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温柔缱绻
“这位先生,你这样拉住我找了一个晚上的妻子,不太好吧?”
陆承汶回头,只见男人微微向他一颔首,视线却是落在他抓着她的手腕上,分毫不移。手指稍稍一松,便被她挣脱了去。他淡淡地偏过头,看见自动后退到角落里的她,瞳孔收紧。
男人见状轻轻一笑,几步上前走到梁和的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包,又顺便捋了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见她仍旧是愣愣的,也不跟她说话,视线转向陆承汶,“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对我说。”
男人明显回护的动作落在他的眼里,陆承汶凝视了片刻,继而轻轻一笑,薄唇里吐出两个字,“没事。”
顾淮宁闻言挑了挑眉毛,“既然没事,那我们就先行一步。”
说完准备带着这个怔愣中的傻姑娘走,梁和却被他这一拽惊得回过神来,那股情绪又开始在心里翻涌,小脾气一上来,她忽然挣脱了他手,走到半路不动了。
顾淮宁看她那模样,知道她是在闹脾气。他是晚上七点到的C市,下了飞机打开手机就看见了梁和的未接来电,就手拨了过去,家里和手机均无人接听。碰到冯湛来接机,又听他说了旭阳科技和今天中午的事情。
他不是不担心她的,放下行李就亲自开车去了杂志社接,却怎么也寻不到人,最后只好来旭阳科技碰碰运气。还好她在这里,只是不巧的是,刚刚那一幕正好让他撞见。听起来这个姑娘今天应该是麻烦不断,可是撞见这样一个场景,他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怜惜她了,视线又淡淡地掠过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的陆承汶,最后落在她的身上。
“别闹,我们先回家。”
这样平和的语气听在梁和的耳朵里犹如细针一般,扎得隐隐有痛感。好像什么大事放在他那里都不算事一样,她平时是喜欢他这种沉着冷静的,可是此刻却是讨厌极了,低声嘟囔着:“不回。”
“不回?”尾音稍稍被拔高。
“不回。”
闷闷的声音加重,她低着头,没去看他。只能听见他轻浅的一声叹息,他的气息渐渐欺近,于是梁和开始不淡定。刚想抬头瞄他一眼,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差点尖叫起来,两只手下意识地搂住了某人的脖子。反应了好一阵子,才知道被横抱了。
“你干什么?”
顾淮宁笑睥一眼怀中惊魂未定的她,笑,“带你回家。”
——
回到家已经很晚,梁和被冻得够呛,一进家门就直奔浴室去冲热水澡。
顾淮宁弯腰放下行李箱,一抬头看见她那仓皇的背影,就想起第一次去顾园回来的那天晚上,其实很轻易就能发现,只要是她觉得不自在的,就容易去躲,而且躲得漏洞百出。他想装作没发现,好像都有点儿困难。
脱了军装外套,跨进厨房。厨具都摆得整整齐齐,伸手去摸也没有多少灰尘,他打开冰箱门一看,里面除了几罐牛奶和矿泉水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储存其他食物,连蔬菜也稀稀落落的,他低低叹了一口气,凭印象找到一些米,准备熬点粥。
浴室门打开,从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沉声嘱咐道:“我先煮粥,你去把头发弄干。”
“不用了,我的晚饭一罐牛奶就能搞定。”
接着就听见她打开冰箱门的声音,顾团长切葱的动作顿了一顿,偏过头去一字一顿的重复,“我说煮粥,把牛奶放下。”
语气有些严厉,结婚这么久他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同她讲过话,梁和握住牛奶的手不由得僵住。
许是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对,顾团长缓了缓,指指她手中的牛奶,有些无可奈何地开口,“牛奶已经过期了。”
梁和反应过来低低哦了一声,把牛奶扔进垃圾桶就向外走去。
顾淮宁看着她略显沮丧的背影,心头蓦地有些烦乱,他是没想冲她发脾气,只是心里有一种复杂的感觉。他微阖双眸,轻轻睁开,环视这厨房一圈儿,这里太整齐太干净了,让他没有一种家的感觉。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想法让他感觉很糟糕。
将粥放进锅里煮,他洗干净手向客厅走去。
——
梁和此刻正闷在沙发一角擦头发,湿漉漉的长头发,擦起来特别费劲,一不小心就扯断几根,她平时就学不会好好打理头发,此刻心里烦躁,更是胡乱一蹂躏,几缕头发就搅在了一起。
忽然手中的毛巾被抽走,梁和还没来得及抬头,一把干燥的毛巾覆在她的头上,随之有一只手,轻轻地揉拭着,另一只手顺着她的发结,并小心翼翼地不弄疼她,比她刚才不知温柔了多少倍。
她原本悬在半空的手讪讪地放下,鼻子却不由得酸了一下,原本还没干透的眼眶,又一次湿润起来。她从来都是这样,他一温柔起来,她就没辙了。
头发差不多被擦个半干,他撤去毛巾,梁和通红的眼睛毫无遮掩地曝露出来,她不由得有些慌,赶忙去拿毛巾擦自己的眼睛。
顾淮宁一看她这慌乱的模样,就不由自主地笑了。想了想,觉得自己有可能是罪魁祸首,便低声说,“刚刚不应该对你大声,是我不好。”
听到这话,在毛巾里乱蹭地某姑娘稍稍一愣,末了又轻微的摇了摇头,“不是的,那牛奶确实过期了,我都买了好久了。”
说完眼前的毛巾被抽走,她被迫对上他的眼睛,幽黑深邃的眼眸,里面印着小小的她,“那就不哭了。”
她听了愣了一愣。
她其实不算能干,在结婚之前也没见过什么大阵仗。从布里斯托尔毕业顺顺当当地找一个工作,24岁之前人生最难过的一件事儿就是双亲和外婆的离世。可是那时的她还没来记得习惯这种一个人的生活,就像赶鸭子上架似地跟他结了婚,她还没来得及仔细体会那种命途多舛茕茕独立的感觉,身边就又多了一个人,一个她不甚熟悉,但是却可以依靠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在别人面前她可以咬碎了银牙和血吞,只有在这样的人面前,才可以肆无忌惮哭得乱七八糟,只为将自己的委屈一泄而空。
直到暖热的吻轻轻袭来,梁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慌慌张张地想要夺过毛巾去擦,却被他一把锁住腰肢,从沙发上提起。她下意识地想尖叫,却又被安安稳稳地放在他的腿上。
梁和看见顾团长坐在沙发上不禁有些纳闷,他这样把她吊起来又放下,只是为了抢她的座位?
可是还没想出个答案,便被他钳住了下颚,温润的唇狠狠地贴了上来。梁和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想去推,可是刚一出手,双手就顺顺利利地被抓住。她挣扎了一下,动弹不得。
他的力气她是早就知道的,那次他受伤她尚且还挣脱不了,更遑论现在,他的两只手完好无损,并且还不安分地在她身上四处作恶,惹得她一阵轻颤。不应该是这样的,她都哭成这样了,他应该安慰她才对,怎么能,这么……肉欲啊?!
一通热吻过后她喘不过来气儿,他放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听见她靠在他的怀中,发出闷闷的声音。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轻声答:“有些事情要到军总处理,顺便看看老战友。”
呜,他诚实的她都有些绝望,这人到底会不会安慰人会不会!就算他骗她说回来英雄救美她也能勉强接受啊,梁和忍不住想要大喊三声,可目前的情况是,她没那么大劲儿了,窝进他的怀里,低低地哦了一声。
可是顾淮宁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看着她沮丧的样子,觉得好笑,“是不是,有些失望?”
“没有。”
她撒谎撒的脸不红心不跳的,还没来得及佩服自己,耳廓就被轻咬了一下,她顿时炸毛,捂着耳朵去看顾团长,可是首长没有一点儿罪魁祸首的觉悟,唇角微弯,露出一个蛊惑她的笑容,“撒谎该罚。”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是等着她交代而已。梁和不禁有些犹豫,虽然顾淮宁喜欢她,可是她没有把握,在他心目中的重量能大的过李琬。她不愿意在他面前坐嚼舌根子的儿媳妇,所以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旭阳和陆主编的事。
顾淮宁听了轻轻一挑眉,“那个男人是你们主编?”
“嗯。”她点了点头。
“一个主编会跟自己的下属在街上拉拉扯扯?”他拔高音调,声音里有万分的不赞同。
“诶,那只是……”说了一半儿梁姑娘突然顿悟,抬起头来看着顾首长,“你,你这是……”
吃醋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顾首长就貌似诚恳地点了点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
这样直截了当的答案把她好不容易撑厚的脸皮给戳了回去,那抹红晕从耳根涨到眉角,直到顾淮宁看不下去,单指抬起她的下巴,“还有事儿没交代?”
她听了立刻露出无辜的表情,“还、还有什么?”
顾淮宁没好声气儿,“冯湛说你下午去顾园了,这段儿怎么漏了?”
呃,他都知道了,还问她做什么,梁和讷讷地开口,“你,你不是都清楚了。再说,有什么好说的,惹怒了婆婆,又不是一件多伟大的事。”
更不像是一件她会干的事,他这个媳妇儿,有时候真的很能出乎他的意料,可是他的母亲。对人对己都苛责以待的母亲,怕也不是多好对付吧?倒还真是难为她了。
“好了,你别再担心了,这事儿我跟妈说。”他一扫怀中的姑娘,轻声问,“饿不饿?”
梁和点点头,却见首长脸上露出满意的一笑,“我也饿了。”
正好他煮了粥,梁和想去厨房把粥端出来,可是一抬腿才意识到自己还跨坐在他的腿上,这个姿势让她顿时脸色绯红,恨不得挖个洞埋了自己,也顾不得些许了,趿拉上棉拖就想走,可是一个转身,就被连衣带人地拉回了他的怀里。
她有些慌乱,“不,不吃饭么?”
顾淮宁挑眉,“当然要吃。”
只不过,食物不同而已。趁面前这个姑娘还在怔愣中,顾首长大手一挥,她身上的浴袍被除的干干净净,恰好她刚刚洗了澡,吃起来毫不费力。
而后知后觉的梁姑娘,直到某人长驱直入,才明白,原来丫的食物就是她。
39) 愿不愿意
第二天早上顾淮宁很早就起床,他这次回来确实是有正经事要办,团里张政委病了有一年了,腿脚不是很方便,就算是好了也不太可能回防化团工作,上面考虑,把他调到总后勤部挂一个闲职,重新再从下面调上来一个人当政委。调令是早已经下好的,按说直接寄给张政委就行,只是在一起共事三年,顾淮宁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比较好。一来探病,二来谈谈离职的事儿。
他起床的时候梁和依旧在睡,整个人蜷成了虾米状,裹上厚厚的被子又仿似一个蚕蛹,他不自觉地笑了笑,伸手替她扯了扯被子,又顺了顺她的头发,不经意间碰到她的脸,白皙嫩滑的触感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就感觉到某人轻轻一缩。
首长愣了一下,不免又觉得好笑。他昨晚似乎是有些失控了,弄疼了她。只不过,某个人的体力是不是也太差了点儿?也该锻炼锻炼了。他凝眉思索了一会儿,暗暗做出决定。
临出房门之前,看也不看那床上隆起的那一包,只是慢悠悠地说,“我做了早饭,上班之前记得吃点,我有事,先出去了。”
缩在被子里装睡的某人听了先是动了一动,等卧室的门咔嚓一声响彻底关了之后,才敢睁开眼睛。暗地里又忍不住鄙视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做,干嘛害羞成这样。不过,但是,结果一样就是了,她还不是晕了过去。
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饭去上班,杂志社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许久不见的贺安敏也正捧着一个马克杯在喝咖啡,看见她进来,狠狠地来了一个熊抱。这人被杂志社派出去出了几天外景,回来一看,皮肤明显黑了不少。
梁和忍不住笑她,“妞儿,怎么几天不见你就没个人样了。”
贺安敏怒瞪她一眼,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一个奸笑,“嘎嘎,几天不见你可是女人味儿越来越足,日子过得是够滋润的啊。”说着手指还在她脸上揩了一把油。
“我?算了吧。”
说着梁和偷偷瞄了一眼陆承汶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似乎是有人进去没有带好门,忽然门从里面打开,陆BOSS和周竟两人一同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下子对上梁和没来得及收过去的目光,让她有些尴尬。
陆承汶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径直地想往外走,而周竟轻松地笑了笑,随着陆承汶离开,随后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名同事直接找梁和做交接,旭阳科技的采访,是彻底没她的份儿了。郁闷总是有的,不过好在总比把事情彻底搞砸了好,梁和耸了耸肩,从抽屉里找出所有的资料递给同事,又顺便做了一番交代。
同事有些可惜地笑笑,“梁记者,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梁和笑笑,表示无所谓,但是对这件事只有所耳闻的贺安敏有些不满,低声嘟囔着“便宜都占了还说什么不好意思”,同事听见了,又是一脸菜色,梁和赶紧捅了捅贺安敏的胳膊,这才算罢了。
由于旭阳科技的采访,梁和一下子推了许多任务,所以交接完之后,梁和一下子空了下来,看着别人忙里忙外地不禁有些感慨,刚想帮同事们做些什么,电话响了,有短信进来,梁和抓起手机一看,不禁眉开眼笑。
“记得吃午饭。”
是顾淮宁的短信,虽然简单地让某人觉得有些浪费短信费,不过首长肯动动手指嘱咐她这点儿小事,她已经够满足的了,放下手机刚准备招呼贺妞儿去吃饭,手机铃声又大响,梁和挑挑眉,难不成首长又亲自打电话了,一边关电脑一边按下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的人许是被她这轻快的声调稍稍震了一下,良久才出声,“是我。”
梁和听清楚之后不笑了,缓了一会儿,低声说:“嗯,妈妈。”
李琬听了她这乖巧的一腔,略微有些满意,调整了坐姿之后,柔声道,“你现在在报社吧,我替你向你们社里的领导打了招呼,现在你出来一下吧,我有些事儿要跟你谈。”
梁和不禁皱眉,“打了招呼?”
那头自然明白她的疑虑,“放心,只是替你请了半天假,下来吧,我就在你们报社后头那个花园。”
挂了电话梁和跟贺安敏打了个招呼就穿衣下楼,今天C市的天气不怎么样,预报说了不久后再将降雪,好在她今天穿了一件厚厚的风衣,所以并不觉得冷。
黑色宾利车停在冯湛常停的地方,开车的却不是他,是梁和从未见过面的一个陌生小伙子,看见她的时候冲她笑笑,还帮她打开了车门,李琬就坐在车中,一身黑色,让穿的厚厚的她莫名生出一种冷意。
“上来吧,找个地方,咱们说说话。”
——
车子停在了一个街心公园的拐角,停稳之后司机立马下了车。梁和不免有些紧张,李琬特意找她出来谈,还带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司机,分明就是有意避开他人,不知道,她到底准备说些什么。
忽然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伸到了她的面前,梁和缓过神来,有些诧异地接了过来。
“梁国名和蒋媛,和和你应该还记得吧?”
解开牛皮纸袋的手微微一顿,梁和脸色忽的苍白下来,还有些坐立不安,“那是我的父母。”
“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母,去世有三年了吧?”
“对。”
那时她在英国读大学,忽然有一天就接到了外婆的电话,得知父母出了车祸,更为讽刺的是,出车祸的时候,他们正准备去民政局离婚。他们感情不好她是知道的,闹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死了也没能分开。只是她不懂,他们已经去世三年了,李琬还拿出来说什么。
“呵,你也莫觉得奇怪。淮宁把你带到家里来的时候,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我瞧着你也乖巧,也就顺了他。反正他从小到大都是自己拿主意,他要结婚,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你这头的亲人到现在了我们一个也没见着,就免不了有些好奇。说起来,他们是都不在了吧?”
都不在了,她的父母以及她的外婆,已经都不在了。
李琬看她的神色有些不对,放轻了语调,“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想起,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据我了解,你爸妈死之前一直在闹离婚,你知不知道原因?”
梁和有些茫然,“不是因为感情出现破裂么?”
李琬轻轻一笑,“看来你还不是很清楚,你爸爸生前是在C市公安局工作,贪污被人检举了。你妈怕被连累,提早把你送出了国,又跟你爸闹离婚,谁成想,呵……”
李琬最后那一声轻笑听在梁和的耳朵里有些讽刺扎耳,她的话也犹如晴天霹雳,炸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不是你爸死的正是时候,恐怕这会儿已经蹲号子了,你哪能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这罪犯的女儿的名号可不是好顶着的。说起来,这些淮宁怕都还不知道吧……”
梁和缓了缓,不禁又觉得有些好笑,此时此刻她很想像某些小言女主一样对着面前这个恶婆婆大喊三声,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可是她的双亲逝去太久了,有些记忆早已经模糊了。她只记得,确实是妈妈送她出了国,并且等她到英国后,账户上曾经出现过一大笔的钱。她那时只是以为家里富裕了,从来不作他想。
更是从来没有想过,记忆里顶个啤酒肚,总是笑容可掬并且非常疼爱她的父亲,会贪污。此时此刻她只是恨自己的无知,连为父亲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因为李琬的证据太确凿,她甚至,已经没有勇气看牛皮纸袋里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她尝试着开口,尽管声音有些暗哑,“那,您告诉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李琬拍拍她的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年老了总爱絮叨,身边也没个人陪。前几次我跟你提过多次,要你劝劝淮宁调回C市,你没忘吧?”
她无力地挑了挑眉毛,肩膀早已垮下,顾母的意思她是彻底明白了,只要她把顾淮宁从B市劝了回来,那么她手中的这一切就不会摆在他的面前。莫名有些哭笑不得,这个母亲到底是有多疼爱自己的儿子,先是撺掇周竟废了她的采访计划逼她辞掉工作,又是拿她的父亲作威胁逼她,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儿子。更让她觉得可笑的是,她此刻竟然能镇定地对李琬说,“我知道。”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下了车,只觉得踉跄了一下,便被一只胳膊有力的缠住,抬头一看,是司机。年轻的司机是从下边的汽车连特意调到这里来给顾老爷子开车的,刚来不久。见她神情恍惚的,便轻声嘱咐,“嫂子小心点儿。”
她勉强一笑,算是作答,神情却在某一瞬间怔愣起来。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淮宁的场景,那天她刚刚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说是外婆病危,赶到医院的时候,外婆已经奄奄一息了,所有的力气,只够说一句遗言,那句遗言,她铭记在心。
“和和,外婆不求别的,找个男人嫁了,千万别学你妈。”
而后外婆就断了气,医生护士忙做一团,而她却神思飘忽地在走廊里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不小心撞上一个人,她差点摔倒,那人伸出胳膊轻轻一搀,并轻声嘱咐,“小心点儿。”
有淡淡的香气飘进鼻腔,她微微回神,抬起头来,对上军装上的第一枚纽扣,再往上,就是她现在无比熟悉的那张脸,顾淮宁。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因为那天是外婆的忌日,所以她总是不愿意回忆起,于是他也就缄口不谈,可是她还记得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人死不能复生,你答应了老人家的遗愿,她也算走得安详了。”
她的眼神顿时有些疑惑,只见他轻轻一笑,说:“我的战友跟你外婆住在同一间病房,我正好听到而已。”
后来她处理丧事,他看望战友,再后来,就是他们的婚礼。
李琬把她的命脉把得太准了,顾淮宁就是她的最后一棵稻草,她抓死了放不了也不能放,她留住他的方式千奇百怪却无一例外的都拙劣无比,甚至包括那第一次的表白。她厚着脸皮说自己喜欢他,其实说到底不过是怕他离开自己。
又一阵风吹来,梁和从回忆中猛然惊醒过来。黑色的宾利车已经走了,走的静悄悄却无比安心,她想了想,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光标在顾淮宁的名字上停留了许久,她犹犹豫豫,最终按下了通话键,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并且音调有些轻快。
“吃午饭了吗?”
“没。”跟李琬谈了太久,早已错过了午饭时间,可是此刻摸摸肚子,却也并不觉得饿。
“没收到短信?”
“收到了。”
那头沉默一阵,而后又开口,“你在哪儿?”
顾淮宁到的很快,黑色的奥迪在她看来很是显眼,老远就笑着冲他打招呼,只是下了车的他,脸色并不怎么好看而已。她不介意,拉起他的手就去捂自己的脸,暖暖的手掌,让她从冷风中渐渐缓了过来。
“怎么站在这里?”
漂亮的琥珀色双眸一转,而后笑着答:“我想快点儿看见你。”
“怎么不去吃饭?”
“你带我去?”
顾淮宁看着她,觉得有些异样,却又拿不准,沉吟了片刻,问:“怎么了?”
梁和轻轻一笑,把头埋进他的肩膀里,声音闷闷地,“带我去喝酒吧。”
首长轻哼,“需要我提醒你你的酒量么?”
“就一次。”她伸出来一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就一次,好不好?”
“一瓶酒换你的心事?”
顾淮宁挑挑眉,轻声说道,怀中的人立刻不做声了。良久,他只得叹一口气:“好了,走吧。”
他带她回了家,路上又顺便从超市里带了两瓶啤酒,梁和瞪着他,有些不满,可是想起自己的酒量,却又立刻不做声了。她酒量酒品都太差,所以轻易不尝试。
随手从厨房桌子上拿了一个杯子,咕噜咕噜给自己斟满,看了眼顾淮宁面前的杯子,她嘟囔:“不给你倒,小气鬼。”
他不免有些失笑,这人还没喝酒就开始醉了,末了也懒得跟她一般见识,拉开凳子一坐,看着她喝。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又遇到不快乐的事了,猛地又想起今天在医院跟张政委说过的话,他试探着开口。
“梁和,你愿不愿意辞掉工作?”
“什么?”
灌酒的动作顿了一顿,梁和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这人昨天还安慰她,不用担心,今天就立马旧事重提,难不成也是被李琬洗了脑?她此刻简直是愤懑不已,几杯黄汤下肚,胆气也足了,立马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你也来欺负我?我为什么要辞工作,什么要求我都已经答应了为什么还要辞工作,我,我……”
越说越气,站在那里我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委屈一上来,眼泪立马就落了下来。
顾团长没怎么见过她生气的阵势,慌忙接过她手中的酒杯,不让她喝了,看着她哭,有些无奈,“别哭,我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B市,既然你不愿意辞工作,就算了。”
呃?她睁大泪眼看着他,也不哭了。
顾淮宁只觉得好笑,就手替她擦了擦泪,问:“真不愿意么?”
40)
其实这个想法来得并不突然。
上午的时候他开车去市直医院看望老战友张政委,说起来张政委病了有近一年了,反反复复地总也不见好,腿脚不利索,走路很不方便,因此特意向上级打了报告,回到C市来养病。
如今见了他,顾淮宁有些不敢认。在生病之前张政委是防化团有名的胖子张,见了谁都笑得像个弥勒佛似地。可是现在看到的他已经瘦柴如骨,两边的颧骨衬得凸高。他没多说,只是叫了嫂子林然出来,细问之下,才知道张政委得了尿毒症,隔几天就要做一次透析。
他捏紧手中的调令,一时间觉得有些荒唐,“这事儿部队知道不知道?”
“老张不让说,不过军区里顾政委来看过几次,其他的都瞒着。”林然看他脸色有些不对,反过来安慰,“顾团,一会儿到了老张面前你且别说这个,他这几天还唠叨呢,说是过不了多久,就跟他对床一样了。”林然说着又默默垂泪。
他的视线轻轻掠过对面那张床,自从躺在那张床的老人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进来过别的人了,是他向医院要求的。一是为了张政委养病,二是,那里曾经住了一位跟某个人血脉相连的人。
结婚之后他又来了一次医院,看到对面床铺没有人,就嘱咐医院将这间病房改为单间,那张床却留了下来。那时的想法似乎很复杂,他忘不了外婆去世那段时间她哀恸的模样,想着就算留下一点儿念想也好。虽然,这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视线忽而又一闪,他看见老张躺在床上动了动,回过神来,向林然轻声道,“进去吧,老张醒了。嫂子放心,我都知道。”
老张见了他很高兴,知道他结婚了,说是本来想见见他的老婆,可是一想这医院不是一个见客的好地方,就作罢了。顾淮宁闻言笑了笑,替他理了理被子,没多说。老张把林然支了出去,林然有些不情愿,可是看见老张拉下脸的样子还是听话出去了。
顾淮宁笑,“说什么得避讳嫂子?”
老张收回目光,苍白的脸色虚弱地笑了笑,“说起来,我这病了以后,部队里来看过我的除了你之外也就顾政委了,其实你也别遮掩,我老早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了。”
顾淮宁笑了笑,让他继续说。
“我这身体我清楚,顾政委也清楚。上面给了我最好的待遇,说是在部队给林然他们母女俩弄了一个团职房,部队里还把我闺女抚养到十八岁,我也算是放心了。”
顾淮宁听了皱了皱眉,“老张,别瞎说。”
老张摆摆手,标志性的笑容又露了出来,“得啦,我不是说了给你添堵的。我是想说,到时候她们母女去了京山,还得托你多照顾,最好把你那媳妇儿也弄过去,也省的她一个人在家孤单了。咱们当兵的,成年离家在外,最对不住的,莫过于等在家里的人。”
入冬已久,窗外浅粉色的六瓣梅花开得正好,他望了一会儿,收回了视线,轻声答了句好。
——
他从记忆里回过神,看了看面前这个姑娘,泪还没干,低着头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发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沉声说,“不想辞职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
说着转身去放酒杯,衬衣却忽然被她一拉,一转身,对上她略带慌张的眼眸,被水泡过,亮亮的泛着明光。
“不是,不想辞职。”哭过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梁和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顾淮宁,“只是,妈妈不会同意。”
他听了想了想,又缓缓开口,“我跟妈说,你不用担心。”
事情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么?她颓然地低下头,声音不由得带点沮丧,“妈一直想让你回C市,怎么可能会同意。”抬起头来,她盯着他正在擦杯子的背影,轻声问,“你愿意回来么?”
他顿了一顿,没扭过头来,只是稍稍一偏,“这是妈的意思?”
“嗯。”
咔嚓一声杯子被放回原处,顾淮宁转过身来箍住她的肩膀,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答应了妈什么?”
梁和被他锐利的双目一看,顿时有些乱,开口时有些结巴,“我,我能答应妈什么?”
他嗤笑,“撒谎。”
这次的揭穿真是毫不留情,她听了立马低下头去,却又很快被他用手指抬起,被迫对上他的眼睛,她的慌张无所遁形。
“妈想让我回来很多次了,没想到,这回倒从你身上下手了,说吧,她给说你什么了?”他的声音没声气儿,脸上的表情却渐渐柔和了下来。
她真是被吃得死死的,连带着母子两个都躲不过么?
梁和纠结,声音支支吾吾:“什么也没说。”
“还骗我?”
她天生不会撒谎,一撒谎就会被戳穿,被戳穿了就会老老实实认个错,或者不吱声。只是现在,她下意识地不想告诉他。他们之间已经差的太多,如果再加上一码,她心里那杆好不容易平衡的称,会再次失衡。决定了之后,梁和勉强笑了一下,“那我说了你不要告诉妈。”
顾淮宁斜睥她一眼,她怕怕地缩了缩脑袋,“妈说,妈说,让我赶紧给她生个孙子,还说,人老了身边需要个伴儿,所以,妈怎么会答应嘛。”
说完之后梁和讪讪一笑,这个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扯出来的笑,却在对方面无表情的直视下,渐渐冷却,她扯扯他的衣袖,“怎么啦?你不信?”
顾淮宁轻轻一笑,手指搭在她的手腕,“怎么不信?只不过,我是后天的飞机,如果想要孙子的话,现在是不是得努力?”
她惊得双眸大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拽着往卧室里走。
“顾、顾淮宁,你,你要干什么?”
他没说话,用脚关上屋门,就去脱她的衣服。她鲜少见过他失控的模样,此刻更是被吓得够呛,抓着他的肩膀不松开手。他的力气太大,她推不开。衣服穿得也不多,已经被褪去了一半儿。
“顾淮宁!”她尖叫一声,咬在他的肩膀上,泪水顺着脸颊啪嗒啪嗒地掉,落在他的衬衣上,很快就浸透。
他稍稍一僵,随后放下她,呼吸稍稍有一些紊乱,表情却是没有太大异常,他压低声音,“不愿意,是不是?谎撒了,又不愿意去圆?”
梁和趴在他的肩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豆大的泪珠浸的他的肩膀一片微薄的凉意,忽然她的下巴被他轻轻地扣住,他稍稍侧头,声音早已恢复了镇定,“梁和,有什么事,还不能告诉我?”
这句话让她心里一动,随后却又轻轻垂下眼睑,“你听了,会觉得讨厌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不疾不徐地说道,“那也要听。”
梁和仔细看入顾淮宁的眼睛,其实他的眼睛很漂亮,幽黑深邃且狭长,末端微微上挑,仿似是黑色的漩涡,总是吸引你不由自主的靠近,她是被蛊惑了吧,从一开始见到,直到现在不能自拔,梁和想了想,开口,尖叫过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爸爸是贪污犯,怎么办?”
“贪污犯?”他皱眉。
“他去世三年了。他跟妈妈关系不好,但是却特别疼我,小时候回来总是要先抱抱我的,我真的,没法儿相信他会是那样的人。”
“不是说已经去世了,现在为什么要提起?”
“妈告诉我的,就连过去逮捕他的通缉令,都一并送过来了,证据确凿。”说着她抬头看他,“你会不会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顾淮宁本来在凝眉思考问题,可是被她这突然一打岔,有些哭笑不得,“为什么?”
她垂头丧气地不去看他,“本来就是啊,你原来一定是以为我家世清白没什么亲戚惹麻烦所以才决定跟我结婚的,现在突然发现不是这样,连我自己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你。”
他好像,没她说的那么弱吧,顾团长想了想,开口道:“妈拿这个要挟你?”想了想,觉得好笑,“其实这个问题的关键,不是我在乎不在乎,而是你。”
梁和想了想,低头默认。
“梁和,他已经去世了,活着的,没必要再给他判一次罪,就这样一直当做好爸爸记着吧,不要总是折腾自己。”想了想,又补充,“也不要那这个来折腾别人。”
这么简单么?那些她在心里犹豫千万遍又自我否定千万遍的事情,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变得异常简单,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过去,而她甚至可以被这样轻易地安慰?梁和讷讷地开口:“我以为,你在乎的。”
他低笑一声,扳正她的脸轻声说:“我不喜欢左顾右盼,我的时间有限,我想用有限的时间跟另一个人过Better life,而不是用我的life去找一个Better的人。所以,我不喜欢折腾的。你,明白么?”
Better life 。她被这个词完美的诱惑住了,傻傻地点了点头。
“那,愿不愿意跟我去?”
她笑了笑,像一朵初绽的白梨花,“好。”
41) 终结过去
首长的黑色奥迪车又一次停在了顾园的大门口,梁和有些不安地站在一旁上下打量自己的衣服,抬起头看顾淮宁的时候,表情有些紧张。顾淮宁笑着拍拍梁和的脑袋,抚慰她此刻杂乱的情绪,带着她向门内走去。
张嫂正在打扫院子,看见顾三少带着媳妇回来了,眉笑颜开,忙拉开客厅的门让两人进去。
客厅的桌子上泡了一杯酽酽的龙井茶,那是老爷子的最爱。梁和顺着顾淮宁的视线望去,就看见顾老爷子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他们两人进来,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最高兴的人当然还是李琬,拉着梁和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只字不提昨天的事儿,上下打量她一番,照例又开始责怪她穿得少。梁和不免有些囧,她今天可是在团长的要求下加厚了才出门的。
“淮宁也是好长时间回来一次,等会儿吩咐厨房加几个你爱吃的菜,中午你们留在这里。”
顾团长悠闲地靠在桃木沙发上,两只手惯性地搭在膝上,听了母亲的话轻轻一笑,算是答应,回过头来又向梁和招了招手,示意她坐过来。
梁和睁大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李琬推了她一把,说,“得啦,你这媳妇儿得自己看着才放心。”
闷在报纸后头的顾老爷子听见了也是低低一声笑,梁和不禁有些脸红,在顾母和老爷子看不到的角度,抬头瞪了顾淮宁一眼,对上他满含笑意的双眸。
李琬是乐于看两人间这样的小互动,最起码,能从一定程度上说明了这姑娘对儿子的重要性,她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说:“淮宁这次回来能住多久?”
“明天的飞机。”说着端起茶轻啜一口,些许的苦味让他微皱眉头,化开之后却留有淡淡的余香。
“怎么又这么快?不是说了可以待几天?”说着她望向梁和,无奈这个姑娘不开窍,低着脑袋在折腾自己的衣服下摆。
“年终了,您总得让想请假回家的兵找得到人吧。”
他随意扯了一个借口,话音刚落就听见顾老爷子轻声一哼,顾淮宁含笑望过去,只见父亲放下报纸,看着他说道,“那也不是非你不行,那不成每年战士们都排成队找你批假?”
李琬听见老爷子帮腔,面容一缓,“你爸说的是,再说了,和和不是还在这里,听你那意思是要在部队里过年,那和和怎么办?你可别忘了,你们两个是结婚头一年。”
顾淮宁略微沉吟一下,开口,“妈说的有道理。”又回头望了望梁和,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以前一个人惯了,不大注意这些,希望你不要在意。”
诶?她被他这句话弄得很懵,可是看他一脸恳切的表情,又不像是假的,梁和低声说:“我没事儿的。”
“和和。”
忽然的大声又把她惊了一下,她一抬头,看见李琬严肃的表情。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住顾淮宁的手,瞬间又被他反握住。
“妈,我有个办法,希望您和爸能同意。”
顾老爷子深看了他一眼,“说。”
“回来之前我问过营房科的丁科长,说是家属院里的团职房还有空闲,分配一套出来住还不成问题。所以,我想,这次回来就带梁和过去。妈的意思我明白,两个人确实不能总是分居两地,和和的工作也协调好了,没有什么大问题。”
嘎。李琬是这个意思吗,梁和有些凌乱。
“梁和,跟你一起去B市?”李琬控制不住地拔高了声调。
“嗯,我暂时回不来。再说了,老张的妻女到时候也过去,托给了我照顾。和和过去,也算是有一个伴儿。”
李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顾老爷子淡淡地加了一句,“老张?就是你们团的那个张政委?”
“爸您知道?”他略微有些诧异,“就是张政委,本来没有什么大毛病,可是后来得了尿毒症,现在看来情况不太好,二叔看过他。把母女交给了部队照顾,他也算是放心了。”
“这个人我听说过,79年的兵,当时就是分到我们团,还一块儿上过中越战场,他腿上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如今竟然会严重成这样?”
顾淮宁没听过这一段儿,缓缓一笑,“爸您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老张那时候还是个小兵。”
顾长志叹息一声,“我带过许多小兵,可是这个不一样。他那腿伤,是为了救我才落下的,说起来,还是我亏欠他的。把他丢给你二叔,没想到给弄成了这样。”
“这病是天灾,难不成还是咱们欠得不成?我看,他二叔跟淮宁都算是仁至义尽了,没必要把人家老婆孩子都给兜过来。”
李琬有些不高兴,话刚说出口,就换来老爷子不满的一瞪,“什么不欠?咱们欠人家的是命!”
老爷子一激动起来,语气就有些重。李琬被堵了回来,脸色不太好。
老爷子也不管她,“行了,既然这事儿你已经决定了,就按你说的办吧。部队里每个月发给干部遗孀的补助才一千多,你想办法,尽量照顾好老张的妻女,别让她们在生活上受委屈。”
顾淮宁揉揉眉心,淡笑,“好。”
老爷子又回头看了一眼李琬,不高兴地站起来向二楼走去,李琬有些着急,忙跟着一起上去,还不忘折过身来嘱咐他们两人等着。
顾淮宁笑看着他们俩忙做一团。
一直围观的梁和此刻不禁感慨,在顾家啊,果然还是男人把女人吃的死死地啊。
忽然头顶上被人拍了一下,梁和抬头,听见顾淮宁说,“愣着干什么,走啊。”
“现在走?”事情不是还没有完全搞定?
顾团长挑挑眉,“难道你想留在这里吃饭?”
想起张嫂手下的美味,梁和有些犹豫。
顾淮宁哼一声,拎着人就大步向外走了。口头上不说,心里头早训开了,早说了跟张嫂学学厨艺,犯了馋了也能自己做凑活一下,这下好了吧。看来,是该训练训练了。
车子开出老远了,梁和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开始坐立不安,“妈她好像到最后也没有答应咱们的事吧?”
顾淮宁看也不看她,单手稳稳地掌握着方向盘,“我们又不是真的想要她答应的,只是去通知一下而已。”
其实他心里有底,老爷子都答应了,妈也反对不来了。
“那,那我们就这么去?”
顾淮宁似乎心情很好,笑着侧过头来看她,“说私奔也成。”
嘎嘎。她脑子瞬间当机了,看着这人一脸笑,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可是依然生不起来气。
她现在已经反悔不及了,出门之前她把辞职信直接发到了陆承汶的邮箱里。打电话告诉贺安敏,对方一阵咆哮,最后祝她早日变成大肚婆。她笑得混不在意,却又有些幸福。
她在C市呆了太久,这里的一草一木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的熟悉,有过美好的记忆,却又有过不能忘却的伤痛。如今她要离开,虽然有着一点点儿的落寞,但是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美好期待。
42) B市生活
等到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梁和忧伤地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可带的,整理下来不过两个小包。两人面面相觑之后,顾首长干脆利落地将行李送去托运。
梁和有些忐忑不安,“我们就直接这样走么?”
顾淮宁侧头看着她,说:“难道还要向上级请示一下?”转而想了想,又兀自低声说道,“说起来确实应该打个随军家属安置报告。”
她沮丧,“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我是指顾园那边,怎么办?”
他似乎心情不错,接口说道:“谁也不请示,私奔,怎么样?”
嘎。她脑子瞬间当机,直到看到某人漫不经心的笑容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讷讷地,不说话,直到额头上忽然落下一个凉凉的吻,“没事的,不用担心。”
她抬头,看进他的眼睛。那双原本深邃莫测的眼眸此刻认真无比,梁和笑了笑,选择了相信。
——
隔天他们如期飞往B市,出了航站楼就看见穿着一身笔挺军装前来接机的赵乾和。赵乾和一看见两人出来就忙扯出一个微笑,然后端端正正地喊了梁和一声“嫂子。”
这声嫂子可把梁姑娘雷得外焦里嫩销魂蚀骨的,睁着大眼睛就转向顾团长求救。顾淮宁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过身就就手给了赵乾和一个毛栗子。
“有意思?”
赵乾和捂住脑袋怪叫一声,反驳道:“我这是为了表达我对梁和女士对国防事业支持的尊敬,叫声嫂子是委屈你了还是怎么着?”
话音刚落手里立马就被塞进来了一个行李包,“为了你的敬意干点儿实事吧,行李你拿。”
赵乾和再一抬头,就看见某人携妻向外走去的背影。
车子稳稳地离开机场,梁和坐在后座安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已经不是第一次来B市了,却从未认认真真地看过B市白天的样子。高远宽广的天空让她稍稍有一种舒心的感觉,最近似是又下过一场雪,铺天盖地的雪白色外加斜里横出的几只粉嫩的腊梅,让她忍不住觉得欢喜。
赵乾和早就从顾团长的打击中恢复回来,看着梁和说道:“你在C市待惯了,刚来这里啊肯定不适应,到时候哥哥有空了,开车带着你溜达溜达去。”
这人刚刚还嫂子呢,这么会儿就改成哥哥了?真可谓油嘴滑舌。梁和虽囧,但还是笑着答了声好。
顾淮宁从后视镜里看了梁和一眼,而后又悄无声息地转移视线,落在前方,一边审视路况一边说道:“军演表彰名单下来了没有?”
“啊,早下来了。咱们团里给高咏君授予了三等功,本来高营长的副团是个技术级的,现在有望调正。”赵乾和打量了一下顾淮宁,见他神色如常才继续说道,“不过,团里有人不服气啊。”
顾淮宁皱皱眉,说道,“张文?”
赵乾和点点头,“这小子仗着军区里有人,嚣张得厉害,谁他妈都能不放在眼里。”
顾淮宁轻笑,其实这种人他见多了,这年头红色贵族被提得越来越频繁,但凡顶着这几个字的都会被高看不少。这里头有好多人都是蒙着祖荫在部队里或者地方挂个闲职,吃吃喝喝才算是正经事,像张文老爷子这样直接把人送到基层部队历练的真不算个多数。他猜想,老爷子大抵是存了将他历练成才的心思,不只是靠着家里。不过,道行浅的被人捧高了做人行事就不免浮夸几分,只有从高处摔下来的时候才知道疼。
想了想,他说:“这个张文要注意。”
赵乾和点头,算是知道了。
尽管两人在她面前没什么避讳地谈事,但是她听得云里雾里的,无聊地想往前探头一看,结果发现车子驶到京山的某条路的时候拐弯了,梁和赶忙拍拍赵乾和的座椅,提醒他走错了路。尽管她来得次数少,却将路记得很熟,因为一般山路都是比较绕的,像京山这样一条路直走就到还真是不多。
赵乾和笑了笑,“没走错啦,咱们这是去叶将军家。”
“去叶老家?”她有些惊讶。
顾淮宁沉吟道:“这几天正打算把东西往家属院里搬,所以两头都比较乱,你先在叶老家住个两三天,马上就好了。”
“呃,要搬到家属院?”
“嗯。”营房科的丁科长老早就告诉过他,家属院的团职房还有剩余,基本上找一个房子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是,我住在这里会不会很麻烦。”苦恼地皱皱眉。
“不麻烦的。”更何况,都已经到了。
——
叶韵桐亲自在门外接了他们,看到梁和的时候很是高兴,忙吩咐着把她的行李搬了进去。梁和站在一旁看她忙活有些过意不去,想要去帮忙却被叶韵桐拦住,把她摁坐在沙发上让她歇着,不忘嘱咐弟弟叶以祯好好照顾。
叶以祯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笑着打量坐在自己对面的顾淮宁,对叶韵桐说,“这正主还在这儿呢,我怎好越俎代庖,还是等他走了再说。”
正主听了之后只是淡淡地瞥过来一眼,然后依旧纹风不动,倒是赵乾和有些兴奋,他们三个人打小算是一块儿长大,后来高考的时候顾三儿去当了兵,叶以祯去了加拿大,他留在国内。叶以祯回国比顾三要晚,而且让人搞不懂的是,他堂堂一个北美名校的经济学博士,回来的全部工作,竟然是教书。
“以祯,你现在还教书呢?”
“嗯。在B大。”
“哟,那可了不起,百年名校啊。想当年我高考那会儿,分数死活就是够不上这个学校的分数线,后来没办法了,才上了国防科大。”他那时候学习不好,在学校也爱捣乱,直到高三才收了心,认真学了一年,最后高考成绩虽说不是出类拔萃,但是也够应付他们家老爷子了,上大学也愣是没让家里插手,报了军校,后来就按部就班地当了兵。
叶以祯淡笑。
梁和听他们说话觉得有些新鲜,没想到面前叶以祯竟然是个教书匠,现在看他温润儒雅的外表倒是有几分当老师的样子。正想着,忽然坐在一旁的顾淮宁放下报纸,站起身来对她说,“上二楼看看,房间应该弄好了。”
她听话地跟着起身,两人同步上楼,留着剩下的两人在后头饶有趣味的盯着两人的背影看。
叶以祯说,“当初都说顾三儿是最冷情的人,可是现在最早结婚的也是他。”
赵乾和支着下巴想了半天,最后说,“嘿,这个姑娘,有意思呢。”
叶以祯闻言淡淡点头,他可是,已经早有体会。
房间就在叶老卧室的旁边,光线很好,照得屋里暖洋洋的。叶老今天不在,由警卫员陪着上外面听戏去了,知道她来,老早就吩咐让她住这间,哪怕就是住了两天,也得挨得近。
叶韵桐笑着说,“这一老一少不知道怎么就这么投缘了,老爷子可是真疼她,这我都羡慕了。”
梁和不好意思地笑笑,站在身旁的顾团长却是若有所思,这个姑娘,想必已经对了叶家一家人的眼缘。
晚饭之后顾淮宁和赵乾和就离开了,这几天他们是挺忙的,叶老回来看见梁和也很欢喜,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到最后还是叶韵桐催着叶老去休息,他今天是累了一天了,说话的时候看着也是强打精神。
叶以祯一直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翻他一叠厚厚的原文资料,等到叶韵桐扶叶老上楼的时候才把资料放在一旁,轻轻地揉了揉眉间,有些疲惫。
梁和跟他不熟,独处起来的时候不免有些不自在,抓了抓后脑勺想上楼睡觉,对面的男人却突然松开了手指,淡淡地看向她,直到她被看得有些发毛的时候,他才发了话,就一句,顿时就让她摸不着头脑。
“你跟她,有些地方还真是像。怪不得。”
诶?她糊涂了,可是这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起身上楼了,半个字都不再多少了。梁和不禁有些气闷,她发现身边这些气场强大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喜欢漫不经心地丢炸弹。
——
忽然这样闲下来梁和有些不适应,来B市两天了她无所事事,顾淮宁忙得神龙不见尾的,不过好在也不算无聊,陪着叶老吃吃喝喝玩玩,倒也别有乐趣。离开C市之前梁和把辞职信发到了陆承汶的邮箱里,按他每日浏览邮箱的习惯,想必此刻早已看到,她每天跑到书房去查收邮件,结果显示却都是空。又打电话给贺安敏,听对方在电话里一阵炮轰,直到最后才说了一句很好话——祝她幸福和早日变成大肚婆。
挂了电话她有些恍恍惚惚,其实对于这样的离开她心里还是有层淡淡的不安的,总觉得李琬不会善罢甘休。顾淮宁不动声色,甚至几乎是毫不在意,可是无奈她道行浅,总是摆脱不了心里的那层膈膜。
叶韵桐叶大姐看她这纠结的模样,就有点儿恨铁不成钢。
“心思细是好的,可是用不对地方就成了折腾了。既然淮宁都带你来了,难不成还保不了你,再说了,这事儿本来就是顾伯母做得不对,你在这儿瞎操心个什么劲儿,脑子轴。”
刚来那天晚上叶韵桐怕她一个人睡不着,陪她一起说说话。她洗了头,叶韵桐一边帮她吹头发一边耳提面命道,暖暖的风外加叶韵桐柔软的手法,她惬意地趴在床上,决定不再去想。
这样的生活她以前可望不可即,如今真的摆在面前,她是不能退缩了。如果自己的辞职信被批准了,那么她连后路都算没有了,哪还能再继续犹豫下去。
茶杯嘚的一声响把她唤回了神,梁和一抬头,对上叶老一双慈和的眼睛,阳台上的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遮挡起自己的眼睛。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去,把跳棋拿来,咱们两下一盘。”
梁和甜甜应了一声,把棋盘取了来。也不知为何,最近叶老爷子总是喜欢与她下跳棋,大半时间不是听昆曲儿就是与她下跳棋。而且下棋的时候还总爱悔棋,下跳棋的时候还总是往回走,每次听到梁和抱怨的时候也只是大笑着说,“忘了忘了,下次注意。”
梁和摆好跳棋子,说:“这回不准耍赖,一步也不准悔。”
叶老笑着点点头,还不忘抚一把已经没有胡子的下巴说,“真是人生如棋啊人生如棋,一步都赖不得。”
忘了说了,最近叶老的感慨也很多。梁和动动嘴唇,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她循声望去,看见一辆猎豹车稳稳地停在了院子里,没多久,顾淮宁就从车上走了下来。这人把她托管给叶老之后两三天没出现了,原本看见他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想站起身子,可是思及此,嘴巴一瘪,又坐稳继续和叶老下跳棋。
倒是叶老瞧出了她的心思,棋一撂,催她下去,她才磨磨蹭蹭地下了楼。
“你怎么来了?”
“走吧,带你去个地方。”顾淮宁打开车门,然后抬头向在二楼阳台看热闹的叶老说,“叶叔,我带她出去一趟。”
叶老含笑点了点头,“去吧。”
在人眼皮子底下被劫走,梁和有点儿囧,“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轻轻一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果然,去了她就知道了,而且还小小吃惊了一把,因为他带她去的是京山守备区位于市郊的家属院。那天就听他提起,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真正看到家属院门口那块“卫兵神圣不可侵犯”的牌子的时候,梁和还有些难以置信。
站岗的是勤务营的哨兵,对顾淮宁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礼,看见梁和的时候腼腆地一笑,说了一声“嫂子好。”
梁姑娘基本上对嫂子这个称呼已经免疫了,但是上次被赵乾和一恶搞,再忽然被一个陌生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小伙子称作嫂子,还是会稍微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落在顾淮宁的眼睛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带着她又继续往前走。
一路上梁姑娘眼睛四处乱瞟,算是把这个家属院看了个大概。这里不是守备区,只有一个半大的操场,楼盖得倒不算少,绿化做得也不错,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幼儿园!二层小楼盖得挺洋气,就是名字起得太正气了一点儿——红星幼儿园。
梁和快走几步跟上顾淮宁,忍不住感叹,“想得可真周到,连下一代的教育问题都考虑进来了。”
他听了低低一笑,带她拐进一栋单元楼。
房子是在三楼,顾淮宁停在门前面的时候,梁和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一层脏,二层乱,三层四层住高干”,想到这里忍不住扑哧一笑。
顾团长淡淡的瞥来,“笑什么?”
梁和想,这种想法可不能让他知道,歪了歪脑袋,回答:“开心而已。”
顾淮宁微微一哂,推开门让她进去。
房子是三室一厅一厨一卫,跟他们在C市的新房相比,算不得大,甚至连一半儿都不到,就连装修也是统一的模式,要想要个人风格还得自己来。他这几天比较忙,基本上整理搬家的事全部交给了别人去做,他的个人生活习惯虽然讲究,但也不算难以伺候。倒是梁和,顾淮宁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其实他不算太了解她,就连基本的生活习惯也知之甚少。
推开门看到这一切,梁和是有些惊讶的。她不喜欢复杂的东西,所以这样简洁的装修她很满意。让她惊讶的是卧室,贴了淡色的壁纸,淡蓝色的碎花窗帘,同色系的床单,无一例外地让她想起高中的时候在外婆家住的那个房间。
那时父母总是吵架,她不堪其扰,趁着上高中搬到了距离学校很近的外婆家。她的房间是外婆亲手布置的,生活起居一切也都是外婆打理。在离家之前她偶犯失眠症和强迫症,可是在外婆这里她再也没有犯过。如今再看这同样的色调,莫名的温馨让她鼻子微酸。
“喜不喜欢?”低低的声音将她唤回神。
梁和扭过头去,轻轻一笑,“怎么做到的?”
“嗯?”顾团长微挑眉。
“我很喜欢。”她轻声说道,“有着熟悉的感觉,所以,我很喜欢。”
那句话重复了两次,顾淮宁听了有些满意,笑了笑,说,“那我可得好好感谢一下叶韵桐。”
“唔?”梁和疑惑地望过去,“怎么扯上叶大姐了?”
叶大姐这个称呼让顾淮宁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很不能适应,他沉吟了片刻,决定避过这个话题回答她的问题,“卧室是叶韵桐布置的,我好像,不太了解你的喜好。”
难得听见他说话这么犹豫,梁和不禁觉得好笑,弯腰去抚平床单上的褶皱,轻轻地往上一坐。然后抬头看着顾淮宁,她的目光澄澈,好心情都写在了眼睛里面。
“既然如此,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学着互相了解对方如何?反正你总是比我聪明啦,这点儿也不吃亏。”说完她欢快地笑了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很讨喜。
听到这句话他原本绷紧的嘴角微扯出一个弧度,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去轻轻抱住了她,低低说了句好。
爱情似乎就是这样神奇,其他任何人的劝慰似乎都抵不过他的一句话。这种家的温暖终于让她有了安心的感觉,或许,真的可以这样生活下去吧,一直一直。
43) 外公外婆
晚饭是在新房吃的。
梁和打开冰箱的时候不免惊叹,这人完全是做了随时都能搬进来的准备啊,水果蔬菜囤了这么多,得吃到哪年辈子去啊,想了想,梁和把头探进厨房,看见顾淮宁不慌不忙地卷起袖子开始切菜,昏暗的灯光剪出的侧影很是沉静,她看了微微有些发呆。
忽然他一个侧头,对上她的眼睛,“看什么?”
梁和立刻慌张地扭过头去,在冰箱里一阵扒拉,有些别扭的转移话题,“我只是想问你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吃不完要坏掉的。”
顾淮宁望着冰箱也是一阵叹气,“大院里生活服务中心那几个兵送过来的,说什么嫂子刚到,不熟悉周边行情。”说完又是低低一笑,“倒是会讨好你。”
梁和扑哧一笑,初来乍到,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礼遇。兴致勃勃的洗了手想去帮忙,还没碰到菜刀手就被顾淮宁轻恪住,她有些诧异地抬头,对上他斜睥她的眼神。
“今天我掌勺,你,边儿呆着去。”
她那悲催的厨艺被首长华丽丽地鄙视了,梁和想垂死挣扎,可是望着流理台上一排看上去就很难雕琢的菜,还是怯怯地缩回了手去,缩到一半儿碰着他的腰,忽然就想起上次那个半路夭折的拥抱,好像,也是停在这里。顿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从心底涌起,虽然已经被他主动讨了回去,此刻的她,却很想主动地补回去。
思来想去,梁和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最后还是抱住了他的腰。
顾淮宁切菜的手顿了一顿,低头看向腰间那双白皙干净的双手时有些怔愣,缓过来之后却是带着点儿无奈的轻笑,这种被抱着切菜做饭的高难度动作他可是第一次做,这姑娘是不帮忙了,倒是改成捣乱了,虽然,乱得他很舒服。
“怎么了?”
“没事儿。”
她抵着他的背蹭了蹭,说不清楚现在自己的感觉,只是忽然想抱抱他而已,每次他让她不经意地感动了,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表达方式就是抱抱他,也不晓得他清楚不清楚自己的感觉。
心满意足之后,梁和松开了手。忽然顾淮宁转过身来,一把扳起她的下巴让她对上他的眼睛,梁和顿时心跳加速,舔了舔嘴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顾淮宁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两人具是一愣,片刻之后依旧是首长先缓了过来,稍稍咳嗽一声跨步去客厅接电话,留下梁和一个人对着厨房想用爪子挠墙。
还没纠结完,首长忽然又回到厨房,拽着她的胳膊向卧室走去,梁姑娘顿时有些错愕,这人不会是忍不住了吧,挂掉电话就像把她就地正法?
“怎、怎么了?”她靠在门边讷讷的问。
“叶老病发住院了,咱们赶紧过去。”
顾淮宁一边穿军装一边将大衣递给梁和让她穿上,收拾好之后赶紧拿着车钥匙出了门。
电话是叶以祯打过来的,他初接的时候语气还很不好,那头倒是很镇定,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在医院走廊。叶以祯只是淡淡地说了叶老晕倒了,其他就什么都没说了。不过尽管叶以祯的声音很克制,凭他对他的了解,知道他此刻心里必定好过不了。
叶老身体不好多时了,最近这几年也是来来回回的家里医院折腾,叶以祯之前在T市工作,父子两个因为一些事情闹了矛盾,哪怕后来转到B市来工作了,他也并不常回来。只是最近叶老的身体实在是不好,他回来的次数才算勤了点儿。
想到这里他不免一叹,倒不知道是些什么事儿,让这好好的一对父子以前闹得那么僵。想着他扭头去看副驾上的梁和,这姑娘安静地直视前方,打上车起没说过一句话。
“不用担心,叶老没什么大问题。”
梁和听了勉强一笑,扭过头去又继续默不作声。不是不想说话,只是心中有一种骤然而起的压抑感让她发不出声,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觉得手脚冰冷,心里有些发慌,这种感觉平生只有过三次,一次是父母离世,一次是外婆离世,还有一次,是顾淮宁受伤。每次一有这种感觉就好像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是怕了,怕极了,此刻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叶老身体无虞。
到的时候叶老已经被推进去了急诊室,叶韵桐守在门外,看见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也只是无力地点了点头,而后继续望着急诊室的灯牌,等着它熄灭。
顾淮宁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叶以祯的身影,皱皱眉,问道:“以祯去哪儿了?”
叶韵桐苦笑一声,“正在来的路上。”说着又忽然抬起头来,“对了,你们来了,是以祯给你打的电话?”
顾淮宁没做声,默认了。
叶韵桐摇摇头,目光在触及站在顾淮宁身旁的梁和时,稍稍一闪烁,“和和跟你一起回去了?我怎么说今天回家没见着,房子还满意么?”
虽然不知此刻叶韵桐提起房子是什么意思,梁和还是点了点头,望了一眼急诊室,她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韵桐敛下睫毛笑了下,将拿在手中很久的相册递了过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老爷子晕倒的时候手里拿着你的相册,梁和,虽然这样问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知道,你的相册里,怎么会有我母亲的照片?”
在场的另外两人都像是被雷一击,梁和低头翻了翻自己的相册,那里面都是外婆和母亲的照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想到这里她猛地一抬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叶韵桐,对方也先是震惊了一下,片刻之后了然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老爷子那么疼你,原来都是有缘由的啊。”
这个缘由让梁和想起来就觉得心疼,别人都说隔代亲隔代亲,她也是打小就受外婆宠的,别人见了她也都免不了要说她眉目间能看出外婆年轻时的样子,像得紧,外婆也就因此更疼她。
她自打出生就没见过外婆有过妈妈之外的第二个孩子,也从来没见过外公,每次她提及外公,外婆总是告诉她,外公已经去世了,不在了。可是再一联想叶大姐的话,梁和登时抽了一口气,不敢再往下设想。
梁和咬咬牙,眼眶有些红,“不会是,看错了吧?”
叶韵桐无奈一笑,“我会看错,难道老爷子还会看错?”
一直站在一旁静静听着的顾淮宁此刻算是摸清了事情的原委,他轻轻揽住梁和的肩膀,看向叶韵桐,“这事儿等叶老醒了再谈,现在先休息一会儿。”
顾淮宁让梁和坐下,转身准备去买几杯热饮让她们两人热热身子,在楼梯转口处意外地碰见了叶以祯,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此刻正站在玻璃窗前静静地吸烟,看见他来下意识地想把烟掐灭,却被顾淮宁拦住了。
叶以祯看着满地的烟灰笑了笑,末了还是把烟给掐了,“不抽了?”
“早戒了。”他淡淡说道,早些时候他患了一场急病,胃穿孔,医生警告他要是这胃再在酒精和尼古丁里泡就彻底没治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到底不是多上瘾的东西,没费多大功夫也就不沾了,只是酒精这东西,处在这个圈子里,一时半会儿还摆脱不了,他看了看叶以祯,“倒是你,以往都是不沾的,怎么今儿抽起来了?”
“烦。”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让顾淮宁无声一笑,虽然这人看上去很温和,但是骨子里他们都是一种人,冷冽果断。他是见惯了叶以祯淡定的模样,像今天这样言简意赅直抒胸臆的还是第一次。
“得了,这副模样别拿到老爷子面前去,省得他被你气得又旧病复发。”
他扯扯嘴角,算是答应了,“其实我早不恨他了,是老爷子自己心里有愧,这么几年,没能消除这层膈膜,是我的错。”而后想了想又说,“说起来倒是对不起你和你媳妇儿,刚来就碰到这种事儿,梁和这姑娘,还能接受吧?”
他有些迟疑,从这里回过头去看只能看见她的一抹侧影,长长的头发垂下,此刻能想起的全是离开前她红红的眼眶,她大概,不算好吧。
顾淮宁买来热饮后不久叶老就被推出了急诊室,叶韵桐和叶以祯跟了进了病房,梁和却捧着杯子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整整一个小时一动不动。
顾淮宁低叹一口气,轻轻地揽住她,“梁和,叶老已经没事儿了,放松点儿,嗯?”
她靠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仿似被抽走了所有的思绪,说不出一句话来。其实她脑子里是很乱的,从小外公对她而言就是一个遥远且陌生的概念,她要不主动问绝对能不会有任何人提起。只是恰恰在刚刚,她忽然想起来年幼时的一件事儿。那时她还上小学,爸妈的感情已经不合,一吵了架妈妈就会带她去外婆家。外婆上了年纪总免不了要说妈妈几句,有一次妈妈气极了,就冲外婆吼了一句“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别说老梁了,我叫爸的那个男人还不是照样抛弃了咱们两,谈什么责任心,狗屁。”
那时候的她还小,不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此刻回想起来,心中却是隐隐作痛。
忽然有一个护士从病房里匆匆走了出来,顾淮宁过去一问,才知道叶老醒了过来,她这是要去叫医生,顾淮宁心中一松,刚想进去看看,衣服便被人轻轻一拽,他低头,看见她泛着明光的眼睛。
“咱们回家吧,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
他抿紧了唇,看向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眸里此刻似乎蕴满了恳求,周遭还有明晃晃的水光,他不忍拒绝,低低嗯了一声,带她回家。
44) 人生如棋
夜间B市市郊的人很少,顾淮宁把车子开得很快,到了家属院的时候发现大门口挂上了彩灯,大门两边还贴了一副带有喜迎元旦佳节字样的对联,看到这个顾淮宁才猛然意识到,原来明天就是元旦。因为现在夜已深,家属院的大门关上了,顾淮宁按了按车喇叭,值班室里立刻有人出来开门,透过车窗还塞进来几块糖,节日的氛围让人放松不少,同值班的两个年轻士兵向顾淮宁敬了个礼,祝他们新年快乐。
笑嘻嘻的哨兵让两人从一路无言的沉默中缓了过来,顾淮宁盯着手里的几颗大白兔,嘴角微勾起一个弧度,他向士兵道谢,把车迅速的开到自家楼下。
车厢里开了空调所以暖洋洋的。停稳车子之后他没急着下车,而是拿起手中的一个糖,放入掌心,递到梁和的面前。
“新年快乐。”
梁和默默地抬起头看他,又低下头去看他手中的糖块,那么小的糖块儿,放在他的掌心里看上去有些可笑,可是刚才看他的表情却那么认真,带着刚刚好的温柔,她愣了一愣,从口袋里抽出手,褪去糖衣,捏住糖身,慢慢地放进嘴里,顿时一股恰好的奶油香席卷了她的味蕾。
B市的天气到了晚上就冷得异常,新房里的暖气还不够热,梁和慌忙去洗澡热身,热水淋遍全身,她感觉稍微好了一些,脑子也不乱了,不知道是不是那颗甜糖的缘故。
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时候顾淮宁刚刚挂断一个电话,听见浴室门响转了过来,皱起的眉间尚未来得及平复,表情看起来有些凝重,梁和心一提,也顾不得擦头发了,问道:“怎么了?叶……老他……”
他揉揉眉心,控住她的肩膀沉声说,“没事儿的,不用担心。”
浑身的紧张感顿时退去,肩膀也随之垮了下去,梁和低低哦了一声,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他能看出她的别扭,接过她手中的毛巾替她擦起滴水的头发。梁和的头发很软,但是每次洗完她总是胡乱的擦,所以特别容易打结,现在头发一到他的手里,总是被打理地特别好,有些事情哪怕他不常做,也总是能做到最好,不论大事小事。梁和透过发幕去看他,只能看见修长的手指穿梭于发间,一缕一缕地捋顺。
“那天你在干什么呢?”她忽然开口。
“嗯?”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哦?”他微微蹙眉。
梁和不由得叹气,声音闷闷的说道:“就是在医院,你不记得了?”
说完她感觉到他梳头发的手微微一顿,待她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已恢复如初,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不疾不徐地砸开,“怎么会不记得,我是去看战友。”他迅速地替她吹干头发,拿下毛巾的时候看见她微红的眼眶。
“那时候我外婆刚刚去世,爸妈已经都不在了,我一个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幸好,幸好最后遇见了你。”她回忆过去时那悲恸的模样让他有些不忍,他知道她此刻脑子是乱极了,微动了下嘴唇,末了还是伸出手,轻轻抱了她一下。
是他帮着她迅速地处理了外婆的后事的,事无巨细,直至出殡火化。梁和一直以为他没有去火葬场,其实不然,只要她稍稍留一下心,就能够看见他黑色的奥迪车,一直停在不远处。他坐在车里,最终看到的是她一脸淡然地拿着外婆骨灰盒的样子。
其实有些事情她一直都不知道,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医院,而是在一架从伦敦飞往中国的飞机上。从伦敦到英国他来来回回飞了好多次,唯一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一次。
那时候他们一行刚刚结束同母校关于军官留学计划的谈判,自从毕业归国之后那是他第一次回英国,因为时差的原因休息的不是很好,所以上了飞机往椅子上一靠就好像要睡过去,直到一道轻微的啜泣声传来。
他睡得其实不沉,听到哭声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向身边的人。一个穿着一套白色衣服的年轻的姑娘,眼睛紧闭着,仿似是在睡觉。嘴里喃喃呓语,他听不真切。眼看着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他只好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因为仅从外表上看不出来国籍,所以他用英文低声问她还好吗。
她的回答让他有些意外,她睁开眼睛先是茫然的一愣,在看清他的时候又慌忙站起身来向他道歉,道歉的话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她不停的说,“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只是……抱歉……”,有些错乱,但他还是听懂了,并轻巧地安抚她。
“没关系,你或许是做了噩梦。”
不知是他的话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她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坐在座位上不说话。他素来不是好事的人,看见她平静了下来,就放松了自己,靠在座椅上准备休息,就在他快睡着的时候,耳边响起一阵低低的声音,似是自言自语,她说,“真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他那时候没有再说话,然而她柔弱的模样却让他难以忘记,直到在医院的偶遇,同样的失魂落魄,同样的沮丧难过,他几乎可以毫不费力就能记起面前这个姑娘,轻易地,让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诧异过后一切仿佛就变得顺理成章,他们结婚,从简单的交谈中他得知,她的父母早已离世,离世的时间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相差不远,稍微一想,他差不多就得出了结果。所以,后来他一直没提过那一次匆忙的见面。因为,不管怎么说,哪怕她掩饰的再好,那都是她无法忘却的痛苦。现在眼看她如此纠结,自然更是不会。
察觉到情绪低落之后顾淮宁稍稍松开了怀中的人,“先去睡觉,有什么事儿等明天醒来了再说。”
梁和又闷了一会儿,抬起头低声说了句好,就向卧室走去。看到装修一新的卧室梁和不免又想感叹了,难怪一走进这个房间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止不住,果然是血脉相连么,就连喜好都这么相近。既然是自己的小姨,那么暌违这十几年,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心头就涌起一阵烦躁,梁和纠结地抓了抓头发,掀起被子想钻进去。顾淮宁跟进来取衣服,看她烦闷的模样也明白了大概,环绕屋子一圈儿,笑道,“要不再装一下?”
“不要了。”她低声答道,看他穿上军装有些奇怪,“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嗯。”他垂下眼睑去扣领扣,“自己睡行么?”
哎,她又要惆怅了,在这新房的第一天就要自己睡啊?这么晚了又会有什么事儿?她想问,可是看他一脸疲惫,还是忍住了,只是嘱咐他开车小心。
“我知道。”
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额头上那个凉凉的吻,梁和裹在被窝里目送他离去,直到大门关上,才知道这个房子里又只剩自己一个人了,盯着天花板,梁和想,今晚注定要失眠了。
——
已是夜晚十二点,京山守备区站岗的哨兵刚要换岗,门一打开,忽然一辆车打着转向灯从外面疾驰而入,速度之快让两个哨兵愣住,缓过来之后慌忙回到值班室去看监控器,看清楚车牌号之后顿时放了下心。
“我说,听人说咱们团长的老婆来了,家属院那边的房子都装修好了,怎么团长大晚上的没事儿还往这儿跑?!也没听出什么事儿啊。”
另一个人一边哈气一边扎腰带,“行了,出了什么事儿能让你知道。换了岗就赶紧回去。”
团部值班室的灯还亮着,值班的通讯员见顾淮宁进来慌忙起身敬了一个礼,顾淮宁颔首示意,拐弯向自己的办公室里走去,办公室里也是灯火通明,参谋长赵乾和和团副岳凯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他。
踏进门第一步他是愣了一下,看见两人那架势有些想笑,“怎么回事儿,电话里说的糊里糊涂的,还把人岳凯从家里给挖了来。”
“我挖过来的人可不止他一个。”赵乾和斜他一眼,开始说正事,“刚刚接到上面电话,说是军区里三辆车让人在高速上给堵了,一查车牌是咱们这边的。”
话还没说完,岳凯就赶紧接上,“不可能啊,这几天严格规定,凡是出车都得由上面批准的条儿,谁那么胆大妄为还敢往高速上开?!”
“我能唬你么,电话都打到军区有关部门了,他妈还不是一个是三个,一对车牌,立马就能查出你是哪个部队的,这不番号一查电话立刻就到。”
顾淮宁听出了个大概,沉吟片刻后问,“开车的也是咱们这边的?”
赵乾和一拍桌子,咬牙,“开车的是地方上的,这军牌要查出来是真的,那可就事大了。”
话一出口面前顾淮宁脸色微凛,岳凯刚从下面调上来不到一年,没听说过这些事情,只是犹犹豫豫地问,“这要查出来,得怎么处置?”
赵乾和看他一眼,压低声音道,“肯定得给处分,严重了还得交到有关部门进行处理,前年装备部有个副部长,就是因为倒买倒卖军牌这事儿被查住了,就一个,结果立刻免去了一切职务,到时间了直接让他转业走人。因为这副部长在上头有人,这还算不错了。”
岳凯听了有些头大,“保卫部那帮志愿兵们还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顾淮宁嗤笑一声,“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家也是服从命令,上头老板有令,底下小兵就得出动。人家就是干这个的,查就让他们查,这事儿先别宣扬出去,免得有关人士人心动乱,搞出什么事端。”
岳凯应了一声出去安排。
办公室里只剩两个人了,顾淮宁也不跟赵乾和打官腔,眉稍稍一皱,“你今天是怎么回事,火气有点儿大。”
赵乾和啐一声,“大过节了还寻晦气,给老子添乱。”想了想,又贼笑着看着顾淮宁,“我说,顾团,没给您添乱吧?这家里是不是还温香软玉暖被窝等着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顾淮宁凉凉瞥来的一眼,“难得你还知道。”这话中的深刻含义让赵乾和顿时内伤,帽子往头上一盖,大步昂扬地走出去了。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被嫉妒的某人此刻坐在桌子后头无奈一笑,温香软玉么?他倒是想,只是现在看来福分还不到。一堆的事儿摆在面前,这样的日子也难得还有人羡慕。
——
第二天梁和是被电话声惊醒的,她辗转反侧了一夜直至凌晨才睡着,醒来的时候眼皮都涩涩地睁不开,她叹口气,用手摸了摸枕头,触手的潮湿感让她肯定,昨晚梦中她一定是哭了。
她有轻微的认床症,每换一个地方总是难以入睡甚至多梦,昨晚她就梦见了爸妈和外婆。说起来她也觉得奇怪,每次到了属于顾淮宁的地方,就很容易梦见逝去的亲人,这多少有些奇怪。
电话是叶韵桐打来的,声音里透着股疲惫,看样子应该是在医院照顾了叶老一宿,想起昨晚自己的不告而别,梁和有些不安,叶韵桐倒是没提这茬。
“和和,你那里还有外婆和你妈妈的照片么?老爷子想看。”
她握紧话筒,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会儿能拿来么?要不我去取?”
梁和起身环顾了一圈儿,家里安安静静的,看样子顾淮宁是没回来,她自己是绝对没可能一个人赶到医院去的,想了想,就应下了。或许是这番思索的时间让叶韵桐以为她在犹豫,电话挂断的前一秒,一声低低的叹息从那头传了过来,虽然细微,却听得仔细。
她的行李大多都搬了过来,昨天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东西归类,此刻找来不算费事。其实关于外婆的东西她留得不多,当初外婆去世的时候很多东西都随之烧了去,真正保存下来的,也就是这几帧照片了。这些照片是外婆还年轻的时候照的,所以她特意放在这个相册里,珍藏了起来。
梁和翻了一遍,刚准备把相册放进包里的时候忽然看见柜子底层还压了一个黑色的相册,她稍稍一愣,取出来一看,才知道是顾淮宁的相册。这人在C市的新房里东西是很少的,除却几套换洗衣服之外什么都没有。别说相册了,能找到一个小纸片都算不错了,梁和瘪瘪嘴,好奇心一起,见还有些时间就翻开来看了。
小时候的照片,穿着八十年代的军装,挎着一个小军包,看上去挺神气的,就是面部表情太少了,淡漠的不像一个孩子,到了中学就好了点儿,最起码照相的时候还知道笑一笑。再后来的照片就少了,一下从中学跨越到在英国军校时候的照片,理着平头,穿着军装,胸前还佩戴了女王奖章。这个时候的他,好像又回归到了小时候,照相不笑了,隐隐透出一种冷冽的气势。
梁和回过头去翻自己的照片,从小时候扎着羊角辫再到后来的剪刀手,不论是怎样的Pose,都带着一脸傻兮兮的笑,看上去就不显聪明。两相一对比,梁和有些沮丧,看来这种气场都是从小培养的,她软绵绵惯了,再怎么强势也不可能压得过顾团长了。
忽然有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梁和捡起来一看,顿时眼睛睁大。她翻了半天在这上面连李琬的影都没找到,此刻倒是有一张女人的照片跑出来了。
照片上的人严格意义上应该成为女孩儿,十七八岁的年纪,头发束的高高的,穿着一袭白色的棉布裙,模样很是俊俏。会是谁呢?梁和仔细回忆了一下陆时雨的模样,摇头否认。光束打进来,梁和发现背后隐隐约约有字,她翻过来一看,映入眼帘的字让她微微一怔。
她不经常见他的字,所以这遒劲的字体她看了好一阵子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的,连带这后面一串的花体英文也觉得陌生。
Princess Lin握紧照片的手有些抖,忽然楼下有车喇叭声响起,放在床边的手机开始嗡嗡地震动,梁和猛地回过神来,切断电话,拎起包向楼下走去。
叶韵桐已经等在楼下,开得还是上次送她回守备区的那辆军用小吉普,见她下来已经提前拉开了车门,梁和站在楼道口犹豫了一下,最终还跨上了车。
车上的气氛有些尴尬,梁和有些别扭地看着窗外,倒是叶韵桐这个有可能是她小姨的人,先开口打破沉默。
“老爷子这一晕可真没白晕,一下子带晕了一群人。是不是感觉有点儿怪?”
梁和扯扯嘴角,没笑出来。其实,昨天叶韵桐说出的第一句话开始,她就应该能明白这一切,只是觉得难以接受罢了,她已经习惯了外婆去世之后的日子,习惯了身边这个既是丈夫又是亲人的男人。忽然多出来的这些亲人,让她的世界有些乱套,很多她不用在意的人和事突然出现,她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更何况,这个外公让她隐隐有种失望的感觉。
“叶大姐。”喊完之后梁和立刻顿住,这个称呼现在也变得别扭无比,她扭头看了看叶韵桐,“这个,我该称呼你什么?”
叶韵桐有些哭笑不得,“行了,别纠结了,过会儿咱们好好谈谈。”
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店,梁和下车一看见不远处的市医院的大招牌就顿时明白了,低叹一口气,梁和跟了进去。
“在B市恐怕还得好一阵子适应吧,等老爷子病情稳定下来,我带你四处走走。淮宁工作忙,赵乾和那小子也是个不着调儿的,叶以祯你更甭指望。”
梁和想起赵乾和曾经说过的话,微微一笑,从包里取出来相册递到叶韵桐的面前。
“关于外婆的照片我留得不多,能找出来的都找出来了,您带给叶老看看吧。”
叶韵桐掂量着手中的相册,嘴角扯出一个苦笑,“梁和,我知道你有心结。可是解开之前你是真不打算去看老爷子了?他这几天可是见天念叨你。”
梁和垂下眼睑,过了一会儿才轻声回答:“叶大姐,你跟外婆分离这么多年,想没想过她?”
叶韵桐被她问的微微一愣,想过没?那个从小就不在自己身边,只能守着几张照片的女人,她到底是想过没有。这个问题自从父亲把那个女人和襁褓里的叶以祯带回家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过确切的答案。她对母亲的感情很复杂,一开始她是恨老爷子的,可是当母亲带着姐姐义无反顾的离开之后,她反倒淡定了许多,安心地留在了父亲的身边。
“没有什么想不想的,这个人是一直存活在你生命里的,已经刻成深入骨髓的烙印了,身上有一半儿都是她给的,哪里是你想忘就能忘得了的。”说完她看向梁和,目光中带有释然和柔软,“或许你已经知道老爷子背叛母亲在先了,母亲离开的时候我还小,说起来那时候我还恨过老爷子,可是你知道么梁和,人的恨和爱有时候很经不起推敲的,尤其是当你没人要的时候。你外婆走的时候没带上我,我就开始恨她,留在老爷子的身边。现在想想还觉得好笑,其实这么多年,能过去的都过去了。”
她低头不说话,却听得很认真。
“老爷子其实后来也开始后悔,跟以祯的母亲相处也是小心翼翼。她也算是个玲珑剔透人儿,心思细密多愁善感,早早就去世了。再后来老爷子身体就不好,以祯为了这些事儿也不常回家,这么些年,老爷子也是寂寞惯了。”
梁和突然就想起了那天下跳棋的时候,叶老说的一句话——人生如棋啊人生如棋,真是一步都赖不得。不能悔棋,不能耍赖,不能后退,只能认了命地往前走,哪怕你把最珍贵的东西丢在了身后,也不能拣回来了。她好像,有点儿明白叶老了。
放在桌子上的手忽然被覆上,梁和一抬头,对上叶韵桐的眼睛。幽黑的眼眸,与外婆如出一辙。她小时候就极羡慕别人那一双黑黑的大眼睛,她的母亲和外婆都是,偏偏就她例外。
“什么时候去看看老爷子,嗯?”
她低下头,想了想,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一缕缕光线打进来,梁和忽然想起一件事,开口说道。
“叶大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嗯?”叶韵桐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向梁和,能说服梁和,她心里算是轻松了不少,回去也能交差了。其实啊,别看这个姑娘总是不说话,脾气轴着呢。
梁和轻轻一笑,从包里那出那张下楼前匆匆塞进去的照片,放到叶韵桐的面前。
“我想请你看看,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
45) 铭记于心
回到家的时候已近傍晚,她是自己回家的,本来叶韵桐是要送她,可是忽然被医院一个电话叫走了。临走之前叶韵桐嘱咐她千万不要忘记去医院看叶老,她答应了。总归是要看看的,哪怕依旧有心结。
走进楼道里有一股淡淡的药香,二楼的任嫂正在过道里熬中药,看见她的时候柔柔一笑。任嫂的丈夫在顾淮宁手下一个营当副营长,他是志愿兵提的干,先是在军需科机关工作,后来下了营专管后勤这一块儿,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司务长,上面破格给调了副团。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顾淮宁昨天给她介绍邻居的时候曾无意地提过,说任嫂之前在老家开过饭店,做得一手好菜,让她没事儿的时候下楼跟她学几手。
他的意思她是明白的,顾淮宁工作忙,她一个人在家,也不能光靠面包牛奶和稀饭养活自己,该学的都要学会。想到这里梁和心中缓缓一动,其实她能看出来,不论是哪一方面,他都做了长远打算的。来之前她尽管惴惴不安,但是对于未来的生活还是充满了兴奋和期待的。只是有些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她还有些混乱。
梁和收回心思,回以任嫂一个笑容,提起步子正准备往楼上走,忽然被任嫂叫住,而且还是让她颇为郁卒的三个字——小姑娘。梁和微微侧过头去,尽管她此刻心情不佳,但是任嫂是她在大院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处好关系总是比较重要的。
任嫂笑笑说,“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看来任嫂是个热心肠的人,梁和笑了笑,“可能是刚来不太适应吧,没事的。”
“是吧,我刚来的时候也有些水土不服,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的。你可得多注意,养好身子。女人身子虚对男人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梁和听了脸顿时热起来,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该有多红。这任嫂是哪里人啊,说话毫不忌讳她还是个小姑娘。梁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谢任嫂关心,我先上楼了。”
“嗯,回去吧。刚我还看见顾团回来了,你别说,要在这儿家属院见团长一面还真不容易。”
他回来了?梁和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向三楼走去。
房门打开,有淡淡的暖气扑来。客厅一片漆黑,只有厨房里亮着一盏灯,昏黄的灯光让她稍稍一舒心,换了鞋子进门。
脱下军装的顾团长此刻成了家庭煮夫,这个认知让某人稍微有点儿不爽,虽然在她看来女人并不一定非要把自己圈在厨房,但是在这个方面被男人比下去,多少会有点儿不舒服。想了想,梁和脱掉外套净了手就去厨房帮忙。
顾淮宁看了眼这个悄无声息溜进厨房的人,眉毛稍稍一挑,“回来了。”
梁和低低嗯了一声,伸手去接勺子,“让我来吧。”
话音刚落他就斜睥了她一眼,这眼神让梁和有些不自在,挣扎地说道,“煮粥我还是可以的。”想了想又嘟囔着补了一句,“你别把我想的那么无能好不好?”
顾团长敏锐的神经已经察觉到这姑娘有些不对劲,无奈一笑,把勺子递给了她,自己屈居二线,退到一旁看她煮饭。
在他的印象里梁和就算不上胖,此刻脱了外套一看,背影就更显单薄。灰色的长袖线衫紧贴着身体,将她的线条勾勒得清清楚楚。她的身体对他而言已经不算陌生,那份柔软的触感至今记忆犹新。顾淮宁大致一扫,视线最终落在了她细致的腰部。
梁和被盯着有些头皮发麻,手中的勺子无意识地在锅里搅动。这人被她夺了勺子也不知道走,站在后面让她怎么专心做饭,梁和不禁气恼自己这种没出息的反应,刚想扭头去把某人赶出去,腰部忽然被一股大力锁住,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心跳加速,心跳声逐渐放大,她的羞赧顿时完全曝露在他的面前,一想到这儿梁和就忍不住要挣扎,“你,你干嘛?”
挣扎间手中的勺子一松,险些要滑入锅里,梁和还来不及伸手去抢救,自己的右手连带着勺柄一起被握住,她有些怔愣,一同让她迷乱的还有男人低低地落在耳畔的那句话,“这种高难度的做饭方式如何?”
她有些怔愣,微微偏过头去看顾淮宁。仿佛是她的笨拙大大取悦了他。他似乎心情很好,眉梢间堆满了笑意。梁和有些赌气,手一用力想挣脱了他,未果,梁和就带着他的手一起拿着勺子一阵乱搅,没多久就又被他控住。
“稀饭里放了番薯,不许胡闹了。”
压低的声音里有些无奈,主导权重新被他夺了过去,梁和站在一旁不语,看他熟练地洗菜切菜做饭,动作虽利索,眉宇间的疲倦却是无法遮掩的。梁和有些沮丧,吸一口气,找了个话题轻声回道,“事情都解决了么?”
男人轻轻哼了一声,眉头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吗?昨天那么晚还要出去?”她继续问。
顾淮宁微一挑眉,“没什么大事儿。”顿了顿又说道,“先出去吧,饭马上就好。“
她一向不过问他的公事,这样的刨根问底还是第一次,得到的答案却让她有些失落。
——
吃晚饭她去洗澡,微高的水温让她感觉很熟悉,氤氲全身的那股冷气才算彻底退却,说起来梁和一直不喜欢冬天,因为每到了冬天她总是很容易冷,而且不冲个热水澡根本缓不过来,外婆说她这种体质是遗传的,祖孙两个人都一样。
B市的天气偏干燥,她刚来这里的时候总是感觉脸上痒痒的,一摸总是很干,梁和站在镜子前认真地端详了自己一番,不是很满意,就去架子上找面膜,视线一扫,不经意看见那瓶大卫杜夫,一瞬间她就记起了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梁和有些奇怪,尽管那种味道挥之不去,可是她却从未见他用过这个,放在这里,更像是个摆设。
突然有敲门声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方便么?我拿一下洗手液。”
梁和慌忙应了一声,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才打开了门。有淡淡的男性气息向她靠近,梁和靠在一旁,给他让道。卫生间本来就不算特别大,现在他一进来,不免有些逼仄。这人仿似丝毫不觉,看她洗好了也不着急出去了,就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开始洗手,嘴角还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梁和有些恼羞成怒,一抬睫准备瞪他一眼,却被镜子里突兀抬头的他逮个正着,微微一慌,又赶紧低下头去。不一会儿,一道低低的笑声响起,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顺手一捞带进了怀里。
“你瞪我做什么?”半分不含质问意味的语气,听起来到像是调戏。
梁和无辜,“我有吗?我只是眼睛不舒服。”
某人也不恼,一只手暗暗放在她的浴袍系带处,另一只手却中规中矩,“被我逮住了还撒谎?该罚。”
说完手一拉,原本就宽大的浴袍顿时就松了下来,春光泄了一大半,梁和慌忙用手去遮,脑子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某一次,一模一样的场景啊,再来一次她恐怕得羞愧而死。不过某人似乎丝毫不在意,一个欺身向前,套在军绿衬衣外的卡其色线衣就覆在了她的身上,绒绒的质感让她忍不住颤栗。
“顾、顾淮宁……”她无意识地低语,想要伸手阻止他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太微弱,根本推不开。
男人细碎的吻袭上柔弱的耳廓,脖颈和下颚,恶作剧地轻轻一咬,她想炸毛,却仿似被夺走了全部的气力,动弹不得,得逞的某人轻轻一笑,干脆利落地褪去了整件浴袍,忽然而至的冷意让梁和忍不住靠近身边这个唯一的热源,这样下意识的动作让男人很是满意。
“我、我有话、有话要说……”她语不成章,试图推开他。
某人轻轻叹一口气,将意识涣散的她轻托在洗手台上,双腿稍稍一顶,便轻易地控制住了她。
“梁和,我做事,不喜欢做到一半。昨晚是,今天也是。”
这句话前半句熟悉的令她发指,可是却让她一头雾水。一半,哪一半?梁和刚想问,某人的下半句话就回答了她。梁和脑子轰得一下就乱了,不由得想起昨晚在厨房那场半路夭折的一吻。可是明显不一样的好伐?那不过是一个吻,现在这情景明显是要擦枪走火!
修长白皙的双腿强迫被分开,未着寸缕的私密之处毫无保留地曝露在男人的视线范围内,仅有的神智让她羞赧的抬头看着他,却又瞬间被忽然砸下的吻尽数多了去,脖颈被他有力的控制着,她被迫仰头启开嘴唇承接他浓烈的吻,唇齿相依,难以分离。
忽然一种炙热进入她的体内,梁和霍得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某人。某人却轻轻一笑,带着她的腰开始缓慢地移动,快慰如期而至,原本亮晶晶的眸子顿时失了焦,某人的吻轻轻落下,压着声音说道。
“闭上眼睛。”她的眼睛太柔媚,会让他忍不住失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准晕倒。”
宠溺与咬牙切齿相互交织的语调,他控制得刚刚好,听在她的耳朵里刚刚好,让她觉得,似乎这样就好。于是,慢慢放松身体,尽情迎接他的热烈。
——
梁和确实没晕倒,可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却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沾着被子就想沉沉的睡去,某人倒依旧是好体力,还有空双手抱胸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嘲笑她。
“看来任嫂说的没错,女人体虚确实对男人不好。”
梁和大囧,挣扎着撑起身子,“你,你都听见了?”
顾淮宁挑挑眉,“厨房下面就是走廊过道。”
梁和羞愤,“任嫂这个大嗓门。”
某人一笑,不调侃她了,拿过来被子替她盖上,“好了,鉴于你今天确实劳累,我就不予追究了。”
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梁和愤懑不过,刚想驳回去一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你知道我今天干什么去了?”
明显的废话,某人不予理会。
过了一会儿她又闷闷的问,“那你觉得,我应该去见叶老么?”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答。梁和撑起身子一看,他的眼睛紧闭着,仿似已经睡着,低低在心里叹一口气,她又缩回被子里去,就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某人突然开口说道,“和和,叶老的背叛在你看来就那么罪不可赦么?”
她愣了愣,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只是觉得,他很不负责任,对外婆和我妈妈很残忍。可是叶大姐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恨的恨了,该忘的忘了,该放的,也该放了。”
“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外婆都是叶老心目中最美的一帧剪影,不论怎样,都不会忘。更何况外婆还走得这样毅然决然,老爷子怕是更不能忘了。”
她听了有些奇怪,“为什么?”
他缓缓一笑,“傻姑娘,有些人,就是让你铭记于心无法忘怀的方式,就是死亡。”
铭记于心,死亡。她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既然外婆之于叶老是如此,那林珂,之于他,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46)
第二天一大早,顾淮宁亲自驱车送梁和去医院。
医院门前人来人往,顾淮宁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停车位,停好车子后向大厅走去,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应该早就进去的某人仍旧站在门口举棋不定,不由得微叹一口气,走过去轻按住她的肩膀。
“不愿意去咱们就回家。”
低沉温柔的语气仿佛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梁和摇摇头,“不用了,咱们进去吧。”
声音里透着的沮丧和纠结让他微微一笑,揽过她的肩膀向里面走去。
叶老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安宁静谧的环境很适合养病,而且为谨慎起见,旁边还配备了专门的值班室,二十四小时都有医院专门安排的专家坐诊值班。对于这样的大手笔,梁和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低叹一声,向房间里走去。
她轻敲了几下门,开门的是一个小护士,脸色刚开始还有些不耐烦,目光触及站在一旁的顾淮宁时有片刻的怔愣,随即就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用手指了指里面,示意他们都在休息。顾淮宁心下了然,谢过护士之后就轻悄悄地走了进去。
某人咬咬唇跟上,心里却忍不住碎碎念,果然现在以貌取人是王道么?
叶老还在睡觉,而外间的沙发上也躺了一个人,看样子睡得有些潦草,鞋子没来得及脱,领带松松垮垮地系着,周身也只搭了一件薄薄的风衣。叶以祯,竟然是叶以祯。
其实她跟叶以祯不过只见过两次面,每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都穿着得体,举止优雅大方,像这样颓然的一面,恐怕是不常有吧。他长相英俊,仔细看像叶老的地方却并不多,算起来,应该是继承自母亲的容貌多一些。由此可以想见,他的母亲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一个美人儿。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些微闪烁了一下,握了握身边人的手,“我想自己进去看看叶老,可以吗?”
某人只是轻轻一笑,丝毫也不介意。
——
叶老的病房很大很干净,蓝白相交的一片,唯有床头柜前插在花瓶里的那抹梅花的粉红色透出些许生气,记得某此睡前闲谈,叶韵桐说过叶老喜欢梅花,那时候她还感叹好巧,她和外婆,也是独钟那凌寒独自开的一枝梅。现在想来,不免觉得有些造化弄人。
她的相册也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头,尽管她珍藏得小心翼翼,可是时间太久,封皮早已有些破旧,拿在手里有些微粗糙的质感,梁和一页页的翻过,外婆和母亲的音容笑貌早已铭记于心。
她记得外婆生前说过一句话,照片也是个不靠谱的东西,容易发黄失真,只有记在脑子里的,才永远忘不了。这句话反反复复回忆了之后她忽然想问问叶老,在他的记忆里,外婆的样子,是不是早已模糊不清。
忽然一道低低的咳嗽声传来,熟睡的叶老翻了一个身,被子撩起了一大片。梁和赶忙放下相册去帮他盖被子,手劲很轻以免吵醒他,大功告成正要扯手之际,原本一直沉睡的叶老忽然睁开了眼睛,眸子中盛满了笑意。
梁和吓了一跳,慌忙问道,“我,我弄醒您了么?”
叶老摇摇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无奈动作太大,气息有些不顺,一时间又咳嗽个不停。梁和犹豫了一下,上前扶了叶老起身在他身后垫了一个软枕,好让他坐得更舒服一些。叶老为她这贴心的动作笑弯了眉,伸手拍拍她的手,“年纪大了,睡不沉沦,很容易就转醒了,不赖你的。”说着又笑了笑,“我还想呢,这和和啊,什么时候能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
梁和挨着床边坐下,却并未抬头看他。良久听得一声低低的叹气,随后一双宽大的手掌揉了揉她柔软的发心,“难为你了。”
暗哑的声音里夹杂着深深的无奈,梁和抬起头,轻轻一笑,“您好好养着,让身子快些好起来。”
这样的态度,温顺而疏远。叶老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有些无力地收回了手。
“淮宁呢,他让你自己一个人来?”
梁和摇摇头,“他在外面等着呢,您要是想见我把他叫进来。”
叶老也是一笑,摇了摇头,“他现在担着这个衔,任着这个官,好多事情都得自己亲自搭理,难免忙一些,能抽出时间来看我,已经不容易了。”说着看了看梁和,见她低头不语,便含着小心的轻声问道,“和和,韵桐她都告诉你了么?”
这样的小心翼翼让梁和有些难过,她宁愿叶老像以前那样待她,也不愿意他像这样陪着小心跟她说话。她生来就心软,从来学不会真正的去责怪一个人,怨恨一个人,生气的时候,只要对方主动示弱,她就坚持不下去了。她吸一口气,轻声道,“我都知道了,您先别想这个了,先把身子养好吧。”顿了顿,又说道,“我来,就是想看看您。”
这孩子还是在别扭啊。叶老苦笑着说道,“好好好,我不强迫你。”末了又不免叹息,说起来他这个老头子也没那个资格了。
梁和应了一声,扶他躺下休息。不是她不明白老爷子的意思,只是现在要让她立刻接受他这个空降的外公,难度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待叶老睡着之后,梁和轻轻带门走了出去,一个转身,对上叶以祯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顿时把自己吓了一跳。而对方看她炸毛的样子也只是挑一下眉头,继续拿着手里那条白毛巾擦拭刚刚洗过的脸,唯有嘴角淡淡化开的笑容曝露了他此刻的情绪,看得一旁的小护士微微红了脸。
梁和忍不住瘪瘪嘴,环视一圈儿,找不见顾淮宁的人影,刚想开口询问,叶以祯已经抢了先,“顾三儿刚刚接了个电话,部队里有急事,要我送你回去。”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早上好。”
梁和不免有些失落,听到对方后半句话的时候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外边的太阳,抽了抽嘴角,“不早了。”
叶以祯揉揉睡僵的脖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好吧,要我送你回去么?”
梁和被这个疑问句弄得很无语,虽然此刻她很想淡定地拒绝,但是一遥想一下从医院到家属院那遥远的路程,原本还很足的底气即刻就被戳破,“当然。”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军令如山。”
叶某人听了不免又失笑,看得一旁的小护士又忍不住春情荡漾。
B市今天忽然降了温,梁和上了车就不停搓手取暖,叶以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打开了空调开关,不一会儿就暖和了起来,梁和刚想感叹两句,一抬头看见“LP”的字样,就瞬间缄默了。
“是不是觉得有些别扭?”叶以祯突然开口问道
梁和不做声,等于默认。叶以祯笑了笑,一打转向灯拐了个弯儿,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家属院门口。
“我是地方牌照,进不去,就送到这里了。”
兰博基尼的速度快得她有些不适应,迷迷糊糊地确认了环境才不好意思地下了车,站在一旁有些拘谨地向他道别。
叶以祯透过半降的车窗略带笑意地看着她,“梁和,我跟老爷子都是一个意思,不会强迫你的。其实你也看出来了,老爷子疼你,认不认亲,不打紧。而我,你只当是顾三儿的哥们就行,别想那么多,在这里过的开心点儿。”
她听了微微一愣,“他跟你说了什么?”
“你家顾三儿才不会跟我倒苦水儿,是我会读心术而已。”说完爽朗一笑,踩着油门轻松离去。
读心术。梁和想通之后不禁微微一笑,冷不丁地打一个喷嚏,才慌忙裹紧衣服往家里跑。
——
等到晚上梁和把这段儿说给顾团长听的时候,某人脱衣服的手顿了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丝好笑的神情,“怎么说到这个了?”
梁和接过他的衣服,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这人大学时候辅修了心理学,在研究别人心理方面确实有一手,他的外国教授曾经打趣他,说FBI不收了他是个损失。”他笑着一摇头,回过头来问梁和,“他倒是不兜着,什么都跟你说?”
她听了瘪瘪嘴,“是,他不像你,什么事儿都藏着掖着。”
这话听着有些不对味儿,顾淮宁放下刚刚端起的水杯,眯起眼睛看向梁和,“哦?那你说说我都跟你藏着掖着什么了?”
梁和有些无语,既然都藏着掖着了,她又怎么会知道,她抬睫看着顾淮宁,只见他微阖双眼,靠在沙发上养神,看样子是有些劳累。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没过一会儿这人就悠悠转醒,狭长的眸子一下子就瞅见她看着他痴痴发呆的样子,渐渐晕染上一层薄薄的笑意。
梁和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刚想转身去厨房做饭的时候,后腰被人轻轻一拽,重新拖回到了沙发上,某人在她耳畔低语道,“想好我的罪状没?”
这人脸皮真是越来越厚,梁和一阵羞愤,扭过去问他,“那你告诉我,你今天一天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察觉到某人的身体微微一僵,还不待她回头去看,某人若无其事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没什么大事儿……”还没说完手臂就被人轻轻一捏,想起刚刚的话,顾团长从善如流地改口,“嗯,部队里的军牌出了点儿问题,我过去处理了一下。”
说完之后这个姑娘没有反应,他察觉到她有些不对,扳过她的脸,轻声问道,“怎么了?”
梁和抬起头,看进他幽深的眼眸里,仿佛有灼灼光华隐于其中,明明亮亮的很好看。这双眼睛曾经对她而言深邃无比,她摸不透他的情绪,猜不到他的心思。现在呢?现在是不是好一点儿?她问自己,却依旧得不到答案。
其实她并不是非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只是希望能够像其他夫妻那样,每天闲下来的时候谈谈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分享对方的开心快乐,分担彼此的痛苦哀愁。这样的日子,她的外婆得不到,她的母亲也得不到,如今,轮到她了,是不是可以得到一点儿补偿?
“顾淮宁。”她轻声开口。
“嗯?”
“跟我谈谈你,好不好?”
他有些讶然地挑了下眉毛,低头看向她,只见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是认真,与期待,只得叹一口气,开口道,“想知道些什么?”
梁和努力坐直了身子,眼眸转了几转,笑嘻嘻地丢出两个字:“初恋。”
话音刚落某人就淡淡地瞟了她一眼,“叶韵桐没告诉过你?我还以为她把我的老底儿都抖落出来了。”
“哪有。”她矢口否认。
顾淮宁起身走到饮水机前又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若无其事地开口:“没有。”
“怎么会?”梁和惊呼,在看见某人眯起来的眼睛时缩了缩脖子,说道,“你,你以前不是有个后备排,现在怎么能说没有?!”
后备排?!某人愣了愣之后笑得有些咬牙切齿,“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语罢见某姑娘沮丧地低下头去,某人轻哼一声,说道,“以前确实有过一两个女人来搪塞家里,算不得初恋。”
梁和听了之后莫名地苦笑,后来被他用来搪塞家里的人,是她吧?多好啊,结婚之后一事百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她一个人面对了。一想到不堪回首的往事,某姑娘难免就有所纠结,咬了半天嘴唇,说道:“有一个人,算不算啊?”
“谁?”某人没好声气儿。
她的指甲紧紧扣住手心,有些微的疼痛感传来,那个名字横亘在心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不愿意问而已。这种不自信不知道是源于她,还是源于他,或者,还是两者都有。
想了想,她小声嘟囔了一下,“林珂。”
“嗯?”某人正在喝水,似是没有听清,尾音上挑着反问。
梁和抬起头,一字一顿地重复给他听,“林珂。”
问完之后整个房间霎时变得异常安静,梁和低下头,有点儿不敢去看顾淮宁的表情,良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嘚的一声,茶杯碰到桌子发出的声音,还没待她抬头去看,下巴已经被轻轻捏起。
只听得扑哧一声笑,再抬头时看见的是他笑意更盛的双眸。
“顾太太,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她疑惑地点点头。
“你是打哪儿听来林珂这个名字的?”
明明她先问的好吧,而且还严肃无比。梁和瘪嘴回忆了一番,这个名字最初是从二哥那里知道的,深入了解,还是叶大姐。
某人听了没好声气儿了,一个轻轻的毛栗子顿时降落在梁姑娘的脑袋上,“难道二哥没告诉你林珂是他老婆?”
梁和揉着脑袋一声叫,“叶大姐还说林珂是你的青梅竹马呢,这点儿怎么不说?!”避重就轻,不坦白交代。
某人听了内心薄怒,可是面前这个姑娘此刻面色潮红眼神哀怨的模样着实让他生不下去气,伸手替她揉了揉脑袋,动作轻柔,“林珂是二哥的老婆,她过世好几年了,以后在二哥面前不要轻易提起。”
“我知道的。”她轻声应道。
“她不是我的青梅竹马,以前只能算作妹妹,嫁给二哥之后,倒成了嫂子。”顿了顿,又说,“她对我而言,永远只会是这两种身份。”
“那照片呢?”她忽然想起那张照片。
某人倒是微微蹙眉,“照片?”
待到梁和拿给他看的时候,又是忍不住失笑,这张照片还是高中的时候照的,那天是林珂生日,他们一起出去游玩,沿途照了不少照片。照片一式三份,他的那一份已经不完全了,关于林珂的也仅剩这一张,照片后面的字是二哥写的,也就是那一次,他真真正正明白二哥对林珂的心意。时间过去那么久,物是人非之后,他已经很少去翻看照片了,倒是让这个姑娘给翻了出来。
知道真相的某姑娘有种被雷劈,被狗血泼的感觉,想想又觉得不对,“不可能啊。难道叶大姐不认识你的字?”
某人一个冷哼,就是这个女人在坏事,“她是不是忘了,打小她就分不清我们兄弟三人的字?”
某姑娘立刻咬着嘴唇说不出来话了,望向某人眯起的双眼,梁和有些结巴地说,“这不能赖我啊,谁让你什么都不跟我说的,总是让我猜。不是说了要慢慢了解对方么,你是不是都忘了……”
抱怨止在他忽然沉静下来的眼神里,忽而这个人笑了一下,那种笑意由内到外,非常地透彻,他说:“好,我们慢慢来。”
47) 孩子孩子
自诩为爱情专家的贺安敏曾经这样教育过不开窍的梁姑娘:聪明的男人是不会在自己女人面前翻旧账的,同言之,聪明的女人也是不会主动去翻男人的旧账。贺安敏的至理名言就是,爱在当下。哪怕这一秒爱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对方在一起,下一秒也有可能上别人的床。所以说,计较那么多干什么,计较多了就没法儿过了。
被某人身体力行惩罚过的梁姑娘闷在枕头里,深深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至少自己现在已经亲身验证了,计较多了容易伤身啊。翻一个身,正好看见某人正在穿衣服的背影,视线扫过某人紧致有力的腰部,挺直的脊背,最后落在正中的两道伤痕处,麦芽肤色衬得这两道更为血红,全拜情不自禁的梁姑娘所赐。
许是梁姑娘的眼神太过炽热,某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看见她一副花痴的模样,勾勾嘴唇,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手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梁姑娘迅速脸红地背过身去,听他低沉淡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说了很长时间才挂断。顾淮宁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喂”和“知道了”,简单利索到她好奇心顿起,竖起耳朵想听个大概,无奈听筒声音比较小,什么也听不到。刚想缩回被窝里,就被某人轻声一喊。
“不困的话就起来吧,一会儿家里要来人。”
嘎?有客?梁和立马从被窝里坐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顾团长,“谁要来?”
某人只是淡淡地瞥她一眼,随即轻描淡写地丢下两枚重型炸弹,“老爷子和二叔。”
“什么?”某姑娘果然不让他失望地炸毛了,慌忙从被窝里起身,房间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顾淮宁看了,有些头疼的同时也觉得好笑。
其实接到老爷子的电话并不意外。尽管叶韵桐和叶以祯刻意隐瞒了叶老生病的消息,但是还是有不少人通过医院等各种渠道得知。本来么,叶老身边工作人员不少,人多嘴杂。这几天陆陆续续有党政军的人前来探病,把老爷子搞得不厌其烦,最后只得让医生以“病人病情不稳,需静养”为由劝退了一批人,这些人的心思不难猜,真正是来探病的人恐怕没有几个。
顾长志和顾长安是特意跟这帮人岔开的,所以就晚到了几天,也趁着叶老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才来的。
顾淮宁本来是要亲自去接机的,但是老爷子早打电话过来吩咐了,说是直接开到家属院,让他们两人在家里等着就好。可是尽管如此,两人最后还是早早地等在了家属院门口,搞得勤务营值班的一个班也跟着紧张。
差不多十点的时候一行人才到,同行的还有林然母女,这让顾淮宁稍感意外。只是视线一偏,看到两人胳膊上佩戴的黑纱,瞬间就明白了。笑容微微一敛,弯腰去替她们提行李。
“辛苦了,嫂子。”
林然勉强笑着摇摇头,视线越过顾淮宁落在了梁和身上,“这就是淮宁的媳妇儿吧,长得可真俊。”
梁和柔柔一笑,刚想进楼道,被顾淮宁轻轻一拦,“你带着嫂子去看看房子,就在后头这栋单元楼,我陪老爷子和二叔进去。”
梁和眨眨眼,答应了。
——
顾长志进了家门就悠悠地在房子里打转,顾淮宁替两人泡好茶之后坐进沙发里一言不发,倒是二叔顾长明,目光四处看过一遍之后,带着笑意落在他身上。
“还真弄得像那么一回事儿,这回可把你妈给气个够呛了。”
顾淮宁笑了笑,还没开口,巡视完毕落了座的顾老爷子就哼了一声,“这小子从小到大可没把我们这两大活人多放在眼里。他妈气得够呛也没辙。”
顾淮宁略沉吟,觉得这话头还是不接得好,转头看向自家二叔,“老张是什么时候过世的,为什么不发讣告?”
“他自己要求的,葬礼也很简单的,没搞多大排场就直接火化了。”二叔顿了顿,想起最后那情形脸上浮现出一丝惋惜,“他最后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想必是不愿意让别人都看到。”
这个老张。顾淮宁忍不住苦笑。
老爷子听了也皱皱眉头,“这个人我听说过,79年的兵,当时就是分到我们团,还一块儿上过中越战场,他腿上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如今竟然会严重成这样?”
顾淮宁没听过这一段儿,缓缓一笑,“爸您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老张那时候还是个小兵。”
顾长志叹息一声,“我带过许多小兵,可是这个不一样。他那腿伤,是为了救我才落下的,说起来,还是我亏欠他的。把他丢给你二叔,没想到给弄成了这样。”
顾长明惭愧一笑,“现在人来了,淮宁就替我多担待着点儿,别让人受委屈了。他那个闺女,今年该上初二了,让部队上的人多跑跑,给联系一个差不多的初中。”
“好。”
顾老爷子看他淡定的模样,心里一笑,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这段日子梁和怎么样?你妈在那边也是天天念叨。”
顾淮宁淡然一笑,“托您的福。”
语罢顾长明就先笑了出来,“淮宁你估计还不知道,当初你妈难产,死活不愿意剖腹产,怕有影响。最后还是你爸大手一挥,把你妈推进了手术室。那可算是九死一生了,也难怪你妈疼你疼到骨子里。”
老爷子哼了一声,“我看你这段日子是松懈了,不然不会让人钻了这么大一个空子。”
老爷子提及此事时顾淮宁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而后表情恢复如初,“这件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在此之前二叔也帮着压一下,算是帮侄儿的忙了。”
顾长明点点头,算是答应。
——
部队里安排给林然母女的房子在二楼,团职房,面积很大。东西还没有全部运过来,只有营房科给安排的一些家具,所以看起来有些空。
梁和弯身放下行李箱,一抬头的时候看见林然胳膊上的黑纱,微微愣了一下。林然看见了笑了笑,将老张的照片从包里拿了出来,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桌子上,“老张去世了,想来你应该是不认得的。”
梁和动了动嘴唇,末了只说了一句,“嫂子,节哀顺变。”
林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没事儿了,他刚过世那阵子我眼泪都流干了,现在早哭不出来了。部队把一切给安排的好好的,也算是依靠。这人啊,在伤心的时候有了依靠,也就能往下走了。”
梁和听她这么说,宽慰地笑了笑。这句话她是深有体会的,外婆过世之后,如若不是某人的支撑,她恐怕还要再彷徨神伤一阵子才能振作,外婆的丧事也不可能料理的那么干脆利索。
老张有一个女儿张欣,今年十三岁,要上初二了,天性活泼可爱,与老张聚少离多,丧亲之痛没有大人那么深刻,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之后就跑过来偎在母亲的身边,向梁和软语道:“顾叔叔还是那么帅啊,阿姨你是怎么收了顾叔叔的?”
话音刚落头上就吃了一个毛栗子,小姑娘撅起嘴巴不满地看着母亲,林然斜了她一眼,“没大没小,快把东西收收好。”
梁和忍俊不禁,赶忙弯身帮着一起收拾行李。倒是张欣小姑娘,鼓着包子脸站在原地不肯动弹,“本来就是嘛。”说着眼光一亮,跑到梁和身边,“阿姨,你知道在我心目中,顾叔叔什么时候最帅么?”
梁和囧,不知道该说些啥。
小姑娘见梁和不说话,咯咯地笑了,“我告诉你吧,那时候我跟我妈一起来部队探亲,正好碰到部队里休两天假,于是乎,就有很多家属也来探亲,更加于是乎,能住招待所的住招待所了,不行的就在外面找宾馆住了,有士兵晚上也就夜不归宿了。”
梁和笑笑,继续听她说。
“老爸跟顾叔叔三令五申也不管用,于是顾叔叔就发话了,想要夜不归宿的都把结婚证给我压这儿,否则就是违纪!”小姑娘描述地很传神,两眼放光,“咯咯咯,那气场,瞬间就将我秒杀了!”
梁和忍不住又囧了,这个姑娘才十五岁吧,怎么说话也是一串一串的,而且毫无顾忌,颇似二哥家里那个小祸害,小崽子顾珈铭。看得出来林然也很头疼,原本脸上那点儿阴霾也让这小妮子给冲没了,无奈地伸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哟,快去干活,再在阿姨面前说一句傻话我就打你屁股!”
小姑娘缩缩脖子,乖乖地去干活。林然看着女儿的背景,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这小妮子让我给惯坏了,说话不着边际,你莫见怪。”
梁和摇摇头,“挺好的,有个这样的小话唠做伴儿挺好的,总不至于寂寞。”
林然笑,眼睛里有为人母的骄傲,“那倒是,挺会哄人开心,学习也不用我操什么心。”
梁和微微一笑,孩子……
——
回到家的时候老爷子和二叔已经让顾淮宁给打发走了,从头到尾梁和都没能跟二位长辈说上几句话,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某人这两天似乎比以往闲了许多,总是待在家里。
“你不上班么?”梁和边换鞋边问
顾淮宁一边翻报纸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几天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接待首长。嫂子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都挺好的,那个小姑娘也挺有趣的。”
顾淮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跟小祸害一样,都让人头疼。”
梁和忍不住笑了笑,看来这人被张欣小姑娘缠得不轻啊,想了想,又问,“怎么,你不喜欢小孩子啊?”
语罢,见某人拿着报纸的手轻轻一动,报纸放了下来,黑色的眸子顿时锁住了她的,看得她有些不自在,直到她忍不住要炸毛的时候,某人轻笑了下,“孩子?”
她的深层意思被首长准确领悟到了,梁和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转身做若无其事状的时候,腰部被人轻轻一截,她就动弹不了了。梁和顿时羞愤不已,每次都是这招,而且每次都是一招制服。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只喜欢自己的孩子。”
梁和扭头瞪他,“你偏心。”
某人听了仰头一笑,贴紧她的身子说道,“老婆,给我生个孩子吧。”
低低的语气,偏偏带了让她无可自拔的温柔与宠溺,甚至还有那么些许的憧憬,她听了愣了愣,转过去看向他,明亮的眸子里,满是认真。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笑了出来,将额头紧紧地抵着他的,同样认真地说,“好。”
话音刚落就被横抱起,她一声惊呼,搂住他的脖子,“干什么?”
某人看着她,促狭一笑,“你说呢?”
生孩子嘛,当然得努力。
——
第二天顾淮宁说到做到,真的陪首长去医院看望叶老了。在他出门之前梁和装鸵鸟窝在被窝里,顾淮宁心里明白,也不强求她,替她盖好被子直接出门了。其实她不去也好,叶老那里这几天人总是不断,来来往往的都是同一个圈子的,见到梁和不免是要问。他倒不是怕问,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梁和跟这些人牵扯太多,更何况她在叶老面前那副纠结的模样,准得让人精的看出来不对劲。
医院里提前清了场,到的时候只有叶家人在场,叶韵桐久不见顾家的长辈了,陪着好一阵寒暄,顾淮宁这个专陪倒没事儿干了,视线扫过叶以祯。
“叶大老板这么早工作?”
叶以祯听了某人的调侃,放下手中的原文资料,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一个项目快收尾了,不盯着不行。”
说是叶老板,其实叶以祯真正的身份是硕导,手下带了不少MBA研究生,早些时候申请了一个项目,现在到了收尾的阶段。B大的管理学院一向是有钱,而且近年来有不少企业的高层回炉镀金,学院里更是赚了不少,连带着硕导手下的研究生的每月发放的补贴也跟着涨,所以学生们都戏称自己的导师为老板。
叶以祯环顾一圈儿,没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笑了。看起来老爷子这回是彻底吃瘪了,可着劲儿的想倒贴人还不收了。不过,这样也未必不好,最起码可以省却不少尴尬,回过神来,叶以祯看向顾淮宁。
“你这两天怎么这么闲?以前伯父来的时候也没见你这样时时刻刻跟着。”
顾淮宁悠闲地拨弄这插在花瓶里的花儿,听到这话的时候嘴唇勾了一下,难道他之前真的忙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稍微空下来几天就被人逮着问,“出了一点事儿,上头让我这几天先休息一下。”
尽管是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叶以祯还是听出来不对劲。让他休息几天的意思明摆着就是先暂停了他的职,弄到这种地步,绝不会是“一点事儿”的问题,想到这里他微微蹙了蹙眉,问道:“怎么回事儿?”
忽然花茎上的一根刺扎进了他的手指,一滴血珠登时冒了出来,顾淮宁稍一皱眉,收回手说道,“前段时间军区的保卫部在高速上查住了三个真军牌,可惜开车的是几个地方上的,拿不出军官证报不出部队番号,结果一查,是我们这边的。”
“那就是部队里有人倒卖军牌?”
顾淮宁收回手,轻笑,“你猜猜这事儿倒头来是谁站出来的?”
叶以祯摇摇头,虽然自小在部队长大,人脉颇多,但一般的事情他倒是很少关心。
“这人你也认识的,军区张参谋长家的那一位公子,张文。”说完一声冷笑,“也难为张参谋长那么费心思,把人送到部队来,每天跟几个干部子弟凑一块儿,什么缺德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叶以祯失笑,这小子他是听说过的,圈子里有名的混混,他家老爷子也是没辙了,送到部队里去历练几年,巴望着他的性子收敛收敛,殊不知天高皇帝远,部队困住的也是那些小兵伢子,像他这种太子爷那把这点儿束缚放在眼里,想到这里他不禁问道,“这是他的事儿,怎么牵扯到你头上了?”
前一阵子军演表彰名单刚下来,团里给二营长高咏君报的是三等功,这几天因为军功副团技术级刚刚调正,还没热乎几天忽然军区里来了通知说要暂停他的职务,配合调查。说是那几个被逮住的地方上的供认,这几个军牌是这个部队里一个陆军少校倒卖出来的,还指名道姓的说,此人就是高咏君。
赵乾和一听这话就拍桌子了,别说是高咏君这个没有什么背景的营长,就说是他自个儿,想一下子弄三个真军牌还得掂量掂量,这人诬陷人也不是这个诬陷法吧,可尽管这么说,一时间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反驳,而对方认罪态度又颇为良好,罚了钱就给放了。
叶以祯想了想,说,“张文动的手脚?”
顾淮宁眯了眯眼,“不确定,不过他这样先发制人,倒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顿了顿,又说,“不过高咏君这个人我了解,国防科大的高材生,前途无量,犯不着为了这点儿区区小钱冒险,这个人是我从下面提拔上来的,怎么说,我得保。”
叶以祯沉吟了片刻,“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这种事情部队查不出来算了,可是一旦查出来不是三两句能顶得住的。”
某人淡然一笑,下巴向里面的病房扬了扬,“这不是搬了两尊大神来,趁着这几天休息休息也不错。”
“那,这事儿梁和知道么?”
——
老战友见面,总是免不了要有很多话要谈,可是叶老的身体状况不允许,顾老爷子就提前离开了,走之前顾淮宁进去跟叶老打了一个招呼,叶老笑了笑,视线游离似是在寻找着什么,某人明白,不是看出来叶老的是失望,一方是长辈,一方是妻子。不好权衡,索性就直接偏心吧,她不愿意做的事,他也不愿意去勉强。
只是老爷子的脸色有些古怪,上了车没多久就忍不住发了话。
“淮宁,你这媳妇的身世你是了解还是不了解?”
某人一挂档,回的云清风淡,“没您二老了解的多。”
老爷子听了脸色一黑,坐在一旁的顾长明二叔忍不住低低一笑,这顾家三小子是逮着机会气家里这二老呢。
末了,老爷子自己想开了,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管怎么说,既然老叶认定了,咱们就得认。”
“梁和还没认。”淡淡的一句,倒不是反驳。
老爷子挑了挑眉头,许是从叶老那里听说了,“这孩子倒是不一样,很多方面都出乎我的意料。”
语气有些意味深长,某人微微蹙眉,“您跟她在一块儿的时间也不见多,怎么就出乎意料很多方面了?”
坐在一旁的二叔有些头疼,这父子两人喜欢绕弯子就算了,平时说话针锋相对,表面意思深层意思都俱全,要是旁人坐在这里,估计是听不懂的。可是他这个知根知底的,坐在这里听两人这一来一往,有趣之余,不免就头疼了。
这哪是平常的拉家常啊,两人完全就是互相在话中给对方下套呢,就等着对方上钩呢。老爷子意味深长,这顾三小子的语气就更微妙了,听着像是询问呢,其实暗自里就是警告老爷子呢,没事儿少折腾他媳妇儿!哎,头疼头疼。
老爷子气闷,眼看着前方车子要拐弯了,忙问,“这是往家属院走的路么?”
顾淮宁目不斜视,对闹情绪的老爷子视而不见,“家属院里没地儿住,您先到部队招待所里凑活几天吧。”
嘿,老爷子气绝。
48) 魔高一丈
梁和真真正正跟顾老爷子说上话,是在他抵达B市的第三天。老爷子本来工作很忙,之前梁和在C市想要见他一面也是不容易的,现在老爷子特意拨冗见她一面,梁和不自觉地有些忐忑。
顾淮宁看看她站在镜子前上下左右折腾衣服的紧张模样,放下手中的报纸,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梁和啊了一声看过来,听明白他的意思之后摇了摇头。“不要,最好你连送都不要送,我要自己去。”
他笑了笑,“你自己怎么去,老爷子在部队招待所里,是你能随便进去的么?”
她垂下眼睑,“那也不要你送。”话未说完腰被轻轻抱住,她只需稍稍一掀眼皮,就能看见他英俊清减的侧脸,她举起手,犹豫了一下,滑过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最终落在他的肩膀上,“我想老爷子一定是有话要跟我说的,让你陪着去,倒像是胆子小了。”虽然,她胆子本来就不大。
他有些忍俊不禁,却不再坚持了,让司机小张送她去。
猎豹车稳稳地停在了招待所的门口,现在正是下午训练的时间,来往没有多少人,梁和一路走过去,倒是不觉得有被人打量的尴尬,忽然一双黑色的皮鞋闯入视线,她慌忙收住了脚步,抬头看向来人。
原来是参谋长赵乾和,梁和大出一口气,这模样逗笑了赵乾和。
“来见顾伯的?”
梁和点点头,赵乾和低头看了下腕表,说道,“时间快到了,就不陪你进去了,先走了啊。”
说完跨着大步向外走去,梁和留在原地一阵纳闷,这么忙呢。
顾老爷子的房间安排在尽头,门虚掩着,梁和深吸一口气,轻敲了几下门也不见有人回应,思忖了片刻,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顾老爷子正在打电话,看见她的时候只是微微颔首。梁和落座后视线环绕一圈儿,没看见除了她和老爷子之外的第三个人影儿,一抬头看见老爷子有些严肃的表情,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喋喋不休,老爷子听得不耐烦了,手指不停地敲击着大理石桌面,眉头微微蹙起。
“得了,你有本事劝劝你儿子去,别老从我身上下手。”
这话让梁和的心微微一提。电话那头的人是李琬?
不知那头的人又说了什么,老爷子展颜一笑,“我怎么劝,孩子们脾气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犟,要我说,这些事儿就由着他们自己去吧。”停了一会儿,又说,“行了,挂吧。”
老爷子干脆利落的挂断电话,梁和还没来得及移开眼睛,老爷子就看了过来,她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分毫不差的落在老爷子的眼里,顾老爷子笑了一下,说道,“别担心,是乾和的父亲。”
原来如此。梁和想松一口气,可是老爷子还看着她,她这口气还得提着,不然就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在担心”了。
顾老爷子似是丝毫不觉她的紧张,缓慢地落座,端起泡好的茶品尝了一口,才缓缓地开口,“来B市这么些天了,也不见你和淮宁往家里打个电话,让你妈可是担心了好一阵子。怎么样,还适应么?”
梁和低下头去,“还好。”过的浑浑噩噩且迷迷糊糊,似乎最近刚刚开始好了一些。
老爷子微沉吟,“你跟老叶家的事儿那天我听了个大概,老叶的态度我是知道了,你……”说着徐徐望了梁和一眼,“淮宁说你还没认,可是真的?”
面对老爷子探询的眼神,梁和思虑了片刻,回答道,“叶家待我不错,我一直把叶老当做长辈来尊敬。只是,要想接受叶老外公这个身份,恐怕有点儿难。所以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我不想,再有什么变故……”
其实,说到底这样的鸵鸟态度她自己也不喜欢,但是就算她躲避吧,她弄不清外公跟外婆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不愿意把慈眉善目的叶老与那个外公划等号,索性直接不去想,叶老还是叶老,外婆还是外婆。
顾老爷子倒是没有批评她,只是笑了笑说,“算了,各有各的好,你自己拿主意吧。”说着意味深长地看梁和一眼,“其实,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你这个主意可是傻透了。这样的机会放在别人那里可是麻雀飞上枝头变成凤凰的喜事,有了亲人有了背景还有了靠山。”老爷子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现下也不需要这个,既然嫁给了淮宁,他自然是要护着你的。”
这话梁和脑子要转几个弯儿才能明白过来,老爷子的意思是,她现在有了顾家做亲人做背景做靠山了,没有叶家也不成什么问题。梁和不禁苦笑,这种被人圈护起来,当金丝雀的感觉,似乎还真不算好。
未待她多想,老爷子忽然发话,“这都小年了,今年过年不准备回去?”
这又是一个不好回答的问题,梁和眼眸转了几转,跟顾团长在一起时间长了,不免要沾染到某人腹黑的精髓——打太极,梁和灵机一动,乖巧地说道,“我听淮宁的。”
这个太极打得老爷子又皱了一下眉头,索性直接说了,“要是有空的话,就回C市一趟。”顿了顿,又说,“你妈一直希望淮宁回C市,我不强迫你,但是有时候你也劝劝他,能回去就直接回去。”
老生常谈了,梁和乖乖地应下。
——
从老爷子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小张的车等在不远处,梁和裹了裹衣服套好帽子向猎豹车走去,手刚伸到车门开关,门咔嚓一声从里面打开,梁和一边上车一边笑着道谢,一抬头看见顾淮宁笑意盎然的一张俊脸,稍稍一愣。
顾淮宁好笑地抬起她的下巴,替她关上了车门。
梁和缓过来之后嗔怪道,“不是说不让你来接么,怎么又来了。”
他看着她系上安全带,淡淡地说道,“快到饭点儿了,我让小张先走了。”
“难怪那么多人呢。”她小声嘀咕,话音刚落头上的帽子就被人掀了下来,她刚想瞪过去,忽然看见他那头有人在车窗外探头,“别闹了,有人。”说着扬了扬下巴。
车窗落下,高咏君的头从外面探了进来,看见顾淮宁面色一喜,视线触及梁和的时候又稍稍一迟疑。
有嘹亮的歌声从远处传来,顾淮宁轻轻一笑,“行了,去吃饭吧,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高咏君迟疑地点点头,目送着猎豹车离去。
“这是哪位?”梁和按捺不住好奇问道。
“我手下一个营长。”顾淮宁一边审视路况一边说道,到了门口的时候还稍稍停了一下,配合士兵检查牌照。
“我看人家都很忙,就你最闲。难道是因为官大的缘故?”说完梁和咯咯笑,笑完就觉得自己很傻,因为某人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跟老爷子谈得挺好?”
“还好吧,妈过年想让咱们回去。”说完她看了看他的脸色,没什么表情,忙补充道,“我说我听你的,还没表态。”
某人听了倒是笑了,熟练地转着方向盘,“你怎么说都没关系,我听你的。”
这话听得梁和心里热乎乎的,甜甜地应了一声好。
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在楼道门口意外地看见了张欣,小姑娘带着一个耳包,穿着厚墩墩地站在那里不停地跺脚,看见梁和和顾淮宁的时候嘴巴嘟地老高,“你们可算是回来啦,我都等了好长时间了。”
“有事?”梁和边问边替她暖脸,鼓鼓的包子脸又出来了。
“老妈说让你们去家里吃饺子。”
“吃饺子?”梁和说着看向顾淮宁,见他点头便欣然应允了。
林然包了许多饺子,还有一堆揉好的面放在那里晾干,梁和大致一算,这绝对不是四人份啊。张欣笑着赛给她一个调羹,调皮地说道:“顾叔叔说,梁阿姨的厨艺跟我有的一拼,今天咱们两个比比好不好,看谁包的饺子好看。”
梁和被这个人小鬼大的姑娘说的脸红了,抬头瞪某人一眼,却见他笑着耸了耸肩膀,表情很是无辜,手中的饺子皮被他接了过去,在张欣嚷嚷着耍赖耍赖之前就先给了她一个毛栗子成功地让她闭嘴,拿起勺子添了点儿饺子馅儿,两边一提一贴一压,一个漂亮的饺子就成形了。这让某姑娘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
从嫂子家出来已经将近十二点,因为下了一场雪,地面有些滑,所以顾淮宁把梁和送到楼梯口才去停放车子。梁和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昏黄的路灯感叹,今晚的心情似乎是到B市以来最好的一次,梁和跺跺脚抬起头向楼上望去,看见任嫂熬中药的身影。
想了想,梁和缓步走了上去。
“这么晚了还要熬药么?”她轻声问道。
任嫂笑笑,“老毛病了,不吃药就不舒服,习惯了习惯了。”
她不禁问,“是您不舒服?”
任嫂摇摇头,指了指屋里,“是那位的,每次生病了都死撑着,非得我熬药逼着他喝了才行。”
梁和听了柔柔一笑,很轻易地就能明白任嫂在家中的地位。其实这样也挺好地,在外是一个强势的男子汉,在家里却可以是一个需要妻子照顾的带点儿孩子气的男人,这样挺好,尤其是再加上像任嫂这样可以照顾周全的女人。
某人停好车子跟了上来,看见她站在二楼楼道的时候眉头稍稍一挑,向任嫂打过招呼之后带着她向上走去,手自然而然地去握住她的手。
梁和稍稍迟疑了一下,他察觉到了,偏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她笑道,重新握住他的手,“没事。”
她不过是,也想成为那样的女人而已。
49) 爱情毒药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梁和就接到了李琬打来的电话,意外之余不免有些紧张,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捏着牙刷柄,笔直地站在客厅里听电话那头的人讲话,心里时不时地还打着个突儿。
李琬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问老爷子这几天身体状况如何,从字里行间梁和才知道,老爷子临出发前身体有些不舒服,随身还带着药,而她一点儿也没察觉。想到这儿梁和有些汗颜,好在李琬没追究,只是让她多提醒着点儿老爷子,她慌忙应道。
末了,李琬沉吟片刻,才开口问道,“不剩几天过年了,准不准备回来?”
又是这个问题,梁和思忖着怎么回答比较好。她觉得有些奇怪,在老爷子面前她可以假装糊涂地打打太极,可是一到李琬面前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果然是影响太深刻么?梁和一边自我检讨一边寻找着说辞,可还没来得及开口,握在手中的手机就被人拿走了,她转身一看,就看见某人挺拔的侧影。
顾淮宁对付顾母已经很有一套,三言两语把话题岔开,然后又三言两语糊弄的顾母挂掉了电话,到最后也没提到底回不回家。
梁和有些苦恼地看着手中被塞回的手机,“这样好么,妈会以为我不想回去才把烫手山芋塞给了你。”不过,他接过手机的时候她确实松了好大一口气。
顾淮宁听了稍稍一挑眉,开始对着镜子刮胡子。梁和一移视线,大致扫了某人一眼,大冬天的一件白色无袖背心,再搭上宽肩窄腰的身材,雪白的泡沫在嘴上围了一圈儿,看上去有些滑稽,不过某人刮得很认真。这几个镜头交叉形成一个,嗯,很养眼的画面,她免不了开始想入非非。
某人不觉,洗干净之后才开口说道,“这种问题我来回答比较妥帖。”一来是他的工作问题不能随意想回就回,二来是,他不想母亲老拿这个问题来为难她。
梁和想了想,觉得这人说的有道理,正准备接水刷牙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抬起头来看向镜子里的顾淮宁,“不过,你为什么宁愿在山上待着也不愿意调回C市?”
说着只见他擦脸的动作顿了一顿,撤下毛巾之后表情依旧如初,看向梁和的时候甚至还带了一点儿笑意,他替她挤好了牙膏,塞回她手中的时候又顺便捏了捏她的脸,“先刷牙,等有时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会明白了。”
又不说。梁和瘪瘪嘴,郁闷地对着镜子刷牙,见他穿着军装外套从卧室里出来又含糊不清地问道,“你要出去?”
“嗯,我去见老爷子,再跟二叔一起去一趟师部。”
“哦,”梁和应道,忽然想起李琬的话,又忙不迭地添了一句,“那你记得提醒老爷子吃药,妈说他最近身体不好。”
顾淮宁微微皱了皱眉,末了,淡淡地应了一声好。
——
猎豹车稳稳地停在了团部门口,顾淮宁还没进办公室的大门就看见等在门外的高咏君,诧异过后无声地笑了笑,开门带着他进去。
“一大早的在站岗?”
他好心情地开了一句玩笑,高咏君却没有因为这句玩笑而放松面部的表情,依旧是笔直地站在那里,直到顾淮宁命令他,才挨着椅子坐下,想了半天,说道:“团长,昨天那个是您媳妇儿吧?”
“嗯。”顾淮宁毫不避讳地承认,顺便嘱咐他,“这事儿先别告诉她,很快就能解决,你也别往心里去。”
高咏君不吱声地低下头,其实他心里觉得挺愧对顾团长的。原本他是在通讯营,某一次基地举行比赛和评比的时候拔了头筹,得了第一名,回来以后,除了一纸证书之外随之而来的还有顾淮宁对他刻意的培养与提拔,可以说,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顾淮宁这个团长功不可没。军牌这件事儿是明显的栽赃陷害,这点儿他虽然拿不出证据但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只是一下子把顾淮宁也拉了下水,他心里就特别过意不去。
“团长,要不,这事儿您就别顶着了,上面处罚就处罚吧,我认了。”他是想过了,大不了转业走人,反正他有技术在身,也不愁没饭吃,不过就是不甘心罢了。
顾淮宁听了这话脸色微凛,“这事儿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老实告诉我,你跟买军牌那几个人有没有关系?”
高咏君心里一咯噔,赶紧保证,“没有,绝对没有。”
“那就行。”顾淮宁的脸色微微好转,末了还笑了笑,“这事儿不用你操心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心里有谱。”
他这话不是安慰,是确实心里有谱,毕竟有尊大神在招待所里供着呢。顾淮宁不疾不徐地向招待所走去,走到老爷子的房间时听见从里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声,一推开门,顿时烟味儿缭绕,他被呛得也跟着咳嗽了一声。老爷子正在吸烟,看神情还颇惬意。
顾淮宁轻笑了下,敲了敲房间门提醒老爷子,“您这几天不吃药了,改吃尼古丁了?”
顾老爷子淡定地瞟了他一眼,“抽几根烟解解乏。”
顾淮宁听了微微敛了笑容,半晌才开口道,“二叔呢?”
“说是一会儿来,到时候你开车送你二叔回去,顺便跟他去见见几个人,吃一顿饭。你也别不乐意,我就不出面了。”
顾淮宁有些失笑,老爷子还把他当孩子呢,他在部队上混了这么几年还不清楚该怎么为人处世。还记得刚当兵的时候,因为没人知道他的背景就没什么避讳地分到了一个苦地方,二叔想着把他调上来,却直接被他拒绝了。后来二叔又三番五次的提起,直到他受不了了二叔才说了实话,说其实是老爷子怕他吃苦,别看他当初说当兵的时候老爷子不管,其实心里也惦记。
——
接到叶韵桐电话的时候梁和正在给张欣补英语。虽然现在是寒假,但是张欣作为转校生,入校的时候需要考试,小姑娘生来就对ABC不感冒,英语成绩差得不行,每次运气好了就是刚过及格线,一般情况下都是在60分以下徘徊,把林然急得够呛。小姑娘自己不着急,因为按照她的说法是,她长大又不出国,英语学那么好干嘛。不过眼下因为入学考试,所以不得不恶补一下了。
“最近在忙什么,也不来家里玩儿?”
梁和瞅了一眼在自己手下委屈地写着翻译题的张欣一眼,说:“我在帮一个孩子补习英语,走不开。”
语罢从那头传来叶韵桐爽朗的笑声,“这种教书的活儿应该交给叶以祯来干,要不,你带着那孩子来,我顺便把相册还给你。”
梁和还没答话,袖子被张欣拽了拽,小姑娘满眼都是期盼,这孩子已经被她圈了好几天了,想了想,梁和答应了下来。
小姑娘好不容易放风了,一到叶宅看见满院子漂亮的景色就忍不住惊呼,梁和好笑地摸摸她的脑袋,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小姑娘又一声惊呼,梁和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竟然看见了叶以祯。
只见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衫,两手悠闲地插在卡其色长裤的口袋里,看见她们的时候微微一笑,表情温和地恰到好处,难怪小姑娘花痴了,梁和揉了揉张欣的脑袋,笑了笑。
叶韵桐在B市待了这么几年,也是识得张政委的,看待张欣也很亲切,把她带来的作业交给了叶以祯,让他亲自辅导。辅导惯了硕士研究生的叶老板二话没说,一双温柔干燥的手牵起张欣的手带着她向书房走去。
小姑娘肯定很兴奋。梁和暗想,因为她一边走一边扭过头来冲她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叶韵桐笑看着张欣的背景,“年纪小了就是有好处,不识愁滋味不说,一点儿小事儿也能乐上半天。”
梁和笑了笑,接过叶韵桐递过来的相册,妥善放了起来。
“叶老,最近怎么样?”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叶韵桐喝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还成,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其实就是年纪大了点儿,医生说多观察观察总是有好处的,就一直压着不让出,现在老爷子发脾气了。”
梁和抿唇笑了笑,一抬头看见叶韵桐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脸,不禁问,“怎么了?”
叶韵桐笑着摇了摇头,“我对母亲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这几天看了看照片,再看一遍,真觉得像。”
这话梁和听了很多次,因为外婆年轻的时候很美,所以她听到这种话总是很高兴,如今再听外婆的另一个女儿说,她的感觉却是很复杂。
“我跟你说过我恨过她吧,虽然这么长时间过去之后这感觉淡了许多,可是心里免不了还是有疙瘩。”她顿了顿,复又说道,“前几老爷子闲来无事,跟我谈起了母亲。他说,当初母亲不是有意抛下我,是他恳求,恳求给他留下一孩子,才没带走我。”
梁和错愕。
叶韵桐苦笑,“你说我多荒唐,当初我以为自己没人要,却不曾想,是这样。梁和,你告诉我,母亲她,过得好么?”
梁和想说话,可是忽然一阵心疼让她难以开口。外婆好么?离开之后外婆再也没有嫁娶,孤独终老。还有她的妈妈,一生多疑,不相信男人,直至最后在车祸中终结自己的生命。这算好么?她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猛然站直了身子,吸气说道,“我们,我们不谈这个好么?”
梁和的反应让叶韵桐惊诧,可是也间接说明了一些,她压低了眉眼,替梁和顺了顺气,附和道,“好,我们不说了,不说了。”
——
午饭留在叶宅吃,叶韵桐坚持,梁和拒绝不了。趁叶韵桐做饭的时候梁和去书房察看张欣小姑娘的功课,也不知道叶老板授课技术如何,总觉得像他这么通情达理的人,应该很会给学生放水。
梁和心里嘟囔着,推开门看到的情景,让她稍稍有些惊讶。只见小姑娘正认认真真地伏在大书桌的后头写作业,两条冲天辫翘得老高,而叶以祯正坐在一旁看书,带着一副细框眼镜,倒是很有老师的样子。梁和会心一笑,刚想关了门退出去,就被不经意抬头的张欣逮住,高高地喊了一声“梁阿姨”,让梁和生生却步,满头黑线的站在了那里。
叶以祯听着声响也望了过来,眸子里带有淡淡的笑意,梁和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假装严肃地翻了翻张欣的作业本,“作业都写完了,句子翻译了没有?”
小姑娘翻个白眼,“早写完了,而且,错误也改完了,叶叔叔比你讲得好。”
梁和听了气闷,而叶以祯却笑呵呵地拍拍小姑娘的脑袋,放她去休息。小姑娘听了撒欢地跑了,留下梁和一个人在书房跟叶以祯独处。
她说不上多了解这个男人,只是直觉他跟顾淮宁会是同样的人,所以在他面前气场免不了就弱了一些,只是叶以祯似乎没什么感觉,依旧淡定自若地坐在沙发上看手中的资料,中途一抬头,看了她一眼,莫名其妙地就笑了。
“你笑什么?”
“我在想,你跟顾三儿结合在一起的过程应该很奇妙。”注意到梁和听到这句话后如炬的目光之后,叶以祯又添了一句,“在我看来他很挑剔的。”
梁和囧了囧,回答道,“他说过,与其用找一个更好的人,不如找一个人过更好的生活。”是这样的意思吧,她没有理解错吧?
“他就是用这个跟你告白?”
梁和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不料他支着下巴笑了笑,淡淡的说了一句,“爱情和毒药?有点儿意思。”
——
下午开始飘起了小雪,梁和冒着雪和张欣两人从叶宅走了回去,一路上不算多近,但是小姑娘喜欢雪,咋咋呼呼地走了一路,也不觉得累。送到家的时候林然已经下班,她在院里的幼儿园当老师,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下班比往常早了一些。
林然看见两人冻红的脸有些心疼,赶忙把两人拉进屋暖和暖和,一人手里还塞了一杯自制的茶水暖身。
梁和品茶了一口,直呼好喝,“嫂子好能干。”
林然笑,“这只是小本事,算不了什么。”说着打发张欣去屋里写作业,小姑娘不情愿,可是看母亲严肃的眼神,还是端着杯子往屋里走。
见女儿房间的门关上了,林然才又开口道,“和和,顾团的事情解决的怎么样了?”
“事情?什么事情?”梁和放下杯子,有些不解。
林然有些急,“还能有什么事情,这几天院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好几个家属知道我们走得近,送孩子来上学的时候也不忘向我打听,我只能推脱说不清楚。那军牌的事情,搞清楚没有?”
话音刚落林然就听见嘚的一声茶杯落桌的声音,她一抬头,看见梁和有些苍白的表情。她稍稍缓了缓,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你不知道?”
梁和勉强向林然笑了笑,无限苦涩地开口,“对,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