,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绝望的表情——
夭寿死人骨!唱得这么歹听,我甘愿听雨声!
救、救——偶们,快来个人阻止他啊!偶想活下企~~这是什么魔音穿脑?太可怕了!台湾是这么可怕的地方吗?妈啊,下次我不敢来台湾了!
……可以的话,所有的人,当然除了那个陶醉在自己歌声中的男人外,都希望这个人能闭上嘴,还他们一个宁静。
可惜这个愿望得有人「敢」跟男人开口先,否则是不可能自动实现的。
话说,足以毁灭台湾的观光市场、杀光一堆人无辜之细胞的破坏力超强的男人歌声,蓦地在一道道连绵不绝、至少闪了有十次以上、惊心动魄的刺眼闪电划过时,戛然停止。
「赞赞赞!这几道闪电有壮观到!」吹声口哨,男人忙着拍手大声叫好。
殊不知,全场人们的内心无一不是含泪同意这个说法!还好……还好有这道闪电拯救了大家啊!
这间经历前所未见「歌灾」的VIP候机楼中,满坐着原本预定在一小时前飞往香港的CI***号班机的旅客。
目前因为机场四周的雨势过大而暂停起降,所以大家只能与停机坪上的飞机互相干瞪眼。
唱歌的男人有副伟岸的体格,却整个人塞在一张沙发椅内,让那张普通沙发椅相形显小。
照理说,男人身上看似设计简单,实则出自名家手笔的麂皮夹克、古董牛仔裤所刻意酝酿出的休闲玩家气息,已经减去不少「江湖味」,而且最容易供人辨识出他非「死老百姓」的灵魂之窗——那双邪佞、猛狞的鹰隼锐眸,亦被遮挡在号称能彻底杜绝外界窥视与紫外线入侵的名牌反光眼镜底下,天衣无缝,没有半点破绽可言。
可是四周的人依然感应到了危险,备受威胁。
无论是男人跷着二郎腿、唯我独尊的气势,或是男人不把人放在眼中的嚣张态度,更准确的是可以把那杀人级的歌声唱得如此理直气壮的表情,这绝非「普通小老百姓」能做到的。
所以男人附近明明空着好几个位子,一些人却宁可站在另一头聊天也不想靠近他周遭半公尺的距离内——不过也有人是无法离开男人身边,到半公尺外的
「小治治,你别看报了。看老天爷多么够意思,打雷闪电地帮我送行耶!」
男人忽然侧转头,朝着右后方座位上的另一名男子说:「全都是因为有我夏寰大爷跟在你身边,你才有这种好康可享,这证明了我坚持陪你进行这趟惊天地、泣鬼神的『省亲』之旅的决定,非常正确!」
男人自鸣得意地仰起下颚,唇畔扬着他注册商标的「欠扁贼笑」。
另一头,低头翻阅着外文书报打发时间的男子,闻言只在心中一撇嘴。
……惊天地?泣鬼神?
这一趟是要前往阴曹或地府?我想这不是什么老天爷的祝福,而是祂老人家好心的警告,要我趁早放弃这趟灾难之旅吧!
认识男人三千天,第一天欧阳英治就发现了,男人的国文程度比小学生还糟糕,简直滥用成语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唉呀,叫你别看报了,你怎么这样不听话?不好好地欣赏天老爷赏我们的漂亮闪电,可是会遭受天谴的!」男人大手一伸,抢走那份报纸。
被迫中断了阅读,英治缓慢地抬起脸,一厘厘地挑高他单边纤细浓黑的眉宇,冷魅男中音配上冻得像冰块的口吻,掷地有声地说:「谴个头!报纸还我!」
「报纸有什么好看?看『我』比较有意思。」
「看你?你的鼻子能告诉我国际头条有些什么,或你的眉毛上写着全球股市涨跌,脸上标着社会事件始末吗?」
邪恶地一笑。「你以为这么说,会让我这个从不看报纸的人乖乖闭嘴吗?太天真了,小治治。什么股市不股市,你老是看那种欲振乏力的东西,小心把自己搞到站不起来。劝你多多观摩我的宝贝如何展现雄风,保证未来你连续上扬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没诚意地扯唇。「我建议你直接在海绵体里灌水泥,这样不用说三天三夜,保证它一辈子都将屹立不摇,永挺不朽。」
一愣,男人跟着捧腹哈哈大笑。「小治治,真有你的!不管你做什么都是第一,连说冷笑话的功夫也是一流的!不愧是我夏寰看中意的男人!」
牙再尖、嘴再利,也穿不透男人超合金制成的脸皮、纯不锈钢打造的过人自信心吗?他冷眼一瞪,盼此举能瞪醒男人,使男人收敛一点。
……但,「梦」终究是「梦」。
「呵呵!小治治,大庭广众之下,你用这么煽情火热的眼光勾引我,不太好吧?你不会希望我犯下当众猥亵罪,被捉进监狱里关起来吧,嗯?」咧嘴。
「一路好走,不送。」立即且毫不迟疑地回答。
「嘻嘻,你对我这么有情有义,我当然不会忘记你,要走也会拖你一块儿走的。咱们小两口可以相亲相爱地关在铁笼里度个假!」眨眨眼,抛了个飞吻,说。
望着他别说是收敛,反而更变本加厉的嚣张模样,英治不禁蹙起眉头。
「夏寰,你应该记得你在出发前对我承诺过什么吧?」
「咦?什么承诺?」
夏寰的回答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可能在装傻,另一种可能是他真的忘了。但英治可不会笨到浪费时间去判断哪一边才是真的,反正你有计策,我有对策,大不了……
简单地收拾一下,英治从位子上起身。
「你要上厕所吗?要不要我陪你去,扶你一把?」别有所指地逗他。
「我不去了。」冷冷一瞥。
啧啧啧地连弹好几下舌根。「亏你还是个医生,连憋尿对身体不好都不懂,这样怎能成为病患的模范呢?」拒绝被他牵着鼻子走。「我们作过约定,假如你无意遵守它,我说过我随时都会中止这趟旅程,打道回府。以你目前的行为举止看来,去香港似乎没必要,我取消这趟旅行。」
虽然这样一来,会使得满心期待能见儿子一面的爸妈大失所望,但英治在「两害取其轻」的衡量下,宁愿承担这份罪过,亦不想让他们与夏寰碰面之后,自此陷入永无止尽的忧心忡忡中。
当英治掉头欲走之际,男人跟着站起。
「喂,你想说话不算话吗,小治治?我可是非常期待能与你双亲会面,你现在抽腿太卑鄙了吧?这算什么男人?」缓缓地勾起两边唇角,皮笑肉不笑的男人,在轻声细语中灌注威胁,施加强大压力。
先装蒜、假装不记得承诺的人,有资格说别人卑鄙吗?不要以为老是「先声夺人」,就能把人吃得死死的。欧阳英治扬高的眉尾,高高卡在发际边缘,面无表情地回头。
「夏寰,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守不守得住承诺?」
贼贼的男人眼睛眨也不眨地与英治对峙几分钟后,呵呵地笑开。
「忽然间对我没信心了吗?小治治。」
英治绷着脸。「这是哪门子的答案?不要逃避我的问题!」
「宝贝,口头上爱怎么讲就怎么讲,编得天花乱坠都可以,你怎能依赖它呢?最重要的是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经不经得起考验。我不值得你信赖吗?」
「……」
隔着墨镜镜片,无法透过男人的双眼洞悉他的想法,不过英治扪心自问,眼前这个不懂客气为何物、我行我素,热爱搅乱他人的人生、说起谎话面不改色、不择手段且不知羞耻是什么、满身缺点的史上最恶雄性动物,一次也不曾弃自己于不顾。
「夏寰……你要是问我,能不能相信你,把性命交到你手上……答案是无庸置疑的。」英治松开拘谨的唇,苦笑。
男人得意地咧咧嘴。
「但,一旦牵扯到不是攸关性命的事,我对你的信心就大幅滑落了。你保证你在旅途中会低调的承诺,究竟是认真或是敷衍我的……我们现在如果不弄清楚,我就不上飞机,因为我实在无法安心地把你介绍给我爸妈认识。」英治语重心长地说。
说起来有点丢脸,都一把年纪了,他还会因为担心父母亲对自己「另一半」的看法,而迟迟不敢让夏寰这个有点「与众不同」的恋人曝光。
关于他与夏寰同是男人的这一点,不成问题。自幼以开明的手腕、时代尖端的观念教育他长大的爸妈,不会为了儿子有了男情人的区区小事而大惊小怪。
他们这对精力旺盛的老夫妻,不仅热爱前卫的天体营,热中保护雨林活动,还参与了许多弱势团体的声援活动,目前正在进行不知第几次的环球之旅。相信以他们见识渊博、广纳万物的心胸,应当能正确而客观地判断夏寰这个人。性别不成问题。
只不过,夏寰有另一个更大的「惊叹号」,使得英治无法对父母有所交代。主因就是男人的特殊「职业」——假使「流氓」算得上是职业的话。
纵使勉强去美化说夏寰的主业是「职业谈判高手」,副业是「保全」及「废物处理」,偶尔兼差「处分不良债权」,但稍具一般社会常识的明眼人,绝对能嗅出夏寰身上那股有异于常人的强烈闇黑气息。
天下父母心,无论开明或保守,没有人会在得知儿子的枕边人是黑道大哥之后,不替宝贝儿子操心的吧?
当初英治与夏寰「私订」终身时,早已觉悟,要把命运的红线系在夏寰的手指头上,得付出什么代价——往后的生活肯定少不了大风大浪,甚至得时时周旋于打打杀杀的暴力分子之间,逃避不了。
路是自己挑选的,怨不得谁,但是英治不希望因为自己挑选的路,而连带影响了双亲的恬静生活。
毕竟,两位老人家奋斗了一辈子,才换得现在随心所欲过日子的权利,这是他们应得的,无论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该破坏它。
其实他不是没想过,也常常在脑中模拟该怎么把这件事说出口。
但……难道英治能告诉他们说:「爸、妈,木已成舟,请你们『看开一点』。挑黑道大哥做『牵手』,没有那么糟糕,不过是被绑架、放枪的机率比一般人高一点罢了!」吗?
英治把这段话说出口的那天,想必也是父母中止他们快乐的退休人生,步入愁云惨雾、提心吊胆,开始度日如年的灰色岁月的那一日。
讲是一定要讲,但是要怎么讲?在何时讲?讲多少?
他若早知道自己和夏寰之间,是属于扯也扯不断、切也切不掉,强韧可比钢缆的「孽缘」,或许会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慢慢拉拢父母与夏寰之间的距离,让他们从相处五分钟进展到十分钟、半小时,一年年增加父母的免疫力,直到他们听见夏寰真实的身分也不会受到太大惊吓、不会太过担忧为止。
……唉,现在说什么都是事后诸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双亲总是匆匆地来去各国之间,每年回台的日子不到十天,因此英治根本不必花什么隐瞒、遮掩的功夫,就可以顺利度过拷问近况的「难关」。
说来说去,都是某位不知道自己正在玩命的邮差的错。
谁叫他狂按门铃,吵醒了熟睡中的夏寰,把属于英治的国际快递信交到了夏寰手中,结果夏寰又很卑鄙地把信打开来看,看完后马上吵着说这次他非见英治的双亲不可!简直就是恶梦的三重奏!
不对、不对,起因是母亲大人突发异想地寄来两张飞机票,要求英治此次过年时到香港一家团圆,才是引发这一切的烦恼之源……
你这不孝子,欧阳英治!你怎么能把问题推到母亲身上?这明明是你自己该扛的「责任」!
英治内疚地摇摇头。
乱了、乱了。光是想象夏寰与父母会面的场景,就能使自己乱了方寸,可见得自己在自我掌控方面的修炼,离「炉火纯青」还差得远呢!
「不开玩笑,夏寰,我现在是很认真地在问你。你有没有心遵守诺言,绝不在我父母亲面前露馅,不让他们看出半点破绽?」
英治再次强调「认真」两字,就怕男人又使出带开话题、转移焦点的一贯伎俩,以他擅长的「外星人论述」打乱整个计划,趁乱取胜。
其它事情,英治可以由着他乱、任他主导,不过这件事他绝对不让步。这不光是身为人子想尽孝道的一份心意,还有更多的父子情、母子爱在里头。
「英治,放轻松一点嘛!」蹙蹙眉,男人蜷起唇角。「没听过吗?船到桥头自然直,担心那么多可是会秃头的!」
抿紧唇,英治摇摇头,不许他打混闯关。
夏寰一咋舌,嘴中嘀咕着「死脑筋」,传进英治耳中,他脸一沉,举起脚——不是往男人脸上踹过去,哪怕英治非常渴望这么做,但这儿再怎么说也是「国门」,丢脸丢到家之外,很可能还会丢脸丢给外国人看——第二度转身往门口。他已经给过他机会了,一个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
「好吧,那我就一个人去拜见岳父、岳母大人喽!欧阳~~小治。」身后的男人悠哉地开口。
英治倏地停住。
「幸好我预先从你的相片本中,借了一张家族照片。有岳父、岳母大人的相貌在手上,也知道他们下榻的地方,要找他们应该不难。」
这家伙!英治拿他没辙地回过头说:「……到了香港,你不遵守承诺的话,我就杀了你!」
「呵呵,会说出这样的话,真不像是小治治呢!不过是与你的父母见面,需要如此紧张吗?」
「令我紧张的不是我的父母,而是你,夏寰。」
「是吗?那……要不要进厕所打一炮、爽一下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我很不想老话重提,但是你脑子里能不能有一小时……不,三十分钟就好,不去想到与S开头、X结尾的字有关的事物?尤其是当对方非常没心情听你说梦话的时候!」
洋洋得意地咧嘴。「除非是你死掉或是我死掉之后,宝贝。不然在你的身边,我永远办不到。」
「那,麻烦你帮我个忙,现在就去死!」
「就算我死了,也舍不得你在我墓前哭得死去活来,所以一定会从地狱爬回来找你的!」
「你当自己是贞子呀?」
「别客气,叫我寰子就行了!」说完,不忘炫耀一口闪闪发亮的洁白牙齿。
英治瞇起阴森的黑眼,不知道等会儿上飞机之后,偷偷把夏寰关进飞机上的厕所里,让航空公司去处理这个大麻烦,会不会触犯什么法律?他真的非常、非常的好奇,而且迫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
SHIT!只要能让某人不下飞机、不踏上香港的土地,管他触什么法!


2) Game.A:亡命之徒

1、

「哈啊?你说老哥去香港探亲?少骗我了,我们夏家有没有住香港的亲戚,我自己会不知道吗?」夏宇不爽地鼓起双颊。
心不甘、情不愿地奉家里的坏脾气老头子之命,专程北上,前来捉拿「逃哥」,但是一出发没多久,路上便下起了倾盆大雨,还打雷闪电个不停,害他一路驾驶着新买的跑车时,全程紧握着方向盘,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在雨刷刷不停、视野超模糊的危险状况下,于高速公路上卖命飞驰。
结果咧?赶羚羊的!一到老哥家就吃了闭门羹,那个鸟门铃怎么按都无人应答!于是他只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再开车转往老哥的「公司」。
俗话说,好事不成双、坏事总成三。
老哥那栋位于老旧闹区,但重新翻修装潢过的气派办公室内,同样空荡无人。留守的员工里头,夏宇找上最熟的(却也是最不对盘的家伙)小汪问老哥的去向,不料小汪却告知这个令他难以接受的借口。
实在不是夏宇爱疑神疑鬼,但是连连扑空,不得不让他直呼「我没这么倒霉吧!」。
「X的!这一定是老哥要你说谎的吧?臭小汪!他人在哪儿?是不是在桌子底下?我可不会上当喔!」夏宇狐疑的眼左转右绕,四处搜索。
「喂,死老哥,快点出来!我没空跟你玩躲猫猫,夏宇大爷我可是很忙的耶!老头子吩咐过了,不管死活都要把你带回去参加这次的茶斗会,听到没有?!」双手圈着嘴,他在董事长办公室里大声嚷嚷道。
「唉,我说……那边那个很忙的『夏宇大爷』,信不信由你,夏哥上午就出发了。当你在这边唱独脚戏的时候,他早已经坐上飞机到达香港了,所以任凭你怎样鬼吼鬼叫,也不可能在这里找到他的。」
小汪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靠在门边,说:「你有空要把整间办公室全拆开来找透透也行,不过请你早点找完,早点滚出去,不要在这儿干扰我们办公。」
年节这段业务最忙的时期,即使夏哥不在,「全宇盟」照样得运作。
为了弥补夏哥不在造成的巨大空缺,帮内的重要干部们无不是一人抵三人用,忙得不可开交。
假如阿超还在就好了……正努力想接起阿超位子的小汪,比起过去从不管事,只负责跟在夏哥屁股后头的那段日子,更能深刻地体认到,「大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有些小混混以为随便呛个几句、逞凶斗狠地干几票大案子,就能在江湖上获得地位,走路有风。但,看在一些老大哥的眼中,这种不入流、不成气候的家伙,放着不必去管他,就会自取灭亡的。
夏哥以前便曾经说过:靠拳头解决一切问题的人,得先觉悟到自己早晚也会被他人以拳头解决,才能活得长久。至于少了这种警觉性,又缺乏真正实力、爱自我膨风的人,在物竞天择的法则中,是属于排队等着被淘汰掉的那一群。
跟着夏哥,小汪起码看清了要在这残酷世界中生存下去,不能没有硬碰硬的胆识、弱肉强食的无情及一颗懂得利用一切人脉、一切资源及权势作为武器的聪明脑袋。
夏哥当然拥有上述这些东西,而且他还将这所有的要素凝结成一样最致命的武器——领导者的魅力。
为什么「大哥」的一句话,就能省下他们底下人百句、千句,甚至动刀动枪、舞刀弄棍的重劳动服务?
因为他脸上写着「我是大哥」吗?并不是。
小汪印象中,几个影响力深远的大哥,身上多半都带有一种笔墨难以形容的刚之气魄,它能吸引并降服其它同类。就像一群狼会推出一只最强悍的狼为共主,追随牠、服从牠的领导一样。
直截了当地说白了,帮内弟兄们对夏哥「死心塌地」的理由无它,全是中了夏哥的男子气概的毒,被夏哥的男人本色给迷晕了的缘故。
「臭小汪,你用什么口气在跟我讲话?不要以为现在你不当我哥的跟班,就了不起了!在我夏大宇爷的眼中,你依然是最小尾的小尾,连我哥的一根指头都算不上!」夏宇哼地斜觑他一眼,比比手指。
小汪隐隐叹息了声。相形之下,这个「下大雨」爷想要接夏老爹的位子,不送去「铁笼子」内锻炼个三、四百年,恐难成气候。
「你说得对,我小汪是很小尾,不过我很小尾这件事,应该没犯到谁吧?」耸个肩,话锋一转。「啊咧?我看你把这间办公室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找过一遍了,不知道你找到夏哥了没呀?」
被暗刺了一下,夏宇悻悻然地扬起下颚。
「没有。不过我不会离开这间办公室的,除非死老哥滚回来!所以你快点拨电话给他,叫他立刻回来!」
「要拨电话,你请自便。夏哥吩咐过了,如非发生了『天大』的事,谁随便打了他的手机,他回来之后绝对会好好地『问候』那个人的祖宗八代,再用拳头帮他『舒筋整骨』一番。为了一通电话而赔上老命,我可没那么多条命备用呢!」小汪假到不行地一笑。
「……」夏宇一瞬间露出迟疑的表情,旋即逞强地说:「打就打,鬼才怕他!」
他掏出了手机,打开通话键,浏览着电话簿。
虽然讲了,人家也不见得会感激,甚至还可能觉得他很鸡婆,但小汪还是「以德报怨」地给了个好心的建议。「如果我是你,我会拨欧阳医师的电话。至少欧阳医师在下手杀人前,会给人说完遗言的机会。」
「他和欧阳医师在一起?!」
是否方才自己讲的话,这小子全把它当成耳边风了?小汪一翻白眼。「他们当然在一起。我开头便说了,他们俩一块儿到香港去探亲。你需要我再覆述一遍吗?」
「我没听清楚嘛!照你的说法,我老哥去香港是为了见英治哥家的人吗?」
无奈地,小汪只好把英治哥的双亲寄来机票一事,从头到尾再说一次给夏宇听。
这一回总算弄懂了来龙去脉,夏宇啧啧称奇地摇头。
「英治哥真有胆,换作是我,我哪敢把老哥介绍给父母?想也知道是自找麻烦嘛!一般脑筋正常的双亲,是不可能举双手赞成他们在一块儿,绝对会反对到底的。」双手抱在胸前,夏宇一手摸着下巴,事不关己地评论着。
「这样叫『有胆』吗?那英治哥的胆量恐怕没你想的那么『多』。他听到夏哥坚持要陪他一块儿去香港时,可是气急败坏地一口拒绝,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老大跟呢!」
「喔?我就说嘛……那英治哥后来是怎么改变了心意的?」
小汪好笑地瞥他一眼。「你这个做弟弟的,难道比我这个跟班小弟更不了解夏哥的脾气吗?你几时见过他把说出口的话给吞回去的?他把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便注定英治哥败北屈服的命运了。」
夏宇一脸「说得也是」地点点头。「但我很好奇嘛!老哥又不可能以拳头扁他,逼他就范,利诱英治哥感觉也没啥效果……哈,哇宰影啦!那个色鬼老哥十之八九是采取『色诱』的手段厚?我猜对了吧?」
「房门关起来之后的事,我小汪哪知道啊?我又不是变态,没事偷窥夏哥他们在家中做些什么。」
兴趣缺缺地撇撇嘴,小汪道:「我唯一晓得的是,英治哥逼夏哥和他约法三章,一是他的大哥身分不能曝光,二是两人间的关系不能曝光,三……好像是要夏哥保证绝不在当地惹是生非吧?」
「啥?臭老哥真的答应这些条件啊?我不懂,老哥不惜扭曲自己的人格,非得见英治哥的双亲不可的理由是什么?明明这些条件都是一些他不可能办到的……」
小汪倒是没去注意夏哥的坚持背后,藏着什么理由,不过经夏宇这么一提,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像夏哥的行事作风。
夏哥和英治哥「在一起」这么久了,想见到英治哥的父母,又不只这次到香港的机会而已。在这之前,英治哥也曾数度与返台的双亲聚餐,当时夏哥连问一声「需要我作陪吗?」都没有呢!
嗯?这么说来,除了想一晤英治哥的爸妈之外,夏哥真的另有「理由」吗?
蓦地,夏宇大叫道:「啊!可恶,臭老哥!原来如此啊!」然后抱着头,咬牙切齿地说:「马的,又被老哥摆道了!」
「你想到什么了?」
「他明知道,要是他不在,倒霉的就是我了说!靠北,他真没兄弟之义!」
夏宇忿忿地解释:「今年春节的『茶斗会』轮到我们夏家作东,老头子很早就跟老哥提过,这回要给他当家作主。而老哥一定是嫌麻烦,懒得做,所以故意拿英治哥的双亲当挡箭牌,乘机溜之大吉!」
小汪难得一次同情夏宇的处境。过去他听夏哥讲了无数次,参加茶斗会有多闷、多无聊、多麻烦。
光用膝盖想都能想象得到,一场聚集了浊水溪以南所有帮派大哥与手下弟兄,在临时搭起的街头帐棚中,进行一场又一场「品茶」、「拼茶」、「尬茶」等等「以茶会友」的合法集会,只要是当年弟兄赢得最多场的帮派,便可主宰来年度的重大工程标案或抢先指定地盘。
这种美其名是「凝聚共识」的和平聚会,私下却在「乔」来年「利益分赃」的暗黑场子,不仅能有效解决纠纷难题,顺便还可整一整条子们——想象一下,每个主办东家邀请的各路人马齐聚一堂的画面,就够教那些坐办公室的「大人们」心惊肉跳,深怕聚会聚出个岔子,闹出了人命事小,影响到日后自己的仕途可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茶斗会办了十几年,一次比一次兴盛,也使得轮到作东家的帮派,需要应付的各类麻烦年年遽增。
夏哥不止一次要求夏老爹别搞这种劳民伤财的玩意儿,然而茶斗会的始作俑者就是夏老爹,他依然对这个活动乐此不疲,怎么可能收手停办了呢?况且停办之后,又要怎么乔地盘?难道要回到最原始的街头火拼?问题并不止于想象的那样单纯。
总而言之,最可怜的就是手底下的弟兄们,每个人都得绷紧神经,战战兢兢地度过这茶斗会的八天七夜——岂是一个「累」字能形容。
夏哥万一接了主办,我们一帮兄弟不南下支持就说不过去了。
好险!小汪暗暗地拍了拍胸口。幸亏夏哥落跑到香港先,大伙儿才能侥幸逃过一劫!
「好,既然他不义在先,别怪我不仁在后。」嘟囔着,夏宇重新拨号,边说:「混蛋老哥,等我把这件事告诉英治哥之后,你就宰细啊!最好英治哥大脚一踢,把你从香港踹回台湾!哈、哈、哈!」
小汪的脑中鸣响起嗡嗡警报声,立即冲上前去,抢下夏宇接通但尚未被接听的手机,迅速关掉。
「你干么?!那是我的手机耶!」
「夏哥陷害你,你大可以报复在夏哥身上没错,但是我若不阻止你,等夏哥回来,就轮到我死无葬身之地了。所以喽……人不自私枉为人。」小汪将手机塞进自己的裤袋中。「你的手机我得保管个几天了,下大雨。」
夏宇怎么可能乖乖接受小汪的「抢劫」?他立即动手揪住小汪的衣襟,动手想抢回来。
小汪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以一记拐子招呼夏宇的脖子,再补上一腿横劈他的下盘,将夏宇扳倒。
咚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的夏宇,顾不得摔得七荤八素发疼的身子骨,马上还以颜色地扫了个剪刀脚攻向小汪的下半身。
小汪在千钧一发间,闪避了第一脚,但被第二脚踹到小腿肚,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前跌了两、三步。
见机不可失,夏宇跟着自地上跃起,从后面将小汪扑倒在地。
「唔!」地闷哼一声,小汪一头撞在硬邦邦的冰冷石英砖上,紧跟着还被夏宇笨重的身躯给压制住,剎那间他错以为自己变成了一盆被挤扁、压烂的泡菜,噗滋地流出汁了。
「怎么样?你真以为能永远打赢我?大错特错!不要把人当成不知长进的吴下阿蒙,老子没事就在练武强身,就是为了出这口气!」
夏宇说着,动手在小汪的屁股上摸索着。
「X!手机咧?你放在哪边的口袋?」
「住手!我叫你住手!」小汪声音颤抖,带着一点歇斯底里地说:「你不要碰我!你再碰我就要杀人了!滚开!」
啧,以为人家想X他吗?真好笑!
「干么哇哇大叫,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怕人摸。你不会认为我这是在吃你的豆腐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种比豆干还扁平的屁股,谁希罕摸啊!我只是要拿回我的手机!」不屑地说完后,夏宇径自在小汪的臀部部位前后摸索着。
宾果,找到了!
人家说乐极生悲,正当夏宇因找到手机而松懈掉压制力道的那一剎那,一记直击拳在他鼻梁上炸开。剧烈的痛楚,短暂地震断一切知觉,令夏宇「啊!」地惨叫出声,急忙摀住鼻子,暖热的液体从鼻孔流下。
过了几秒,夏宇重新张开对焦对不太准的昏花黑眼,摊开五指一瞧,上面已经沾满鲜红的鼻血。接着抬头望着重获自由,从地上爬起来的男子,气得朝他破口大骂。
「你干什么啦?死小汪,痛死老子了!恁伯的鼻子要是断了,我一定不放过你——」
不看则已,一看吓破胆。夏宇发现铁青着脸的小汪,神色与过去打打闹闹时的样子不同,他身上散发着异常认真的杀意,令人头皮发麻。「我警告过你了,谁叫你不听,这都是你自找的!」惨白着脸,青绿着唇,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那么大,小汪说完后,转头就冲出办公室。
「喂、喂!我跟你还没完耶!」
靠!那家伙是哪里出了毛病啊?夏宇拍拍屁股起身。以前他没这么神经兮兮的吧?……跟过去看看,看他在搞什么把戏?
夏宇在外头的大办公室中,找不到小汪的人,于是猜他去了厕所。可是当他走近厕所时,在门外就听见了阵阵干呕的声音。他蹙起眉头放慢脚步,悄悄地把门推开一道细缝,窥看进去——
频频干呕、浑身瑟瑟发抖的男人,脸上不止冒着冷汗,眼角还有泪光!
……他不可能是被自己打到哭的吧?夏宇默默地把门阖上。看小汪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等会儿去跟小汪道个歉好了,自己的确做得太过火也说不一定。
至于臭老哥……
哼,老子就恩准你再快活个两天吧!

手机铃响了一声,便诡异地停止了。
走在弥敦道上,正要前往双亲下榻酒店的英治停下脚步,掏出手机看了下来电记录。「奇怪了。」
跟在他身后两步的夏寰,走上前问:「什么东西奇怪?」
「电话是夏宇打来的,可是只响了一声就挂掉了。不知道他找我有什么事?」英治按下回拨键。
夏寰眼捷手快地把讯号切断。
「管他的,也许那小子放假闲闲没事干,打电话想撂人来陪他玩罢了,用不着理他。你爸妈住的酒店就在前头,我们先去找他们再说吧!」
「你来过这里?」
「我还是小鬼的时候常常跟死老头来东南亚这一带,香港算是挺熟的。之后再大一点,有案在身,出国不是那么方便,就比较少来了。不过,我看这一带的改变并不多,要认路我还行。」
想不到小时候的夏寰比自己还「见多识广」。毕竟夏寰父亲给人的印象,是宁可大啖卤腿库肉,胜过嗑牛排的人,与什么「洋派」、「时髦」、「热爱旅游」等等沾不上边。
不过他愿意带儿子出国增广见闻这一点,倒是让英治对夏老爹的印象有所改观。当英治告诉夏寰这点感想后,夏寰笑不可遏。
「拜托你,你当真以为他带我来观光的啊?他带着我,是因为有儿子在,海关不会太刁难他。想也知道,他来香港是『办事』的,不是来『七投』的。」
「七投」=「玩」吧?
「当时你几岁啊?他带着你到处谈公事,不会觉得这样很碍手碍脚吗?万一你自己到处乱跑,丢了怎么办?」
因为当年没有什么「儿福法」,不然凭夏老爹照顾儿子的方式,实在有怠忽为人父母的职守之嫌。
耸耸肩。「我也不太记得几岁了,大概就是七、八岁大吧!每当死老头在房间里和那些大人『交易』的时候,我就自己一个人在饭店内乱逛。假如我要求出去玩,老头也会召一、两个漂亮的内将来陪我。我记得里面有个38F的波霸内将,对我非常亲切,可惜那时候还不懂得那档子事,不然……呵呵,应该能留下美好的回忆啊!」
早知道就别听了。英治深深地叹口气,说:「越是了解你和你父亲,我就越是希望能扭转光阴,回到从前去阻止一个混世魔王的诞生。」
「回到从前吗?太巧了,我也这么想啊!我很想拜见一下小治治穿着国中生夏季制服的蓝短裤,裸着两条漂亮长腿的诱人清纯模样呢!一定很可口吧!」夏寰双眼闪闪地说。
皱起眉。「那种东西值得你特地回到过去看吗?想看的话——」继而一想,这不是自投罗网吗?英治急忙把剩下的话吞回肚子里。
夏寰贼笑地抬头看他。「你怎么突然不讲了?我想看的话,然后呢?你是不是有当年的照片呀?小治治~~」
英治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过了前面的红绿灯,应该就是半岛酒店了。」
「小治治~~」
「治你个头!懒得等你,我先走了!」
看着情人全速逃离的背影,夏寰唇角含笑地想——
你太嫩了,小治治。我现在不会逼你,反正等咱们回到台湾,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地对你逼供,直到你主动交出照片为止!

英治站在这间拥有悠久历史、举世闻名的五星级酒店客房部柜台前,等着接待人员替他查询双亲入住的客房号码。
但是经过了五分钟的等待,夏寰刚好来到他身畔的时候,负责接待的女子一脸歉意地说:「非常抱歉,欧阳先生与女士已经在两小时前办理退房,离开本酒店了。」
「什么?妳确定吗?我特地从台北过来找他们的,他们怎会突然离开了呢?」英治诧异地追问。
「冒昧地请问一下,您的大名是?」
「欧阳英治。」
女子点点头,微笑地取出一封印有饭店标志的高雅信笺。「这是欧阳夫妇请我们饭店代为转交给您的信。」
英治收下信,离开柜台后,抱着一肚子困惑地将信打开来看——

给英治:
事出突然,今晨临时接到保育鲸豚协会的朋友的电话,说纽西兰海岸有十数只的大小迷路鲸宝宝们,亟需拯救,但是因为欠缺熟练的人力,所以希望我们有能力与时间的话,务必前往支持。
虽然母亲与父亲都很期待这趟在香港与你一块儿过年的机会,并为你安排了一个特殊节目,盼望能看到你开开心心的笑脸。不过相信你能了解,拯救生命是件刻不容缓、不该推托的神圣使命。
为了这些宝贵的鲸鱼生命,请你原谅自私的我们,独断独行地延后我们家的新年派对。对不起。
相信爸妈,我们爱你,你是我们永远的宝贝。
祝你新年快乐。
p.s.好好地利用信上的两张船票,与你的朋友度过一个难忘的新年夜吧!

船票?英治再度打开信封,里面确实还有两张纸券,印着「狮达哥—多娜星号」的字样。
这,想必就是父母为自己安排的「特殊节目」了!


2、

英治的双亲是重度的邮轮旅游爱好者,自从退休之后,每年至少会参与一趟为期一个月以上的邮轮之旅,里面甚至有两次是搭乘不同邮轮,耗费长达半年的时间进行环游世界之旅。
可是不论参与过几次,每回旅程回来。他们总会在自己面前不遗余力地赞扬这种度假方式有多美好,鼓吹英治跟他们一块儿去。
他们认为它既不需要像一般观光行程那样,总是在驱车赶着前往下一个地点,航程中又有数不尽的海洋、湖泊、山光水色,靠岸之后还可以体验到各国港口都会的多样风情,优点数也数不完。
现在科技先进,预测气候的准确度大幅提升,航行亦不像从前带有高度风险——纵使没人敢打包票说「铁达尼号事件永不再现」,但再度发生的可能性远低于你走在路上,头发被鸟屎滴到的机率。
然而一趟出游少则十五天,多到一年都不下船(假使参加环球之旅),考虑到英治目前忙碌的工作时程,他连如何确保每日有足够的睡眠时间都深感头痛了,哪可能特地挤得出两周的空档参加呢?
况且,若能挤出一点空间的话,他会选择待在家中什么都不做,好好地睡上三天三夜——很废,很不健康,但是棒呆了。
可能每次爸妈跟他提起「要不要一块儿搭船去旅游」的事时,英治总是推三阻四,让他们碰了软钉子,所以他们才会想到利用这次长达十几天的春节假期,帮他安排个短暂的邮轮之旅,开开眼界吧!
「很遗憾,看样子这回你还是无法和我爸妈见面了,夏寰。」把信折迭收起,英治承认自己松了一口气。
长痛不如短痛,短痛不如不要痛!取消这次的会面是「情非得已」,但它来得正是时候,至少这几天英治都不必犯头疼了。
「没办法,好事多磨。我只好期待下次的机会喽!」双手一摊,夏寰夸张地摇头叹道。
「另外,这个要怎么处理?」
扬了扬手中的船票,英治可有可无地问着夏寰。「来香港的主要目的已经消失了,你要是比较想在台湾过年,不爱在船上度假的话。也不用勉强,我们可以立刻打道回府。要不要到机场碰运气,排候补机位?」
夏寰夺过船票,挑了挑眉,叱道:「开什么玩笑!」
突然挨这一骂,英治吓了一跳。
「你怎么能这样辜负自己双亲的一番心意呢!彩衣娱亲,听过没?你连牺牲一下自己的时间,让他们高兴一下都做不到吗?」正经八百、义正辞严地说。
一时之间,英治无话可说。
说得很对,是我有欠思量,竟想糟蹋爸妈的一片善意,该反省一下……
咦?且慢!英治怀疑地挑起一眉,什么时候夏寰的狗嘴也会吐出这般人模人样的大道理?
一旁,夏寰双手合十地往纽西兰所在的南方膜拜一下,并在船票上亲吻说:「老天爷赐给我这般聪明懂事、善体人意的老丈人及丈母娘,小婿实在太走运了。所以,您两老放心,小治治交给我,我会带着他好好地把握这机会,一起邀游于美丽的蓝色大海上,并且尽兴地吃喝玩乐!」
顿了顿,夏寰眼神邪恶地觑向英治,道:「最后容我僭越地说——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谢谢你们让我不只能在家享用,连在外也能品尝到滋味如此美妙的他,小婿真是死而无憾了,阿门!」
……什么叫在外品尝?我是披萨还是炸鸡?夏某寰,你快把我刚刚的感动与反省,给、本、爷、还、来!
不过,随着自己预测他下一步会怎么走的准确值越来越高,英治多少有了点自信,说不定未来自己可以在门上挂着「铁口直断」的招牌——仅限夏寰专用。
「小治治,你说,这段话要不要录音起来寄给他们?」不知死活的男人转头问道。
「你敢!笨蛋!」他毫不迟疑、毫不手软地往「皮在痒」的男人的后脑勺,重重地K下去。

省亲之旅以「改天再续」的结尾收场。
但紧接在后的,就是双亲精心策划的「豪华邮轮之夜」。眼看登船时间在即,英治没时间沉浸在感伤中,他与夏寰在酒店门口搭上一辆的士,不知是不是尚未到达交通尖峰时间的关系,短短几分钟,他们便抵达了维多利亚港的中心点——海运大厦。
从车窗望出去,远远便能瞧见停靠在旁的「狮达哥—多娜星号」,就是这一艘船将载运着他们,度过这趟为期十天的初次邮轮体验之旅。
船票上头,印有这艘行驶于香港、新加坡之间的两万吨小型邮轮的简介。
她能容纳550名乘客,拥有洁白典雅的船身,上下总计八层的客舱、内装与设备虽不是邮轮中的顶级版,但与一般五星级酒店相较毫不逊色。
里面提供了冷温热游泳池、SPA馆、两问小型夜总会,及五间分别供应中、日、法、义、东南亚等各国特色料理的餐馆,还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速食店、咖啡馆,可称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迷你小镇。
即使她不算中大型邮轮(最大型的可超过十数万吨,俨然是一座小岛或移动的海上城堡),但看在英治眼里已经够具震撼威力了。
想象一条身长两百多公尺的庞然大物,高高在上地俯瞰着港边渺小人类的模样,睥睨万物……
「好大……好漂亮……」怎能不赞叹?
许多男人的童年,都有过一段岁月会向往能成为英勇的海上男儿,驾驭着一艘媲美「多娜星号」的美丽尤物,乘风破浪,到世界各地冒险。
「从前我搭过一艘比她大上一倍的漂亮宝贝。见过她,你的世界观会随之改变。那几个月的点点滴滴,真教人难忘。」
站在他身畔,一块儿仰望着「多娜星号」的夏寰,仿佛闪亮亮的「回忆」太过刺眼似地眯细黑眼。
继「经常出国」之后,下一个震撼教育是「搭乘豪华邮轮玩遍各地」?
英治半苦笑、半揶揄他说:「真是辛苦你了,父亲事业做得大,连累你不只得要跟着出国,办事还办到海上去了。」
「那倒不是。」他一口否认。
不然是……?微微歪头,英治等着进一步的解释。
「下次有机会再告诉你。」夏寰一语带过,微笑地拉起英治的手说:「现在我的脑子里还有其他要务极需处理。」
「真难得,你记得带脑子出门。」故作讶异。
「你对『老公』的尊敬似乎与日俱减了,宝贝。为什么?是我太纵容你了吗?」佯装生气。
「你口中的『老公』是什么东西?我不记得我有『老公』。我看八成是一种『中看不中用』的废物,想丢也丢不掉,白白占空间的多余物体吧!」
男人的鹰眼瞳心内遽现一道赤光虹彩。
「真敢说,想必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勇于承担挑衅我的后果喽?」
心里随着言语被激发出来、逐渐膨胀的,不是愤怒而是更炽烈、更不受控制、更容易燃烧的物质。
「社会上不流行嘴砲男已经很久了,你不知道吗?」另一方,琉璃般璀璨的星瞳热气氤氲,磁美嗓子低了一个音阶,沙哑的性感度倍增。
危险与刺激感是亘古以来的致命组合。
正负相吸的强烈引力,于碰撞摩擦间催生更旺盛的火花种子,等着一个机会助燃它。
「好,我不是个无法接受他人建议的人,接下来我将封印起我的双唇,实践『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这句话给你看。」
拍拍手,「不错,起码大家的耳根子会清静不少。」
「不,情况恰恰相反,我认为大家会更不得安宁了。」
超越自信的狂妄口吻,桀骜地挑起一边眉毛,男人说得一口流利的大话,连草稿都不必打。
「我不讲话的时间越久,取而代之的将会是某某人不断哭泣呻吟、爽死了的叫床声。我劝你牙根得咬紧一点,不要让人家上门来抗议你扰邻才好!这回你可别推卸责任,想怪罪到我头上来。」
下流的字眼,刺激到妆点在斯斯文文、俊秀容貌上的笑容,转眼间英治吊高的眼尾隐约多了道杀气腾腾的曲线。
「你病得不轻。一个人白日梦作多了,会分不清楚哪边是现实、哪边是虚构的,这是幻想症的典型症状。」挂上嗜血微笑。
「我听到你的热情在血液里蠢蠢欲动的声音了。」
男人的「游刃有余」,代表自己一直以来的「意志不坚定」,已经让男人越来越不知适可而止的尺度在哪里,误以为无论他做了、说了什么,英治都不会与他翻脸。
「唉,我胸口内的确有一股『想杀死你这家伙』的热情,正咕噜咕噜地在沸腾着。严格地说,它已经滚很久了,也许今天是该释放它的时候了。」
英治虽然很爱他(天知道这是中了什么蛊),但是想要杀死他的欲望(应该不只英治一个人有这毛病),却经常性地发作。
「咱俩真是不折不扣的天生一对啊,宝贝,而且默契十足哟!」
促狭地眨眨左眼,夏寰作了个「欢迎」的姿势说:「我时常在想,无论何时,只要你是运用你天生的本钱作为谋杀工具,不要说是死一次了,就算要我死在你手中一千次、一万次,老子都非常心甘情愿!」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真?」
「君无二言。」
「写成白纸黑字呢?」
「正本锁进保险箱,副本帮你裱框。」
「……」他说得太顺,听得英治一愣,「疯子!」
「啊,好过分!也不想想自己,还放话要杀人呢!怎么只有我是疯子?」
深吸一口气,吐出。「不是只有你,我经常在思考,能和你在一起这么久,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我疯了呢?」
「能疯得这么有魅力,牢牢地捉住我这疯子的心,你有啥好不满的?」男人笑觑。
「你似乎很爱用甜言蜜语捧我,想把我捧成自恋狂吗?」耳根微红。
男人一笑,左手理所当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头靠向英治的耳根,低声地说:「装什么装呀,小治治?你本来就很自恋了,还用得着装吗?你太爱自己了,知道唯有最棒的男人才够资格配得上你,所以精挑细选地选上了我呀!」
旁人看了只当是男人间的「勾肩搭背」,但是只要他们仔细地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到男人假装在窃窃耳语,实际上却是挑逗地偷吻着同伴的耳垂。
「……看看我这身日夜锻炼出的肌肉、身经百战的英勇小弟弟,都是万中选一的。你这幸福的小东西,还不知福惜福!你应该更加珍惜我这个老公,不要成天都想把我踹下床嘛!」
英治伸出手将男人的脸推开。
「见识过你的脸皮厚度之后,我觉得水牛的皮一点都不厚。真不知我的耳根子何时才能清静?」
面对爱妻(?)亳不留情的奚落,夏寰不气反笑地说:「要我封口很容易,但要我开口却很难。等我封口之后,除非你主动跟我求爱,否则我绝不会再开口的。」
「太好了,我可以清静一辈子!」笑笑。
「呵,你会后悔的。」
虽说人不能太铁齿,绝对不能说「绝对」,但英治偏不信邪。
「我绝不会。」
两双同样自信满满的黑瞳,在空中碰撞。

花费十几分钟时间排队,办理完上船登记,并与其他乘客们一同接受船员与工作人员的列队欢迎仪式及献花之后,一名服务人员亲切地带领他们在船上到处参观,绕了一圈看看所有的娱乐设备,见识过那三座标准游泳池,在池畔的酒吧喝了杯蛋蜜汁,并稍作小憩。之后,终于来到目的地——拜见他们此次航程中将使用的客房。
那是一间附设阳台的顶级双人套房,包含卫浴设备、四十二吋液晶电视,十几个二十四小时播放的卫星频道任由欣赏。
其实无论房间里头怎样豪华,都不可能胜过陆地上豪华大饭店里客房的舒适度。英治最中意的还是那座小阳台——望出去是一览无遗的海天一色风光,数只海鸥从你眼前优雅地盘旋飞走,俯瞰下面就可看到正下方那一层的大型泳池,清透的水感觉分外清凉。
送走服务生之后,英治看着房间内放置的两张床,皱起了眉头。一张是双人床,一张是单人床,该怎么分配呀?
「夏寰,你要睡哪张床?」
礼貌上地询问一下夏寰的意见,其实英治心里早有准备,知道他一定会回答「我睡你睡的那一张」!
怎料,夏寰只是耸耸肩,竟罕见地不表任何意见。
咦?「你真的无所谓吗?」
夏寰点头,摊开双手,一副「随便你」的态度。
这是在玩什么新把戏?除夕是今晚,元宵节还早得很,现在他就想开始猜哑谜不成?等等,难道……是方才他说的……封口宣言?英治还以为他只是说说的而已,他不会是想玩真的吧?!
英治挑起眉,瞅着他。「好吧,那我睡这边,你睡那边。」
「……」夏寰竖起大拇指作为回答。
背过身,装作没注意到他的反常,英治动手将行李拆开,默默在心中盘算。
依夏寰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个性判断,目前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去管他」、「冷处理」。如果自己在意起他的一举一动,他就会越得意忘形;相反地,自己若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一久,他觉得自讨没趣,便会主动放弃了。
英治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受他影响、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不要动摇。尽量维持心平气和、若无其事的假象。
态度够坚定,撑得最久的那个人,就是赢家。
……而英治当然不想输给他。

英治没想到夏寰还挺有耐力的……他一直以为他只能维持三分钟热度,如今看来,恐怕自己还不够了解他。
无论是在甲板上欣赏邮轮慢慢驶离岸边的景致的时候,或是他们移驾到粤菜餐馆——英治的爸妈早已在那儿预定了满桌的山珍海味,水陆盛馔——悠哉地共享了这一顿「温馨」的年夜饭的时候,夏寰一路上皆沉默以对,对「封口」一事贯彻始终,而且看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相形之下,没预料到一个人唱独脚戏会是这么样令人不舒服的苦差事的英治,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来遮掩自己的「不太适应」,很勉强才能保持住「平常心」。
「呼,吃得好饱!你说是吗?」
「……」微笑点头。
面对这个「无声」的夏寰,英治超级不习惯、极度不自在,好像有哪根骨头没归位般,坐立难安。
所以结束这顿「静静」的晚餐后,他决定提早回房休息。
在房间里,纵使夏寰不开口讲话,自己还可以看看书报杂志打发时间、排遣无聊。
开启了必须通过卡片+指纹辨识方能打开的房门,进入归属于他们俩的空间后,英治便迫不及待地动手解开紧得令他无法呼吸的领带。
不必回头看,他也晓得安静得像道影子的高大男人,已经走到他身后没两步之处。
「不说话」不但不会让人忘了有他在一旁,反而使得他的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呼吸,都犹如强力磁铁般牢牢地吸引住英治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他的一个叹息就能让英治的皮肤爬满了鸡皮疙瘩,汗毛竖张。
这时,他的皮肤俨然成了自动感应器,一收到男人带有热度的视线讯号,立即将它输送到脑部的自主中枢,将该处的体温向上调节,渴望能消减男人灼热视线的压力。
必须说点什么!
唯有开口说话,才能破坏掉这处在他和他之间那股拉到极限的噬人张力,避免英治的体温继续攀高,热到昏倒!
「……咳咳,不打开窗户,空气好闷。」声音出现不自然的高亢,他移动木化的双腿,朝阳台走。「得开窗透透气儿。」
窗帘一被拉开,外头令人屏息的梦幻美景,倏地闯入英治眼底。
漆黑的海平线上,细到不能再细的下弦月儿,嫋嫋地镶在低低的夜空上叹息,等着你探手出去,碰触它透明的光辉,同它合而为一,共染为一色的银白。
数也数不尽的星钻,奢侈地倒在丝绒黑幕上,时而绞婀娜云娘的彩带缠绕,星芒飘飘渺渺,星辉若隐若现。
英治浑然忘我地陶醉在如诗画般的美景中,暂时解除了防备,望到出神犹不自知……
踏着优雅猫步的狡猾偷袭者,却仗着地毯吸走了一切的脚步声,静悄地来到情人身后。
男人攻其不备地伸出结实的双臂,不由分说地环抱住那副高?、筋骨匀称,有着不输给美丽花豹,结合了力与美线条的坚韧、柔软身体。
他在男人怀中「嚇」地一小喘,浑身窜过一波波战慄,动摇而紊乱的心跳节奏,透过两人身躯相贴的地方,翔实地传达到男人那一边去了。
一场未经算计的阳谋,很容易被识破,却比精心算计的阴谋,更难破解。
有些情况你明明能预期到它会发生,奈何你却躲不开也躲不掉!就像是男人慢得不能再慢的速度,低下头侧着脸,啾地舔上英治双唇的动作——能躲,不想躲,躲不了。
怎知,男人的吻不到三秒钟便火速移开了。
什么?这样子也算是一吻吗?连……的时间都不够……
英治意识到自己的抱怨内容=要求男人吻久一点、吻多一点、吻深一点的时候,男人仿佛读出了他的心思,时间掐得恰到好处,一指抬高了他的下颚,送上第二吻——与前次截然不同,男人火力全开。
漫天盖地地封住双唇唇瓣,囚禁住英治的软舌之后,男人的舌头同时直捣核心,探到舌腔最深处。他轮流刷过英治的上下舌腔,在贝齿内侧揽动,掠夺所有能掠夺的空气。
英治颤抖着,明显感受到一簇官能热火汇聚到下腹,收缩纠结着。
如果前次像蜻蜒点水、虚晃一招、填不饱肚子的前菜,那这回可是扎扎实实的深水炸弹,狂吻到人气虚腿软的满汉全餐。
……这个野兽一直线男,太过与不及间,怎不挑个中间的平均值?
不解的质疑与埋怨才浮上了舌尖,男人毫不给予他「说出口」的机会,迅速换了新的进攻策略。
本来只知一径向前猛攻的男人,突然间上了变速档,忽快怱慢地吸吮着他的厚舌,慢条斯理地啮咬着他嫩唇,急性子地舔舐他的意识,绕着他的舌腔齿列打转、穿刺,拐着他的心失速地坠落到恍惚快感的深谷内。
「哈啊……」
此时男人二度撤退了,缓慢地将粘合的四唇分开,慢到从彼此潮湿的唇瓣牵了道淫猥的透明水丝,落下。
动情的眼尾散发着热气,脑子还笼罩在这记火辣热吻的后座力下,他只能半合着水眸,倚着男人的胸口,频频喘息。
透过迷蒙的视线,看见男人伸长了妖冶的赤热舌叶,舔上自己的下颚,贪婪地吸干自己唇角上沾粘的淌下唾液,余韵渐次地荡开。
也许他醉了。
虽然刚刚一滴酒也没沾,可是这样的夜色、如此温柔的月光,怎能不醉在少有的浪漫景致之中?天边闪烁的星子、醺人的夜风,在在怂恿着他放下不实用的身段,在假期当中松开一、两颗顽固的矜持钮扣,不要再做个拘谨、性烈如刚、眼中容不下半点情趣的严肃情人。
「啊嗯……」
此刻男人的舌继续游走在锁骨一带的无瑕皮肤上,时而隽印出一抹樱红,时而轻轻撒下连绵啜吻。
靡靡快感支配了他的下半身,想要靠意志压抑下昂扬的欲望而频频哆嗦,男人却恶意地以一手抚摸着他的双腿间,揉弄、握放地捣动起爱爱的前奏。
「等一下!」哈地,倒抽一口气,敏捷地扣住男人的手,他摇着头说:「我还没洗……」
男人挑高的眉,似乎在说「那有啥要紧?」。
英治沉下脸,解开一、两颗钮扣和解开一整排钮扣是两回事,再怎么被浪漫氛围冲昏头,自己的理智依然切开了一道不许跨越的界线。
「我非洗不可,哪怕要我踩过你的尸体,我坚持到底!」瞪回去。
「……」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了他三十秒后,男人慢慢地把手撤离他的腰,后退两步。
换成是往常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已经不知编了多少个歪理想说服他,现在却碍于男人自己发下的豪语,一个字也不能说——想必他一定很呕吧?
英治微笑了下,等习惯了之后,或许自己真会喜欢上这个「沉默」的夏寰。
但,下一秒男人采取的行动,让英治知道自己「笑」得太早了!
「喂,你拉着我去哪里?!」
男人无言地使出英治甩也甩不开的力道,紧扣住英治的手腕往外——是的,往外而不是往内,往阳台而不是往浴室的方向走去。
阳台的门轻易地被男人的脚往旁推开,即使被男人拉到了阳台上,英治还是不懂男人的企图。
「我要洗澡,你把我带出来看什么夜景?放手!」
英治死扯硬拉地,夺回了自己手腕的自由,愤而转身要回房。
「——哇!」跟着,双脚蓦地腾空。
不是英治有了飞天的超能力,而是夏寰将他打横抱起,双脚不悬空才怪。这是英治最厌恶的姿势了,又不是包尿布不会走的小婴儿,有腿能走的堂堂男子汉,被人抱在双手间,像什么话!
「该死的!夏寰你——喂!这是在干什么?!」
男人竟然抱着他,踩上放置在阳台的一组木制露天用长桌椅,只要男人的长腿一跨越栏杆,下面就是……英治的眼睛往下看,游泳池满满的水正在底下荡漾,朝他招手!
经历多少大风大浪仍旧不改镇定神色的俊脸,这下子也不禁在讶异中扭曲了。
这疯狂的家伙该不会是想要……
不可能的!普通人绝对不可能这么做,即便是脑子坏掉的人也知道要爱惜生命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夏先生,你眼睛所看见的如果和我看见的一样,我可以很斩钉截铁地告诉你,那并不是一个超大型浴缸,里面装的也不是温热的洗澡水,你最好打消那个念头!要不,你请便,但别把我拖下水!」
男人对他笑了笑。
「不!天杀的,夏寰——」
他跳了!
一声「咿嗬」的大喊中,一对命运连体婴,相亲相爱地一块儿掉了下去。
地心引力将他整个人往下拉的那一刻,英治的脑子里不禁转着人生的跑马灯。三十好几的岁月不过一眨眼就要谢幕了,莎哟娜啦,人间~~哈啰,地府~~
砰!砰!两声,整座泳池平静无波的镜面掀起半人高的水花,若不是露天泳池区只开放到夜晚七点,自二点五公尺的高度、从天而降的两位不速之客,恐怕会被人当成「恐怖分子」来处理。
哗啦~~一阵小波涛与几个大大气泡的中心,浑身湿透的男子冒出水面,他「哈啊、哈啊……」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全靠着求生本能破水而出的英治,喝了几口生水,受了惊吓,除此之外很幸运的,他毫发无伤。
有些人经历了像方才那样鲁莽、愚蠢,只有精力旺盛的青少年才会干下的苯事后,不是摔断骨头就是撞伤筋骨,自己能平安没事真是好狗运。
慢慢拨开前额盖眼的湿漉漉刘海,黑瞳凶狠地四处寻觅另一个身影。当英治浮上来时,他第一个念头便是「我还活着」,第二个念头则是「我非杀了他不可」!
「夏寰!你别躲了!给我出来!」
这个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不管再怎么有把握,都不应该做这么愚蠢的……
「夏……寰?」
掉下来到现在是几秒钟过去了?夏寰在水里面没出来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点?难道……他去撞到泳池底了?!英治骤地头皮发麻。
「夏——寰——」
他拉长了音,声嘶力竭地喊着。
啪唰!一道长影怱地自英治身后窜出,回头一看,不偏不倚地中了男人的埋伏。夏寰不浪费一丁点儿的时间,用亲吻堵住他的唇,让英治失去破口大骂的先机。可恶的肾上腺素则背叛了他,在亢奋中扮演着助纣为虐的角色,促使他的心跳加快、体温飙升,思考当机。
「嗯、嗯嗯、嗯……」
真是恶劣!
差劲!
但最要不得的,是同样激烈地吻回去的自己!


3、

「因为本公司的设计不良,造成两位贵宾发生这样的落水意外,我们深感抱歉。现在已经把外头的桌椅移除了,希望下次两位贵宾到阳台欣赏风景时,能尽量不靠栏杆处太近,以确保您的安全。」
接待员的专业笑脸中找不到一丝嘲讽,真诚关心的态度堪称服务界之表率。
站在他正前方的英治,平淡表情看似与平常没两样,唯一的破绽是双颊上的两抹尴尬薄红。
「对不起,增添各位的麻烦了。」
他们落水后的五分钟内,工作人员就迅速地赶到了,帮助他们俩从水池中爬上来。英治马上面临了对方关切的「盘问」——不解为何他们会跳进泳池中?
英治只好掰出了个「……我同伴喝醉了,跳到阳台桌上大闹,一个脚步不稳,结果就从阳台掉进了游泳池」的蹩脚借口,来应付他们困惑的眼神。
他自己下水的理由,则是「……我是为了拯救同伴,伸手去抓他,结果反而跟他一块儿掉下水」的倒霉鬼。
纵使对方在第一时间对这个借口有点半信半疑,但基于「顾客至上」的原则,他们立刻提议要将「危险因子」移开。
俗话说:「有台阶可下直须下,莫待无台阶空跳楼」。
所以,英治能不点头同意这好心的建议吗?不能。因为一不同意,自己刚刚的借口就更启人疑窦了。
船方的动作也很迅速,派了大队人马至客房内,搬走了阳台桌椅,引得同层楼的房客们好奇地围观、议论纷纷。
英治一点儿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扬名海外」,但是又何奈?
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警觉性够高,当时在池水中,他被夏寰吻得七荤八素的时候,竟还能分神注意到众人杂沓的脚步声,在千钧一发间将夏寰推开,免去了更教人脸红的场面。假使他俩热吻的场景,被人「活逮」到,英治哪还有脸继续这趟航程?铁定会在下一个码头脱队回台湾的!
「您别客气,这是我们的责任。对了,建议两位还是尽快更换衣服,以免着凉……」接待员走到门外,深深一鞠躬说:「非常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并顺手将门带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男人的手攀上英治的肩膀,扯开盖在身上避免着凉的大毛巾,往旁一丢——湿答答的西装外套早就泡汤,接待员帮他们拿去送洗了,所以毛巾底下,英治只穿了件铁灰色的衬衫。
湿透的透气混纱料成了第二层皮肤,紧贴在身上,导致两朵在寒冷下挺立的突起清晰可见,性感撩人。
男人瞇细了眼,低下头……
一个拐子架开他,怒瞪。「你当我是什么,夏寰!」
咬着冷到泛紫的唇,气到颤抖的英治弯腰拾起地上的毛巾,重新披回来。
「不想和你一般见识,你却当我是软土,一路掘到底,以为都不会踢到铁板是吗?你错了!」气愤地解开系在自己腰间的鳄鱼皮带,一手捉住皮带扣头,剩下的缠绕在另一手的掌心里,用力扯一扯。「愚蠢地拿性命开玩笑,这件事我不原谅你!今天我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
不知反省的男人,学李X龙比了个「来啊」的挑衅手势,更助长了英治的愤怒。好极了,多亏他这副嚣张的死德行,自己更可抛开顾忌,放手一拼了!
扬起皮带随便在空中挥个两下,「咻咻!」地带出凌厉的风声。吸了水之后的皮带变重了,也比原本的状态更具威胁性。
他们的视线紧紧缠绕。
空气凝结。
一个深呼吸,眨眼间皮带呼啸而出。
「咻啪!」自右上往左下,在男人胸口斜劈而过,握紧皮带的英治微愕一瞠,竟然……打中了,照理,以夏寰矫健的身手来说,不可能打得中的。
至于站在原处动也不动、闪也不闪的男人,仅在英治下手的一瞬间,面部肌肉扭曲了下,如今又若无其事地解开了自己黑色衬衫的钮扣,低头察看。
夏寰掀开的衬衫下,一道热辣的殷红印子正慢慢从皮下浮出来。望着那道痕,英治口中干涩,充塞着笔墨难书的味道。
「说,以后你不会再干这种蠢事了!」
这不是心软。公平起见,每个犯错的人,都该有「一次」反省的机会。
岂料男人抬起头,冲着英治就是一笑。蔑视、轻浮、不把人放在眼里的笑容,好像在告诉英治:你打人的力道就这么丁点儿大吗?太没看头了吧!
「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再次举起手,横了心、铁了意,这次非得让夏寰脸上的笑容消失,由反省的泪水取而代之!
皮带咻地一甩,眼看就要击中男人的胸口,男人迅如闪电地扬起一臂,啪一声反手扯住皮带,发挥一贯的蛮牛怪力,轻松将皮带易主。
英治的俊容倏变,咬牙愤慨地说:「你抢走它也没用,反正柜子里多得是!我不打到你发誓不再犯,我就不叫欧阳英治!」
男人点头,丢开手上的皮带,接着打了个大呵欠,转身走向那张双人床。
不知道夏寰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英治採紧迫盯人、戒备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在这样「虎视眈眈」的注视中,他竟旁若无人地宽衣解带了起来!
这家伙!在干什么啊?
英治看过夏寰的裸体多少次已经数不清了,怎会为此而大惊小怪?令英治气急败坏的,是他无厘头的脱序行为!谁会和人打架打到一半,就自顾自地跳起脱衣舞的?真有这种人存在,英治会建议他们全该跟夏寰关进同一家疯人院去!
循序渐进地,跟着一样样落地的衣物,男人那副羡煞一堆男模的宽肩窄腰倒三角形健美身材、光溜溜的性感电臀、结实的大腿,慢慢地映入英治的眼帘。
不到两分钟,男人已经脱到一丝不挂,全身上下除了呱呱坠地时,爸妈送给他的那套肉色人皮外,别无他物。
很好。兵来将挡,他倒要看看某人又在耍什么小丑!
这场业余脱衣舞男的秀,可不是到脱光就结束了。
赤条精光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在唯一贵宾的前方,敞开孔武有力的双臂,光溜溜地转了一圈,还学了下麦X的招牌动作,摸着下体前后晃动腰身两下,动着嘴巴佯装「噢、噢」了两句,最后用掀开棉被,跳上双人床的动作做尾声。
就这样?
闭上眼睛,数到一百,睁开眼,英治额冒青筋地说:「喂!给我爬起来!谁说你可以睡了?我还没算完刚刚的帐!而且,之前说好的,我睡双人床,你的床是旁边那一张!」
弯弯唇,男人改为侧躺,一手撑在脑袋下,一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够了!到此为止!
什么见鬼的「封口令」!封到他的脑袋都快跟着夏寰发疯了!
「夏寰,给我开口讲话!你听到没?再让我看到你比一次手势,我发誓我会把你的手指头全剁下来,一根根塞进你的屁*!」
男人的回答是「啾」地噘唇亲了下指尖,朝他献了个飞吻。
轰——!自我气爆。
脑中模拟出火山爆发的场面,英治跨着重重的步伐走到夏寰的面前,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夏寰头部……旁边的枕头一击!哗地,连着空气一并被挤出内枕的无数羽毛四散飘落。
「想找死吗?」
他的手插在扁掉的枕头中,压低嗓子,冷冷地咆哮。眼神放出一道杀人光芒,往夏寰一射,谁知道夏寰从容不迫的笑容急速地被奸诈得意的邪笑给取代。
X,失算了!被激到自掘坟墓,闯进了毒蜘蛛编的天罗地网中!
嗅到危险,英治稍一有了想逃的动作,男人的行动比他更加快速,两手扣住英治的衣襟,以母鸡捉小鸡的姿态,将他掳到床上。失了先机,英治绝不能再让夏寰占上风,于是又踹、又打、又撞,拼死命地挣扎,不给他压住自己四肢的机会。
大约有五分多钟的时间,「唔!」、「噢!」的闷呼、痛叫,不断在房间内放送。男人看这情况再撑下去,英治也无意降服,索性松开双手——不消说,英治立刻一个翻身想下床。
可是男人再度伸手,这回从后方一抱,不只抱住他的人,连双臂也一并被拘束在怀抱中,男人健壮的手臂化作最佳的天然捆人绳索。
英治试着扭动身躯,挤出点空间送一拐子给夏寰,可是他越动,手臂就收得越紧,简直是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如来佛如果不允许孙悟空摘下它,那么悟空便一点儿也奈何不了它。
忽然间,男人朝英治的耳朵吹了口热气。
「你!」
再温柔地亲吻英治的颈背。
「——你不讲话,就不要碰我!」
对英治的话不予响应,男人持续进攻着英治身上的弱点。敏感的耳垂被齿列含住,舌尖戏弄着那块小肉,以淫亵的节奏交相吮吸。一种拟似乳头被啧啧吸吮的快感,就令英治全身颤抖,脚趾头一根根地蜷缩了起来。
「混帐!你这个天杀的大大大大混帐,夏寰!」
前次被硬生生中断的憋望,三两下便被无耻的唇撩起,卷上重来。
满肚子累积着唱了这几小时独脚戏,找不到人对骂的挫折、沮丧与空虚;还有跳入水池时高涨的亢奋、紧张与刺激;初次体验航行的新鲜、期待与喜悦,一切又一切的情绪切开了自制的锁,释放了内在奔放的情感,原本安分睡在体内久久末造反的兽苏醒了。
这时,男人喜新厌旧地放开耳垂,开始沿着他颊侧美丽又刚毅的曲线,布下点点热吻,并徘徊在最靠近双唇的地带,不断地以双唇揉擦着光滑紧嫩的肌肤。
受不了麻麻痒痒的折磨,英治主动掉头,送上鲜嫩欲滴的双唇。
男人就等这一刻!亟欲摘取甜美「战果」地凑过去,孰料这不过是英治的报复计谋,他狠狠地往夏寰性感的丰唇一咬!
「唔!」
男人把唇抽离两寸,伸舌一舔,铁锈血味立即在舌尖扩散。
「怎么样,自己的毒血味道如何?应该是带着一股腐烂发臭的味道吧!」
男人瞇起了眼,英治没有照镜子而不自知,这一刻他俊秀容颜不再有往日文质彬彬、冰冷高傲的色泽。他染血、艳红的唇映着黑曜灿灿的眼眸,白皙脸庞透着嗜虐得意之光,每一细微的表情都紧扣人心,像一只孤高的雪狼般站在峰顶,看得人目不转睛,情不自禁地想臣服于他的脚下。
——而这匹美丽绝伦的兽,是我的!
连舔掉自己唇上的血都嫌费事,男人等不及,再一次地挑战这匹美兽的脾气门槛。男人想知道究竟是自己的吻能征服他的怒火,抑或是他的怒火能打退自己的欲望。
淌血的唇碾上了英治的嘴,狂暴的吻更像是在啃噬着对方。
「哈……嗯……你啊……」
贪婪汲取他的气息,频频转动着头部的角度,夏寰让自己的舌能更契合他的舌腔,使得他的嘴中除了夏寰的气味与唾沫、鲜血与细胞外,什么都进不到体内——空气,他需要空气。
把握住英治身心软化的一刻,男人侧身扣着英治的双肩往床铺压倒,俯下身去,张口,连同湿衣一块儿咬住左乳尖。
「啊啊——」
高高弹跳起的腰身,在一波波战慄快感下,颤抖着。
「不要、不要——」
吸、咬、吸、舔……布满许多细小微血管的乳头,霎时被男人爱抚的唇舌通上了电,不断地在体内制造强烈的快感火花。
「啊……哈……」
男人在剥光英治衣物的时候,一并撕掉了矜持,留下赤裸裸的欲望。
他不知羞耻地仰起脖子,发出喜悦的叹息,迎接男人的热唇,从他的下颚、锁骨,沿途亲吻到两边充血的乳蕾,含吮完全绽红的乳尖。
他主动地以手心摩擦着男人的肩膀、手臂,督促男人不要放慢脚步地抠着宽阔的背,长指吃进肩胛隆起的硬肉里。
「说话……你说话……夏寰……」
被沉默不语的男人拥抱爱抚,他觉得自己好像身在另一个陌生男子的怀抱里。没有了夏寰揶揄、轻佻的话语可对抗,英治无以为系的意志力,只能不断地往下沉沦,沉沦到欲狱之底。
「拜托……啊嗯嗯……」
并未因为他的恳求而心软松口,男人留英治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溜下床,跪在床畔,双手推开了英治曲起的膝盖。
「你要……干什么?嚇……不要盯着那里看!」
眼睛往下飘,发现到男人的视线与自己的下肢平行,自己的隐私部位全都被男人看光光了。
立刻并起双膝,还是慢了男人半步。
湿答答的舌尖往半挺的分身铃口一舔,英治口中迸出了喜悦的娇喘,无意识地弓起了腰身,抽搐着。
「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那不过是淫靡放浪的肉体高歌着欢愉的开端。
热切地以双唇膜拜着矗立在情人腿间的男性象征,时而吞到最深处,时而在唇边浅浅地逗弄着肿胀的顶端。舌尖在光滑的粉色嫩皮上勾勒浮起的青筋时,英治忍不住哆嗦、泛泪地摇头。
「……要去了……寰……」
这时候男人摇了摇头,往更深的地带进攻。
「咿……」地倒抽口气,「啊啊嗯……」地扭着腰想逃。
正常状况下不会接触到外部空气的体内粘膜,在男人刁钻舌尖底下起了不规则的痉挛,卷走了全身的力气,就在那虚软无力的激烈缩放之中,微凉室温抚过了绉折紧致的秘蕾,及它小小洞开的空隙。
仅开启不到一秒钟的短暂剎那,男人却利落地以大拇指轻柔地掰开蕾瓣,另一手的中指轻易地探索着久未造访(大约三天)的秘境小路。
相当粗长的指头在狭小的内襞里转动着,关节忽前进、忽后退地在边缘抽送、搔擦,本不该有什么感觉却偏偏热得像要融化了的器官,环着男人搅动的手指喜悦地掉下透明液滴——实际上是男人事先大量涂抹在蕾瓣上的人工润滑液——在晕眩灌顶的喜悦中,吸绞着他,贪得无厌地要求更多,更多。
第二根指头加入的瞬间——
「啊啊啊!」释放高亢的呻吟。
可惜这只是一时的,最初觉得被撑开、涨满的喜悦,很快地又被落差感消化掉。不满代替了感动,贪婪替代了喜悦。
这样还不够,没办法满足!更多、再来!已经习得如何使用这淫乱器官取乐的诀窍的身子,为了赢得主要的奖赏,大胆地摇晃着腰,可耻地画着圆圈。
「寰……已经……我要你……把你的……放进来……」表情苦闷的丽人摇着头,双瞳漾着迷离热雾。
在手指无法抵达的深处,好疼、好疼。
更猛烈地冲撞过来吧!
想被火柱摩擦、捣弄,想要让那把火烫到魂飞魄散。
为什么还不行动?还在等什么?不要不说话,说啊,究竟要怎么做才对?怎么做才能得到?已经快疯掉了!
「爱你、我爱你……所以,求求你快点……」
呵地漾出笑容,男人动了。
「天杀的!英治,你终于肯说了!我以为自己得封口一辈子,才能等到你的求爱宣言呢!要是你再不讲,我想我会被自己的封口令给害得嗝屁!你HOT死我了!」
「该死的!快点,夏寰!」
噙着泪,他快要扑上去强暴男人了!
「好,好,我知道,你要的就是这个对吧……」
双手捉住英治的两侧脚踝,往前一下屈压,他的腰自然高高地抬起折弯,大腿几乎贴平在胸前,而美丽的分身与双珠通通在男人的眼前簌簌晃动着。男人好色地舔舔自己的唇,并以贲张的殷红前端戏弄地在小洞前方顶刺两下,他啜喘了一声,分身甚至迸出透明的体液。
「对了,英治。」在最关键的时刻,男人又停了下来。
又怎么了?!
「这次算是我赢了,对不对?你要给我什么奖品,犒赏我的『忍耐力』啊?」
他是故意在整他吗?
英治气急败坏地踹倒了男人,易下为上地骑上了男人的腰,高高在上地俯瞰着他说:「见鬼的奖品!你只配一辈子做我的坐骑,你这笨蛋!」
语毕,不给男人再多唇枪舌战的机会,他抬高了腰,恣意地吞入男人的欲望。「哈嗯、哈嗯……」
浑身爬满了一次次小高潮的颤慄,丽人咬着红嫩的下唇,缓慢地在男人腿上摇晃着身躯,一手抚慰着自己,仿佛真的把胯下的男人视为一匹骏马,毫不客气地驱策他一再地向上挺刺,给予自己更大的满足。
另一方面,心甘情愿由下往上仰望自己爱上的热情,贪婪美兽的男人,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更是不遗余力地发挥他最大的持久力与爆发力,一整晚都不让丽人从自己双腿中逃离。
即便是他嘤嘤哭啼着「要死了」、「快断气了」,男人还是认为他该有始有终地实践「一辈子的坐骑」的宣言——这样才公平喽!
(p.s.:日后,英治不想再听到的成语,多了「说到做到」这四字。)

经过几天的航行后,海上风光开始显得一成不变,滔滔浪花与霭霭白云也显得俗气了起来之际,一个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的消息传来了。
「各位乘客,再过两小时,我们将会抵达第一个停靠的港口——马尼拉湾。我们预计在湾区停留一日,各位旅客如要下船一游,请记得需要随身携带证照……」
船方播放这段广播的时候,英治正趴在甲板的躺椅上面享受着日光浴与鸡尾酒。等到听完全部的广播后,他兴致勃勃地抬起头,朝身旁接受着泰籍按摩师的脚底马杀鸡服务,一脸享受的夏寰,抛出问句。
「我要下去逛逛,你怎么决定?」
「哈啊?」夏寰以昏昏欲睡的声音说:「两小时之后,就是下午一点……刚吃饱饭,我比较想睡一觉吧。卡早困卡无眠!」
这几天他不是睡就是吃,真正神智清醒的时候,一定是在赌场中,实在让英治怀疑陪着自己的究竟是夏寰,还是懂得神仙法术、变了身的天蓬大元帅——恐怕猪八戒大爷还不想被当成夏寰看待吧!
「整晚坐在牌桌上厮杀的人,谈什么早睡晚睡!」忍不住刮了他一句。
「呵呵,小治治,不要因为昨晚自己一个人DIY,就把怒火发在我身上。昨天晚上虽然没陪睡,但昨天下午我不是已经让你叫到喉咙都哑了,哭着说不要再来了吗……好吧,不能让人家说我冷落娇妻,等会儿吃饱后,我们再来大战几回合吧!」
微笑了下,英治捞起喝光的鸡尾酒杯,站起身,将杯中剩下的冰块全都一股脑儿地倒在夏寰只穿着条花花绿绿泳裤的小腹上,然后用力地在桌上放下杯子。
「F*CK YOU ICE!(X你的冰块去!)」比出中指,然后掉头离开。
背后,泰籍女按摩师吓傻了,双手频频发抖地说:「SORRY!I、I……(抱歉,我……)」
管他骂英文或中文,对夏寰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掏出一倍的小费打发掉受惊吓的女按摩师之后,摸着下巴说:「真是的,这个天才老婆,亏我这样处心积虑地保护你,不让你到那个龙蛇杂处的地方,居然一点都不明白老公的苦心,还拿冰块虐待我的小弟弟!」
更棘手的是……夏寰深叹口气,把冰块拨开。万一照直地告诉英治,他怕他会在那儿遇上危险,建议他不要下船,英治绝对会气白了脸说:「我像是亟需人保护的老弱妇孺吗?」,然后强硬地扣上一顶「你瞧不起我」的大帽子。
天地良心,这绝对是冤枉了夏寰,他就是爱他的「强」,怎会瞧不起他、把他当弱者看呢?
问题就在于「保护心上人」是夏寰的动物本能,一如「保护地盘」。要他不要保护英治,干脆要他的心脏不要跳动比较快。
唉,一方面要顾忌老婆的「面子」,一方面又要照顾到老婆的「里子」,真辛苦。看样子身为人家的阿娜答,就是得做一个「有口不可言」、「有苦不可诉」的歹命超人——嗯,他对于超人老是在拯救的「世界」没兴趣,但超人的服装品味倒是挺不错的,不知道上哪里才能弄一套来穿穿?

一个人出游,更轻松自在。
十五分钟前,「多娜星号」已经缓缓地驶入马尼拉湾中。英治在船头的甲板上,全神贯注地观赏着这不多见的靠岸过程。
日光浴结束之后,英治先回房间梳洗,把身上的白色帽T与泳裤换成休闲风的薄纱短袖平口衫,卡其色的宽松七分裤。
接着到美式餐厅,为自己点一份炭烤肋排餐,大快朵颐一番,并故意将懒得要命的伙伴遗忘在房间里,放夏寰一次鸽子——没人规定他们必须二十四小时绑在一块儿行动吧?夏寰可以整夜打牌。英治也可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出去逛逛。
最后,英治到了甲板上的露天咖啡座,喝着拿铁打发时间,等着下船。
两点一到,广播再度响起。「让各位乘客久等了,现在第五层甲板的三至十号出口已经开放,可供各位出入使用,欢迎您就近利用。」
等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英治一口气喝完杯中的最后一点咖啡,慢步往前方的十号出口走去。还没到出口,一道身影便窜出来横阻在他面前——
「你也太慢了吧?小治治。」
「夏寰?……你不是要睡午觉,在这儿干什么?」
双手抱着胸,夏寰一脸不满,中午用餐时间不见英治的人影时,他就晓得这小子在计划着要「一个人偷溜」,幸好自己埋伏的地点对了。
「你不是要到马尼拉湾晃一晃吗?这地方我来过,跟我走就对了。」
「你的午觉呢?」英治还是纳闷。
厚~~养到个迟钝老婆真是磨死人的耐性!「再问,我就把你绑回床上去,陪我一起睡!要下去就快点跟过来呀!」
莫名其妙!一会儿说不去的人是他,现在又急吼吼地催人快点走?英治抿嘴一笑,说来说去,也许夏寰只是不想要「寂寞」地独守空闺?
「欧阳英治!你快点啦!」
糟糕,不能再东想西想下去了,失去耐性的百兽之王,可是非常容易迁怒、误伤他人的。

撇开脏乱的市容、乱七八糟的交通,以及弥漫在港口处,令人难以恭维的怪味道,英治对马尼拉市的印象是盈满活力、热情的人们说话像连珠炮般的地方。只要你靠近随便一个小摊贩,他们便会堆满笑容地向你推销、介绍,让你觉得不掏腰包出来是不对的。
「笨蛋!你想干什么?」夏寰眼明手快地挡住英治想掏钱的动作。
英治指着小贩手中的贝壳手机吊饰说:「我看它做得挺精致的,而且他拼命地用中文混搭英文跟我沟通,我被他的热诚打动啦!买一个回去,当纪念品送人也不错。」
「你太天真了,看看四周有多少双眼!」夏寰怒斥道:「现在你掏钱出来给他,很可能扒手、小偷都看见你把钱包放在哪里,等会儿你到了更拥挤的地方,钱包就会不冀而飞了!丢掉钱包事小,你护照要是也丢了,可怎么办?」
有这么严重吗?没必要把这个国家形容得像是小偷满天飞、扒手满地堆吧,即使十个人里面有一、两个扒手,他们也不见得会全集中在这儿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出门在外,小心为上。不管你服不服气,总而言之……」夏寰对着小贩挥了挥手,牵着英治的手转身说:「我会带你到安全、价格又便宜的地方买纪念品,在这个夜市里,你一毛都不许花,给我纯观光。」
这也太大惊小怪了吧?况且……
我可不是来毕业旅行的中学生,不需要一个「监护人」跟在屁股后头,指着这个不许、那个不准!即使我在这儿乱买东西,花的钱也全是我自己辛苦赚的,花了又有何不对?……难不成是帮助他国的经济成长,有害台湾之虞?
啧,管太多!
夏寰可能忘记了,或许以「观光」为「目的」的旅游是头一遭,不过他欧阳英治也出过国、喝过两年洋墨水。
那两年中,奉命支援急救勤务的时候,他经常搭乘救护车,前往费城最恶名昭彰的地区,与同伴两个人势单力薄地在凶神恶煞的外国混混环伺下,拯救伤员。倘若夏寰在场见识过那场面,今天应该会放心一点,因为知道他不是容易被人欺负的角色。
「叭」、「叭叭叭叭」——
震耳欲聋的狂按喇叭声,跟着众人的尖叫一块儿切入这熙来攘往的闹区中。英治看到前方的人纷纷走避,正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际,夏寰已一把抱住他的腰。
「危险!」往人行道旁的草丛一推,两人双双跌进灌木里。
接踵而至的就是一声巨大的轰隆碰撞声。
汽油臭味伴着冲天的白色蒸气,不断地自那台撞上了路边花台的吉普车前盖冒出来。
不过是一公尺之差,刚刚被撞上的很可能不是花台,而是英治与夏寰的身体。在这么短的距离中被车子迎面撞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一思及此,英治身不由己地打了个冷颤。


4、

惊魂甫定,英治的注意力移到车头被撞凹的吉普车上。驾驶者看似一名蓄着金色长发的女子,由这边的角度望去,恰巧对到那人昏倒在方向盘上的后脑勺,她(?)一动也不动地趴着。
这时一些热心助人的围观民众冲到吉普车旁,拉开车门——
「喂,快叫救护车!找医生!这个人还有呼吸!」
听到这句英文,英治理所当然地卷起衣袖,从灌木丛走出来说:「我就是个医生,不要碰触她,让我来!」
四周凑热闹围观的人立刻让开了条道路,让英治过去。
又被撂下啦!夏寰苦笑了下,拍拍屁股起身。
给这个「老婆」打成绩的话,有一半不及格!一下子忘了找老公一块儿去吃午餐(根本就想偷跑),一下子忙着救人又忘记该问候一下老公有没有受伤(喂,很痛耶!),把救人放在他之上。
不过……
看着英治即使身在国外、面对一群外国人,依然用他一贯的魄力接过指挥棒,俊容凛凛地指导着他们如何将伤者从吉普车上搬运到安全的地方,那鹤立鸡群的翩翩气度,可是令夏寰骄傲得嘴角上扬,尾椎都快翘起来了。
瞧,我的「女人」很棒吧!
才色兼备,上床是妖姬降临,下床是仙姑临凡,论内外条件,他绝对是一等一,别人没得比!
还有,他爱我爱得要命!
未几,一声「夏寰,你发什么呆,快点过来帮忙救人!」的怒斥,把浸淫在自鸣得意状态中的男人打回原形。
嗯,要真说拥有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太座有什么缺点的话,八成就是——老子可不是你的仆人啊!
但这类的话,死也不能说出口。
好了,再不快点过去,太座大人又要发威了。夏寰抿唇一笑。英治应该没注意到,但是能把他夏寰吆喝来、吆喝去,而夏寰还会乖乖照办的人,在这颗地球上、在这个宇宙中,只有他欧阳英治办得到了。
连手上握着什么筹码都不知道,怪不得英治老是输他,呵呵!
「怎么?哪里需要我的服务呀?小治治。」走到他身后,男人吊儿郎当地说。
英治正在替金发、白人的年轻男驾驶施行止血点止血法。他已经确认对方是名年轻、身材纤细、还在发育期的青少年,而不是女子。以英治的目测判断,这很可能是一场「未成年无照驾驶」所闯下的大祸。
抢第一时间,英治先对伤者做了紧急检查。确认了大部分都是些擦撞、或被挡风玻璃碎片打中的皮肉轻伤。
驾驶绑着安全带是不幸中的大幸,目前看来仅左小腿被变形的车体钢板划破的伤口,需要马上止血包扎,避免失血性休克发生外,并没有立即的生命危险。
「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夏寰的力气比他大,他来压会比自己更有效。
把止血的工作移交给夏寰后,英治的下一个动作是脱下身上的平口衫。
在午后艳阳下这么做,有极高的可能会被晒伤,英治明白得很。但为了救人,情非得已。掏出随身携带的万能刀,三两下便把纱质上衣裁成急救用的包扎带。一切就绪。
「也许你会觉得有点痛,请忍耐一下。」先对伤者进行安抚。
紧皱着眉头,闭眼不住发出微弱呻吟的金发少年,把眼睛微微打开一道缝,水蓝色的眼珠对不住焦,左右彷徨。
「你是……死神……?」
「听好了,你并没有死。救护车很快就会到了,在那之前千万别睡着,把眼睛张着,保持清醒,知道吗?」
一个眼神,示意夏寰可以松开手。英治要来一瓶白酒,哗啦啦毫不吝惜地洒在伤口上,一方面可消毒,另外也藉此冲洗掉创口残留的玻璃碎片。接着,他动手将包扎带利落地从小腿伤处的下方,缠绕向上,最后再打结固定。一切大功告成时,救护车的笛音刚好也由远而近地响起——也该是时候了。
等着这一刻的英治,回过头,想挥手告诉救护车「伤者」在这里,却被迎面而来的大阵仗给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多辆黑头轿车是?
「咻」地,夏寰轻佻地吹了声口哨。「够屌!这是总统要出巡吗?」
嘎嘎——一辆、两辆……数辆轿车壮观地排成一列,形同封街状态,不让任何车辆通过,只有救护车一路开到吉普车旁。两名穿着急救白袍的男子,与一名穿着铁灰蓝西装的中年男子,十万火急地推着担架过来。
「快,快把少爷送上担架!……咦?这纱带是……?」一靠近金发少年,中年男子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直到看见英治急救用的临时包扎带,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问:「啊,是您替我家少爷进行急救的吗?」
「是的。我是一位医师。」既然是少年身边的人,英治便把方才自己所进行的急救内容、送医后需要优先处理的伤处等等,简略地向对方交代了一遍。
「万分感谢您的帮助。」男子掏出了一张名片。「我们是『狮达哥集团」的人,而您帮助的是我们集团的小少东。假使您在马尼拉的期间,需要任何的协助或有任何的麻烦,您都可以打这支电话与我联络。我们必定竭尽全力地回报您的恩泽。谢谢,非常谢谢。」
「您不用客气了,区区举手之劳。当务之急是把这位少年送到医院去。」
「是。」
少年一送上救护车,那几台不知跟来干么的黑头车,立即一辆辆地做出180度大转弯的高难度动作。抢在救护车前方替它开道,然后分成两列行驶在救护车左右两边车道,一路护卫着鸣着笛音的救护车,扬长而去。
不管是哪个大财阀的少东,或这排场有多大、多难得一见,英治在目送救护车离去时,已经把这段意外的插曲完全抛开了。
忽地,眼前一暗。
把遮挡住视线的「东西」拿下,英治拿着这件属于夏寰的V领短袖针织衫,问道:「你把它盖在我头上干么?」
「穿上。」
「我不需要。」蹙眉。回到邮轮上,他就有衣服可以替换了,况且天气热,打赤膊也不会着凉。
「你的背全红得像只煮熟的虾了,知不知道?」夏寰咧嘴一笑。「不过真正的主因还是……我不想让旁边那么多双眼,觊觎小治治你粉红色的小奶——」
截断他的话。
「我穿总行了吧!」不是怕别人的目光猥亵,而是怕夏寰的眼神……英治真想帮他打上马赛克,避免无辜的路人受害!

「多娜星号」离开马尼拉湾,悠哉地前往的下一个停靠地点是马来西亚的沙巴——主要的目的地,是当地名闻遐迩的海洋国家公园。
这次他们并非直接停靠到岛屿港湾,而是经由小型船艇接驳到岛上,并在岛上的度假村中停留三天两夜,而岛上一切的饭店住宿、观光行程,早就包括在船票内,无须另外付费。将行李放在他们俩分配到的独栋小木屋内,两人手牵着手到沙礁上散心。
踏在洁净细软的白沙沙滩上,踩在果冻色的透明蓝绿色海水中,未经人工雕凿的天然美景,是纾解日常生活压力最好的一帖良药。
隔天,他们在满是缤纷热带鱼的海岸边浮潜;搭乘了玻璃船从船底观赏形形色色、难得一见的美丽珊瑚礁;以及英治本来不想参加,却被夏寰硬拉着去体验的「刺激」水上活动。
英治事后的感想是——搭这种以快艇拖拉,在浪花上蹦蹦跳跳的香蕉船体验到的刺激快感,和他进行一场困难复杂的脑手术,X光刀在细如毛发的微小血管中穿梭,任何的不小心都攸关着患者的性命,每一刀你都得与自身的失败恐惧对抗的这种如履薄冰的感觉相较,什么刺激都是小儿科了。
有了美景,少不了佳肴。
第二天的夜晚,也是停留在当地的最后一夜,又是一场令人目不暇给的盛宴。龙虾、干贝、现钓活鲷,举凡你想得到的、点得出名号的各类海鲜,都当着客人的面现点现烧烤,而且啤酒无限量供应,彻底满足了口腹之欲。
「哈……也许人生停留在这一刻,是最死而无憾的。」回到度假村,躺在小木屋内的大床上,英治叹息道。
随着一天天的旅行,把紧绷了不知多少年的螺丝,一根根地松开,自己方才明白日常生活中,不断累积的压力,已经令他忘记了「快乐」本来是一种很单纯,很简单,不用达成目标、满足野心就能到手的东西。
「这样你就死而无憾了吗?」
夏寰靠了过来,亲吻他的唇说:「我可不一样,在死之前,我还有件事想做。你要不要猜一猜,是什么?」
英治轻笑,半合着眼,双臂主动地缠上了他的脖子,允许男人探舌深吻爱抚舌腔——饱暖思淫欲,这句话明白点出了自己与夏寰是同一种类的动物。

「啊……啊啊……」
男人性急地挺进尚未彻底绽开的柔穴。
痛楚下反射地绞紧。
窒息的快感,令悬于他背部上方的男人,吐出了喑哑色情的低吼。
「真棒……英治的这里,一直一直动,没有停过……你自己也有感觉到吧?」濡湿的吻落在同样浮出一层薄汗的肩背上。
「啊啊……啊……」
十指揪紧了丝质床单,牙齿咬住卧靠的枕头,还是难敌男人带给他的强烈快感,那一下下冲撞着内襞所引发的不规则痉挛,汇集成一股天然电流,袭上了他的脑,目眩神迷而换不过气,他恍惚地啜泣着,漂浮在欲仙欲死的边缘,口中频频呓语着「……不、不、不行、不行了!……夏寰、夏寰!」
男人忽然挑这节骨眼抽身。
「哈啊……不要……为什么……?」
他动手将英治抱了起来,面对面地让英治坐上自己的大腿。「因为看不到你淫乱的表情,宝贝。只有在这种时候能看到的绝品,我当然要把握!来,快让我看看你……」
「笨,蛋!」脸一红,有气无力地骂道。
瞇起眼。「呵呵,因为我的营养全被你吸光了,没养分供应脑子了。怪不得英治这么聪明,原来都是喝了一堆我养分的功劳!」
「谁……你真是……」不由得为之语塞,男人自恋的程度莫非永无止境?
「别客气哟,小治治。我还有很多、很多,国家挂保证的新、鲜、X、奶,你尽量喝个饱!」
罢了,应付这种不知道何时该闭上嘴的男人,英治有一个最有效的治疗方法——他勾住夏寰的脖子,舌尖深探到他的口中,给他甘美甜蜜的一吻,声音沙哑、眼神妖冶地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了一句话。
男人再无二言,专心投入床上的战争中。
满屋子只剩下「啊啊……」与「哈哈……」两股对战的声音,淫靡地展开。

「唔……」
黎明拂晓前,趴卧在凌乱被单中的男子嘤咛一声,苏醒了。
他先是抬起头,瞇着眼睛左右张望了下,接着听见浴室有着隐隐约约的歌声(难怪他明明睡得好好的,却忽然觉得有一股恶寒来袭,害他打了个冷颤而惊醒),欲起乏力的腰催促他再度躺平。
夏寰那家伙……
英治知道自己是自作自受,谁叫他要去挑逗一头只知前进不知后退的野山猪,可是一句「食物要趁热才好吃,你不知道吗?」就换来这种下场,未免也太……惨了。
继续这样子下去,假期结束前,自己的一条小命可能早就呜呼不保了。
对了,距离春节假期结束还有几天?……已经过了一周左右,所以还剩一周喽?
合上眼计算着,算到中途睡神再度来袭,打了个哈欠,考虑该睡第二摊或去冲个澡清醒的英治,听到一旁传来「哔!哔哔!」的简短铃声。
似乎有人传简讯到夏寰的手机中。以前英治从没想过要窥看别人的手机简讯,但今天不知怎地,他竟拿起搁在边桌上的手机,按下了开启键。
传讯主旨:猪头大哥!你死定了!
送件人:夏宇
送件内容:我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英治哥,你等着被英治哥抛弃吧!猪头!
真相?什么真相?英治立刻按下回拨键。

早上九点,「多娜星号」的乘客CHECK OUT离开度假村,返回邮轮。
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与追在后头的咚咚咚咚小跑步声,逐渐拉短彼此间的距离,最后——
「等一下,英治!」
夏寰在接待员办公室所在位置的第三层甲板前,及时赶上,神色愠怒地拉住脸色比他更难看的男子。
「什么叫做分房?我们不是住同一间客房,你想怎么分?!」
「我现在正要去问接待员,也许船上还有其它空房。」
「你如果换房间,我会把那间房的房门踹坏,再把你揪出来!我的字典里,没有分房两字!」每次吵架就来这一套,动不动就跷家,要不是他们现在已经航行在海上,这小子肯定会跳船!
「……」斜瞥一眼。「破坏了船上设备,会被捉起来关。我不知道你对蹲苦窑这么热中,不只台湾蹲,连到了东南亚也想蹲。怎样?苦窑里比较多你的亲戚朋友吗?那你何不一辈子关在里面,别出来了!」
咋舌,总之先压下他的怒火再说吧!夏寰扣住他的双臂往上提,强悍地把唇压上他的,当他不肯启口回应,夏寰便含住下唇吸吮,以舌头舔着他的唇缝,百计千方地想把他的嘴撬开。
可是说什么都不让步的英治,紧抿着双唇,一脸麻木,消极到底。
一会儿,夏寰放开了他,火了。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我不过是不想称了老头的心意,所以利用你要到香港的机会,跟你一块儿出国而已,你有必要摆臭脸吗?男人发生了麻烦,『女人』帮忙解决,这才叫夫妇!还是我有麻烦,你不但不帮我,还认为撇下我,一个人到香港找乐子是天经地义,一点都不愧疚的事啊!」
英治扬起脸,瞪着他,「你问心无愧,何必瞒着我?刻意把我手机中夏宇的号码设为拒接电话,这就是你理直气壮的表现吗?」
臭宇,连这也讲出来!等老子回去,你死定了!
「是啊,我是偷弄了你的手机设定,但你还不是偷偷摸摸地看了我的简讯?我们半斤八两啦!」
铁青着脸,英治的双眼迸出杀人的光线,振直双臂,把他推开。
「我有说错吗?」不要一副只有你委屈,我就不委屈的模样!夏寰挑高一眉,发挥了东窗事发也绝不认错的「卢」功。
沉默片刻,冷笑一下。
「没有,你说得对。第一,我们看彼此这么不对眼,换个房间我们就不必看对方结屎面。第二,我对你的利用价值没有了——因为夏宇说今天茶斗会已经结束,你没有理由继续拖着我到处逃跑。因此,等到了下一站的蚬港(越南),我要直接到机场,搭机回家。你一个人继续你的快乐逃跑之旅,这样子皆大欢喜,有啥不好?」
转身,他毅然地背着夏寰跨步离开。
也许是那道笔直的身影太过耀眼洒脱,夏寰不甘心地对他喊道:「我知道,问题根本不在我对你隐瞒了什么,你是不爽自己和我交往的事,差点被我的『阴谋』连累到曝光了,对不对!你希望我最好一辈子别和你爸妈碰头,这样你就可以伪装自己是朵清纯高雅的小白花,没被男人开过苞!这次我确实是没对你说出全部的真相,但你并不比我诚实到哪里去,欧阳英治!」
英治的肩膀一震,慢慢地回头,苍白着脸、眸子冷冽,欲言又止……
喀喳喀喳、轰轰隆、轰轰隆、咻咻咻咻的巨大噪音,干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类似机械螺旋桨转动轴心时产生的马达声,清晰地从他们头顶上层的甲板传来。如果夏寰的判断没错,这应该是直升机的声音。
……在这一瞬间,英治改变了主意,再次闭上嘴,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夏寰烦闷地扒了扒发海,往旁边的墙重重一踢,无可奈何地朝英治走的反方向,离开。

他要走了。
到另一间单人房去,把自己丢在这间有两张床的客房中!
在这一张他们共度过数日甜蜜光阴的双人床上,夏寰双手抱胸地靠着床头柜而坐。他愤慨视线的前方,是忙中有序地收拾着行李,准备要搬「家」的英治。夏寰故意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他,但英治却瞧也不瞧他,当他是根本不存在的隐形人。气氛沉默得可怕。
「这副钥匙……」收拾完行囊,英治才看了他一眼说:「属于这间房的,我把它留给你。」
「你新房间几号?」冷冷地问。
「……」
掀起嘲弄的唇角。「怕什么?怕我会半夜闯进去强奸你吗?这艘船上多得是心甘情愿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我有必要吗?你最好记住,一个离家出走的老婆,可没资格抱怨老公在欲求不满时的外遇行为,因为是你先把我丢下不管的。你不想要我爬上别的女人的床,就自己早点滚回来,我是不会去接你的!」
语带威胁地说完后,夏寰嘟起嘴。「到底几号?快说!」
英治给他一抹「懒得理你」的眼光,提起行囊往门口走去,手才放在门把上,夏寰就冲过来顶住门把不让他开。
「你不说出房间号码,我是不会让你走出这间房的!」
「你知道又怎样?」
「我会不时去察看,你有没有勾搭上别人鬼混!」
英治翻翻白眼。这家伙摆明了自己不打算「守身」,却以不同的标准要求他人,如此自我中心、自私自利的想法,连三岁小孩子都不如他,他说得出口,还真叫别人听不下去!
「你当真不让开?」
夏寰咧嘴,耍痞子地笑了笑。
英治挑挑眉,作了个深呼吸,迅如闪电地挥出一拳。
夏寰得意洋洋地伸手格挡,谁知接连的下一记惨无人道的屈膝上顶,才是英治真正的暗招!末防备到这点的夏寰,下腹宝囊传来裂开般的剧痛,眼底冒出白光,闷哼一声,痛到弯腰跪倒。
「以为我跟你打架这么多年,没学到一、两个贱招吗?近墨者黑,只是老子想不想用而已!」英治拍拍手上的灰尘,刚刚这一手自己没拿捏力道,用上了百分之百的力气,纵使从今而后夏寰会绝子绝孙也不奇怪。
……反正我没义务帮他留着那两颗「蛋」,给别的女人吃掉!
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英治有一个部分受到了夏寰的影响,而且同化得厉害。
那「一部分」就是——过去从不觉得扁人有啥特殊快感的他,这次却非常能理解。扁完之后淤积许多废气的胸口变得清爽多了,不再充塞满满的闷气。
养成习惯的话,或许会欲罢不能?
跨过男人倒地不起的身躯,英治二度握住门把,正要拉开,又有怪事发生了。
叮咚叮咚!从来没响过的客房门铃,突然间响了。
「谁啊?」
顺道开启门后,英治被外头的大堆人马吓了一跳。身穿黑西装、黑衬衫,却系着红领带的男人们,动作整齐划一地鞠躬。
「欧阳英治医生,您好,我们又见面了,您还记得我吧?」
从这群男人里头,慢慢走出来的是仅有一面之缘的中年男子。
「您好!」
礼貌地点头,英治纳闷在心。为什么他会在这儿出现?这儿可是公海,他几时登船的?总不会是游过来的吧?
这些人是特地来找自己的吗?
「上次在马尼拉湾,谢谢您救助了我们小少东。当时因为状况纷乱,少爷又入院,没能好好地向您致谢,真是失礼了。」
中年男子再一鞠躬。
「事后医院的医生说,少爷因为有您的帮助,失血不多,而且包扎处置得宜,未来痊愈后应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少爷现在非常感激您,很想当面跟您道谢。」
「不必麻烦了,他还在住院吧?那就请他好好休养——」
「不,因为伤势比想象中轻微,只有脚上的伤口令他得拄着几天的拐杖外,已别无大碍,因此住院两天就出院了,而且他也已经到了「多娜星号」上。」
中年男子微笑了下。
「刚刚我们一起搭乘直升机过来的,直升机还停在甲板上待命。现在,少爷正在船长室内等待您,我们就是过来接您的。您愿意过去见他吗?」
啊,刚刚的噪音就是——会不会太夸张了点?英治不自觉地瞥了夏寰一下,无意识地发送「我应该去吗?」的问号。
早已经盘腿坐起的男人,虽然准确地接收到讯息,但因还在气先前的一击,所以故意撇撇嘴,无情地说:「你去啊!好人有好报,你就去看看人家要送给你什么好东西还恩也好啊!」
「我不是为了这样而救人的。」幸好对方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没人说你是为了薪水而干医生,但是你拿不拿薪水?如果干医生的都不拿薪水,他们要靠什么活下去?薪水你拿,那么救人一命,人家回礼给你,你也不用想太多,婆婆妈妈个什么劲!」
被他这么一讽,英治有些恼。懒得解释他并不是怕,只是不想多惹事端,横生枝节,他们是来旅行的,不是来和大富豪交朋友的——好吧,收不收礼在其次,但他不想被夏寰讥讽为娘儿们。
「我很乐意。」
「太好了,少爷会非常高兴的!来,您这边请。」
英治临走前再瞟了夏寰一眼,夏寰以「哼」、「撇开脸」、「不睬他」一套三组的流畅动作响应。英治的胸口被扎了一下,好气又好笑地带上门离开。

船长室里,少年在乍见英治现身的剎那,兴奋地撑着拐杖站起身,直呼:「噢~~La Angel!我的天使,我的守护天使来了!」
他夸张的动作与口吻,仿佛在唱歌剧般,令英治几乎失笑出声,可是为了不失基本礼貌,他只得强忍住笑意。
讲正经的,他们两个之间,要论谁的外貌比较像天使,应该是眼前的少年吧!
少年白皙的肤、深邃的双眼皮、高挺的鼻与方正大嘴,不只是轮廓宛如教堂圣画里的人物,他还具有正统天使像必定会有的自然鬈金色长发、湛蓝如海的双眼及玫瑰色的柔唇。
「鲍管家,我可以抱一下我的恩人吗?这不会太鲁莽吧?」
少年问着中年男子。
「少爷,听说亚洲人都比较害羞,所以……」男子摇了摇头。
「噢……」垂头丧气。
不忍见少年沮丧失望,英治主动上前,伸开双臂。
「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吗?恭喜你能这么快就出院,没有大碍。」
少年整张脸都亮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扑到英治怀里,双手紧抱着英治的腰。外国人的发育就是不一样,与少年稚嫩的脸庞相较,他的身高竟已经达到英治的肩膀处——目测至少有一百六十五公分。
抬起红咚咚的脸颊,洋娃娃的蓝眸近距离地凝视着英治,灿烂一笑。
「我是威廉?狮达哥二世,我的守护天使的名字是什么呢?」
「欧阳英治&请不要喊我守护天使,我会很不好意思的。我知道我的中文名字不好念,你可以喊我Dr.(医生)就行了。」
少年摇了摇头,极有天分地模仿英治的自我介绍,喊出「欧阳」两字。
「来,请坐这边,我的天使——喔喔,欧阳!」
因为自己不小心又把「天使」说出口,少年敲敲自己的脑袋说:「我真笨,记性不好!你要原谅我,欧阳!」
模样煞是天真烂漫,连英治都不禁微笑地说:「没关系,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少年笑得更甜了,现出右脸颊上的一个小酒窝。「我决定了!」
他决定了什么?
少年朝着站在船长室门边的中年男子说:「鲍管家,告诉爹地,我不要回我们家族的船上,我要和欧阳一块儿搭『多娜星号』,直到新加坡为止!」
「不行的,少爷,老板知道了会骂人的。」
「『多娜星』也是爹地的船,说起来也是我们家的船,为什么不可以?总之,我想和欧阳多认识一点,谁都不许阻止我!」
静静听着这段对话的英治,内心画出一个意外的惊叹号。想不到他在马尼拉湾救的,居然是船东的儿子?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夏襄不在这儿,不然他应该也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巧合吧!


5、

从见面的那一刻起,威廉仿佛是粘皮糖一样,跟前跟后地赖在英治身边,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你教我说中文好不好,欧阳?拜托嘛……拜托拜托……」
英治苦笑。
「不是不行,不过短短几天内,大概教不了你什么。还是说……你有特别想学的句子?我教你中文的『谢谢』怎么说,好吗?」
威廉摇了摇头。「我知道中文的谢谢是『鞋鞋』,我要学别的!」
英治点点头。「OK,你想学什么字句?」
「中文的「我爱你」怎么说?」眨眨长长的金色鬈睫毛,伸手握住东方男子的手,少年的蓝眸亲昵而娇嗔地锁着他。
又来了,净说些暧昧的话。
英治礼貌一笑,把手缩了回来,借着端起杯子喝咖啡的动作来掩饰尴尬。
到底是婉转一点地告诉少年,自己不习惯他「调情=打招呼」的洋派作风;还是直接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比较对?
如果他对自己有「好感」是误会一场,最好;万一不是误会……呃,长痛不如短痛地告诉他「叔叔没有老牛吃嫩草的兴趣」,则是为了威廉好。
「你怎么不说话?欧阳。你快点教我怎么说『我爱你』呀!」
伤脑筋。哪怕这只是「教学」,英治认为「我爱你」三个字都不该轻易地挂在嘴边,更不是逢人就可说的字眼,因为「爱」是一种承诺。
——夏寰老爱骂他死脑筋不是没道理的。
「赶羚羊!」
蓦地,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从两人坐的露天咖啡座后方切入。英治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但威廉可就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这、这个人是谁?他在对我讲话吗?」
「你这金毛臭小子,不要以为老子听不懂英文,就可以乱乱讲话!什么『爱漏油』、『油漏米』,全难不倒老子!我告诉你,你告白的对象是个人、妻——『人妻』两字你懂不懂?就是我的马子、我的女人!你竟敢动歪脑筋动到我女人头上,我,我赶羚羊卡好!揍到你剉S!」
夏寰口沫横飞地指着威廉咆哮时,少年则是一脸困惑地看看英治,再看看夏寰。
「欧阳,他说了好一大串,在说什么啊?」
「别理他,只是个无聊人罢了。」
骂完后,夏寰气喘吁吁,不请自来地搬了张椅子坐到他们面前。
「欧阳小治,你麦搁给仙了啦!你又不爱金丝猴,你只是想利用他来气我,要让我嫉妒而已,你就承认了吧!」
拍拍桌子,他指着威廉,对着英治说:「如果你现在反省,直接告诉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对他短小的阴X没兴趣,叫他滚一边去,我就当作没有你离『房』出走的事,不跟你秋后算帐!这杀必死限此时此刻,迟了就没有喔!」
他露骨、自大的言词让人平静了两天的心头,又冒出火花。
「该滚的人是你,夏寰。我不记得有谁邀请你一块儿喝咖啡,请你不要打扰我们。」冷到不能再冷地说。
「哪泥?」夏寰龇牙咧嘴地倒竖起眉毛。「老子已经给你整整两天三十六小时忏悔了,你到现在还不知反省是吗?你小心我真的休了你!」
「既然你的一天只有十八个小时,怎么还在这边浪费时间?快去找你的新欢,这儿没有旧爱会要你。」
别过脸,英治一副眼中只有威廉的表情,对他亲切地微笑说:「这疯子怎么撵都撵不走,我们别喝咖啡了,到甲板散步吧?」
「我可以请保镖来……」
「不用、不用,别浪费你的保镖们的宝贵力气。」
无视夏寰在一旁瞪穿了孔的注视,英治协助威廉起身,架起拐杖,双双离开了咖啡座。
在他们身后,夏寰孩子气地扬高了声音说:「企吧,企吧,喜欢短小阴X的不识货笨蛋!我称你的心、如你的意,把这个宝贝转给更识货的人品尝!」
呼地作了下深呼吸,英治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不理就是不理,越走越快、越走越远地离开。

受到天气阴霾,阳光不露脸的影响,甲板上的人潮并不多。三三两两散步的人里面,有一名黑发男子低着头、心事重重地走着,一名金发少年则架着单边拐杖,拼命在后头追。
「欧阳……欧阳!」
拄着拐杖的威廉连唤了好几次,好不容易叫住了东方男子。
「啊,抱歉,我没发现自己走太快了!」回神的英治,走回到少年身边,补上歉意。「你累了吗?要不要坐下来?」
威廉睁着一双透析人心的大眼,光明正大地研究起他的表情,早熟地断言道:「之前在咖啡座的那个男人……是欧阳的情人,对吧?你们吵架了?」
「我们不谈他,谈点别的吧。」淡淡地摇头。
「你不否认,那我猜的一定没有错。那个男人,显而易见的非常执着于欧阳。眼神在面对你的时候是又爱又恨的,面对我的时候就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那是吃醋嫉妒的眼神。」少年人小鬼大地说。
「……」不习惯与人谈论自己的感情生活,只好保持沉默。
「……欧阳真是我的守护天使,我们两个连这一点都相同,在车祸发生的那天,在车祸的几小时之前,我也被甩了,被我的『男伴侣』,所以之后才会一时冲动地做出无照驾车的举动。」
少年说完之后,神情一黯。英治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比较好,于是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少年抬头笑笑。
「没事的,那种意志不坚的家伙,已经伤害不到我的心了。欧阳和他吵架的理由是什么?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
「……吵架不是单方面的,他有做错,我想我也有意气用事的地方。不过……我不想再提。」
「你人太好了,欧阳。」
威廉一个用力的摇头,忽然松手放开腋下的拐杖,靠单脚支撑地抱住英治说:「刚看那一眼就知道,那人粗俗无礼,和他在一起,真是委屈了你。你居然还为他着想,什么都不说。其实你根本不用忍受那种家伙,你值得更好的人!为了你自己的幸福,你一定要和这种人分手!相信我,因为我这辈子就是,都活在这种人的阴影底下……不,是比他更恶劣、更烂的家伙身边!」
威廉结束拥抱,改而紧握英治的双手,叹息。
「我真是羡慕你,可以用『分手』结束和那种人的关系,而我却没办法,注定一辈子都是那种烂人的儿子。」
究竟是怎样的父亲,会让亲生儿子讲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话说,夏寰与夏老爹是英治见过感情最恶劣的父子。相互咆哮是家常便饭,动不动就把枪口对着彼此,说要同归于尽。
几个月前夏老爹绑架英治威胁夏寰的事件,英治还记忆犹新。他一直以为世界上最恶劣的父子关系,不过如此,不会有比这更坏的了……。
想不到天底下与父亲处不来的人这么多,自己能有一个开明、温文儒雅的父亲也算是承天之幸?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威廉不停地倾吐有关自己父亲的苦水。内容不脱蛮横、霸道、不听他人的意见、有专制暴君的倾向、极度暴力、仗势欺人等等。
这些字眼轻易地让英治联想起某人。
威廉把夏寰与他父亲同列为「烂人」的原因,也就不难理解了。
有趣的是,他们明明一个是黑道流氓,一个是船业大亨,却靠着同样的「手腕」,在各自的地盘呼风唤雨、占得鳖头。换句话说,假使今天夏寰不是出身于黑道世家,而像威廉的父亲一样握有天生的财富当靠山的话……他试图勾勒出夏寰成为船业大亨的模样,但是想象出来的他赫然成了一名无法无天的海盗!
噗哧,英治不禁失笑。看样子夏寰的「形象」在自己心中已经根深抵固,实在无法和富豪、贵族阶级连在一块儿。
……何必在翱翔于天际的飞鹰脚上,系上一只名贵百万赛鸽的脚环呢?

相较于先前到达过的各国大港,仍于发展阶段的蚬港于薄暮夜色中有着浓浓的纯朴风情。
没有高楼林立的璀璨,没有喧嚣车潮排放出的、令人闻之却步的废气油烟,静静地,如同越南姑娘身上的一袭传统白袍,有幽雅的旗袍身段,亦不忘务实的宽口裤,看来娉婷秀丽,婀娜多姿。
「欧阳你来过越南吗?」
摇摇头。
「很遗憾,我到过的国家并不多。在台湾,大部分像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正努力在升学考试中求得好成绩。等到读完了大学,男士又忙着当兵,等忙完了当兵,接着就得面对『留学』与『就业』等问题,出国游玩的机会不多。」
「那,我叫鲍管家开车,我带你到处走走!你比较喜欢海滩或是去看大理石呢?时间充裕的话也可到世界三十大美景之一的海云岭一游喔!」
看他兴致勃勃地介绍,英治不晓得该怎样开口告诉他,自己考虑要在此地转往南部胡志明市的新山一机场,搭机返台。
——自从与夏寰闹僵之后,英治早就无心继续旅行下去了。早点回台湾,总胜过一路困在船上,连想找个避开夏寰的角落,都无法如愿的处境强。
「……咦?那是……『史塔特号』!」
身旁的威廉忽然变得很激动,捉住护栏向前挺出身体,眼睛紧盯着港口。
「该死的!居然没人警告我!」
绷着脸,提起拐杖,用力在地板上敲了敲。很快地,随侍在后的鲍管家赶到他们面前。
少年兴师问罪地说:「为什么不事先说,父亲已经到了蚬港?你一定得到消息了才是!」
「老板不希望您在他到达前,又擅自行动,离开到别处去。」
「你出卖了我!」
「小人无法违抗老板的意思。」
中年男管家双手背在身后,板起脸说:「等『多娜星号』一停靠到岸边,老板希望您能马上过去,所以请少爷准备好下船。请别让老板下令将您『押』到船上去,小的不希望让少爷没有面子,而老板的命令是绝对要服从的。」
威廉脸上浮现了气愤、无奈、沮丧、绝望等等的表情,可是鲍管家不像往常那样让步,一个鞠躬后便离开了。
红着眼眶的少年,抬起头,他的视线彼方是一艘比「多娜星号」更大、更宽,不亚于一艘航空母舰的邮轮。
「欧阳,你看到了吧?这就是我父亲的作风。只要是他要求的事,四周的人都不能反抗与拒绝,我们只有顺从他意思的分。」
追着威廉的视线,英治跟着仰望她。
好厉害……仰望着这艘船的时间久一点,脑部都会产生缺氧感,「史塔特号」非比寻常的震撼力具有多大的压迫感,由此可见一斑。在庞然大物的「她」身边,任何的船都相形见绌,渺小如虾米,「多娜星号」显得阳春了起来。
「但以后我不再做个听话的小孩了!今天我绝对不去『史塔特号』,我偏不!」威廉咬咬唇说:「今晚的约定一切照旧,好吗?欧阳。」
英治摸摸他的头发,笑着点头。
威廉突然扣住他的手,把英治吓了一跳,但是威廉什么话也没说地,把脸颊靠在他的掌心,叹了口气。
一会儿后——
「欧阳,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想先回房休息了……晚点见。」放开了他的手,金发少年说。
「好,你小心慢走。」
威廉落寞地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离开。
那身影看了令人不禁同情起他,同时也让英治对未曾谋面的威廉的父亲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姑且不论威廉述说的、有关他父亲的「十大罪状」,仅是从刚刚鲍管家转述的口吻,就让人听了很讶异——这岂是父亲对儿子说话的口吻?简直把儿子当成是家里养的狗或是猫了,不听话就威胁打屁股!
一个对待儿子像对待家畜的「父亲」,与一个对待另一半像对待所有物的「男人」,这两人不知给周遭的人们制造了多少生活上的痛苦。
自己第一眼看到威廉会产生心疼、怜爱,直觉他们能处得很好,全是出于「同病相怜」,「同仇敌忾」的心情吧?

三十分钟前,「多娜星号」停靠在蚬港,前面不远处则是「史塔特号」。
船上同行的乘客们,多数的人一听到船东开放「多娜星号」的乘客自由到「史塔特号」参观,马上楼上招楼下、阿公牵阿婆地下船。所以留在「多娜星号」上的乘客只剩小猫两、三只。
英治走到船上供应东南亚料理的「大月餐厅」。威廉早上说晚上想吃泰式柠檬鱼汤,因此他们订了餐厅的位子,约好晚上六点在这儿碰头。可是英治等了等,还是不见威廉的人影——或许威廉终究不敌自己的父亲?
「欸?金丝猴的保母怎么落单了?是腻了,还是终于弄明白金丝猴不能满足你啊?」揶揄的话跟着一道高大的影子,朝英治走过来。
「夏寰,停止你孩子气的挑衅行为。很难看!」蹙眉。
「不会比某人巴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更难看!怎样,只要对方有钱,那种幼儿你都能勾引啊?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干脆来跪着求我不就好了!」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他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男子冷冽地掀起唇。
「威廉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十二岁。确实,他的年纪不如你大,但显然你的心智比他幼稚。这几天没有人在我身边吵吵吵,我乐得清静,日子也过得神清气爽,一点都不『饥饿』。多谢你的关心!」
「你在强辩!不然眼底下的黑眼圈是什么?」
该死的!夏寰坚决不信,英治绝对是在扯谎,他的平静是伪装的!身边没了自己,这小子不可能不痛不痒、没感觉!
(如果这小子不是说谎,那……我又怎么会一没有了英治在身边,脾气就变得暴躁、完全没有耐性,连最爱的赌博都不再能让我的肾上腺素飙高?结果可想而知,输得一塌糊涂。这可是我打三岁开始摸牌以来,输得最扯的几天!)
「我没必要和你讨论我的黑眼圈。失陪,我要进去用餐了。」
夏寰出手扣住他的手腕,英治低头看了下他捉得死紧、发疼的地方,再抬眸冷瞪,想以眼神让他知难而退。
这个眼神,在饿了好几天的野兽看来,简直太逗人、太挑情、太欠「吻」了!
「磅!」地,夏寰把英治推压在墙上,强行索取他双唇的自由。英治瞠眼看着他强欺上来的唇,摇着脑袋左右闪躲。夏寰只好腾出一手,固定住他的下颚,再次尝试着吻上去。
「嗯……嗯嗯……」
强厚的唇吸吮着暖热的粘膜,舌头上细小的蕾突在光滑细致的肉上来回摩擦。不过是多久没接触到对方的嘴,刺激竟异常的强烈,甚至到了两个人都能感受一波波小电流在他们之间流窜。
「哈啊、哈啊……」
夏寰刻意让自己的吻发出咕啾、咕啾,挑动官能的口水声,加深对英治耳膜感官的刺墩,一脚的膝盖也适时地卡进英治的大腿之间。
「嗯嗯嗯……」
企图抵抗地抬起一脚膝盖,反而让他有更多可乘之机,卡得更紧密。
「……行了吧?不要再闹别扭了。谁能像我一样,这么了解你的需要?」
鼻尖揉擦着英治的颈间地带,边嗫语道:「我不是一直很宠你吗?别跟我呕气嘛!大不了,我让你揍个两拳,你出出气,一切就没事了。吶,你的小穴不想念我的大鵰吗?」
一手溜到英治的后腰处,长指往后臀裤缝间一抠。
倏地倒抽一口气,被瘫痪的理智重回脑门,英治使出浑身力气,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以为自己就要「说服」成功的男人,万万没料到状况会急转直下。夏寰在几秒钟的僵硬之后,慢慢把被打歪的脸颊转回来面向英治。
「……以你塞满精液的脑浆,想一百年也想不明白,我『别扭』的原因在哪儿?我也懒得跟你哥哥缠,所以今天一次跟你讲清楚。」
认命地一叹。
「我生气的不是你的行为,而是你的观念。你戏弄我就算了,如果不是今日我爸妈刚好有事不能来,你会连他们也一并戏弄吧?但他们是我最在乎的人,你连爱屋及乌都做不到,不能给他们一点尊重,我们如何能并肩走下去?」
英治以最沉痛的口气说:「抱歉,我已经没有信心,没有自信能陪你走一辈子,我发过誓不再提『分手』两字,但是受天打雷劈也无所谓,我真的觉得也许『分手』是最好的抉择。」
夏寰咬牙,正要开口时,就瞥见大队人马朝他们走过来。这些家伙不是臭小鬼身边的人吗?他们来干什么?
「欧阳先生。」精通多国语言的鲍管家,得知英治来自台湾、说中文后,凡是威廉不在的场合,他便以中文与英治沟通。「威廉少爷已经在『史塔特号』上,您怎么还在这里呢?」
「什么?」他与威廉又不是连体婴。
「请您快点到『史塔特号』去,没有您,派对就无法开始。」
什么派对啊?「鲍管家,我不记得有收到任何派对的邀请函,我也没有参与任何派对的计划。如果你们在等的人是我,想必是哪里发生误会了。」
「我们的接待员忘记转达这件事了吗?真糟糕!」鲍管家一鞠躬说:「老板认为少爷的恩人,不可屈居在没有窗户的单人房,所以坚持让您升等到顶级套房,但『多娜星号』的都满了,于是请您改搭『史塔特号』,您的行李都送过去了。恳请您参加老板每夜举行的晚宴,派对才能开始。」
未曾见过如此「蛮横+强硬」的邀请手法——只比夏寰好一点点,因为夏寰不会用「邀请」这种文质彬彬的说法,他会直接挟持回去。
英治认真考虑,要前往派对一事。
首先,他想当面对那人表达自己的「不满」。老板一声令下,他的手下就在未经告知的情况下,擅自移动客人的行李,这是什么鸭霸的待客之道?并不是更换到最高等级的客房,每位客人就会贪小便宜地忘记要生气了。
再者,可怜的威廉身边没有一个能替他讲讲话的人,他的父亲不知要到几时才能顿悟自己犯下的错。
夏寰已经是「没希望」了,不过,倘若能阻止下一个夏寰的诞生,英治即使得和这举世数一数二的大船队——「狮达哥集团」的首脑正面冲突,吵上一架,充当威廉的正义喉舌,也无所谓。
「喂,你们——」夏寰凶恶地跨一步上前,揪住鲍管家的衣襟一提,咧着嗜虐的嘴。「不是这艘船的人吗?怎么可以对客人这么没礼貌?我们花钱坐船,高兴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们派对能不能开始干人家鸟事?不要说得好像英治不去就对不起你们似的!」
「……是,您说的是!」鲍管家没料到英治身畔的夏寰是个狠角色,神情慌张地看着身后的保镖群。
他们一个个围了上来,暗施压力要夏寰松手。
「厚,已经给你警告了,你还不听,想和老子硬干?真巧,刚刚老子遇到一件很想扁人的事,谁想要当我的沙包的?来啊!老子成全你!」
英治怀疑那群保镖里有几个听得懂中文,但是有些语言是全世界共通的,特别是「讨架打」——只要出个拳头挥一挥就得了。
「喝啊!」
沉不住气的保镖,开始陆续上前围攻。英治故意袖手旁观夏寰对付了一、两个,等到其余的保镖见识了夏寰的厉害,想要群起围攻、以多欺少的时候,他才动手帮忙解决掉两个。
接着他对鲍管家说:「叫他们不要打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有人受重伤的。只要你的人不要进攻,夏寰也会停手的。」
已经被伙伴救到一旁的鲍管家,脸色铁青地点头,喝令保镖群住手。
「如果欧阳先生这么不想参加派对,我了解了,我会转达给老板的。您的东西我们也会立刻再移回……」神情黯淡的鲍管家,低声说。
「没关系,东西我自己去取回来。」
「咦?」本来已经觉悟好,得回去被老板砍头的鲍管家,惊喜地问:「您的意思是,您愿意到『史塔特号』上?」
「我想拜见一下你老板的庐山真面目。」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在施行恐怖的铁腕政策,把周遭的人吓成这样。
轮到夏寰不满地嚷道:「喂,老子好不容易帮你解决了敌人,你却自投罗网是什么意思?」
「就像我说的,我想见威廉的父亲一面。」耸耸肩。
「哈,钱包拿出来就看得到了!八成是个脑满肠肥、浑身铜臭,脸长得像印钞机的老头子!」
不管人脸究竟得歪曲到什么程度才会像印钞机,英治想见的又不是他的钱或外貌,自是问心无愧。
「我见了他之后,要做什么,你用自己的眼睛求证如何?……鲍管家,受邀的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吧?」
「两位贵宾愿意赏脸,我们自然欢迎!」
对鲍管家而言,为了能在老板面前交差,他在乎的是英治愿不愿意参加派对,至于其余的琐碎问题他才不在乎。

鲍管家口中的「派对」,并不局限于传统的,一群人站在自助餐台边,享用一些开胃菜、喝着免费的鸡尾酒,参加者忙着四处走动,一方面炫耀自己身上的穿着,另一方面则忙着握手寒喧,缔交新人脉的那类。
此次派对的会场设在『史塔特号』上最奢华的夜总会里(据说船上有多达六家的夜总会,有蓝调专门的、跳舞专门的,各有各的客层),与会者多是身着订制西装与长礼服,一派上流社会风、个个自视甚高,鼻头朝天看的一群男男女女。
「不懂派对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站在英治身后,一入会场后旋即把领带拆下,故意把衬衫上的钮扣打开的夏寰,嘟囔地说:「每个盘子上的食物都是给鸟吃的,一口就没了。酒全部都是甜甜的味道,X的,和感冒糖浆差不多!女人都掩着嘴巴,格格格地笑,男人——除了你和我之外,还真没一个看起来不娘的,全部都像是讲话翘高小指头,为裤子上的一条折痕可以龟毛上两小时的人!」
糟糕,他竟然同意夏寰的意见。
英治放眼四下,发现他与夏寰或许是唯二与此地气氛格格不入的人。然而夏寰显眼的程度,其实并不输给那些一身亚X尼、劳X士黄金钻表或LV皮鞋等气派行头,竭尽全力想要招蜂引蝶的男人们。
因为他虽然没有亚X尼,却有足以让它相形失色的性感古铜胸肌。他的手腕上没有戴着劳X士,但他男士款的纯金手环、钻石手环的重量,却是劳X士的两倍。纵使LV皮鞋变成了LV拖鞋,依然不减他浑身的坏坏男人味,反而更像是一群白天鹅里面混入的黑天鹅,怎么站怎么醒目。
「喂,那个大富翁人在哪里?快叫他出来给本大爷赏一赏!我要看看他有没有两个鼻子、六个眼睛,够资格叫我放下玩乐跑来看他?要是没有,看我不把他的两个鼻子痛打到变三个、四个鼻子为止!」
而且他一咆哮就更惨了。英治望着四周如海水退潮般的人群,安分地站在一定的距离外。仿佛地上画有清晰的红线,一边是观赏区,一边则是被观赏区。
「你问我,我问谁?我想他们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了。」耸耸肩,英治拿起点心盘。真希望他们能供应一些真正能填饱肚皮的餐点。
约过了五分钟后,人群里又掀起另外的骚动——
三三两两的人们,忽然有志一同地往某个地方移动。英治听到其中有人说着:「……快过去打招呼,不能失礼!」、「今天能看到他真幸运!」之类的话语。
似乎是「主角」登场了。
巧的是夏寰有同感地说:「喂,这些企鹅先生、女士们,好像都要去和某人打招呼,你怎么不去?」
「你想去吗?」英治反问。
「笨蛋!老大都是站在这儿等人家过来打招呼的,我干么自己去?」
「是、是。」英治瞇起眼道:「事先叮咛你一下,可别一见面就跟对方上演全武行,我无意到外国监牢里去保你出来。」
「嘿?」夏寰贼笑了下。「我以为某人想和我分手了,原来还愿意当我的保人啊?看样子还是很舍不得我嘛!」
面对着对自己不利的条件,净会装傻、装没听见;但是面对着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时,这家伙的脑筋就动得特别快。真是服了他!
「……欧阳!我找到你了!」
挥挥手,金发少年灿烂地笑着,越过人群直奔他的身边。
「威廉,你的拐杖呢?已经不需要了吗?」
「嗯。医生检查之后,说伤口缝线已经都愈合了,不再有牵动伤口的可能,叫我可以不必使用它了。」
将头发涂上发油、全部往后梳,威廉稚气的脸庞多了分男子气概与自信。
「欧阳,我今晚很帅吧?等会儿你得把时间留给我,我非要和你跳支舞不可!」
「跳舞?我不会。我想你去邀请女士,会比较恰当。」
「不,我就是想和你跳!」
面对他执着的眼光,英治备感困扰之际,一句「威廉,何不快把你的恩人介绍给我认识?」中断了威廉的注意力,也解除了英治的烦恼。
「是的,爹地。」威廉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开一步,让站在他后头的高大男子有机会在英治面前露脸。「这位就是我的救命天使——欧阳先生。欧阳,这是我爹地,强森。」
不着痕迹地以眼神打量了威廉的父亲一下。
男人刀削般的刚毅、深邃轮廓,盈满了粗犷男人味。黝黑的皮肤虽有几许风霜纹路,但称得上保养得宜,看上去比英治他们大不了几岁。可惜嘴唇右侧有道小刀疤直划到下颚处,破了相。
但,也许有人会说这样让男人添了抹危险气息,变得更加迷人吧?
比威廉的蓝眸更浅、更接近天空色的双眸,短暂地在英治身上驻留了下。
英治伸出手说:「您好,狮达哥先生,我是欧阳——」
「夏老弟?!哈!你怎么会在这里?」跳过了英治的招呼,强森高举双臂,以微带腔调的中文,大声地对英治身后的男人说:「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呢!过来,宝贝,让老哥抱你一下!」
什……么?英治一楞。
另一边,夏寰由讶异一转为兴奋,宛如见到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般,连跑带跳地扑上前去,扎扎实实地给了强森一个大大的拥抱。
「强森大哥!赶羚羊咧,原来是你,早说嘛!哈哈哈!」
倘若你能想象一头平常狂吠掹咆的斗牛犬,在转眼间变成狂摇尾巴、绕着主子转圈圈的哈巴狗,便不难想见英治所受的心灵冲击有多强了。他揉着眼,怀疑他此刻所见到的是真的夏寰,或是被催眠、被掉包了的夏寰?
还有,他们为何互称兄弟?
莫非强森是夏老爹的私生子?或是夏母红杏出墙的……这是不可能吧?
夏家两老确实是「怪异」的双亲,但英治不以为他们会背着彼此,欺骗对方任何事。「不贞」这两字不管是用在痴情种的夏老爹,或是酷到令人咋舌的夏母身上,都有不搭轧的感受。
好不容易亲亲热热地抱完后,夏寰勾着强森?K?狮达哥的肩膀,笑到合不拢嘴,对英治说:「小治治,你一定要和强森大哥握握手!他是我的再造恩人,没有他,我可能永远不会开窍,不知道该如何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我的手早就伸出来了,是强森「大哥」视而不见。
皱皱眉,英治实在看不惯他陪笑的脸。这不是他所认识的夏寰!
心底一股发酸、反胃,英治马上怪罪到夏寰头上。都是他在强森「大哥」面前,笑得太过阿谀,害得他快吐了!


6、

「史塔特号」的星光夜总会规模虽然不大,但是小从一盏桌上小灯都以奥地利水晶订制,大到悬挂在圆形场地的每幅画作,全是知名普普艺术家亲笔真迹、为这艘船特别绘制的,俨然集华丽、潮流、梦幻于一身。
这也使得它从开幕以来,一直是网络上历来调查「最想一窥究竟」的夜总会NO.1。
在这样顶级的夜总会之中,有一处顶级中的顶级设备,那就是设于圆形大厅的中央,一座外观看似巨大圆铁柱,实际上当你打开入口,踏入回旋梯,便可进入星光夜总会的顶级VIP室。
在那儿,隔着玻璃帷幕,你可透过360°角(包含地板都是透明的),全方位地在半空中欣赏夜总会的全貌,随你高兴观赏表演、或是欣赏美女,都不会受到任何的干扰。因为这面特殊处理过的帷幕,外界是绝对看不透里面的奥妙。
处于这间绝佳隔音的VIP室内,你会以为自己仿佛是漂浮于外太空中。只不过这个外太空中,没有恒星、行星、殒石,有的是不停切换变化的魔幻灯光,以及在灯光中若隐若现的派对动物们。

星光夜总会,VIP室内。
粗犷阳刚的船业大亨、优雅美丽的豪门少爷、狂放不羁的黑道大哥,再凑上一位冷静美丽的外科医师——四名气质迥异、个性分明的好男人齐聚一堂,难能可贵的是气氛一片祥和,没有对立与冲突,也没有争风吃醋、互别苗头。
……事实真是如此吗?
「先为我们的重逢干一杯,夏寰!」举起酒杯,强森的眼睛「说也奇怪」地,二次忽略了坐在夏寰与威廉之间的英治,跳过去对威廉说:「你一起干杯吧!」
「爹地,为什么你忘记了?还有欧阳!」没料到头一个替英治打抱不平的,竟是威廉。
「噢,我很抱歉,我没注意到。」强森这才把眼睛转向英治,弯弯唇作出一抹虚伪笑容说:「来,一起干杯吧!」
「爹地!你太过分了!」
威廉起身,朝英治伸出一手说:「你不用受我爹地这种鸟气,欧阳。我们跳舞好了,请陪我跳一首华尔兹。」
「我是真的不懂该怎么跳……」
「没关系,我会带着你,你只要把自己交给我就行了。参加爹地派对的人,都晓得上流社会应有的礼貌,即使看到我们两个男人跳舞今他们感到震惊,他们也会发挥表面上虚伪到底的精神,对我们视若无睹的,你别担心。」
微带强势力道的,威廉握住他的温暖手掌,率着英治跨出一半是「兴趣缺缺」、一半是「怀疑两个男人在舞池里能看吗?」的迟疑脚步,将他带离了包厢,走向华丽灯光下显得梦幻的舞池。
由矮一截的威廉,担任男士带领的角色,反而是一百八十公分高的英治被动地接受他的带领。他们慢慢地在舞池边,一面踏着「一、二三」、「一、二三」的舞步,然后威廉巧妙地一滑步,便加入已经有好几对男女正在翩翩起舞的舞池中,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共舞。
一如威廉所说过的,每双眼都在偷窥,但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指指点点,更没有人做出弃舞的失礼举动。
在转了几圈之后,威廉吶吶地提起话题说:「抱歉,我猜爹地对你态度恶劣,应该与我有关。」
「此话怎说?」
「……我告诉了爹地,我……对你一见钟情,爱上你了。」
薄红着耳根,少年表情羞怯地告白。湛蓝的眼,热情又大胆地凝视英治。
「原来如此。」
自己会被有意的「刁难」,的确是不冤枉。
英治一笑,之前纳闷自己又没得罪强森?狮达哥,为什么他射向自己的目光会带有敌意?现在解开疑惑,知道原因何在,一切就不奇怪了。
「我晓得,现在你眼中的我像个小孩子,但再过两年后,我就会成为令你刮目相看的好男人了!不要为了我的年龄而惩罚我,请你认真地把我当成对等的男人看,好吗?欧阳。」
多么纯情的眼。
与另外一双狡猾锐利的眼不同,这双眼睛的主人,心全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不会三心二意的彷徨,没有见异思迁的算计。
在这劈腿当饭吃、三P、多P都不稀奇的年代,少年纯情专注的心意,英治不能、也不想随意糟蹋它。
「谢谢你,威廉。我受宠若惊。」
「这代表……你接受了我,愿意和我交往吗?」
早在几天前,威廉的心意早已从他的言行举止间,隐隐约约地传达出来了,所以少年的真挚告白对英治而言,来得并不意外,同时他的答案也已经冒出来了。
「我的回答是——」
英治在舞池中停下脚,少年屏息地等着他的回复。乐队现场演奏的华尔兹进入高潮,悠扬轻快的音符掩去了他的答案,除少年之外,没有人能知道他对少年说了什么。

单独留在包厢中的两个男人,交换了干杯之后——
「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的一句话吗?夏老弟。」摸摸下颚上的这道伤疤,强森笑问。
这疤痕是在一次船上的爆炸意外中所留下的。每当强森一有心事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它,提醒自己在意外中所得到的教训,并帮助自己厘清思路。
「什么金钟罩铁布衫的?」夏寰只记得大概。
「……即使练就了一身号称刀枪不入的金钟罩,可一旦被敌人得知罩门所在,你就完了。当时跟你讲这句话的时候,我自认能成为唯一没有罩门的强人,谁知道现在的我会自己掉进生物学上的羁绊中。」
强森自嘲地说:「人就是这么矛盾,你知道不能给自己制造弱点,奈何你却控制不了命运;你知道不能让自己的罩门曝光,怎料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你的罩门在哪里?」
「你家小鬼看来挺听话的呀!」夏寰知道自己在睁眼说瞎话,不过总是……
强森手一挥,忿忿地直言道:「他哪里听话了!」
夏寰挑挑眉。「他犯了什么错吗?」
「那小子太爱操纵人心了,而且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他对我要他学习的经营、管理没有兴趣,倒是对钻研如何让人听他使唤,怎样在别人的心中塑造对自己有利的形象,特别有兴趣而且富有天分。一会儿他可以是少妇眼中的顽皮男孩、被她勾引的年少情人;一会儿又是同龄男女眼中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超级玩家。」
摇摇头,强森叹道:「这几年他闯下的祸一件比一件大,越来越难收拾了。上次还惹上文莱苏丹王亲族的公主,结果差点在马尼拉湾被人给暗杀。」
「……英治救了他的那次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安排吗?」
强森痛心疾首地说:「他引诱了苏丹王很疼爱的一位公主,玷污她的清白之后,又拒绝负起责任。想当然耳,对方怎忍得住这口气,为了公主的名誉,这件事不能公开,他们于是选择私底下暗算他。我这边一得到暗杀的情报,立刻就派出大队人马寻找威廉的下落,结果还是没能及时阻止。
「幸好他们安装在车上的炸弹装置短路,没爆开,唯一的伤害就只是短路制造出暴冲的意外,威廉的一条小命才得以保住。
「事后他还很得意地炫耀说公主、王子他都品尝过了,接着想换新口味。他把这一切都当成是电动游戏,热中于如何过关斩将,却又不愿把游戏玩到最后——他说GAME OVER是最无聊的结局,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你的那位朋友,欧阳,你最好也警告他别与威廉太接近,那小子想干什么,连我这个父亲都无法预测。」
夏寰扯高一边唇角。强森的意思非常明显,威廉的下一个游戏目标是英治,所以那小子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缠着英治。
他真佩服自己的警报系统,早已侦测出威廉那小子有问题。
可恶!那个天生的坏胚子要是敢对英治下手,干脆把他捉起来斩成八段,再丢进锅子里熬成人肉排骨!——想是这么想,但不看僧面看佛面,那臭小子有个强力的靠山,让自己无法说出手就出手。
「强森大哥,万一……」啧,真讨厌「万一」这种婆婆妈妈的字眼,又不得不用上。
「假设有一天我想修理威廉,你会选择让我断他的腿、他的手或是打断几根肋骨、鼻梁,来个颜面大改造等等的哪一个?」
强森浓眉一扬。「怎么,你和那个欧阳关系匪浅?」
「……」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
浅眸瞇起。「之前介绍的时候,怎么没听你提起?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朋友』,不知道原来他是你的『这个』。你这么见外,是不把我当大哥看吗?」
「不是、不是。英治不怎么喜欢我在人前讲这些事。刚好最近我们为了一些事闹得不愉快,他正在和我呕气,我当时若介绍他是我的『这个』的话,他会当场跟我翻脸的。」
「他就是你的死穴?」
「可以这么说。」
强森没想到他会承认得加此爽快,一怔。可见得夏寰不是非常重视欧阳英治,而是非常、非常、非常地重视欧阳英治!
「这次干杯,敬我们俩这对难兄难弟被各自的要害耍得团团转,希望这不会变成我们永远的致命伤。」
高举起杯子与夏寰手中的杯子碰了碰,强森笑里藏刀地说:「回到你前面的那个问题——不管是谁伤了我儿子一根汗毛,他都死定了。你我都清楚,我对敌人一向是心狠手辣、绝不手软,好杜绝后患的。我不想见你有与我为敌的一日啊,夏老弟!」
「……我瞭了,你不必担心,老弟很清楚该怎么做。」这回轮到夏寰主动地举杯致意。
强森满意地微笑了下。

一首华尔兹结束,威廉正要行结束时的弯腰礼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闪边去,小子!轮到我了!」
「你说什么?喂!你想干么?唔啊——」
一把提起威廉的后衣襟,像抛麻袋一样地把他扔到后头,再不去理他。
接着,夏寰在英治逃跑前扣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地在他耳边说:「不想让我当众吻你的话,就乖乖地陪我跳一支舞。」
听了就火大。
他欧阳英治就这么好欺负?凭什么在那个「强森」的面前,这家伙就乖得像狗,在自己面前就是这副拽样?那么喜欢巴着强森,何不一直待在他身边、巴着他的腿就好,干么跑来骚扰自己?
「我知道你眼睛很大、很漂亮,用不着瞪了。」
夏寰咧嘴,把气得不想讲话的英治拉入舞池里,并强硬地扣着他的腰,往自己的身躯贴合。按照规矩该放在背部的手,移往腰臀间的弯凹地带,上下来回抚摸,公然地吃起英治的豆腐。
总之他不顾社交舞规定出的绅士距离,硬把一首高雅的华尔兹变成了不入流的贴面舞。
「你太近了!」英治额冒青筋地纠正。
「再近一点?你好大胆喔,小治冶!旁边这么多人在,你还想要我再近一点啊?好吧,我可是有求必应的!」
夏寰一个快速旋转、向前大跨步,逼着英治向后仰,自己低头俯瞰进他气得炯亮的黑曜石眼底。
「这个角度真不错,非常方便接吻。」
对他的调侃,英治竖起眉。「吻你个屁!你这么想亲吻,可以去亲强森,你们不是挺要好的吗?又搂又抱的!」
夏寰微笑地说:「啧,好浓的酸味,小治治这个大醋桶!」边把他拉起来,边以轻快的步伐,领着英治不停地在场中旋转。
冷一瞥。
「你闻到的是我恶心想吐的胃酸!你竟有办法对一个逼迫儿子顺从自己心意、无视他自主意愿的不及格父亲卑躬屈膝,真令人不敢置信!」
「这些,是你从威廉那小子口中听来的?」
「我有眼睛能看。」
夏寰那副「你耳根子真软」的口吻,使得英治不由得为自己抗辩。
「威廉想搭乘『多娜星号』,他父亲却不容许他这样,强硬地威胁他的管家,如果威廉不接受,即使五花大绑也要将他绑回『史塔特号』,这是我亲眼见证到的情况。试问,连一点自由也不允许儿子拥有的父亲,能称得上是好父亲吗?」
「或许背后有好理由?好比威廉忙得分身乏术的父亲想就近监视他,不让他有机会再闯祸?」
「是,他确实闯祸,但闯祸的孩子背后,代表的是他父亲的责任。这年纪的小孩需要的是关怀,不是高压统治的教育。强森再不反省,那威廉的性格会更扭曲,与父亲之间的对立也只会更恶化而已。」
「你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威廉那边,是吗?」嘲讽地扬起唇。「看样子正如他父亲所说的,操纵人心他很行。」
太可笑了,谁被操纵?英治回他一瞪。
「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强森?狮达哥那边的你,比我更像受操纵、被人教唆的傀儡!……我懂了,一定是强森求你帮忙,破坏我对威廉的好印象,令我主动疏远他儿子吧?我对你真是失望,夏寰,我没想到你会变成一条强森的哈巴狗!」
「哈巴狗?好强烈的字眼。」不悦地拱高眉。
眼神互不退让地在空中碰撞。
恰巧,乐曲在这时结束了,四周的男男女女纷纷向舞伴行礼,陆续离开舞池。英治更是顺理成章地推开夏寰,光明正大地掉头离开。
他迅速地越过人群,返回VIP包厢。
砰!打开包厢的玻璃帷幕门,咚咚咚咚地奔上旋转梯,劈头就说——
「你可以不必使用这些迂回手段,透过第三者叫我离开!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狮达哥先生,我无意和你的宝贝儿子交往!」
英治不客气地对满脸讶异的男人说:「我很同情他有你这样的父亲,我觉得他会是个可爱的伴侣,但他不是我的类型,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你派出说客之前,我已经拒绝了威廉的告白,你不必担心了。」
「……喔。」
强森找回从容不迫,他一手搁在椅子的把手上,一手拿着酒杯,整个人靠在沙发椅上,慵懒得像头吃饱喝足的猛狮(夏寰和他真的不是亲兄弟吗?怎么会连这种欠骂的坐姿,都一模一样!),跷起的二郎腿,更是在空中晃啊晃的。
「然后呢?你特地来告诉我这点,是要我感激你吗?你想要什么东西做谢礼?一百万美金够不够?」
英治更怒了。「你留着给自己买块风水好的墓地吧!像你这种缺德鬼,你的子孙会很需要它的!」
「呵呵,金钱不是问题。那,地位呢?你是个医生,无法抗拒『院长』两字的诱惑吧?我可以帮助你,使你成为台湾最知名的医院的院长,只要你和他不再见面——」
「我说了我对威廉没有兴趣!除非他来台湾找我,不然我是不会去找他的。」
「……不是威廉,我说的是夏寰。」
「什么?」
「我听夏寰说了,你似乎并不喜欢对外承认自己是他的人,还为此和他闹翻了不是吗?这样不是很好吗?你就不要再回他的身边了,我可以为你介绍更好的对象。你喜欢男人比较多,或是女人?像你这么骄傲的男人,一定不会想成为别人的附庸吧?不做情夫,这是有别的选择。像我手边有几个不错的未婚女继承人,你考虑一下。」
呆了呆,英治总算见识到人外有人了。夏寰好歹也是和自己尬过车之后,才想「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比夏寰更狂妄的狂人出现了——他们不过讲了十句不到的话,强森就径自安排起他的未来!
「你这个人……以为自己有权掌握全世界人的命运吗?不只自己儿子的人生你要掌握,现在连我与夏寰的你都想管?你,以为自己是谁?」
「我是夏寰的朋友,一个看不下去的朋友。」
很公平,对他的种种行径,英治也一样看不下去!
强森刻薄地批评道:「你看似外在条件很好,其实是个既缺乏自知,而且很厚脸皮的糟糕对象,你自己不晓得吗?夏寰的父母不是反对你们在一块儿,结果你做出任何取悦他父母、让他父母接受你的努力吗?没有,对不对?但是你向夏寰要求了什么?一是要他尊重你的父母;二是是为了不吓到他们,要夏寰伪装自己的真正面目,把他当成牛鬼蛇神。结果夏寰没做到,你立刻对他大发雷霆,搬出分手来要挟。」
英治脸色一变,这席话戳得很深、很深。
我真的像他口中形容的那样傲慢吗?
我的所作所为竟这样的自私?我居然没发现。
我对夏寰提出这么多要求,夏寰却从没有要求过我该如何争取他爸妈的谅解,甚至还处处护着我。
我呢?我做了什么?
真是可耻!英治此刻绞尽脑汁,才发现自己只是单方面一味地要求而已,竟没替夏寰做过什么。或许他替医院病人着想的,都比他替夏寰着想的还要多更多。
「可见得,在你心中根本不把自己与夏寰视为同命体,你只不过是一味地接受夏寰的付出,不停地对他撒娇而已。万一夏寰真有危难,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丢下他,自己跑了吧!」
我才不会!少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英治在内心怒斥着。
「反正你们不是同个圈子的人,我想你的『一时新鲜』期也早该过了,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我看你就接受我给的好处,一石二鸟地和他分了吧,如何?」
多么讽刺,几小时前英治曾经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并对夏寰说——
「……我已经没有信心,没有自信能陪你走一辈子……我真的觉得也许『分手』是最好的抉择……」
现在,又听到强森刀刀入骨的冷酷批评。
分手吧、分手吧……
自己是做错了,但夏寰何不直接告诉他,是不是他不相信他能改?他们之间不该是最亲密、最无所不能讲的关系吗?
如果不是夏寰把这件事告诉强森,自己也不必承受这般莫名其妙的刻薄说法,被夏寰的朋友(比恶婆婆更像恶婆婆的嘴脸)如此挑剔,仿佛自己犯下了一个人最不该犯下的错!
不理智的情绪掌控了英治的四肢,将他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强森大哥,麻烦你,别欺负我家的小治治。事后被算帐的是小弟我,我又得花很大的功夫才能摆平他呢!」
夏寰?!英治倏地抬起头,嗔怒+怨怼的眼神一射。看你交的什么好朋友!
「夏老弟,这么麻烦的『马子』,你早早和他分手吧!」
强森把酒杯放下,起身。
「抱歉,虽然你要我在双亲面前,替你的马子美言几句,但我和你的父母持相同的看法——你和他交往,一点利益都没有,还蚀本得厉害,因为你是真心的。没有比付出真心更赔本的东西了。」
越过夏寰的时候,强森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说:「早点想开,你就不必落得像我样,让那个『要害』像是插在眼珠里的针,天天扎得你痛得哭爹喊娘,早晚命丧在他手上。」
不等夏寰表示意见,男人挥挥手说:「这个包厢你们自由使用,要吵架就在这儿吵个够,反正这儿怎么吵,外头听不到也看不到。」
强森前脚一走,夏寰后脚立刻走到英治身旁,双手合十地说:「对不起,我以为能拉到一个强而有力的说客,没想到他会拿听见的那些事攻讦你。以后我不会再把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他了,你能原谅强森,不计较他对你讲的那些事吗?」
英治恼怒地撇开脸,不接受夏寰代替强森的「示好」。
「为什么由你道歉?一、强森是成年人,不需要你替他道歉。二、我相信他并不觉得他所说的话,有何不对?他是替你着想,为你扫除障碍。三——」
「三、因为我不道歉,恐怕小治治的脸颊就会鼓得像河豚那样,不知几时就要炸开了,我会舍不得啊!」
「谁的脸颊像河豚了?!」这是污蔑,百分之百的污蔑!
「哈!你终于又肯正面看我了,老婆!」伸出手,撒娇地抱住。
「不要碰我。」
他的语气缺乏了之前的坚定,贼如夏寰怎会听不出来?打铁趁热地,男人把握这小小软化,在他脸颊上偷香了一口。
「你……」英治斜觑他一眼。
「不要再跟我斗气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戏弄你双亲的意思,你要是不放心,我给你我的诺言——我绝不再要求与你的双亲见面。这样你就永远都不必担心,我是黑道分子的事会曝光,并害得小治治的爸妈整天提心吊胆的了。对我而言,他们也是我的父母,我希望他们快乐的心,和你一样。」
「……」
「英治?」见他头低低的,什么话都没说,夏寰好奇地歪着头偷窥。哇……糟糕了!「你、你的脸好红喔!小治冶,你生病了!我们快去找医生!」
「笨蛋,医生就在这儿,你去找什么医生,我没病啦!」抬起媲美关公的红脸(打死也不能让夏寰以外的人看到),英治嗔道。
「真的?」
一抿唇。「……谢谢。」
「什么?我没听清楚耶!」一脸明明听得很清楚,却故意装没听到的耍宝样。
英治不理他,直接切入主题说:「我太过看重自己的家人,却忘记了这种事情必须公平以对。我没有好好地对待你的双亲,却一直要求你重视我的家人,还为此大发雷霆,我欠你一个道歉,夏寰。这次吵架,比较无理取闹的是我。」
「……小治治,你想得太认真了。我家的臭老头和臭老太婆那种死德行,你愿意讨好他们也没用,所以我才叫你别管他们的啊!」夏寰咧嘴一笑。
「闭嘴,我话还没说完!」瞇眼一瞪。
「咦?你都道歉了,我们就让这件事结束吧!我不介意你给我一个吻,当作恢复友好的印记。」V'e:r1N8n L3Qa
「不行!光是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我想过了,要改善你的双亲与我们之间的关系,必须多挪出一点时间陪他们。由老人家的嗜好下手是最快的……」不是故意或是不慎,总之根本没在听夏寰的「友好提议」,英治揪着眉、板着脸开始研究起「与公婆修好」的对策。
夏寰只好无奈地拉上嘴巴的拉炼。希望这不是意味着接下来的三十分钟,他们都得虚耗在小治治没完没了的忏悔,与越说越庞大的计划上头。
「……第一步去学打麻将,第二步陪你父亲到酒店培养感情,第三步对夏宇也要尽一点心意,学做料理……」
不想惹英治生气的夏寰,知道他一旦打断认真魔人小治治滔滔不绝的「演讲」,肯定会触怒他,但他在听见夏宇的名字出现时,终于忍不住地扑向英治。
「靠!臭夏宇算什么?我都没能享受到你的家庭料理了,为什么你要为了他去学做料理?」夏寰把头摇得像是博浪鼓般,哀哀叫说:「不管、不管!你这个什么修好作战的东西,我不许你进行!」
「为什么不准?」
「厚,你这个天然号呆!我的小治治平常忙着医院的工作,晚上回家就这么点时间给我了,有时候甚至还没回来,就直接睡在医院里。现在你居然告诉我,你还要把时间分给我家人?!赶羚羊的咧,我干脆回去拿枪扫射,把他们全干光了,好让你的时间全部留给我!」将英治扑倒在沙发上,说。
仰躺着,睁眼看着他的疯狂样,英治没好气地笑说:「你这乱七八槽的人!」
「现在你懂了吧?我真的不在乎什么公不公平,只要你能快乐,我什么都愿意做,要我扮猪、扮狗都可以。」
「好啊!」挑挑眉,「有本事你扮猪啊!我看会不会比你在强森面前扮的哈巴狗更称职?」
「小治冶,你这样哈巴狗、哈巴狗地叫,只证明了一件事——你真的很爱吃醋耶!」夏寰在他头侧弓起双臂,身体悬在英治的身体上方,形同把他包起来。
亲昵地笑说:「其实我和他之间,真的没有你需要吃醋的地方。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你忘记了吗?」
怎么没有,「你信任他,会找他商量事情,却从来不找我商量事情。你和他平起平坐,却老是想着要保护我。这不代表了在你眼中,他是值得你依靠的,我却不能让你靠?」
夏寰点点头说:「这我不能否认。但是我有很好的理由。」
「什么理由?」
「还记得我告诉你,以前我搭过邮轮吗?那个,其实不是我爸妈带我去搭的,而是我自己偷渡上去的。」
「你不是说笑的吧?」为什么要用「偷渡」的?财大气粗的夏家老爹不可能没钱让儿子搭邮轮。
「我小六暑假那一年,跟着臭老头他们到澳门。当时臭老头与一些『叔叔』到内地去办事,老太婆则是一进赌场就出不来了,我因为太无聊,小孩子又不能进赌场,于是就拿着我妈的黑卡,自己一个人跑去香港的赌马场玩。」
只要有心,再严格的马场也有漏洞可钻。夏寰当时便是在路上花钱请漂亮的大姊姊帮忙买马券,自己则在外观赏超大屏幕放送的赛况。
「那天真是有趣,我记得一开始我大赢特赢,陪我一起玩的大姊姊,还嗨到脱衣庆祝呢!」
「一开始」。英治听出了语病。「那最后一共输了多少?」
夏寰抠抠脸颊,比出了三根手指。
「三万?」
夏寰摇头。
「三十万?」
夏寰还是摇头。
「难、难道是三百万?!」吓得英治推开他,坐起来瞪着他问。
英治心想,二十几年前的三百万可不是现在的三百万,当时台北101附近还是稻田,东区的房子三十坪可能都没到三百万这么高!
「是三千万啦!逼得我妈卖掉祖产一座十甲地的山来还卡债。」改为侧肘撑着自己的夏寰,也觉得年少的自己真蠢,只好当自己是付学费、学经验了。
「——你妈没杀了你,真是奇迹。」
三千万,等于现在的壹亿元吗?真「讨债」!
「不是奇迹,而是我逃得快。我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刷爆了黑卡——靠,我以为那张是无限的,想不到他们还是觉得怪怪的,打电话去问我妈,结果我妈才断了卡——当然不敢回澳门去,所以就在香港偷溜到一艘船上。小孩子都嘛很天真,老子以为坐上船后,不管哪一艘都可以直接回到台湾,没想到我在船上躲了一个礼拜,最后坐船到了菲律宾。」
小六的自己正在学校练习一元一次方程式时,某人已经在大海上过着恍若汤姆历险记的生活了。英治再次感叹他们两个的相遇,简直像是东方遇见西方,发现新大陆。不可思议。太神奇了。
「那时候在船舱发现奄奄一息、快死掉的我的人,就是强森,对一个小六男孩来说,既是恩人,又是英勇海上男儿的大副强森,简直是比神还伟大的人物,我有多崇拜他啊!后来,我一恢复体力,便自告奋勇地做了好一阵子他的小跟班。强森也并不讨厌我这个小老弟,还要求我教他说中文,我们就这么渐渐熟了起来,没多久便称兄道弟,成为忘年之交。
「我们到过许多国家的港口,他也教了我许多男子汉的大道理;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了。半年后,我爹终于找到我,把我痛打了一顿后,带回台湾来,我的海上冒险也跟着结束了。」
以这样的经历来说,亦师亦友甚至亦父的强森对夏寰的重要性,英治确实能体会。
「这二十几年因为强森的事业越来越忙,我们只靠一年几次的电话在联络而已。像我,连他创立的船公司的英文名都不会拼,所以根本不晓得原来我们搭的『多娜星号』就是他家的船。」
英治颔首,神情轻松许多。
「安心了吧?我不会被强森抢跑的!」男人的眼窃笑着。
「哼,我才没担心!」起身。
「啊哈?喂喂,吃醋吃成那样子,还在死鸭子嘴硬喔?」一手把他拉坐下来。
「你有证据说我死鸭子、嘴硬吗?」只要抵死不承认,他能奈我何?英治微笑。
「好啊,面对这么不乖的小治治,我要开始扮猪了——我要扮成猪八戒,吃掉你这虎霸公!呼哇!」
格格笑地被扑倒在地。
他们顺势滚到在全透明的地板上,两双唇四瓣胶合,手狂乱地抚摸着彼此的身躯,不一会儿身上的衣物全散落了一地……
「呀嗯……」
「喔……呼呼……」
喘息渐渐地平息,飞腾到太空中的意识慢慢地回归到平地。
激情当中没有去意识到他们的行径是多么大胆、不知羞,但是现在——即使知道外界的人看不到他们,但是一双双好奇地往里面窥看的眼,却烧穿了英治的脸部血管。
「喂,快点起来啦!把衣服穿上。」
「不要,我还想再来一次!」夏寰故意在他里面动了动。
咕啾的触感窜过背脊,英治发出一声甜腻的轻喘,羞怒地动手巴了他的肩膀一下。「给我起来!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有人?强森都把这儿留给我们了,还有谁会进来?」夏寰蓦地想起——「啊,莫非你这有意红杏出墙的家伙,约了威廉在这儿幽会?!」
「会个头!」当然马上揍下去。
「你真的没和他约吗?」夏寰点点头说:「很好。我告诉你,那小子看似天使,其实是个表里不一、不得了的坏胚子,你以后不要被他骗——」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悻悻地说。
夏寰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先前英治一直帮他讲好话耶!「你怎么知道的?」
于是英治告诉他,威廉对自己告白之后,自己回答他时所发生的事——

「威廉,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也一定会是个好男人。但是我对你没办法产生友情以上的情谊,所以你不用再装了。」
「什么?我、我没有在装什么啊!」
「车祸的真相。我已经从鲍管家口中得知了。我本来是想问一下,你父亲是如何阻止你的男伴侣接近你,想找寻能帮助你的方式,没想到却意外地得知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真相。你伪装得很好,我几乎被你骗了,戏弄大人很有趣吗?」
「呵,很有趣啊!没想到会被欧阳你发现呢!果然医生的脑袋是比较好一点,和我玩过的那些空有外貌却没有大脑的呆瓜不同。太遗憾了,我一直很想看看道貌岸然的救命医生在被X的时候,会是副什么模样呢?」
「你希望我生气吗,我不会对一个小鬼生气的。」
「欧阳被○×的表情,想必很棒吧?真是太可惜了,你喜欢那个痞子。任何时候,只要你说一声,我都会很乐意地和你来上一炮的!」

「啥咪?那臭小子真的这样说?」
「后来舞曲结束,你跑过来把他扔开就结束了。」英治淡淡地说:「他讲那些性骚扰的话只是因为不甘心罢了,我根本不痛不痒。」
「不行!你不痛不痒,我夏寰却不能就这样算了!他可是得罪了我心爱的小治治,侮辱了你的人格耶!马的,敢骚扰你,我要给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教训!」
「夏寰,你最好别乱来。你不是常说强森老大是你的恩师吗?他是你恩师的儿子,我看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但夏寰却摇头拒绝。他起身穿上裤子,脸上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英治,去把你的行李收一收,拿到甲板放置救生小艇的地方等我。」
「你到底想干么?」英治心想,他不会闹出什么人命吧?
「你不要管。总之,等我一找到那小子,教训完后,我们就得马上离开『史塔特号』——不,得马上离开越南,越快回到台湾越好。而且,恐怕有好一阵子我们都不能坐任何一艘邮轮了。」
「你非得这么夸张吗?」
「住口!这是士可杀、不可辱的问题!他欺负到我的老婆头上,我不能不出一口气,否则日后传出去,我会被人称为俗辣的!」
看夏寰一脸杀戮之气,已经不是他能压得下的。算了,英治也不想管了。他们这种黑道的面子问题,就留给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深夜,「史塔特号」上有一艘救生艇被偷偷放下水,两个人趁月黑风高之际摸上了那艘救生艇,并同心协力地将它划向蚬港海岸。
当天亮的时候,一名负责打扫游泳池的工作人员,在池畔发现了「惨案」,他迅速前去禀报船东——强森先生。
强森慌张地赶到,看着面前的景象,整个人目瞪口呆。
金发天使最自傲的金发,没了……
被剃成秃子的少年,满脸都是泪痕,却因为嘴巴中塞着张字条而无法开口。强森马上赶过去把儿子口中的东西拿出来。

强森老大:
你这儿子欠人打,所以小弟帮你教训一下。
又因为你说不能伤到他的毛,所以我先把它剃下来,一根也没少地放在旁边的袋子里。
夏小弟留

强森看看字条,再看看儿子,仰天怒吼道:「夏寰你这笨蛋!我不是说不能伤他一根汗毛吗?你剃他的头毛做什么!」
——这时,罪魁祸首呢?
他与爱妻早已逃亡到三万英呎的高空上,结束这次愉快的春节假期了。


3) Game.B:饕餮之徒


1、

家。甜蜜的家。
英治一下车,站在自家大门前,仰看着房子外观,心里不禁响起了古老的这句话——「HOME,SWEET HOME」。想不到阔别短短的两个礼拜,自己会如此地想念它,而且被它所感动。果然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英治哥,我帮您把行李提进去喽?」
与英治说话的是年约二十、顶着一头染为青绿色,像是海带的波浪发的年轻人。他在打开后车厢,取出两只大皮箱之后,恭敬地发问。
「好,麻烦你。」
今天前往接机的人,不是小汪,而由新来的小弟「眼镜仔」负责。
这名唤「眼镜仔」的年轻人,无论是讲话、做事都很有规矩,手脚也利落,开车时不抢快、不拼第一,安全至上。
看得出来小汪应该是费了番功夫才挑选到他,让他取代自己过去的「工作」,递补为夏寰的跟班。眼镜仔也没辜负小汪的「器重」,就今日的表现看来,是没什么好挑剔的。
不过……英治希望不是自己多心,小汪为夏寰安排新的跟班一事,纯粹是小汪目前的工作量骤增,无法再像过去那样跟前跟后地跟着他们,并非小汪有意回避他们的缘故。
「你发什么呆啊?」夏寰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勾着英治的脖子,倚着他说:「快进去吧,飞了几个小时,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在床上躺平。」
「我没有在发呆,只是忽然想到以后小汪不会常出现在我们家了。」
「噢,这件事啊!」
夏寰耸耸肩。「我倒觉得不错啊!那小子是有能力的,可惜过去他没什么野心,又喜欢把麻烦事丢给阿超,自己不管,才会干了那么久的跟班。现在他终于有心管事,我也赞成他专心于干部的事务上,别再兼跟班了。」
「我知道,我不是在抱怨。」
「怎样?小治治感觉很寂寞吗?没关系、没关系,以后小寰寰会经常待在家里陪你,让你忘记寂寞的,嗯?」抬起情人的下颚,男人嘟嘴上前索吻。
连骂都懒,英治直接一踹他的脚踝。
一股痛到使人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的剧痛,逼得男人抱着自己的脚哀嚎。
英治径自越过大门,返回家中了。

「欢迎回来,英治哥!」
「小汪?!」
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他的面了,英治有点惊喜地问:「眼镜仔说你在公司忙,我以为你会留在办公室那边呢!公事处理完了吗?」
「还有一些事等着我回去处理。」特地从公司赶过来的小汪,咧嘴说:「工作再多、再忙,该打的招呼也不能省。我顺便也可以向夏哥简报一下,这两周来公司发生过的状况。」
英治点点头。这次总不是多心了吧?
这几个月的小汪和过去的小汪,真的有了很大的转变,就好像是一夜之间「转大人」了。他变得比较沉默寡言,不再活蹦乱跳,更不是那个嘴巴上总是夏哥长、夏哥短的小汪了。
旧的小汪也好、新的小汪也罢,全都是小汪。英治并不会认为小汪的改变是好或不好的,重要的是,小汪自己怎么想,这样的改变能否给小汪快乐?
「这次的假期多亏有你的帮忙,我和夏寰才能成行,真是辛苦你了。」英治握着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说:「等你和夏寰讲完后,先在客厅等一下。我有带纪念品给你和你的家人,一会儿我拆开行李后就拿给你。」
「谢谢,让英治哥多费心了。」
「客气什么。」
小汪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突然间身体向后摇晃了下,英治立即手脚快速地扣住他的肩膀。
「小汪,还好吧?你看起来有点劳累过度了,需要休息一下。走,我帮你整理张床,你到客房去躺一下吧。」
「再怎么累,现在夏哥回来,我就可以轻松多了。」小汪反过来拍拍英治的肩膀,吐舌笑说:「不瞒英治哥,其实是我最近在减肥,血糖太低,和劳累无关啦!我很不想让人家知道这个秘密,很丢脸,所以你就当作没注意到我头晕的事,尤其千万别让夏哥知道,拜托啦!」
英治没辙地点点头。
原来又是减肥惹的祸。这年头想减肥的人还真多。
全是一些明明一点儿都不胖的人,却因受了偶像、模特儿的影响,就拼命想减肥。
没想到小汪竟是其中一人,英治非常讶异。倘若小汪继续不吃东西地减肥,往后他贫血头晕的现象只会更严重,早晚都会纸包不住火,在众人面前曝光的。
看样子自己有必要整理一下资料,交给小汪看,力劝他停止这种愚行了。

幸好当时自己及时想到了「减肥」这个借口。不然一旦这件事经由英治哥的口传到夏哥耳中,他一定会追查自己「累到昏倒」的主因是什么,而小汪宁愿死也不希望「答案」被任何人揭穿。
「听说夏寰上周已经回到台湾了?你怎么没告诉我?」
坐在单人沙发上的男人,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朝着刚刚进入宾馆房间内的小汪一喷。
小汪马上厌恶地撇开脸。夏哥回国是元宵节隔天的事,在那之后自己与男人曾见过一次面,不过——「我干么告诉你?」
男人扬唇一笑,将烟捻熄在桌子上,站起来。
「『全宇盟』有了『老大当家』,你就不必像过年时忙得鸡飞狗跳,有更多自由活动的时间才对。以后我找你的次数,也就可以从一个礼拜一次,增加到两次、三次,你当然该告诉我。」
两,三次?小汪脸色死白地瞪着男人。「你想要我死给你看,说一声就行了,不必用这种方式杀我!」
呵呵地,男人嘴巴虽然在笑,给人邪门、残虐印象的细眼内却不见一丝笑意。
「杀了你?为什么?我一点也不想要你死啊,小汪大哥。」
骗人的,胡说八道!分明就恨我恨得要死!
小汪在他逼近地欺过来时,不自觉地倒退两步。小汪打从心底相信,男人把自己当成「全世界最可恨」的对象。男人说了,因为他小汪坏了男人的好事,所以男人决定对他施行「一辈子都要当我的发泄工具」之刑,以蹂躏自己的身体,当作是他小汪该补偿他管禛的代价。
不是恨一个人恨得要死,怎么可能对他做出如此……侮辱人的事?
「一星期一次……我都已经……快不行了……两、三次是绝对不可能的……」
小汪在男人猫捉老鼠的戏弄笑容前,紧张到结结巴巴、语不成句。明知自己在做垂死挣扎,自己做出的任何要求,男人总是漾着一抹恶意的笑,三两下就打回票——男人一定是借着看他失望的表情,来发泄愤怒吧!
「没有『不行』的道理,你难道忘记前一次我们『约会』时,你的身体已经相当放松而柔软地让我进去了吗?结束之后我也检查过了,里面、外面都很漂亮,一点伤都没有。你事后的负担相对减轻了许多才对,不是吗?」
男人说的没错,第一次被男人强X时,小汪躺在病床上整整三天都起不了身。第一次在男人的胁迫下半强X时,小汪也躺了一天。可是上回……男人没有使出强迫的手段,改採怀柔(?)手腕,小汪在事后只休息了两小时,便可以独自起身离开床,返家。
可是他不能承认,万一承认了,男人会逼着他增加「碰面」天数的。于是小汪以摇头当作回答。
「喔?」男人不信地扯扯唇角,「我那么有耐性地帮你舔了又舔,还慢慢地以手指一根根的增加,好让你适应该怎么放松身体享受它,现在你居然说它一点效果都没有?那……算了,我以后不做白工了。」
这……是什么意思,小汪怯怯地咬住下唇。
「像头一次那样硬来,我可省事多了。反正爽的是我、痛的是你,我干么替你努力那么多?」
吓地抽口气,小汪抖了抖。
暗室中被侵犯的经验,到现在仍缠绕在他脑海不放。
在那间暗室里面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一头「发怒的野兽」与「祭品」。男人用他胯下的东西,活生生地宰了祭品。祭品在那一夜死去,活下来的是祭品的双胞胎兄弟——外表没变,内在却全都不一样了。
「小汪大哥,过来吧!」
男人伸出手拉他。
「啪!」地一挥,打掉男人的手,小汪在恐惧中,做出了反抗的动作。
「好痛啊……」甩了甩红通通的手,男人摇头说:「不乖的小孩子可是要挨打的,小汪大哥。你这么想被打屁屁吗?」
汪晋永,此刻不逃更待何时?
怕透了男人眼中闪烁的妖艳光芒,小汪愚蠢地背转过身,往房门冲。男人轻而易举地伸出双臂抱住他。
「被、我、捉、到、了!」嬉笑着,男人舔着他的耳朵说。
小汪「哈啊、哈啊」地喘息着。
「你在怕什么?为什么想逃呢?」
右手一边钻到T恤下方,慢慢地往上搜找,碰触到小小突起时,曲起手指把它挟在食指与中指间的缝隙,反复地玩着挟、揪、放的动作。左手则溜进了裤裆里面,往下包覆住薄薄的三角底裤的隆起处,上上下下地搓弄起来。
小汪咬紧嗯嗯啊啊的嘴,封闭丢人的呻吟。
「你怕什么,你要说清楚、讲明白啊!你不说,我就当你很希望被我『强』上,很想被我『押』着做喽!」
大胆的手持续进攻,下一步他不再隔着布料,而是直截了当地握住那微热的部分,轻轻在掌心中转动。
「啊、嗯啊……」
为什么同样的一双手,能够对他残忍,却又时而温柔?为什么同样的一双手,能够使得他的身躯在快感中抽搐、在欲浪中发热,却又时而威胁着要伤害他、令他恐惧?
男人手中握住的,小汪引以为耻的欲望,越来越热、越来越硬,开始淌下了欢愉的水滴。
「说吧,小汪大哥,我会用你挑选的料理方式来料理你,再把你吞下肚。」
咕啾咕啾地,男人玩弄他欲望的手,上上下下的速度变得更快,小汪的耳边开始响起自己的粗喘声。
料理?我是食材吗?这辈子都要被你吃定了?
……即使火大、即使愤怒、即使害怕,可一接到男人的电话,小汪知道自己还是会赴约,因为他承担不起失约的后果。
既然自己无法掉头离开,除了「照男人的话」做之外,别无选择。
「……松开比较好……我不要硬上。」
「很好,我就给乖乖说出来的小汪大哥一个奖赏吧!」男人亲昵地在他耳畔说:「你很想去的话,就去吧,我把手借给你用,我会紧紧地包住前面,让你不喷到衣服上的,快呀!」
「哈啊……啊,啊、啊——」
男人的指尖陷入亢奋中张开的小小铃口,来回戳刺了两下,他便揪着男人的西装,头依靠在男人身上,在掺杂啜音的「啊啊……」的呻吟伴奏下,轻易弄脏了男人的手。
这点前菜填饱不了男人饕餮级的胃口,接下来要怎样料理主菜,才是男人等待多日期待的一刻。

「英治哥,最近你有没有注意到小汪奇奇怪怪的?」
晚上吃饱饭,习惯坐在客厅翻翻报章杂志的俊秀男子,头也没抬地回答家中的「大食客」说:「怎么个奇怪法?」
「有点神经质、鬼鬼祟祟,好像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夏宇把脸凑到英治面前说:「我最近常在不属于咱们家的地盘上看到他。」
「会吗?只要他在别人的地盘上出现,就一定代表可疑吗?也许他是路过,也许他有事要到那儿办,太多可能了吧?」
「我还撞见他一个人进了宾馆!」咻地把他手上的报纸抽开。
「呃……小汪也是男人,你不要管那么多。」真是的,怎么动不动就抢人报纸呢,兄弟就是兄弟。
「唔……」
说的也是,夏宇知道小汪也是男人,当然也会有他的需要,不过……「但他最近神色憔悴、越来越瘦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在减——」要命,差点把小汪的「请托」给忘了。英治急忙煞车说:「好了,你没事问这么多到底是怎么了?我不知道你平常有这么关心小汪,你们两个不是一天到晚吵架吗?」
夏宇撇撇唇。「我是——算了,我不知道原来英治哥这么不关心小汪,真不该来找你商量的!」
他忿忿离去之后,英治蹙起盾头。被夏宇这么酸了一下,好像自己真的很冷漠?这一阵子确实很少看到小汪,改天找个机会去办公室瞧一瞧,看看小汪是否还在继续不健康的减肥法好了。

两天后
「英治哥,喝茶。」小汪端茶放在他面前。
英治哪里还有心思喝茶?才多久的时间,小汪居然瘦成这样!难怪一向与小汪水火不容的夏宇,都跑来向自己打小报告了。
夏寰的眼睛都看到哪里去了?最近他老是南北两地奔波,忙得不可开交,英治知道。但是,身为人家的老板,一点都没注意到「员工」的状况,应该算是失职的一种吧?看小汪从过去的阳光青年,变成了如今忧郁骨瘦的纸片人,夏寰就该想办法处理一下了!
英治蓦地扣住小汪的手腕。
「英、英治哥?」
发现自己一捉竟能把小汪的手腕骨圈住,英治摇摇头说:「你在干什么,小汪?你怎么会把自己瘦成这样?我给你的资料你都没看吗?」
「……我……我……」眼神左右游走,就是不敢直视英治。
「这样下去,你可能会罹患厌食症,必须进医院接受治疗、强迫灌食了。」
小汪虚弱地微笑说:「好,我答应英治哥,以后我一定吃饭,不会再继续减肥下去。」
「我再相信你一次,但是这次你不许再敷衍我了喔!一定要三餐照正常吃,如果你没有恢复过去的体重,继续瘦下去,我下次一定逼你入院治疗!」
「我不会的。」
这时小汪的手机忽然响了。以前的小汪是想也不想地,大刺刺地拿起电话「喂喂」地接听,但现在小汪却瞥了英治一眼后,默默地走到房间的另一侧,以极小的声音与对方交谈,其间还不时以眼睛瞄着英治,一副非常顾忌他在旁边的样子。
这里面确实有点蹊跷。
英治在返家的车子上,思考着小汪身上种种不寻常的迹象,最后下定决心拨了夏宇的电话。

「喏,就是这一间!我看到小汪在这儿出入过两、三次……」夏宇坐在英治的车上,透过挡风玻璃,指着前面高挂着「龙凤楼宾馆」招牌的商业大楼。
「每次都是小汪一个人吗?」
「对,我看到他都是把车交给泊车小弟,一个人下车。」
说实在的,英治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想「求证」的是什么东西?而且也不敢说这么做是正确的。
一、小汪是成年人了,他出入这种地方一点问题都没有。二、他们除了「直觉」外,没有第二样能指控小汪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证据。万一他们的调查让小汪知道了,也许小汪会觉得英治他们的怀疑,让他蒙受莫名的侮辱。
「英治哥,要不要我进去向旅馆的人打探一下消息?说不定小汪是这儿的常客,他们对他会留有印象。」
英治考虑到小汪的心情,说:「我看还是算了。」
「为什么?!」
英治要解释给他听的时候,一辆车突然疾驶到宾馆前的马路边,里面的驾驶匆匆下车,一闪而逝地消失在宾馆入口。
那是……管禛?不会错的,那是管禛!
管禛现身在小汪曾经来过的宾馆,这是偶然?抑或是另有原因?
英治的脑海中漂浮过了当初自己搀扶着小汪,一起从被监禁的地下室中逃出时,小汪身体上的诸多虐待痕迹。
他一直以为他们对小汪动用了私刑。
但……要是小汪不只受到私刑,还受了更过分的……的话,英治咬咬牙,这个真相一定要查明白!


2、

几分钟前
一根蜡烛两头烧,怎能不憔悴得快、消瘦得惊人?
本来他们这种人的日子就是日夜颠倒着过,平常不睡到日上三竿根本无法养足充沛的精神体力,在深夜到清晨间的这段高峰期中,处理层出不穷的麻烦。从小汪开始负责「全宇保全」业务之后,他几乎没有一天觉得自己是睡饱过的。
现在,又多了件急速消耗他体力的事,非应付不可——
「我知道,你不要再多说。我挂电话了。」
手机一收线,小汪紧张地作了个深呼吸后,才回到英治哥面前。「抱歉、抱歉,这边收讯不太好,我才走去那边接电话。英治哥怎么都没喝茶?茶都凉了。」
摇了摇头,俊秀男子缓慢起身说:「我还得回去医院上班,不多耽搁了。你已经承诺我不会再伤害身体,我就安心多了。」
「这样啊,真可惜不能和英治哥多聊一会儿。」
男子一双透澈的眸默默地瞅着他,半晌后才说:「你有时间,与其跟我聊天,不如多睡个两小时。你的脸色真的糟透了,眼睛都是红丝。」
「我会多加注意的。」
小汪好说歹说地,终于在英治哥离去前,说服他别告诉夏寰自己体力透支的事。但他并没有把握英治哥会完全照他的要求做,因为英治哥临走前看他的眼神,非常地……小汪心脏狂跳,以为自己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唉,想不到保有一件秘密,是如此累人的事。
小汪把自己往会客室的沙发椅一抛,已经再也不想动了,干脆在这儿化成一座石雕像,粘着不要起来。
但是自己和死三白眼的下午「约会」……又不能不理。

他总是在最后一刻赶到「龙凤楼宾馆」。他不想因为自己太早到,而给了管禛更多「玩弄」自己身体的时间,可是有过一次迟到纪录而被管禛藉处罚之名,行强X之实后,小汪再也不敢迟到一分钟。
今天小汪一样在最后三分钟(这是搭乘电梯上楼所需的时间)抵达「龙凤楼」,他正要走进入口时,一道令他望之却步的身影,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
怔仲间,小汪脑子晃过一片白光,他反射地转身,想逃离——
另一个身影迅速拦阻在他面前。
喀、喀、喀的脚步声也从另一头接近。
不论前后都被挡住去路,小汪慌乱了手脚,表情镂刻着绝望。
「小汪……」英治在离他没两步的地方,停下脚步。「跟我回家,我有一些事要问你。」
被发现了!从英治哥看着他的怜悯、愤怒的眼神中,小汪知道自己想隐瞒的「事」已经被发现了,究竟哪里出了错?怎么会被英治哥察觉?都已经好几个月过去了——小汪继而一想,也许能瞒到几个月这么久,才令人讶异吧!

英治与夏宇将小汪带回家之后,小汪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肩膀收得小小的,整个人仿佛连魂魄都飞了。
见状,英治不责骂也不质问小汪,而是说:「夏宇,你……能不能离开?」
夏宇不服地说:「为什么?我也想知道这家伙怎么会和管禛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同一间宾馆门口啊!难道管禛和他都是刚好吃坏肚子,跑来这边借厕所的呀?少盖了!我猜,说不定这小子勾搭上了外人,想对『全宇盟』不利!」
「我没有!」木头人忽然灌入生气,小汪声嘶力竭地喊。「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背叛夏哥!如果我背叛夏哥,我马上五雷轰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相信你。」英治一手搭放在小汪的肩膀上,一手指着门说:「出去,夏宇。不要等我把菜刀当飞刀,射穿你的脑门,你才知道要离开。」
「靠!搞什么嘛!」夏宇气呼呼地一踹沙发,走出大门,还故意重重地甩门,「砰」的一声,离开。
恢复平静的室内。英治坐到了小汪身畔,默默地抚摸他的头,安抚他。
太过温柔的手,让小汪的眼眶中蓄满了泪。
「我、我……没有背叛……」
「我知道。」英治一顿。「你……在地下室的时候……不是被拷问毒打,而是被管禛给强暴了,对不对?现在想想,我早该发现的。你举步维艰、你发着高烧,身上还有那么多的被施暴痕迹。」
小汪闭上眼睛。大势已去,再怎么遮掩都没有用了。
「我希望你能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小汪。那么我一定会成为你最大的盟友,不论你要怎样讨回公道,我都会帮助你。」
他以为这件事被英治哥知道后,他会羞耻到无地自容、想一头撞死。但他不知道,原来隐瞒着英治哥是错误的决定,因为英治哥可能是唯一不需要问小汪发生了什么事,也会默默地支持小汪,成为小汪「战友」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英治哥……」
簌簌泪花在眼眶中滚啊滚、转啊转的。小汪的喉咙卡着一块石,哽咽不成声地说:「我不是把你和夏哥当成外人,而是我觉得太羞耻了,所以不敢说。我、我被那家伙……的事,我是想将它带到坟墓中,死都不再提起的!」
英治伸手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悲哀的黑眸里有着等量的愤怒。
「是我的错,对不对?你那时候为了保护我,一直挑衅他,所以触怒了他,管禛才会对你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英治痛心不已地说着。
小汪咬咬唇,「不是的,不是。」
「不用否认。」英治叹道:「已经发生的事,想着怎么去阻止它发生是没有意义的。我比较不懂的是……你现在和管禛……你还有什么把柄握在他手上吗?不然,你怎么会和他……」
小汪的脑袋瓜几乎垂到与地面平行。
看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英治眉头愤怒的凝起。「他握有你的裸照或是……影带,你被那种东西要挟了吗?」
摇头,小汪舔舔唇,紧张地说:「我知道自己很愚蠢,但是我……不想让夏哥和英治哥觉得这件事你们有责任,而且我也不想让自己被男人强X过的事曝光,所以……」
「小汪,你怎么如此愚蠢!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为了堵住管禛的口,你竟让他予取予求吗?犯罪者是管禛,不是你,他这个加害者脸皮都那么厚了,你这个受害者更该堂堂正正地与他对战!」
英治愤而拍桌。「废话不多说,我要杀了那家伙!」
不愧是长期在夏哥身边,耳濡目染下的,英治哥越来越有「大嫂」的魄力了。
「小汪,你想不想替自己讨个公道,让那家伙好看?」
——当然想!
过去要不是被「秘密」牵制着,他一定和那家伙来场决斗,定生死!
「很好,看你的眼神我已经知道答案了。那一切就很简单。你拨个电话给管禛吧,我有一个好计划。」
过去对夏寰的全盘依赖,在这一刻,小汪的全盘依赖完全移转到了英治身上,他毫不怀疑英治哥会帮助自己,向管禛讨回公道!

管禛按了按房间的门铃,很快地,门被拉开一条缝,小汪谨慎地打量他一眼,接着慢慢地把门打开。
管禛则等不及地,自己用力一推,把门推开,入内。
「下次不许再胡乱更动我订下的时间,小汪大哥。我的行程表可是满满满的,哪有空闲让你这样说换时间就换时间,说换房间就换房间!」
在「龙凤楼」被放了一次鸽子,管禛以为大势已去。他本来猜小汪的缺席,是他终于顿悟自己有多愚蠢,为了切断被管禛要挟的「源头」,自己跑去向夏寰吐露了那一夜的秘密。
只要小汪一把这秘密说出去,管禛知道自己就完了。
夏寰不会放过他,那个欧阳英治……应该也不会。不过管禛早把这一点考虑进去,才会威胁小汪交出身体的。
被夏寰他们揍得鼻青脸肿,打到断手断脚的威胁,远不及他想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凌辱小汪的欲望。
「可是你真让我讶异。莫非我的『调教』已经成功了,竟会主动约我『改』一个时间出来见面?是不是……你的小穴在想念我的硬棒,痒得让你快疯狂了呢?小汪大哥。」
管禛动手揪住小汪的腰,往自己的下半身靠,让小汪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一见到他就挺起的硬物有多么热。
「其实它也很想你呢!它想尽情地在你的软穴里抽插,让你放浪的熟肉绞得它口吐白沫,恣意地用这些白沫把你的小红穴塞得满满的,直到它每次抽送时都可以听到你的小穴淫荡吞吐的贪婪水声,可以看到那些白沫被不断地摩擦,摩擦到起泡泡为止。」
得知小汪没有去向夏寰揭穿秘密的喜悦(捡回一条命),冲昏了管禛一向谨慎的脑袋,他忘我地在小汪耳边说着许多猥亵的字句,情热似火地以腰部磨蹭着小汪。
「还等什么?小汪大哥,为我脱掉你的衣服,我要——」
管禛身后一道衣柜门滑开,一直隐身在其中的英治,慢慢地、偷偷摸摸地从里面走出来,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市面上贩卖尺寸中最大的平底铁锅,当他接近到最具攻击力的距离时,毫不迟疑地往管禛的后脑勺一击——
铿!
连一声哀嚎都没有,男人往前趴倒。

「嗯……」
头好痛,快痛死了!管禛揪紧眉心,边呻吟边张开了眼睛。
「怎么样?赤条精光地被五花大绑起来,对你这虐待狂而言,应该是件很『享受』的事吧,管禛?」
「欧阳……英治……」念着这个令他痛恨的名字,管禛哼地说:「原来如此。小汪告知真相的对象,不是夏寰而是你啊!不愧是小鼻子、小眼睛的娘娘腔,如果我落到夏寰的手里,他会给我一个痛快,而不是用这种方式羞辱我。」
这时,管禛的眼扫向站在英治身后,默默不语的小汪。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小汪大哥。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觉得脱光光的羞于见人吗?很遗憾,在两位『姑娘』面前,我一点都不会害羞,相反地还很亢奋呢!你要过来帮我舔一下吗?」
气愤地伸舌挑衅。
「管禛,你别得意。」英治转头对小汪扬了扬下颚。「去吧,小汪,把你的愤怒让这个男人了解,让他明白被人蹂躏的滋味。」
小汪踌躇地一点头。
蹂躏两字让管禛的表情扭曲,但他拒绝「求饶」。
没错,当初他想再度强摘小汪的果实的时候,早已经知道自己得冒的风险。他是抱着摔断脖子的决心去找小汪的,现在栽在小汪与欧阳英治的手上,只能说他运气不好……但他绝不会后悔。
「管禛,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忏悔的?」小汪故意在他面前,晃了晃自己手上的刀子,然后搁在他双腿中心、垂头丧气的部位。
对方的意图已然明显,管禛瞇了瞇三白眼,考虑了一会儿后,嘲讽地说:「有,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小汪唇角扬起。
一耸肩。「不能用我又硬又长的肉棒再X你一次,是我最后悔的了。」
「你!」小汪手中的刀子咻地凌空一划。
管禛整个身子大幅度地在椅子上一弹、震颤,扭曲的面孔在痛苦中龇牙咧嘴着,异常地狰狞,但是他迅速地抽吸了几口气,低头看着自己被割到的地方。
「放心吧,不过是在皮上留了点血。」小汪把染血的刀子贴在管禛的脸颊上一抹,「我把血还给你。」
管禛一咋舌。
接着他收起刀片,拿出剃刀说:「我很想将你去势,可是在没有医疗设备的地方这么做,英治哥说这已经构成『杀人』的意图,我可不想为了你而蹲苦牢,所以……我接受英治哥的建议,改剃别的地方代替。」
管禛瞪着他几秒,最后爆出大笑。「好,让你剃!我一直很想剃一次玩玩。」
小汪挑眉,相信这只是管禛口头上的逞强。
英治哥说的没错,男人最注重的就是自己的体毛,不管是头顶上的,或是腿中间的,没有比光溜溜更教他们羞耻的了,他会一根根地剃光它,把管禛曾加诸在自己身上的「耻辱」奉还给他!

一、两小时之后,小汪大功告成地拿着一张做为证据的照片,先一步离开旅馆。殿后的英治则对着被「恶整」完的男人说:「以后你不要再接近小汪,不然你的照片会被公开。」
「……那种东西我根本不怕。」由始至终都相当傲骨的男人回嘴。
英治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这个男人真是个蠢蛋!他还不知道吗?他如此在乎小汪,甚至把自己撞到头破血流都不愿意「放弃」强占、强欺小汪,却不肯规规矩矩地,按部就班地求爱,让小汪接纳他。
殊不知自己的作为只是让小汪越来越不想靠近他,想尽一切地逃离他。
但是英治没有义务帮他忙,更不会点明他的愚蠢。就让这个男人继续在痛苦的爱情深渊中挣扎,那是他「应该」得的报应。
砰地,甩上门,英治带着惩罚完恶人的满意笑容,洒脱地离开。

诸多风波都成为过眼烟云之后,这一天的清晨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六点一到,无须借用闹钟的帮忙,欧阳英治准时起床。
沐浴、更衣,设定好咖啡机,取出两片吐司放入烤箱中。摊开报纸,简略地浏览了一下新闻内容,这时在国际新闻的花絮当中,一张小小的照片攫擭了他的目光——那是一群人于沙滩上拼命抢救鲸鱼的画面。下面标题则写着「国际保育组织的抢救活动 摄于纽西兰」。
叮!吐司烤好了。咕噜咕噜……咖啡香从咖啡机中飘荡出来。
但英治的注意力全放在照片中,只有绿豆点大的人物身上……照护着鲸鱼的母亲背影看来朝气蓬勃。当然这可能只是做儿子的偏心眼睛,才能从这么小一块的照片中看出这点。
他放下报纸,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令他搁下热咖啡与烤得恰到好处的吐司,起身走到书房里。他关上房门,拿起了电话。
「哈啰!这里是快乐假期大酒店,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
「麻烦您,帮我转3366号房的欧阳女士或先生都可以。」
「好的,请您稍候。」
一阵制式的转接铃声过后——
「哈啰?我是欧阳。」
「妈,是我。」
「英治!真是难得,竟会接到你打来的电话。你等等……孩子的爹!这是英治的电话呢!你要不要来听?」
透过话筒能远远地听见父亲在对母亲说:「让妳跟他讲吧。」
不一会儿,母亲开朗地笑着,说:「你爸爸就是这样,其实他也很想和你讲电话,都害羞不接听,真是个不老实的人呢!呵呵!」
闭上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仿佛双亲都在自己面前似的,英治唇带微笑地红了红眼眶。
「我知道,帮我问候爸爸一声,告诉他,长时间待在海边会很冷,要多穿件衣服,保重身体。」
「我们自己会小心的……然后呢?怎么会突然想到打电话给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刚刚看早报时,赫然发现了你们的照片呢!虽然照片小到只有我才能认出那两颗绿豆是妈和爸。」
「哈哈哈,是这样啊……我是记得有几名记者来拍过照片,但不晓得我们也入镜了。你把报纸剪下,下回寄过来给我们。」
「……孩子的妈,妳不要乱给孩子增加麻烦了,英治有医院的工作要忙,妳叫他剪什么报?」
「哎哟,我挨你爸的骂了。我生的孩子我自己也很疼啊~~真是的,一副我不疼你的样子……」
英治赶紧移转话题说:「爸应该没恶意。对了,上次邮轮的票,真谢谢你们费心安排了,我和朋友都玩得很开心!」
「噢,你有去吗?太好了!我和你爸一直担心,你这孩子会不会懒毛病又犯,把船票白白浪费了呢?」一顿,母亲开心地问:「如何,爸妈没骗你吧?邮轮之旅很棒对不对?来、来,告诉我,你们到了哪些地方、看了什么?」
英治笑笑,概略地把自己到过的地方说过一遍,连自己意外在马尼拉救了船东的儿子、后来接受招待到另一艘邮轮见识的经过,也提了一下。
「听起来是一次难忘的假期,妈放心多了。你日后也要自己多出来走走,知道吗?」
「嗯。」
「英治,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跟我们说?」
再遥远的距离,亦拉不开他们母子连心的紧密关系。自己一直以为双亲并未察觉到自己隐藏的秘密,但也许他们早已经感觉到了些什么,却没有开口问——因为他们正等待着,英治愿意主动开口的那一天。
蓦地,他脑海中晃过了字条上那短短的「相信爸妈,我们爱你」的字样,勇气一下子全涌了上来。
「妈,我有一件事想告诉妳和爸爸……其实,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且和他交往很久了。一直没有告诉你们,真的很抱歉。那个人的名字是『夏寰』,夏天的夏,寰宇的寰,他是……一个男人。」
这是第一步。
英治一边在内心对另一个自己承诺。
不想再徘徊不定、犹豫不决了。男人一旦下定了目标,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你必须不断、不断地向前跨步出去,拖拖拉拉改变不了什么,而原地不动的人是不可能获得自己想获得的东西。
幸福是不会无缘无故地降临到什么都不努力,只知等待的人身上。
所以无论多久,他一定要获得双亲的认可,让双亲、夏寰和自己都能对一件事深信不疑,那就是——我们彼此之间的爱会将一切的不幸阻隔在外,让幸福笼罩着我们的生活。
——这就是英治对未来抱持的乐观远景&最大的目标。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