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13

花间: 黑王的新娘

第1章

  春寒时节,翠叶吹凉,正是红衰绿减之时。

  长安城虽是才子佳人云集之所,然而伤春之哀弦只飘荡在渭水河畔的温柔乡中,对柳云龙这等寻常百姓而言,他们只求在乱世中能安饱。

  但是熬不过妻子的哀求,柳云龙只好放下手边繁忙的工作,一家人进城来采购过节用品,其实一家人也不过是他们夫妇与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摊贩的叫卖声,炒热了喧嚷的市集,有的摊位前站满了好奇围观的群众,叫卖声此起彼落好不热闹,有的摊位则是乏人问津,但是这些也与柳云龙无关,他早已拟好要购买的商品与店家,正带着妻儿往目标走去。

  “秀才且慢!”突地一声苍老的声音唤住他。

  柳云龙停下脚步往发声处望去,但见一个瞎眼、干瘪的老者坐在算命摊前向他招手。他不禁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秀才?”

  老者亲切一笑。“请让老朽看看那个女娃儿。”

  柳云龙暗忖道:“奇了,这老头明明是个瞎子,怎知娘子怀中有个女娃儿?莫非是个匪类……”

  方思及此,老者似知他想法地解释道:“我感应到一个特别的女娃儿经过,老朽只是想看看她,不会伤害她的。”

  柳云龙心头一惊,好像被人偷了思绪,想来这名老者必是化外高人,他不再犹像地将爱女递给他说:“小女名唤柳衣红,年方两岁。”

  老者接过娃儿,摸摸她的手骨,赞叹道:“好美的姑娘啊,今生仅见。”

  柳云龙夫妇心头一惊,忖道:“衣红只是襁褓中的幼子,怎知是好美的姑娘?况且是今生仅‘见’,他又如何能‘见’?”

  老者将女娃儿还给他们,说:“这娃儿今生注定会有三次姻缘。”

  “什么?”在谨守礼法的时代发出此言何等惊人,更何况他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平时就是村里最重视礼教者,一听到自己女儿今生有三次姻缘整个人都傻住了,柳云龙呐声道:“大师意思是说小女会不守妇道,死了丈夫再改嫁,而且还改嫁两次?”

  老者沉重地摇摇头,道:“她没有克夫命。”

  “什么?丈夫没死就……再嫁人?”柳云龙求救似地看着老者道。“请大师指示不才一条明路,小女是水性杨花的命吗?她是淫荡秽乱的女子吗?”

  老者依旧是摇摇头。“夫子不用担心,生得这个娃儿是你们修了几辈子的福报。”

  “是吗?”柳云龙无法肯定地问着。

  “哈哈!我想她这一生是精采非凡。”




  柳衣红,首先会讲的话是“以夫为天”,因为这是整天萦回在她耳边的声音;首先会写的字是“贞节”二字,因为这是她桌前斗大的座右铭;还有每月必诵的是“烈女传”和“女四书”;而她人生的终极目标是“贞节牌坊”。

  当年老者的预言果然开始成真,柳衣红长成了一副绝世的娇颜,可笑的是看着美绝尘寰的女儿,柳氏夫妇心中竟是担心大于喜悦,烦恼大于骄傲。

  乱世中美丽是多大的祸害,光看她已过适婚的年龄还无人敢上门提亲就知一二。平常柳氏夫妇也不敢让她出门,她可以说是被锁在家中,只能整天待在闺房做些女红贴补家用。

  当然还是有许多人垂涎她的美色,但善良人家不敢迎娶过门,有势力的人家又因为多人角逐而形成僵化状态。为什么会呈现僵化状态呢?因为四周的白道、黑道还没摆平谁能拥有她,为避免迎娶过门后抢亲事件不断,大伙儿决议惟有武功最高、权势最强的帮会才够资格保护、得到她。

  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分出胜负。

  也因此,只要有人带着聘礼走进柳家村,就会引来各路人马的“注意”,提亲的人还没走到柳家就已经“躺平”了。

  直到月前西村的愣小子阿利,无意中从窗户瞧过她一眼后,居然像掉了魂一样,整日不吃不睡,看到什么东西都哀声叹气的,他的爹娘在不舍儿子日渐憔悴的情况下,只得提起勇气来提亲。

  但因为阿利家太穷,准备不起体面的聘礼,他们夫妇只带了个不起眼的小布包,也未有媒人随行,因此没有引起监视柳家村之人的注意,想不到一门亲事就这样谈定了。

  对柳云龙夫妇而言,女儿已过十六年华,而愣小子阿利是惟一登门求亲的人。





  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一年难得出门几次的柳衣红信步来到村后的月湖畔,这里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

  淡淡轻愁飘上她绝美的脸庞,纤纤玉手若有所思地沾着花瓣上的水珠,下过雨了吗?小脸仰望天上的云朵,看痴了它自在的变化,这是她不该有的自由,但念在明日就要成亲的分上,就容她小小放肆一下吧!

  微步往树荫深处走去,不小心让微湿的花瓣弄脏了裙摆,原只须轻轻拨去,但她却爱上了这意外的不完美,如雨后荷花绽放般清灵的笑容,盈盈地笑开来,这样的笑容仿佛能让人心头沁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才一会儿的时间,她就收起不该有的笑容,和以往一样周围藏了一些人,那眼光令她浑身不自在,若非贪恋明媚的山光水色,她早离去了,但是明天就要嫁入周家,她会怀念这里以及曾有的幻想,她是来道别的,明天起,她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服侍她的丈夫,虽然他们未曾谋面。





  果然不出所料,娶亲的队伍在郊外的官道热闹滚滚地展开,所谓热闹滚滚不是指锣鼓喧天,而是多路人马混战的金戈铁马、龙虎相斗。

  只听见一阵阵不堪入耳的话语叫骂开来。“你他妈的余老贼,一脸尖嘴猴腮样也敢来抢亲!”

  余老贼不客气地回骂道:“你那破窑子的快刀寨又好过多少?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抢得到还要吃得到,你那破窑子藏得住美人吗?”

  “哼!再破也胜过你的风神帮,只要十个快刀汉就可以砍得你叫爹哭娘。”

  余老贼禁不起挑衅,吼道:“有本事来砍你爷爷看看啊!”

  “那我还客气什么?”快刀寨寨王弯刀一圈圈地耍弄开来,带着杀气往余老贼直扑过去。“给爷我躺下!”

  官道上嫁娶的队伍已被混战的人群淹没,只见黄烟漫漫,杀戮声、漫骂声不断,反正除了新娘子不可杀之外,其他的人都得躺下,这里简直就是混乱得可以。

  嗒啦!嗒啦!清脆的马蹄声往人群奔来,疾驰中的黑衣人并未因这场混乱而稍缓速度,而他也不打算变更路线,正笔直地朝混战的人群冲去……

  “挡我者死!”

  平地一声清响出自黑衣人的口中,音调不高,但在这么吵杂的地方却清清楚楚地传入每个人耳里,其功力之深厚简直匪夷所思!

  识相的人早就闪得远远的,当然也有不识相的人,大咧咧地挡在路前,叫嚣道:“你是什么东西……哇!”

  没有人看清怎么回事,只见那位老兄整个人猛地弹到半空中,“砰”一声又落下时,已没有气了。恐怕在阎王面前,他老兄也没办法交代自己是怎么死的。

  所有的动作突然停止——

  四下鸦雀无声,众人的视线缓缓地转向这名黑衣人——一扬手就让“快刀手”毙命的黑衣人。

  黑衣人勒住奔驰的骏马,黑色的披风飘扬在风中,他因这阵耽搁而不悦,深邃的黑眸射出两道寒光,语调冰冷窒人地道:“还有谁想试试?”

  黑色的身影有如天神般压迫着每个人,一个战栗的声音指出众人心中的恐惧。“黑袍黑发,白羽斜挂,是……黑魔……项杀……”

  “妈呀!真是黑魔!”

  “救命啊!项杀来了!”

  “要活命就快逃呀!”

  原本逞凶耍狠的众人,一听到“黑魔”的名号后,哪里还有再战的勇气,一个一个你推我挤死命地往外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一双脚给自己。

  一阵马蹄践踏与人声吵杂之后,尘埃总算落定。原本热闹的官道上只剩“穿杨手”东方月与昏迷在他怀中依然红巾盖头的新娘子。

  黑魔的左右使者“鬼使”、“神差”也在这时候赶到,忠心耿耿地守在主人后方。

  东方月自视武功不差,在江湖中亦小有名气,今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得佳人,自是不肯离开,他咬牙切齿地怒道:“想不到黑魔也加入抢亲行列,今天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保护柳姑娘的名节不被你玷污。”

  黑魔冷笑道:“找死!”

  话语甫落,左手吐劲将新嫁娘扫到一边,右手掌如波浪般摆动,诡谲至极,忽地掌风往东方月缓缓推去。

  东方月微怔半晌,但觉春风拂面,无任何不适之处,他戏嘲道:“这是什么东西,给我扇风都不够凉。”

  黑魔仍是冷笑,右手指由一开始数,一、二,才比到三,就听到一声惨叫,东方月的身子恍若遭重击般往后退去,“砰”地一声重倒在地,双目来不及合上就已一命归西。

  “哈!哈!哈!”黑魔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成果,得意地狂笑着,好像这个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一副天大地大惟我独大的模样。

  笑够了,他催促胯下骏马绝尘而去。

  黑魔走后,“鬼使”、“神差”二人愕然相视。

  “神差”不确定地询问道:“鬼使,刚才黑王用手比三是什么意思?”

  他所说的黑王即是江湖上人称“黑魔”的项杀。

  “鬼使”严肃的脸也皱成一团。“是‘三姑娘’的意思吗?可是黑王从来不碰良家妇女。”

  “神差”头大地说:“黑王的想法谁摸得准?以往他动过手的地方绝无活口,可是你看那位姑娘还活着……”

  “难道黑王也是来抢亲的?”“鬼使”喃喃自语,其中不敢置信的成分较高。

  “我看八九不离十,那姑娘一定是黑王中意的‘三姑娘’,我们连花轿一起抬回去吧!”

  就这样阴错阳差地,昏迷不醒的柳衣红被当成“三姑娘”抬往北武林的魔域“黑灵山”,一个令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项杀,来自于陇山山脉中的黑灵山,以其一身不可思议的功夫纵横南、北武林,至今未逢敌手。然其人却是喜怒无常、嚣张跋扈,对敌之时更是心狠手辣不留任何活口,实为一代魔头,故江湖中人称他为“黑魔”。

  既是魔字辈,就不会是什么善类。

  “黑魔”的凶狠及其亦正亦邪的个性,为江湖正道所不容,为驱逐魔头,正派人士一度连手围剿,双方激战三天三夜,正派人士死的死、逃的逃,几乎是全军覆没,而这一战也奠定了“黑魔”乃江湖第一的地位。

  “黑灵山”自然而然成为黑道第一帮会,没有人敢和魔头争夺生意,所以黑灵山几乎独占整个北方六省的黑道买卖。

  所有敌人都在找寻他的弱点是什么?

  自古有云:“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美人对“黑魔”而言,只是一种雌性动物,除了“固定用途”外,真可说是一无是处。

  古人又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是钱对他来说,已经多到好几辈子都花不完了。

  他的弱点是什么?他的敌人至今仍在伤脑筋。





  四根巨大的石柱撑出“黑风楼”的雄伟气势,楼前黑玉雕砌成的弧形石阶,更是壮丽而沉郁地吞没经过之人,石阶的尽头赫然可见一块石牌题着“黑灵山”三个字,细看这三个字居然是指力所凿成,苍劲有力的字迹,不但显示此人不凡的功力,更可看出此人的狂傲。

  此时长安城晋王府的使者——陈道,正由石阶往议事堂的方向前进,却听到有人喝道:“站住!议事堂任何人不得进入。”

  陈道不客气地扬起手中的羊皮纸,说:“我专程带来晋王的密函,有重要的消息要传达给黑王,请二位通报一声。”

  “鬼使”对于黑王的命令一向贯彻到底,他严峻地说:“里面正在举行黑灵山年度大会,黑王交代任何人均不得打扰!”

  陈道倨傲道:“我是晋王府的使者,此乃晋王亲笔函,里面有紧急的情报,若延误了时机,二位担待得起吗?”

  另一旁的“神差”向来处事较圆滑,他露出亲切的笑脸说:“请使者稍待,我进去通报一声。”

  不一会儿时间,“神差”出来宣告道:“使者请入内。”

  陈道冷哼一整,似乎这是他早料到的结果。

  一走进议事厅陈道就感觉到里头严肃与紧张的气氛,过于沉重的气氛让他也跟着紧张起来。

  座首之人一身黑袍想必就是黑王,才看他一眼陈道双脚忍不住打颤,勉强压下夺门而出的欲望,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在黑王利眼的注视下,仅十多步的距离,却好像一辈子也走不到似的。好不容易来到距黑王数十尺远的地方,他“砰”一声跪在地上,全身盗汗地说:“在下陈道,特奉晋王之命,送来一纸密函。”双手将密函高举。

  黑王双脚悠闲地搁在桌上,右手斜撑着头睨视座下之人,黑王的神态显得慵懒而自在。他向前伸手接住属下递送上来的羊皮纸,迅速地浏览一遍后,将密函丢给身旁的大领主,看来他连话都懒得说。

  大领主焦其宾自然了解黑王的习性,看完密函后代替他说:“烦请陈兄回去代为传达,说黑王感谢晋王的告知,黑灵山上下必定做到最好的防备,以期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待陈道走后,二领主张书成好奇地问道:“焦大哥,上头写些什么?”

  焦其宾得到黑王的首肯后,向众人说:“朝廷近日将派兵围攻黑灵山。”

  “什么?”此语一出引来众人的惊讶。

  长安城堂主白贯虹道:“据属下所知当今朝廷的局势相当危险,多位武将意图谋反,皇上自顾不暇,怎么会有多余的兵力攻打黑灵山呢?”

  张书成气愤地说:“晋王为什么没有阻止呢?他可收了我们不少好处。”

  不说话的黑王冷笑道:“这是他一石二鸟之计。”

  焦其宾为众人解释道:“黑灵山势如中天,迟早会对晋王造成威胁,而他早有谋位之心,所以才会煽动朝廷与我们为敌,如此一来他可以藉此举削弱皇室的势力,二来晋王想试试黑灵山的实力。”

  张书成闻言更是忿忿不平。“可恶!他收了我们的钱还敢摆我们的道!”

  “隔山观虎斗,稳赚不赔。”白贯虹道。

  焦其宾向黑王说:“属下认为一定要给晋王一个教训。”

  “你的意见?”黑王喜欢先听听他们的看法。

  “属下认为该给晋王来个下马威,把他的女儿抓来关个十天半个月的,让他知道我们要取他的颈上人头易如反掌。”

  “这个建议不错,由白堂主负责执行。”

  白贯虹一听到被重用,马上恭敬地道:“是!属下定当全力完成。”

  张书成亦献策道:“若有人敢来攻打黑灵山,属下必将来犯之人全数歼灭,让朝廷不敢再打我们的主意。”

  “太迟了。”黑王双眼倏张,精芒毕露,让人觉得已有计策在他心中成形,他阴沉地道:“晋王想秤黑灵山的实力,我们就让他见识见识。”

  果然他说:“白贯虹,一旦朝廷决定了带兵的人,你负责让那个人消失,每决定一个就杀一个,我要让朝廷出不了兵。”

  焦其宾闻言佩服地道:“真是高招啊!最后一定没有人敢带兵攻打我们黑灵山。”他追随黑王多年,就是佩服他这种霸气。

  张书成亦恭维地赞道:“如果连朝廷都不敢出兵,王的威名就可以远达四海——”

  “好了!”黑王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的话。

  会议进行将近一个时辰,他的耐心已经用罄,对座下之人说:“我要闭关一段时间,这期间黑灵山的事务交由焦领主处理。今天到此为止,你们可以下去了。”

  “是!”众人应道。

  张书成自觉不得黑王的重视,他想一定要多了解黑王的习性才行,所以走出议事堂后,他问堂前的鬼使神差说:“听说二位刚刚带回一位‘三姑娘’。”

  “是的,属下将她安置在‘水月轩’。”

  张书成再问道:“这位姑娘也是从妓院买来的吗?”

  “是黑王在回程中抢来的。”

  “哦?这么说她比较特别喽,倒是可以注意一下。”

  一旁的焦其宾冷笑道:“有什么好注意的,那些女人不过是泄欲的工具而已,不值得多费心。





  柳衣红醒了,但映入眼帘的却满是陌生的环境:高挑的屋宇、细雕的梁柱、宽敞的房间、精致的桌椅,还有她所躺的这张白玉床,这里不是她家也不会是周家,那这里是哪里?

  脑中的迷雾慢慢地散开来,依稀记得今早含泪拜别双亲,坐上迎娶的花轿,然后……啊!她记得了,有个人拦下花轿说要抢亲,“抢”?她吓得缩在里面不敢出来,后来外面好像越来越吵,人也越来越多。是谁把她从花轿中捉出去?脸上的红巾让她看不清当时的情况,后来的事她就记不得了,她是被抢来这里的吗?

  坐起身来,却发现有两个巨人在床边打量着她,那眼神放肆无礼至极。

  “啊!”她尖叫一声,直觉地往后缩去。

  这两个巨汉不是别人,正是鬼使、神差,他们第一次见到柳衣红,惊艳于她的容貌,两人满意地交换目光。

  一向不轻易赞美他人的鬼使,一脸严肃地说:“除了脸色太白、骨架太小外,简直是完美无缺。”

  神差斯文地露出笑脸,说:“难得你刻薄的嘴会吐出‘完美无缺’这四个字。”接着他也赞叹道:“世上果然有倾国倾城的美女,难怪啊!难怪,如此绝色佳人,黑王当然会心动而破例了。”

  她整个人恐惧地蜷成一团,神情可怜地问:“你们是谁?这里是哪里?”

  神差安抚她道:“姑娘别害怕,这里是黑灵山,我叫神差,那个老是皱着一张脸的人叫鬼使,我们是黑王的左右侍卫,而你是黑王的三姑娘。”

  “谁是……黑王?什么是三姑……娘?”她颤抖地问道。

  “黑王就是黑灵山的主人项杀,江湖上人称‘黑魔’,黑王的事以后你就会知道,至于三姑娘嘛……三姑娘……”

  神差竟产生一种不忍伤害她的念头,她太“干净”了,实情恐怕会让她当场昏倒,于是他求助地看向鬼使。

  鬼使果然比较冷血,他面无表情地道:“黑王有两个侍妾,平常懒得叫她们的名字、也记不起她们的名字,黑王都是用手比一或二,我们就知道今晚要送哪一个姑娘到他房里,因为这两位姑娘没有正式的婚配,不能叫她们夫人,所以大家就习惯称她们大姑娘、二姑娘。”

  柳衣红的脸“刷”地惨白,忽然间一阵天昏地暗,恐惧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们,双唇抖动地道:“三姑娘是黑王的第三个侍妾?我不是……我不要……我是清白人家的女儿,你们不可以这样待我!”

  神差试着向她解释说:“我们也不清楚黑王为什么要你,大姑娘、二姑娘都是从妓院买来的,黑王从不碰清白姑娘的,可是这回黑王却指着你是三姑娘。”

  “我不是妓……”妓女这字眼让她感到难堪,改口道:“是你们在嫁娶的途中把我劫来,或许在世人眼里我已是身败名裂,但是廉耻的观念我还有,我绝不当那什么……三姑娘。”

  “我真不懂!”神差道。“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和留在这里当三姑娘有什么不一样?只要好好地服侍黑王,这里有的是舒适的生活。”

  “你不会懂的,女人没有名节就不能生存,我宁死也不愿待在这里受辱。”看似柔弱的她,个性中有着三分坚持和七分顽固。

  安静的鬼使此时说:“如果你想离开这里,还有一个方法可行。”

  “什么方法?”

  “求黑王放你走。”

  神差向来与他默契十足,马上了解他的用意,黑王的问题让黑王自己解决,于是他跟着说:“是啊,只要黑王答应让你走,我们兄弟俩就负责送你回去。”

  柳衣红问道:“黑王可能放我走吗?”

  鬼使反问道:“你想再见到你的家人吗?”

  神差也说:“总是个希望。”

  是啊,总是个希望,她当然想回到家人身边,柳衣红只能无奈地叹道:“只有试试看了,请你们带我去见黑王。”

  “黑王在崖顶闭关,恐怕要一段时间才会出关,到时候我们自然会带姑娘去见黑王。”

  其实鬼使、神差骗了她,因为他们知道以她的容貌,没有一个男人在见到她之后会放她走的。





  鬼使、神差二人负责打点黑王在崖顶的一切需要,正午时,他们准时将午饭提来,静候在门外,等待黑王进一步的指示。

  黑王用完午膳后,手指比个二。

  鬼使、神差了然地点头,不一刻钟就把二姑娘扛来,将人置于崖前的树下后,他们就转身离去。

  二姑娘静静地站在树下等待黑王的召唤,黑王没出声她不敢随便走动。等了一会儿,总算听到低沉有力的唤声:“进来!”

  二姑娘心花怒放地往石室走去。

  出来后,二姑娘一脸的春风得意,她和大姑娘都稍具武功基础,不需要鬼使神差来接她,她沿着山藤安全地回到崖底,心中盘算着如何去向大姑娘炫耀,当然还有那位新来的“三姑娘”。





  黑王虽然喜怒无常、捉摸不定,但日子一久,黑灵山之人也找出一套生存的方法。然而柳衣红的到来,为黑灵山投下一些不可预期的变数。

  黑王有两名侍妾负责他每天的需求,严格来说,这两个女人只是他泄欲的工具,在他心中不占任何地位,黑王甚至不允许她们接近黑风楼。然而像柳衣红这样天仙的人儿,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届时柳衣红会扮演什么角色?

  红颜都是祸水,男人却自甘为源头。每个从“水月轩”回来的人都有这种感觉,他们必须好好巴结三姑娘。

  然而这种心态半个月后就改变了。

  黑王虽在崖顶关闭却还是有旺盛的需求,他每三天就要鬼使、神差送大姑娘或是二姑娘到崖顶,但他却从未要求送三姑娘上去过。

  又半个月过去,情形还是一样,三姑娘的地位自此一落千丈。她是黑灵山惟一不懂武功的人,弱肉强食是必然的道理,于是……

  大姑娘常取笑她说:“女人不能光靠外貌,‘技巧’才是决胜的关键。”

  二姑娘也取笑道:“黑王不喜欢没有情调、温顺的女人。”

  焦其宾叹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黑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可以无视这样的美人?”

  更有男人开始觊觎她的美色,既然黑王不要,他们还客气什么呢?

  鬼使神差负责捍卫她的安全,他们说:“在黑王没有正式表态之前,柳衣红还是他的女人,谁敢动黑王的女人!”

  柳衣红本人则是庆幸黑王不要她,这表示只要黑王出关,向他交代一声后,自己就能离开黑灵山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第2章

  崖顶上几间独立的石屋就是黑王闭关的地方。今日是他结束闭关的日子,所有黑灵山重要人物全聚集在这里,等着迎接黑王出关。

  柳衣红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后,挑了块石头静静地坐在那里,她知道这些人有很多事情要向黑王报告,只希望他们能留下一点时间给她。

  众人寂静无声地等着,从日出时分到日上三竿,没有人移动脚步也没有人发出声音,或者是露出不耐烦的脸色,平常所有的放肆姿态全都收敛起来,只因为黑王要出关了。

  终于,右侧的石门隆……隆……地打开,一道黑影缓缓地走出来。

  众人整齐地跪下,齐声道:“恭喜黑王神功大成!”

  柳衣红远远地跟着大家一起跪下,却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来打量闻名已久的黑王——项杀。

  一身宽松的黑袍披在他高大魁伟的身上,他的头发不羁地随风飘散着,正常男子成年后须束发而冠,而他却让黑发狂傲地飞扬!

  他右边发上斜绑着一根白羽毛特别显眼,“黑发黑袍、白羽斜挂”成了“黑魔”行走江湖的标记。那一点不协调的白,完美地勾勒出他桀骜不驯的个性。虽然没有近看他的五官,但她几乎可以肯定他的长相一定和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一样——危险而霸道。

  众人抢着向黑王报告最近江湖的动态,因为他闭关这段期间,黑灵山的敌人,不论是白道或黑道全都蠢蠢欲动、伺机反扑。

  了解黑王的人都知道,人不犯他他不犯人,“黑魔”必在江湖上再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就在这时候,山下警笛传来,显示有人入侵黑灵山。

  黑王冷冷地笑道:“这么快就来了吗?”话语方歇,他化作一道黑影往山下疾射而去。

  其他的人也不敢闲着,全都跟了过去。

  霎时,整个崖顶的人都走光了,只剩柳衣红一个人愣着,她怎么被忘了?这个山崖虽然不高,但她没有那种飞掠的功夫,一个人下不去,怎么办?

  在四周找了一遍,没有发现石阶之类的东西,只找到一条山藤,她不敢拉着山藤下去,对高度的恐惧加上手劲不足,她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她只好静静待着,等鬼使、神差想起她时,再来接她下去。她回到原先的石块坐下,背倚着树干静静地等待。




  柳衣红无聊地等到艳阳西斜,等得她都开始打盹儿了,在几个呵欠后,终于沉沉地睡去。

  黑王回到崖顶时,看到的就是这幕撼人心弦的画面!

  夕阳余晖托映着丽质佳人,昏黄的光线照映在她掐得出水的粉嫩肌肤上,也照映在她完美柔和的五官上,她看起来像是自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光用美来形容她是不够的,因为美丽无法描绘她清灵高雅的气质。那出尘的气质竟不像凡人所有,难道是自己的幻觉吗?

  黑王蹲在她面前,越看越感到惊讶,因为他的眼睛完全被她吸引,怎么也离不开那张毫无防备的睡容……有如出水莲花般恬静的睡容。

  似有什么打扰了她,她缓缓地张开双眸……

  “啊!”柳衣红吃惊地往后倒去,是他?!他来多久了?自己居然在这里睡着,思及此双颊不禁浮出朵朵红霞。

  翦水双眸闪着迷迷蒙蒙的晶亮,果然让这张绝美的脸蛋更加动人,他贪婪地浏览着她的娇颜,直到她脸红娇羞的模样让他心头一紧,黑王哑声问道:“鬼使、神差带你上来的吗?”

  柳衣红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深邃的黑眸仿佛要吸走她的灵魂,她让他的气势给怔住了,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等不到她的回答,黑王加重语调。“回答我!”

  低沉的吼声让柳衣红为之一颤,害怕地点点头。

  “跟我来。”黑王威严而专制地下令道。

  她不敢违抗,颤抖地起身跟着他走进石屋,石屋里除了偌大的石床外别无他物,显然是间卧室,她犹豫地停在屋外。

  黑王未见她进屋来,唤道:“进来。”

  她害怕地摇摇头说:“不行!我不能进去,让我在这里把话讲完,我——”

  黑王怒喝道:“我叫你进来就进来!”

  他的怒气吓得她双脚不稳差点跌坐在地,这次她不敢再违背他的话,怯怯地往前跨两步。

  身后忽传来隆隆巨响,愕然转身只见石门轰地落下,她被关在里面了?!

  她背抵着石门,惊惶颤抖地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把门关起来?”

  黑王慵懒地靠着床说:“过来,把衣服脱了!”

  柳衣红脸色倏变,再笨也该知道他想做什么,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句,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来伺候你的,一个月前在我嫁往周家的路上,一些人跑来搅乱,然后你出现把他们赶走,鬼使、神差把我捉上山来,然后……我要走……要你允许……”她的语句越来越零乱,因为黑王已经逼近她,而她身后的一道石墙使得她退无可退,她抵着石墙困难地吸着气。

  黑王一手抵着墙用身体困住她,柳衣红连忙转头避开他,害怕地咬着下唇。

  他用食指勾起她逃避的脸蛋,拇指则是挑逗地摩擦她红嫩欲滴的樱唇。

  如此轻佻的动作吓坏了她,粉嫩的脸颊刷地转为惨白,她慌乱地推着他说:“走……开……你不可以这样待我!”

  黑王剑眉一扬,挑衅地说:“从来没有人可以对我说‘不可以’三个字。”

  他低下头来,霸气十足地吻住她,强索地分开她的嘴唇,灵舌长驱直入,完全地占有她销魂的滋味。他的姿态是如此地狂野、如此地放肆,仿佛是要惩罚她刚才的不温驯。

  屈辱的泪水泉涌而出,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抗拒他,徒然地挣扎着,双手不断地捶打他,却阻止不了无情的伤害与野蛮的豪夺……

  如此强烈的撼动是他始料未及的,迫使自己稍稍离开她的唇,黑眸古怪地瞪着她,嗓音沙哑低沉地道:“你完全没有经验,是不是?”

  柳衣红双唇紧闭,泪眼避开他逼人的视线。

  黑王伸手解开她柔亮的乌丝,让它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享受那片轻柔的触觉。握起一小撮秀发,品味它所散发的淡淡清香。

  他在她耳畔低柔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衣红拼命地想推开他蛮横无礼的行为与紧贴着她的身体,无奈他却是不动如山,一股强烈的无力感袭向她,她哽咽地乞求道:“我不是那种女人……”

  黑王不悦地捉住她的手腕道:“我不喜欢问第二次,说!你叫什么名字?”

  她摇摇头,无力地说:“我不当你的三姑娘,请你让我回去。”

  “说!”黑王猛地加强手劲,不容妥协地威胁道。

  她疼得眉头都拧了起来,血从紧咬的下唇缓缓地渗出,最后她屈服地说:“柳……衣红。”

  “如果你乖乖的听话,又何必吃这些苦呢?我要定你了,柳衣红。”他轻轻地舔去她唇瓣上的血迹,语气坚定且不容反驳地道。

  柳衣红无力地合上眼睛,哀伤地说:“不要……”

  “让我看看你。”

  “刷”一声黑王撕下她的衣服,她还来不及反应什么,黑王再用力一扯,肚兜已被扯落在地,赤裸裸的胴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他眼前。

  她吓坏了!只能下意识地用手臂羞愤地遮掩自己的裸体。

  黑王捉开她的手反剪在后,她美丽的娇躯在他眼前一览无遗地展现着,他轻声赞道:“你真美!”横身一抱,将她放在石床上。

  她觉得自己快昏倒了。“神差说你从不碰清白姑娘的……”

  “游戏规则改了!”黑王蛮横地推倒她的身子,轻轻地覆上,饥渴地索求着她,急促地呼吸她芳香的气息。

  完了,一切都完了,双手无力地抵拒着,他游移的唇正片片地撕碎她的尊严,没有人能救她,她绝望地暗忖道:永别了,爹娘!

  黑王的柔唇忘情地吻着,却听到“砰”的一声响,她正用后脑勺猛撞身下的石床。

  “你在做什么?”黑王扯住她的头发,震怒道。

  柳衣红回他一抹凄楚的笑容。

  猛一惊,黑王掰开她的牙齿。“休想咬舌自尽!”

  他再吻上她的唇,阻止她的自残,舌头不断地进出暗示将有的翻云覆雨,手底也不停地撩拨她的激情,希望可以挑动她的欲望。

  然而这阻止不了她如倾的泪雨和眼底的绝望。

  “该死!”他愤怒地推开她,指着打开的石门,吼道:“你如果不是来取悦我的,就给我滚!”

  柳衣红被他推落床下,忍着疼痛,捉起仅能蔽体的衣服踉跄地爬起身,往门外冲去,直到崖边才停下来喘息,整理残破不堪的衣服。

  她无助地看着那条山藤,她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留下来受辱。

  捉着山藤,一步一步地往下探,几次惊险万分差点捉不住山藤,才爬不到十尺,突然脚底一个滑落……

  “啊!”她往崖底跌落……

  比她快的是黑王的身影,他双臂托住她的娇躯,缓缓地飘落崖底。

  望着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儿,外表如此美丽、娇弱,却有着宁死也不愿向他求救这么刚烈的个性,他竟说不出心中的滋味,他该拿她怎么办?





  将她送回水月轩后,被挑起的欲火并未被她的眼泪浇熄,黑王转往大姑娘的处所。

  “砰”一脚踹开大姑娘的房门,当着她惊愕的脸吼道:“过来!”

  大姑娘喜出望外,这是黑王第一次来她居住的处所找她。她连忙褪下自己的衣裙,风骚妩媚地走向黑王,水蛇腰身紧紧地缠着他,唇舌并用地探索他身体每一寸,她会让黑王了解自己才是最性感的床伴。

  然而黑王仍是一脸暴戾的样子。

  “滚!”他毫无预警地把她推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离开了她的房间,留下大姑娘一脸错愕,呆愣在原地。

  只有她!黑王愤怒地想着,只有她才能平息自己这把狂烈的欲望之火,为什么他只想要那个该死的女人——柳衣红!

  他得去问问鬼使,她是怎么回事。





  柳衣红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丫环佳月说:“是黑王抱你回来的。”

  一听到他的名字柳衣红浑身如陷冰窖,她忘不了当时受辱的情形,双臂环抱着还直打哆嗦的身体,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虽然当时有寻死的勇气,可是现在一想起年迈的爹、娘,她懦弱地不敢一求痛快。只能将头埋进膝盖里痛哭,她好恨这种无力感。

  丫环们面面相觑,当黑王抱三姑娘回来时,大家都吓得不敢出来,直到黑王喝斥人照顾她时,大家才一个个惶恐地鱼贯而出。

  黑王将昏迷的三姑娘放在床上,轻轻地抚摸她红肿的手腕,那时黑王的表情很奇怪,所谓很奇怪是因为他很……温柔,温柔?!

  等黑王走后她们才注意到三姑娘被摧残的衣服和身上几处瘀伤,众人窃窃私语,不知她发生了什么事。

  佳月探问道:“三姑娘,你有没有伤着了?”

  柳衣红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不停地哭着。

  佳月为她抱不平地说:“你是黑王的女人,是谁这么大胆敢对你做这种事!”

  柳衣红仍没有回答,只留给她们满肚子的疑问。

  仆役之间的私语是很可怕的,没几天的时间,整个黑灵山都在传这件事,三姑娘究竟是被谁非礼了?最能被接受的说法是当天进犯黑灵山的敌人中,有人溜上黑王闭关的石屋,遇到被困在崖顶的三姑娘,一时色欲心起企图非礼,恰巧黑王赶回解救她。然而大家却找不到那个应该被碎尸万断的尸体。

  在纷纷扰扰的流言中,就是没有人想到是黑王非礼了柳衣红!因为黑王对他的女人从来不需要强取豪夺,且即使是强取豪夺也断无中途刹车的道理。





  黑王比以前更不好侍候,而且经常处于盛怒的状态,只要他一生气就有人会倒霉,周遭的人只得小心地回避他,免遭无妄之灾,连一向随侍在侧的鬼使、神差也说没见过这么烦躁的黑王。

  晚膳时,落坐在座首的黑王寒着脸不发一语,冰冷的眼神凛冽得刺人。

  座下之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开口询问什么。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色却没有人动筷取用,一个个像被罚坐一样,动也不敢一动。没人知道喜怒无常的黑王在想什么,因为不知所以就更让人害怕了。

  终于黑王冷冷地开口道:“神差,去把柳衣红带来。”

  “是!”神差马上衔命而去。

  座下之人面面相觑,这道命令太奇怪了,大姑娘、二姑娘从不被允许接近黑风楼。然而即使满腹疑问,他们一个字儿也不敢迸出口。

  时间慢慢地流逝,众人渐感到不安,以神差的轻功,这一小段距离恐怕早该来回十趟了,然而到现在还不见他现身,偷瞄黑王的反应,后者却是闭目静坐,好像这是意料中事。

  这顿饭弥漫着诡谲的气氛!

  终于神差回来复命,可是他却没有把三姑娘带来,只是满脸愧色地说:“三姑娘不肯来。”

  “啊!”众人惊呼出声,她完了——

  黑王却没有表现出预期的狂怒,只是一脸冷峻地道:“鬼使,去把她捉来。”

  “是!”鬼使衔命而去。

  才几眨眼的工夫,他就把昏迷不醒的柳衣红给扛了进来,接着放入黑王怀里。原来他知道神差一定是苦劝无效,所以一照面废话不多说,直接把人给点倒扛回来复命,真是效率十足。

  黑王弹指解开她的睡穴。

  入眼是黑王邪气的笑容,柳衣红尖叫一声往后退去。这时才发现她是处在一间大厅中,数十双眼睛正猛盯着她瞧。

  黑王轻松地笑道:“别紧张,只是吃饭而已。”接着命人帮她备碗筷,对着众人说:“可以吃饭了。”

  柳衣红惊魂未定,惶恐不安地看着黑王。

  黑王见她未动筷,便威胁道:“要我喂你吗?我可是不怕人看。”

  她不敢怀疑他的话,只好听话地拿起碗筷,和着泪水一口一口地把饭吞下去,那委屈的模样,真像让人给逼吃毒药一样。

  黑王兴致浓厚地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她的屈服让他沾沾自喜,接着他注意到:“你为什么不吃菜?”

  他知道她的毛病出在哪里,故作声势威胁道:“如果这厨子的手艺不合你的胃口,我就把他给杀了。”

  柳衣红不知道自己有多恨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了难言的愤怒,但她没有第二个选择,只好就近夹着菜吃。

  他看了一阵仍觉得不满意,命人拿来白玉盘,挑些菜放在她面前,蛮横地说:“把这些吃完!否则不让你离开。”

  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难自己?柳衣红气愤地反抗道:“不要。”

  黑王无所谓地笑道:“既然你不想离开,今晚就留下来陪我吧!”

  他的话惹来她盈眶的热泪,她倔强地拭去不受控制的泪水,纵使心有不甘,也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她好恨啊!恨自己除了脆弱地流泪外,没有一点力气反驳他每一次的威吓。

  她不知道她的眼泪就是最好的武器,当他想再次进逼时,总被她柔弱无助的神态给击退,连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会有这种不舍与怜惜的心情,这种心情不该属于他。

  他所有的精神全集中在这个令他迷惑的女人身上,他喜欢看她。

  整间房间只有她一个人动筷,其他人则睁着不敢置信的眼睛,看着黑王奇怪的举止,好像不曾见过这个人一样。





  江南“擎风山庄”的少庄主黄仲,自从那日在月湖畔巧遇佳人后,整日无心于手边的工作,经常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时喜时悲。喜的是想起佳人捻花而笑的娇颜,悲的是佳人早已名花有主,当时她已要嫁人了。

  “唉……”又是一声长叹,叹息已成他最近的习惯。

  “大哥呀……”忽地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二哥说你发春我还不信,特地赶过来瞧瞧,原来你真病得不轻啊……”

  光听声音就知道来的人是他顽皮的小妹黄小蝶,他没好气地说:“什么风把你这个女诸葛吹来了?”

  “当然是春风啊!”小蝶儿暧昧地挑一挑眼,嘲笑他道。“迟来的春风终于吹绿咱们江南岸的‘擎风山庄’,大哥呀,你可得从实招来,我待会儿还得写份报告呈上去呢,老爹这时候恐怕在准备聘礼啦……”

  他无奈地叹道:“没有的事。”

  “还说没有?”小蝶儿有趣地露齿笑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我们黄少庄主心动呢?我看一定是个超级大美女,因为你整天看着小妹我这个大美人,眼光早被养刁了,所以能让你看上眼的一定是个超超超级大美人,只是……”

  小蝶儿歪歪头想道:“我行走江湖这几年从没见过比我还美的人。”

  黄仲失声笑道:“大哥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从没见过比你更不谦虚的人。”

  小蝶儿格格直笑道:“怎么没有呢?咱们家里不就有两个,一个是老爹、一个是二哥,我这叫继承家风,只有大哥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孩,简直就是出污泥而不染……”

  黄仲白她一眼说:“全天下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说自己是污泥,而且还这么沾沾自喜。”

  小蝶儿戏笑道:“当然要得意才好,总不能经常失意吧,大哥啊……咱们可是偷儿世家,没有偷不到的东西哦!”

  她猜想大哥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定是无法获得佳人的青睐,故谏言道:“如果那个姑娘不喜欢你,小妹我就去把她掳来,直接把你们送进洞房,姑娘家的心眼可死得很,一但失身之后什么都好谈,这时英俊潇洒的黄少庄主再施以柔情攻势,保证没有偷不到的芳心,这个建议不错吧!”

  黄仲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指责道:“姑娘家怎么可以说这种话!虽然我们家不像一般的家庭,但也不表示你可以这么放肆!”

  小蝶儿娇俏地吐吐舌头,说:“不要我也行,二哥这会儿正在门外等着呢!”

  “胡闹!”

  “才不胡闹呢!”小蝶儿蹦蹦跳跳来到他面前,顽皮地说道:“当年老爹就是这样把娘拐到手的啊!这是家族传统嘛,结果最重要,过程……那个一点就左眼睁右眼闭,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好了。”

  “别胡闹了,她已经嫁人了。”

  “什么?!”小蝶儿夸张地倒跳三步,满脸讶异地叫道:“‘大嫂’怎么可以知道你喜欢她还跑去嫁别人呢?”

  她这声“大嫂”叫得可真顺口,黄仲摇摇头苦笑道:“她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严格来说,我们不曾见过面。”

  “什么?!”第二声惊叫脱口而出,小蝶儿埋怨道:“搞什么单相思嘛,喜欢就直接告诉她,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实在有失我们偷儿世家豪爽的传统。”

  他除了苦笑之外还是苦笑。“我只在远远见过她一次。”

  “唉呀!这……这……”小蝶儿现在才知道问题严重了,远远地瞧过人家一次就迷恋成这样,知道对方已经嫁人还无法死心,大哥这回惨了……

  小蝶儿建议道:“大哥,再去看看她吧,说不定她现在过得不好。”

  “过得不好又如何?”

  “掳人啊!大哥不会在乎人家不是‘第一次’吧?”

  “荒唐!”嘴里虽然这么指责着,但想再去见她一面的念头却在脑海中萦绕不去,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若她过得好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黄仲鼓起勇气想再见佳人一面的结果,却是得到——周家并没有迎娶柳衣红,听说她在婚嫁当天被捉到黑灵山,至今生死不明的消息。黄仲马上转往柳家确认。

  柳云龙夫妇整天求神问佛,盼望哪天女儿能被放回来。但是根据别人对黑灵山的描述,他们知道这个愿望是没指望实现的,夫妇俩只能成天唉声叹气,埋怨上苍不公平。

  柳云龙一看到相貌堂堂的黄仲来访,还以为是老天爷听到他的祈祷,特地派贵人来救他的女儿。

  等到了解事情发生的经过后,黄仲允诺道:“晚辈愿尽一己之力,救出柳姑娘。”

  柳云龙欣喜地跪拜道:“多谢黄少庄主仗义,老夫一辈子感谢您的恩德。”

  黄仲急着上前扶起他,说:“晚辈经不起如此大礼,晚辈也是有私心的,希望柳老爷能答应晚辈一个要求。”

  柳云龙点头如捣蒜道:“只要是我这把老骨头能办到的,黄少庄主请尽管开口。”

  “柳老爷误会了,晚辈只想求您,如果到时候柳姑娘仍未嫁人,请答应将她许配给我。”

  “什么?”柳云龙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道。“小女早已身败名裂,连周家都前来退婚了,小女实在配不上黄少庄主这般的人品。”

  黄仲坚持道:“只要她未嫁人我就娶她。”

  柳云龙摇头叹道:“小女恐怕已是残花败柳,这桩婚事老夫万万不敢答应。”

  “能不能救出她还是个未知数,如果能救她出来,晚辈请求柳老爷同意让晚辈娶她为妻。”

  他叹息地说:“唉……如果能救出小女,就让她当个小妾吧,老夫实在不能让黄少庄主委屈了。”

  “谢谢柳老爷的成全,如果真有那一天,晚辈会用大红花轿来迎娶柳姑娘过门,她会是我黄仲的妻子。”



第3章

  水月轩后有一座静谧的湖泊,柳衣红常来这里静坐,这里让她想起柳家村的月湖,清晨薄雾缥缈、夜晚松影映月,不论是白天或是黑夜,这里丰富而多彩的姿态让她百瞧不厌,常常可以坐上几个时辰。

  最近她的心情平静多了,黑王未曾到水月轩里打扰她的作息,除了用餐时间外,她几乎是看不到他。

  被迫到黑风楼用餐已经十天了,他仍和最初一样霸道,总是威胁她把盘里的东西吃完,但是只要她乖乖地把饭菜吃光,黑王就不会有逾矩的行为。然而他这种处处包容的举止困扰着她,她知道怎么去面对粗暴的黑王,却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嘴角噙着邪佞笑容的他。

  就在柳衣红正对着湖面发呆时,大姑娘、二姑娘两人相偕来到水月轩,因为黑王从出关后就不曾召见过她们,以他旺盛的精力来看,这是不可思议的事。

  可想而知三姑娘是最大的祸因,黑灵山盛传黑王迷恋三姑娘,两人听了此传言心中满是怨恨,决定来水月轩和她谈判。

  她们在湖畔找到她,假意寒暄一番后,大姑娘嗲声问道:“妹子可要老实招来,黑王是不是天天来水月轩?”

  柳衣红微愣。“他不曾来过这里。”

  “大家都是姊妹嘛……没什么好瞒的。”二姑娘不依地媚笑道。

  大姑娘亦淫声地附和道:“可不是嘛……你玩过的姊姊也玩过,别想骗我们了。”

  柳衣红攒眉怒道:“我不懂你们说什么,他确实没来过这里,你们找错地方了。”

  二姑娘狐媚地说:“怎么会找错呢?谁不知道妹子的媚功大大地进步,不久前还被人冷落一旁,现在可是夜夜春宵哪……”

  “胡说!”柳衣红气急败坏地道。“我一向洁身自爱,请你们别坏了我的名节!”

  “名节?”大姑娘格格直笑,勾起她的脸蛋道。“怎么不好意思承认呢?姊姊们可是晓得个中滋味呢,今天来是希望妹子能有个尺度,别老是一个人霸占着,偶尔也想想姊姊们正巴望着呢……”

  “走开!”她们的淫声秽语惹怒了她,柳衣红气呼呼地赶着她们说:“请你们马上离开这里!”

  “我们可是客客气气地找你谈事情,你这是什么态度?别忘了我是大姑娘而你排行第三,按礼节算来,你还得每天帮我倒水洗脚呢!”

  二姑娘也怒气冲冲地说:“明明骚狐狸一个,装什么贞节圣女,笑死人了!”

  “你们……你们……”不知道如何反驳她们的龌龊之语,强忍着受辱的泪水说道:“走开!不要弄脏这里!”

  “啪”一记耳刮子无情地甩向她,大姑娘怒不可遏地道:“自己还不是残花败柳一个,你比我们高尚吗?我——”

  “大胆!”一记黑影如闪电般来到她们面前。

  黑王正好来水月轩看柳衣红,却让他撞见这一幕,他怒不可遏地捉起大姑娘狠狠地往外摔去,这下大姑娘不死恐怕也要去掉半条命。

  “黑王饶命!都是大姑娘……黑王饶命!”二姑娘惊吓地跪地哭饶。

  黑王冷冷地一脚把她踹开。“鬼使,把她们处理掉!”

  “是!”鬼使一手拎着一个,依言去“处理掉”她们。

  黑王担心地转向柳衣红,问道:“疼不疼?”

  “呜……”她趴在石头上失声痛哭。

  黑王强拉她入怀,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我帮你出气了。”

  她哭着求道:“不要碰我。”

  “我该拿你怎么办?”他的黑眸深切地探索着她的灵魂。

  “放我走!”

  “绝不!”

  为什么如此柔弱的她老是要违抗他的意志呢?长而浓密的睫毛还湿热地沾着泪珠,泪水洗涤后益发清湛纯净的明眸正埋怨地睨着他。望着怀中的佳人,一股没由来的欲望淹没他。

  渴望她的念头从没有一天褪去,他每天清晨来到水月轩,只为看她恬静的睡容,希望自己灼烫的情欲可以因此获救,然而她纯净无防备的睡脸,却更加灼热地折磨着他的意志力,他好想要她!

  黑王温柔地低唤:“红儿……”

  不等她的反应,黑王深情地吻住她,饥渴地吸吮着她口内的芳香甜蜜,为回应体内炽烈的火苗,他的吻越来越灼热……

  柳衣红呜咽的啜泣声不断,只能做无谓的挣扎,不敢相信在她如此悲伤的时候,黑王还这样侵犯她。

  “红儿……”

  “放开我……”她伤心欲绝地哭喊着,双手下意识地抵抗、推拒着他的胸膛。

  黑王整颗心都揪成一团,用力地紧拥她入怀,直想把娇小的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他抱起她往房里走去。

  柳衣红被放在床上,她知道他想做什么,没有抗拒也没有挣扎,出奇平静地说:“我死后,麻烦将我的尸体运回柳家村。”

  “可恶!”黑王生气地拍打床面道。“为什么你总是要把我惹火?”

  柳衣红心如死灰地闭上眼睛,静静地不发一语。

  “说话啊!”黑王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就是不肯顺从我。”

  得不到她的回答,他狂怒道:“很好!你是惟一可以和我讲条件的人,说!你要正式的名分还是要金山银山,只要你说得出口,我就办得到!”

  柳衣红幽幽叹道:“放我走。”

  “休想!”黑王狂怒地撕碎她的衣服,无情地说:“别以为我是慈悲的人,你把我惹火就得付出代价。”

  黑王粗暴地向她掠夺,欲泄心头之火。而她却和上次一样,没有热度,有的只是绝望的泪水。

  “啊!”他忿忿地一掌削下半张白玉床,恨声道:“为什么你要出现?!”

  他怒气冲天地离开水月轩。

  回到关闭的崖顶,黑王怒气未消,击碎几块巨石出气,最后他坐在练功台上,想藉静坐平息心中的怒火,但寂静之中却听到水月轩的湖泊传来微弱的一声——“咚!”

  一个念头疾掠过去……

  她居然跳湖自杀?!

  他跟着投入那片冰寒的湖水中,捞起她昏厥的身子,心惊胆战地探向她的鼻息,还好尚有气在。

  逼出她胃里的水后,黑王运掌贴着她的背心,为她寒颤的身子输入源源不绝的热力,直到她呻吟一声苏醒。

  怒气顿失,他心痛地拥她入怀。

  柳衣红羸弱地说:“走……”

  黑眸一抹凄然一闪而逝,黑王哑声地说:“我从未喜欢过任何人,我是强者,只有别人来乞讨我的怜悯,而你这个让我牵挂的女人,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

  半晕厥的她似乎可以感受到他体内被压抑的狂涛,但她已经不能再思考了。




  三姑娘虽然不懂得讨好黑王,却得到黑王的专宠!

  首先是大姑娘、二姑娘从黑灵山消失,再来是黑王的侍从鬼使、神差变成三姑娘的随身保镖,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做到的,但她确实征服了黑王的心。

  其实鬼使、神差是来盯梢的,防止她再次寻短。

  然而黑王救回她的人却救不回她的心,她一整天都不吃不喝,消极地抵抗。

  她已经一天没进食,旁人怎么劝都没有用,神差只好来向黑王报告。

  黑王正和晋王的使者密商中,交代任何人都不许干扰,神差不敢打扰他们,他静静地立在门外等候。

  密室中的黑王听到门外有人,不悦地问道:“是谁?”

  “属下神差。”

  红儿出事了吗?黑王立刻道:“进来。”

  神差推门而入,首先向晋王的使者陈道行礼表示敬意,接着他向黑王说:“有关三姑娘的事,待会儿如果王有时间的话……”

  “说!”

  神差犹豫地看一下陈道,不过既然黑王要他现在说,他可不敢违背,遂道:“三姑娘拒绝吃任何东西,属下担心她的病体,特来向王请示。”

  “该死!”黑王心烦地咒骂一声,匆匆向陈道交代说:“焦其宾会继续跟你谈合作的事。”说完人就往外走。

  想不到黑王会这么在意三姑娘的事,神差有些讶异。

  黑王一见到水月轩的情形就火了……

  数十个丫环围在柳衣红的床前,端药的端药、端饭的端饭、捧水果的捧水果,大家全在求她吃点什么、喝点什么,七嘴八舌地乱成一团,柳衣红则是像聋子一样,静静地倚着窗棂,对于她们的苦求完全无动于衷。

  “全给我滚出去!”

  黑王的怒斥声传来,丫环吓得“乒乒乓乓”摔碎了一地的东西,匆忙地捡了些碎片,头也不敢抬,一个个像逃命般跑出去。

  柳衣红也轻轻地打一个冷颤,她回过头来看他,目光隐含着怨恨与恐惧。

  黑王脸色难看地说:“这么恨我吗?”

  她顶撞他道:“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黑王气愤地捉起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都提起来,喷着怒火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躲开我吗?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

  “哼!”黑王重重地把她摔在地上,满脸森寒地道:“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黑魔’残酷的手段!”

  黑王冷酷地吩咐道:“鬼使,你负责看着她,如果她少喝一碗药,就给我杀死一个丫环!如果她少吃一顿饭,也给我杀死一个丫环,知道吗!”

  鬼使领命道:“是!”

  不管黑王的吩咐是什么,他一向是彻底执行,不问第二句话。

  “哼!”黑王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她照他的规定乖乖喝药、乖乖吃饭,但将悲伤情绪压抑在心中,反而伤了内腑,柳衣红的力量虽是一丝丝地恢复,但人却是一天天地憔悴消瘦。三天前黑王来时,她虽虚弱但还有精神,但现在她的身体像一副空壳子,她的精神死了……

  黑王森冷道:“你们为什么没告诉我她的情况?”

  鬼使直言道:“我们觉得你消失几天,对三姑娘的病情比较有帮助。”

  神差则委婉地说:“属下觉得三姑娘现在禁不起刺激,而她的‘心结’是因王而起,所以我们没告诉你,是希望给她几天安静的日子想想。”

  黑王斥责道:“这是给她安静日子的结果吗?”

  神差忧虑地说:“三姑娘的心已经打了几层死结,王再逼她只会让结越缠越紧,属下觉得该让她喘口气,等结松了点再想办法打开,现在我们只能等待了。”他俨然成为三姑娘的护花使者。

  黑王厉眼一扫道:“我不适合等待!”

  他走到床前,看着消瘦的她,冷冷地说:“我答应放你走!”

  柳衣红虚弱地睁开眼眶深陷的黑眸,原本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此时却只是无神地看着他,让人心疼的憔悴。

  鬼使、神差则是不解地看着黑王,他们知道黑王不可能放她走,但却猜不透他的用意。

  黑王补充说明道:“但是你得自己走出去。不会有人拦你,你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但是如果你半途昏倒,我就把你捉回这里,这是惟一的游戏规则。”

  柳衣红气力不足地问:“真的吗?”

  “我不会食言。”

  “好,我试。”她完全相信他的话,因为她不是个复杂的人,而且这是几个月来,她惟一见到的希望。

  她挣扎起身,才走下床就感到一阵晕眩,连忙拉着床帏稳住身子,待身体平衡后,她松开手慢慢地往外移动。

  然而虚弱的她禁不起寒风的摧折,才走出几步就不堪负荷地摇摇欲坠,黑王向前及时接住昏倒的她,轻叹不已。





  第二天,她已经能走到黑灵山的牌楼。

  第三天,她已经能走下黑灵山的石阶。

  一周后她已经能越过一座小山坡。

  此时的她,气色渐渐地红润,不像几天前病弱的模样,鬼使神差这时才明白黑王的高招,适当的运动,才能让她真正地恢复健康。

  对柳衣红而言,肉体的疲惫带给她精神的解脱,淋漓的汗水痛快地发泄,代替泪水释放郁积已久的闷气,慢慢地她忘记自己这几个月来的遭遇。

  一样是辛苦地走着,她开始有兴致停下来欣赏沿途的美景,甚至还赤足戏水,享受未曾有过的彻底清凉,潜伏在心中的狂野念头,在大自然的眷宠下渐渐地被牵引出来。

  她不知道绵延的山脉有多长,蜿蜒曲折的小径有多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得去,但是她喜欢漫步在大自然中的感觉,寂静而自由,没有世俗的礼教约束她,也没有人会叫她三姑娘,她觉得自己解脱了。

  闺训说: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可是现在的她常从一颗石头跳到另一颗石头,也会提着裙摆追着野兔,更是喜欢高声地朗诵诗经:“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

  当然她是以为四下无人才敢这么放肆,却不知她的动向每一时辰都会传回黑王的耳里,鬼使、神差轮流跟踪她,负责回报她最近的行踪。

  黑王放下手上的卷宗,讶异地抬起头问道:“她还在溪边玩水?”

  神差笑着说:“是啊,已经玩了一个时辰了。”

  黑王玩味地问道:“她变了很多?”

  神差衷心地夸道:“是的,王的主意实在高明,不但治好三姑娘的心病,还让她整个人脱胎换骨了。”

  “我去看她。”

  “王!”神差还是担忧地拦阻道。“再等些时候吧!虽然她现在心情很好,但不能保证见到你之后还能……”

  黑王白他一眼道:“我有这么可怕吗?”

  神差不敢置评,只要呵呵地傻笑着,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小心一点就是。”

  神差知道这是黑王的极限,他不敢再多说什么,原打算带黑王去找三姑娘,但黑王打发他走,所以神差大概描述一下三姑娘所在的位置,让黑王自己找去。





  柳衣红走了两天的路,黑王却只花一刻钟的时间就来到她现今所在位置,同样地打发鬼使走后,他决定和她“好好”地独处一番。

  其实柳衣红并不是在溪边戏水。因为她找不到渡河的桥,加上自己又不识水性,可说不久前才差点让水淹死,怎么也不想再回味当时的滋味,所以她打算砌一条能渡河的步道,约每隔一步的距离,就堆起一个石堆,好让自己能“跳”过去。

  可是这步道何难砌成啊!尤其是她一介女流,能搬得动比头颅大的石头就算不简单了,但是这么大的石头丢进急流里,却一下子就被冲得无影无踪。

  花了一个多时辰才砌好十多步远的距离,离对岸还有百尺远,她深深地叹息,看来剩下这一小段路,她得涉水而过了。

  水流有点急,不知道身体能不能承受,但是如果不试就永远也不会知道。

  柳衣红将布包牢牢地绑在背后,左手拿着绣鞋、右手提着裙摆往溪中行去,一开始有点怕,怕被强劲的水流冲走,但等溪水及腰时,她却开心地笑了。

  以前有一次在溪边洗衣服时,她忘神地盯着溪中的石头,幻想自己是那颗石头,想象水流冲击身体的兴奋感,但是想归想,可不敢有所行动,除了手肘以下可以沾水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得小心地远离溪水,以免沾湿衣服暴露出身体。

  想不到今天、此时此刻她却能真实地感受到这种兴奋刺激的感觉,她把裙摆提高到腰际,一方面减少受力面积,一方面能更赤裸地感觉肌肤被冲击的滋味,反正四下无人嘛!

  “该死的女人!”躲在暗处的黑王,低声地咒骂着,她不知道她一双修长的玉腿多撩人吗?他庆幸自己已把鬼使、神差遣走。

  昨天命令鬼使、神差把桥拆毁,目的就是要阻止她,想不到她居然罔顾生命安全,天真地打算涉水而过,以她的力量恐怕还没到半途就会被冲走。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眉飞色舞地玩起溪水,更该死的是她把裙子整个掀起来,黑王的视线完全被她诱人的模样吸引。湿透的衣服沾黏在诱人的雪肤上,若隐若现地勾画出酥胸的曲线,让他呼吸急促起来,水波折射下的纤细玉腿,更令他胸口紧缩,全身都胀满了对她的需求。

  她美得眩目的眼底却盈满了纯洁和无邪的浅笑,她是凛然不可侵的,黑王痛苦地想着,柳衣红一定是上苍派来折磨他的精灵。

  就在这时,她玩得大过火,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

  “啊”地一声,她跌入激流中!

  还好及时捉住一个东西,才没被水流卷走,嗯……严格来说,应该是这个东西主动来撞她,才让她攀住,柳衣红好奇地抬头一看——

  “啊!”第二声惊呼。

  她吃惊地想推开他,然而他却一动也不动,反而是她一个松手被急流一冲,全身上下更加紧密地贴着他,更糟的是裙子整个浮在水面,她的腿便赤裸裸地展现在这个人面前。

  只见她一手忙着隔开两人的距离,另一手又要把裙子压下水面,一时之间手忙脚乱,好不尴尬!

  黑王低头看她,脸上的笑容简直邪恶得可以!

  她的样子实在太迷人了——打湿的头发凌乱地沾在她的脸上,清灵的明眸显得有点狂野,红唇更是微启地娇喘着,好一副诱人的美人出浴图。

  黑王呻吟一声,抱着她双双跌入湍急的溪流中,全身放松地让溪水将他们卷到更深更急的地方……

  柳衣红刚落水时还以为黑王要淹死自己,但她却发现他将自己牢牢地保护在怀中,并且适时地浮出水面让她换气,原来他是在玩耍,让自己变成鱼般在波涛中翻滚,亲自体验鱼儿戏水的快感。

  他们随溪水而流、上下沉浮,往下游冲去。





  来到水流平坦的下游,黑王抱起她回到岸边,并生起火堆让她取暖。

  他的衣服在内力的蒸发下很快就烘干了,而她的衣服还湿漉漉地黏在身上,遮掩不住的绮丽春光,使她整张脸为之胀红。

  “过来,我帮你把衣服烘干。”他不是想当正人君子,而是不想让她受风寒。

  “我……”柳衣红踟蹰不前、她永远摸不透他的企图。

  见她不敢有所行动,黑王讪笑道:“随便你,反正春色如此扰人,就不能怪我心神荡漾了,何况眼前的山光美景也适合来段风流韵事。”

  他越说越下流,柳衣红忙着阻止他道:“我过去就是了。”

  这是她第一次走向他!两人心神都受到不小的震撼。

  她如他指示盘坐在他身前,黑王的手掌抵着她的背,真气透过几层布料源源不绝地输入她体内运行百穴,薄薄的水气不断蒸发,不一会儿工夫她的衣服就干了。

  “谢谢!”柳衣红轻轻地说着,站起身回到原来的位置。

  “喜欢顺水滑行的感觉吗?”

  “喜……欢。”她不想对他撒谎。

  “我小时候常这样玩。”他若有所失地轻叹道。“但是湍急的河水终会归于平静,如同人生一样。”

  “不像黑王会讲的话。”

  黑王浅笑道:“你认为我应该怎么说?”

  她的嘴唇张了又合,终究决定不回答他。

  “哈……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应该要说‘该死!去把水全拦下来,不准它流出黑灵山!’是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决定大胆地说:“你还会说……如果流走一滴,我就杀死一个。

  “哈哈!”黑王大笑道。“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这么差吗?”

  柳衣红转头不理会他,拿起早被溪水浸湿的布包,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吗?”

  “你说过不会拦我的。”

  “我不会拦你,但是你的肚子应该饿了。这两条鱼就快熟了,留下来一起尝尝。”

  柳衣红闻言转身,火堆上果然有两条快烤好的肥鱼,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弄来的,怎么让人不知不觉的……

  黑王似乎看懂她眼底的疑问,答道:“鱼是刚才戏水时顺便捉的,帮你运功时开始烤的。”

  柳衣红转身道:“我不饿!”然而闻到飘来的鱼香,肚子却不争气地响起咕噜声。

  惹得黑王笑道:“过来吧!”

  柳衣红如言走到火堆旁,倔强地说:“我自己有干粮。”她拿出布包,想从里面取出粮食。

  黑王迅雷不及掩耳地抽走她的布包,并且“咻”一声,把它丢到溪里。

  “你!”柳衣红气急败坏追向布包,但还是让水流给迅速地冲走了,她走回黑王面前,气得跺脚骂道:“你怎么可以这么蛮横?”

  黑王依然故我地轻松笑道:“干粮早湿了。”

  “可是布包里还有过夜御寒的衣物,你把布包丢了,今晚我怎么在山林里过夜?”

  “你根本走错方向了,你永远也走不出黑灵山的。”

  “是吗?”柳衣红紧张地环顾四周,难怪她走了两天还看不到一户人家,原来自己走错路了,她问道:“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

  黑王悠闲地拨弄着火苗,顺便将烤鱼翻身,直到鱼油滴下来,才递给她一条刚烤好的鱼,漫不经心地说:“吃吧!”

  柳衣红鼓着腮帮子道:“不吃!除非你告诉我路怎么走。”

  黑王勾起她的下巴,有趣地道:“你跟我谈条件呵?看来你不但心变野了,连胆子也变大了,你不怕四下无人,我会对你……”

  她急着拨开他的手,害怕地退了几步。

  黑王自嘲地一笑,说道:“吃吧!吃完我就告诉你。”

  柳衣红接过烤鱼,满脸委屈地吃着。

  黑王莞尔笑道:“想不到我的手艺不值得美人为我一哂。”

  柳衣红闻言,眉头一拧,不悦地把头转开。

  他低柔地轻笑一声,缓缓地朝她伸手过去。

  她以为他要为难自己,心慌地往后闪躲,但黑王只是温柔地拭去她唇边的油渍,赞叹道:“眉蹙春山,眼颦秋水,当时要娶你的人一定是号响叮当的人物。”

  他的动作带给她的震撼不小,她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他只是个农夫。”

  “一介农夫?那他一定是英俊迷人了。”

  柳衣红低头道:“我没见过他。”

  “哦,原来是媒妁之言,那我倒是可以考虑饶他一命。”

  看着一脸严肃的他,柳衣红心急地说:“你不可以伤害他……”

  黑王冷哼道:“替他求饶?你怕回到柳家村找不到新郎吗?”

  “你胡说什么!”她惭愧地低头道。“他们恐怕早就向我爹退婚了。”在这个时代,被退婚是件可耻的事。

  “那就饶他不得!居然敢嫌弃你……”

  “求求你!”柳衣红乞求道。“亲事结不成,他们也损失不少,别去找他们麻烦,好不好?”

  黑王无所谓地耸耸肩,若无其事地吃起鱼来,让人猜不出他心底在想些什么。

  虽然忐忑不安,但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免得惹怒他就什么都不用商量了。

  忽然——

  黑王冷森道:“谁?”同时一颗细石疾射而出,树林里传来一声:“哇!”

  约百丈开外,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个人,只见他捂着流血的伤口,胆战心惊地说:“黑王息怒!我正打算回长安,路经此地无意打扰你们……”此人正是晋王的使者。

  黑王冷厉的眼光直射向他,冷冷说道:“请转告晋王,在下静候他的佳音。”

  “是!在下一定带到……”使者连滚带爬地逃命去。

  “你的样子好可怕!”柳衣红战栗地说。

  黑王收回严厉的眼神说:“你不是看习惯了?”

  她摇摇头。“我不曾见过,你好像想杀他一样。”

  他淡笑道:“我没有杀他,不是吗?”

  “嗯。”柳衣红记得使者刚才说过的话,她问道:“这里是往长安的路吗?”

  “不是!”黑王简单利落地回答她。

  “那为什么他会路过这里?”

  “他是跟踪我的。”

  “喔。”她不疑有它地点头道。“往长安的路要怎么走呢?我已经把鱼吃完了。”

  “在山那一边。”

  “可是……往这边才是东边啊。”

  黑王简单地交代道:“此路不通。我带你回去吧!”



第4章

  乌云闭月,大地一片漆黑,寒风刺骨的夜里,黄仲终于找到柳衣红居住的水月轩,他身手利落很快地就放倒鬼使、神差二人和一屋子的丫环奴婢。

  潜入柳衣红的闺房,轻轻地摇醒她,捂住她因惊慌而欲喊出的声音,低沉道:“柳姑娘别害怕,我叫黄仲,是你爹娘委托来救你的人,现在时间不多,请姑娘先跟我走,到了外头我再向姑娘解释,这样可好?”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他的声音得到她全然的信赖,她无声地点头同意。

  “冒犯了!”黄仲以黑巾遮住她,抱起她往屋外掠去,隐身在夜幕中。

  黑夜的保护下他如灵猫般穿梭一岗又一亭的明哨暗哨。终于黑灵山的牌楼在望,到目前为止他并未遇到任何阻挠,这本是好事,但他心下总觉得怪异,照理说黑灵山高手如云怎么可能没有人发现他?更何况有一个叫“黑魔”的人,黄仲警惕地往四周瞧去,果然……

  “阁下这样就想走了吗?”黑王的声音响起,忽然间火光大亮,黑王的手下举着火把在广场前一字排开,声势浩大地挡在他面前。

  黑王则是潇洒地坐在牌楼的屋檐上,风吹动他不羁的黑发,宽敞的黑袍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寂静中惟一的“啪啦”声响。

  黑王悠闲的坐姿给人的感觉却是极度的危险,他是个冷酷无情的“黑魔”,没有人能忽视他眼底所散发的冷漠与狂傲。

  黄仲毕竟是叱咤江南的“擎风山庄”少庄主,他没被“黑魔”慑人的架势所吓退,反而更向前一步接受他的挑战。

  “好胆识!”黑王击掌轻笑,言语中透着欣赏道。“你是第一个在黑灵山的包围下还能不怯懦的人,倒令我好奇你是哪一号人物。”

  黄仲闻言拉下蒙面的布巾,露出剑眉星目、俊朗丰采的脸。“在下黄仲,前来取一样东西,无意冒犯黑王。”

  “哈……哈……”黑王狂傲地笑道。“想不到我黑灵山也有黄少庄主想要的东西?不知道你怀里的人是什么样的身份?”

  黄仲淡然笑道:“只是友人之子。黑王可否行个方便?”

  “嗯?”他剑眉一挑。

  在他面前仍如此泰然自若,黑王第一次起了惺惺相惜之心,赞道:“让我看看那人是谁,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就让你带走。”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黄仲感觉到怀中的人儿因“黑魔”的声音而僵硬,他知道不能让她现身,那么只有硬闯这条路了,意未尽身已动,他抱着她往侧面疾射而去——

  “退下!”黑王挥退黑灵山众人,飘身而下,一掌拦向黄仲疾去的身影。

  两人身形交错,黄仲突破不了黑王的封锁,只得立在原地。

  黑王背着双手,从容地说:“既然你不领我的情,就让我来试试你手底下的功夫!”语声方落,黑王猝不及防地袭向黄仲。

  来者气势之威猛乃黄仲生平仅见,他手上抱着人赶忙吸足气猛往后蹬去,避开黑王霸道的攻势。黑王的掌劲再发,黄仲不敢硬接,勉强地游走在他的掌风中,顿时险象环生……

  “好功夫!”黑王称赞地道。“若非你手上抱着人,今日想留下你还得多费一番力气。”

  话一说完,黑王又展开另一波更凌厉的抢攻,而且势在必得!因为黄仲迟迟不肯把人放下,让他感到疑惑。

  黑王右手带起的风怒啸击向他,同时左手斜探他的胸口——

  黄仲侧身顺势避过掌风,却未留意到他的左手,不小心让他捉住黑巾的一角,黑王气贯于巾奋力一带,将巾下之人远抛于空中。

  那道窈窕而熟悉的身影让众人震撼,黑王和黄仲同时纵身飞过去。

  黑王还是快了一步,接住惊惶未定的柳衣红。

  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燃起,黑王脸色倏沉,语调冰冷窒人地道:“该死的你居然敢动她!”

  他放下柳衣红转向黄仲,黑眸射出杀人的精光,忽地如怒龙升空般凌霄直起,绵延的掌劲迭吐而出,招招欲将黄仲毙于掌下。

  两人凌空互换十数掌,身形倏分,黑王无碍地掠回原地,黄仲则在空中吐出一口鲜血,接着摔落地面。

  “公子……”柳衣红担心地奔向他。

  黄仲勉强撑起身子,冷静地擦拭嘴角的余血道。“我挺得住。”

  黑王语气透着肃杀,沉沉笑道:“好!能接下我二十掌而不死的人,你是第一个。只可惜你今日还是要死在我手底。”

  柳衣红哭急道:“让他走,别杀他!”

  “过来!”黑王冷冷地命令她。

  他的眼神像白天一样充满杀气,他想杀他!柳衣红以纤弱的身子挡在黄仲面前,颤抖着声音说:“求求你……不要杀他……”

  黑王慢慢逼近他们,脸色寒得让空气都结成冰,他徐缓地道:“你越是护着他,我越是饶他不得!”

  黄仲潇洒一笑,推开柳衣红道:“姑娘请退下,这是我与黑王之间的恩怨,就算今日毙命于此我也无所怨尤。”

  “不!”她悲痛地呼道。“不能让你为我牺牲。”

  她已下定决心,满脸泪雨地奔向黑王,投入他的怀里,身体紧紧地抵着他,双臂使劲地环住他的腰,她用自己的身子困住他。

  黑王的心猝然一阵爆炸开来……。

  柔弱无力的她将他彻底地击溃!

  他仰起头疲倦地合上双眼,痛苦地感受体内涌起的一股翻搅。击溃他的不是愤怒,也不是她楚楚可怜的翦水双眸,而是日夜折磨他的欲望,体内每一处都因需求而哆嗦,她总是如此轻易地点燃他体内狂烈的火焰。




  两人一直僵持着这个姿态良久,直到黄仲离开,直到周围的人散去,直到空中露出第一道曙光,她仍埋在他怀里。

  黑王嗄哑沉声道:“他已经安全地离开了。”

  柳衣红急遽地推开他的身子往后退去,冷不防地被黑王抱个满怀,他痛楚地紧拥着她,低声唤道:“红儿!”

  他沉痛的低唤让她惊讶,自己竟然可以感受他体内莫名的痛苦,那声凄楚的“红儿”仍回响在她的耳边令人悸动,她突然了解到一件事。

  黑王爱着自己。

  这突来的认知让她感到慌张,柳衣红颤抖地问出:“你怎么可以这样?”

  黑王以为她在责怪自己侵犯她,勃然怒道:“我是黑王,我想怎样就怎样,何况你刚才已经用自己来换取黄仲的生命,现在你的人是我的。”

  “我没有!”她惊惶道。

  “如果你不承认,我马上去取黄仲欠我的一条命。”黑王的表情转为冷厉。

  “不要!”她紧张地拉住他,犹豫片刻后可怜地说:“是的,我用我的生命换他的生命,现在我的命是你的,你要我死我就死,你要我活我也不敢寻死,这样你满意吗?”

  “嗯。”他攫住她的下巴,冷声道:“你最好记清楚,我讨厌背叛!不管是谁都一样,下次你还敢这样叛逃,我绝不轻饶!你搞清楚自己的处境了吗?”

  她坚决地摇摇头说:“我清楚自己的处境,你随时可以取走我的命,但我的心是自由的,我不属于你!”

  剑眉一扬,黑王不怒反笑地挑衅道:“你要我证明给你看吗?好,我现在就让你真正地属于我!”

  她抽气倒退数步,天啊!她怎么可以忘记他的力量足以将自己吞噬,她怎么可以忘记他曾多么无礼地欺负自己,柳衣红脸色惨白地往后退去……

  黑王一步一步地逼近他的猎物,宛如在逗弄频死的小动物般。“有勇气挑起这个话题,却没有勇气面对它?我还以为经过今晚你变勇敢了。”

  她一直退到牌楼的墙边,同样地又被他的阳刚气息包围,进退不得。

  黑王继续逗弄着战栗的她。“你要我证明吗?”

  她迅速地摇摇头,贝齿轻咬着下唇垂头不语,神情是那么地娇柔无助。

  “那么告诉我,你属于我吗?”

  她仍低头不语,虽不愿再把他惹火,却也顽强地不肯屈服。

  “很好,我喜欢倔强的你,但是当我问第三次的时候,会有什么后果,我可就不负责……”他伸手轻佻地拨弄她的衣服。

  “不要!我……”她的头几乎垂到胸前,以让人几乎无法察觉的幽怨,声细如蚊地问道:“你会勉强我吗?”

  “如果我会强迫你,你已不是清白之身了。”

  柳衣红闻言羞愤不已。

  “如何,你属于我吗?”他非得亲耳听到这个答案不可。

  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答道:“嗯……”

  那声温柔的嘤咛令他回肠荡气感动不已。他满意地抱紧她,将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继续问道:“你会再逃走吗?”

  她轻叹一声,不甘心地摇摇头。

  “哈!哈!哈!”黑王欣喜地笑着,仿佛得到了最好的礼物。

  柳衣红则是羞愤难当,恨不得有颗石头塞住他狂傲的笑声。





  昨夜黑王的怒气让人印象深刻,但三姑娘拦住黑王那一幕,才令众人啧啧称奇、感到不可思议,整个黑灵山都在讨论这件奇事。

  三姑娘得到黑王完全的宠爱,这当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水月轩的丫环们,以前黑王冷落三姑娘时,她们到处受到别人的排挤、冷眼,现在她们可是扬眉吐气了。

  对柳衣红本人,得宠与不得宠都与她无关,她只希望能保有清白、自由的身子。幸好她知道黑王在乎自己,他不会伤害她的。

  既然打算待在黑灵山,总得帮自己找点事做,正巧水月轩后有一片荒地,她向丫环借了套普通的青布衣裳,打算自己动手整田理地。

  水月轩的丫环仆役一见她做粗活,紧张地围过来抢下她手上的工作,佳月首先说:“三姑娘,有什么事您吩咐我们下人做就行了,黑王若看到你在做粗活,我们全都要遭殃的。”

  柳衣红笑着说:“我总不能整天没事做,整理这里也不过是打发时间而已,黑王不会怪你们的。”

  “可是您应该在屋子里做一些很高雅的事,像弹琴、画画才对啊!”显然这是佳月心目中美人的形象。

  “附庸风雅的事我不会,更何况也要有那样的心情才行,我现在只想在这里松松土、动动筋骨。”

  一旁的神差向众宣告:“既然三姑娘有这等雅兴,不如大家一起帮她忙吧!”因为黑王交代他们两人让她“顺性”而为。

  仆役们听到神差的话,全都附和地道:“是啊,大家一起来帮三姑娘吧!”

  “好,大家听我说……”神差开始组织这些人并分配工作,他和鬼使负责搬石头,其他人分别负责锄草松土、捡细石等。

  有人要帮忙,柳衣红也不便多说什么,只继续刚才除草、挑石头的工作。

  她家也有种田,小时候常和爹娘一起下田工作。她最喜欢引水灌溉的时候,可以在田埂间让水追着跑,或者偷挖几个小沟渠。可是十岁以后,她就难得出门,自然连田也不能去了。

  可在黑灵山不同,在这里除了“回家”外,所有她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做,这点是以前的她所不敢奢望的,黑王给她绝对的自由,这让她很快乐。

  此时她正跪在地上,一条顽强的山藤阻碍她的工作,而且这条山藤越扯越多,越扯越扎实,她使尽全身的力量一点一点地拔除山藤的根茎。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边的工作,为她打气加油。

  几次跌进泥土里弄得灰头土脸,柳衣红觉得自己有点狼狈,但她的斗志已经被激起,怎么也不愿向这棵可恶的山藤投降。

  没注意到大家的声音什么时候完全静止下来,她将所有的注意力全投注在对抗顽敌,只见她平举左脚抵着石头,将自己调整到最好施力的姿势。

  “闺训”等会儿再说,她双手粗鲁地夹着山藤,拼命地往后拉扯,她也因用力过剧将整张脸都憋红了,终于山藤有点松动,突地一个反弹……

  “啊!”她叫了一声往后摔去……

  幸好有人及时扶了她一把,她才没摔得人仰马翻,柳衣红尴尬地低头说声谢谢,眼角却意外地瞄到那人衣服的下摆,在黑灵山除了黑王外还有谁敢穿黑色的长袍?她好奇地抬起头来,对上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她又“啊”了一声,往后弹跳数步,双颊一片酡红。

  黑王不悦地皱眉道:“活似撞鬼一样,我有这么可怕吗?”

  鬼使、神差在一旁偷笑出声,惹来黑王不满的注视。

  当黑王的目光再次转回柳衣红身上时,他注意她身着青布粗衣,当下不高兴地问道:“是谁给你这一身衣服?”

  佳月慌张地跪倒在地说:“三姑娘……向婢女要……要衣裳……穿……”可怜她已经吓得口齿不清了。

  “没要你说话!”黑王仍盯着柳衣红。“回答我!”

  说也奇怪,她觉得自己不再惧怕他的霸气和怒意,她勇敢地回视他的目光。“我在整理这块地,白色的衣服会弄脏,所以我才向佳月借衣服穿。”

  黑王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去把它换掉,以后只准你穿白色的衣服。”

  “为什么?”柳衣红不满地问道。

  神差见黑王脸上的青筋浮动,忙推着柳衣红说:“王的命令不能违抗,你快去把这一身衣服换掉。”

  柳衣红莲脚微跺,娇嗔地哼了一声,才不情愿地回房去换衣服。

  神差打圆场地笑说:“三姑娘还是有点小个性的。”

  说完他催着一干仆役去帮三姑娘准备热水,好梳洗打扮。众人像得到特赦令一样,不一会儿时间全闪个精光。

  黑王围视这一片荒地,问道:“她为什么要整理这里?”

  神差道:“三姑娘说她不能整天没事做,要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

  “她以前不是喜欢刺绣吗?”

  神差道:“可能是不久前在山里玩惯了。”

  鬼使补充道:“三姑娘越来越野。”

  神差再说:“三姑娘的确和刚来时不同,那时候她很拘谨,比一般的大家闺秀还要谨言慎行,现在的她放得开胸怀,人看起来也开心多了。”

  黑王点头道:“她的眼中有两团火焰,可惜被压抑太久了。”而他想引出她潜伏的野性。黑王又道:“这块地适合建造花园,江南的庭园造景最富盛名,神差,你差人到江南找最好的工匠来,我要在这里盖一座‘红楼’。”

  “是。”

  接下来的时间,鬼使、神差和黑王讨论着“红楼”的构造,很快地半个时辰过去了,却还不见三姑娘的身影,按时间推算她应该早换好装回来复命了,除非她……

  神差陪笑着说:“三姑娘可能忘了要回来……”

  “她是存心的。”

  “不可能的,三姑娘怎么敢违抗王的旨意?”

  黑王淡笑道:“不能说她违抗,我刚才只要求她换掉身上的衣服,并没有要她换好衣服后回来找我。”

  神差苦着脸问道:“三姑娘故意气你?”

  黑王轻笑地道:“是的,所以她不只是一点小个性,如果我不去找她,她可能让我在这等到天黑。”





  黑王走进水月轩居然看不到一个丫环仆役。不过等他见到柳衣红后立刻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这个姑娘居然穿一身淡红的衣裳。

  鬼使、神差起初也是吓了一大跳,后来反倒欣赏起她的胆量,只是仍担心她会有生命危险,这姑娘是不是忘了黑灵山是谁在做主?

  神差苦笑道:“是不是三姑娘房里的光线不足,让你误把红色当白色?”

  柳衣红如解语花般温柔地笑道:“以前我只有青色布衣可以穿,现在我的橱柜里有各种不同颜色的漂亮衣裳让我挑选,黑王待我慷慨如斯真令人感动,所以我特别穿上最喜欢的衣裳来向他致谢。”

  说完还优雅地走到黑王面前,轻盈地行礼道:“多谢黑王的爱护,希望您会觉得这件衣裳很漂亮,否则您的银两就白花了。”

  黑王仰头大笑道:“有意思!明知你故意和我唱反调,可是我却不觉得生气,不错!这件衣服穿在你身上确实很漂亮,把你衬得柔美似秋水,完全不输给月白色衣裳,我的银两确实花得很有价值。”

  他直接的赞美反而让她不自在地窘热起来,她脸红地说:“如果黑王喜欢看月白色的衣裳,以后……以后我会让整个水月轩的人多穿月白色的衣裳,当然包括我。”

  黑王但笑不语,斜倚着墙面,放浪地盯着她看。

  柳衣红迎上他的视线全身大起疙瘩,仿佛让人放入毛毛虫一样,她略感慌乱地问道:“黑王特地抽空来水月轩,不知有何指教?”

  “没事,只是来看看你。”

  “喔。”她轻应一声把头垂下来,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黑王问道:“你整理那块地有何用途?”

  “我想种……种萝卜。”

  “种萝卜?”黑王闻言哭笑不得地道。“我让你饿到了吗?”

  “没有,以前我家也种萝卜,所以我才想种萝卜。”

  “你想家?”

  “嗯。”她委屈地点了点头。

  “我要在那块地造一座园林,所以你别去种萝卜了。”他专制地下令。

  “是。”

  “也不准你在水月轩种其他的农作。”他接着下了第二道命令。

  “是。”

  “你刚才的劲儿怎么不见了?”他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处。

  “我想家。”她眼眶微红地说。“我在这里的言行如果让爹看到,他一定会生气的。”

  “别再想了,我不会让你走的。”





  在乱世,红颜本来就是祸害,何况是柳衣红这等绝色女子,她足以挑起男子之间的战争,晋王的使者陈道,深知其中的厉害性。

  他从黑灵山回来复命,特地向晋王提起:“项杀有一个弱点。”

  “弱点?”正在下棋的晋王缓缓地抬起头,兴趣十足地问道:“是什么?”

  “女人!”

  孰知晋王一听乏味地挥手道:“项杀如果有弱点也绝对不会是女人。”

  “这个女人不一样,听说黑王非常迷恋她。”

  “迷恋?”晋王嗤之以鼻道。“迷恋算什么?花街柳巷里也有晋王迷恋的姑娘,可是拿她们来威胁我是没用的。”

  “我见过这姑娘一面,她绝对是倾国倾城的佳丽。”

  “你不了解项杀,他的心是铁做的,你知道要多高的温度才能让铁熔化吗?算了——”晋王不耐烦地说。“别跟我浪费时间讨论项杀对女人的看法。”

  陈道不死心地再次进言:“属下在王的身边也见识过不少绝色女子,但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那些姑娘全不及她的一半美丽,更别提她动人的神韵了……”

  晋王本是性好渔色之人,他一听陈道的形容便兴致勃勃地道:“她比我的玉妃还美?”

  陈道肯定地点头道:“是的,黑灵灵的大眼睛镶在宛如凝脂般的玉肤上,看一眼就让人怦然心动,若非亲眼见到,我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这么美的人存在,她真是太完美了,尤其是那种出尘不俗的气质,遗世而独立,惟有这样的美人儿才配得上您九五之尊的身份。”

  晋王开心地笑道,“话不能乱说,我岂是九五之尊,不过真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吗?好,文师爷!”他向一旁立着的书生吩咐道:“立刻修书一封给项杀,说本王对那位姑娘感兴趣,请他将那位姑娘送来晋王府,本王会送千金重礼过去当作谢礼。”





  黑王一收到这封信函气愤地将它揉为碎屑,指着送信使者,冷声吩咐道:“断他一臂,丢下黑灵山。”

  二领主张书成忙劝道:“伤害使者岂不摆明与晋王决裂。”

  黑王森冷道:“是又如何?”

  张书成不敢再多问。“是!”

  焦其宾试探地问:“信中提些什么?”

  黑王未回答,径自道:“晋王的决定与陈道脱不了关系,通知白堂主,彻查陈道身份。”交代完毕他就往水月轩走去。



第5章

  黄仲负着重伤回到“擎风山庄”后,将自己深锁在房里,脾气暴躁地拒绝见任何人。

  一天过去了,不见宝贝儿子出来用膳,黄夫人担心不已,特别委派鬼灵精的女儿小蝶儿打探情况,她是黄仲最疼爱的小妹,应该不会被扫地出门才对……

  小蝶儿端着托盘,轻轻敲门。

  果然里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走开!不要来打扰我!”

  小蝶儿抿嘴轻笑,再轻轻敲门。

  黄仲气愤地想这些下人越来越放肆了,于是他怒冲冲吼道:“叫你不要烦我,听到没!”

  他的怒吼果然深具效果,门外的人被吓得站不稳,“唉呀”一声,不巧往门内摔去。

  看着来人撞门而入,黄仲愤怒地想教训这个大胆的人,但定眼细看此人却是他最疼爱的小妹,他只好轻轻一叹。

  小蝶儿却恶人先告状地哇哇大叫:“大哥你要吓死人啊!人家好意端东西来孝敬你,你却叫我滚,害我吓得滚进门来。”

  黄仲心情低落地应道:“你滚错方向了,我想静一静,你出——”

  “正巧!”小蝶儿兴奋地接口道。“我也想思考我的新发明‘太乙逆转阵’,可是这庄内我四处找不到安静的地方,听说只有这里爹不敢来找霉气,所以你这里肯定安静,不如借小妹一用吧,我只用角落的桌子,绝不打扰你。”话一说完,她自动地闪到角落,若无其事地思考起她的“太乙逆转阵”来了。

  黄仲知道她用意,叹道:“小蝶儿,别来打扰大哥好不好?”

  “大哥……”黄仲疲惫不堪的语气,让小蝶儿感到不安。“好嘛,我出去就是……咦?!你受伤了?!”

  小蝶儿走近一瞧才发现大哥受伤不轻,于是紧张地大叫:“爹、娘,二哥,你们快来呀!”

  “小蝶儿别叫——”

  黄仲还来不及阻止她,不一会儿时间偷儿一家全员到齐。黄仲的母亲——于香云,也是“不死神医”的后人,她一身医术傲人,素有“女神医”之称,一见儿子血气衰颓,莲手倏飞,几道金光闪过,黄仲周身大穴已插满数十支金针,速度之快、认穴之准,让人叹为观止。

  可是他们没有心情欣赏她的绝妙演出,一个个都把注意力放在黄仲伤势严重与否上。

  擎风山庄的庄主——黄不谷在江湖上素有“老顽童”之称,此时他也收起平日的戏谑心,紧张地问:“老婆大人,严重吗?”

  于香云用金针探查血脉时,不忘对夫婿开玩笑。“老婆大人不严重,你儿子可就严重了,他延误了治疗的时机,现在五脏出血不止——”

  众人紧张地问:“有救吗?”

  于香云白他们一眼道:“女神医的名号是诓人的吗?”

  老顽童怪叫道:“老婆大人,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吓人?”

  “我不是吓你们,而是要告诉你们,仲儿身中‘黑魔’项杀的‘天绝掌’。”

  小蝶儿惊呼道:“‘黑魔’?”

  老顽童一听见“黑魔”的名号,咋舌道:“儿子呀,那个混世大魔头怎么会来惹你?”

  擎风山庄的二公子黄鸣戏谑笑道:“老爹你搞错了,据我所知项杀最近都待在黑灵山,所以是大哥自己去招惹那个大魔头的。”

  黄鸣有搜集武林秘闻的癖好,他的消息一向最准,若是他消息准的话……

  小蝶儿担心地问:“大哥,那位姑娘是项杀的新娘子吗?”

  不待黄仲回答,老顽童在一旁急得跳脚抢道:“阿仲呀,你要去抢项杀的新娘?!”他们也知道黄仲在找心上人一事。

  黄鸣卖弄地沉吟道。“不对!不对!根据本人可靠的消息,黑灵山最近没办喜事——”

  “全都给我闭嘴!你们七嘴八舌的,仲儿怎么休息?”这一群没大没小的人,只会在一旁大呼小叫实在有碍病人休息,身为大夫的于香云实在忍不住,只好大声斥责他们。

  于香云一边吹凉手上的灵药,温柔地喂着儿子,嘴底一边不忘提醒道:“仲儿别理他们,告诉娘,那姑娘是不是项杀的新娘子?”

  老顽童白她一眼道:“我们是六嘴七舌,凑上你才变成七嘴八舌!”

  “爹,你们别斗嘴了嘛,你看大哥脸色真的很差……”小蝶儿紧张地说,因为他们这一家人实在太吵了。

  “唉……”黄仲深知他的家人们,如果不告知实情,休想打发他们走人。于是他轻叹道:“那姑娘名叫柳衣红,在成亲当天被项杀掳上黑灵山,我本想救她出来,可是自己武功不济,还连累了柳姑娘……唉……”他永远不会忘记柳衣红为救自己而投入项杀怀中的那一幕,他恨自己的无能!

  小蝶儿劝慰黄仲道:“大哥,我们一起救回柳姑娘,好不好?”

  “合我们之力,恐怕还胜不了项杀,他已经修练到‘天绝’第九重了。”

  “‘天绝’第九重?!”老顽童脱口惊呼道。“只有百年前的‘逍遥郎’才修练成第九重神功,而且那是在他七十多岁时才神功大成的,我真不敢相信项杀现今才三十多岁,居然也能练成‘天绝’第九重?”

  小蝶儿瞪眼道:“老爹你有没有搞错啊!魔头神功大成有什么好高兴的?他越厉害,我们就越难救柳姑娘。”

  黄仲闻言道:“小蝶儿,项杀不是能惹的人物,救柳姑娘一事就到此为止,大家别再提了。”

  小蝶儿笑嘻嘻地道:“可是我不相信大哥会就此罢手,大哥一定打算自己去送死,不希望扯入擎风山庄。”

  小蝶儿此言一出,果然激起偷儿全家人的愤怒,老顽童第一个不满地道:“阿仲,你爹我虽是一把老骨头,可是打架的事我从没跑输人过,所以我拒绝被晾在一旁。”

  于香云也说:“仲儿,娘是大夫,多少能帮上点什么忙。”

  黄鸣戏谑笑道:“好心的娘,你还是没事的好,都还没出师就先找好大夫,岂不是触霉头?”

  于香云轻笑道:“有备无患嘛。”

  黄仲无奈地阻止他们。“对手是‘黑魔’项杀,人多未必是好事。”

  小蝶儿排行最小,却是偷儿一家的智多星,她精明地笑道:“大哥,我们又不是要跟项杀开战,我们只要到黑灵山偷东西而已,既然是偷,当然要偷个神不知鬼不觉的,也就是说我们根本不用和项杀碰头。”

  老顽童高兴地拍手笑道:“好呀!小蝶儿真聪明,把人从黑灵山偷下来,肯定是件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壮举。”

  黄仲仍阻止道:“爹,小蝶儿年纪小玩心重,您别随着她起哄了。”

  于香云道:“小蝶儿一向诡计多端,不妨听她说完再做定夺。”

  黄仲叹道:“以小蝶儿的口才哪有我们‘定夺’的空间,只要她开始说,就一定有办法说到我们每一个人都同意的。”

  小蝶儿慧黠地笑道:“娘和大哥都高估我了,我哪有什么鬼点子呢,我只不过想到我们的本行就是‘偷’,其实偷奇世珍宝跟偷绝世美人是一样的道理,所以简单的事交给偷儿一家的第二代就可以了,也就是说由大哥、二哥,还有我负责去黑灵山偷——”

  “等等!”老顽童急着打断女儿的话。“偷人的事我也要参加——”

  小蝶儿噗哧一声笑道:“老爹,年纪一大把还偷人未免太那个点了吧!”

  黄鸣也戏谑地道:“老爹,要偷人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至少不能让娘知道吧!”

  老顽童反驳道:“只有娘儿们会偷人,我们男人是偷腥。你们这两个小兔崽子,阿仲的脸都快变成苦瓜了,你们还有心情寻我开心?”

  黄鸣不干示弱地回嘴应道:“有人落井岂能不跟着下石?这是偷儿一家的家训。”

  于香云不耐烦地打断道:“快点说说要怎么去救人。”

  小蝶儿神秘地笑道:“还是娘聪明,只说救人不说偷人。其实到黑灵山救人只是这个计划的一小部分,更重要的是要如何让她成为我的大嫂,所以爹、娘你们的任务就是……”

  偷儿一家全凑近听她的计谋,黄不谷夫妇和黄鸣听完了直点头,赞声不断。黄仲本人则是不断摇头,力持反对意见,然而偷儿一家一向是少数服从多数,他否绝的声音早被兴奋的众人给淹没了。




  水月轩后的荒地开始动工了,听说从江南请来很多师傅、工匠,幸好鬼使、神差命人用竹篱将工地和水月轩隔离,使她不至于受到干扰。

  这天,柳衣红请人在镜湖旁搭起一座木床,并请丫头们帮她守着大门不准任何人进入,她自己则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躺在湖畔享受徐风的吹拂,有时则在湖水较浅的地方赤足戏水,让沁凉的湖水涤清她的灵魂。这些都是以前想做但不敢付诸行动的事,这一刻钟,她真的满足于大自然带给她的安抚,让她忘记对爹娘的思念、对黑王的愤怒、对礼教的不满、对命运的感叹。

  丫环珠月忽然跑来喊道:“三姑娘!不好了。”

  柳衣红知道除非要事,否则珠月不会来打扰,于是她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是佳月!她才来黑灵山半年,不识得多少路,方才误闯二领主的书房,现在让人当成奸细在拷打问话,三姑娘您快去救她吧!”

  柳衣红脑海映出佳月那张讨喜的脸庞,她焦急地道:“赶快带我去!”

  主仆二人来到二领主的牢房,正好看见鞭子落在佳月的身上,柳衣红心急地跑过去欲抢下鞭子,左手却不小心被无情的鞭子抽了一下,血痕立现,她痛呼出声。

  狱卒一见打到了三姑娘,吓得连忙把皮鞭丢掉,跪在地上求饶。

  “没关系,小伤而已。”柳衣红安慰狱卒道,接着转向座前的执法者说道:“佳月是我的丫环,听说不小心误闯二领主的书房,她一定是走错路了,请您别和她计较,让我带她回去疗伤,好吗?”

  执法的高正安见三姑娘亲临,自然是谦卑有礼,但听完她的要求,很为难地道:“没有二领主的命令,属下不敢将她交还三姑娘,尚请三姑娘见谅。”

  柳衣红了解他的难处,柔声道:“我现在就去求二领主放了佳月,但请你这段时间不要再打她好吗?”

  别说是柳衣红轻声细语地求他,就是她看他一眼都会让他脸红心跳许久。高正安傻呼呼地直点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珠月见多了这种表情,当下一脚将高正安踹醒,不客气地说:“知道的话还不快将佳月松绑,难不成还要我们三姑娘亲自动手不成?还有你给我听清楚,佳月可是我们水月轩的丫环,招子放亮点,该吃的、该用的仔细地办,否则我们三姑娘一状告到黑王面前,到时看谁能保你。”

  “珠月!不得胡说。”

  “是!三姑娘。”珠月虽然低头应道,可是那表情得意得很,自从主子得到黑王的专宠后,她们也跟着神气起来,水月轩的丫环到处炫耀黑王对主子的疼爱,活像是她们的光采一样。

  柳衣红当然听说她的丫环趾高气昂的事,但以前就学不会怎么管理爹爹私塾的学生,现在更不懂得如何阻止丫环们,只能无奈地叹气。

  虽然和黑王之间仍是清白的,但由他不断刺探的语气、进逼的态度看来,自己的清白可能维持不久。黑王不强迫她是因为怕她会再寻短。如果他知道自己不再那么排斥他的碰触的话,他还会给她应有的尊重吗?虽然他答应过不再勉强她,但这里是黑王的天下,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谁能要求他遵守那个小小的约定呢?

  “唉……”不自觉地叹息出声,最近她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柳衣红在门外等了好久,终于被允许进入二领主的书房。进了书房仍不见二领主的身影,她只好坐在椅子上等他出现。

  张书成让她在外枯等,主要是想挫挫她的锐气,以前大姑娘、二姑娘也是黑王的侍妾,但是这两个人在黑王心中不占任何地位,充其量只是泄欲的工具。但是这个貌美无比的女人不同,黑王显然一天比一天更沉迷于她的美色,现在甚至要为她盖一座“红楼”,难道她是上天派来亡黑灵山的妖姬吗?

  他们这些部属在外头为黑灵山流血流汗打天下,所得的还不如这女子的一颦一笑,教他怎么能甘心?更可恶的是她还放纵下人到处耀武扬威,牢房那一幕才刚传到他耳里,她就马上找上门来,实在让人气愤。

  柳衣红不安地等着,她来黑灵山这么久还没和二领主说过话,直觉上这个人比鬼使还要不苟言笑,待会儿不知道要如何向他求情才好……

  终于张书成的身形出现在书房内,她连忙站起来紧张地说:“小女子柳衣红参见二领主。”

  张书成狐疑地问道:“你见到黑王都没有行礼,为什么对我却如此恭敬?”

  柳衣红脸一红。“因为我和黑王间一开始就有些误会,所以乱了上下的分寸,而二领主你一向都是很威严、高高在上的,所以我觉得要像旁人一样,对你行礼致意。”她的口才一向不好,希望别得罪他。

  “你很紧张?”

  “嗯。”柳衣红坦承不讳。

  她的坦诚换来张书成一点点的好感。“请坐吧,三姑娘,你因丫环的事来找我吗?”

  “你怎么知道呢?”

  张书成当下不客气地说:“我不但知道你要来找我,我还知道刚才你和丫环已在我的牢房撒泼,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柳衣红连忙解释道:“二领主您误会了,我只是怕他们打伤了佳月才去看看的。”

  张书成闻言有气地骂道:“丫环犯错本来就该处罚,为什么只有三姑娘的丫环打不得?你把她们宠上天了。”

  “我知道佳月误闯您的地方,但是您已经教训了她,所以我才来向您求情,求您放了她。”

  “哼!如果不是她有错在先,你会来向我求情吗?如果我不领情,你是不是打算一状告到黑王面前?”

  他继续冷笑道:“可惜我不吃你这一套,你尽管去向黑王哭诉吧!告诉你,不只是原先那一个,连刚才在我牢房撒泼的那个丫头,我也一并捉起来了。”

  “啊!”柳衣红吃惊地问道:“二领主打算怎么……罚她们?”她现在可不敢再说求情二字。

  “以下犯上,罪该处死!”

  “处死?!”她倒抽一口气,无法置信地说。“她们不懂事冒犯了您,顶多打几下就好,罪不致死啊……”

  “打几下就好?你说得可天真。”他瞪着她,凶恶地说。“‘以下犯上罪该处死’,这一条罪是黑王订下的,我不过是依法行事而已,如果三姑娘觉得不合理,大可去质问黑王,反正现在整个黑灵山只有你敢去质问他,我们这些与他出生入死的伙伴都算不了什么,我们在外头流血流汗也比不上你在床上呻吟两声,我看你别来这里浪费时间了,我也是听命于黑王的,你去求他就好了!”

  “我……”她忍着盈眶的泪水,低声道:“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我冒犯了您,我在此向您赔罪希望您能原谅我,也原谅佳月、珠月二人……”

  “哈!哈!”张书成嘲笑道。“你什么也没有做错,我还得称赞你做得对极了。如果你也肯在床上伺候我一回,或许我会放了她们。”

  柳衣红气愤地说:“我是让人捉上黑灵山身不由己的,更何况我没有使什么手段,我和黑王之间也是清清白白的!”

  “我相信。”张书成满脸邪恶地走向她。“如果我们在这里做了什么,我们之间也是清清白白的……”

  柳衣红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花容失色地退到门边,惨白着脸道:“对不起……打扰您了……”





  柳衣红狼狈地从二领主的书房跑出来,一路上不敢歇息地直奔回水月轩。耳中直响起二领主的声音:我们在外头流血流汗也比不上你在床上呻吟两声……如果你肯在床上伺候我一回……如此难堪入耳的话,她紧捂住耳朵想把它隔绝在外。

  鬼使、神差正好从黑风楼回来,看见她这副痛苦的样子,惊讶道:“发生什么事?”

  柳衣红悲泣道:“我做错了什么?”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根本让人摸不着头绪,神差关心地问道:“别哭,先告诉我们,我们离开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

  鬼使也问道:“到底是谁招惹你?”绝不可能是黑王,因为他们才从黑王身边离开,但是除了黑王之外,实在想不出来还有谁这么大胆敢招惹柳衣红。

  神差再说:“告诉我们是谁欺负你?我们兄弟俩一定帮你狠狠地修理那个人。”他敢如此放话是因为料准了那个人不会是黑王。

  在他们两个人的关心劝导下,柳衣红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当然她不敢提二领主侮辱她的那一段对话。

  鬼使、神差马上就发现问题出在她太过单纯、太不懂得人情世故,才会让人家践踏,面对黑灵山的人不存点心机是不行的。

  神差安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事,二领主的话说得太过分了,他和大领主整天勾心斗角,处心积虑地想博得黑王的重视,所以当然会嫉妒你……”

  神差安慰解释了老半天,她脸色才稍缓,不再责怪自己。末了鬼使、神差还主动降级答应帮她管理水月轩的丫头们,她才破涕为笑感谢他俩的帮忙。

  神差无奈地道:“谁要我们把你捉上来呢?这笔债就记上了。”

  鬼使比较实际地道:“你不用谢我们,你不高兴就等于黑王不高兴,黑王不高兴就等于我们兄弟俩要倒霉了。”

  神差提醒道:“佳月、珠月之事,二领主已经把话讲绝了,除非黑王答应否则谁也救不了她们。”

  “嗯,黑王在黑风楼吗?我现在去求他……”

  “现在?!”鬼使、神差对望一眼,神差轻咳出声劝谏道:“还是待会儿再去吧!现在黑王脾气火爆得不得了,如果你拿丫环这等小事烦他,一定会被轰出来。”

  鬼使实际地道。“没错,结果一定是哭着走出来,到时我们兄弟俩还要费事地安慰你。”

  柳衣红瞪了鬼使一眼。“人命的事不能耽搁,何况你们什么时候看过黑王心情好呢?还有啊,如果我被轰出来,我保证你们兄弟俩会比我还惨,绝对没有时间安慰我。”

  她说的的确是事实。他们只好相视而笑,带着她往黑风楼走去。





  黑王刚从外头回来,这次“狩猎”的途中遭小人暗算,手臂受了剑伤。他已经好几年不曾受伤,可想而知他现在的心情绝对恶劣到了极点。

  还没有走进黑风楼就可以听到他的咆哮声,柳衣红的脚步因此而畏怯不进,不知道该走还是不该走。

  鬼使、神差了然地看着她,这时候应该没有人有勇气去招惹暴跳如雷的“黑魔”。

  柳衣红心里挣扎了好一会儿,最后她告诉自己——我绝不能害怕!

  来到黑王的房外,鼓足勇气敲了敲门。

  里头传来狂怒的咆哮声。“滚!”

  柳衣红为之一颤,她的手也不自主地抖着,但一想到佳月、珠月命在旦夕,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能胆怯,既然他不愿见她,她只好试着去推门,如果没有上锁,她就可以进去试试……

  来者居然敢违抗他的话?!黑王雷霆震怒地道:“给我进来!”如果不是她,他会把来人碎尸万断。

  柳衣红一进门看到黑王凶狠的目光,她就知道自己错了,毕竟听到声音和见到本人的威胁感是不一样的。

  猛咽一下口水,小心地说声:“对不起!”说完她就赶紧往门外退去。

  “站住!”果然是她,整个黑灵山敢违抗他命令的人就只有她,他一点也不意外。

  柳衣红犹豫地站在门外,鬼使、神差说得对,现在果然不是谈丫环的好时机。

  黑王不耐烦地唤道:“过来!”

  柳衣红怯怯地走过去,心底挣扎着该不该说。

  她的举止全落入鬼使、神差的眼里,刚才那个勇气十足的姑娘不见了,他们觉得很好笑可是不敢笑出声。

  “有事吗?”黑王耐心地问道。

  柳衣红仍未决定到底该不该提丫环的事,她苦恼地咬着下唇不知如何是好。

  黑王的眉头皱成一团,烦躁地再问:“我问你有事吗?”

  柳衣红心意未定,漫不经心地道:“受伤是不是很痛?”

  “该死!”黑王怒吼道。“回答我!”

  柳衣红吓得往后连退数步,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我……我想求你饶两个丫环不死,她们做错事,可是——”

  “嗯,过来帮我上药。”黑王打断她的话。

  他好像答应了,但柳衣红有点不确定,她再次问道:“只要帮你上药你就饶她们不死,是不是?”

  黑王不耐烦地说:“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二次。”

  她懂他的意思了!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她双眼闪着晶亮,欣喜地说:“谢谢你!”

  这时候柳衣红才注意到周遭的环境,发现屋子里有好多人,除了鬼使、神差外,还有两位领主和多位她没有见过的人。她先走向张书成说:“您可以放了她们吗?”

  张书成脸色惨白地点点头,她受宠的程度实在远高过他的估计,希望她别提起刚才他在言语中轻薄她的事。

  其实她也不想再次记起刚才不愉悦的记忆,柳衣红轻快地走向黑王,接过大夫手上干净的手巾,准备帮黑王清洗伤口。可是她遇到个难题——

  黑王慵懒地倚在床上,左手轻松地放在颈后,受伤的右手臂斜搁在屈起的右脚上,她站在床边根本碰不到他的右手,除非爬上他的床、跪在他的双脚之间,但是那种姿势岂不是……

  她为难地说:“请把你的右手伸过来。”

  黑王早已闭目养神,对她的要求充耳不闻。

  三姑娘肯帮黑王上药,最高兴的莫过于雷大夫了,他刚才还在担心自己可能来不及包扎完伤口,就会死在这里。雷大夫见柳衣红犹豫不决,连忙推着她的手臂,暗示她到床上帮黑王上药。

  她不满地咕哝一声:“早知道没这么便宜的事。”

  牙一咬,屈服地爬到床上跪在他胸前,小心地清理他的伤口。

  一方面是没照顾病人的经验,一方面是不想给黑王生气的藉口,所以她的动作轻巧得像蚊子叮人一样。

  “没吃饭啊!”

  “哇!”他突如其来地冒出一句话,害得神经紧绷的她吓得手巾抛飞出去。

  黑王虽未张开眼睛却清楚地知道她被吓到惊慌过度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容。

  柳衣红生气地盯着他讥讽的笑容,一时之间怒火上涌,捡起手巾,毫不考虑地往他的伤口狠狠地一抹——

  “啊!”黑王痛得双眼张开怒瞪她。

  “呵呵!”柳衣红诡计得逞顽皮地笑出声来,脸上绽开娇俏的笑容。

  黑王惊艳于她带点野性的娇媚,攫住她的手,屏息道:“再笑一次!快!再笑一次给我看!”

  她的笑容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助的怯意。“放……放开我。”

  黑王用力地甩开她的手,深不可测的黑眸直盯着她。

  她害怕地往后退去,因为那双黑眸传来的灼热,正将她卷入黑色的漩涡中。

  雷大夫递给她药瓶,往前推她一把说:“王的手臂在流血,要赶快上药。”

  她别无选择,轻叹一声接过药瓶,将里面的灵药轻轻地倒洒在黑王的伤口上,这道伤口深可见骨一定很痛吧,只是他没有半丝疼痛的表情,高深莫测的他让人捉摸不定,其实她并不想违抗他,只是不知道顺从他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不可预期的行为,才是真正令她害怕的原因。

  终于将伤口缠好,她轻轻地拭去额头紧张的汗水,举手的动作让她露出半截白藕般的玉臂……

  黑王攫住她的手臂,审视上头已凝结的血痕,怒声道:“是谁鞭打你?!”

  她赶紧抽回手臂,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到的。”

  “张书成,是你吗?”

  “属下不敢!三姑娘是王的宠妾,属下绝不敢如此苛待她。”

  一向是他死对头的焦其宾嘲讽道:“听说二领主捉走三姑娘的丫环,还鞭打那个丫头,三姑娘手上的伤一定是这么来的。二领主啊,你可得好好约束你的下人,别看三姑娘是弱质女子就想欺负她。”

  “焦其宾,你!”张书成不满被陷害,怒气冲天地道:“你凭什么说是我的人打伤三姑娘的?”

  “是不是你的人打伤的,我确实没有亲眼目睹,不过我倒是看见三姑娘从你书房哭着跑出来。”

  黑王眼中迸出两道寒光扫向张书成。

  他瞬间冷汗直冒,紧张地道:“三姑娘的丫环闯进我的书房形迹可疑,我才命人捉住丫环,想了解她的企图。三姑娘知道丫环被捉,要我放了她,我……我说要黑王同意,所以……三姑娘才会‘失望’地离开。”

  黑王寒着脸转向柳衣红。“你说!”

  她支支吾吾地道:“二领主他……他没骗人,没有人欺负我……”

  “哼!鬼使!”

  “属下在!”

  黑王眼中精芒闪烁,淡淡地说:“找出这个人,杀无赦!”

  “是!”

  “等一下!”柳衣红拦在鬼使面前,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讲讲理好不好!”

  鬼使忠心耿耿地道:“黑王有令,请三姑娘不要阻拦属下。”

  柳衣红转向黑王求情。“他没有打我,是我自己阻止他鞭笞佳月时不小心被挥到的,求求你不要杀他。”

  黑王冷哼一声。“不行。”

  “他也是血肉之躯,也是人生父母养,更是效忠黑灵山的人,你不能这么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三姑娘……”神差向前拉住她,要她别在众人面前触怒黑王。

  柳衣红用力地甩开神差的手,不畏死地瞪着黑王。“如果你坚决要杀死所有得罪我的人,那你不如杀了我,省得我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你杀死大姑娘、二姑娘,已经让我自责一辈子了,现在我绝不再让你杀一个无辜的人!”

  黑王语意森寒地道:“鬼使,你还在等什么?”

  “是!”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柳衣红指着黑王怒骂道。“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冷血汉,以为自己是天、以为是自己是神,其实你只是一个暴虐之人!”

  此语一出,四周悄然无声,众人莫不为三姑娘的命运捏一把冷汗。神差忧心如焚地向黑王求饶道:“三姑娘只是心急,才会一时口不择言,请王息怒。”

  柳衣红痛心地摇头道:“我不是口不择言。手臂上的疼痛一下子就过去了,但是如果那人因我而死,我的心会痛一辈子,而且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

  黑王深邃的眼眸瞬息间闪过数种不同情绪,在众人还来不及了解他错综复杂的情绪前,又恢复他一贯的狂傲霸道,他阴冷地逼近她说:“真想为他求情?”

  “嗯。”

  “好!拿点东西来换!”不让她有反应的时间,黑王突然低头狂烈地吻上她,火辣辣地探索她的纤腰,让她紧紧地贴合自己。

  纵使有数十双眼睛猛盯着他们,他仍狂态十足地强索着她的吻。

  天啊!她恨不得找个洞躲起来,这么多人看着,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这样的行为教她以后怎么见人!她拼命地想躲开他……

  良久,激情过后,柳衣红只觉得一阵酥软、浑身无力,只得将脸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怎么也不敢抬起来。

  黑王双臂紧拥着她,目光则是冷漠地望向远方。他对着被过度惊吓的众人道:“二领主一事我不再追究,你们下去吧!”

  “是!”

  不知其他人心中做何感想,神差则是笑得合不拢嘴。

  害他白担心一场,他终于见识到三姑娘的魅力。难怪她有胆量以娇柔之躯挑动黑王的怒火,原来这两人的关系是这么有趣,谁能相信黑王居然会栽在这个小姑娘的手中?一个是霸气十足的伟男子,一个是柔弱中带有三分固执的美佳人,这两个人还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演出呢?



第6章

  待众人散尽后,黑王温柔地问:“吃饭了吗?”

  柳衣红在他怀里轻轻地摇头。

  “陪我一起吃饭吧!”

  她猛抬起头说:“我……不饿。”脸上的红晕未退,有若初露滋润下的红百合,美绝尘寰。

  “因为不想和我一道用餐吗?”

  她勇敢地点点头。

  “呵!”黑王笑得胸膛上下起伏震动着。

  柳衣红从他怀里退了开来,不满地咕哝道:“下次不可以再像刚刚那样,这么多人在看,害我丢脸死了!”

  黑王玩味十足地捉弄她道:“如果没有人在就可以了,是吗?”

  她莲足轻跺,喝道:“你简直有理说不清。”说完她转身就走。

  他拉住她的手道:“别走,一起吃饭。”

  “我不能待在这里,这里是你的房间。”

  “不要忘了,你是我黑王的女人。”

  柳衣红闻言脸上红晕再起,低首蹙眉道:“这句话不好听。”

  黑王紧拥着羞赧无比的她,声音变得粗哑。“我要你,你知道吗?”

  她的头垂到胸前,略显瑟缩地道:“你说过不强迫我的。”

  黑王咬牙切齿道:“你根本不懂欲望是什么,这对我是不公平的。”

  “为什么是我?你……你可以去找其他的姑娘。”

  “我只要你。”黑王低吼道。

  柳衣红轻叹一声,温柔地问道:“他们都说你对我很好,为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多令人心动吗?”

  她闻言幽幽叹道:“是我的外貌吗?哪天你看腻了,就会把我抛在一边,就像那两名侍妾一样,因为得罪了你的新欢而惹来杀身之祸。”

  “我买下她们,就是要她们来讨好我,没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死不足惜。”

  柳衣红悲声道:“你也买下我了吗?”

  “我一直是真心对待你的。”

  “可时间会维持多久?等我不再吸引你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轮到我没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死不足惜呢?”

  黑王冷硬地说道:“未来的事,我不给你保证。”

  “我知道了。”柳衣红目眶微红地答道。

  黑王轻叹道:“别跟我钻牛角尖,我对你已经太有耐心了。”

  “我想学武功,可以吗?鬼使、神差说他们可以教我。”

  “为什么突然想学武功?”

  “等你想杀我的时候,我才可以逃。”

  黑王失声笑道:“那你还要打赢我才行。”

  她勉为其难地说:“我尽量就是了。”

  “好大的口气!”他逗着她。“可惜就算学全了他们的武功,你还是打不赢我,那怎么办?”

  柳衣红噘着红唇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天下第一,我永远不可能打赢你,我说‘尽量’的意思是尽量不让你想杀我。”

  “我来教你武功。”

  “你?”柳衣红犹疑道,想了一会儿后摇摇头。“不好!我那么笨会被你取笑,而且你的脾气暴躁,一定没有耐心教人。”

  黑王没好气地说:“天底下有多少人想当我的徒弟,而你居然这么不识相?”




  使者被黑王断一臂回到晋王府,晋王愤怒地说:“他居然敢伤我的使者?哼!我非得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师爷劝道:“项杀不是一般的草莽之流,他除了武功独步天下之外,权谋之术亦是个中翘楚,晋王千万别为了一个女人而损害彼此之间的利益。”

  “偏偏这个女人引起我的兴趣,越是得不到的东西我越是想要,我决定亲自走一趟黑灵山。”

  师爷一听受惊道:“此事万万不可为,项杀武功高深莫测、喜怒不定,何况他重伤使者已表明无结盟之心,王此去无异是羊入虎口。”

  “虎口?”晋王不满地瞪着师爷道:“项杀能奈我何?如果我连一个小小的项杀都畏惧的话,还谈什么千秋大业?”

  “王说的是!”师爷连忙垂头应道。他知道晋王刚愎自用,一旦他决定的事谁也劝下了,所以他退一步劝道:“此去黑灵山,王千万不能弱了晋王府的声势,依属下之见,府内的高手以及西疆新聘来的高僧自然要一起去,好壮大王的声势。”他的用意是要好手们保护好晋王。

  晋王想着要抢夺美人确实需要他们助阵,于是点头同意道:“师爷就看着办吧。”





  黑灵山接到晋王府的信函,提及晋王将亲自来签署双方结盟的盟书,他所表现的诚意应该让人高兴才对,可是不久前黑王才断了晋王使者一臂以表明决裂之意,现在晋王反而要亲自来签署盟书,让人摸不透他的用心。

  焦其宾问道:“晋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黑王森冷道:“柳衣红!”

  “莫非日前那封信函……也与三姑娘有关?”

  “他要我将她送去晋王府。”

  “啊,难怪!”难怪黑王会如此生气,不惜与晋王府撕破脸,但是晋王未免也太自不量力了,居然要黑王让出三姑娘,或许晋王不知道黑王有多重视三姑娘吧!以前他也不相信黑王会如此迷恋一个女人。

  他问道:“晋王来访一事要如何处理呢?”

  “先礼后兵。”

  “要是晋王有意于三姑娘呢?”

  “他会付出代价!”

  “是。还有一件事情……”焦其宾低声禀告道。“关于晋王前次派来的使者陈道,属下怀疑他和二领主有瓜葛,有人看见二领主赠送白银千两给陈道。”

  “我要证据。”





  黄仲三人也在这时候巧扮成江南来的工匠混入黑灵山。黄仲伪装成白发老者,负责设计、监工建造“红楼”,而黄鸣,小蝶儿两人则是他的助手。

  经过这两天的明查暗访,他们稍微明白柳衣红在这里的处境。小蝶儿啧啧称奇道:“听说柳姑娘在这里不但享有专宠,还有黑王的左右使者当她的贴身保镖,而且黑王还亲自教她武功。啧啧,她真混得开!”

  黄仲自我安慰道:“黑王的确待她很好,或许柳姑娘不需要我们搭救。”

  “和项杀在一起怎么可能会快乐呢?那个人喜怒不定、冷血残暴,柳姑娘不被他整死就要阿弥陀佛啦!”

  “柳姑娘温柔端丽、楚楚动人,项杀是个男人,不可能不动心的,他为她盖这座‘红楼’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他本人亦是旷世奇男子,或许柳姑娘已倾心于他……”

  “我相信柳姑娘一定天下绝色,否则以项杀那种坏胚子,怎么可能会盖一座红楼来娇宠她,但是坏胚子就是坏胚子,他对女人一点怜惜之心都没有,等他厌烦了柳姑娘的容貌,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伤人的事?”

  黄鸣点头附和道:“如果柳姑娘喜欢他,在两人情投意合的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还分房而睡?而且上次大哥来救她的时候,她已经待在黑灵山两个多月,如果她想留在项杀身旁,就不会一口答应你一起逃走。”

  小蝶儿同情地说道:“是啊!说不定她活在项杀的淫威下度日如年,每天乞求奇迹出现让她能脱离苦海。”她已经把柳衣红想成受苦受难的可怜人了。

  黄仲说不过他们只好道:“今晚我先去探一探,问她想不想离开这里。”

  “不可以呀!”小蝶儿阻拦道。“项杀的警觉心很强,若是让他有一点点的怀疑,别说救人无望,就是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地离开。”

  黄鸣道:“我也认为不妥当,不是不相信柳姑娘,而是这件事越保密越好。”

  黄仲怅然地点头道:“你们的顾忌是对的,但是我今晚还是得去了解一下她的心态,我只在远处观察就好。”

  小蝶儿拐他一个手肘,谑笑道:“大哥是熬不过思念之苦吧!心上人近在眼前却看不见,每天看你盯着那道竹篱,小妹我恨不得竹篱上破个大洞,让你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呢!”

  黄鸣也兴致浓厚地接道:“不如今晚我们一起潜入水月轩吧!我实在很想看看柳衣红到底是怎样的绝色美人。”

  黄仲道:“好吧!我们一起去,顺便查探虚实。”

  小蝶儿高兴得跳脚道:“哇!我终于可以看到大哥的心上人了,说不定咱们今晚就有机会把人扛出黑灵山。”

  黄仲正色道:“别轻举妄动,黑灵山不是普通的地方。”

  一提到这里的守备,黄鸣摇头叹气地说:“这里的守备简直是滴水不漏,四周不是绝崖就是峭壁,惟一的出路又得经过黑风楼前。要从项杀的窗边扛人过去,无异是在饿狮面前提着上等肥肉走过一样——简直是自寻死路。”

  黄仲苦笑道:“你刚才形容的情景我实际经历过,确实是死路一条,所以当初才要你们别来搅和的。”

  黄鸣憋笑道:“偷儿一家向来偷遍天下无敌手,大小机关阵式不知道经历多少回,这回可真要对黑灵山举白旗投降了。”

  “我不相信有‘完美守备’存在世上。”小蝶儿不甘心地道。

  “当然,如果你有飞天遁地的本事,这里就不算完美守备了。”黄鸣戏谑地说道。

  小蝶儿忽地灵机一动道:“有何不可?既然正门是死路一条,那我们就想办法‘飞天遁地’。”

  黄鸣闻言双眼一亮。“你有办法?”他向来最佩服小蝶儿的足智多谋。

  小蝶儿慧黠地笑道:“老实说……没有。不过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等我们多了解这里的地形,一定可以找出飞天的翅膀、遁地的地道。”

  黄鸣听她一说,兴致勃勃道:“还等什么?现在就去找啊!”





  山上的秋夜显得格外的凄冷。

  柳衣红颦眉轻叹,她不知道该拿什么心情来面对黑王,他是个温柔深情的男子,也是个霸道易怒的狂人,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他,就像站在虚浮的地表上,随时都可能陷入地底。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平淡安心地过一辈子。

  落日也愁、秋风也愁,只恨此身非己所有。

  未出嫁前,她一向少欲少求,整天待在房里绣花,世界只有小小的斗室和一方窗户,当时柳家村外的月湖是她梦想的寄托。

  现在她的行动自由不受拘束了,可是她仍然不曾尝到自由的滋味。因为有他存在!

  她得压抑自己的情感,只因她害怕有个凄凉的后半生,更害怕幸福如雪花般短暂!

  月色太凉,伫立伤神。

  今夜他没来,柳衣红轻轻地叹口气,踩着已残的秋叶,漫步走回房里。

  “大哥,她真是太美了,连愁思都美得惊人。难怪你甘心为她入险境,难怪项杀会为她痴狂,多少人要为她神魂颠倒啊!”小蝶儿惊叹道。

  黄鸣叹道:“这样的美人一定要找个山谷把她藏起来,不能让其他男人看到她。”

  黄仲似乎能体会他们初见柳衣红的心情,轻笑道:“柳姑娘的外貌很美,但她的心更美,玉洁冰清、恬静温柔。”

  “她似乎不快乐。”小蝶儿指出这明显的事实。

  “所以我们得带她离开这里。”黄仲思量道。“听说晋王将来到,届时项杀一定没有时间牢牢看着她,我们比较容易动手……”





  柳衣红在水月轩弄个小小的菜圃种萝卜,看着绿芽冒出土层,她感到无以名状的快乐,好像自己也可以这样在这里生根发芽,她心满意足地笑着……

  突然鬼使、神差出现在她面前,拉着她说:“快走!”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来不及拍掉身上的泥污,被拉着快步走。

  他们没回答她,只是不断地催促她的步伐加快,直说来不及就糟了!柳衣红从没看过他们这么慌张,虽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但她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原本的快走变成小跑步。

  直到走进黑风楼,鬼使才约略说明道:“二领主贿赂陈道的事被大领主揭发,黑王要取他性命。”

  怕她不了解,神差补充说道:“虽然二领主背叛黑王,但大家同是黑王手下,我们不忍心见他命丧于此,希望黑王能留给他一条生路。”

  柳衣红越听越糊涂,摸不着头绪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神差说:“黑王气得想杀人,谁敢劝他谁就倒大霉,所以我们才找你来。”

  柳衣红一听立在原地不动,来回地看着他们两人说:“我不去,他生气的时候根本不讲理!”

  “太迟了……”他们一人伸手推门,一人在后面用力地推她一把!

  她踉跄地撞进房里,身后的门无情地掩上,鬼使、神差两人同时逃之夭夭。

  “你来做什么?”黑王不悦地吼道。

  “我……”她张大着嘴,无辜地比比身后的门,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刚才看见鬼使、神差的身影,这两个人半刻钟前才被他轰出去,现在把她找来,不用想也知道他们的企图。“你回去吧!”

  她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去却看见地上跪着一个人,恻隐之心油然而起,她提心吊胆地问道:“你要杀他吗?”

  “我叫你回去!”

  她被吓退一步,猛吸一口气后勇敢地向前跨两步。“他做错了什么事?”

  黑王瞪着她,身体用力地往后一靠,对张书成说:“你自己说。”

  张书成知道这是自己活命惟一的机会,只要能让三姑娘为他说情他就死不了,于是他垂头忏悔道:“属下收买晋王的使者陈道,向晋王谄言黑灵山有您这样的绝色女子,想挑起他贪婪好色的心,我的用意是打算趁晋王府为难黑灵山的时候,斗垮大领主的势力。属下一时受权势蒙蔽,危害三姑娘的安危,实在罪该万死。”

  黑王向柳衣红挑眉道:“听到没?他自己承认罪该万死。”

  “又是我的关系吗?”二领主说的话她懵懂不清。“至少我觉得自己很安全啊!”

  黑王不耐烦地说:“他的问题是我的事情,你出去。”

  她实在不想让他杀人,可是又找不出话可以说服他,便犹豫不决地站在那里。

  怜悯心说服了她,她轻声细语道:“你不该这么残忍,动不动就要杀人,这让我很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换成我跪在地上求饶,我不知道说这些话会不会让你也想杀我……可是我真的想救他,又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不杀他。”

  她紧张地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想到上次有一个人不小心抽我一鞭,你说打我的人该死,那……我现在让你抽一鞭,那……就你也该死,二领主也该死,既然如此就抵销算了……”

  “你要我打你来换他一命?”黑王不可置信地瞪着她说。“他这样对你,你还肯为他挨打?”

  她张着天真的大眼道:“别打太大力,我很怕痛的……”

  “我还没有答应你!”他没好气地瞪着她。

  “那……”她跪下来委曲求全地说:“打两下好了。”

  见黑王脸色未见缓和,她锁着眉头,撇嘴道:“就三下,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要去掉半条命了。”

  “三姑娘!”张书成见她愿为他受鞭打,感动得无法形容,他更加忏悔地说:“属下自知有错,不敢奢望黑王能饶我不死,更不敢让三姑娘为我挨打。”

  柳衣红扯着他的袖子说:“别说了,越说他越生气,待会儿我俩都跑不掉!”

  黑王用力一叹!该怎么说她的纯洁善良呢?他对着门外唤道:“鬼使、神差!”他知道这两个人一定没走远。

  果然鬼使、神差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应道:“属下在!”

  “除去张书成的职务,赶出黑灵山,永远不得回山。”

  鬼使、神差兴奋地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属下遵命!”

  直到人被带走了,她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想到自己的三鞭,她头都抬不起来,怕抬起头会看见一根鞭子在她面前晃动。

  黑王看见她衣角的泥污,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她无心地答道:“我刚才在种萝卜……啊,糟了!”急掩住口却是收不回已说出去的话,他曾命令她不准再种农作,这下子换她遭殃了。紧张地望向门口,看来是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的举动全落在他的眼底,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为什么这么喜欢种萝卜?”

  换她低头忏悔道:“我只打发时间而已。”

  “打发时间?我教你的武功练了吗?”

  “每天都有练!”她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接着又心虚地垂下来说:“可是好像没什么进展,好难喔……”

  “起来吧!”

  “不用麻烦了,反正等你打完三鞭我也是趴着。”她闭上眼睛认命地说。“开始吧!”

  他靠在椅背上,悠闲地说道:“今天不打你。”

  “那什么时候打?”

  “等我想打的时候。”

  她沮丧地叹口气。“你真懂得折磨人。”

  “明天晋王会来黑灵山,会举行一场盛宴,你必须出席。”

  她断然拒绝地说道:“姑娘家不可以抛头露面。”

  黑王淡笑道:“我有能力保护你,何况他来黑灵山的目的就是你。”

  “我不要见他!”

  “他没看见你不会罢休,我不喜欢事情没完没了的,所以明天你一定要来,不过要乖一点,知道吗?”

  “我一直很乖巧。”她噘着嘴抱怨道。

  “哈哈!”黑王摸她一把嫩脸说。“我拭目以待。”

  她的心突然扑通地狂跳一下,她听见心在胸膛里如擂鼓一般震动,连忙抬起手掩住胸口,神情古怪地瞪着他。

  “怎么,胸口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说不是,但立刻又皱起眉头来,自己是怎么了?

  “别想了。”黑王捉着她的手说。“跟我来。”

  他带她来到自己练功的崖顶,教她静坐的诀窍,如何在这千里苍茫、壮阔无边的山巅锻炼真气,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柳衣红依言而行,当然她的修行还谈不上锻炼真气的境界,只是静心静气地打坐,享受与天地万物合而为一的乐趣。一个时辰后,她睁开晶莹的双眼,兴奋地说:“丹田的热气越来越明显,这就是内功吗?”

  “等你学会控制的方法,才叫内功,明天我就教你‘天绝’的基本心法,现在你先演练一遍天绝掌给我看。”

  她双眉直觉地皱成一团。根据几天前的经验,这个师父太凶而她太笨,每次演练武功都会被他数落一顿。

  迟迟见她未有动作,他开始恶声恶气。“才两天就忘了吗?”

  “没有。”她不太情愿地说。“第一招‘天上天下’……”

  接着她按他传授的招式演练起来,但是没有含蕴内力的动作,只是个空壳子,加上她本身骨架小,所以比划起来轻盈有余、气力不足。

  但她还是很卖力地将“天绝掌”演练一遍,待收招时已是粉颊嫣红,动人神态让人看得痴狂。

  黑王收回爱恋的眼神,批评道:“像跳舞一样。”

  “不准笑我!人家已经很用力了。”

  黑王打个呵欠,戏弄她道:“下次索性在这里摆下酒席,先喝醇酒再看美人跳舞,此乃人生一大乐事也。”

  她莲足轻跺,不依地娇嗔道:“可恶,看我的‘天上天下’!”

  “还早呢!”黑王轻笑闪身而过,逗弄地停在她面前。

  柳衣红娇斥一声又扑过去,结果一刻钟后仍摸不到他的半片衣角,而自己早已香汗淋漓、喘息不断,她气鼓鼓地立在那里,任他取笑。

  “哈!哈!”她的眼中确实有狂野的光采。

  “哼!”她猛一跺脚地往崖边走去,突然一不小心绊到石头……

  黑王及时伸手拉她一把,她顺势往他怀里扑去,手掌用力地往他胸膛拍去。“打到了!”她得意地说。

  “好痛!”她的力气连蚊子都打不死,但他却故意咧嘴叫痛,其实他现在是温香美玉抱满怀,舒服得很。

  “骗人!”她啐他一口,压根儿不信这点力气会让他觉得疼,何况他还越抱越紧,想来就气人。恰巧他的手臂就在眼前,柳衣红想也不多想,使劲地咬下手,

  “啊!好痛!”黑王这次真的咧嘴叫痛。

  “呵呵!”她顽皮地插着腰,满意自己的杰作。

  就是这个笑容!带点野性的娇媚,动感的美,好像盛开花朵迎风伸展绝美的姿态,让他看得痴傻。



第7章

  晋王步上黑风楼的石阶,虽然黑灵山众人在两旁列队欢迎他,但是黑王并未下石阶迎接他,他高高地站在石阶尽头等着,虽然他脸上带有一抹贵客临门的浅笑,但晋王仍感觉到他隐隐透出的霸气。

  黑王是以平行之礼来迎接他,这点让晋王相当不满意,毕竟自己是当朝王爷,身份高贵,而他只是出生平民的草莽英雄,怎么能跟自己相提并论?

  议事堂的宴会也是一样的情形,石桌左边一列坐着黑灵山的重要人物,右边这列坐着晋王府的高手,他和项杀分别坐在正殿首位两张并列的石桌上,两人平起平坐,晋王不悦地想着:项杀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尽管如此,晋王仍维持着表面上的礼仪,寒暄道:“黑灵山真是卧虎藏龙,个个武艺不凡,尤其是人称黑魔的你,更是武林第一人,有你的相助,我的千秋大业真是指日可待啊!”

  黑王淡淡一笑。“各取所需罢了。”

  晋王一拍大腿大声赞道:“说得好!只要你能助我登上九五之尊,我也不会亏待你的。对了!不知道孤王有没有荣幸见到你貌美如仙的宠妾呢?”

  黑王心底冷笑着,想不到晋王这么快就露出企图,他低声地吩咐下人带来柳衣红。

  柳衣红轻灵地走进议事堂,鬼使、神差如两座天神般跟随在她身后。她乌黑的秀发如云瀑般直泻而下,一袭素雅的月白色绸缎轻衬着她纤细的身形,简单的装扮完美衬托出高雅出尘的气质,她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从进议事堂到黑王面前,一路走来惊叹声不断。黑王也注意到晋王停格在半空中的手和惊艳的贪婪目光。

  柳衣红走到黑王面前盈盈欠身,清柔的声调如鸟啭般悦耳动听。“红儿参见黑王。”

  黑王骄傲地笑道:“过来!”

  她柔顺地走向他,坐在他身旁。

  黑王大手一伸,占有欲十足地将她揽在身侧。未见她抵抗,他在她耳畔低语道:“果然乖巧。”

  柳衣红叛逆地瞪他一眼,随即柔顺地垂下眼睫。

  她的容貌被黑王所遮蔽,晋王不自觉地伸长颈子打量她,啧啧有声地赞叹道:“孤王所有的妻妾全不及柳姑娘的绝代风华,不知黑王怎会找到这个仙子般的人儿?”

  黑王但笑不语,向柳衣红介绍道:“这位是晋王。”

  柳衣红轻点头行礼道:“见过晋王。”

  “姑娘仙乡何处?”

  柳衣红静默不语,黑王代替她答道:“长安。”

  “长安?”晋王一声长叹。“为什么以前不曾听过姑娘的艳名,真是可惜啊!否则……”言下之意大有未能捷足先登的遗憾。

  如此挑明的话意,让她气鼓着腮帮子不悦地转开头。

  黑王冷声扬起。“她是我的人,晋王,最好注意你的话语。”爱护之意甚为明显。

  要得到佳人不急于一时,晋王收起垂涎之意,换上笑脸道:“孤王失礼唐突佳人了,罚酒三杯给柳姑娘当个陪礼。”

  座下的焦其宾转移话题。“三姑娘的气色红润,想必近日练功颇具心得吧。”

  她惭愧地道:“我的资质太差,练不成什么。”

  焦其宾道:“三姑娘太客气了,所谓明师出高徒,只要三姑娘学成黑王纵横武林的绝学,哪怕只有一成都足以叱咤江湖。”

  黑王展颜笑道:“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她的招式像跳舞一样,美则美矣,一点气势都没有。”

  焦其宾讨好地道:“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让我们大家一起举杯,先敬这位武林最美貌的女侠。”在他的邀约下,众人齐举杯祝她神功大成。

  柳衣红略显兴奋地指着桌前的杯子问道:“这是什么?”

  “酒。”黑王答道。

  “真的是酒?”柳衣红兴奋地睁大眼睛,拉着黑王的衣袖说:“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酒’?也是李太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酒’吗?”

  黑王不解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高兴,他试探般地问道:“想喝吗?”

  “可以吗?”兴奋的眼睛仿佛将满天璀璨的星斗尽收眼底。

  黑王摇头叹笑,如此反应实在不是他所能预料,遂命人为她温一壶桂花酒。

  酒来后,她握着温热的小酒杯,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莫名地欢喜。从小她就爱读诗词,而诗人又常常以酒入诗,她没见过酒、没喝过酒,更不曾看人喝醉过,所以她一直弄不懂为什么一醉能解万古愁,为什么一醉能是非忧乐两相忘,问爹却只得到一阵斥责,所以这个迷惑便一直搁在心上。现在终于有机会亲尝个中滋味,难怪她会把旁人忘得一干二净。

  她神圣地喝下一小杯桂花酒,蹙眉凝神地品尝入喉的滋味。

  “如何?”黑王代替众人好奇地问道。

  “香甜润泽。”她侧着头天真地问道:“可是怎么没有忘忧解愁的功效?”

  黑王大笑出声,原来她是为此而喝,他捉弄她道:“可能你喝得不够多。”

  “喔!”她不疑有诈地再喝下数杯。

  喝完后仍是清醒地侧目凝思说:“还是没感觉呀!”

  除了双颊嫣红外,实在看不出她已经喝掉半壶酒。

  黑王失笑道:“你的酒量真好。”

  柳衣红闻言倩笑道:“这是我第一次喝酒耶!”她的眼中又出现难掩的狂野光采,微醺的酒意让她从拘谨的道德束缚中放松。

  黑王心中叹笑着,早知道酒这么好用,以前就让她喝个痛快。

  她喝完自己一壶酒,好奇地指着黑王面前的透明液体说:“这个也是酒吗?”

  “嗯,这是烈酒。”

  “我可以喝点吗?”

  神差不得不出言阻止。“三姑娘,这样混着喝很容易醉的。”

  “醉?”她又满眼璀璨地问道:“醉是什么滋味?”

  黑王笑得胸膛上下起伏鼓动,仍是捉弄地道:“你可以试试。”

  柳衣红低吟道:“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轻笑一声,她低声地交代道。“如果我真的喝醉酒,别让我出丑,好吗?”

  黑王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她真的太天真了,如果她醉酒,真正的危险不是会出丑。

  柳衣红为自己倒满一杯白酒,顽皮地吐吐舌头,然后一仰而尽……

  “咳!咳!”像一道火舌延烧入腹般呛得人难受,她咋舌道:“好难喝喔!”

  她越来越狂野了,看来酒精开始发酵,希望她的酒品别太差才好。黑王自我解嘲道:“幸好你不喜欢喝烈酒,否则我就要天天面对一个女醉鬼了。”

  众人也摇头轻笑,想不到温柔似水的她,喝起酒来一点也不马虎,实在跟平日拘谨的形象相去太远。

  晋王的兴致也被挑起。“酒席进行这么久,怎么不见有歌舞助兴呢?”

  “这里不是官场奢华之地,不会有歌妓表演。”

  晋王不满地皱眉。“我不喜欢这么冷清的场面,不如请柳姑娘为大家表演一曲吧!”

  黑王扬眉道:“她是我的人,可不是歌妓。”

  柳衣红低声抱怨道:“我想走了。”

  黑王在她耳畔呢喃道:“你怎么还不醉?”

  “醉?!”她不解地说,随即慧黠的眼光一闪,她呵呵地笑着。她也跟着贴在他耳畔说:“怎么醉呢?”

  “昏倒。”低沉的语调如一阵轻风吹过。

  柳衣红掩口轻笑,她知道怎么做了。

  众人只见他们两人交头接耳私语不断,还以为他们是在公然调情,晋王府一些保守卫道人士不免为之侧目,他们为柳衣红的大胆行为下个注解——不愧是黑王的女人。

  柳衣红在众人的注视下,再次端起小酒杯浅尝一口,将酒杯放回桌面后倩然一笑,忽地不胜酒力往旁一倒。

  “她醉了?!”事情发生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是真醉了。”黑王认真地点点头,暗地里却笑得肠子打结,因为她的演技实在太差,活像中箭倒地一样。

  “是啊,喝那么多当然会醉。”众人再次为她不寻常的行为注解道。

  黑王抱起她向众人说:“我先告辞了,焦领主会好好招待各位。”

  结果不但柳衣红脱身成功,连黑王也跟着离席,众人很能谅解他的动机,毕竟美人酣醉的诱惑,凡人难以消受啊!




  一回到房里,她就开心地大笑,得意自己小小的叛逆行为成功。这时候如果有人好心地提醒她“喜莫大笑”,一定会被她扫地出门。

  黑王也开心地笑着,笑她眼中的狂野不羁,活像自己的翻版。

  终于笑够了,她踩着醉醺醺的步伐往床上走去,飘飘然的身体好像不是她的一样。“原来这就是欲上青天揽明月的滋味,呵呵……”

  几个醉步她差点撞倒在地,幸好黑王及时拉住她。

  她水汪汪的美目直勾着他笑问:“我今晚乖不乖?”

  他点头轻笑不已。

  “我要一点点奖励。”说完她满脸羞红地仰起头闭上眼睛。

  黑王的呼吸倏然停止!对她的渴望从没有停止过。就在他几乎为她疯狂的时候,她做出如此诱惑的邀约,他除了惊喜之外还有更多的怜惜。

  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低下头吻住她诱人的香艳,她的柔顺已将他的意志和理性逗到崩溃边缘……

  “好了!”推开他的怀抱她主动结束这个香辣刺激的吻,她醉醺醺地挥手道别:“我今既醉君且去,明朝有意抱酒来,呵!你可以走了……”

  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漾开,他说:“这里是我的房间。”

  “什么?”揉揉眼睛看看四周,左右各转一圈瞧瞧,终于发现这里不是她的房间,她醉憨憨地指着自己笑说:“那是该我回去喽……”

  黑王抱着她摇晃的身子,低语道:“今晚睡这里。”

  她侧头凝思道:“那你睡哪里呢?”

  “这里。”

  “喔!我睡这里,你睡这里……不行!不行!”她猛摇头道。“不可以!我睡我的房间,你睡你的房间,再见!”

  “不要走!”黑王目光炽热地盯着她。“我今晚要你,红儿。”

  柳衣红的脑袋越摇越昏沉,她揉揉鬓边的太阳穴,勉强撑起精神说:“我没有醉,你不可以欺负我!”

  黑王紧拥着她,在她的耳际喃喃低语道:“与日俱增的欲望日夜不停地折磨着我,我不能再等了,你是我的,我不想再强自压抑对你的渴望,我要你真正地属于我!红儿……别再拒绝我,回报我对你的心意……”在他以话语爱抚她之际,他的手也没闲着,不断地轻抚她的脸庞、颈项,一路下滑至纤腰。

  她没有推开他的手,反而闭上眼睛感受有如春风吹拂而过的轻柔,仿佛被他的呢喃爱语催眠了……

  她的反应更加刺激他的欲望,他大胆地挑开她的衣领,柔唇落在敞露的雪肤、徘徊在肩膀颈项间,最后回到她的唇瓣,犹如花朵绽放般的香柔唇瓣。她的柔顺令他疯狂,他已无法停止,他的吻越来越深、越来越灼热,直要将她融化。

  黑王沉重地喘息唤道:“红儿,可以吗?”

  在他的呼唤下,她的眼睛半张、朱唇微启,按着自己的胸口问道:“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他当它是个应许,不再犹豫地抱起她放在床上,用他颀长的身体困住她,他克制着自己急切的需要,温柔地褪去她的衣裳,他的唇灼热地滑过她的唇,滚烫而过她的肩,最后埋入她饱满的酥胸,继续甜蜜的探索。

  原想唤住他,但在阳刚的气息包围下,她只觉得浑身酥软无力,不自觉地自喉底溢出一声嘤咛。

  这呻吟声粉碎他所有的自制,他颤抖地除去两人之间的衣物,从不知道裸裎相对是这种蚀魂锁骨的滋味,他用幻想过的各种方式取悦她,直到她狂野地甩动着头发,捉着他的肩膀要求更多……





  睁开眼第一个感觉是头痛欲裂,她痛苦地合上双眼回想身子不适的由来……

  倏地,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张着嘴,昨晚醉酒了,然后……记忆一点一滴地回来,她记得自己索求他的吻,然后……她的衣服……他轻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她疯狂地要求他……天啊!她伸手紧捂住脸,同时感觉到被窝下的自己一丝不挂。

  一阵难堪的羞辱击败了她,不敢相信昨夜那个不知廉耻的人就是自己,然而事实摆在眼前,骗不了人也骗不了自己,她惊惶地颤抖着,直到下唇的刺痛感传来,她才知道自己不自觉地咬破了嘴唇。

  捡回散落四周的衣裙,一件一件地穿上,一想起昨夜的丑态简直让人无地自容,恨无地缝可以钻入。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一站起身强烈的不适袭向她,她扶着床柱,下体的疼痛让她羞愧得冒出汗来。

  “天啊!”她无力地合上眼睛,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要离开时,她发现床铺上有一小块血渍,是落红吗?她再次痛苦地呻吟出声,不能把这么难堪的东西留在这里,她用力地扯着被单……

  “红儿。”黑王走进房里柔声地唤她。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柳衣红全身为之一僵,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不知道拿什么颜面来面对他,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黑王慢慢地走近她,关怀地问道:“你还好吗?”

  “别过来!”柳衣红低声喊道。

  “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问到她的痛处!柳衣红虚弱地合上双眼,昨夜的景象模糊却又真实地闪过她的脑际,她痛苦地说:“没有!”

  “转过身来看着我。”黑王命令道。

  她拒绝地摇摇头。如果他是来耻笑她的,她宁可一头撞死在这里。

  “如果你不转身,那我就走过去。”他威胁道。

  她无奈地转过身,却将目光落在窗外不敢看他的脸。

  黑王说:“关于昨夜……”

  “求你别说了!”

  “昨夜的事是必然会发生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别想恨我或是逃开我,知道吗?”

  他在取笑昨夜她的主动邀约吗?她将头垂得低低的,轻声哀求道:“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你抱着床单在做什么?”

  “没什么。”她往后一缩,绝不能让他看见这个见不得人的记号。

  然而事与愿违,黑王完全不体贴女儿家的心意,一把就抽走她保护在胸前的床单。

  “啊!”她惊呼出声,不敢有所动作,只是满脸羞愧地立在原地。

  黑王看完上面的血迹,解读出她的表情。“这么难堪吗?”

  他召唤门外的鬼使、神差,把床单丢给他们说:“把它处理掉。”

  柳衣红真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永生永世不见人算了。

  黑王临走前对她说:“我只给你半天的时间。”

  接着对鬼使、神差吩咐道:“别让她有危险。”

  “是!”





  “大哥,昨夜柳姑娘没有回来水月轩,听说她喝醉了。”黄鸣小心翼翼地提起道。

  “嗯,她在项杀的房间过了一夜。”黄仲面无表情地答道。

  “你在乎吗?”黄鸣再问。

  黄仲一反平淡冷静地态度道:“如果有我在乎的余地的话,是的,我在乎。但这也更加强我想救出她的决心。”

  黄鸣忧心地叹道:“不知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还能多好?”小蝶儿来回地看着他们,剖析道:“现在没有时间揣测了,救人最要紧,地点已经决定,绳索也准备好了,我们赶快讨论将人救下山后,要怎么摆脱项杀的追踪。”

  “是的,要尽快将人救出。”

  “当然,就在今天!”

  另一方面,在衡量黑灵山的实力后,晋王这边也开始动作,他们将人力做个调度,一旦双方开始对峙时,如何对阵进退,如何保护晋王安全离开,当然还要让他带走柳衣红。

  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晋王吩咐了……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撼动了每个人的心。

  焦其宾向黑王报告道:“黑豹堂的弟兄已经开始行动,晋王这时候恐怕也被爆炸声吓到了吧。”

  黑王合上手中的卷宗道:“水月轩呢?”

  “除了鬼使、神差外,属下又加派了十名好手守在那里。”

  “嗯,我们去会会晋王府的高手。”

  柳衣红被震天响的爆炸声吓着,她抚着胸口满脸惊慌,连眼泪也忘记流了。

  鬼使、神差觉得能转移她的注意力是件好事,虽然他们也不知道爆炸声从何而来。

  神差调侃地笑道:“你看连山都让你哭崩了。”

  鬼使说:“再哭下去非把黑王引来不可。”

  神差瞪着他。“你非得提到那两个字不可吗?”

  “我说的是事实,如果三姑娘把黑王引来,黑王肯定会再欺负她。”

  鬼使不说还好,一说她的眼泪又像泉水一样自然涌出。

  神差横肘撞了他一下,狠狠地瞪他一眼。“你这个大老粗滚远一点,去看看爆炸声是怎么回事。”

  鬼使尴尬地搔搔头依言去探勘。

  黑豹堂的人负责捍卫黑灵山的安全,他们一直暗中在监视晋王府的动作。

  昨夜晋王府的人趁着众人酒酣耳热之际,将偷带上山的火药筒偷偷埋在黑灵山各地,欲将它夷为平地。

  黑豹堂不但拆毁了所有晋王府埋藏的火药,还在黑王的指示下引爆一卷火药,当作是开战的礼炮。

  现在双方人马正激烈地厮杀,鬼使知道只要有黑王在他们就稳操胜算,于是他准备回水月轩保护三姑娘。

  黑王看见鬼使的身影,怒喝一声掠飞过来。“你来做什么?红儿呢?”

  鬼使自知不该擅离工作岗位,歉疚地道:“属下只是来探试这里的情形,三姑娘人还在水月轩,我马上赶回去。”

  黑王看着鬼使离去,倏地,他回身一掌将身后偷袭的人打飞,左脚一挑将侧旁的敌人放倒,黑王根本懒得再看敌人一眼。

  他冷眼扫向混战的局势,黑灵山占地利之便不久就能取得优势,可是开打这么久为何不见晋王的身影?莫非……

  “该死!”他往水月轩激奔而去。

  “放开我!”柳衣红使力地甩开晋王满是肥油的手掌。

  “放开她!”神差怒吼着,然而他被四、五个高手困住鞭长莫及,其他黑灵山的好手也是一样的情形。

  晋王眯眼瞧着大力反抗的佳人说:“跟着我有什么不好?我是一个真正的王爷,项杀只是一个强盗土匪,甚至连个名分都不给你。只要你随我回京,我马上封你为‘淑妃’让你享受王公贵族的生活。”

  “放开我!”她仍气愤地叫着,可是怎么也甩不掉他的手。

  就在这时候,黑王愤怒的一掌,带着狂风怒啸、直若江河溃堤般威力无比直冲过来!

  晋王也是有功夫底子的人,一看此掌锐不可挡,他提着柳衣红的身子挡在面前,有恃无恐地看着黑王。

  黑王紧急撤回狂猛的掌力,暴怒地停在他面前。“放开她!”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犹如从地底下发出来。

  晋王狞笑一声,更用力地掐着柳衣红的喉头,威胁道:“要她活命就后退。”

  黑王的双眸射出两道杀人似的寒光,阴沉地冷笑一声后,只见他右脚一扬,原本在地上的小石子,闪电般准确无比地向晋王射去。

  “啊!”晋王如杀猪般哀嚎不已,细石直没他的右肩,鲜血顿时泉涌而出。

  晋王哀嚎的同时,黑王的身影已来到他跟前,无情的一掌将他轰开,待晋王身形落地时,已不省人事。

  黑王扶着柳衣红的肩膀,轻抚她的喉咙探问道:“痛吗?”

  哭肿的眼避开他关爱的眼神,她回避地道:“我没事。”

  他注意到她的衣袖沾到晋王的血。“进去换件衣服。”

  柳衣红巴不得可以躲得远远的,她听话地跑进屋子里。





  晋王的伤势非得躺上数月不可,而且他再也没有胆量与黑灵山作对,之所以没有取他性命是因为黑灵山需要一些人疏通官场的关系,当然晋王必须签下一些丧权的条约,外加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黑灵山的焦其宾。

  处理完晋王府的事情,已过正午,正是他和柳衣红用餐的时间。稍早他注意到她哭红的眼睛,不知道她现在如何?黑王一面想着,一面朝水月轩走去。

  来到水月轩却发现这里乱成一团,隐约听到“找到三姑娘了吗”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黑王冷声问道。

  一听见他的声音,混乱的场面倏地静止,众人惶恐地看着门口的他。一团沉重的阴影笼罩在他们心头。

  神差打破冷凝的气氛,满脸愧疚地道:“三姑娘不见了。”

  黑王犀利的眼扫过众人惊惶的表情,他面无表情地问道:“谁可以告诉我‘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包括鬼使、神差在内所有的人全都噤若寒蝉。

  “说!”黑王怒声扬起。

  神差自责地道:“没有人看见三姑娘离开水月轩,可是她就是消失了,我们寻遍黑灵山也不见她的踪影,三姑娘好像凭空消失了般。”

  “居然没有人向我报告?”黑王冷厉地道。

  “属下正打算去——”

  “传令下去!”黑王打断他的话,当机立断地命令道:“立即封锁所有山路、水路,任何人不得进出黑灵山。焦其宾!速速清查人口,若有失踪者立即回报,鬼使、神差!你们仔细搜查四周的山路,发现可疑的痕迹,马上回报。”她不会无缘无故地凭空消失,黑王肯定有人掳走她。

  他走进柳衣红的房间,寻找可能的线索。

  四周一点紊乱的痕迹都没有,显然她一进房间就被人带走,而且对方显然是个中行家,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来者至少有两人,一个负责扛人、一个负责清除留下的痕迹。但是这些人是用什么方式混进黑灵山的呢?他们又是怎么把人运下黑灵山?这段期间他一直待在黑风楼,来者若是从大门出去,他一定会察觉,若是不走大门的话,镜湖的尽头是瀑布行不了船,而其余的地方不是深渊就是绝谷,难道……

  黑王若有所思地走出水月轩,焦其宾前来报告。“月前从江南找来的工匠,有三名失踪。”

  “江南?”黑王暗忖,莫非是擎风山庄的黄仲?

  他问道:“这三人有什么特征?”

  “两男一女,一个是年老的工匠,另两个是他的学徒,三人中等身材,面目平常。对了,听说他们前几天好像在收集绳索。”

  “绳索?果然!”黑王往崖边疾掠而去。

  很快地巡查黑灵山一周,却没有看见预期的绳索,他感到纳闷。如果他们用绳索逃出黑灵山,应该会在崖边发现残留的绳索,除非他们在黑灵山尚有同谋,此人在他们走后把绳索丢下崖底,杜绝他的追踪。

  这时鬼使过来说:“王,我们在东南的崖边,找到一个新的痕迹。”

  黑王依言前去查看,只见崖边松树的树干上多了一道磨擦的痕迹。“原来如此!”

  原来这三个人将一条极长的绳索折而为二地挂在树干上,然后捉着绳索爬上绝崖,等三人全到崖底后,只要捉住其中一端就可以将绳索抽到崖底,不留痕迹。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显然他们在黑灵山没有同党。

  黑王冷冷地道:“终于有方向了。”接着吩咐道:“通知各地的分部,若发现江南擎风山庄的人立即回报!”

  话一交代完,他人就往深渊跳下!

  “王!”众人不自觉地惊呼出声。

  黑王绝不会寻短!一定是他一身出神入化的神功能帮他安全到达崖底,话虽如此,鬼使、神差还是不放心地找来长绳,爬下去看看。



第8章

  柳衣红自黑暗中醒来后一脸茫然,这里又是哪里?

  一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她惊喜地揉揉眼睛,睁开眼睛再看。“娘!”

  “衣红醒了!”柳夫人高兴地喊着,四周的人群一拥而上。

  她看到第二张日思夜想的脸孔。“爹!”

  “衣红!”柳云龙老目含泪,一向在人前矜持自重的他,忍不住将女儿一把拥入怀里。

  柳夫人拉着女儿温润的双手,从上而下仔细地检查女儿是否完好无缺,终于她欣慰地笑着说了句:“还好他们没有亏待你。”

  这句话提醒了柳云龙,他拉开她的身子,慎重地问道:“衣红,你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她知道爹要问什么,只能无语地垂下头。

  柳夫人扯着他的袖子,斥道:“女儿才刚回来,问这些做什么?”

  擎风山庄的人静静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一家团聚的温馨画面,只是素有“老顽童”之称的黄不谷,是不可能安静片刻的。

  只见他的头从柳氏夫妇之间冒出来,猛盯着柳衣红瞧,啧啧有声道:“柳老哥,你得教教我,怎么样才能把女儿生得这般美丽动人,回家我好再生一个——”

  老顽童话一出口,接连“唉呀”两声,第一声哀叫是因为女儿的飞脚,另一声哀叫则是因为老婆大人的魔指。

  黄鸣在一旁讪笑道:“老爹,咱们家的女人一向是惹不起的,尤其是你年纪一大把还想来个品种革命,实在是不知死活哪!”

  老顽童朝他脑门狠狠一叩,心底有气道:“老子我这一生最大的败笔,就是弄了你这个坏品种。”

  柳衣红噗哧笑出声,悄声问道:“娘,他们是谁?”

  她的声音虽然细微,但是逃不过练武人的利耳,只见他们整齐地一字排开,连黄仲也被拉进行列中。

  老顽童一一为她介绍道:“我们一家人是来自于江南的擎风山庄,我叫黄不谷,左边这位是我的老婆大人于香云,右边这位是我的小女儿黄小蝶,这位是二儿子黄鸣,再来这位是……咳!咳!”

  他清清喉咙,慎重地道:“他就是风度翩翩、器宇不凡、武功盖世、医术了得、博学多闻……”话还没说完又是“唉呀”两声,痛得他说不出声来,原本打算让柳衣红对大儿子留下点好印象,想不到受到这么残忍的待遇!

  于香云面不改色地说:“讲重点。”

  小蝶儿则对老顽童似的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说:“老人家不用太啰嗦。”

  他们一家人的怪异举动惹来柳氏夫妇一脸错愕,在这个礼教严谨的社会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家人,父不像父、子不像子、夫妻不像夫妻。

  柳衣红再次掩口轻笑,眼中的晶莹神采煞是动人。

  “老婆大人,”老顽童指着柳衣红。“学学人家怎么笑的,美得像朵花似的,以后你每天都要这样笑一次给我看。”

  于香云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有完没完?再闹场我就把你踢出去。”

  “不闹!不闹!”老顽童忙在嘴上打个叉,表示他已经把嘴关起来了。

  终于安静下来,黄仲自己向柳衣红介绍道:“柳姑娘,我们又见面了,在下黄仲。”

  “啊!是你?!”她记起来,那天在夜色中她没有看清他的长相,想不到声音温柔的他长得这般器宇轩昂。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我在这里?”柳衣红好奇地问。

  “是黄公子救你下来的。”柳云龙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擎风山庄的人实在太聒噪了,他根本没说话的机会。

  “救我下来?我不在黑灵山了吗?”

  “不在!”这回老顽童抢得比别人都快,他说:“是我英俊潇洒的大儿子救你下来的。阿仲假扮成红楼的工匠混进黑灵山,暗中观察项杀的弱点,在黑灵山与晋王府大战的那一天,阿仲趁着项杀不注意的时候,将你带到崖边,这时候项杀赶过来,于是两人大打出手,战得天昏地暗……”

  “爹!”黄仲忍不住阻止道:“你太夸张了,我哪有和项杀大战,不过是小蝶儿和阿鸣!”

  他的嘴被小蝶儿和黄鸣紧捂住,这两个人猛对柳衣红点头说:“就是他!”、“他不好意思承认!”显然他们也希望帮大哥在佳人心里留个好印象。

  “好了!”黄仲拨开他们的手说。“我们别在这里闹了,把时间留给柳老爷,他们分开这么久,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老顽童跺脚道:“不好!我还没谈到正事。”十足顽童样。

  柳衣红轻笑出声,不忍拂逆地道:“我不累,老爷子要跟我谈什么?”

  老顽童一听心花怒放,忽地整个人趴在她面前,用最诚挚的声音道:“柳姑娘,你嫁给我们家阿仲好不好?”

  此语一出,现场鸦雀无声。想不到他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口,尤其是当事人的黄仲更是嫩脸飞红,提起爹的衣领,将他丢到身后,困窘地说:“家父冒失之处,尚请柳姑娘见谅。”

  老顽童在后面哇哇大叫道:“臭小子,喜欢人家就要勇敢说出来,擎风山庄没有阵前退缩的懦夫!”

  柳衣红愣在那里不知该做何反应,这一家人怎么都疯疯癫癫的?

  “爹已经答应黄家的亲事了。”柳云龙解释道。

  她只觉得脑袋的思绪被抽空,她惊愕地说:“爹,我不能嫁给黄公子。”

  “为什么不能?爹决定的事有什么不能?!”柳云龙不高兴地说。女儿在亲家面前说这些话,让他觉得面上无光。

  “女儿已经配不上人家了。”她惭愧地将头埋在胸口。

  “黄公子没有嫌弃你的声名。”

  “女儿已经……已经不是清白的身子了,何苦委屈人家。”

  柳夫人闻言倒抽一口气,拉着她的手问道:“衣红,是真的吗?”

  她难堪地点点头。

  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这件事,实在是件痛苦的事,但她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旁的小蝶儿替黄仲表明。“我大哥不会介意的,他爱惨你了,巴不得能马上举行婚礼。”

  柳衣红仍是惨白着脸摇头拒绝。

  见她如此不识大体,柳云龙生气地吼道:“黄公子有恩于我们,就算是做奴做妾我也要你过黄家的门。”

  “柳老爷!”黄仲忙阻止他严厉的话语。“让我和柳姑娘谈谈好吗?”

  柳夫人拉着丈夫的身子,劝道:“是啊,让他们年轻人谈谈吧!”

  一群人终于走了,留给他们难得的安静,黄仲为她倒来一杯茶,安慰她道:“我知道你刚回来,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如果姑娘现在不想谈这件事情,请告诉我,我保证不会有人拿这件事来烦你。”

  他体贴的话语更让她无地自容,柳衣红羞愧地道:“衣红真的配不上黄公子,请您别再为难我了。”

  黄仲深情地望着她,不安地问道:“你喜欢他吗?”

  “不!”柳衣红猛抬起头看他,仿佛他说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接着她怅然若失地说:“我想回家但是他很霸道不肯放我走,他实在是惟我独尊惯了,要每个人都顺从他的意思,一点小事就要杀人,黑王他还……唉!”她深深一叹,实在说不出对他的感觉。

  黄仲坐在她身畔,柔声道:“四个月前我到长安城办事,回程顺路经过柳家村的月湖,在湖畔我第一次看到你,立刻被你恬静温柔的气质深深吸引,后来知道你已经许人了,我伤心地离开,尔后我……”

  黄仲勇敢地道出对她的爱恋,希望佳人能知晓他的相思之情,最后他认真地说:“嫁给我吧,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珍惜你!”

  面对他的深情,她竟觉得心好痛,一辈子是多久的承诺呢?至少黑王从不愿意给她这个承诺。

  她没法给他任何答案,因为一部分的她已经失落在黑灵山了。




  黑王来到长安分堂,就近指挥各地的搜查行动。

  七天过去了,仍打探不到任何消息,擎风山庄的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就连柳衣红的父母也在月前不知去向,黄仲有预谋地接走她的爹娘,好让他们一家团圆,接下来他会对她如何呢?

  黑王愤恨地击向桌面,他知道黄仲钟情于她,就是因为知道才会这么生气。黄仲的条件不比他差,他的红儿会喜欢他吗?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红儿,七天不见了,相思之情日日吞噬着他。在她离去前一夜,他们才一同经历过那场风暴,他不想看她伤心泪垂的样子,但对她的感情是那么地强烈,强烈到几乎撕碎了他,他要告诉她,他愿意一辈子守着她、呵护着她。

  鬼使、神差走进门来,看着霸气尽失的黑王,心中一叹,希望三姑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否则他们不敢预料黑灵山会有怎样的风暴。

  “有什么消息?”

  鬼使禀报道:“他们用来逃亡的船只已经查出是华阴人氏高大利所造,高大利也证实是擎风山庄的人收买的,但他只是一般商家,不知道买船的人有何用途,所以这条线索断了。”

  神差也报告道:“负责寻找柳氏夫妇的探子回报说,他们是被一对夫妻接走,根据村人的描述那对夫妻极可能是黄不谷夫妇,他们接走柳氏二人后往北行,但是过了朝邑之后似乎是易容改装,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之后的行踪。”

  鬼使问道:“王,黄仲的船还有三姑娘的衣带是在河南的熊耳山发现,但是黄不谷的行踪却是指向北边,我们该往哪里找人?”

  黑王凝思道:“那艘船可能是故布疑阵,黄不谷不可能带着两个上了年纪又不懂武功的人长途迁徙,他们应该是躲到太行山去了,我要走一趟朝邑!”

  神差说:“如果他们躲在山里不出来,我们就很难找到人,不如把陕西、山西、河南的人调来,全力搜查太行山。”

  “搜山的工作耗时又费力,山中的资源不可能满足一大群人的生活所需,他们会到附近的市集补充日需品,所以叫大家分散在太行山山脉所有邻近的市集,监视进出的外地人。”黑王冷声下令。

  “如此甚好,属下马上去办。”





  小蝶儿唤来爹和柳老爷,悄声道:“柳姑娘今天的状况怎么样?”

  柳云龙说:“小蝶姑娘请放心,我一定会让小女答应这件亲事的。”

  小蝶儿慧黠地笑道:“柳姑娘如果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大哥才犹豫不决,我倒有个办法可以打开她的心结,就不知道柳老爷帮不帮忙?”

  “当然帮。”柳云龙迭声答应道。

  老顽童忙指着自己说:“我也要帮忙!”

  “老爹要帮的可是大忙呢……”小蝶儿接着说出她的计谋。

  柳衣红一直忧悒地坐在屋里。爹娘用恩情、亲情胁迫她,黄公子用柔情感动她,黄不谷夫妇、黄鸣、小蝶儿则是用笑声说服她。今天必须给爹一个答案,除了自己清白已毁外,她实在找不出什么藉口来拒绝他们。

  “唉……”柳衣红不禁幽幽一叹,她配不上黄公子这么好的人。从黑灵山回来后,她再也找不回沉静无欲的思想,总是不小心地想起山上的事情,还有……他,分开的时间越久,想他的时间越多……

  “唉……”她又是一声悠然长叹。

  远处的黄仲瞧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心头一阵烦乱。

  “你这个没出息的臭小子!”老顽童突然出现在黄仲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想当年我在情场上无往不利,哪个姑娘不是主动对我投怀送抱,你好歹也遗传到我英俊潇洒的外貌,怎么会花十天的时间还打动不了美人的芳心呢?不行!不行!老子得好好指导你的泡妞技巧。”

  说完就拉着他,硬把他往深山拖去。

  另一处的小蝶儿推着柳老爷说:“就是现在!”说完她和黄鸣偷偷躲在暗处观察情形。

  柳云龙走进屋里,看着满面愁思的女儿,不满地问道:“你还没想通吗?”

  “爹!”柳衣红求饶地道:“女儿不能答应您。”

  “大胆!自古婚事都是由父母决定,若不是黄公子坚持要你同意,老夫也不会让你这么忤逆、不孝。”

  “衣红,”柳夫人轻声劝道。“黄公子的人品、家世怎么说都比西村的愣小子阿利好,娘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当时你一口就答应那桩亲事,反而现在不肯答应这桩婚事呢?难道你怕黄公子会辜负你吗?”

  “娘,女儿配不上人家。”

  “不识抬举!”柳云龙怒道。“既然你觉得不配当正室,那就做个偏房好了。反正欠黄家的这份恩情,我们一定要还。”

  柳夫人也说道:“衣红啊,大家都看得出来黄公子很喜欢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么好的对象已经找不到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呢?”

  “女儿已是黑王的人,我没有资格嫁给黄公子。”

  “啪!”地一记耳刮子愤怒地甩向她,柳衣红脸上红肿立现。柳云龙怒不可遏地道:“你是黑王的人?!这句话你竟然说得出口?平日教你的礼法你全学到哪里去了,你真的甘心下贱去当一个侍妾?!”

  柳夫人拉着激动的丈夫,劝解道:“衣红不是这个意思,有话慢慢说。”

  躲在暗处的小蝶儿看到柳老爷全武行的演出后,咋舌道:“完了,柳老爷的脾气怎么这么辣。”

  黄鸣苦着脸说:“柳姑娘脸上有五道指痕,大哥一定知道是我们逼婚,到时候倒换他不肯成亲了。”

  “大哥也真是的,既然双方父母都同意,直接举行婚礼就好了,没事出什么难题要柳姑娘同意,害我们瞎忙一场。”

  “只要他们有好结局就好了。赶快看!柳姑娘要说话了。”

  柳衣红抚着脸上火辣辣的掌印,平静地说:“女儿不想当人侍妾,但是黑王待我情真意切,所以我不恨他,经过这些日子,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找回以前的心,也没有办法再去当另一个人的妻子,女儿只想在山谷里平静地过完下半辈子。”

  “你没有资格说这些话!”柳云龙再度提高语调地道。“你有没有想过,黄公子是冒着生命危险把你救下黑灵山,甚至差点为你死在那里,你好意思说要在山谷里平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吗?你什么时候学会这种自私的想法?”

  “爹,欠他们的恩情,女儿这辈子是不可能还清的,以我现在的情况嫁入黄家,才真的是害了黄公子,黄公子值得更好的人。”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我们只有你这女儿,等我们老得不能动的时候,谁来养我们?辛苦一辈子,结果到老还不能享清福、抱孙子,你有想到爹、娘吗?”

  “女儿会尽全力孝敬你们。”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答应这门亲事?!”柳云龙咬牙切齿地问道。

  她摇摇头。

  “不行!我命令你马上同意这件婚事!”

  “爹!”柳衣红跪在地上乞求道:“女儿不想当个不孝之人,但是我真的不能同意这件亲事,求爹别再为难女儿。”

  “你太令我生气了!”柳云龙生气地吼道。“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竟然不听我的话,我养你何用?不如现在把你杀了,向黄公子赔罪!”

  “老爷!”柳夫人急拉住他的手,哭喊道:“千万不可以啊!衣红是最乖巧的孩子,让我慢慢劝她吧!衣红好歹也是我们的女儿啊!”

  “我没这种女儿!”柳云龙气得满面通红,他双手微抖地指着她道:“我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她只想回到黑灵山去当那个‘黑魔’的玩物,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不是我柳云龙的女儿!我不能让她败坏柳家的门风,我——”

  柳云龙突然全身抽搐,双手痛苦地压着胸口。

  “老爷!”、“爹!”柳夫人和柳衣红焦急地跑过去,上前扶住他的身体。

  柳衣红花容失色地道:“爹,您别吓我啊!”

  柳夫人慌张地喊着救命!

  于香云很快地赶过来,她先喂他镇住心脉的药,再用金针疏通他怒火攻心的血气。

  就在这混乱之际,小蝶儿急着跑来大叫道:“娘,快来救命啊,大哥要自杀啊!”

  于香云手忙脚乱地道:“那你还不去拉着他,我这里走不开。”

  “怎么会这样?”小蝶儿看清这里的情况,急得团团转,让人更觉烦乱。小蝶儿不断地嚷着:“完了!完了!”

  柳云龙困难地出声道:“黄夫人别管我了,就让我死……还痛快一点……”

  “老爷!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柳夫人红着眼哭道。“你如果走了,我也不想活了……”

  “不可以啊!爹、娘……”柳衣红声泪俱下地道。“都是女儿不孝。女儿答应您了,请爹别这样惩罚我。”

  “你……真的答应了?”柳云龙再问道。

  柳衣红美目含泪地点头,她已没有半点主张。

  “呀呼!大哥有救了!”小蝶儿第一个欢呼出声,只见她高举着双手,欣喜地大叫道:“大哥有救了,我马上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黄仲让老爹捉到山林里,莫名其妙地被轰炸一顿后,好不容易脱身回到木屋,却听到小蝶儿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他不信地说道:“我要当面去问她!”

  “等一下!”小蝶儿拉着他。“按礼俗,这段时间你们俩是不可以见面的,若你真要问柳姑娘,也得站在门外。”

  黄仲狐疑地问道:“是不是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哪有?”小蝶儿眨着无辜的眼。

  “不行,我非得当面问清楚。”

  “大哥!”小蝶儿拉住他的手臂说。“这样不合礼法,你不会因为柳姑娘不是清白之身,就不给她应有的尊重吧!”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黄仲生气地瞪她一眼,随即叹口气。“好吧,我在窗口问她。”





  黑王揉碎手中的飞函,握紧拳头愤力地往墙上捶去,留下一道血印。

  “王,一定是擎风山庄的人苦苦相逼三姑娘,她才答应这件亲事的。”鬼使替柳衣红解释道。

  方才他们收到了大行山南麓高楼村的探子传回的消息——黄不谷夫妇在村里收购婚礼用品,并到处向人炫耀说他们的儿子要娶一位天仙美人。

  “三姑娘的个性您是晓得的。”神差也说。“她的心肠太软,如果她的爹娘苦苦哀求,加上擎风山庄的人在旁煽动,她是狠不下心来拒绝人的。”

  黑王根本没有听进他们的话,握紧的拳头仍未放开,指关节绽裂流出血来。

  “王……”鬼使神差二人不安地唤着他。

  黑眸底一闪而逝的寒光令人胆战心惊,缓缓地,一抹不该有的冷笑浮上黑王的脸。是的,他最讨厌人背叛他,尤其是他如此重视的人。

  鬼使、神差跟随他多年,知道这抹残酷的笑容代表什么,连忙惶恐地劝道:“王,别杀三姑娘,至少让她说完她的理由。”

  “哼!”一声冷哼后,黑王化作一道乌光往南方掠去。

  鬼使、神差相视一眼,不敢有所耽搁地追过去。



第9章

  自从答应亲事后,混浊的心慢慢沉淀下来,终于清澈地让她看见自己真实的心——她是爱着他的。

  怎么可以如此深刻地爱着一个人而不自知呢?但是现在知道却已太迟了,她已经要嫁入黄家,今生今世再也看不见他,思及此,整颗心都揪痛不已。

  想起黑王过去种种宠爱她的举止,一个狂傲的男人能为她付出这么多,她怎么能不心动,进而付出真心呢?纵使幸福短暂如雪花又如何?她愿意再当他的妾,愿意靠在他怀里享受浓烈的爱意,即使要用凄凉的下半生来换取,她也愿意。

  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她不能再伤爹娘和黄公子的心了……

  婚礼正在进行,充当司仪的黄鸣高喊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幸好有红巾遮面,众人才看不见巾下的她早已泪流满面。

  “慢着!”黑王冷淡的声音传来,他宛如天神般从天而降。

  听到他的声音,柳衣红浑身一震,黄仲急切地把她推往自己身后,保护地挡在她身前,对着项杀喊道:“你来做什么?”

  他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自嘴里清晰而缓慢地吐出:“杀了你们。”

  “我不会让你再伤害她的。”黄仲坚决地说。

  “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黑王酷寒的声音让空气为之冻结。

  看着身穿红绸的她,黑王唤道:“红儿过来。”这是他给她惟一的机会,但她毫无反应地立在原地。

  “啊!”黑王狂吼一声,天绝掌愤怒地往两旁挥去,木屋受不了冲击,轰轰数声纷纷倒塌。

  黄仲将她安全地保护在怀里,替她挡去掉落的木头、石屑。

  看他们亲密的样子,黑王的脸狰狞得可怕。他冷声道:“所有的人都得死!”

  灰头土脸的柳云龙问一旁的亲家说:“他是谁?”

  “项杀。”老顽童严肃地回答。

  “项杀?!”柳氏夫妇闻言,心惊胆跳地看着他,这人一脸冷酷的表情果然像个杀人狂。

  柳夫人向前抱着柳衣红说:“衣红别怕,黄公子会保护你的。”

  柳云龙则大声地道:“小女的婚事已定,他们情投意合,希望你别来打扰他们。”

  情投意合?!项杀嘴角仍是那抹窒人的杀意。“背叛我惟一的下场就是死!”

  “喂!”老顽童气愤地往前跨一步叫道:“你得问问我同不同意!”话一说完,他就往黑王扑过去,打算来个先发制人,偷儿一家的人也都提着家伙围杀过去,虽说以多对少胜之不武,但是黑魔的功夫已臻至化境,合众人之力恐怕还是无法制伏他。

  红巾盖在头上,柳衣红完全看不到现场的情形,只听到掌风呼啸、兵器交鸣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受伤了,如数月前柳家村官道上的情形一样。她再也忍不住地扯下头巾,忧心忡忡地看着酣战的情形。直到黄鸣吐血倒地,小蝶儿脸色惨白地倒在一旁,柳衣红挣脱娘的手臂,跑进掌风剑影之中,大喊道:“别打了!”

  因她的介入,对峙的双方一分为二,分别掠回原地。黄仲想拉回她的身子,但她却坚决地跑向黑王。

  柳衣红双眸盈满伤心的泪水,停在黑王面前,乞求道:“放了他们吧……”

  两个月前的事再次重演,黄仲受不了柳衣红再为他去向项杀求情,他疯狂地叫道:“衣红回来!你是我黄仲的妻子,就算我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也要保护你。”说完他舞着剑又往黑王冲去。

  黑王的脸上仍是带着那股噬人的冷酷,他对她说道:“你会是最后一个死的人,滚开!”一掌将她推开,一面迎向黄仲的攻击,一面对旁的鬼使命令道:“捉住她。”

  柳衣红狼狈地跌倒在地,跌破手肘、膝盖,来不及呼痛就被鬼使捉出战区,扣住她的双腕。

  “放开我,我要阻止他,不能让他伤害他们。”柳衣红试着挣开鬼使的手腕。

  鬼使轻轻一叹,好心地说道:“先担心你自己的生命安全吧!王要杀你,你先想办法求他饶你不死。”

  神差也走过来,这一场战役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现在他们只担心这个不知死活的三姑娘。“黑王那么爱你,你为什么还要嫁给黄仲?我们兄弟跟随他十多年,不曾看他这么生气过。王最讨厌人家背叛他,你已经为自己招来杀机,待会儿我们兄弟俩会拼命替你求情,但你也得想办法平息黑王的怒火。”

  “放开我,我不能让他伤害他们。”柳衣红哭泣地重复相同的话语。

  “你还不懂吗?你已经自身难保了,现在过去准死无疑。”

  “我不懂!为什么他这么残忍,动不动就要取人的生命。”她的眼睛仍紧盯黑王,任何一方的损伤都会叫她心如刀割啊……

  “他是‘黑王’!”这句话足以解释一切,如果她够理智的话。

  “他是人不是魔鬼!我不能再让他杀人,放开我。”

  “不行!”

  柳衣红恼怒地说:“你们该死的放开我,听到没有?”

  “不放!”

  另一边,于香云正在为黄鸣、小蝶儿疗伤,战场上只剩下黄不谷、黄仲两人迎战黑王,黄氏父子目前正处于弱势。

  黄氏父子的剑像灵蛇吐信般,诡谲轻巧地缠向黑王周身大穴,但黑王根本不把他们的攻击放在眼底,他的掌风穿透刀光剑影,向两人重重压迫而去。

  不管如何换招走势,总是闪不开黑王带来的沉重压迫感,掌风的压力越来越大,他们的脸上已经渐渐凝聚汗珠,两人有默契地对看一眼,同时喝声往上拔高身影。身形一转,霎时头下脚上,剑如电光疾抖而出,如两张巨网般罩向黑王立足之处,其势之猛足可开天劈地——

  “终于来了。”黑王冷声道。

  只见他的黑袍膨胀起来,内家罡气贯满他全身,袖袍一挥,竟荡起一股坚韧雄厚的力道,向上面的光源呼啸而去。

  两人的剑被卷入他的袖袍中,一翻一卷后,他们的剑已脱手而飞,危急中只能改以掌对上天绝掌带来的风柱。

  黑王早失去了耐性,他想赶快解决眼前之人,于是黑王猛将功力提高到十成轰向他们。双方内力交会之际胜负立分,黄家二人被轰得闷哼一声,往后倒飞。

  “老爹!仲儿!”于香云等人向前接住他们摔落的身子。

  黑王不打算放过他们,他一步步地进逼他们,下一掌就要让他们全死在这里……

  “不要!”柳衣红声泪俱下的哀求声传来。“黑王!别杀他们,你们放开我呀!”她疯狂地挣扎着,想挣出鬼使、神差的禁锢。

  显然她的哀求并没有打动他的心,他眼中仍然闪着噬人的寒光,黑王缓慢地一步步逼近他的猎物。

  黄仲挣扎起身挡在众人身前,眼中的愤怒不亚于黑王。“除非我躺下,否则你休想伤害他们!”

  “手下败将,没有逞凶耍狠的资格!”

  “是吗?至少我还有想保护的人。看招!”勉强撑起的身子根本抵抗不了黑王凌厉雄厚的攻击,黄仲招架乏力眼见就要毙命掌下——

  “仲儿!大哥!”黄家人全都扑向前欲代他受这一掌!这时——

  “我爱你!”柳衣红嘶声力竭地喊着。

  时间突然静止!

  黑王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片刻后他转过头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她泪如泉涌般哽咽道:“我爱你,别让我当一辈子的罪人……”

  黑王向她走来,眼底有说不出的惊喜,捉住她削薄的肩膀,问道:“你是为了救他们才说来骗我的吗?”

  她楚楚可怜地摇着头,勇敢地迎向他狂暴的黑眸。

  “再说一次!”

  “我……”她犹豫地望向四周的人,红唇启了又合,终究羞涩地垂下头说:“待会儿再说。”

  “我现在就要听!”黑王霸道地说着。

  “你!”柳衣红羞愤地瞪着他,接着在他狂乱深情的注视下窘红耳根,难以自处。

  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耳语音量道:“我……爱你。”

  “哈!哈!”黑王激动地将她拥入怀里。为了这句话,他可以饶恕任何得罪他的人。

  他对鬼使、神差吩咐道:“将她爹娘捉回黑灵山。”

  “你要做什么?”柳衣红问道。

  “七天后,黑灵山会有一场婚礼。”

  “可是这里……你放我下来,让我跟他们说……”

  “不准!”黑王蛮横地抱着她往外走去。

  “等等!”柳云龙的声音响起。“我是她的爹,我不同意这件婚事!”

  黑王转头看他,狂傲地说道:“我没有问你!”

  “他是我爹,你不可以这样对他说话。”柳衣红轻声地指责道。

  “我已经饶他一条命了。”

  “我有句话要和柳姑娘说。”黄仲挣扎地走到他们面前。

  “黄公子。”柳衣红愧疚地垂着头。

  黄仲给她一个诚挚的笑容。“你不欠我什么,我祝你幸福。”

  “那是我的事!”黑王不高兴地瞪着他。他没有心情再待在这里,才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抱着她消失在山林里。

  “唉!”小蝶儿轻叹着,她不得不佩服柳衣红的胆识,柔弱的她居然敢爱上这种狂人。但是看着大哥失神的脸,她不禁担心这场情债该如何了结?

  鬼使、神差走向柳氏夫妇道:“请随我们回去。”

  柳云龙正失神地喃喃自语着:“三次姻缘……三次姻缘……”




  经过一天一夜马背上的奔波,柳衣红靠在黑王胸前,只觉自己周身的骨头都快摇散了,她忍不住疲惫地问道:“到家了吗?”

  “到黑灵山脚下了,你再忍耐一会儿。”黑王劝慰地说。

  “黑灵山下?”她从没见过黑灵山下的模样,好奇地撑开眼皮,往四周望去。“咦!这里不是那时候我走过的地方吗?你说过我走错路的。”

  他呵呵地笑道:“我骗你的,不过你也真好骗。我还命令鬼使、神差把桥拆掉,让你不能渡河。”

  “我相信你的话,而你却骗我。”柳衣红睡意浓重之余不忘抗议道。

  黑王理所当然地笑道:“我根本不会放你走。”

  “喔……”柳衣红打了一个大呵欠,她太累了,现在没有力气计较这些,等精神好些再说吧,才想到这里,她又沉沉睡去。





  日落时分,黑王带她来到两人初识的崖顶,满天的红霞如与她初遇那天般。

  他片刻不离地紧紧凝视着她,黑眸所散发出来的温柔足将她的心融化,柳衣红满足地依偎在他胸前。

  黑王问道:“痛吗?”他指的是她手肘、膝盖包扎好的伤口。

  “早就不痛了,当时你真的会杀我吗?”她不安地问。

  “我的脾气很火爆。那时我真的气得想杀你,但是下不下得了手,就不知道了。”

  柳衣红语带幽怨地说:“生命真脆弱。”

  “不会了。”黑王笑容苦涩,无奈地说道。“如果我真杀了你,下一个杀的可能就是我自己……天知道,你对我下了什么毒。”

  她惊讶地抬头看他,这是表白、承诺,还是誓言?不论是什么,她的眼角已不自禁地泛起晶莹的泪光,她盈盈地笑开。“能拥有这么狂热的爱情,就算不是天长地久,也不负此生了。”

  他皱着眉头问:“为什么不是天长地久?”

  “‘未来的事你不保证’,记得吗?你说过的。”她不埋怨反而幸福地笑着说。“那不重要了,我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换取和你在一起的短暂快乐。”

  “你这个笨蛋!”他扳过她的肩膀,目光凶恶地瞪着她说:“我为什么要教你武功?我为什么要娶你?你说!”

  “因为你爱我。”她不知道为什么被骂,神情相当委屈地说。

  “永远!记住是永远!”他用力地圈她入怀,深沉地低吟。“我有很多仇人、敌人,他们都想捉住我的弱点威胁我,而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保护,所以我才要教你武功,让你能保护自己,这么做不是要天长地久是什么?你这个笨蛋居然还怀疑我对你没有一辈子的诚意?”

  “我笨嘛!可是……我好高兴。”她的手臂紧紧地抱着他,表达心中的激情,脸颊伏在他胸膛听着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我听到你心底的声音!”

  接着她语带羞涩地说:“我也是答应嫁给黄公子后才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原来……原来我也爱你。”

  “真是迟钝!”

  “这么浪漫的时刻你还笑我?”她噘嘴佯嗔道。

  “让我等这么久,是应该受点责罚。”

  “谁教你把我捉来黑灵山,活该要等这么久!”

  想起这段往事,他忍不住莞尔而笑道:“不是我捉你来的,是鬼使、神差误会我的意思,当时我要那个人在三秒内躺平,鬼使、神差误以为我要你当我的三姑娘,因此阴错阳差地把你捉来黑灵山。直到在这里遇见你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黑灵山有你的存在。”

  他欣慰地道:“我们该庆幸这种偶然,让你不至于落入登徒子手里。”

  “你就是那个登徒子!”提起那段往事,她为自己叫屈道。“那时候你在这里欺负我。”

  “惊艳吧!衬托在夕阳余晖下的绝色美人,很难让人想起其他的事,就像现在一样。”他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的欲火。

  她羞涩地微颤着,内心却觉得十分地甜蜜。然而想起黄仲,还是有一丝丝的愧疚。“我觉得自己对不起黄公子。”

  黑王霸道地说:“如果不是对不起他,就是对不起我!以后不准你再提这个名字!”

  她忍不住抱怨道:“你真是不讲理,老是不准我这个、不准我那个的,这点黄公子就比你好多了……呜!”

  他用嘴封住她的抗议声,饥渴地吻着她的唇,狂不可抑的热情和爆炸般的激情令她身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强烈震撼。她如梦似幻地张开眼,迷失在他炯炯发亮的眼神中,以及自己体内新涌起的欲望里……

  他贴着她的耳垂,咕哝地说道:“我等这一天等好久了。”

  低沉的声音宛若轻抚般,拂得她的身体无一处不温暖,她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羞怯地回吻着他。“我爱你。”

  她的告白令他感到荡气回肠,他的手轻轻地、柔柔地抚摸着她的背。“今晚可以吗?你累吗?”

  她的脸颊因他的话而红透,身体也忍不住地轻颤。

  “会冷吗?”黑王问道。

  “我有点紧张。”

  他笑了一下说:“我们不是第一次了。”

  “那一次不算。”

  “既然你忘了,我只好再次唤回你的记忆。”他抱起她往石室走去……



终 曲

  房间里痛苦的呻吟声不断传来,黑王从来不知道女人生小孩的时间这么漫长……

  听说很多产妇死于分娩中,但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焦躁地来回踱步,每过一刻钟,他的心就往下沉几分,终于他受不了地撂下话。“我进去看看!”

  柳云龙紧张地拉着他。“贤婿,如此行事有违礼法,万万行不得,女人生小孩的地方肮脏,男人可不能进去。”

  “谁敢拦我?!”黑王威胁地吼着。

  柳云龙马上缩回手。老实说他很怕这个女婿,虽然天天住在这里,但是有黑王的地方都让人感到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黑王走进产房看见里面混乱的景象,心下跟着慌乱起来。

  一个产婆焦虑地到处张罗东西,另一个产婆则是按着她的手臂不断地说:“用力!用力!”

  他不舍地看着她痛苦万分的脸,这么寒冷的天气,她竟然逼出一身的汗水,被浸湿的头发凌乱地散在她脸上,而握着床巾的手更是紧张泛白。

  他接过她的双手怜惜地呵护在自己手里,轻声安慰道:“红儿,别怕。”

  听到他的声音,柳衣红吃惊地睁开眼睛。“你为什么在这里?走开!我不要你在这边。”她不断地推着他。

  一旁的产婆原本不敢说话,这时候也小心地向黑王进言道:“生孩子是女人的事,黑王您不能待在这里。”

  黑王狠狠地瞪产婆一眼。“红儿不能有点闪失,否则我就取你们的命,知道吗?!”

  “是!是!”两个产婆心惊胆跳地点头应道,不敢再多说什么,让母子俩平安最要紧。

  “走开!”柳衣红仍抗拒他道。“我好丑,不能给你看……啊!”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激烈的疼痛,她吃力地抓紧他的手。

  “红儿,”黑王忧心如焚地唤着她,替她擦拭脸上的汗珠。

  他问产婆说:“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会生这么久?”

  “胎儿相当正常,只是夫人的骨架子太小,才会这么难生产。”

  持续的剧痛已经让她精神耗弱,她歇斯底里地叫着:“不要看我这么丑的样子,快点出去……啊!”又是一次锥心入骨的疼痛,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跟他计较什么。

  看着她有如被撕裂般的疼痛,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空有一身傲人的武功,这个时候却不能为她尽点力、分担一点痛苦,这使他倍感愤怒!

  “可恶!”黑王忿忿地指着她鼓起的肚子,叫骂道:“臭小子,你敢再折磨你娘,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折磨你!”

  似乎要挑衅他的威胁般,柳衣红又是一声惨叫,精神几近崩溃!

  “出来了!”产婆高兴地叫道。“看见头了,再用点力!”

  “哇!”一声惊天动地的啼哭声划破黑灵山的静夜,响亮清澈的哭声好像向世人宣告他的到来。

  黑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感动得落泪了,直到柳衣红抬起虚弱的手臂帮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我很好。”柳衣红虚弱地说。

  他握住她的手腕,柔唇紧紧地贴着它,将自己澎湃汹涌的爱意毫不保留地传给她,两人的目光深情地交缠在一起……

  产婆小心翼翼地打断他们,捧来一个健康的胖小子道:“恭喜黑王,是个男娃儿!”

  黑王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儿子,孰知这个小娃儿竟像是跟他八字不合般,一到他手里就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

  他皱着眉头不悦地说:“你的名字就叫项父遗吧!”

  “有遗传到乃父之风。”柳衣红幸福地笑着。

  “不!”黑王凶狠地瞪着手中的小生命道:“是被父亲遗弃的小孩。他让你吃太多苦了,所以我决定好好地折磨他!”

  “啊!”她惊愕地拉着他的衣袖。“相公……”

  他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我自有分寸。不过这个臭小子真是欠教训,哭得我的耳朵快聋了。”

  “给我看看!”他照他娘子的话将项父遗放在她身边,谁知道这小子居然就不哭了,还满意地喘一口气,看得黑王直想把他掐死。

  “不能换别的名字吗?”柳衣红替儿子求情道。

  黑王咬牙切齿地说:“不行!”

  “你真是不讲理。”父遗就父遗吧!她懒得跟他辩了,幸好项父遗念起来还挺顺口的。

  “红儿!我们生一个孩子就好了,我不想再让你受苦。”

  “我受的苦是值得的。”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小生命上,母爱的光辉不自觉地涌出,照亮整间屋子。

  黑王感动地拥着她,倾吐浓浓的爱意,迷恋地爱抚她圣洁的脸庞。

  产婆们尴尬地立在一旁,黑王旁若无人的举止让她们感到害臊,不知道要不要打扰他们处理接下来的秽物……

  人算不如天算,不想有第二个孩子的黑王,在第二年又添了一名女娃儿——项父慈。

  两个活泼的小生命,先后降临黑灵山,为二十年后的江湖添加新的传奇。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