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18

薇络: 契丹王妃 1-60

楔子

北宋年间,国主赵光义当政,因得太祖福泽,虽北方有强大的辽国不断侵犯,但宋朝依旧繁荣昌盛,经济强盛。

幽深的宫闱,数不尽的幽怨,跑不到尽头的黑暗

呼吸急促而小心,十岁的女孩张着惊慌的大眼四处搜索。

“六皇兄,七皇姐,你们在哪儿?锦儿好害怕。”极度的害怕使得她稚嫩的童音紧绷而沙哑,她无助地喊着前一秒钟还在眼前的哥哥姐姐。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来到这里,她记得刚才在院子哥哥姐姐们还在一起玩耍,他们蒙上她的眼睛,拉着她的手转了无数个圈,直到她头晕得站不稳,然后带着她踉跄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

当她掀开眼睛上的绿色丝巾时,眼前就只剩下一片黑暗

幼小的她还不能理解这整个过程的阴谋,她唯一能感觉的,是每次哥哥姐姐们看她时恶毒怨恨的眼神,让她害怕。

深秋的夜晚突然吹来一阵风,吹得老树摇摆着庞大的身躯,张牙舞爪的枝丫在黑暗中格外狰狞,发出沙沙的呼啸声。

“啊。”她尖叫一声,抱着头拼命往前冲去,她只想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景安宫’母亲那儿,抱着她温暖的被子好好睡一觉。

这一定是梦!

刺骨的风无情吹着她单薄弱小的身体,她冷得发抖,嘴唇发紫。

“四哥哥啊!”

没看清前面的阶梯,她脚下一空栽了下去。

身体被石阶突起的部分撞的疼痛难忍。

“娘……四哥哥。”她疼得哭起来,泪水顺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滑落到冰冷的地板上。

“汉人。”仿佛是一声迟疑的叹息,少年的声音,语气却有着不属于这年龄的沧桑沉重。

她抬起头,凌乱的发丝散下几缕,遮住了她泪光闪闪的大眼睛,她透过发丝看去。

立在苍白月光下的高大身影,锦帽貂裘,一身奇异却华贵的胡人装扮,月光下,他有一张俊美无铸的脸和夜色般浓黑的深邃眸子,眼神淡漠疏离,隐约中有一种逼人的压迫感,他看着她,让她呼吸也困难。

她惊呆了!

他是天神吗?是老天派来拯救她的天神吗?

他蹲下来,一只手扒开她眼前的发丝,眼神带着若有若无的嘲弄和不屑。

“你是宫女?”

“不是!”她声音激动,仿佛要用她所有的力气来证明她不是宫女,“我才不是宫女,不是!”

记忆中,她软弱的母亲就常被其她得宠的妃嫔当作宫女使唤,而她贵为皇上的十一公主,也同样沦落的同宫女无异。

他沉默半晌,深邃的眼眸中有淡淡的光辉,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他深深看进她的眼里

美丽,清灵,带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倔强而不屈。

“你必须先学会保护自己,才有资格和能力去保护你爱的人,记住了,小汉人。”他的嘴角扬起一道美丽的弧度,蛊惑的笑,狂野而妖异,深深冲击着十岁女孩的幼小心房。

“少主。”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地呼唤,似是在催促。

他站起身,走进了黑暗,消失在她茫然无措的视线中,她无力挽回。

月光下,冰冷的地板上,静静躺着一块无暇的白玉,系着黑色光泽的丝线,在夜风中飘扬。

她捡起,手指抚着白玉,温润的玉质,触手生温,她冰凉的小手一片温暖。

几个奇形怪状的符号刻在上面,她看不懂,却紧紧握在手心,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

这一年,辽国大举来犯

她,大宋皇帝的第十一个女儿,德锦公主,年芳十岁。

而他,大辽国最年轻的八部大人,迭剌部①最年轻的族长,令宋军闻风丧胆的北院大王①耶律寒,年仅十五。

注①:契丹共分八部,其中耶律一姓乃出自八部之一的迭剌部。

注①:辽国管制有所谓‘北面’,‘南面’之分,史书记载“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长官由契丹贵族担任,办事机构在皇帝御帐的北面;“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长官由契丹贵族,汉人和渤海人中的上层担任,办事机构在皇帝御帐的南面。北南官分而治之,但北面官是统治重心,契丹国的统治大权集中在北面官手中。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

骄炎的烈日行在当空,洒下灼热的阳光,照得地上像火炉一样,闷热无比

景安宫的花草焉了垂着头,知了热得受不了,躲在茂密的枝丫间放声鸣躁

清秀的少女手里抬着粉红色的纸伞,手里捏着的手帕几乎挤出水来,她不停的帮着跪在地上的女孩抹着如雨的汗水,自己的脸上却一片潮湿,凝聚起的汗珠子顺着她被晒得通红的脸颊滚下,落在青石的地板上,转眼便蒸发了。

“香灵,你进去吧,我不用你管!”跪在地上的少女倔强地偏过头,两颊通红,细密的汗珠不断的渗出,她美丽清灵的大眼睛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她只想证明,证明她是有能力保护自己和母亲的!

“公主,奴婢求您了,听娘娘的话,不要去啊,辽国可不比大宋,那里可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地方啊,要是您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可叫……”香灵用袖口抹着脸,汗水和泪水和在一起,弄花了她一张清秀的小脸。

“我说过了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女孩坚定的目光紧紧锁住院前的雕花木门,似乎这话是对着那扇门所说。

香灵欲言又止,转眼看去,不禁喜上眉梢:“朗少爷!”

“锦儿”!拱形花架下走进一抹纯白的人影,带着温柔的笑容融进了这所盛夏的院子里。

跪在地上的女孩两眼一亮,顿时转过身去,急着站起来,却不料跪得太久。膝盖疼得没了知觉,两脚一软便栽了下去!

“小心”!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把正要栽倒在地的女孩稳稳接进怀里,眼里的温柔似是满的要溢出来。

“四朗”!女孩晶亮的眸子顿时笑成两轮弯弯的皓月,酡红的腮边蒙上一层娇羞。

把她放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杨延朗细心的揉着她跪得肿痛的膝盖,语气关切:“听说你要随行护送林家小姐去辽国,这是真的么?”

“嗯。”她坚定地点头,“只要我证明了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同哥哥们相比,父王定会同意让我带兵把辽国打退,只要我立了战功。”

“荒唐!”院前的雕花木门被从里面拉开,一位衣着素雅却姿态高贵的女人瞪着眼望着坐在石凳上的少女。

“娘!”她站起来,双腿已经不那么麻木了,但仍有些微微的颤抖。

“见过柔妃娘娘。”杨延朗恭敬地上前行礼,顺便挡在女孩前面,阻止她再说话。

柔妃语气稍显平和:“德锦,听娘的话,别去。”

德锦公主扬起通红的小脸,对着她:“我一定要去!”曾几何时,她把用权力保护母亲的念头深深扎根在脑海中,她的手握住了腰间的白玉佩,紧紧地握着。

“你只有先学会保护自己,才有资格和能力保护你爱的人。”


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

而现在,她终于有能力保护自己,她可以不被哥哥姐姐欺负,不被当作宫女使唤。所以,她唯一想保护的,就是她的母亲,这个半生呆在深宫中,无权无势,寂寞可怜的女人她在这世上最爱的人。

她只有掌握着权力,只有打败了北方的辽国,她才能用权力保护她的母亲,把那些侮辱她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谁都知道,后宫是可怕的地方,甚至比战场更可怕,到处都是明争暗斗,稍不留意,便永难翻身。

柔妃身子晃了晃,香灵连忙上前扶住她,待站稳后,她才幽幽的开口:“你去吧,我不拦你,可是答应我,不管怎样,一定要回来,我宁可你一辈子当个一无所有的小丫头,也不愿意。”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了,她摆摆手,让香灵扶着她进屋去了。

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无法阻止她,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一个人走出那座废弃了很久的冷宫,走回景安宫,头发散乱,看到她后,她什么话也不说,眼中泪光闪闪,却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娘,我不是宫女对不对?”

她知道她一定有被欺负了,她抱紧她:“我的锦儿当然不是宫女,你是娘的宝贝,是个乖乖的小公主。”

她的心酸,她算是公主吗?她出生时,她已经失宠了,皇上见她生的是公主,连名字都没赐,名册上也只草草记载了一个皇十一女,便什么都没有了。

她的名字,是她翻着书取的,意为‘德才兼备,锦衣玉食’。她只想着让她长大可以过好一点的日子。

从那以后,她便像是突然长大了一般,再也不忍气吞声,只要被欺负,她一定会反击,并且天天跟着杨家的四公子延朗一起学武。

现在,她一身武艺自是没有人敢欺负她,而性格却变得异常倔强,凡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

院子安静下来只剩下知了聒噪的声音回转不觉。

德锦站在阳光下,突然吹来一阵凉风,她的脑中空荡荡的。



烈日下,皇家的卫队绵延了数里,黄色的旌旗安静地飘在空中,显得沉重。

皇上举起手中的白玉酒杯,对这一干将行的士兵呼喊:“众位一路小心”!

士兵高声欢呼,震得道路两旁树上栖息的鸟儿扑楞着翅膀呼啦呼啦冲上蓝天,转眼,便消失不见。

德锦一身轻便的装束,骑着雪白的骏马,手中扬着赤红的软鞭,她策马来到皇上面前,扬起笑脸:“父王,孩儿一定不负皇命,安全送林小姐去辽国!”

“哈哈哈锦儿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父王期待你早日归来”!皇上红光满面,喜笑颜开地把一把银质的匕首交给她,“这是柔妃给你的。”

德锦心中一动,双手接过匕首,默默插在腰间,“请代孩儿向母亲辞行。”说罢,她调转马头,举起赤红的软鞭,“出发!”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发了,得紧转过头,身后旌旗翻飞,烈日当头,仿佛一眼便看得很远。

对不起了,四郎,原谅我没有听你的话,等这次我会来,一定会好好的跟你道歉。

金光洒下,她眼中隐约流动着晶莹的光。


第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

出了长城四五天,队伍浩浩荡荡驰骋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中,天地间仿佛没有尽头,永无止尽地一直延伸

大宋与辽国连年征战,双方都未占到上风,而辽国却日益强大,虽然国君能力平庸,身边却有年轻的八部大人辅佐,在精明睿智,骁勇善战的八部大人带领下,若不是大宋气数未尽,加上杨家一门忠烈英勇抗辽,恐怕十个大宋都已经被辽人吞并了!

而这次,执掌辽国南院遥辇部族长却送来密函,表示愿与大宋修好。长久的战争已经是大宋国库吃紧,百姓苦不堪言,这次辽国愿意修好,不管是真是假,皇上都愿意一试,为表诚意,命户部尚书林大人之女及礼物前往大辽,与遥辇部王子和亲,以期修和。

华丽的马车中,林海柔掀开帘子,一只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对这一路上坚持与其他将领一同骑马的德锦喊道:“锦儿,上车休息会儿吧。”

德锦转过头,英姿飒爽地对冲她一笑:“我没事,你好好休息。”

这时,负责指挥全军的木良将军说:“公主,我们已经出了大宋国境,前面已经是辽国的土地了,您先上车休息一会儿吧。”

“对啊,锦儿,你这次可是作为大宋的使者前往辽国呢,可你现在这个样子可别被人家笑话啊。”林海柔打趣地劝她,倒也有用,德锦想了想还是大宋的颜面要紧,便乖乖上了马车。

出了宋土,离长城越远,人心就越慌,这一带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土匪出没,多少宋辽的商队在这里遇了难,虽然他们又大宋官兵的保护,但还是快些离开。

林海柔细心地输者她一头乌丝般的长发,“我们的公主啊,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那些在战场上凶狠残忍的契丹人一见你,便被迷得神魂颠倒,不用说,就和咱们怡议和了!”

德锦扑哧一声笑了,拿起一旁的胭脂,“那我不是抢了你的风头么,人家期待的,可是你这位大宋美女啊。”

突然,四周起了一阵狂野的呼喊声,伴随着巨大的马蹄声,震耳欲聋。

拉车的马受了惊吓,扬起前蹄长嘶,车里的德锦一个不下心,手里的整盒胭脂全铺到了脸上。

“公主,有土匪!”木良将军焦急地声音透过窗帘传来。

德锦顾不上许多,拿起软鞭,冲出马车,“好好保护林小姐!”吩咐完车夫,便要冲去杀敌。

木良将军已经牵来她的坐骑,挡住了她:“公主,敌人人数太多,又占据有利的地形,我军恐怕抵挡不住!请公主带林小姐先走,末将在此抵挡,万俟也要保公主和林小姐安全!”

她万没想到大宋的士兵竟这样不堪一击,若待会儿战败,那些土匪见到海柔,还不何况,她是公主,那些受尽光复气压的土匪一定不会放过她!可是,她又不能抛下木良将军逃跑

木良将军已经将她扶上马背,林浩肉也跟着上了马,坐在她身后。

“请一直往南走,大约几个时辰,便可抵达幽州,那是我大宋的国土。”木良将军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上,马儿呼啸着向前冲去。

凶狠的土匪,个个人强体壮,几乎是宋军的两倍,下手极其狠毒,几乎是一刀便要了人命,几个回合,宋军已处于下风。

呼啸的风掠过耳边,德锦握着软鞭挥杀了几个敌人,冲出了重围,身上已是受了好几处伤不住地流血。林海柔吓得紧紧抱着德锦,闭着眼睛不敢看着残忍的杀戮。

德锦案子恼骂自己,竟这样没用,被几个土匪吓得逃跑,来时还信誓旦旦地向父王保证一定不辱皇命,现在

远处的厮杀声渐渐模糊了,只留下呼呼的大风无情地吹着。


第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4)

跑了不知多久,她们停下来,茫然地四望,她是一只按木良将军的话往南跑啊,可现在都快傍晚了,却连城池的影子都没有见到,难道她们迷路了

手心不禁冒出冷汗,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进了沙漠。是非常可怕的,何况她们现在又累,又饿,又渴,还迷了路!

“锦儿。”林海柔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手心里尽是汗水,更吓得快要哭出来,“怎么办?我们迷路了。”

“别怕,有我在呢。”德锦握紧她手,拉着累得直喘得白马慢慢前行



夕阳西下

金色的沙漠染上一层嫣然的红,瑰丽无比。

此时的塞外风光旖旎。

赶路的人无心欣赏,马儿累得步履蹒跚,每走一步,身上都似乎压了千斤的重量。

两人一马,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饥饿,疲惫

“锦儿,前面一片是城池吗?!”

林海柔的声音在宁静的黄昏沙漠中尖利无比。

抬眼望去,德锦睁大眼睛。

那前面一片绵长的黑影,夕阳中隐约可见突起的棱角,哪里是什么城池,分明是绿洲!

沙漠中的绿色希望,所有沙漠中迷路者心中的天堂!她们竟然见到了绿洲!

她像饥渴的野兽寻到食物一样兴奋,拉起海柔欢呼:“是绿洲!是绿洲!我们有救了!”

声音在空旷里回荡。



葱茏的绿色植物,茂密的野草沿着一条细小却充满生机的河流一直延伸,似乎是绵延了数里。

捧起河水,德锦饥渴难耐地喝了一口。

“好甜!好凉!”她发誓这辈子从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水!

林海柔却一直未作声,她呆呆地望着绿洲深处,那里有淡淡的白色烟雾缭绕,缠绕着绿树,黄昏中显得诡异。

正要捧水洗脸的德锦停下动作,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嘘——。”

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拉起海柔,一步步向烟雾处走去。

她的手紧紧握着腰间的软鞭,随时准备战斗。

越走近,就有一种温暖湿润的气流喷来。

温泉!

互望一眼,德锦松开海柔的手,走进几步。

没想到这样荒凉的沙漠中,竟有这么美丽的温泉?!

温暖的水汽弥漫在林间,几块褐色的石头落在湿润的草丛间,几朵美丽的小野花错落其间,分外别致。

林海柔欢快地舒展开胳膊:“运气真好,可以舒服一下了!”

咕咚——

温泉中响起一声异响。

德锦护住了海柔,警觉地望着。

咕咚,咕咚

冒着烟的水面聚起几个水泡,越来越大。

之后,水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赤裸着上半身。

心知不妙,德锦急忙转身,却发现不知何时身后的路已经被人堵住,几个身穿胡人服饰的大汉,有两个抓住了林海柔。

“放开她!”

德锦心一急,抽出腰间的软鞭,一鞭挥下去,却被轻易地躲开。

“汉人?”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像是夹杂了金属的杀伐之意,听起来令人不寒而栗,德锦转过身,不禁一愣。

那男人已经从水中走上来,仍旧赤裸着上半身,晶莹的水滴顺着他健硕的胸膛滚下,夜晚的风有些凉,而他却丝毫不在意,挺拔优美的身形像座雕塑一样完美。

他是契丹人!

他像从水中走出的神,迅速虏获了她的目光,俊美的容颜使昏暗的四周顿时仿佛璀璨起来。

大宋本是地灵人杰的地方,英俊的男人多如牛毛,她的四郎便是无人能及的,而眼前的契丹人,着实让她一惊,塞外那种漫天风沙,荒凉干燥的土地竟也孕育了这般伟岸的男子!

“大王,这两个女的便是从那队宋军中逃出来的,她们中有一个是大宋公主。”一个契丹人拿着衣服递到他面前。

他视若无睹,俊美的脸淡漠疏离仿佛遥不可及。他抬起黑如子夜的眸子看向她们。

一个是倾国倾城,妖娆婀娜的大宋美女。

一个却是瘦小精弱,脸上有一大块红色胎记的丑丫头。

“你们谁是大宋公主?”他琉璃般的眼眸绕过德锦,看向被抓住的林海柔,“是你?”他眯起狭长幽深的眼睛。

“我是!”

“她不是”!

德锦和林海柔的声音同时想起,他微微一怔,眼中闪过复杂的暗芒,“别考验本王的耐心。”

“放肆!你区区一个婢女,竟敢冒充本公主!你不想活了!”林海柔的声音变得尖细刻薄,她看着德锦,眼中隐隐涌动着泪光,然后,她抬头迎上那男人锐利如鹰的眼睛:“我是大宋公主!”


第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5)

“海姐姐……”德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却仍旧迟疑地唤她,她不希望,不希望任何人为她受到伤害,特别是,对她好的人,这世上,对她好的人太少了,少的让她想要付出一切去保护。

“丫头,回去之后,你转告父皇母后,德锦不能在二老身边侍候,但愿来生可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林海柔看着她,滚滚的热泪滴落腮边,水雾中,她美得不似凡人。

德锦后退几步,只觉得双腿无力,可却拼命让自己站稳,她怎么不知道海柔的良苦用心,这些契丹人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恶魔,若她这个真正的大宋公主落入他们手中,一定会比死还要悲惨!

海柔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冒充公主,这样一来,即使她死了,对大宋也造不成什么危害。

德锦抬头望着那个似是首领的契丹人,虽然不能确切知道他的身份,不过,从这些人的身手和穿着来看,绝对不简单!

他冷冷一笑,头略微偏想林海柔:“既然落到我的手里,就别妄想在回大宋了。”他走近几步,大手抬起海柔的下巴,“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的心突然漏跳几拍,他的大手捏得她细嫩的皮肤微微刺痛,他俊美无铸的脸离得她很近,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她面红耳赤,声音微微颤抖:“德……德锦。”

他满意地放开她,“听说你是为了护送林家大小姐前往大辽,献给遥辇部王子和亲的,她人呢?”

林海柔倒吸一口气,慢慢说:“不知道,我们遇上土匪,林小姐没能逃出来。”

“不是这样的!”德锦激动地挥鞭打向他,她明白海柔,却更不能由她来涉险,这是她自己的事,就应当由她自己来承担!

他轻松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臂,甚至连头都没有转过来,稍一用力,德锦疼得低呼一声,眉头紧紧扭在一起。

“用铁链锁住!”他把她扔给一旁的属下,然后危险地眯起眼,看着她。

两个契丹人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根铁链,利落地锁住了她的手脚,她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们活生生剥夺了她的自由!

林海柔急得大叫:“放了她,我是公主,她只是个不相干的奴婢,她是无辜的!”

他冷笑,不发一言,转身让属下为他更衣。

而德锦,却放弃了反抗,她看着海柔,眼睛里噙着泪水,脸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久久地,她的嘴唇轻轻启动,用口型对她说:“我要保护你。”

林海柔呆愣一秒,然后闭上眼,泪水滑落,她怎么这么傻,凭她的身手,虽然不能救她走,但也可以勉强逃走,她怎么就……

再次睁开,她发现德锦一脸漠然地站着,她脸上还留着不小心抹上去的胭脂,红红的一大块在左脸上,看起来就像一块红色的胎记。

她心中一喜,也许,这东西倒可以使她免于受辱……这样丑的女子,怕是任何男人见了也不会有半点非分之想吧……



无数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经过一夜的跋涉,德锦终于可以停下疲惫的步伐,来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营地’。

穿着盔甲的士兵面无表情地守在几个高大的帐篷外,见到他们一行人时,立即齐刷刷跪下,口中大呼:“恭迎大王!”

德锦惊得目瞪口呆,抬起头,透过金色的阳光,他坐在黑色的高大骏马上,黑色的披风在风中飞扬。

他们叫他大王,那么他是……土匪?还是辽国贵族?

他下了马,漠然走进了中间最华丽的帐篷,那大概是他住的地方吧,德锦看着,然后身后响起了海柔心疼地声音:“丫头,丫头,你没事吧。”一路以来,她叫她丫头,为了不被他们识破她的身份。

德锦转过头,露出笑容,让她放心。

林海柔愧疚地望着她,眼中泪光闪闪,目光触及她被铁链磨得出血的纤弱手臂,泪水终于滑落了。

一路上,他们并没有为难她,并且以对待贵宾的方式让她好好的坐在马车里,还有专人为她拿水和食物。而德锦,一路上却被铁链锁着,跟在队伍后面,没有吃过一点东西,喝过一口水,也许,是她错了,契丹人虽然可怕,却也懂得礼仪,不会为难大宋的公主。

“待会儿,我去告诉他,你才是真正的大宋公主,这样……”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德锦捂住嘴,对她摇摇头,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因为喉咙干裂得无法出声,她只能用稍微有点湿润的舌头舔舔干裂出血的嘴唇。

骄阳似火。

林海柔被硬拉着进了那座华丽的帐篷,德锦被锁住手脚,长长的铁链拴在那座帐篷外的一根木桩上,能行走几步,却始终只能在帐篷外徘徊。

里面安静极了,她细细地侧着耳朵倾听。



入夜,四周点起明亮的篝火,明晃晃的火焰窜得老高,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守营的士兵增多了,更加森严。

德锦躲在背风的一个角落里,夜晚的沙漠十分寒冷,而她身上的衣服明显不够御寒,此刻安静下来,冷意更加深了。

她的手在腿上摸索了一会儿,手中多了一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她警觉地四望一眼,抽出匕首。

银亮的刀身,夜色中一股逼人的寒意。

火光突然向上跳跃,映亮了她苍白的脸,她身上残留着已经发黑的血渍,凝固成血痂的伤口阵阵剧痛。

刀鞘里,掉出一个黄纸包。

她心里一疼,轻颤着手臂拾起,慢慢打开。

一个法华寺求来的护身符,她认得出,那是娘从来不离身的东西,上面,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似乎,还有一丝温暖,仿佛那是还未散尽的娘的体温。

还有一封短信,短短几行字,却也叫她瞬间情绪崩溃,那封信是这样写的:

“路途凶险,安危难测,一路小心,我等你归来,一起过中秋。

四郎上”

她鼻子一酸,抖着手把白色的信纸紧紧抓在手里,晶莹的泪水滑下,打湿了红色的护身符。

她还能回去吗?她还能留着命一起同他过中秋吗?他答应过,中秋节教她吹笛子。伤心处,她的手不由得松开。

寒风吹来,薄薄的纸轻轻飘走,她抬起手欲抓住,眼睛却不期然迎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是他!

德锦心中一紧,看着他抓住那张纸,低下头看,深暗的眼睛越显得深不可测。

“还给我!”她站起来,伸手去抢,却只是徒劳,他站的距离,刚好让她可以在他面前拼命抓却不能碰到他分毫。

冷笑,他的手松开,纸片被风吹走,忽上忽下,飘得很远很远。

德锦久久望着那个白色的点在黑夜里乱舞,那仿佛是她的四郎,在风中呼唤她的名字,跟她说:锦儿,我等你。

他嘴角扯起一抹嘲弄的笑,转身离开。

德锦坐回去,把护身符藏在衣服里,闭上眼,头靠着帐篷。

她还能回去吗?

原本以为,只要她有勇气,只要她相信自己,她就会把一切都做好,她会把海柔安全送到辽国,会立功,会让娘再也不用受尽屈辱,可是……是事实太残忍,还是她太天真?

四郎,四郎……

她心里默默念着。

那天他来劝他,哀求她,只希望她不要以身涉险,而她却对他说:“像你这种被爹娘捧在手心里疼爱为你铺好未来的路的人怎么会明白我的心情,我原以为你会支持我的,没想到,你根本不了解我!”她只是一时气话,只是想让他别挽留她,别让她下不了决定……可是,这番话,还是深深伤害了他。

“我不想让你涉险,你知道……好好照顾自己,我等你回来,中秋节我们一起过。”

他决然离开,没有回头,她靠在门口,看了很久。

四郎,四郎……四哥哥……对不起……

一阵阵寒风袭来,饥寒交迫的她,渐渐支撑不住,沉沉地入了梦乡。

她又梦见小时候,四郎带着她,教她骑马射箭,教她杨家枪……他那么温柔,那么细心,呵护着她,仿佛她是他这一生最宝贵的东西……

梦的最后,是一张模糊的脸,高大的身影,锦帽貂裘,“你必须先学会保护自己,才有资格和能力保护你爱的人,记住了,小汉人。”


第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6)

温暖的帐篷里,火光摇曳。

床上铺着柔软的虎皮,舒适温暖,林海柔坐在床的一角,脸上有羞涩的红晕,她不敢抬头,不敢正视那一双可以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赤裸着上身,半躺在床上,安静地盯着她看,过了许久,才听到他沉沉的声音:“过来。”

林海柔更加手足无措了,慌乱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不小心坐空了,跌下床去。

“啊!”她吓得大叫一声,却发现身子及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害怕,我的公主。”他抚摸着她美丽的脸,“今晚才是你我真正的开始。”说完,他低下头,虏获她娇艳如玫瑰的红唇,狂烈的气息喷洒在她布满红霞的脸上,她这辈子从未被男人这样轻薄过,她想反抗,无奈自己根本无力挣扎,意识逐渐被摧毁,她软软地融化在他霸道的怀里。

他放开她,露出邪佞的笑容,幽深的眸子中燃起一团暗绿色的火焰,他揭开她的衣带……

她闭上眼睛……

芙蓉帐暖,燃烧的火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衬托得一室的温暖无限。

她伸出修长洁白的玉手,轻轻抱住他的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

这样,她已经完完全全属于他了,只要他待她好,其它一切都不重要了。女人就是这样,一旦把自己交给某个人,就会把什么都付出去。

什么国家,什么重任,她统统不管了,这一刻,她可以明确地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完全属于他了。

眼光扫过,落在他腰间一块通透的白玉上,她小心执起,上好的玉质,触手生温,她握在手心,细细摩挲着上面刻着的奇异的文字,她笑了。

耶律寒。

这是他的名字。

然而,这笑容却在一瞬间凝固。

耶律寒……

如果不是同名,那么他是……

据说,这个名字在大辽就像伸一样尊贵。当今皇上资质平庸,在朝政上没有多大作为,倒是皇后萧氏聪颖过人,深谋远虑,只是身为女儿身,只能在一旁对皇上多提点,太子又年幼,无法分担朝政,所以,大辽国大部分权力都落在了他的手中。

耶律寒,十六岁便打败八族勇士,成为辽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八部大人,并且连任至今,他骁勇善战,文治武功,睿智精明,十六岁,掌管辽国北院。他就像魔鬼一样,残忍无情,甚至是六亲不认的,二十岁那年,他杀死同父异母的哥哥,继承了父亲‘南王’的爵位,全国上下,无人敢出一言……

她的手一紧,不小心触碰到他。

他睁开眼,犀利的目光落在她握着白玉的手上,眼底的冰冷逐渐扩散,变成一片让人不寒而栗的残忍。他坐起来。

林海柔被硬生生抛开。

“出去!”他的声音冰冷,甚至有一种嗜血的味道,她吓得全身都绷紧了。

她抬起头,不敢相信刚才的温存竟然荡然无存,可是她不敢问原因,坐起身,咬着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一张脸涨得通红。

走下床,她连鞋也没穿,含着泪水跑出去。

夜凉如水。

林海柔光着脚走在冰冷的沙砾上,微微的刺痛,她转头看见了蜷缩在角落睡着的德锦。

她解下外衣,轻轻为她披上,“对不起……”她的声音化作一阵阵呢喃,被风吹散,身上寒意顿生。

她会想办法让她走的,大宋的公主,绝不能和契丹人沾染上半点关系,何况,他是耶律寒!


第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7)

天大亮,炽热的阳光又开始烘烤这片茫茫的金黄大地.

德锦早就醒了,她手里紧紧抱着海柔的衣服,她知道她昨晚一定来过了.

旁边的两个老妈子在作饭,契丹人的食物粗糙简单,通常是血淋淋的就扔到锅里,她看得直恶心,真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把这些东西都津津有味地吞进肚子里的?



远处扬起漫天的沙尘,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渐渐的,一匹赤色的骏马停在了帐篷前,身穿灰色契丹服饰的英俊男子跃下马背,抬眼,看见被栓在帐篷前的德锦,他微微皱眉,开始打量她.

他的目光顺着她褴褛的衣服,到裸露在阳光下苍白细致的皮肤,上面那一道道已经红肿发炎的伤口使他不由的停留了几秒.然后,他看向她的脸,眉心更皱了.

从未见过这样丑陋的女孩,左脸上,鲜红的胎记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皮肤!

但是……他的嘴角牵了牵.

她的眼睛好美!

宛如湛蓝清澈的天空,又如山间流淌的幽泉,灵动澄澈,没有一丝杂尘.即使手脚被铁链束缚,那双眼睛却依旧清灵,甚至是闪着奕奕的光,仿佛她是自由的,那些困难微不足道!

德锦迎上他探索的目光,眼珠变得淡漠.

还没从她突然之间转变的眼睛中回神,他已被一个冷漠的声音唤住:”慕胤!”

“大王”他微微行礼,却足以看出他对他的尊敬.

耶律寒走过去,解开锁在木桩上的铁链,拉起她,眼神寒冷残忍.

然后,他跨上马背,策鞭,黑色的骏马飞驰出去,铁链一紧,德锦立刻被拽出去,她险些摔倒,却还是拼命让自己找到平衡点,以连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速度跟在马的后面.

后面跟着大队他的部下,他们欢呼着,仰起的黄沙几乎遮天闭日.

他在折磨她,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残忍虐待,就连灵魂他也要让她屈服!她像一只桀骜的鹰,那种自由翱翔,属于天空的气息让他有了强烈的征服的欲望!

他要征服这属于自由的灵魂!

风中,他狂野的笑声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震得德锦的耳膜轰轰作响.

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剧烈的奔跑使她的体力很快就消耗光了,而漫天的沙尘铺天盖地,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她连呼吸都快要不能了!

天呐!

胸口仿佛要裂开一样,疼痛得要晕过去.

但是她不能倒下,不能屈服!

天空中掠过一行南飞的秋雁,秋天,秋天,这已经是秋天了,她和四郎的约定,就这样在秋天幻灭吧.

然而,她最终还是无法支撑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她脚下一软,整个人跌倒!

而马的速度却更加快了,她的身体和炽热的黄沙摩擦,单薄的衣料不足于保护她,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每一寸皮肤,全都疼的麻木了!

她紧紧闭着嘴,不让自己开口求他.

原本响彻天地的欢呼渐渐小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黄沙中被拖着的女孩身上.

一条清晰的直线从她身子底下一直延伸,一直延伸……然后,渐渐地有一点一点红色的痕迹出现现.

阳光下,那一点点红无比刺眼,越来越多……



沙漠寂静无声,只有空旷的风无情地吹着,吹着……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她一定会被拖到血肉模糊,必死无疑时.

风忽然停了,耶律寒停下来,尘埃散尽,他嘴角轻扬。

德锦躺在沙地上痛苦地呻吟,身上好痛,被磨开的皮肤火辣辣灼烧着她,身心俱裂,这一刻,她终于切身体会了这样的痛苦!

他下了马,来到她面前,用脚踢了踢她蜷缩的身体.

“怎么?不行了?”

德锦使出所有的力气才能让自己抬头看着他,她冷冷地扯扯嘴角:“是你自己不行了,有种就让我死在这里,何必停下呢?莫非是你的马跑不动了?”

他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蹲下来,看进她倔强的眼睛:“我不会让你死,除非——你求我。”

闭上眼睛,德锦偏过头,她不会求她,她不容许自己向他屈服,决不!


第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8)

微风轻起,水波柔柔地荡漾,倒映着里面的人脸晃来晃去,却依旧清晰可见。

因为疲劳而略显苍白的皮肤,眼窝深深陷下去,一双眼睛越发明亮,散乱的发丝有几缕散下来,落在眼前,随着微风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她眨眨眼睛,略微偏头,却露出左脸上一大块红色的胎记,几乎遮住了半边脸。

她顿时愣住了,头向右偏着一直不敢回过来。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她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水中自己的脸,她忽然觉得这世界真的好好笑,偏偏在这种时候,她变成了丑八怪!

怪不得,怪不得那些契丹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到鬼一样!她还以为是自己表现的太可怕,让那些契丹人不敢靠近她,而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并且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居然认为她真的可以把契丹人吓倒!

真的,这世界,太好笑了!

林海柔就是看到她的脸,才会那么大胆地顶替她吧,像她现在这副样子,就算她是真正的大宋公主,也绝对得不到什么便宜,更不可能保得她们两个安全,而换做海柔就不同了,她倾国倾城的美貌,就算自己被侮辱了,也可保得她的安全,让她有机会逃走!

好傻,林海柔,你好傻!

德锦在心里默默骂了她好几遍!

难道她也和自己一样天真,认为这些契丹人真的会放过她吗?太可笑了!

又一阵风吹过,水波轻轻荡开,她的脸模糊了,突然之间有些慌乱,德锦不自觉地把手放进水中,却把水搅得更晃了。

“想家吗?”温和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关怀。

德锦转过头,不知为什么,却悄悄地用散下的头发遮住自己的左脸。她看向他,语气坚决地说:“不想!”

遥辇慕胤轻柔地笑了,他的眼睛看着她身后的远方,从那里一直走,就是大宋的国土,大概是想引起她的乡愁吧,他微微眯起眼,满怀深情地说:“大宋是很美丽的地方,很美很美……”他像是在赞美某个人,温柔的语气中夹杂了不知名的情绪,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你去过?”

“当然。”他的口气又多了一些津津乐道的自豪感,眼睛也亮起来,“我去过很多地方,大宋,西夏,高丽……”

德锦听着,却不作声,除了大宋,他说的这些地方,她都没去过,甚至连听说都没听说过,只是有些少许的印象,大概是因为以前听谁提起过吧。

“你叫什么名字?”慕胤朝她走进几步,而她却突然往后猛缩自己的身体,期间扯痛了身上的伤口,她咬着嘴唇忍者,神色慌乱地看着他,像只受伤的野兽,急欲躲开猎人,却发现无路可退,只能睁着恐惧的眼睛看着猎人!

他停下脚步,又后退了几步,离得她远些,才又说:“你怕我吗?”他知道她怕,她怕这里的每一个人,可又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在害怕,好倔强的女孩,刚才是他靠近地太突然了吧。

抬头看见她的脸微微泛红,便更觉得她可爱,于是说:“你想要保护你的公主吗?”

她的眼神逐渐平和,却因为刚才的慌乱而心虚得不敢说话。

他仰头大笑,清朗的笑声震得木盆中的水轻轻震荡,“而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德锦恼怒地瞪着他,任何人被说中了心事都不会好受,何况他们是敌人!

“你只有先学会了保护自己,才有资格和能力去保护你爱的人,记住了,小汉人。”

晴朗的天空中突然掠过一片云,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而风也仿佛突然之间大了起来,她的发丝被吹散,披散的发丝和风纠缠着飞到他的眼前,慕胤笑意更深地看着他,高大的身材像一棵参天耸立的大树般挺拔。


第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9)

时间凝结成冰,她的思维亦如此,不能思考,不能转动。

那句远得仿佛几千年以前的话,她却无比清楚,无比的熟悉,那是五年来,日日夜夜思念的话语。

那个充满惨白月光的秋夜,那个她生命中最后一个恐惧的夜晚,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

他那时,锦帽貂裘,笼罩在白晃晃的月光中,就像从天而降的神,事实上,他在她心里,就是神,从天上降临来拯救她的神!她生命的源泉,她的灵魂,她所有的信仰,唯一支撑她幼小心灵的支柱,她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希望,都源自他!

她的神啊!

这世上,除了母亲,除了四朗,除了她爱的,她想保护的,剩下的全部都是他!是他!是他……

为了他,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度过那一段艰苦难熬的日子,她依靠着他那小小的小小的希望,变得可以保护自己!

她渴望,有生之年,她的生命中再遇到他,可以不让他失望。不管他是否记得,曾经在他的生命中,有一个那么渺小,那么卑微的灵魂……

德锦抬着头,阳光刺得她无法睁开眼,只能微微眯着眼,看着他,慢慢的,眼眶中集聚了氤氲的雾气。声音因为紧张而沙哑:“你……”

“丫头!”

回头,见是林海柔,这几天,她似乎变得更美了。

慌忙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德锦挤出一丝笑容:“公主。”

慕胤却突然之间神色暗淡,看了一眼林海柔,嘴角轻轻掀动,有些嘲笑地转过身离开。

德锦凝视他的背影,一脸失落。

林海柔以为她是受了苦,急忙握住她的手,哽咽着:“对不起……锦儿。”

德锦连忙摇头:“没事,海姐姐,我没事,真的,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事,现在都好了呢。”其实应该自责的人是她,临行前,她答应了林老爷和林夫人,要用生命保护海柔,可是现在却是海柔在保护她!她真没用!

“等他回来时,我就去跟他说,你才是真正的公主……”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德锦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小声说:“别说,海姐姐,我真的没事。”林海柔从小锦衣玉食,怎么能受她这种苦,何况,那个男人带她这样好,恐怕……已经爱上她了吧,这样更好,有了爱,他会对她更好,更不会让她受苦!

林海柔心里无比苦涩,来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位德锦公主了。她出生时,母亲柔妃却失宠,因为是女孩,皇上连名字都没赐,一直到她长到一岁,柔妃娘娘才替她取了‘德锦’,因此,她的身份并没有记载在皇室名册上。

和柔妃住在冷宫,她受尽了排挤,宫女太监更是把她当作小宫女使唤,其他皇子公主们也经常欺负她,一直到后来,她跟着天波府杨家的四朗习武,才渐渐坚强起来。而公主整天跟着男人家舞刀弄枪,不顾章法,皇上竟也从来不过问,大概是忘了有这么一个女儿吧。

林海柔伸手抚摸她的脸,心疼无比,这样可怜的女孩,为什么偏偏还要遭这一劫呢,老天啊,你未免对她太残忍了吧!

“公主,大王有令,不得您随意走动,请回营帐!”守在门口的士兵对她呼喝。

“自己走!”林海柔低声交代她,然后被带回帐篷里。

不走,她怎么会走?她怎么会丢下她自己走,除非她不要她了!

沙漠中,金灿灿一片,她的目光茫然的看着慕胤走的方向,什么也没有。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知道吗?你对我有多重要?”她对着茫茫的沙海诉说,虽然知道他不可能会听见。

孤单的背影被镀上一层金光,破旧的衣裙在风中飞扬,头发被吹起,美得不可思议。

从营帐走出的耶律寒不由得愣住,走上去,他伟岸的身躯遮住了她头顶上的阳光,影子和她的重叠在一起,他抬手,捉住了她飘扬的发丝。

德锦却仿佛毫无反应,望着远方,口中喃喃念着:“我找到他了,四朗,四朗……”

他的手突然收紧,扯痛了她。

德锦转过身,神色欣喜,眼里闪着惊喜的光,仿佛重拾了最珍贵的宝贝:“你回来了!”

然而,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她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人,她的眼珠逐渐冰冷,有些失神,有些失望,“是你?”

耶律寒松开手,却深深凝望她的脸。

红色的胎记,红得让人讨厌,让他痛恨,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丑陋的女子?

要是没有这块讨厌的胎记,她究竟会长得怎样呢?清丽脱俗?抑或是倾国倾城?他不由自主抬起手,想要触碰她的胎记,却在中途被狠狠打开。

德锦偏过头,眼里充满敌意,还有一丝来不及收拾的慌乱和不安。

风轻轻吹来,送来一缕淡淡的香气。

他皱眉。

这是属于女子身上的胭脂香。

好浓烈的胭脂味!


第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0)

夜凉如水。

德锦握紧手中的银色匕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闪过巡逻的士兵,趁着他们换班的时候,飞快地闪进主帐里。

眼睛无法适应帐篷里的强烈火光,她抬手挡着眼前,眯起眼,却还是看见了床上那不该看的一幕。

耶律寒赤裸着上半身,半躺在床上,右手单肘支着身体,左手握着一截白如新藕的手臂,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却一片冰冷。林海柔害羞地撇过头,眼敛低垂,柔软的发丝如丝如缎,披散在她只剩一件红色肚兜的娇美肌肤上,如三月里春风中盛开的桃花,鲜艳美丽得耀人眼目!

乍一看到这样的情景,德锦一时之间无措起来,手半遮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他们。

倒是耶律寒先回过头来看见她,没有过多的惊讶,淡漠疏离的眼珠轻轻扫过她的脸,又看向林海柔,“你的小丫鬟来救你了,我的公主。”

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林海柔的脸微微一红,然后抬起头看见站在门口有些慌乱的德锦,连忙拉起被子遮住自己几乎没有任何遮盖的身体,脸更红了,“丫头,你怎么……”

“我来带你走,不管怎样,你是我的公主,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则,我就要用生命来保护你!”她的口气坚决,眼睛直直看着林海柔。

耶律寒放开林海柔的手臂,饶有兴味地看着德锦:“告诉我,你要怎样带你的公主走?”

“杀了你!”

声音刚落,人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举剑刺去!

闪着寒光的匕首直直向着耶律寒的胸口刺去,无比快速,无比锋利,德锦眼里露出残忍的光,这一刻,她只希望自己一剑就刺死他!

耶律寒依旧半躺在床上,右手支着身体,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举剑向自己刺来,不躲也不闪。

那把匕首在空气中发出‘铮’的一声,对准他的胸口!

他的笑容愈发邪恶,依旧不避也不闪。

“不要!”

突然之间,林海柔大叫着扑上来,挡在耶律寒的前面,用自己的身子护着他。

德锦来不及收住,眼看着那把匕首就要刺在林海柔的背上,震惊中,她只能尽全力让自己朝旁边偏去!

但是,虽然她已经偏得很快了,那把匕首还是在海柔细嫩的皮肤上划下一道伤口,鲜红的血丝慢慢的渗出。

当啷!!

她的匕首从手中滑落,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海柔。

她怎么?她怎么……这么傻?

“丫头,求你……”林海柔转过头看着她,脸色苍白,“算我求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他是契丹人!他该死!该死一万次!”德锦疯叫着指着耶律寒,却只看到他脸上依旧残忍嘲弄的笑容。

“因为我爱他!你懂吗?丫头,别管我了,我死不足惜。”她的泪水滑落,眼睛转向他,然后靠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抱着他。

天哪,她为什么要爱上他,明知道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也不能给她幸福,可为什么自己还要如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地爱上他,他们是敌人啊!

爱?

德锦看着她,突然之间觉得更可笑,什么爱?他是魔鬼,他会有什么爱,他只会把她一寸一寸啃干净,自己不能救海柔,她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她付出真心。


第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1)

外面的士兵听到里面有异动,集聚到门口,一个问:“大王,里面出了事吗?那个丑丫头跑了。”

“没事。”

耶律寒坐起来,嘴角的笑容掩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可怕之极的残忍,他盯着床边的德锦看了很久,才慢悠悠的说:“小丫头,别让我太注意你,这样对你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这句话让林海柔大惊,不顾手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跪在床上,哀求他:“别让她死,我求你,你放过她吧。”

“别求他!”德锦死死瞪着他,充满恨意,“他还没有资格杀我!他不配!”

“嘴硬。”耶律寒冷笑,眼睛突然凌厉无比,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近她的眼睛,“本王是不配杀你,可本王却配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哼!”德锦嗤之以鼻,嘴角带着冷淡淡的笑容,别过头。

“你不是想保护你的公主吗?若我杀了她,你会怎样呢?”他看开她,转身看着林海柔,眼神冷漠不带一丝感情。

林海柔突然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德锦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是魔鬼!一定是!

“哈哈哈……”耶律寒仰头大笑,走下床,“本王非常期待你的反应。”

他走出去,帘子掀开,一阵冷风吹来,林海柔哆嗦了一下,伸手紧紧抓着被子裹在自己身上,她好冷,真的,好冷。

“海姐姐,我们逃走吧,他是魔鬼,他不会有爱,你不要傻啊!”德锦跪在床边,劝她。

林海柔幽幽地望着门口,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锦儿,我爱他,就算他杀了我,我还是爱他。”

“为什么?像他那种人,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他这种人应该死!死一万次!”

“不!”林海柔哭出来,“我不要他死,我宁愿我死,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我宁愿我死……”

一瞬间,德锦觉得一切都安静了,听不见外面的风声,也听不见林海柔的哭声,她只觉得耳边轰轰作响,她的脑子空荡荡的,就像那个下午,她坚决地跟母亲说她要来辽国,然后母亲黯然离开的时候,她的脑子也是空荡荡的。

她走出帐篷,外面的风大了许多,一切都像她进去前那样,火盆里的火光窜得很高,噼里啪啦的响着。

铁链的声音由远及近,靠近她,那么熟悉的身影,那么熟悉的味道,她抬头看着他,然后抬起自己的双手,放在他的面前。

慕胤将铁链套上她柔若无骨的手臂,“为什么不自己逃走?”

看着他,仿佛时间就此停住,事实上,她希望时间就这样停住,她可以永远这样看着他。

他怜惜地抬手抚摸她乌黑的秀发,“傻丫头。”

她也好想流泪,特别在他面前,她更想哭,想大声地哭一场,可是……她怎么能哭?她连在他面前哭得资格都没有,他像太阳一样光辉灿烂,而她只是平凡的一粒沙,连仰望他光辉的资格都没有。

对面的营帐中,帘子没有放下,耶律寒坐在虎皮装饰的软塌里,半眯着双眼,看着外面的这一幕,手指收紧。


第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2)

大宋

此刻朝廷上下都不安起来。前往辽国同遥辇部议和的使者出了长城之后突然失踪,有说是遇到了贺兰山的土匪;有的说这几天,耶律部族长在那一带游猎,有可能是被他们抓去了。这样就更不妙了,那些使者中,有大宋的公主,若是被那传闻中与遥辇部不和的耶律寒抓住,那不仅是性命攸关的问题,传出去,更是有伤大宋国体!

皇上气得几天没睡好觉,这会儿,坐在御花园里,看着从边关送来的奏章。

辽人又来挑衅了,整日骚扰驻守边关的将士,恐怕又要找机会挑起战火!

拍!

把奏章摔在地上,皇上站起来,手指揉着太阳穴,这辽人,欺人太甚!

“柔妃娘娘,您不能进去,皇上吩咐过……”

“让我进去,我要救我的女儿,让我进去……”

门外起了一阵喧哗,皇上愈发不悦,发起火来:“是谁在门外吵吵嚷嚷的,给朕拖出去狠狠地打!”

小太监急急地跑进来,小心翼翼生怕触怒龙颜,“皇上,柔妃娘娘在外求见。”

“柔妃?”皇上眯起眼,脑海中搜索着‘柔妃’这个名字,是谁呢?为什么想不起来。

“皇上,就是前往大辽失踪了的德锦公主的母亲,柔妃。”小太监在旁提醒道。

“哦,原来是她!”皇上恍然大悟,却没有让人传柔妃进来,只是淡淡地问:“她来做什么?还嫌她那倒霉的女儿没给朕添够麻烦吗?”

“她说要皇上救救德锦公主。”

“哼!救?怎么救?要朕为了她挑起战火吗?”说起战争,皇上又怒起来,“让人把她给朕轰出去!”

“是。”小太监领了命,正要去执行,不料柔妃已经闯了进来,撞倒了他,从他身边跑向皇上。

“皇上。”柔妃哭着跪了下来,“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臣妾什么也不要,只求您大发慈悲,救救她吧。”

皇上怒气未消,见她这样莽莽撞撞就闯进来,更是生气:“那是她咎由自取,女孩子家去什么辽国?给朕惹了一大堆麻烦还嫌不够吗?!滚出去!”

柔妃哭得撕心裂肺,“她还只是个孩子,她还什么都不懂…。”

皇上心烦,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柔妃茫然无助地跪在御花园里,香灵急急忙忙跑进来,扶起她:“娘娘,您别担心,公主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柔妃知道这是香灵在安慰她,摆摆手,“她走的时候,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

“是啊,公主不会骗您的,她一定会回来。”香灵心疼不已,谁都知道那辽国是多么可怕的地方,公主虽然会武功,可毕竟只是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没有危险?怪不得,这两天,娘娘老是做恶梦,一定是公主出了什么事了!

香灵扶着柔妃回到景安宫的时候,杨家四朗也来了,香灵见到她,眼泪就掉下来了,朗少爷对公主好,不会坐视不理,他来了就一定有办法可以救公主的!

柔妃见了他也有些激动,杨家在战场上叱诧风云,勇猛无敌,一向是辽人的克星,杨四朗来了就有希望了。

“柔妃娘娘,我会救德锦的,您放心。”杨四朗焦急如焚,他进宫来看看,她会不会回来,这几天,他向所有从贺兰山经过的商旅打听过了,前不久,那里有一队官兵被土匪劫了,无一生还,可却没有女子的尸体,这就证明,她还活着,也许是逃走了,也许是…被土匪抢走了……不管怎样,他一定会救她!就算真的她被土匪抢走,他也会拼了命救回她!


第十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3)

阳光普照,万里无云的天空蓝的让人心醉。

德锦沐浴在阳光下,微风吹过她的脸,那种感觉,就像一只温暖的手抚摸她的脸,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享受阳光吗?”耶律寒的声音在身后想起,淡漠疏离。

德锦没有转身,她不想,不想面对那个卑鄙的男人!

冷笑一声,耶律寒从后面扯住她飞扬的头发,用力一拽,硬逼着她转过头看着他。

“阳光?”他的另一只手拉起栓着她手臂的铁链,“本王带你去体验真正的阳光。”

说完,纵身跃上马背。

德锦后退一步,他又要玩上次的把戏了吗?把她拖在马后跑?不!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如果真的那样,她真的不敢保证自己在极度的疼痛中会不会开口求他!

仿佛是看穿她的心事,耶律寒手一挥,把她提上马背,带着她策马飞驰在茫茫的沙海中。

后面跟随着他的部下,那些人仿佛从不离开他,就连睡觉时,也轮流守在他的帐外,这时,那些人跟在后面,由于他的马跑的太快,他们渐渐落后了,并且离得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她只能看到他们的一点点模糊的身影。

“你要带我去哪里?放我下去!”她在他怀里挣扎,却不敢太过激烈。她这辈子,第一次坐过这么快的马,简直和风的速度一样了!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打得她的脸生疼,她恼怒地捶着他的胸膛,“放我下去,停下来!你这个疯子!”

“真的要下去吗?”他不怀好意地问。

“对!”

可是等她说出这个字时,才后悔莫及,因为他竟然从了她的意,让她‘下马’,然而却是被他狠狠地扔下去!

感觉胸口仿佛碎裂了,心脏像离开了身体,眼前一片模糊,金灿灿的阳光在她前面变成一颗颗闪烁的星星。

口中发不出声音,只能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

身体像……像散架一样。

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如你所愿。”

许久,她感觉口中一股腥味,有点儿甜,从喉咙一直上升,最后一口喷出来。

鲜红的血!落在黄沙中。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耶律寒脸色一变,跃下马背,来到她面前,“没事吧。”

话一出口,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在关心她!随后他立刻改口:“应该不会死吧。”

吐出一口鲜血,感觉体内气血顺畅了许多,德锦抬起头,看着他:“我不会死。”

冷笑一声,耶律寒站起来,重新跨上马背,“不想死就乖乖的。”

他把她拉上马背,继续疯狂地驰骋,后面空空一片,他的大队部下掉队了。

马不停蹄地一直跑,德锦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不过这次她却学会了乖乖的,身上的疼痛早已不容她有过多的力气去挣扎了。

他的手从后面绕上来搂住她的腰,她顿时浑身一紧,如遭电击,他的脸就在她的脖子上面,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后颈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她挺直背脊,僵硬地不敢动。

他在后面邪佞的一笑,然后勒紧缰绳。

“到了。”

德锦连忙从他有力的臂弯里滑下马背,脸颊已经红的像个熟透的苹果,她背对着他抬起头。

眼前一片开阔,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海在她的眼底流泻千里,远处高高低低的沙丘此起彼落,还有变成一个绿色小点的绿洲……


第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4)

他们站在一个高高的沙丘上,身后不远处是一些连绵的小山,浓郁的绿色,黄绿交接处,有一片生得很好的绿草,这几天看惯了刺目的金色,乍一看到那么葱郁的绿色,眼睛像蒙上一层水气,头脑也仿佛清楚起来。

然而,理智还是留在她的脑中,他不会无缘无故带她来这种地方,享受阳光吗?鬼才信!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他悠闲的坐下,双手撑着地,抬头看她:“把你晒死。”

“是吗?”她好笑地说,“那不是把你也晒死了,我有没有那种荣幸让你陪我去死呢?”

“你认为呢?”他躺下来,似是很享受地闭上眼睛,他带她来着里,只是想让她明白他的力量,他让她死,她就必须得死!

德锦转过身,看着那一带连绵起伏的小山,脑中突然流过一个想法,她看向他,见他神色悠然地躺在地上,像是对她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小心的,她一步步靠近他,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她对着他,“喂!”

他睁开眼睛,猝不及防地,她把手中的沙洒向他!

“你…。”没想到她居然敢袭击他,而眼睛里全是沙子,什么也看不清。

德锦见计划成功,连忙转身就要跑。

“想跑?”他的手一把抓住她,德锦始料未及,慌乱中,没发现脚下一是一片斜坡,挣扎着突然栽下去!

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耶律寒抓着她,也跟着一起栽下去!

“啊——”

他抱着她,两人一起朝沙丘下滚去!

高高的沙丘,他们抱在一起,太阳的光辉在沙丘上投下他们的影子。

终于滚到底部,德锦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怀抱。

“放开我!放开我!”她捶打着他,发疯似的大喊。

对他来说,她的拳头就像跟他按摩一样,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只是她竟敢袭击他!他一把捉住她的手臂,“你敢偷袭我?”

“为什么不敢?你这么卑鄙的对我,我偷袭你有什么错?!”

“伶牙俐齿的丫头!”他的眼睛逐渐看清,她闪着怒火的大眼睛在他面前扑闪扑闪,像夜幕中一闪一闪的星星,这么漂亮的眼睛,他头一次看到。

“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放开我!”她充满怨恨的拍打着他,真的想要这样就把他打死!

“打够了没有?”他的声音冰冷的传来,让她一抖,停下来,却发现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他们身后的一个洞穴里。

有一个洞?

沙丘遮掩下,居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洞口约有两个人宽,一个人高,他第一个走进去,抓着拴着她的铁链,强拉着她一起进去。

天哪,她不要进去啦,里面那么黑,万一……而他却不容她反抗,拉着她一起进入了那个洞穴。

里面不黑,也许是因为洞口向着太阳,所以洞里还算明亮。四周的洞壁是岩石,原来那座沙丘只是这个凸起洞穴的掩饰而已。

耶律寒在洞里看了一遍,没什么稀奇,正要出来,却听见她忽然大叫一声:“啊,有蛇!”

手臂上一阵疼,才发现,他站的岩壁上盘着一条吐着红信的响尾蛇,眼前一阵晕眩,洞穴里的一切开始颠倒,耶律寒抽出腰间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射在蛇的脖子上,把它牢牢地定在墙壁上!


第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5)

“你被蛇咬了!”德锦惊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断定,这条蛇一定剧毒无比!

他的部下还没赶上来,如果毒性很强,等到那些人赶来,他恐怕已经死了吧!

他要死了!

德锦看着他,脸上多了一丝庆幸的笑容,天哪,他要死了!他死了,她就可以自由了!哈哈,太好了!

耶律寒果决地撕下手臂上的布料,露出被蛇咬的伤口,黑色的两个牙印,四周的大片皮肤已经变成暗紫色,毒性扩散得十分块,快得超乎了他的想象!

眼前开始模糊,伤口在他面前摇晃起来,逐渐的,脚下开始支撑不住,他单膝跪下来,胸口一阵闷痛!几乎晕厥过去。

“你要死了!这是报应!你要死了!”德锦努力地想要挣开他的铁链,双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残忍得近乎病态地看着他笑着,“你终于要死了!”

“你竟敢……”他想伸手去抓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终于挣脱了他的双手,德锦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你就死在这里吧!”她转身跑向洞口。

阳光从洞口照进来,此刻全都笼罩在她的身上,她浑身包裹在光圈里,洞里暗了下来,耶律寒无力的看着她的背影,终于倒下!

“锦儿,我爱他,就算他杀了我,我还是爱他。”

一瞬间,林海柔的声音闯进了她的耳膜,她悲伤的声音,那样深情地对他,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来爱他,天哪!海柔,海柔怎么办?

“我不要他死,我宁愿我死,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活下去,我宁愿我死……”

停下脚步,德锦转过身,看见他的身体突然之间倒下,身体里某个地方突然被牵动了,她折回去,来到他面前,就在他还惊愕中,她已经低下头,开始吮吸他手臂上的伤口!

“你……”他的声音虚软无力,却依旧那么狂傲,只是这次,不再那么冰冷。

一边吸,一边吐着毒液,地上一滩黑色的血液逐渐多起来,德锦满意的看到那些血液慢慢由黑色变成深红,再到鲜红……

她已经满头大汗,嘴里一阵阵刺痛,她抬起头,说:“没事了,你不会死。”

虽然毒液被吸出,他却也是满头大汗,头昏昏沉沉,她的脸,在他眼前幻化成无数个,分不清楚那一个是真的,他抬起手,托起她的脸,想要看的更仔细些,这是真的吗?她为什么会回来?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为什么要回来……”说出这一句话,他便晕过去。

德锦试探他的额头,一片滚烫,发烧了,而且还烧得很严重,看来,毒液虽然被吸出来,但还是有一部分在体内扩散了,所以才会在这么段的时间里就引起发烧。

怎么办?她不懂医术,也不懂怎样照顾病人。

“唔…。”他痛苦得呻吟出声,额头不断冒着汗。

“你不要死,你不会有事的。”她抓住他的手,让他紧紧握着。

“为什么你要回来?为什么?……”他在呓语,看起来十分痛苦。

她只能守在他的身边,他的部下应该很快就赶到了吧。

他不能死,不能死,他死了,海柔怎么办?

“水……我要喝水……”他虚弱的要水喝,可是,这种地方,她上哪儿去找水,那边有山,可就算骑着马,来回也要半个时辰左右,他等不了那么久……

她犯难了,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想起海柔哭泣的眼神,她一咬牙,掏出匕首!


第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6)

银色的光闪过她的脸,她闭上眼,朝着自己手腕狠狠割下!

鲜血涌出来,汩汩的流着,她立刻伸到他的嘴边,一只手扳着他的嘴,让鲜血一滴滴滴进他口中。

舌尖一触碰到水的滋味,他立刻蛮横地抓住她的手腕,放到嘴边,像野兽一样贪婪的吮吸那甘甜的液体。

紧紧咬着下唇,手腕一阵阵刺痛,她能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像水一样被他吸食,他是吸血的魔鬼!

……

太阳已经快要落下了,淡淡的余晖洒进洞里,一片柔和的红光。

德锦从他嘴边无力地抬起自己的手臂,手腕上均匀排列的几个伤口都已经凝结成赤色的血痂,只有刚才被他吸过的还保留着新鲜的红色。她脸色苍白,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慢慢地站起来,身体摇摇晃晃,扶着洞壁勉强走到洞口,应该快到了吧……

发出一声难过的呻吟,沉重的眼皮终于挣开,耶律寒支撑着身体坐起来,头疼的厉害。洞口的光被遮住,看不清他苍白的脸,而他锐利的目光却立刻搜寻到倚在洞口那抹小小的人影上。

昏迷之前,隐约间,他看见她满头大汗地为他吸毒液,那不是幻觉吗?她真的回来了?她不是应该在这个时候趁机逃走吗?她可以扔下他在这里毒发而死,又何必再跑回来救活他?

“你醒了。”德锦转过头,夕阳中,她站在红色的光辉中,只转过一个侧脸,没有红色的胎记,精致的五官犹如精雕细刻的瓷娃娃,头发被风吹散,漫无目的地上下翻飞,忽然之间,他觉得她像蝴蝶,仿佛随时都会飞走,飞离他。

身体内某个地方微微疼痛起来。

“他们很快就来找你了,你忍耐一下。”她的声音虚无缥缈,轻微得不可觉察。

“有水吗?”昏迷中,他记得他是喝过水的,而且喝得很满足。

“没有了,你再忍耐一下。”德锦无力地蹲下来,头沉重得像灌了几百斤铜,胸口一阵阵紧缩的疼痛,她脸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

突然之间,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铺天盖地的传来,德锦捂着胸口,一只手紧紧抓着洞口,才不至于被那些马蹄声震倒,她真的好想倒下去。

耶律寒站起来,身体依旧无力,而脚步却稳健有力,他走到洞口,看着外面弥漫的灰尘中几十匹马齐齐停下,马上的人整齐的跃下马背,在他面前跪下。

“属下保护大王不力,请大王降罪!”声音在空旷的沙海中回荡。

耶律寒微微摆手,转身对她说:“还不走?”

然而,她的脸惨白得几乎透明,嘴角微微上扬,嘴唇轻轻翕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身体便在他面前无力地瘫软下去。

“你……”他及时伸手接住她,她当真柔软得像一滩泥,才多久,便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拆了一般。

她为他吸毒血,是中毒了吧。

“回去!”他抱着她,跃上自己的黑色骏马,扬鞭,飞驰回去。



随行的大夫坐在床边,看这躺在床上苍白得近乎虚无的女孩,几乎不敢相信人居然可以白成这样!

“是中毒吗?”耶律寒的声音冷冷地从大夫身后响起,大夫吓了一跳,站起来,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须说:“不像是中毒,倒像是……”他顿了顿,确认自己的诊断无误之后,才说,“失血过多。”

“失血过多?”

耶律寒冷笑,失血过多的人是他吧,被她吸出那么多毒血!

大夫思索了一阵,说:“还是把脉看看吧。”

说着,小心掀开她的袖口,却不禁倒吸一口气:“这……”

她右手,从手腕一直延伸,密密麻麻排列了五六道伤口,伤口已经凝结成赤红色。

耶律寒大步向前,抓住她的手臂,看着那几道伤口,忽然之间有些明白过来,回味着口中甘甜的味道,他有掀开她左手的手腕,同样的,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忽然动容,抓着她手臂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

她竟然……她竟然,给他喝她的血!


第十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7)

她的血在他身体里!

他似乎能感觉那些温暖甘甜的液体在他的体内疯狂奔涌,无孔不入,流遍四肢百骸,让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她,她就像是一颗毒瘤,在里面肆无忌惮地破坏!

有一瞬间的晕眩!

她在他的身体里!

在里面影响着他!

身体里,大脑里……全部都是她!

那几道伤口触目惊心!在他面前变得可怕!

“救她!”他暴怒地揪过大夫,眼睛却定定看着床上苍白虚弱的人!他不准许她有事!他要问明白,为什么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为他吸毒,甚至给他喝她的血!

“是是是……”大夫吓得两腿一软,直直跪下去,口中惊魂未定地一叠声答应着。额头上冒出汗珠,他顾不得擦一擦,马上打开药箱,翻箱倒柜地忙着。

耶律寒站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仍然虚弱无力,然而想起她,却又觉得什么病痛都消失了。

“四朗,四朗……啊,四朗,你在哪儿?……四朗……”德锦在梦中呓语,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她的梦中一片苍茫的白色,什么也没有,她害怕,害怕自此再也醒不过来,醒不过来,她就再也看不见四朗,看不见娘,也看不见他,她苦苦思念了五年,苦苦等待了五年,她不要醒不过来,不要看不见他!

他的目光像雄鹰一样锐利,盯着她紧闭的双眼,她在呼唤谁的名字?

眼皮沉重,她怎么也睁不开,怎么也看不见,怎么办?怎么办?

大夫熬了补血的药汤,却怎么也喂不进去,急得满头大汗,端着碗的手不住地颤抖。

“出去。”耶律寒冷漠地接过药碗,坐在床边,头也不抬的对大夫说。

“可是……”有一丝犹豫,那药是刚熬好的,要趁热喝才会有效……

“出去!”他加重了语气,大夫吓得差点儿又跪下去,连忙抱起药箱,连滚带爬地跑出去,还是保住小命要紧。

他把碗凑到她的嘴边,口中命令道:“喝下去!”

闻见药水的味道,德锦皱着眉头别过脸去,嘴里仍然喃喃自语:“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你不要走……”

“谁?”他问。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不高兴起来。

“你不要走,我求求你……我愿意……为你去死……别走,别走……”

拿着药碗的手突然轻轻一抖,他看着她,看着她在梦中呓语,看着她苍白的脸痛苦地皱着,脸上红色的胎记似乎淡了许多,看起来,倒像是少女羞涩时的酡红,他的心中忽然一动,仰头,将碗里苦涩的药水含在口中。

他的脸慢慢靠近她,每近一寸,他的心居然没来由的快跳。

轻轻吻住她没有血色的苍白唇瓣,苦涩的药水缓缓地流入她的口中。

她的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仿佛是抗拒药水的苦味,也在抗拒他突然吻下的唇。

“喝下去。”他低沉性感的声音轻轻在他口中呢喃,“乖……喝下去。”

她的手挥舞起来想推开他,而他却突然邪笑着一把抓住,药汤已经全部进了她的口中,他却依然吻着她,温柔地辗转,她的唇像两片温软娇美的花瓣,让他舍不得放开。

他搂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突然很安心,很安心……



林海柔抓住匆忙跑出来的大夫,满脸焦急:“怎么样,她没事吧?”

大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点儿不屑地说:“没事?怎么会没事?又失血,又受伤,我看啊,差不多死了吧!”

“什么?!”林海柔如遭电击,呆呆地愣在原地,大夫匆匆忙忙走了,她跌坐在沙地上,慌乱地不知该怎么办,她想进去看看。却不耐门口守着的士兵阻挡着,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都快急死了!

锦儿,你千万不要有事,求求你,不要有事。老天啊,求求你,放过她吧……

苍天垂怜……


第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8)

傍晚的时候,德锦突然发起了烧,烧得很急,额头上不断冒着虚汗,大夫把着脉,一直摇头:“唉,是身上的伤口发炎,看起来伤口应该很多,不止是手上这几个……”

耶律寒瞟过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从她第一天来这里,身上就有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他不准任何人给她药,却也没有什么事,怎么现在却又发起炎来?

“大王,要不要看看她的身上……”大夫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不敢说得太快,生怕一不小心又说错什么。

“出去。”

这回,大夫一刻也没耽搁,便跑了出去。

他翻过她的身子,破旧的衣服轻轻一扯就烂了,白如凝脂美玉的肌肤全部呈现在他眼前,她真的是好白,就像个瓷娃娃,光滑美丽。

衣服往下扯开,他的目光突然一凝。

左肩出,她细嫩的皮肤上,居然有一大片被磨损的伤口,没有凝结成疤痕,此刻鲜红得耀眼。

那是他把她拖在马后,身子在沙子上磨出的伤口!

伸手轻轻抚摸那伤口旁边的肌肤,原来是他造成的!

用力一扯,她身上的衣服全部在他掌中碎裂,而接下来他看到的,更是让他震惊!

这是女人的身体吗?

女人的身体,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伤口?

那些看起来已经是旧伤的伤痕,有被刀剑划伤的,有用尖利兵器狠狠刺伤的,而居然还有……用烧热的金属烫伤的!

那些陈年旧伤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狠狠刺痛他的双眼,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让他突然之间有杀人的冲动!

她的日子,究竟是怎样过的?

握着她手臂的手指渐渐收紧,昏迷中的她疼得轻声呻吟:“唔…好痛…。”

他急忙放开,让她安心地睡着,用洗干净的毛巾细细擦着她肩膀处的伤口,清理完上面的脏东西后,用纱布小心地包扎起来,整个过程,他小心翼翼地像在擦拭心爱的宝贝,一点儿也没让她感到疼痛。

为她盖好被子,他才惊觉自己很累了,他竟然照顾了她一个晚上!

走出帐篷,正好碰见焦急在门外徘徊的林海柔,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捏住她的下巴,他笑得让人心惊胆颤:“美丽的公主,你是怎样对待你的丫鬟的?”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问,林海柔顿时愣住了,迷人的双眸看着他。

“哼。”他冷笑,放开她,径直走到对面的帐篷。

她呆愣愣地里在原地,不知所措,心中,疼得厉害,他的眼神,好冷,冷得就像,千年的寒冰。

是怎么了?

她偷偷瞥见门缝隙里德锦苍白的脸,又焦急起来。

难道他是……看见了她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了?

天哪,那他有没有发现她的脸!

不!她是无辜的,他不能碰她!

慌忙转身,却撞上结实的一堵人墙。

“很急吗?”慕胤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能帮帮我吗?”她焦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知道平时只有他会和德锦接触,也许,他能帮她!

“怎么帮?”他一挑眉,说。


第十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9)

她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确定没有人后,才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但却隐瞒了德锦是公主的身份,他终究是契丹人,一切都需小心为妙。

听完之后,慕胤笑起来:“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总觉得那个小丫头有些不对劲,每当他试图靠近她的脸,她便突然像看到敌人一样警觉又慌乱!

有那么一双漂亮的眼睛,怎么会有那么丑的脸?

“她发烧了,发烧后脸上若是出汗,会把那些胭脂都洗去,到时候,他一定会发现,我求求你,救救她!”林海柔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他居然还在笑,不由得有些恼怒了:“你到底救不救?”

“当然救,但也需要时机,现在大王让人守在门口,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他的话顿了顿,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敛去了,或许,他早就发现了,否则,对一个丑陋的女奴,何必那么小心翼翼?甚至还亲自照顾了她一晚上?想到这里,他的心也紧张起来,那个丫头,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要是被他发现,怕是今生今世都注定悲惨度过了!

“你怎么了?害怕吗?”林海柔轻蔑的瞪着他,早知道,何必找他!

“待会儿大王会出去,我会救她的。”慕胤扔下这句话,转身急匆匆走了。

林海柔呆呆地愣在原地,他答应了吗?他会救锦儿了!



中午,耶律寒带着人出去,留下慕胤和一些部下守着,然而,守在主帐旁的人却一个也没有带走!

慕胤寻思着要怎么进去,林海柔在门口着急地看着。

突然,里面传出一声尖叫,然后便听见德锦恐惧地哭声。

林海柔心中一紧,急急冲上去,却被挡住。

“大王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放肆!要是里面的人出了什么事?你们要怎么向大王交代。”慕胤冷着脸呵斥守在门口的士兵。

“可是,慕胤大人……”士兵还犹豫不决,他们个个都清楚耶律寒的脾气,要是不听他的命令,恐怕……

里面德锦的哭声更激烈了,慕胤恼了:“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承担!不会牵扯你们!”

说着,拉着林海柔已经闯进去。

德锦从床上滚下来,她身上无力,连站起来都不能,而身上只剩下一个肚兜遮身的她恐惧地紧紧抓着被子,两只眼睛盈满泪水,簌簌朝下滚落,那些原本在脸上的胭脂随着泪水逐渐脱落,露出她整张脸庞,竟是美得不可思议!

慕胤冲过去,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小心的呵护着:“没事,别怕,别哭。”

林海柔心疼地看着她,眼泪也不知不觉落下来:“对不起,丫头,对不起。”

“什么都别说了,快把她的脸擦干净。”慕胤吩咐着,一边拿出怀里的一个精致的瓷盒。

德锦睁着大眼睛,看着慕胤,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朱砂,记住,不要碰到水,不能哭,否则就会脱落,知道吗?”

她乖巧地点头,任由他把那些红色的朱砂涂在她的左脸上。

只要有他在,她什么都不怕了。

慕胤找了套干净的衣服给她换上,因为是契丹男人的衣服,她穿在身上更显得瘦弱,苍白的脸让她看起来像个病弱的小孩子。


第二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0)

“呵呵,小丫头,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会想办法让你走的。”慕胤像是开玩笑地看着她,真像个孩子,她应该还没有成年吧。

德锦的眼睛亮起来,然而一瞬间又黯淡下来,她走了,就意味着再也见不到他,找等了那么多年……

“怎么了?还放不下你的公主吗?”慕胤看向林海柔,她默默地坐在床边,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那样子,更为她的美增添了几分忧愁,他的笑容淡下来,转回来看着德锦:“我会帮你照顾她的。”

德锦挤出一丝笑容,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放不下的人,是他啊!

“慕胤大人,大王回来了!”守营的士兵在外面通报,德锦连忙站起来,撑着虚弱的身体,要走出去。

“你要干什么?”慕胤大惊,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我不要呆在这儿,我要出去!”她睁着清澈的眼睛,害怕的说着,他是魔鬼,她不能和魔鬼呆在一起!

耶律寒掀开门帘进来,眼底顿时凝结成冰:“谁让你们进来的?”他看见她身上换了衣服,脸色更难看了,“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德锦冷冷的回避他,离开慕胤抱着她的怀抱,勉强支撑着自己站稳。

“你身上有伤……”话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口气有多么温柔,他冷笑一声,“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不怪你。”

“那真是多谢您的宽宏大量,可是我没有事了,我可以走了吗?”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突然不忍心再出说什么吓唬她。

“可以。”

德锦慢慢走出去,她的双腿虚软无力,却还是拼命让自己走到了门口,林海柔上前扶住她,和她一起走出去。

慕胤刚要出去,耶律寒却说:“看着她,如果你不想让她这么快就死的话。”

慕胤心中一惊,他果然是可怕的!

“是,属下会竭尽所能。”



德锦坐在帐篷外的木桩上,热辣的太阳照得她全身都痛,她连头都抬不起来,慕胤去端药,林海柔陪在她身边。

德锦突然兴奋地抓住她的手,说:“海姐姐,我救了他!他没有死!你不会伤心了对不对!你很高兴对不对!”

“丫头。”她热泪盈眶,她为了她,甘愿救他,救她或许是这辈子最痛恨的人!

“我知道,你一定会很高兴,是吗?”

“你恨他,你可以让他死,如果那时候你没救他,你现在一定自由了,说不定已经回家了,为什么要这么傻?”

“因为我要你高兴啊,如果他死了,你怎么办?”她的眼睛扑闪扑闪,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尘。

她们都没发现,她们的身后,灿烂的光辉逐渐被遮掩,高大的身影被阳光斜斜投射在沙地上,凌厉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阳光,直直射在前面说话的少女身上。

原来是这样!

她救他,不顾生命地救他,却只是为了那个他根本一点儿都不在乎的人,而他对他而言,却是随时都可以死去的最痛恨的人!

把自己的血给她最痛恨的人喝,她会是什么感觉?

耶律寒握紧手中的药碗,然后冷笑一声,青瓷的药碗碎成无数片,滚烫的药汤顺着他的手流淌下来,滴落在金黄的沙粒中,转眼便蒸发得一干二净!



第二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1)

慕胤悻悻地走回来,两手空空,林海柔看见他,问:“你不是去端药了吗?药呢。”

慕胤耸耸肩,“根本就没有药,大夫说大王没有吩咐熬药。”他看了德锦一眼,看见她苍白的脸因为晒了太阳更白了,那块红色的朱砂也仿佛是透明,可以看见她脸上细细的血管。

“什么?怎么可能?”林海柔半信半疑,怎么可能没有爱要,早上的时候还看见大夫送药进去呢。

“没有大王的吩咐,谁也不准给她任何东西。”慕胤低下头,有些抱歉。

“没事,休息两天就会好了。”德锦艰难地看着他们笑,她快坐不住了,阳光毒辣得像要将她吞噬掉。

这时,两个士兵拿着铁链来到她面前,“大王有令,把女奴隶同以前一样绑起来!”

“什么?”慕胤抓住其中一人的衣领。

“这时大王的命令,慕胤大人,请放手!”

他松了手,拳头却紧紧握着,同以前一样绑起来?她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能再过以前的生活,否则她会活活被太阳烤死!

“有问题吗?慕胤。”耶律寒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地响起,慕胤转过身,看见他靠在木桩上,手里玩弄着粗长的铁链,俊美的脸上因为有笑容而显得更可怕。

“她会死,大王,请您饶恕她。”慕胤跪下来,卑躬屈膝地求他。

“那不更好吗?死了一个奴隶,让本王的军队少养一个人,反正她留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他冷笑着看向德锦,发现她更苍白了,眼窝深深陷下去,明亮的眸子扑闪扑闪。

“大王,她还只是个孩子,您为什要这样对她?”林海柔也跪下去,她不明白,一点儿也不明白,德锦或许语气上冲撞了他,可也不至于让他这样处处置她于死地,何况,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女奴,他的反应,已经超乎了寻常。

说中要害,耶律寒去还是冷冷地笑着,只是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无比,“为什么?公主,这个问题你还没有资格来问本王。”

低下头,林海柔默默流着泪水,她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她不是公主,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他眼前的小女奴才是真正的公主?是不是应该这样换回德锦的生命?可是,这样一来,她会变得和自己一样悲惨……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他!”慕胤无法忍受地大喊起来,他不相信,他一直尊敬的大王连个小女孩也不肯放过!

“怎样?”耶律寒邪佞的笑着,眼睛瞟向默默坐在一边的德锦,“除非跪下来求本王。”

慕胤和林海柔都惊呆了,就是这种要求?就是想要满足一下他身为大王的尊严?

“把我绑起来吧,我还没有那么脆弱,死不了。”她微笑着看着慕胤和海柔,看见他为她下跪,她心里暖暖的,她不会有事,就算死,她也绝不开口求他!

他狭长的眼睛看着她,士兵拿着铁链,走到她面前,她举起双手,上面缠着的白色纱布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哗啦啦,铁链发出好听的声音,德锦呆呆看着,这就像个噩梦,梦中的恶魔剥夺了她生命中唯一没被侵犯过的自由,她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快醒来吧,如果这真的是个恶梦……

“啊!”粗糙的铁链碰到纱布下的伤口,引起一阵钻心的痛,她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差点支撑不住倒下,林海柔连忙扶住她,她轻轻握着拳头,额头上疼得渗出汗珠来。

“如果支撑不住了就进来求我,他们不会拦你。”他扔下这句话,径直走进帐篷里,帘子放下来,和外面隔开成两个世界,他立在门口,手指收紧。

我要你求我!小奴隶,我要看着你怎么跪下来求你最痛恨的我!哼,他嘴角扯起一抹残忍至极的笑容,我还要你心甘情愿的让我喝你的血!


第二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2)

天已经黑了下来,晒了一天的太阳,德锦感觉身体里的水分都快蒸发干净了,没有人送水来给她,慕胤和海柔不知什么原因一直都没有来,她一个人坐在那里,没有地方避光,也许是上天可怜她,没让她晕倒。

口干舌燥,她靠在木桩上,闭上眼睛,真的好想喝水啊,现在,谁要给她一口水,她一定会…一定会…不!她摇头,不要想那么多!一切都会过去的,她不会开口求他,死也不会!她的自由已经被他剥夺了,她不能连最后的尊严都被他夺去!

眼前已经好模糊了,四周的一切都在晃动,她忽然想起四郎曾经告诉过她那些生活在大漠里的民族是怎样驯养鹰的,把它们的意志都消磨掉,然后在它们濒临崩溃时给它们水和食物,它们便会乖乖的听话了,这样的过程叫做‘熬鹰’!好残忍的‘熬’字啊,意志的战争,就算是最自由的灵魂也难抵过人的残忍啊!

可是,她不是鹰,她是人!是比鹰更坚强的人!

“嘿嘿…小奴隶,很难受吧,来,好好的伺候大爷就给你水喝。”

模模糊糊中,她看见一张猥琐的脸靠近她,色迷迷地伸出手摸她的脸。

“走开!”她虚弱的根本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来,无力地抬起手,却没有打到那个人,他的脸变成好多张,在她面前摇摇晃晃,看不清楚那一张才是真的。

“呵呵……别害羞嘛,这里一个女人也没有,就算你是个丑八怪,大爷也不嫌弃,来,亲一个。”那人猥琐的越靠越近,她闻见他口中传来恶心的酒味,立刻感觉胸口翻江倒海。

“唔……”她捂着嘴,最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这几天她都没吃过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除了黄水什么也没有,不过还是扫了那个契丹人的兴,一挥手,啪!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贱人!”

天旋地转,德锦觉得这世界仿佛颠倒了,摇摇欲坠,她被打得一头栽在沙地上,嘴角流出血来,她睁着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那人的力道大的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己的半边脸都肿起来了!

“啊!”突然,那个契丹人也到了下来,就在她的旁边,捂着肚子,嘴里不断涌出鲜血,染得黄沙都变成了红色,他痛苦地呻吟着,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

“四郎,四郎,是你吗?四郎……”她抬起头,夕阳下,她只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她以为,是四郎来了,他总是这么及时的出现,救她于水火。

“不是让你来求我的吗?为什么不来?”耶律寒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他看见她的脸,长着胎记的左脸高高肿起,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五个红色的指印触目惊心!

脑中顿时清醒了不少,她挣扎着离开他,靠着木桩,有气无力地说:“我宁愿死,也不会求你!”

“是吗?刚才若没有我,你现在还能说这话吗?”他嘲弄地看着他。

“你别忘了,要不是我,你还有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她同样嘲弄的回敬他。

“可是……”他抬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靠近她,“我一点儿也不感激你。”他抚摸着她苍白的右脸,觉得那仿佛是一块上好的白玉,光滑细嫩,“因为你的在血我身体里让我觉得自己好肮脏。”

她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连躲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头向后靠在木桩上,“好啊,我就快死了,等我死了之后,你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他的心脏突然猛烈地抽痛起来,她的眼睛在他眼前慢慢合上,声音像游丝一样若有若无。

“我不会让你死!除非你求我!”他抱起她,转身走进帐篷。


第二十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3)

他居然会救她?

德锦靠在柔软的枕头上,侧着头看着帐篷里奢华的一切。

他究竟是什么人?看起来不过是在狩猎,为什么有那么多随从?为什么有这么豪华的住所?

几天下来,身体已经调养的差不多了,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也许是大夫的药很有作用,她觉得失去的那些血液又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看来他真的不打算让她死,而是要慢慢折磨她,像‘熬鹰’一样慢慢磨尽她的意志,让她屈服于他。

外面突然欢呼声震天,她走下床,掀开帘子走出去,几乎所有的人都出来了,他们共同朝着一个地方欢呼。

德锦抬眼望去,蔚蓝的天空下,金色的沙漠中,黑色的马如同闪电,马蹄声回荡在天地之间,扬起的黄沙漫天飞舞!他一身黑色装束,骑在马上,俊美无铸,黑色披风在风中翻飞,君临天下般肆意狂笑着。

他的后面,似乎跟着一阵白色的风,手指粗的麻绳链接起两端,他抓着一端,另一端,拴着那阵白色的风,绳子绷得像是随时会断开,而他依旧笑得肆意狂荡!

士兵们全都沸腾起来,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德锦的目光却在看清那阵白色的风时突然一凝。

那是一匹神驹!

虽然比起契丹人的马体型略显得瘦小,然而那银亮雪白的毛色确实十分少见,健壮的马身,脚力惊人,速度比起耶律寒的马来却也不逊色,跟在后面,始终没有落后!

“哈哈哈……”耶律寒的笑声回荡开来,全身上下难掩的王者气焰彰显得淋漓尽致。

白色的神驹丝毫没有臣服之意,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

他在营帐外停住,白色神驹立刻想要逃走,嘶啸着扬起前蹄,企图挣脱束缚在脖子上的麻绳,然而却始终是徒劳无功。

耶律寒眼中精光一闪,手臂用力。神驹竟跌倒在地上。

它是神驹,而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匹稍微出色的小马驹!

众将士狂呼不已,雀跃得像是他们抓到的神驹一样!

突然,不知何处响起一声清亮的口哨声,穿透人们疯狂的欢呼声,在四周响起。

躺在地上的神驹已经筋疲力尽,气喘吁吁不断喷着热气,然而当这一声口哨响起时,它却突然精神百倍,一跃而起,充满野性的猛烈挣扎。

耶律寒只感觉手掌剧痛,邪恶的目光盯住马驹,突然手上一松。

众人惊呼,神驹从他们头顶凌空而起,一跃而过,纯白的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它跃过众人,向着营帐中心狂奔而去,目光一瞬间温顺无比。

“雪儿!”

突然间什么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只有热烈的阳光在肆意地挥洒。

蓝天下,这一人一马,那么和谐,仿佛原本就是一体。

“你还在,雪儿,你还在……”德锦激动无比,她搂着白马的脖子,亲昵地用下巴摩挲,那次沙漠中她被抓走后,她以为雪儿也会被抓住,没想到它居然逃了!现在重新看见它,她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人群后,耶律寒高高坐在马背上,他的目光如冰,穿透一切,他看着她,嘴角轻扯,她让他刮目相看了。

而这意味着,她不再以奴隶的身份面对他,而是一个敌人!

这样优良的骏马,即使在大辽也十分少见,大宋虽然地大物博,但能够驯养这样一匹神驹,却并不容易,不仅需要绝对的驯养能力,还要有足够的物资。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让他如此看重的,是马脖子上挂着的铜铃,精致小巧,上面刻着繁复美丽的图案,铜铃中心,篆体刻着醒目的‘杨’字。他一生中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样的铜铃,那就是杨家军主帅杨业以及他的三个儿子马脖子上,也挂着一模一样的铜铃!

那么,他的身份就值得他怀疑了,宫女,哼!

“来人。”他的声音冰冷,“把那匹马牵走。”

慕胤领命下去,他的目光凝重,看得出,大王是觉察到了什么了,从那匹马和那个小女奴身上。

德锦抬头看他,微微一笑,如同春天里绽放的桃花,她低头在马的耳边轻轻说了什么,然后把套在马脖子上的麻绳交到他的手中,那匹马便十分听话地跟着他走了。

德锦在后面默默地看着,突然,她的目光接触到马脖子上的红绳,上面拴着一个精致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的心激动无比。

是四郎!是四郎!他找到她了,他来就她了!天啊,四郎,四郎……

她脸上欣喜的表情全被他看在眼里,这越发加重了他的疑惑。


第二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4)

微风送来远方悠远的驼铃,夕阳的余晖在金黄的沙海留下最后的辉煌,然后沉入地平线,天边一片鲜艳的红。

这时的大宋,会是怎样的呢,一定是很美丽的吧,夕阳中,那些掩映在一片光辉中的群山迭峦,还有高大得似乎可以伸入云端的大树,那些美丽的晚霞,一定比这里的美!

德锦嘴角浮起一丝温暖的笑意,这时候,若是在大宋,她会在做什么呢?是跟着四郎一起看夕阳?还是跟着七郎一起吃冰糖葫芦?抑或是和娘在一起,听着她给她讲那些难懂的古诗文?

她现在什么也不敢奢求,只想快些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冷吗?”

林海柔拿着外衣,披在她身上,她没有衣服,身上穿着慕胤拿来的契丹服,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缠着白色纱布的纤细手臂。风中,她的身子单薄得像一张纸,脸色因为还没恢复所以苍白无色,她抬着头,看着天空不知在沉思什么?

德锦转过头,对着她甜甜一笑,然后指着天上的一颗星星,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你看!海姐姐,那是天狼星!”

林海柔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夕阳落下的天空一片黑暗,星星点点的光散布其间,而其中却有一颗最亮的,夜幕中,华光闪动,像一只温柔深邃的眼眸。

“它很亮对不对?!”她的声音兴奋得像一个抢到糖吃的小孩子,眼睛扑闪扑闪。

“嗯,很亮,很漂亮。”海柔附和着,眼睛却不时瞟向前面火光通明的帐篷。

他在做什么呢?她想着,心里不觉苦涩起来。

“海姐姐,你说,它像不像四郎的眼睛?那么亮!”

“嗯,我觉得像七郎的呢。”

“七郎!才不呢,七郎傻傻的,才不会这么温柔呢。”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仿佛此刻就是对着思念中的四郎。

“呵呵,是啊,七郎那个傻小子。”林海柔转过眼睛,开始专心打量着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

“四郎说,如果我迷路了,只要看到天狼星,就是他来找我了,他会来找我的,他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她像是对海柔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明亮的眼睛顿时黯淡下去,他不会真的生她的气,永远不会的。

“对啊,四郎会来的,他那么在乎你。”她看向德锦,看着她在夜幕下忧郁的右侧脸,突然好羡慕她,至少老天还是有一点是偏爱她的,那就是杨四郎,有那么优秀的男子,对她一往情深。

德锦又笑起来,想起白天雪儿脖子上的铜铃,一定是四郎挂上去的,只有他才会知道他们之间的秘密是那个他们亲手做的小铜铃!

很快了,很快她就可以不用这样一个人看天狼星了。

这场噩梦,该醒了。

她摇晃着手臂上的铁链,侧着耳朵听着,眼前仿佛看到四郎骑着白马而来,白衣胜雪,乌发如漆。


第二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5)

大宋

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使人丢了,也不能明目张胆派人去找,毕竟和遥辇部的和亲是秘密进行的,遥辇部想联合大宋的势力打败耶律寒,却没想到精明如他,早就先一步等在那里,就算不能把宋使都杀掉,也不会让他们进入大辽一寸国土!

皇上开始恐慌起来,秘密派出的探子得到了证实,那天被土匪劫杀的大宋使者,只有德锦公主和林家小姐逃了出去,而后,居然真的是被耶律寒抓住了!

耶律寒的手段他早就听说过,那个像魔鬼一样的男人啊!他会采取怎样的办法处理这次的事件?虽然目前还是一片风平浪静,但是越安静,就越让人不安心。

朝堂上,宰相潘仁美依旧出处针对杨家,而杨业父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毕竟在战场上征战多年,谋略作战中还是学会了不少对敌之道,不管是战场上的敌人,还是政治上的敌人,一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有杨四郎一直愁眉不展,皇上不肯派出人去找,甚至他亲生女儿已经性命堪舆,他亦不管不顾。

下了朝,他便急匆匆忙着去找,前往大辽和西夏高丽等地的商队中,他都给了他们德锦的画像,只要看到她,就让他们飞鸽传书通知他,无论多渺茫的希望,就算要让他和辽人孤身血战,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

回到天波府,就看见七郎远远地跑来,这个傻小子,平时就和德锦特别合得来,此刻也是焦急不已,见了他,忙问:“四哥,有消息了么?”

他苦笑:“还没有呢,我现在要去振威镖局,听说他们有一趟镖是押往辽国的,他们势力庞大,就算贺兰山的土匪也忌惮三分,我想让他们顺带找找看。”

“振威镖局,好啊,四哥,我和你一起去!”七郎年纪虽小,却也十分能干,他平日就喜欢和德锦一起吵吵闹闹,现在她不见了,他有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两人急急就往振威镖局去了,多一个希望,他们就更容易找到她了。



她受不了这燥热的天气,来了有半个月,除了帐篷外那个小小的水盆,她连一滴水都没见过!

林海柔闷闷的想着,自出娘胎以来,她从来没这么脏过!她是千金大小姐,每天洗不完的热水花瓣浴,哪有像现在这样发愁过?前天,她看见耶律寒躺在木盆里闭着眼睛享受热水浴,她是不小心闯了进去,当场便羞红了脸,他们虽早已有过肌肤之亲,可是……她却从来都不敢抬起脸望他,羞涩的在他怀里,她只觉得很安全,他宽阔的肩仿佛撑得起天和地,健硕的胸膛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温暖。

他抬眼看她,却故意忽略她眼睛中强烈的需求,她只想好好的洗个澡,别无他求,而他只是冷漠的说:“出去。”

烈日烘烤,她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额头上滚下的汗水弄脏了她的花容月貌。

天哪,她要疯了!

“咳咳……”身后传来德锦虚弱地咳嗽声,她又病了,自上此后,她的身体就没有一天好起来过,耶律寒照样把她拴在外面的木桩上让她受烈日的蒸腾,风雨的侵蚀,让那些恶劣的天气把她折磨得一天一天消瘦下去。

她转头去看她,她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脸上因为烈日的暴晒而微微泛红。

“锦儿。”她小声地叫她。

德锦抬起头,对着她绽开一朵灿烂的笑靥:“进去吧,我在这里习惯了。”

她脖颈处的皮肤开始蜕皮,这沙漠中的烈日真的快让她承受不住了,白天热的要死,晚上却能把人冻死!她不禁苦笑,这样冷热交替的折磨,迟早有一天她会疯的吧。

“我陪你。”林海柔心疼地看着她,又听见她几声咳嗽,她便站起来:“我求他让大夫来看看你。”

“不!”德锦连忙出声制止她,站起来,却不料头一阵晕眩,直直向下载到。

“丫头!”林海柔看见她突然倒下,急着跑过去,可跑到一半,便见她后面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她落地之前把她接在怀里。

“头疼……”德锦捂着头,轻声嘤咛,“头疼……”

然后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冷笑,她猛地觉醒,本能地后退一步,离开那个冰冷的怀抱,却一不留神跌坐在沙地上。

耶律寒蹲下来,看着她泛红的笑脸,轻蔑的笑出声:“原来,你竟是这么顽强,任凭本王怎样折磨你,你都不来跟我求饶。”

德锦冷着脸,抑制着胸腔内那股麻痒得想要咳出声来的难受感,倔强地说:“我没有必要求你,命是我的,你没有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我……咳咳……”她别过脸,捂着胸口咳得气都喘不上来。

他仰头大笑:“好一个你自己的!小奴隶,你大概忘了,这是我的地盘,在这里,我让你生你便生,让你死便死!”

“那又怎样?你敢让我死吗?要是敢,为什么不试试看你有没有能力让我死!”她故意用话刺激他,她讨厌看到他一副冰冷骄傲的模样,仿佛真的就可以主宰她的生命!

他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冷如寒星:“你以为我不敢?”

“不!”林海柔突然冲出来,挡在德锦面前,用身子护着她,“她不是故意的!求你……”

“哼。”他嘴角扬起一个冷漠的弧度,“我不会让你死,除非你求我,我要亲耳听到你求我,求我让你死!否则,你这一辈子都别想逃出我的掌心!”

他一定是魔鬼,一定是从地狱来的魔鬼!德锦看着他,心中只有这样的想法。

噢,这可怕的噩梦啊,什么时候我才会醒来?

她低下头,明亮的眼眸淡下来,看着束缚这手脚的铁链,突然间好恨好恨!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样的东西困着她?她不要再过回以前那种日子!不要!

耶律寒嘲弄地看着她,却看到她突然用力扯着手上的铁链,两只纤细瘦弱的小手使劲扯着那个比她的手臂还要粗的铁链,越扯越用力,然后,明亮的眼睛里突然像燃起一把火,亮的恍若天上横行的太阳!

她的手用力,粗糙的铁链磨得手臂上渗出血丝,那些还未完全恢复的伤口仿佛又要裂开!

他皱眉,刚想出声阻止,却听见马蹄声在近处停下,然后便听有人说:“慕胤大人,你回来啦,大王等着见你呢。”

“知道了,把马牵去。”慕胤的声音像春风一样徐徐吹来,德锦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他,眼神慢慢的变得柔和。

他回来了。

耶律寒却始终盯着她,看着她突然停止那疯狂的动作,抬起头,眼里的火焰像遇到水一样,一瞬间熄灭,继而,变得如和煦的春风。

慕胤转头看见她,对她温柔一笑,便看向耶律寒:“大王,他们很快就会到了。”

“嗯。”他冷冷地回应,起身对着慕胤,“大宋那边有什么情况?”他的手放在身后握紧,指节苍白,刚才……她看着慕胤……居然如情窦初开的少女般脸颊羞红,那眼神,分明是爱慕,不!不只是爱慕!还有深深的扯不清的情丝!

“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天波府杨家正在忙着联络各个前往我大辽和西夏的商旅,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杨家!德锦突然睁大双眼,他刚才说的,是杨家吗?是杨家吗?他们在找人!找她吗?他们在找她了!

“找人?”耶律寒眯着双眼,在思索着什么。

“对,好像是……”慕胤悄悄打量一眼半跪在地上的林海柔,“德锦公主。”

“德锦公主。”耶律寒嘲弄地看了一眼林海柔,“为什么他们的皇上不找呢?杨家,他们和德锦公主是什么关系?”

“据说德锦公主在宫里十分不得宠,她的母亲柔妃在她没有出生之前已经失宠,住在冷宫,德锦公主从小和杨家的人交往甚密。”慕胤面无表情的禀报着从探子那边得来的消息,他看见正在听这话的‘德锦公主’脸色越来越苍白,心不在焉地看着一边。

而她身后的小丫头却是已经额头上沁出微微的汗珠,手指紧紧绞着衣角,脸色苍白,连嘴唇也变成灰白色。

“不得宠?”他漫不经心地转过身,问:“公主,你来我大辽的用意为何?”

林海柔这才幽幽的抬起头,一双眼仿佛失去了神采,灰蒙蒙一片:“护送林家小姐,你不是知道了吗?”

“护送?”耶律寒眼底的寒意更深,“别考验本王的耐心,我的公主。”

“这是实话。”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幽幽地从失去血色的嘴唇中溢出。

耶律寒什么也没说,大步走回去,这些对他来说任何意义都没有,他此刻,满脑子里只有,只有……她看着慕胤的眼神,那么深,那么真的眼神。

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有她的血吗?是因为她给他喝过她的血,所以自那之后,他的脑子里便总浮现出她那双明亮的仿若天空的眼睛,那双眼睛看向他,总是淡漠冰冷,不带一丝感情,他原以为她只会有这样的眼神,没想到,却还有这样一番模样,深若汪洋……

该死的女奴!

该死的!她竟敢……竟敢用她的血来诅咒他!她经妄想凭她的几滴血就可以改变他!哼!太天真了!她真的太天真了!

他紧紧握住桌子上的茶杯,轻轻用力,细瓷的茶杯顷刻间变成一地碎片!


第二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6)

林海柔吸了一口气,转身对德锦和慕胤说:“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你去吧,好好休息。”德锦依旧脸色苍白,但却掩饰不住脸上明显的欣喜。

看着林海柔走了之后,慕胤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本来不想说的,可是,无论什么事,他都不能对他有任何隐瞒,他是他发誓要用生命追随的王!他不能,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对他有所隐瞒,那是背叛!

“你很高兴吗?”他在德锦身边坐下,又恢复了温柔的笑脸。

“嗯,慕胤,我要回家了,你知道吗?我好高兴,我只想跟你说,你要保密哦。”她的眼睛闪着喜悦的光彩,天真无邪的将心里的话都告诉他。

“回家?”这个词还可以用在她身上吗?这么多日子以来,所有的人都看得出,大王对她的关注已经超乎寻常了,那绝对不像对待一个女奴,倒像是……对待一个女人。

慕胤摇摇头,甩掉那些可笑的想法,他怎么会对待一个女人?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丑丫头!耶律寒,这个没有爱的男人,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轻若蝼蚁。他主宰着他们的生杀大权,根本不需要用‘对待’这个词,只需要‘掠夺’!

而他却很轻易在这个小丫头身上想到了‘对待’,他像对待一个女人一样,看她的眼神,对她做的那些事,都特别得匪夷所思。

“你想什么?”德锦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打断他神游太虚。

“没什么,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他都忘了,一直以来,他竟忘了问她的名字。

她的笑脸突然一片酡红,低着头,轻声细语地说:“锦儿。”

“锦儿。”慕胤笑着,“你跟你的公主叫一样的名字吗?”

“不!”她惊恐地抬起头,差点儿就把最重要的秘密说出去了,“我没有名字,这是进宫时柔妃娘娘取的,她说没什么关系,反正都是女孩子。”

“是这样,他们对你很好吧。”否则,她怎么会这样死心塌地跟着公主,为她出生入死!

“嗯。”她用力点头,脸上又绽开一朵笑靥,“等我回去了,你会来看我吗?”

他的手抚摸她如黑缎的头发:“会的,一定会。”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回答得这么肯定,只是隐约觉得,他们不会分离。

“真的!”她的眼睛又再次闪亮起来,“那你一定要来,我带你去很多地方玩,大宋有很多好地方呢!还有很多好吃的……”她兀自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而听的人却始终心不在焉,眼睛瞟向前方那座新搭起来的帐篷。

她怎么样?



坐在床边,林海柔幽幽地叹着气,闭上眼,她痛苦地抓着胸口。

不会的,不会的……

那只是她看错了而已,或许,他也是那样看她的,只是每次她都不敢看他,所以才会没有觉察。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那只是一时的错觉而已,他不会对德锦有任何感情的,他对任何人都不会有一丝感情的!他是千年的冰山,任何的火焰都无法融化他,何况,德锦是个丑丫头,她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子,他那样的男子,怎么会对一个小孩子有感情?

然而,她还是心痛得难以忍受,他看德锦的眼神,就像大海一样深,深得看不见底,那里面有东西,只是,她看不清

身子慢慢蜷缩,她孤单地抱着冰凉的身体,感觉彻骨的寒冷,就像赤身裸体地站在寒冬的狂风里,那种感觉,几乎麻木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噢,苍天垂怜……


第二十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7)

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答应她的请求,允许她洗澡。

林海柔坐在床边,收拾着换洗的衣服,晚上,她终于鼓起勇气跟他提出去上次的绿洲温泉洗澡的请求,她以为他一定不会答应,没想到他居然一口答应了,而且还让慕胤护送她去。

突然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娇美如桃花的脸庞泛着娇艳的红霞,他也是疼她的,至少对她的请求不会视而不见,这代表,她在他心里不是没有一丝地位的。

天哪!她在想什么?

她拍拍羞红的双颊,眼眸低垂,抱起收拾好的衣服走出去。

慕胤已经牵着马在外面等候,看见她,脸上的不自在一闪而过,换做一副温柔的笑意:“上马吧。”

“我……”她嗫嚅着不敢上前,“我不会骑马。”

“没事,我和你骑一匹。”话才出口,慕胤才想一口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是大王的女人,他怎么可以越距做这种事?该死!

而一旁的德锦却天真地笑起来:“你们要一同骑马出去吗?我也好想去啊!”

“锦儿!”林海柔有些尴尬,他明白慕胤是一时口快,却还是不自觉地瞟了一眼紧闭的大帐门,他在里面,不知会不会听见?

“请公主上马,我骑另一匹,给你牵着。”

“那我是不能去了。”德锦失望地看看手上的铁链,知道她们是要去洗澡,她也好想洗啊,身上黏黏的,她来这里,连脸都没洗过几次,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一层厚厚的脏东西了,要是四郎来了看到她这样,哎!她不想丑丑的就去见他啊!!!

“锦儿乖,下次带你去。”林海柔安慰她,又看了一眼主帐门,她也想带锦儿去,可是她却不敢跟他提,真是没用!

“好啦好啦,我才不去咧,我最讨厌洗澡啦!”她摆摆手,冲他们一笑。

慕胤扑哧一声笑出来:“小脏鬼!不洗澡以后没人要哦!”

“有啊。”德锦天真地眨眨眼,“四郎会要!”

“呵呵,傻丫头。”慕胤摇摇头,“我们很快就回来。”

“嗯。”德锦点点头,看着两匹马双双消失在沙尘之中,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慕胤是喜欢海姐姐的吧,他看她时眼神那么专注……

突然感觉身后窒息的压迫感,德锦急忙转身,看见耶律寒冷漠倨傲的脸,她这才仔细看过他的脸,真的,他真的长得太好看了!

虽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然而那线条有如刀削般冷峻倨傲,就像那些传说中住在天上的神仙一样完美到几乎找不出一丝瑕疵。那双眼眸如寒冬幽深的寒潭,漆黑不见底,透过那双眼,像是汪洋大海,即使风平浪静,也让人不寒而栗,心惊胆颤!

上天真的不公平,像他这样的人,居然还赐他那么完美的外表,用来蛊惑世人。

就像海姐姐,就深深被他迷惑……

“你出来干什么?!”德锦没好气,背过身去。

他的声音依旧冷若冰霜:“在这里没有人敢对我说这种话。”

“是吗?那我是例外罗?”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就是想激怒他,虽然那样对她一点儿好处也没有,可是她就是不想看见他那副冷漠得不可一世的模样!

“是。”他冷冷淡淡地接过部下牵来的马,“不想去吗?”

“去哪里?”她警觉得往后缩了缩身体。

“跟着他们,本王带你去沐浴。”他脸上扯开邪恶的笑容,看得德锦胆战心惊。

“洗……洗澡?”她有些不可置信,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我不去!”

耶律寒跨上马背,眼中突然多了一抹戏虐:“可惜……你无法改变本王的想法。”说罢,手中的鞭子挥向她。

那一瞬间,德锦看见了他眼睛里属于温柔的笑意,她不会看错,因为那一瞬间,她便彻底呆住了,他怎么可能……有那种表情呢?他是魔鬼呀!

那根又粗又大的鞭子虽然紧紧裹住她的腰,却一点儿都没把她弄疼,轻轻一提她便凌空而起,那种感觉,就像遨游在天空中……

在她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带着她,策着马飞跑出很长一段路。

“天哪,你干什么?!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她使劲拍打他的胸膛,口中不忘狠狠骂他,“混蛋,该死的!”

“真的要下去?我会如你所愿。”他的表情依旧那么邪恶,只是这次却没有立刻松手。

想起那天他真的如她所愿把她从马上扔下去,德锦立刻吓得抱紧他的腰,“不要不要!我不要下去!”

她的头就靠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平静有力,她可以感受到那胸膛是多么的安全,就像只要这样靠着,就永远不怕再会有什么苦难降临到她的身上……

耶律寒突然放慢了马飞跑的速度,一只手搂着她的细腰,一时之间,脑中竟想不起一句话来讽刺她此刻幼稚可笑的行为。

她就这样靠着他,两只小手紧紧抱着他。她暂时忘了,忘了过往那些苦难的日子,就在那座寂寞如海的深宫,她经历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折磨,那些痛苦像无孔不入的空气,时时刻刻都会跑出来干扰她,仿佛是在警告:还没过去呢,后面还会有更多呢……

她不想再过回以前那种生活,不想!

所以她一定要手握重兵,就像杨元帅那样,无所不能,令敌人闻风丧胆,就连潘仁美那种人也要忌惮他三分!

“怎么了?”感觉她的手指在他腰上渐渐用力,耶律寒停下马,低头看她。

而在下一瞬间,德锦突然抬头,眼中凌厉的光一闪而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一拳挥向他的脸。

他反应极快,头向后一仰,轻巧地躲开,然而却忽略了怀中的人已经有了下一个动作!

德锦这几天来养得尖利的指甲用力刺进他的手臂,猛力向下一划,鲜红的液体沾满了她的手指,而她趁着他一不留神从他手臂上滑下马背,一刻也不停留转身便跑。

她清楚地知道她根本没有一点儿逃跑的机会,然而她还是不顾一切地跑,她要逃离他,远远的离开,他的怀抱那么温暖安全,让她觉得安心,然而却更像铜墙铁壁般将她牢牢困住,让她不能呼吸,感觉不到一丁点儿自由的味道!

“想跑?”耶律寒冷冽如寒冰的声音在身后无情想起,他坐在马上看着她仿佛是拼尽生命逃跑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感觉,她淡淡的体温依然留在他怀里,虚无缥缈,他能想象,以后漫长的岁月中,能够日日夜夜这样抱着她,不离不弃,会是多么令人安心快乐的事!

然而她却想逃离?她不知道珍惜他对她的好,他独自走过这么多岁月年华,第一次,这样想要抱着一个女子!她不知道这是多少女人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事情!而她竟想逃跑?

他感觉身体内一股冰凉从胸口处慢慢渗出,流遍了四肢百骸。

“你永远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就算我不要你也不行!”他策马追去,满天满地的黄沙铺天盖地,仿佛要淹没一切,他浑身上下都寒冷无比,这炎热的沙漠,烈日当空,似乎一瞬间进入了寒冬。

“走开!走开!”德锦一边跑一边无处躲藏地大喊,漫天沙尘,口中鼻中,灌满了沙子,她不在乎,只要能逃离那个恶魔一般的人,她什么都不在乎!

“该死的!你竟敢逃跑!”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袭击他逃跑,她不会成功,永远不会!

嘲弄的笑容在他阴翳的眼中慢慢扩散,他看着前面奔跑的身影,突然放慢速度,跟在她的身后,不紧不慢,随着她的步伐,一步步跟着。

他要看看她,能跑到什么地方?


第二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8)

跑着,跑着,德锦的步伐越来越慢,留在沙地上凌乱的脚步被风轻易吹散。

她仿佛看得见,那远在天边的太阳就在她的眼前,那么大,那么热,巨大火球喷出的火焰像要将她吞噬,狰狞地吐着红色的火舌。

夸父逐日!

她想起那时在天波府,四郎抱着还是小女孩的她,给他讲的第一个故事。

夸父为了追到天上的太阳,一直不停的跑,跑到筋疲力尽,他喝干了黄河和渭河的水,却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天上的太阳依旧那么高高的挂在天上,最终,他疲劳而死,身体化作山石。

逐日!

那是多么遥远的梦想,夸父愚昧无知,自以为可以挑战命运,最后却落的那样的下场。

那不正像她吗?自以为可以向命运挑战,自以为只要不向命运低头,她就可以追逐那遥不可及的梦想!她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脚步慢慢停下,德锦跌坐在地上,汗流浃背。

她背对他,她可以感觉到他眼中那不屑一顾的嘲弄,他在笑她多么的愚蠢,多么的傻!

汗水滴落,沙地上落下一滴鲜红,德锦惊恐地睁大眼睛,她多傻!汗水冲掉了那些红色的朱砂,那么她就等于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怎么办?怎么办?

她不知所措,身体僵硬地坐着,连动一下都不敢,她生怕被他看见什么!

“还不打算走么?你要坐到什么时候,本王可不愿意陪你浪费时间。”耶律寒策马走近几步。

“别过来,别过来……”她凝噎着不敢转身,听着他步步逼近的脚步,她真的想拔腿就跑。

“你这算是在求我吗?”他语气带讽,边说边看着手中的马鞭,事实上,或许只要她开口求他,他会答应她的一切请求吧,现在他已经被她倔强的个性弄得快要妥协了。

“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来这儿之前,你我素未谋面,我更没有哪里得罪你,可你为什么这样逼我?!”她背对他,已经抑制不住眼中的泪水,哗哗流下,“我只想回家,真的,我只想回家……”

“你……”他突然语塞,他想喊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告诉我你的名字。”

“锦儿。”梦游般,她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锦儿。”他重复她的名字,冷漠的脸上突然流过一丝暖意。

一阵沉默

气氛就这样变得微妙,良久,耶律寒解下身上的斗篷,扔给她,“怕被晒就披上!”

德锦拾起黑色的斗篷,慢慢披在身上,遮住脸。

“谢谢。”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恨意,不像从前那般带着戾气,他的心忽然悸动了。

他拉她上马,她竟乖巧地面向他,再次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两只小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她的呼吸离他那么近,轻盈的呼吸喷洒在他拉住缰绳的手臂上,他只感觉身体里一阵奇异的感觉流过。

“去把身上洗洗,好吗?”不经意间,他竟然在征求她的意见,意识到的耶律寒轻轻一笑,早就不奇怪了,自从她的出现,他已经不止一次的失常。

德锦在他怀里乖巧地点头,像个孩子般。

耶律寒扬鞭,带着她一同像前方那片绿洲飞驰而去,放任身体里那种奇异到自己也无法明白的感觉生长,蔓延……


第二十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29)

妖娆的雾气在林间弥漫,袅袅升起,温泉旁散落了一地美丽的野花。

落英缤纷,林海柔捧起温暖的水,慢慢从手臂流向身体,感受着那种全身放松的舒服,就算家里的花瓣浴也比不上这温泉的舒适怡人。

脸上荡漾着幸福的笑容,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慢慢走进来的两个人。

“大王!”躺在几棵绿色植物后面的慕胤突然跳起来,不敢相信居然看见他们。

“进去吧。”他对德锦说,“我在这里等你。”

德锦连忙低着头跑进去,留下慕胤膛目结舌。

耶律寒转身走到掩映的植物后面,坐下来,头靠在一棵巨大的美人蕉上,眼睛斜睨着慕胤:“还不过来。”

“是。”虽然淡漠,但他还是听出了他语气中带着的不悦以及警告。慕胤连忙走过去,背对着那池温泉负手而立在他身旁。



德锦小心翼翼扯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被染得花花绿绿的脸。

要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林海柔差点儿就大笑出来。她一张脸花得就像戏台上的丑角儿,泪眼汪汪的样子更让人觉得好笑。

“我……”德锦嗫嚅着不知说什么才好,从水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也觉得好可笑,可是她偏偏笑不出来。

“快下来。”林海柔朝她招招手,指着身边的位置。

“可是……”万一洗了澡,她脸上的朱砂不就没有了吗?

“没事,那盒朱砂慕胤带着呢。”林海柔轻声说。

“真的!”她眼睛一亮,这冒着轻烟的温泉真的太诱人了,她早就想跳下去了!

扑嗵!

德锦脱下身上的衣服,只留下肚兜和裘裤,纵下水,溅起高高的水花,打得林海柔一头一脸。

林海柔娇嗔道:“小丫头,轻着点儿!”

“呵呵……这就是温泉吗?好舒服啊,我从来都没洗过温泉呢!”德锦好奇地左看又看,银铃般的笑声在一阵又一阵水雾中扩散。

靠在美人蕉上的耶律寒轻轻扬起嘴角,闭上眼睛。



“好了,你身上的上都还没有好,别泡了。”林海柔劝说着要死死赖在水里的德锦。

“不知道大宋有没有这么舒服的温泉?”德锦一边穿衣服,一边可惜地看着冒着烟的温泉池。

“多着呢,回去以后让四郎带你去。”

“好耶,把大宋所有的温泉都泡遍!”

“傻丫头!”



“公主,放在马上的包裹要不要给您送过去?”慕胤知道德锦洗完澡会需要那盒朱砂,故意提高声音问。

“谢谢你,慕胤大哥,帮我送过来吧。”林海柔冲德锦一笑。

慕胤解下马背上的包裹,正要送进去。

“我去。”耶律寒接过包袱,走进去。

“大王!”慕胤大喊一声。

“糟糕!”德锦慌忙转过身,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花花草草。

耶律寒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她潮湿的发丝散落在肩膀,宽大的衣服松松套在她瘦小的身体上,显得格外娇小。

啪!

他把包袱仍在地上,然后走出去。

心中刺痛,林海柔抓过那个包袱,慢慢拿出里面的朱砂,眼神恍惚。

德锦转过脸,眨眨眼睛跑到她面前,“快点儿,快点儿。”

林海柔抬起头,看着她出浴后美丽干净的脸,竟是那样的清丽脱俗,美而不艳,清灵的眼睛像是藏着千言万语。

“海姐姐……”德锦小声唤她,生怕被人听见。

林海柔回过神,微微一笑,把那些朱砂细心涂在她脸上,不露一丝痕迹。然后笑着说:“好了,我的丑丫头,要是四郎看见你这幅样子,当心他不要你了!”

“才不会!”德锦吐吐舌头,冲她调皮地眨眨眼睛。


第三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0)

收拾好东西,两人一起走出去,德锦远远地看见耶律寒,立刻躲到林海柔后面,她害怕他,怕他看她时那种危险的眼光,仿佛要将她一口吞噬!连骨头都不吐!

她洗过澡,头发还没有干,湿漉漉披散在肩上,眼睛水汪汪,宛若那一潭碧泉。

她的皮肤当真细若白瓷,温泉滋润,连那块刺眼的红色胎记也仿佛鲜艳起来。此刻她躲在林海柔身后,那份天真小心,竟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回神。

慕胤看出些端倪,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那究竟是缘是孽?

“公主,请上马。”慕胤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眼睛没看德锦,自顾着就让林海柔上了马。

“我……”德锦开口叫他,却发现他似乎不打算回应自己,只是低头看着脚下,她不由得心里难受。

“丫头,我们一起……”她的话在口边,然后便看见耶律寒搂住德锦的腰,轻松一跃两人便上了马。

“干什么?”德锦恼怒地拍打他的胸膛。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海姐姐面前这样?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有微微的怒意,“安静,你来的时候不是乖乖的吗?”

“才不是!”她出口反驳,怒瞪他,“我没有!”

“你究竟在想什么?小奴隶,别考验我。”他的话语透着明显的危险。

“我……”看见他盛满怒火的眼睛,她心惊胆颤,不敢再说什么。

他调转马头,自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看过林海柔一眼,她像是被忽略了,如同空气。

他的马消失在她的视线中,顿时,泪雨滂沱。

果然,那不是错觉,那些眼神,都不是错觉,原来很久以来她就已经如同空气!

慕胤垂手站立,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做些什么,明明知道结局一定是这样,却什么也不能做……

“公主。”他轻声唤她,“该回去了”

“走吧。”用袖口擦干脸上的泪水,林海柔挤出一个笑容,却仍旧掩饰不住那满面的愁容。



远方的山脉连绵起伏,高高低低,阳光在上面撒下一片片金色光辉,那些绿色的树木如同一件巨大的外衣披在山的身上。

空旷的天空下,突然响起一阵笛声,婉转低沉,一会儿如同高山流水,一会儿又如春雨声声。

“笛声?”林海柔望着远处,眉头紧紧蹙起,这悠扬的笛声,似曾相识。

“这大漠竟还有这样优雅之人。”慕胤附和着微笑,天空清澈无比,他的笑容也如这天空一样清澈。

“你去哪里?!”

两人同时抬头,看见远处耶律寒驰骋的马背上,突然滑下一个娇小灵活的身影,摔倒在沙地上,却立刻爬起来,朝着远方奔去。

“锦儿?”林海柔想追上前,奈何坐在马背上,她不敢乱动,只能干瞪着眼着急。

耶律寒立刻追上去,德锦跑得不快,每一个脚步却很坚定,一步一步,脚印清晰无比。

峰回路转,绕过一个沙丘,德锦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眼睛睁得大大的。

“姑娘。”

听到这儒雅陌生的声音,她的心顿时凉到谷底,眼神一瞬间黯淡,“你……”

“姑娘喜欢这支曲子?”站在沙丘后,一身深蓝衣服,头戴儒冠,一脸儒雅的男子停下吹笛的动作,看着德锦,笑容温柔。

“你怎么会这支曲子?谁教你的?”她抓住那人的衣服,急切的问。

“一位故人。”

“是谁?叫什么名字?”

“姑娘,这……”他显然是被她这举动吓着了,抬眼又看见一个俊逸非凡,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骑着黑马在他面前停下,一双比雄鹰犀利百倍的眼睛闪着不悦的光。

危险!

他脑中只剩下这样的想法,然后他立刻挣开德锦的双手,整理好衣服,抱拳道:“姑娘,这个在下不便告知,告辞了。”说完,转身便走。

“别走!”德锦上前又抓住他的衣服,“求你告诉我,谁教你吹的这曲子?他现在人在哪里?”

“对不起,在下不知道。”他试图甩开这个缠人的丑丫头,却不经意迎上那男人一双锐利的眼睛,心中一寒,只得放轻语气,“我只是不经意听到,然后学会的,姑娘,你饶了我吧。”

德锦依旧不依不饶,拽着他的衣服,“我不信,要是没有人教你,你不可能学会!”

“我……”他无言了,这姑娘怎么跟糖一样黏人啊!

“求求你……”她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盯着他,含着无限期待。

他心里一软,只好说:“在下真的是听见之后学会的,我只会吹这一段,下面的就不知道了,可是我大哥会吹,要不,待会儿我带他来见你?”

“好!”德锦欢天喜地的答应,眼睛亮的如同天上的星辰。“谢谢你。”

“阿志,让你去前面探路,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一个粗暴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德锦转过身,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满脸怒气地骑马过来。

那个叫阿志的男子看见他,立刻跑上前,轻声对着那男人说了些什么,那男人向德锦看过来,一脸高深莫测。

耶律寒策马来到德锦面前,低头不悦道:“玩够了?”

“我……”她想开口骂他,却不料他那一双眼已是燃满了愤怒的火焰,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玩够了就上马。”他的手一带,她便轻轻坐回他的怀里,他像风一样带她离去。

“有点像……可是……”长着落腮胡的男人久久地看着离去的两人,心中不禁疑惑起来,应该不会这么丑才对,跟画像上的简直是两个模样!只是眼睛很像……

“二哥,回去问问大哥吧。”阿志满脸不解,为什么大哥二哥没事要替什么杨家找什么德锦公主?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要是那个什么德锦公主真的而被契丹人抓去了,他们这趟镖岂不是玩完了?

“走吧。”络腮胡子带上阿志,两人一起回去了。


第三十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1)

她重重摔在沙地上,因为猝不及防,所以疼得声音都出不来,只能干呻吟。

耶律寒高高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她,一脸冷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跟任何人说话。”

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德锦抬头瞪着他:“不关你的事!”

“你现在是我的奴隶,不听话的奴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看着她扬起的右脸,心中一动,又能感觉身体里有她的血液在流淌。

德锦低下头,身体疼得要命,她咬紧嘴唇才能让眼泪不掉下来。



“大王,他们到了。”慕胤骑马赶来,额头上有微微的汗珠,看得出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让他们进来。”耶律寒下了马,低头看了她一眼,走进大帐。

士兵突然从四面八方把整个大帐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严加把守。

要出大事了!

德锦这么告诉自己,他们口中的‘他们’一定是非比寻常的人,否则,用不着这么紧张。

林海柔走回来,来到她身边,蹲下,看着这些严加把守的士兵,不由得问:“怎么了?”

“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人要来了。”德锦也不解,慢慢坐好,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心中气恼,她好不容易才洗干净,他竟然那么狠心将她从马上扔下来,疼得要死!

两人坐了一会儿,便看见远处沙尘弥漫,是有人来了。

“是他们!”德锦惊讶地看着从马背上下来的几个人,有两个就是刚才看到的阿志和那个络腮胡子。

“你认识?”林海柔问,她应该不会认识这种人吧?

“刚才吹笛子的人就是那个穿蓝衣服的。”他看着那个男人,心里又高兴起来。没有人知道她和四郎共同的曲子,除非是,他来找她了!

那首四郎取名为《踏雪》的曲子,是他在她十岁生辰时他作的,那时他们共同约定,这是他们共同的曲子,谁也不教。今天他居然教会了他们,就一定是他来了!

那几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宋来的!

阿志看见她,一惊,然后冲她笑笑,走在最前面的男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睛眯起,似乎有些不解,之后便跟着带路的士兵走进大帐。

德锦目送他们进去,开始想着自己的计划。



空气中仿佛参杂着某种不知名的东西,令人窒息。

耶律寒靠坐在铺着柔软雪貂皮毛的椅中,眼睛斜睨着站在面前的五个男人。

“我要的东西呢?”他的声音像寒冰,使得本来就凝固的空气更为冰冷。

为首的男子彬彬有礼,深深一鞠躬,却也不卑不亢:“大王,您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好,阿龙,把东西拿上来。”

长着络腮胡子的阿龙拿出袖口里的一卷卷宗递上来。

慕胤接过,呈到耶律寒面前。

他拿起卷宗,打开,看了后,脸上依旧一片冰冷,然而眼睛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却显示他十分高兴。

“很好。”他站起来,绕过案桌,来到为首那男子面前,“上官飞,你带着你的五个兄弟亲自押镖,足以证明你对本王的忠心,可是……你此次前来,就真的只是为了替本王送这份杨家军的布阵图?”

上官飞心中一凛,抬头看他,“在下不明白大王的意思。”

耶律寒轻哼,嘴角轻扬,“本王说得已经够明白了。”

看见那个让人胆战心惊的笑,上官飞只好低下头,“在下受一位朋友所托,寻找他失踪的妹妹。”

“妹妹?”嘴角的弧度加深,眼睛却一片冰冷,“什么样的妹妹?”

“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在商旅中跟丢了,所以托在下一路上找找。”上官飞低着头,额头的汗珠已经凝聚成水珠,顺着脸慢慢落下。

“哈哈……”耶律寒仰头大笑,两旁的士兵便迅速围拢,将上官飞和他的五个兄弟围起来,用刀指着。

“大王!这……”上官飞错愕地看着两旁的士兵。

“本王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再留你们何用?”他漫不经心地坐回去,拿起桌子上的卷宗,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耶律寒,你真卑鄙!”上官龙瞪着眼,脸上的络腮胡子仿佛一根根竖了起来。

“卑鄙?”他轻笑,眼睛一凌“到地狱去骂吧。”话说完,那些士兵全部挥刀朝他们砍去。

“阿志,杨四郎对我们有恩,你逃走,万死也要把德锦公主的消息送回去!”上官飞护在阿志前面,挡着那一招招勇猛至极的招式,心中大惊!这区区辽兵,竟可以轻而易举打败他们五个兄弟!

“大哥!”阿志不服气,看着他的兄弟个个浴血奋战,自己却要逃走,他不能!

“是兄弟就快走!”挡开一招凌厉的攻势,大刀的力度震得他虎口发麻,眉头一皱,用力将阿志推出门外,拼命抓住面前一个契丹人的刀,“走啊!”

“大哥!”阿志大喊一声,下定决心,眼中含泪,转身突出重围。

那契丹人面无表情,一会手,上官飞整个人飞出去,突然间,自他的袖口间,飞出一卷画轴,红色丝带系住,在空气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度,丝带散开,便唰地展开!

慢慢地,在充满血腥的空气中飘舞,姿态优雅,隐约间,可见那画中的女子倾国倾城!

打了几个旋儿,展开的画卷像一道波浪,缓缓下落,不偏不倚,落在耶律寒前面的案桌上,平平展开。

“不!”上官飞冲着过来,试图抢走那幅画卷,然而还没站起来便被一柄大刀架在脖子上,使他不得动弹,他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


第三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2)

那……耶律寒站起来,那竟是怎样的女子?

画卷上,美丽的女子,如出水芙蓉,纤尘不染,一袭淡粉色的纱裙,领口绣着一朵开得正盛的荷花,妖而不艳,美而不俗,而那女子一张精雕细刻的脸庞却胜过那朵荷花,甚至胜过任何最美丽的花,这世间的美好怎及得上她万一!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更是比珍珠玛瑙还要夺人眼目!

突然间,耶律寒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那张脸,似曾相识,却又异常陌生……

若是能让那画中女子的眼睛里,映出他的影子,那便是舍弃一切,也在所不惜!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啊?一头秀发胜过墨玉,眉目间,仿佛藏了千言万语……

“她是谁?”他的声音低沉,回荡在这充斥着血腥的空间里,诡异无比。

“你没有资格知道!”上官飞转过头,心里害怕却不表现出来。

“哦?”耶律寒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一脸冷淡的笑,“要是本王一定要知道呢?”

上官飞闭上眼睛,振威镖局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命,全掌握在他手里,要是他不能回去,那么……

“你能带来杨家军的布阵图就足以证明你的忠心,本王不会为难你的家人,可是,现在我要知道那画中女子是谁?”

“大王,求您放过在下吧,忠义两难全,我已经对大宋不忠,要是再对不起故人,那就是不义啊!”

耶律寒眯起眼,站起来,“听说你们大宋的德锦公主丢了,找到了吗?”

上官飞抬起头,惊愕道:“你怎么知道?”

“这么说,是没找到了?”他转过身,背对他,“本王这里倒有一位德锦公主,不知是不是你们的德锦公主。”

两个士兵走出去,带着林海柔进来,上官飞见来人是个生面孔,不由得失望。

耶律寒轻笑出声,心中已经明白,“她不是德锦公主么?”

“她……”上官飞抬起头,打量着林海柔,看见她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叹息道:“德锦公主年仅十五,身怀武义,不似这般柔弱。”也许是个假冒公主在这里骗吃骗喝,妄想真正飞上枝头,亏得那副美丽妖艳的面貌了,他想。

“我是德锦公主!”林海柔大喊,“你见过真正的德锦公主吗?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上官飞又叹了一口气,“德锦公主会使杨家枪法,姑娘可会?”

“我……”她愣在原地,转头看向耶律寒,见他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心中失望,原来他也是不信她的。

她眼中泪水打着转儿,让上官飞心里也难过起来,有什么,会比面对现实来的残酷?

“出去吧,本王累了。”耶律寒摆摆手,这场无聊的戏,也许要等到那位真正的德锦公主出现才会结束吧。

上官飞被两个士兵押着出去,林海柔看了他一眼,有些怨恨,也跟着出去。

耶律寒坐回去,头靠着柔软的兽皮,看着桌子上那女子绝美的面容,心中隐隐作痛。

慕胤站在旁边,皱起眉,那女子,多么熟悉啊!清丽脱俗,美而不艳,记忆中,她在他面前恐惧害怕地哭泣,那双眼睛像只受伤的野兽般可怜兮兮看着他,像在寻求帮助和关怀。

锦儿,锦儿……原来,所谓的锦儿,就是德锦公主!他不由得微笑,然而心中又害怕起来,若是她的身份暴露,耶律寒是绝对不会轻易就放过她,谁都知道,大王有多么痛恨宋朝,痛恨杨家,而这位德锦公主,竟是和两边都关系匪浅!

可想而知,他会怎么对待她!

她,假冒的德锦公主,就是最好的列子,她注定会一辈子痛苦,他知道。

“慕胤,我要找到她。”他的声音仿佛经过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是。”慕胤领命,茫茫人海,却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足以与他相配。

心中不忍,却还是不得不遵守他的命令。


第三十三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3)

德锦看着刚才进去的那些人现在变成一具具尸体被抬出来,那些沾满了血腥的尸体个个死的凄惨,有的眼睛还睁得大大的,那个络腮胡子前一阵还粗声粗气对着阿志大呼小叫,现在却浑身是血,死不瞑目!

然后出来的刚才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进去时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会儿他也浑身是血出来了,只是还没有死。他的眼睛又看向她,意味深长。

德锦向后靠了靠,他满身的血让她好害怕,而他的眼神更加让她害怕!

林海柔最后出来,她一脸悲伤,眼睛里还噙着泪水。

“海姐姐。”德锦小声地叫她。

看了她一眼,林海柔捂着嘴跑进自己的帐篷里,倒在床上便哭起来,他怎么可以不相信她,他的眼神分明对她没有一丝信任!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相信那个男人而不相信她?!

德锦公主!为什么她不是德锦公主?她在他心里根本不是德锦公主,那为什么他还要把她当作德锦公主一样对待?这么好的住所,吃的喝的全都不愁,她应该被当作女奴拴在外面晒太阳!她才不是什么德锦公主!



德锦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难过极了,都怪她,明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德锦公主,却不敢承认,让海柔替她承受了这么多痛苦!

该死!真正的德锦公主是她,有什么就来找她!

“起来,大王让你进去!”士兵解开木桩上的铁链,拉起她。

“干什么?”她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一把推进大帐里,她抬起头,却看见耶律寒手里拿着一幅画卷,站在案桌后看着。

画卷轻轻移动,露出他俊美的半边脸,她看见他冰冷的双眼似乎在探寻什么?

他移动画卷,遮住她长着胎记的左脸,嘴角上扬成一个冰冷的弧度。

像,真像!

那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陈的眸子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还有那眼神,倔强,清灵,眉目间,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看什么?!”德锦受不了地大叫,脸颊红的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她气恼的别开脸,却正好看见角落里一个兵器架上,放着她的小软鞭!

她心里一喜,筹划着怎么把它弄到手!只要鞭子回到手中,她逃跑的希望就更大了!

“不可能。”他邪笑着,走到她面前,“你要走,必须经过我同意。”

“谁说我要走?我才不走呢!”德锦心虚地不敢看他,气死她了,他怎么那么轻易就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哈哈……”他仰头大笑,笑得很开怀,清朗的笑声一声声震荡着她的心,一种莫名其妙的悸动缓缓流淌过,她的脸更红了。

“笑什么?!”她转过身,企图掩饰自己的窘迫,却不料他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埋首在她的颈间:“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走,永远也不准!”

他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她只觉得突然心跳得好快,急忙挣开他有力的手臂,站到一边,捂着怦怦直跳的心脏,连耳根都红了,“我就要走!你管不着!”

说罢,转头跑出去,该死该死!他是恶魔,害得她变成丑八怪,害得她失去自由,现在又害她无法平静!



林海柔单手挑起门帘,看着德锦面红耳赤地从他的大帐里跑出来,而他则倚在门口看着她一脸坏笑。

天!

她眼前一阵晕眩。

他竟然……竟然对一个十五岁的丑丫头动心了!

心中从未有过的害怕,要是他知道了她那倾国倾城的容貌,怕是……

噢……苍天垂怜……


第三十四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4)

傍晚,耶律寒带着人出去。

火把点亮,四周亮堂堂的,德锦躲在背光的角落里,手里拿着银色的匕首,小心地在铁链上摸索。

会打开的,一定会打开的!她心里默默念着,突然啪地一声,她露出欢喜的笑容,轻轻取下束缚在手上的铁链,心里顿时顺畅了不少。

她站起来,趁着士兵巡逻,一闪身,进了大帐,直奔那个角落,取下兵器架上自己的红色软鞭。

机灵地躲过士兵的巡逻,突然脚下不小心,踩在地上的枯枝上。

吱呀!

她心里一紧,连忙闪到暗处。

“谁在那里?”士兵的声音传来,然后脚步声渐渐靠近。

糟糕!

“是我。”快要接近德锦时,林海柔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闪出来,挡在那士兵面前,“我出来透透气。”

“原来是公主,要是没有事就请回去。”

“我知道了。”林海柔跟着士兵转身,眼睛却瞟了一眼德锦躲藏的角落,示意她快走。

我会来救你的,一定会!

德锦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

夜晚的沙漠寒风阵阵,冷意袭人,她却一点儿也不感觉冷,跑了好久,身上只觉得热热的。



“大王回来了!”

外面呼声震天,林海柔紧紧抓着被子,希望他晚一些再发现,这样,德锦才有时间逃跑,最好希望他不要发现。

手指收紧,关节泛白,她恼恨自己,要不是她有私心,也不会帮助她逃跑,她也是有私心的……

耶律寒下了马,径直走进大帐,脸上的神色显示他心情很好。

跨进账门,突然,他的脚步停下来,眼睛看向大帐外的那漆黑的角落,眼神一凝,“女奴呢?”

守营的士兵突然脸色苍白,齐齐跪下,“请大王恕罪!”

“给我去找!”他大吼,眼神一瞬间凝结成冰,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让人更加害怕!

慕胤低着头站在一旁,心里很明白,那个丫头绝对不会乖乖地呆着!

耶律寒跨上马,眼睛瞟了一眼那座小小的帐篷,带着人出去了。

林海柔跑出来,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泪流满面。

慕胤转过身,心中某个地方剧烈疼痛着。



眼前一片苍茫,德锦跑得筋疲力尽,夜晚的风吹干了她脸上的汗水,凉飕飕的,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好冷。“她抬眼看见天狼星,开心地笑起来,“四郎,我回来了。”

天狼星对着眨了眨眼,然后光芒迅速暗淡。

“你怎么不亮了?”她撇着嘴,然而,下一瞬间,她的表情迅速冻结!

马蹄声铺天盖地,犹如排山倒海呼啸而来。

“前面,在前面!她跑不远!”

追来了!他们竟这么快就追来了!

她耳边忽忽而过的风声迅速被马蹄声代替,震耳欲聋。她转身继续跑!


第三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5)

黑暗中,他目光如炬,很快便发现了远处那抹焦急逃跑的娇小身影。他怒火高涨,策马便追上去。

该死的!白天他才警告过她不准逃跑,而晚上她竟然跑了!

“站住!”他暴怒的声音在浓浓的夜色中被传得很远。

德锦回过头,眼中精光一闪,抽出腰间的软鞭,迅速朝他挥去。

目光一凌,耶律寒轻松躲开,德锦却变换招式再次进攻,招招凌厉,招招都足以取人性命!

他只守不攻,她从他这里得不到一点儿便宜,等他的耐心消磨完,他翻身跃下马背,一掌挥出,手指捏住她的红色软鞭,轻轻一带,她整个人突然踉跄倒下。

他伸手握住她的腰,轻轻揽过。

“你……”她睁大清亮的眸子瞪着他。

“逃?”耶律寒加重了握着她腰的力道,“你想逃去哪里?”

“好疼,放手!”他的力道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腰,天哪,他好可怕!

“疼?有多疼?”他继续加大力道,眼中的怒火像无边无际的大海,不断蔓延……

“好疼,好疼……”她疼得声音都变了,眼中凝结着泪花。

他松开手,突然低下头,吻住她苍白的唇。

“唔……”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竟然……

她的唇像花瓣一样柔美,他舍不得放开,越吻越深,他邪恶的目光盯着她,看着她嫣红的双颊,恼怒的眼睛,便越发吻得深。

她想推开他的,可是他的手臂像铜墙铁壁一样困着她,让她不能动弹,而他的吻更让她不能自己,仿佛陷入了沼泽,越陷越深……

良久良久,他放开她,看着她娇喘的样子,他却笑起来,“还想跑么?”

啪!

她的手掌重重甩在他脸上,身子不住的发抖,“你该死!该死!我恨死你了!”

她转过身,努力抑制着眼眶中的泪水不要落下来,心里好难过,连四郎都没这样对过她,而他竟然……她用袖口擦着嘴唇,声音哽在喉咙里出不来。

他目光冰冷,脸上轻微的刺痛,晚风阵阵,四周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冻结了。

缓缓的,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恨我,就必须有足够的勇气!”

“我已经恨死你了,不需要什么勇气,我恨死你了!”德锦背着他大喊,声音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久久不散……

“好,本王会成全你,让你恨我。”他抓起她,跨上马,飞奔而去。



阳光普照,又是个能热死人的天气。

德锦闷闷地想,百无寂寥地看着天上,没有一朵云的天空空旷高远,秋天已经来临,很快,就是中秋了……

她又看向大帐,门紧紧闭着,一刻钟前,海柔进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出来,是怎么了?



“你帮助她逃跑?”耶律寒的手指玩弄着她如云的发丝,似笑非笑地说。

她闭口不答,心中已经知道他会这么问必定是知道答案了,她的回答已是多余。

“怎么不回答?公主。”他眼神冰冷,手指突然用力,扯着她的头发让她转头看他,“回答我!”

“是!”她疼得泪水流出来,紧紧咬着嘴唇。

“你知道吗?公主。”他笑着,手指抚摸她绝美的脸庞,“当我知道你帮助她逃跑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你。”

她闭上眼,任泪水流淌。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她在我心里究竟是什么地位?”他的手指沾上她的一颗泪珠,放在眼前看着,晶莹的泪水中,仿佛映出一张脸来,他的声音突然沙哑:“我想对她好。”

“为什么?”林海柔睁开眼睛,泪水哗哗流淌,眼睛里闪着怨恨的光,“她只是个丑丫头,她心里有多恨你你知道吗?而我呢,我爱你,这世上没有人比我爱你!”

“爱?”他淡淡说着这个虚无的词,“那是什么东西?”

“耶律寒,你好无情!”她大哭出声,“你根本就没有感情!”

“是啊,我没有感情,那你为何还要苦苦在我身上浪费你的感情?”他笑得邪佞,对她的哭声不屑一顾。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可是为什么?你对她竟是特别的!”

“这样的问题,你应该去问她,是她用她的血来诅咒我,让我忘不了她!”他站起来,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她要恨我,我就让她如愿!”

“你……”她看着他,一下子还不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他眼神残忍,转过身,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而我现在需要你。”

“我……”突然有不好的预感,她欲转身逃跑,而下一瞬间,她已经落入一双强有力的臂弯中,“你要干什么?”

“满足她的愿望,让她恨死我!”他眼神冰冷,而她却看见里面藏着巨大的痛苦。

“不,啊,你做什么?!”她慌忙抱紧他,他怎么可以这样?

此刻她身上只剩下肚兜和裘裤遮体,而他竟然抱着她出去!

天哪!他疯了!


第三十六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6)

“耶律寒,放我下来,求求你,放我下来……”她哭喊着求他,隐约间,她已经能感觉到他的意图。

天!他一定是疯了!他怎么可以那样?!

“求求你放了我,求你……”

他对她的哭喊无动于衷,抱着她走出大帐,然后毫不疼惜地将她仍在沙地上。

旁边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和狂笑。

“你是本王的女人,要怎么对你,全凭本王高兴。”耶律寒赤裸着上身,脸上带着邪恶的笑容。

“求你,放了我……”她用双手遮着,狼狈躲避那一双双淫邪的眼睛,噢,天哪。

“海姐姐!”德锦的声音穿过人群响起。

耶律寒的目光瞟向她,嘲弄地一笑,转头对林海柔道:“公主,我说的对么?”

她的心凉到谷底,这炎热的沙漠,这无数的目光,这无尽的羞辱……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胸口那颗心,疼得仿佛一瞬间被挖空了……

“你要干什么?放了她,放了她!”双手上锁着沉重的铁链,德锦不能走动,只能张牙舞爪地大喊。

“闭嘴!”耶律寒看着她,“这里没有你的事。”

“你放了她,你想做什么?”她看着几乎是赤身裸体在人群里的林海柔,心里难过的要死!

魔鬼,他是魔鬼!他竟忍心这样对待爱他的人!

“哈哈……”他大笑,然后对着所有的人说:“本王要在这里证明!大宋的德锦公主是本王的女人!”

欢呼如排山倒海此起彼落。

“你敢!”德锦挣扎着要过来,却只是徒劳无功。

“你看我敢不敢。”他狂笑,霸道地拉过林海柔,狠狠吻上她。

“不……不要……”她低声在他怀里哭泣,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反抗了,抬眼,她看见德锦,看见她疯了一般挣扎,轻笑,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放了她,放了她,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德锦的咒骂声在他一声声狂笑中消融,她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个恶魔在这么多人面前羞辱她的公主!

为什么?为什么这世上对她好的人要遭到这样的报应?!

慕胤默默转过身,他不敢看,也看不下去,生平第一次,他在心里怨恨他。

林海柔停止了哭泣,只是泪水不停地流,她紧紧咬着嘴唇,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会过去的,什么都会过去的……

“放了她,我求你,我求你,放了她,啊。”德锦握紧拳头,她居然什么都不能做!

那污秽的画面,她怎么看?只觉得心脏疼得难受,海柔,海柔,为什么宁愿为了我受这样的侮辱!?你是本该是清白的啊,你是林家的大小姐,曾几何时会想到受这样的侮辱?为了这样的我,你甘愿放下尊严吗?

“我才是真正的德锦公主,有什么冲我来!你放了她,混蛋!该死,你不是人!我才是德锦公主……”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滚落,流过左脸,那些晶莹的泪水变成一颗颗血红色的水珠。

“你求我吗?”耶律寒停下来,背脊挺直,侧头斜睨她,“那就跪下来。”

她没有一分钟的考虑,直直跪下,睁着眼睛看着他:“我求你,放过她。”

目光突然凝固,他突然放开林海柔,大步走到她面前,手指抬起她的脸,细细看着,然后,他一把抓起她,拖到水盆便,按着她头狠狠按到水里。

“你……”来不及准备,水从四面八方灌进她的口鼻,大脑一瞬间失去思考能力。

挣扎无用,德锦害怕起来,他发现了,他还是发现了!

他拉起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果真是你!”

德锦睁着眼睛,张着嘴大口大口喘着气,贪婪地呼吸空气。

“你才是德锦公主。”他眯起眼看她美丽的面容,心中忍不住欣喜,原来竟是她!那幅画卷上的女子,真的是她!

“是,我才是德锦公主!你可以放了她!”她倔强抬起头,一脸不惧。

“大宋公主,你要本王怎样对待你?”他托起她的脸,手指触摸她如白玉般的皮肤。

“随你便!”她偏过头,却正好对上慕胤那双焦急的眼睛,她心里难受,只得再次转回来。眼帘低垂。

“随我吗?”他轻轻抚摸她潮湿的秀发,低头看她低头的样子,浓密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真的好美!

“是。”她抬起头,眼泪却随着那一声‘是’掉了下来,她迅速抬起手抹去,“随你便,既然我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杀了你?”他看着她倔强的眼睛,“可我有比让你死更残忍的手段,你要不要试试?”

“随你。”她的声音恍若没有,如一阵阵轻风吹过。

“好啊,从今天起,你代替她做我的女人,任我处置!”他一字一句地说,笑容邪恶。

“随你。”她转过身,泪水一瞬间崩溃,她抬头望着那悠远的天空,心很痛很痛。

他要她代替海柔,要她连自尊都输给她,要她让自己恨自己一辈子!而她……没有选择。

她的背影像万里碧空中飘过的一朵云,寂寞如海。耶律寒转过身背对她,故意让自己不去看她,他会心软,他竟会心软……对她……


第三十七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7)

林海柔蜷缩着身体,坐在炽热的沙中,天空蔚蓝,晴天白日,她感觉不到一点儿光,或者说,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这样的结局,为何一开始她没有想到,为何明知没有回报还要无止尽地付出,飞蛾扑火,她终于体会那种烈火焚身的痛苦。

……苍天垂怜……

苍天,如何垂怜?……



手腕上不断有血丝渗出,沾染得她的一双小手满是血腥,那种疼痛,她不管不顾,任由它流淌,从她的指尖滴落,黄沙漫漫,单这一片鲜红刺眼。

流吧,就这样流吧,流干了,就不会再有任何感觉,什么尊严,什么自由,什么情,什么爱,统统不会有!

耶律寒托起她的手,看着那些因为激烈挣扎而被铁链磨出的伤口,在原来那些伤痕上更加触目惊心,她的伤口,一道道,数不胜数。

“进去止血。”他语气中带着命令,心里却是真的希望为她止血。

“不用你管!”带着哭腔,德锦偏过头,不让他看见她狼狈的脸。

他一把搂过她,手指抬起她美丽的脸,淡淡道:“现在你是我的女人,你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属于我,包括你的血液,就算流,也要流给我!”

她惨淡的笑,是啊,她什么都输给他,包括着血液!第一次,她有多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有这鲜红的血液!就是因为这些东西,让她救了这世上最该死的人!

他解开拴住木桩的铁链,不由分说便抱起她,走进大帐。



“你……”德锦看着他,心狂跳着,他一脸冷漠,坐在她身边。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伤害你。”

“听话……”她琢磨着这两个字,那是什么意思?任他处置吗?就是说他可以主宰她的一切?

“我不希望自己亲手毁了你。”他像是在警告,不带一丝感情。

德锦不再说话,手腕上,铁链摩擦着伤口,钻心的痛。

他拿起温热的毛巾开始擦拭她手腕上的伤口,那些伤口不大,只是皮肤擦破了,但是擦破的面积非常大,看得出她是非常用力在挣扎的。

“她对你那么重要?”他语带讥讽。

“是。”

“既然你是德锦公主,为何要这么拼命保护她,除非……”他拉起她额前的一缕发丝,“她是林家大小姐。”

德锦一惊,看向他:“不是。”她故作镇定,“她是我的丫鬟。”

“是吗?”耶律寒懒懒的躺在她身边,手指玩弄着她垂到腰间的长发,“这样的把戏你还要在跟我玩一遍吗?”

“是真的,信不信由你。”她转过头,扯过被他抓在手里的头发,有些生气,“我干嘛要跟你耍把戏!”

他笑起来,坐起来,重新拉过她的发丝,“我不喜欢有人骗我,公主,别考验本王的耐心。”

德锦气恼地有一次扯过头发,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谁骗你!是你自己不信,我才没有考验你!”

他一把拉过她,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眼中透出不耐:“你的美貌还不足以使我改变,公主,你还比不上她”

“好啦好啦,我告诉你。”德锦走下床,眼睛机灵转了转,“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嘛,来的时候遇到土匪,林小姐被土匪抢了,我一个人又害怕,又打不过那些土匪,后来是她出现救了我,把那些土匪引开,带着我逃出来,然后她爹却被他们杀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我只好带着她回大宋,谁知道半路上又被你抓了,然后她就冒名顶替罗!”她一口气说完自己胡编乱造的故事,回过身看看他,见他似信非信,又加了一句:“其实她是个好人嘛,很小就没了娘,为了救我爹又死了,真的好可怜那。”

耶律寒盯着她的眼睛,看她不慌不忙说完,没有一点儿心虚的样子,才说:“只是这么简单。”

“对啊,我也不想骗你啊,她真的好可怜,所以你不能辜负她你知道吗?”才怪了,德锦心里说,猪头,我还以为你很聪明呢,想不到比我还笨!这种故事连七郎那个傻小子都不信!害得我担心了半天!

“你这是在命令我?”耶律寒跟着她走下床,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没有!我只是跟你说说而已,这是事实啊,她喜欢你,你也应该喜欢她,这样才公平嘛,对不对?”她认真地眨着眼睛,抬起头看他。

他很开怀地笑起来,为她的天真而开怀。

笑什么?德锦不理解地背过身,偷偷吐了吐舌头。

耶律寒突然绕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在她猝不及防时吻住她的唇。

“我要带你回大辽。”他的声音在她的抗议中化开,他笑意更深。

等他终于肯放开她了,德锦才捂着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恼骂道:“坏蛋坏蛋大坏蛋!我恨死你了!”

他的目光转暗,透出丝丝危险:“不准说恨我,否则,我会让你如愿,就像今天一样,她会有这样的下场,全都拜你所赐!”

“你说什么?”德锦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提高音量,只为了掩饰心中突然而来的慌乱,他怕被她听出他声音里对她的在乎。

德锦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有什么了不起,反正以后就会知道的,然而,心里却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抬起头看他。

想起海柔哭泣时绝望的眼神,看着她时那种捉摸不透的眼光,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姐姐们看她时的眼神,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她怎么可以把那么温柔的海柔想象成和七皇姐她们那样的人呢?

见她发呆,耶律寒忍不住问:“还想逃?”

“才没有。”德锦走到一边,心里还是乱乱的,想起海柔,她心里就好难过,她那样付出了真心,却被他那样深深侮辱,他伤了她的心。

他拉过她的手,在伤口上缠了厚厚的纱布,“不要碰到水。”

德锦抽回自己的手,冷冷地说:“不用你管。”

“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她想想。”他漫不经心地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知道了。”

“出去吧。”


第三十八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8)

外面太阳很热,德锦坐在木桩上,水盆里,她的脸又变回以前的样子,没有了那层红色的东西,她感觉脸上轻松了不少。

远处的山脉很清晰,没有一丝风,旌旗懒洋洋垂在旗杆上,她悄悄从袖口里拿出她的宝贝。

那个娘给的护身符,淡淡的香味,她轻轻托着,想象着娘想她的样子。

她会回去的,一定会!

另一只手上,她拿起那块从不离身的白玉佩,眼中一片柔和。

五年前,五年后,她觉得像一个梦。

拾起地上的枯枝,德锦轻轻在地上画着玉佩上那些奇形怪状的符号。

五年来,她已经重复着这样的事情无数次了,她对这些符号无比熟悉,却又那样陌生,它们是什么意思?她从来不敢问人。

会是他的名字么?她在心里问自己,随即笑起来,要是的话,这不就是慕胤的意思!

“锦儿。”

突然而来的声音让她吓了一跳,没来得及擦掉那些符号,她抬起头,“海姐姐。”

林海柔在她身边坐下,低头看见那些符号,她眼光一凝,“这些是……”

德锦小心把玉佩藏进袖口里,有些心虚地说:“我也不知道,以前看过,现在没事写着玩儿呢。”

“是这样。”她苦笑,心里苦涩起来,她骗她,她在骗她,口口声声说她恨他,心里却……“你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吗?”

德锦老实地摇摇头,她连四郎都不敢问,一直就这么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林海柔幽幽地回答,仿佛灵魂已经离开了身体。

“海姐姐……”看到这样的她,德锦突然很害怕,小心地唤她。

“我累了,想去休息一会儿。”林海柔站起来,没等她的回答便急匆匆走进帐篷里。

她再不能面对她,不能了,她爱他有多深,现在就有多恨她!

一直以来,她是那么小心保护她,为了她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清白,自尊……而她给她的回报,便是夺走她的爱,陷她于万劫不复!德锦啊,德锦……

眼泪决堤,她靠着门,仰着头让泪水顺着她的脸肆虐。

我不能原谅你,不能,真的不能……记住了,这些泪水,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而流,自此,我再也不会,再也不会为你做什么……

……苍天垂怜……

苍天,如何垂怜?



第二天,逃跑的阿志被抓回来,他回来时,看见坐在角落里的德锦,先是一惊,然后冲她一笑,似乎想对她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因为他正被两个契丹人押着去见耶律寒。

经过她身边时,从他身上掉下一个东西。

德锦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等他们进去时,她连忙捡起来。

噢,四郎,你真的来了么?

小小的铜铃,在她的小手里被紧紧握着,她握的那样紧,心也跟着紧起来。

这场噩梦,已经接近醒来了,很快,她就可以睁开眼,看到最熟悉的阳光!



阿志出来了,他脸上有好多伤,大大小小,全都凝结成黑色的血痂。

他们把他拴在离她不远处。

“阿志!”德锦惊喜地叫他,“四郎……”

阿志丢给她一个严厉的眼神,“公主,天狼星会指引你的。”

德锦点点头,举起手里的铜铃,朝着他摇了摇,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笑了,那笑容也如这铜铃一样清脆。

“你对敌人也这么善良吗?”耶律寒的声音在她耳边,她收起笑容,抬头看着他,“阿志是我的朋友。”

“对于出卖你国家的人,你称为朋友?”他的话中藏着无尽的嘲弄。

“什么出卖?”德锦斜睨着他。

耶律寒冷笑,却并不给她答案,只是转头看着阿志。

阿志已经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良久,他直直在德锦面前跪下来,“公主,请原谅我们。”

德锦一瞬间不能明白,只是隐约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好了。

“什么你快说!”她焦急地催促。

“我们兄弟五人,此次前来,其实……”他知道这件事瞒不住,迟早会被发现,然而他却不想让这位小公主难过。

“其实是什么?你快说啊!”

“把大宋杨家军布阵图送给辽国。”他慢慢地说,每个字,却像是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眼前忽然模糊,她觉得天旋地转,这世界,仿佛颠倒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开口,却只喊出这样的悲愤,“你知道这样会害死杨家军!你知道这样会让大宋亡国,你知不知道……”眼泪随着她那一声比一生悲愤的喊声宣泄而出。

“公主!”阿志只想在她面前一头撞死,他们别无选择,若不这样做,振威镖局上下一百一条人命,就全完了!

“要是辽国和大宋开战,怎么办?”她狠狠瞪着阿志,仿佛想用眼光就杀死他!

她会失去四郎,会失去七郎,还有好多人,好多大宋子民!

耶律寒冷漠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在他面前哭的那样凄惨,他竟没有捉弄她的兴趣。

“四郎,四郎怎么办?”她捂着心口,手里依旧握着那个小小的铜铃,跪在沙地上,望着天,泪水顺着她的脸,一滴滴滚落。

耶律寒站着,突然间很想安慰她,而他,开不了口。

阳光刺眼,她像是没有感觉,看着天,清澈的眼睛折射出金色的阳光,变成七彩光芒。

哭累了,泪水也流干了,德锦依旧仰望苍天,她忽然觉得,清澈蔚蓝的天空好像变得阴霾了,就像她的心一样,阴阴郁郁。

两个契丹人把阿志拉走了,德锦转过头,看着耶律寒:“你很高兴吗?”

“杨家一直是我大辽心腹大患,本王必会除之而后快!”

她沉默不语,两国交战,若哪一方掌握了对方的调兵布阵,就等于掌握了制胜的法宝,必胜无疑。

眼皮沉重,她看着天,渐渐支撑不住,大概哭的累了,她想睡觉。

耶律寒打横抱起她,走进大帐,轻轻把她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他坐回案桌后,拿出那卷杨家军布阵图,冷笑,他不会放过大宋,更不会放过杨家军!


第三十九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39)

入夜,慕胤把食物端进来,却看见耶律寒坐在床边,看着沉睡中的德锦,眼神专注,他不由得尴尬,轻轻咳了一声,把食物放在桌子上,“大王,请用膳。”

耶律寒看了他一眼,淡淡说:“放着吧。”

慕胤不放心地又看看德锦,她在梦中,眉头紧锁,也许是做了噩梦,也是啊,这里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个噩梦。他慢慢走出去,门口,他看见林海柔,她站在空地上,看着天空,似乎有好多心事。

“你才是林小姐对不对。”慕胤走到她身边,问。

林海柔没有转头看他,淡淡说:“是又怎样,都不重要了。”

“可你原来是要嫁给遥辇部王子的。”慕胤突然有些激动。

“可我没有选择。”她低下头,幽幽开口,“若是我可以选择,当初绝不会答应来这里。”

“对,若是有选择,多好。”慕胤像是在自嘲,自从他知道她的身份,他多么想嘲笑自己。对她,一开始是不屑,后来是同情,然后是感动,最后是……他也无法解释的感情。

“锦儿呢?”她看向大帐,里面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点儿动静,她的心狠狠被揪痛。

“她在睡。”

“睡,真好,无论什么时候,她总是可以睡着。”她淡淡地笑。

“对于现实如噩梦的人,梦境也许才是真实。”他感慨颇深。

“是啊,现实如噩梦……”她幽幽重复着他的话,慢慢走回自己的帐篷。

现实,不正是噩梦么?



“七皇姐,不要,不要!!”德锦大喊着坐起来,半梦半醒之间,她迷迷糊糊看见床边有一张脸。

耶律寒伸出手想抹去她脸上的汗水,她做噩梦了,他轻笑。

“不要,走开,不要碰我!”她迷迷糊糊,以为还是在梦中。

他皱起眉,一把抓过她,“别惹我生气。”

“啊。”她突然哭叫,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让他颇为不悦。

“七皇姐,我会乖乖地听话,别打我,七皇姐……”她惊恐的眼睛中流出很多泪水,哗哗不停。

他一怔,原来还在做梦,“醒过来!”他捏着她的脸,命令她。

德锦哭得更大声,她只看见七皇姐拿着烧红的烙铁,阴笑着来到她的面前。

“不要,不要,不要烫我!七皇姐,我会听你的话,不要烫我!”

她大汗淋漓,依旧徘徊在噩梦中。

他的手一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她的伤,满身的伤,有用灼热的金属烫伤的!

“别怕,不会有人烫你,别怕。”他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她。

“不要绑着我,不要绑着我。”她痛恨地扯着手腕上的铁链,用尽全力,刚包扎好的伤口又重新渗出血丝,原来完好的皮肤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他一把抓过她的手,阻止她继续虐待自己。

德锦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泪光中,她看不清他的脸,梦呓般说:“我会听话。”

他像是被诅咒般,拿出钥匙,打开她手腕上的铁链,扔到一边,把她揽在怀里,紧紧抱着。

德锦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胸口,泪水未干,挂在她的脸上,她喃喃说:“四郎,我好想你。”

耶律寒双手一紧,“无论你现在心里有谁,将来都只能有我。”他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第四十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40)

“为了感谢我,你不打算陪我喝一杯。”耶律寒看着从睡梦中醒来的德锦。

已经是深夜,他却拉着她要她陪他喝酒。

“我又没说要感谢你。”她固执地不肯过来。

“我解开了你手上的束缚,你不应该感谢我?”他端着酒杯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又不是我让你解开的。”她轻声嘀咕,就算他不解,她自己也有办法解开啊。

他失笑:“是我自作多情?”看来她是忘了刚才的事情了,他有点惋惜。

本来就是啊,德锦在心里说。

“喝了这杯酒。“他把酒杯举到她面前。

德锦摇摇头,后退几步,酒的味道让她头晕晕的,她不会喝酒,甚至闻一闻也会醉倒。

“快喝!“他有些不悦了。

“不要!”她想逃。

耶律寒抓住她的手臂,拉进怀里,“喝下去。”

“不不……”她拼命摇着头,最后不得不妥协了,“我不会喝酒……”

他停下,看着她的脸,那种天真没有一点儿做作的表情,明明害怕却又强装胆大的模样,竟让他看的出神了。

“不准离开了,知道吗?”他的声音暗哑,双手抱着她,他把头低下,埋在她颈间,轻轻呼吸。

他湿润的气息一下子烫红了她的耳根,她又羞又怒地推开他:“不准碰我,不准碰我!”

“那要我怎样?你告诉我。”他执起她细白的小手,笑容邪恶。

“我要你不准碰我!你没听到吗?”她抽出自己的手,恼怒地跑到一边。

他坐回床上,看着她笑了。

德锦在角落里坐下来,避开他的目光,一个人发呆。

她知道海柔会伤心,所以无论心里有多恨他,她都不可以再伤害他,虽然此时,她有机会,然而她根本下不了手,刚才他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神,她完全可以抽出匕首狠狠给他一刀,然而等他说话时,她才发现自己竟也跟着发呆,并深深沉陷在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无法回身。

该死!她摸摸自己滚烫的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不容易挥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又担心起来,阿志他们送来了杨家军的布阵图,倘若两军交战,那么杨家岂不是完了!四郎,七郎……还有一向疼爱她,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的杨夫人和杨元帅。

她不能等下去了,这样白白等四郎来救她,会让辽国有很多时间准备的!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已经倒在床上呼呼睡了。

他真的不怕她会去杀了他?德锦闷闷的想,为什么和自己的敌人共处一室,他还可以睡得这么安心?好象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她悄悄走过去,站在床边,仔细看着熟睡中他的样子。

果真是少见的英俊呢,丝毫没有半点儿阴柔的俊美,完完全全属于那种北方男子的阳刚美,脸上的线条有如刀削般刚毅。

怪不得海姐姐那么快便深深爱上他了……

她托着腮看着他的脸,心中忽然流过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她诧异时,耶律寒突然睁开眼睛,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随机被笑意取代。

“啊!”德锦吓得喊了一声,转身想跑,而他则轻轻伸出手臂便抓住她,拉进怀里,双手圈着她,把她的脸摁在他的胸口。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德锦惊慌地挣扎,天哪,她真丢人!

“嘘。”他在她耳边轻轻吹着气,“睡觉。”

他抱着她转了一个身,让她和他一起躺在床上,双手紧紧搂着她不让她逃开,然后闭上眼。

德锦僵硬地不敢动,他有力的心跳在她耳边有规律地跳动,像催眠曲一样,让她突然觉得眼睛好困。

她才刚刚睡醒,她发誓,她根本就不想睡,但是,在他的怀里,她却无法自拔,那么自然,慢慢睡去……



第四十一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天亮时,德锦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因为一直保持一个睡姿,所以身体好疼,她艰难地伸伸懒腰,床上,他已经不见了。

她轻松地呼了一口气,揉揉眼睛,走出大帐。

外面依旧艳阳高照,远处的沙漠金灿灿的。

“公主。”

德锦脸色顿时阴郁下来,看了一眼角落里的阿志,淡淡说:“你还想做什么?”

“杨四郎今晚就会到这边了。”

他的声音细不可闻,然而德锦还是听见了,她不禁喜上眉梢!

四郎终于来了!

她可以回家了!

看到她开心的样子,阿志更加难过了,他背叛了她的国家,背叛了所有大宋子民!

德锦欢喜地跑进林海柔的帐篷里,见她孤单地坐在床边,心事重重,她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海姐姐,今晚我们走吧,我们一起走。”

林海柔轻轻推开她,没有看她,“我不会走。”

“为什么?”见她冷漠的样子,德锦有些伤心,“你不想离开那个恶魔吗?”

“离开?”她冷笑,“离开他,我能去哪里?如今我这残花败柳之身,就算回到大宋,又能怎么样?”

“可是总比留在这儿受苦好啊。”德锦不明白她画中深藏的弦外之音,依旧很高兴,“四郎会来救我们的!”

“锦儿,不要管我,你自己走吧。”她留下这句话,一个人走出去,留下德锦一脸怅然若失的看着她的背影。

她似乎,似乎变了……



接近昏黄,德锦才又看见耶律寒带着部下归来,被众人簇拥的他,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任何女子见了,也会怦然心动。德锦也忍不住心怦怦的跳。

该死!

她转过身,快步走到一边。

耶律寒大步跨上来,一把从后面抓住她,“为什么见到我就跑?”

“我只是随便走走……”德锦随手指指,打算掩饰脸上恼人的红晕。

见她一脸羞红,娇美如桃花,他忍不住笑了,拉过她,在她耳边说:“见了我害羞吗?”

德锦的脸‘唰’的红到脖子,“说这种话也不知道害臊!”

他笑着放开她,“饿了吗?”

“不饿。“她倔强的偏过头,可是那不争气的肚子却在这时候咕咕叫了两声,然后大唱起空城计!

她的嘴角狠狠抽搐,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不饿吗?”他话中带笑。

“饿也不吃你的东西。“德锦捂着几天没吃饱的肚子,暗自叫苦,来到这里,这么久她从来没有一顿吃饱过,这样子肚子咕咕乱叫也不是头一次了。

他的眼珠转暗,盯着她,“这是你自己说的。”

德锦转转眼珠,马上说:“是啊,我自己说的,我死也不吃你们契丹人的东西!”

耶律寒捏住她的下巴,眼中有危险的光透出,“别怪我!”

“不会!”她倔强地回答,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生怕真的惹恼他,被他一刀杀了。

他扔下她走进大帐,部下个个面面相觑,大王在生气吗?生一个女人的气?

德锦瞪着他们,“看什么看,滚开!”

那些契丹人互望一眼,各自走开,有的嘴里还不满地抱怨:“要不是大王说过不许伤害她,我真想一刀结果了她,嘿!胆子不小,敢对老子大呼小叫!”

“小声点儿,上次奚里多喝醉了调戏她,被大王一掌打得现在还爬不起来呢!”

……

德锦看着人都走远了,才放下一刻悬着的心,笑起来,傻瓜!

也许他认为她已经乖了,竟摘了她手上的铁链,而现在居然大意得没让人看住她!这不等于给她逃走创造了绝对有利的条件吗?

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耶律寒在大帐里没有出来,而那一边士兵们围着篝火喝酒,估计这会儿正是在兴头上呢,没有人会注意她,巡逻的士兵虽然减少了,但似乎这些人都是平时训练有素的,一点儿也不松懈,反而更严了!

但是,德锦笑了笑,人少的话,不管再严厉,她一个人只要够机灵,就能逮到空隙逃跑!

她拔出小腿上的匕首拿在手里,灵活地从暗处闪过,她娇小瘦弱的身材给了她极大的便利,至少可以从很小的地方轻松穿过,她嘿嘿轻笑了一声,然后迅速转过一个帐篷,来到马厩。

雪儿!

她一眼看见自己的白马,顿时兴奋无比。

白马一看见自己的主人,立刻雀跃起来,然而下一瞬间,又安静下来。

一个喝醉的契丹人摇摇晃晃来到马厩里,看见雪儿,便开始大声胡言乱语:“什么鬼马!不跑也不叫!大王抓了你回来不是白白养你的!你要是想过好日子,就得让大王高兴,嘿嘿……听说你是那个漂亮小女奴的马。”他想靠近雪儿,却被雪儿扬起前蹄吓开了,他摸摸鼻子,眼睛红红的,“不识好歹!你跟那个女奴一样,只会让大王生气!迟早有一天我把你宰了!”

说完,他摇晃了两下,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德锦走过去,狠狠踹了他一脚,“叫你骂我的雪儿,你敢宰了它,我就宰了你!”

雪儿温顺地用耳朵摩挲着她的头,分离多日,马儿也学会了撒娇。

“嘘。”德锦对它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雪儿,我们走。”

她解开缰绳,拉着雪儿悄悄走出去。马厩就在整个营区右侧,这边防守很松,德锦跨上马背,雪儿带着她越过木栅栏,落在黄沙上,一分钟也没停留,飞快奔跑起来。

再见了,她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营区,看着那座关了她快三个月的牢笼,心中的阴影还未散去,雪儿奔跑的速度很快,呼啸而过的风让她的大脑无比清楚。

海柔,保重了!


第四十二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2)

耶律寒放下手中的卷宗,看了看紧闭的门,站起来,端起桌子上的一盘鹿肉走出去。

眼光一凝!

那个阴暗的角落!

空空如也!

“来人!”他扔掉手中的盘子。

“大王。”

“给我把那个女奴抓回来,就算伤着她也没关系,只要不让她死!”他眼中射出精光,双手握紧,关节泛白。

“是!”

大队骑兵开始出去,耶律寒跨上马背,慕胤也跟着上了马,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动怒了,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个血腥之夜,他还没看他这样暴怒过!而今天,锦儿却轻易让他动怒了!他预感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马蹄阵阵,踏破了浓重的夜色,一排排火把在天地之间排起一条长龙,所到之处一片光明。

被风吹得晃动不已的火光映出耶律寒冷漠到可怕的脸,显出一种妖异的感觉,他像是穿过地狱而来的魔鬼,在天地之间驰骋!

该死的女奴!

脑海中闪过她泪眼朦胧看着他,对他说:“我会听话。”

那一刻的她,让他完完全全失去思考能力,只是本能的从心里疼惜她,想要好好爱护她,而没想到她那所谓的乖巧可怜,只是她为了夺取他信任而装出来骗他的把戏!

身体里,有个地方狠狠的躁动着!

他发誓抓到她后绝不心软,他再也不会可怜她,更不会让自己相信她!

德锦公主,今生今世,你都难逃出本王的手心!



雪儿的步伐加快了,她看见后面明亮的火光,照得天地间一片光辉!

这一次,她不会再被抓回去!

催促着雪儿快跑,他们人多,在这样一望无垠的沙漠中追她一个人也不太容易,所以她完全有可能逃走,只要她努力!

雪儿敏感的耳朵感觉到前方同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不由得绷直了身体,警觉地竖直了耳朵。

德锦也听见了,她害怕地抓紧缰绳,难道他们竟会赶到了她的前方!

勒紧缰绳,德锦停下来,既然前有猛虎,后有追兵,那她跑有什么用!

“锦儿!”

当她听见这声音时,她看见了前面的人!

那么熟悉的脸,那么熟悉的声音!

“四郎!”她滑下马背,踏着黄沙,冲进那个温暖熟悉令她日夜思念的怀抱!

“四郎,四郎,我好想你……”她扑在他怀里大哭,千言万语,都化作泪水流淌,她有太多的话,太悠久的思念想对他倾诉,这一刻,她感觉这些日子所受的苦,全都消失了。

“乖,别哭,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锦儿……”杨四郎搂着她,感觉是那样的真实,她在他怀里,不是梦境,他真真实把她搂在怀里!

“四弟,后面有很多人,我们快走。”杨五郎策着马赶来,看着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两人,虽然不忍心打扰,但是留下来真的很危险,后面那些都是骁勇善战的契丹人,他们这里只有三个人,根本不是对手。

“锦儿,我们回家。”杨四郎抱着她坐同一匹马,他不会再放开她,无论将来的路是怎样的坎坷不平,他也绝不会放开她!

“嗯!”她用力点头,靠在他的胸口,感觉很安心。



他们一路狂奔,却还是跑不过契丹人彪悍的马,五郎大声对四郎说:“擒贼先擒王!”

四郎回头,一眼便看见为首的契丹男人,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那种隔了很远都让人不寒而栗的压迫感让他心里一紧,低头看着怀里的德锦,她脸色苍白,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似乎吓坏了!

这些日子,她究竟是怎样过的?他心里好疼,那契丹男人的眼光像鹰一样锐利,即使在浓重的夜色中也依然让人心寒,那双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更能杀死人!

“锦儿,搭箭。”四郎挽起弓,她知道她眼力很准,他们只有一个机会,一箭不中,便是敌人的万箭穿心!

德锦点点头,看着在远处的耶律寒,打了一个寒颤,拿起箭,眼睛瞄准。

耶律寒的脸在火光中若隐若现,德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握紧拳头,他要死,一定要死,不管海柔会不会伤心,他是大宋的敌人,迟早有一天,他会毁了她的国家,她不允许!

耶律寒的眼睛对上她的,精光一闪,他轻蔑一笑,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寒冷无比。

她居然还有同党!而抱着她的那个男人他似乎很熟悉,他眯起眼,看着他们互相配合准备射杀他时,他的心脏剧烈疼痛!

“射!”当箭对准他的心脏时,德锦毫不留情的大喊,四郎立刻放箭。

那支箭如破空之光,嗖嗖划破空气。


第四十三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3)

耶律寒冷笑,不必不闪,依旧泰然若素的表情,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保护大王!保护大王!”他的部下开始从四面八方冲上来替他挡箭,然而那支箭速度之快却也是超乎人的想象的,只听见一声肌肉撕裂的声音,耶律寒的身体震了一下,停下马,他捂着左肩,鲜红的血液从他的指尖汩汩流下,他看着越跑越远的德锦,嘴角扯起一抹残忍的笑容,他说:“记住了,这是你给我的印记,将来,本王一定会还给你!你是我的!”最后一句,他狠狠捏紧手指,坐在马上,目送着她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离他越来越远。

我会再抓到你的,小女奴,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她听见了!她听见他说的那些话!

在那支箭没入他肩膀时,她感觉心狠狠疼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四郎:“四郎,他会死么?”

四郎低头看她,一脸疼惜:“不会,你没杀人,别害怕。”

“真的么?”她靠在他胸膛,突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碰到袖口中藏着的白玉佩,像丢了什么东西……

半路上,七郎迎了上来,看见德锦回来了,不禁兴奋得大呼:“哇!哥,你们真的救回锦儿了!太好了!锦儿,想我了吗?!”

“想。”德锦流着泪看着他,心里暖暖的,这世上,不是人人都想害她,她还有这么多关心她的人!

“好啦好啦,你别哭啊,好不容易回来了,应该高兴才对啊!”杨七郎扬起少年英俊的脸,“四哥,五哥,前面快到幽州了,我们是不是先去那里?”

“不,后面还有契丹人,说不定跟着我们呢,我们还是连夜赶回去。”四郎低头看着德锦,对她温柔地笑。

“好吧,那快走,快马加鞭,也还有好几天的路呢。”七郎调转马头和五郎平行,“五哥,我们跟在后面。”他调皮地眨眨眼,五郎无奈摇摇头,和他一起退到后面。

四郎抱紧德锦,两人一同奔驰,跑了一段路,他才问:“锦儿,那追你的男人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她小心地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只要脑子里再想起那个人,她还是忍不住心底一片冰冷,他真正是让她恐惧的魔鬼!

“我想他是土匪,因为他的部下叫他大王,可是又不像……”她也说不出来他浑身上下那种掩饰不住的王者气息究竟该算做什么?他仿佛手中掌握了所有人的生死!

四郎也不禁在心里疑惑起来,那样一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土匪,他身上那种不怒自威,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即使相隔百米,他依然感觉得到。

“好了,现在没事了,不要再想了。”他轻声安慰着她,让自己不去想他那如鹰的眼神。

德锦抱紧他,害怕这是个梦,一觉醒来,便什么也没有了。



“娘娘,娘娘!”

香灵上气不接下气跑进屋里,见到又坐在床边出神的柔妃,立刻跪下来,眼泪刷刷地淌着,脸上却带着喜悦的笑容,哭笑两种矛盾的表情同时出现在她稚嫩的脸上,不禁有种厚重的感情在流露。

“怎么了?”柔妃心不在焉看着窗外,没有目标,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看什么地方,漫无目的搜寻远处的景物,有什么,是德锦曾经去过的呢?

“娘娘,公主回来了,公主真的回来了!”香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刚才在外面,老远便看见杨家四少爷和七少爷带着一个女孩进来了,她一眼便看清那个女孩,又惊又喜,慌忙着就赶进来报喜了,“朗少爷把公主救回来了!”

柔妃像突然被电击到,身子直立,脸上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表情,是该惊讶?是该高兴?是该哭?是该笑?

“娘,娘……”门外传来那一声日夜思念的喊声,那是每晚午夜梦回耳边回荡的幻觉,这时,竟真真实实在她耳边响起来了!

“香……香灵……你也听到了是吗?我的德锦回来了?”她不敢相信,耳边回荡着那一声带着思念和哭腔的声音,她终于哭出来了。

“是公主,公主回来了!”香灵哭着笑,她也好高兴,盼了这么久,担心了这么久,终于到头了!

“锦儿!”柔妃边哭边跑出去,她的女儿,她唯一的牵挂,她不能失去的一切啊!

门口,德锦扶着门框,泪眼朦胧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美丽的眼睛盈满泪水,却不敢眨眼,她怕一眨眼,这一切都会消失,她承受不起。

当看到从内屋哭着跑出来的娘时,她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娘……”她的声音哑在喉咙里,哭着跑上去,扑进娘的怀抱里。

这是真的,是真的!那一场噩梦,已经醒了!

“锦儿,锦儿,真的是你吗?我的锦儿,这不是娘在做梦吗?”

“我是锦儿,娘,我回来了。”她有一千万个对不起,有一千万个思念,有一千万个委屈想要倾诉,而这时都变成了泪水流出来。

柔妃搂着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要她回来,她什么也不求了。

七郎背过身,年少的脸上写满了感动,他也好想哭啊,早知道就不跟着进宫来了,丢脸!她悄悄用袖口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四郎笑着拍拍他的背,“走吧,要不是不是也要四哥安慰你啊?”

“什么安慰?我才不需要什么安慰呢!”七郎红着脸远远跑开,冲他拌了个鬼脸,然后调皮地笑着跑走。

四郎看了一眼她们母女,舒心的笑着走了,她回来了不是吗?



“答应我,以后不准再去那种地方,我要你一辈子呆在大宋!”晚上,柔妃好不容易从激动中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要她保证不再去冒险。

“娘……”经历了这样的事,她虽然明白了自己的想法太天真,然而那个根植于心中的梦想却不能轻易就放弃。

“我要你发誓!一辈子不去涉险!”柔妃看着她执着倔强的眼睛,她要让她承诺,“否则,我不会认你这个女儿。”

“娘!”德锦哭着拉她的手。

“快答应我,永远不离开大宋!”柔妃甩开她,坚定地说。

德锦跪下来,流着眼泪抬起右手:“我德锦发誓,这辈子决不离开大宋,否则……”

“否则就永远失去我这个娘,失去所有你爱的人!”

德锦闭上眼睛,眼泪还是涌出来,“否则永远失去我娘,失去所有我爱的人!”

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她才知道,这个誓言,将会一辈子跟随她……


第四十四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4)

户部尚书林大人听说德锦公主已经安全回来,带上夫人,第二天就进宫,却没见到公主,只好先去天波府打探消息。

两位老人坐在天波府的客厅里,惶惶不安,自从听说海柔出了事,他们就没过过一天安心的日子,要不是皇上降下圣旨,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将海柔送去辽国,有谁会不知道辽国是什么样的地方,甘愿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冒险。

原先,皇上是希望潘丞相的女儿潘影去,哪知道潘丞相却极力劝说皇上下旨送他们的女儿!他们一家和杨家走得近,潘丞相明摆着是有私心,而皇上却对他言听计从!

“林老,四郎他们去时只看到德锦公主,情况危险,只能先救了公主回来。”杨元帅惋惜的叹口气,世事难料,原本所有人预料回不来的肯定是身为公主的德锦,林家小姐只是作为礼物,那些契丹人也不会太为难她,想不到……

“哎,我们就只有海柔这么一个孩子,她就是命苦啊!”林夫人捂着脸哭起来,海柔从小乖巧懂事,虽然是去辽国那种地方,她却没有一句抱怨,她当时就心疼啊,相隔千里,她这做母亲的怎么能安心,现在她又出了事……

德锦跟着四郎快马加鞭从宫里出来,刚进天波府,便听见老远的传来哭声,她心里难过,急忙跑进去,见到李老爷和林夫人,她二话没说,双腿一曲便跪了下去,“伯父,伯母,对不起,我没能好好保护海柔,她没跟我一起回来。”

林老爷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她,“这不能怪你。”

林夫人的声音像突然老了几十岁,“那她……好吗?”

“她……”她眼中泪光闪闪,她想告诉她们海柔不好,非常不好,可是她又怕伤了两位老人的心,于是说,“她没事,那些契丹人对她很好,海姐姐那么聪明,人又好,他们都很喜欢她,还有契丹人的首领也很喜欢她……”

林夫人听了后眉头微微舒开,“只要她没事就好。”

德锦心里难过,不敢正眼看他们,低着头,她一定要想办法救回海柔。

所有父母都是一样的吧,就像娘一样,消瘦了那么多,也仿佛老了好多。



“大王,德锦公主已经回到大宋。”

“那天带走她的果真是杨家的人?”耶律寒半眯着眼睛,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容,他赤裸着上身,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她那一箭射得真深!

“是杨家四郎和五郎。”

“杨四郎。”他重复着这个名字,她口中喊得,就是这个‘四郎’?他想起那天抱着她离去的那个男子,一身白衣,温文儒雅,只是离得太远,他没能看清他的脸。

“大王。”部下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他不悦地皱起眉头。

“王妃问您什么时候回去?”部下小心地说。

“她?”耶律寒漫不经心的说,“她要本王回去做什么?”

“过几天是小太子满百日的庆典,大王应该参加。”

“知道了,下去吧。”他靠坐在铺着兽皮的软榻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一张小脸,他笑了,我们会再见面的,公主,你是我的!

他刻意忽略,然而此时却阻止不了,那种想起她的感觉,就像望着遥不可及的梦想,心疼却充满期待。

他想他是深陷了,自从她让他喝了她的血之后……



“四郎,你觉得我骗他们好吗?”德锦靠在杨四郎肩膀上,想着林老爷和林夫人听完她的话之后脸上的表情,他们是那么信任她,而她却在骗他们。

“有时候,我们是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来欺骗别人的,因为我们不能让他们伤心。”四郎轻轻握着她的手,他知道她善良,不忍心去欺骗任何人,然而善良如她,怎么会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有多么险恶。

他执起她的双手,放在胸前,“锦儿,答应我,别再去涉险了,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她望着他,突然不知如何开口,脸上红红一片。

四郎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傻丫头,别让自己太苦,你还小。”

德锦突然扑进他怀里,流着眼泪说:“你知道吗?我被他们抓了的这段时间,我有多害怕,我怕他们杀了我,让我再也见不到你,我天天盼望着你来救我,每一天晚上,我都会看着天狼星,想着你一定会来救我。”

“别哭,我不是来了吗?你现在没事了,我们还可以一起过中秋节,对吗?”他心疼的抱着她,知道她从小吃了很多苦,她虽然坚强,却也是最脆弱的,她胆小,却要装得天不怕地不怕,来掩饰自己让自己不被欺负。

她想起第一次看到的她,那么惊慌,那么脆弱,连哭都不敢太大声。

他一直想知道,是什么让她改变,然而他一直都不敢问。

她抹抹眼泪,从怀里掏出两个金色的小铜铃,递给他一个,“这是阿志给我的。”提起阿志,德锦忽然脸色苍白,“四郎!”

“怎么了?”见她突然脸色大变,他也不禁担心起来,“不舒服吗?”

“那几个人,阿志,他们原来是偷偷把杨家军的布阵图送给了契丹人!四郎,快去告诉杨伯父!”

四郎也感觉事态严重,沉吟片刻,说:“我让七郎来陪你。”

“不用,我自己会回去的,这是大宋啊!”她对他眨眨眼,要他放心。

“小心点儿,知道吗?”他有些不放心,这里虽然是大宋,可是自从她回来后,他就有一种感觉,她似乎随时会消失。

“是是是,我会很小心,很乖,不会在街上玩,我会直接回宫,不让你担心。”她调皮地笑着,然后对他吐吐舌头,一蹦一跳跑进人群,跑了一段路,回过头来,见他还在原地没动,德锦使劲朝他挥挥手,“快回去啊,我走了!”

幸好是在白天,他也不用太担心,回去的路她走了五年,应该不会出事,他这才放心的转身回去。


第四十五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5)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她一个人背着诗,娘说,她要学会好多诗词以后才会嫁个好人家。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后面的句子被人轻松接下了。

德锦好奇地转身,却只看到一个奇怪的笼子,她本能地挥出一拳,只听见一声惨叫,地上已经横躺着一个人。

她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是有人想要偷袭我,真的对不起……”

那人捂着眼睛,疼得直叫:“姑娘,你下手可真重啊,在下只是见姑娘在吟诗,想上来打个招呼,没想到……”

德锦不好意思地低着头,“我真是不小心的。”

那人邪气地一笑,捂着眼睛喊着:“真的好疼啊,不会瞎了吧?”

“啊?”德锦听见她说眼睛会瞎了,吓得差点就哭了,“让我看看,要不我们去看大夫吧。”

“还是不用了,姑娘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事。”

“哦。”她轻轻拿开他的手,看见他被打的青肿的眼睛,不由得吸了一口气,手慢慢碰了一下,“疼吗?”

“疼啊!”他夸张地惊呼一声,心里暗笑,眼睛不由得打量她美丽的容貌,果真是貌美如花啊!

“我给你揉一揉哦,你不要喊疼。”德锦小心地揉着他的眼眶,动作轻柔无比,看着他的眼神那么担心,那么认真。

他的心忽然一动,避开她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德锦问:“现在好点儿了吗?我不会揉,怕你又痛,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不用了,区区小伤,何须看大夫!”他站起来,一甩头发,俊朗的脸庞不怀好意的笑,“敢问姑娘芳名?”

“德锦。”她不假思索就回答,笑容灿烂的说:“谢谢你不怪我,你可以叫我锦儿哦。”

“德锦?”他思索着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

“那你呢?”她等着他回答。

“在下潘豹。”

“潘豹?”她也觉得这个名字在哪儿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潘豹盯着她美丽的大眼睛,觉得好美,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

“在下以后还有荣幸再遇见姑娘吗?”他有些可惜的问。

“当然有,我常常出来玩的,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我啦。”她毫无防备的对他笑。

“真的?”他惊喜的眼睛一亮。

“对啊,以后我出来呢你就会见到我啊。”

“太好了!”他高兴得重重拍了下手。

德锦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高兴?看他的样子不像坏人,身上的衣服都很名贵,就是像个花花公子,她在心里干笑。



也不知道是怎么和那位潘豹分离的,德锦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么熟悉的感觉,吵杂,混乱,却很温暖,这就是她的家,她要一辈子呆着的家。

终于逃出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她不仅仅是高兴而已。

她已经答应了娘,不再去想什么权利,什么纷争都跟她无关了,从此以后她德锦公主只是一个等待出嫁,等待相夫教子,平平凡凡过一生的普通女孩。

呼吸着久违的空气,她慢慢走在大街上,脸上能够带着平和安静的笑容。

慕胤,也许我们今生都不能再见了,但是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回到景安宫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挂在天边,院子里的花草全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嫣红,美丽极了。

“公主!”香灵放下浇花的工作,蹦跳着来到她面前,“今天可以教我耍杨家枪了吧?”

“当然可以了,只是你的基本功练得怎么样了?”德锦装出一副‘严师’的样子,手背在身后,“打两下我看看。”

“我早就练得很熟了。”香灵说着拾起地上的一根木棒,在院子里打起了半熟不熟,东拼西凑的招式。

德锦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这些虽然都是她教的,可是她也还在学习当中啊,能把她教成这个样子就已经不错了!

“不准学!”柔妃严厉的声音打断德锦的笑声,她转过身,看见柔妃板着脸站在身后,“以后这些打打杀杀的武功都不准学了!你们是女孩子,不该学这些。”

德锦回来后,她变得小心极了,她是待字闺中的女孩,学的该是女工刺绣,琴棋书画,而不是这些害人的武功,五年前,她要不去学武功,也不会有那一劫!

“娘!”德锦拉着她的手撒起娇,“我还没学会杨家枪呢……”

“以后我会教你读书,刺绣,你不准再碰这些东西了!”柔妃不为所动,依旧板着脸。

香灵吓得把木棒放下,乖乖站好。

“是。”德锦答应,反正她以后也不用为了那些根本就得不到的东西费心了,又何必再学这些东西呢?她只要有现在的武艺足够让她不被欺负就好了。

“进来吃饭。”柔妃转身先进去,她知道要她放弃这么多年的追求是很困难的,但她只想要她平平安安,平凡的过完一生。

德锦和香灵对望一眼,也跟着进去。



大辽,皇后萧氏顺利产下太子,白日之时,举国同庆,北院大王耶律寒任命太子太师,辅佐太子成长。

皇上龙颜大悦,下令罢朝三天,庆祝太子满百岁,三日之内,朝中一切大小事交给北院大王耶律寒处理,他有绝对的权利决定任何大事。

而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拟定了精密的攻宋计划,秘密派出使者前往大宋,收买大宋丞相——潘仁美!

他不会只靠那卷杨家军布阵图就来指挥他的军队,他要的不只是正面瓦解大宋势力,还要让它从内崩溃!

遥辇部并不支持攻打大宋,若是此次真的一举拿下了大宋,那往后大辽,就是耶律部的天下,虽八部中有不少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然而绝大部分却是绝对忠诚耶律寒!


第四十六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6)

慕胤来到皇家的广场,这里正在为太子满白日举行宴会,皇上和皇后都在,文武百官,分两列按官职高低列席而作,独耶律寒,坐在皇上旁边。一身黑色装束,穿戴的是正式的礼服,更衬托得他威严如天神,睥睨苍生!

即使是在这样的场合,他依旧冷眼旁观,没有丝毫表情,下面坐着的还有众多的皇亲贵族,官宦千金,她们以敬慕爱恋的眼神望着他,那一双双灼热的目光在他身上,他亦没有多余的神情。

慕胤来到他身边站立,他望下去,见遥辇晔康也来了,入了坐,同样冷冷淡淡。

然后,还在襁褓中的太子接受巫师的祝福,皇后站起来,款步走向耶律寒,把太子交给他,“请北院大王带太子祈福。”

耶律寒抬起眼,冷冷看着她,然后站起来,从她手中接过太子,走到高台中央,原本喧闹狂欢的广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的眼睛转向他,无比的崇敬。火光高高跳起,映出他俊毅的轮廓,他双手高高把太子举起,以一种俯视众生的姿态,“我耶律寒对天下苍生起誓,定当全心全意辅佐太子成长!他日必使我大辽强盛繁荣!”他太明白皇后的用意了,大权在握,有谁不会怀疑他的心,她要他起誓,他也不怕,因为他要的,不是王位,而是天下!

皇后萧氏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略微失神。皇上则满意地笑着,他虽从来不怀疑他的忠心,然而他却要让大辽子民都相信他!

文武百官齐齐站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一时间空旷的广场上空,山呼万岁!

耶律寒把太子交给皇后时,他对她冷冷笑了一下,拿起宫女端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闭上眼睛问慕胤:“大宋那边怎么样了?”

“潘仁美已经同意帮助我们,但是他希望……”慕胤顿了顿,然后说,“他希望大王更有诚意。”

耶律寒睁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嘲弄又不屑的表情:“他配吗?”

慕胤跪下来,“请大王恕罪!”

“本王会有足够的诚意。”他抬头看着远处朦胧的山脉,半响才说,“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去大宋。”

慕胤有些不可置信:“大王要亲自去?”

“若不亲自去,怎么显示出本王有足够的诚意呢?”他慢悠悠说着,脸上却不经意露出轻柔的笑容,他,忘不了她了,那个倔强的小公主!

“是。”慕胤不去揣测,他是别有用意的,他知道。



好苦啊!!德锦放下手中的书本,托着腮帮子看着外面悠然的白云,清澈的蓝天,她多么渴望,去看看啊!

“公主。”香灵无奈地看着她,她最清楚她的个性了,才不会对这些琴棋书画乱七八糟的感兴趣呢!亏得她还乖乖在这里坐了半个月!

“哎,我快变霉了拉,连太阳都不让我晒一晒。”德锦趴在案桌上,想起以前在外面的日子,真的是比天堂还让她留恋!

“明天是中秋节了。”香灵提醒她,每年的中秋节,公主都和朗少爷一起出去,不知道今年要怎么过了?

“我知道啊,可是娘不让我出去,我见不到四郎了。”她用书本盖着头,她好不容易逃回来,就是想和四郎一起过中秋嘛,可是现在她连门都不能出……“怎么办啊?”

香灵挠挠头,一脸无奈。

“锦儿,锦儿!”

“七郎!”德锦像突然来了精神,一跃而起,却不料被刚进门的柔妃看见了。

柔妃板起脸,“女孩子蹦蹦跳跳像什么样!”

“是,锦儿以后不回了。”她低下头,眼光却瞟见了跨进门的七郎。

“柔妃娘娘,我娘说,明天是中秋节,所以想让德锦去我家,明天四哥送她回来。”七郎一改往日调皮捣蛋的样子,彬彬有礼地对柔妃又鞠躬又行礼的。

柔妃想了想,说:“好吧,不过中秋节晚上一定把她送回来。”她看了一眼德锦,然后转身去忙了。

七郎对着她眨了一下右眼,调皮地拉起她的手,“走吧,爹和娘都等着你呢。”

香灵羡慕地看着他们,为什么她不能出去呢?

德锦笑着拍拍她粉粉的脸蛋,说:“我回来给你带冰糖葫芦,你要好好照顾我娘哦。”

香灵点点头,目送他们远去。



“不是你娘想我了吗?“德锦歪着脑袋看着兴致勃勃在大街上的七郎,知道他又耍诡计了!

“不这样说柔妃娘娘怎么会让你出来。”七郎笑嘻嘻地说,一点儿也没有愧疚感。

德锦撇撇嘴,也觉得没什么,反正她早就想出来了!

阔别几日,着街道似乎又热闹了好多,大概是要过中秋吧,街道上熙熙攘攘都是人,人山人海,举步维艰。

“哇,好热闹!”她拉着七郎的手,一起逛着。

“套中什么就送什么!一文钱一个圈……”

七郎像听见了什么兴奋地拉着她跑过去,原来是用竹圈套东西,看起来很容易,可是想要真正套到什么东西,却是要一定的技术的。

“七郎,那个小金鼓漂亮吗?你套来给我好不好?”德锦指着摆在最里面的金色拨浪鼓。

“好啊,不过……”七郎坏笑着说,“你得叫我一声哥哥!”

“为什么?你明明比我小啊,小一个月呢!”德锦不服气地看着他,她才不要叫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哥哥呢!

“那我们走啦。”说着,七郎拉起她便要走。

“好啦好啦。”德锦看了一眼四周没有认识的人,轻轻叫了一声,“七哥。”

七郎眉开眼笑,递了十文钱给老板:“给我十个!”

老板笑呵呵给了他十个竹圈,他回头对着德锦眨眨眼:“看好了。”

围观的人看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不大相信他可以套中什么。

可是,只是一眨眼,都没有人看清是怎么一回事,德锦已经拍着手笑起来:“套到了,套到了!七郎好厉害!”

就连老板也不太相信,可是还是把那个漂亮的小金鼓拿来递给他:“公子好厉害啊。”

七郎拿着金鼓给德锦,“看吧,那一声哥哥没白叫吧,嘿嘿,在叫一声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这回德锦见识了他的厉害,高兴地又叫了一声:“七哥,我要那个瓷娃娃!”

七郎笑着又是一个圈,便套中德锦要的瓷娃娃。

旁观的人开始对着个少年刮目相看了,年纪轻轻身手如此了得!

谁也没注意,对面的酒楼里,临街的窗口,一道凌厉的目光投射在街道上那个又蹦又跳开心得像只小燕子的女孩身上,久久地停驻。

原来她也有这样天真的笑容!

她在人群中的笑声像挂在春风里摇晃的风铃,清脆悦耳,没有一丝做作,就是那么无邪,仿佛全世界,都没有忧愁。

这才是真实的她,快乐无忧,被人捧在手心里爱护的小公主。

“大王,是不是现在就去见潘仁美?”慕胤推门而入,看见他在窗边远望,不由得抬头看了眼,这一看,他笑起来,是她!

耶律寒转过头,看见他脸上那抹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温柔的笑,嘴角一勾,“走吧。”

慕胤低下头,跟在他身后出了门,用斗篷披在身上,遮盖住身上明显的契丹人特征。


第四十七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7)

“公子,这只是小本生意,您手法神准,我这小摊子怕是……”老板带着虚假的笑,上前捏住七郎的手腕。

七郎反手甩开他,不服气地说:“不是说套中什么就送什么吗?我的圈还没用完呢!”

“要想再套,就得再付一两银子,否则就走!”老板撕破面具,威吓他。

“要是我不付钱呢?”七郎挑衅地问。

“那就别怪我了。”老板拍了拍手,立刻从人群中走出两个人来,抱着手看着七郎。

德锦上前拉住他的手,悄悄说:“四郎说不能在外面惹事哦。”

“那……”七郎眼珠转了转,突然调皮地一笑,拉起德锦,“我们跑吧!”

说着,两个灵活的身影已经钻出了人群,在大街上飞跑起来。

“给我追!他们拿了那么多东西,我要他们赔钱!”老板气急败坏地大叫。指挥着两个人去追。

德锦银铃般的笑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空被传得很远,七郎拉着她的手,像两只快乐的燕子,德锦手中的拨浪鼓轻轻摇着,发出一声一声悦耳的声音。

她回过头对着后面的两个男人吐吐舌头:“追不到追不到,哈哈哈……”

却没料到前面的接口突然走出两个一身黑的高大男人,德锦没留神,一头栽进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怀里,拉着七郎的手也被狠狠甩开。

“啊!”来不及喊痛,便见后面的两人已经追过来了,她只得捂着头不断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对不起……”

“锦儿,快走,他们追上来了!”七郎又跑回来,拉起她的手继续跑。

他弯下身,拾起地上躺着的金灿灿的拨浪鼓,嘴角浮起一抹轻柔的笑。

她竟然在跟他说‘对不起’。

忽然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窜进心里。德锦回头看了看刚才撞到人的地方。

那边人山人海,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踪迹。



天波府

四郎小心揉着她撞得肿起来的额头,板着脸说:“谁让你们去街上乱逛,还惹事?”

“是我让七郎带我去的啊,我好久都没出来了,想去玩玩嘛。”她撒娇地靠在他的怀里,对一旁的七郎坐了一个‘胜利’的手势,又说,“可惜那个小金鼓掉了,要不然就给你看看。”

“以后小心点儿,知道了么?”四郎宠爱的揉揉她的头发。

“今晚你住我家,看来你跟八妹一起睡好了。”七郎歪着脑袋想着。

“不要,我要跟四郎睡!”她笑呵呵扑进他的怀里。

“我四哥才不要跟你睡呢!小姑娘不害臊!”七郎拉开她,挡在四郎面前。

“哼!杨七郎不要脸!欺负女孩子!”她皱着眉跑出去,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拌了个鬼脸,才一路笑着跑开。

“你也去睡!”四郎拍拍七郎的脑袋。

“是,四哥,明天中秋节你要带着我哦!”他扔下这句话,也蹦蹦跳跳进房睡觉了。

月光皎洁,十四的月亮,也是圆的没有一点儿瑕疵的。

人月两团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望着残缺的月亮,思念不知在何方的她,而现在,真的团圆了。

他感到无比的幸运,上天待他不薄,至少,没让她从他身边永远消失,上天把她送回来了,就不能再带走。

闭上眼睛,他的思绪飞到和她初次相遇的那个晚上。

那一天也是中秋节,宫里大肆庆贺,皇上恩准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携家眷进宫,他从来不喜欢跟着爹娘去什么地方,特别是皇宫那种复杂又拘束的地方,可是这次皇上下旨杨家上下都必须去,他只得跟着去,而他没想到,这一去,他便遇到了这一生中都无法忘怀的人,他这一生的牵挂。

宫里喜气洋洋,天空中绽放着七彩绚丽的烟火,所有人都集聚在御花园里陪同天子观赏烟火,独他没有丝毫兴趣,那些东西虽然美丽,却只是昙花一现,短暂的美丽。

一个人站在荷花池边,波光粼粼的湖面被远方天空中此起彼伏的烟火洒上点点金光,闪闪烁烁,清凉的风吹拂着他漆黑如墨的长发,上下飞扬。

“还给我,还给我……七皇姐,还给我……”

突然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若有若无。

“就不还,这是我的了!”一个稍微大一点儿的声音霸道地说。

那阵哭声渐渐大了,“那是娘给我的,七皇姐……”

“不准哭!”那个霸道的声音大喊起来,“好呀,要我还给你也可以,但是你必须跪下来,手上捧着这个求我!”

“啊!”

只听见一声恐惧的惊叫,他顾不得许多,跑过去,却看见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孩手上拿着一个漂亮的布娃娃,一脸得意又骄傲的笑,后面跟着一大群同样穿着华丽的男孩女孩,她旁边有一个太监,手里捧着一个竹篓,精致的竹篓口,伸出一颗丑陋的蛇头,褐色的身子,吐着长长的蛇信,瞪着地上跪着的一个瘦弱的小女孩,那小女孩看起来才不过五六岁,有点脏的脸上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盈满了泪水,扑闪扑闪。

太监低着头,颤抖着双手把那个竹篓里的蛇放在小女孩伸出的小手中。

她的手好小好小,苍白纤细,庞大的蛇身在她小手里更显得狰狞恐怖。

她大概吓坏了,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她的小脸滚落下来,眼睛却只能呆呆望着手中恐怖的东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哈哈哈……”以那个稍大的女孩子为首的一群孩子看着她吓坏的表情,爆发了一阵比一阵高的笑声。

可恶!

他忍无可忍,冲上前去,把她手里的蛇拿起来,一把扔给那个笑得最开心的女孩!

“啊!”她惊叫着,身后的孩子吓得退的远远的,只看着那条蛇在她身上蜿蜒爬行,个个吓得脸色苍白!太监连忙上前,把那条蛇拿下来放进竹篓里。

“你是谁!?竟敢把蛇仍在本公主身上!”她野蛮地叉着腰,瞪着眼睛大喊。

“我是杨延朗!”他抬眼望着她,“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你……”她指着他,气得直跺脚,把手里的布娃娃扔进荷花池里!“死德锦!就算你求我我也不还你!”然后,她带着所有的人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女孩!


第四十八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8)

他把她扶起来,擦了擦她脸上挂着的泪珠,问:“为什么不反抗?”

她的嘴一扁,眼泪又掉下来:“七皇姐会打我,我怕。”

他心里紧紧的疼,轻轻拍着她的背,说:“别哭了,我把她们都吓跑了。”

她抬起眼睛望着他,盈着泪水,那双眼睛就像沾了露水的水晶葡萄,好看得不得了!“可是她把娘给我的布娃娃扔进水里,怎么办?”

他转头看着闪着金光的荷花池,说:“我帮你捡回来。”

她蹲在湖边,歪着头看着他:“我叫德锦,你叫杨延朗对吗?”

他轻轻一笑,没想到他只说过一次她就记住了,好聪明!他点点头,“对,杨延朗,我是杨家的四郎,你可以叫我……”

“四哥哥!”她没等他说完,很自然叫他哥哥,脸上洋溢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也笑了起来,他本来想说她可以叫他四郎的。

“找到了!”她眼睛一亮,看见他从水中捞起她的布娃娃,开心地跳起来。

他把布娃娃递给她:“以后小心点儿,别在被抢了。”

“谢谢你,四哥哥!”

她蹲在湖边,他站在水里,正好面对面,她美丽清灵的大眼睛对着他的,她忽然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睁着眼睛看着她,而她却笑得无比灿烂:“我住在‘景安宫’,四哥哥一定要来找我哦。”

他点点头,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眼睛,看着她站起来,转身跑了一段路,又转过身,对他挥挥手,然后消失,消失……

他站在冰冷的水中,秋夜的风寒冷刺骨,而他却只感到心中缓缓流过一股奇异的暖流。

后来后来,他知道,她是皇上的十一公主,被父亲遗忘的女儿……

那年他十二岁,她六岁。



汴京本是天子脚下,中秋节来临,更是整个汴京城都如在人潮中,熙熙攘攘,喜气洋洋,一派节日的喜庆之气。

大清早,德锦被杨家八妹拉着起床,来到院子里,一眼看见四郎,她高兴地跑过去,说:“我们要去哪儿玩?”

四郎点点她的鼻子,满带着宠爱的口气说:“去一个你一定会喜欢的地方。”

“什么地方?”她好奇的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他一脸神秘。

她眨眨眼,知道他是不会告诉她了,只得说:“那我们现在就去!”

“四哥四哥,我也要去!”七岁的八妹吵吵嚷嚷也要跟着去,却被后面的七郎一把抱了起来,“今天七哥带你去玩。”

“嗯。”她不满地嘟起嘴,“四哥最坏了,每次只带着锦姐姐,不要我。”

“小丫头!”七郎点点他的脑袋,抱着她先一步出门了,“你呀,谁要带着你这个小麻烦去呢。”

“七哥最坏!你也是小麻烦,四哥也不要你!”

“伶牙俐齿,看我今天不打你!”

……

等到两个小孩子的声音消失在门外,四郎才拉起德锦,“走吧。”

“真的不要他们啦?”她跟在后面,觉得很愧疚,每年都是她独占了四郎,害得他们都要自己去玩!

“明天再带他们去玩。”他已经习惯了,两个小孩子要是再长大一点儿就不会整天都缠着他了。

而德锦,他望着她笑了笑,他希望她永远不要长大。


第四十九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9)

出了城,又走了一段路,杨延朗才停下来,抱着德锦一起下马。

德锦一脸问号,眼前就只有一望无涯的草地,秋风阵阵,那些枯黄的野草摇摆着细长的身躯,在空旷的天地间起舞。

她还来不及好好欣赏,四郎便拉着她转过一处山丘,绕着七弯八转的山路又走了一段,才停下来,“到了。”

德锦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的前面,已经不是广袤无垠的草地了,而是一片绵绵不绝的花海!

那种开着粉红色小花的树木一棵连一棵,一直仿佛连到了天地的尽头,横无际涯。那些花朵一簇一簇,一朵一朵,互相挨着,美丽妖娆,如云如雾,淡淡的粉色又不失清丽脱俗。一阵一阵的秋风缓缓吹过,那些花瓣跳着优美的舞蹈坠落,打着旋儿,就像无数蝴蝶在飞舞!

她看的呆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画面,那一片看不到边的粉红世界,似乎慢慢将她融进其中,飞舞的花瓣,就是一个个小小的仙女,对着她微笑。

她跑下去,立刻便和这些花瓣融为一体,它们围着她,在她周身舞蹈,盈盈舞姿,催开了她美丽的笑颜。

“四郎,这是什么花?”她对着他大喊。

“海棠花。”

“我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花呢!”她兴奋无比,张开手臂,缟袂绡裳包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子,她在飞舞的花间快乐地奔跑,欢声笑语,花飞花舞,她身边仿佛有雾霭流岚,阳光中,沉淀成一种近乎虚幻的美。

风过处,她笑靥如花,催开一路豆蔻。

他在一旁看得几乎沉醉,十五韶华,她就是一朵盛开枝头的海棠花。

自怀中取出玉箫,他眼神执着,追随她快乐的身影,萧声呜呜,那首只为她而作的《踏雪》,在她与他之间缓缓流转,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会随着流转。

她随着萧声轻轻旋转,飞舞的衣角如碟翅,落花纷纷,也只做了她的陪衬吧,他想,她是美得这样自然,这样不染尘埃。

海棠花随风飘落,迢迢迤逦千里不抵她回眸一笑。



旷野高风,秋高气爽,万里晴空。

他立于山顶,山风呼过,吹起他略微散乱的黑发,偶尔掠过的一片花瓣,缠绕着他的发,在空中纠缠不休,他伸手抓住,握在掌心,残残海棠,沾染了她的气息,也仿佛清灵。

远处的她,深深冲击了他的心。

他并非未见过美丽女子,事实上,大辽女子的美,甚至要比大宋烟雨朦胧的女子要美上几分,而他还是被震撼了!

她轻舞在大片大片海棠花中,随着花落,似雾濛花,如云漏月,引得人神魂颠倒,世上竟然有人可以美成这样!他不禁凝神,月度迷津。

莫不是那神女偷渡银河,踏月而来?恍恍惚,神仙中人!

突然,他瞳孔收缩,望向前方。



一曲罢,杨四郎缓步走向她,于海棠花下搂住她,轻声在她耳边:“锦儿,嫁给我好吗?”

她抬起羞红的脸颊,浓密的睫毛向上卷起,望着他,揣揣地,“我嫁给你。”

也许是她太紧张,也许是太突然,她答应他,心中空空,如这一片繁复美丽,无边无际的海棠花海,空有一场惊世骇俗的美丽,却只是很快就过了花期。

她靠在他胸前,轻声细语:“我会一辈子都留在大宋,也留在你身边。”



“我会一辈子都留在大宋,也留在你身边。”

那一句似是承诺,似是誓言。

山盟海誓,在他耳畔,山风过耳。

耶律寒拉起斗篷的帽子,轻轻遮住阴翳的双眼,隐约透出的寒冷,使这高而远,空旷寂寥的天空徒添一抹黯淡,他转身走下山,嘴角牵起一抹笑,似是嘲弄,似是不屑。

这是无法兑现的承诺,他跨上马背,飞驰而去,永远无法兑现!



昏昏沉沉回来,德锦从四郎怀里出来,睁着眼看着熙熙攘攘的街市。

“好累呢!”她伸伸腰,“可是我好高兴!”

四郎理了理她额前散乱的发丝,“七郎应该在这里,你要不要跟他说一声,还是现在就要回去了。”

“嗯,等等吧,跟他说一声,免得他以后又说我的坏话。”

“我把马牵回去,你在这儿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回来。”

“好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她朝他笑笑,看着他离开。

肩膀上被人拍了拍,德锦转过身,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你!潘豹!”

潘豹苦笑,百无寂寥玩着手指上的玉指环,“哎,真无聊。”

“怎么了?”德锦一脸关切,“不开心了吗?”

潘豹抬起头看她,眼中很快闪过一丝狡黠,“今天是我的生辰,可没人记得。”

“怎么会?你爹娘呢?”她替他难过,看他虽然穿着打扮都很富贵,可是看起来却好寂寞。

“我娘早就死了,我爹天天忙着他的事,才不管我,我和我妹妹从小就这么过,从来没有人记得我的生辰。”他一脸落寞。

“没关系!以后我会记得的,以后呀,每到这一天,我就知道是你的生辰啦,我会给你庆祝的哦。”她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

他破颜一笑:“怎么庆祝?”

“给你!”

她像变戏法一样伸出手,递过一支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微风里,颤悠悠的粉红色花朵。

他突然呆呆看着她,那天真无害的笑容,他忽然觉得愧疚,竟然编出这样谎话来获取她的同情,在她的单纯中,他显得这样卑鄙!

“你嫌弃它吗?”她的笑容黯淡下去,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海棠花。

“不不不,我很喜欢,因为我从来都没收到过这么有心意的生日礼物,我很感动,谢谢你。”这些是真话,以往他的生辰虽然都很热闹,收到很多各式各样名贵的礼物,但他心里明白,那都是为了巴结他,讨好他,想从他那里得到好处!只有她,毫无心机,单纯只是想让他高兴。

“真的吗?”明亮的笑容又回到她的脸上,“我也好高兴。”

他小心接过那支美丽的海棠花,觉得那是这世界上最贵重的礼物。

“过两天你有时间吗?我……”他欲言又止,看着她,有话却不敢说。

“怎么了?”

“我想请你去我家,见见我爹。”他说得十分认真。

德锦扑哧一声笑出来,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你傻了啊,我又不嫁给你,干嘛去见你爹啊!”

“我要娶你啊,德锦,我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有过这样的感觉,我要娶你!”他忽然拉过她的手,认真说。

德锦慌忙抽回手,低声说:“我已经答应嫁给四郎了。”

“四郎?”

“就是杨延朗,杨家的四郎!”她老实地说。

“杨四郎!”潘豹握紧拳头,眼睛愤恨瞪着前方,“又是杨家的人!”

德锦看着她突然转变的神情,有些害怕,低声问:“你怎么了?”

“告诉我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我会再去找你的。”

“我……住在景安宫。”

“景安宫!你是德锦公主!”


第五十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0)

潘府

“大王千里迢迢而来,下官真是深感荣幸。”

“潘丞相不必过谦,他日丞相助我大辽铲除宋室,本王定会禀报皇上,封侯拜相,加官进爵,不会让丞相失望。”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甚至是不带一丝感情冷若冰霜的。

而潘仁美倒也不在意,大辽北院大王的威名他不是没听过,能让他亲自前来已是难得之极了,若还要求什么,只怕惹恼了他,将来的日子也不一定会好过。“大王盛意拳拳,下官定不会让大王失望。”潘仁美举起酒杯,笑意盈盈,“请大王干了这一杯,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耶律寒抬起桌上的酒杯,向前略微举了举,一饮而尽。

“哈哈哈,大王果真气度非凡!”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丞相过奖。”

“爹,爹……”

潘仁美脸色阴了下来,站起来,看着急匆匆跑进来的儿子,“什么事这么着急,没看见我有贵客吗?”

潘豹没有多理会父亲的怒意,走进来,手上还抓着那支盛放的海棠,“爹,孩儿喜欢上了一位姑娘!”

“胡闹,这种事等晚上再说,我现在有贵客在!”潘仁美冲他使了一个眼色,希望他能明白。

然而这时的潘豹已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急着说:“爹,孩儿真的很喜欢她,你要替孩儿作主啊!”

“好啦好啦,她是谁家的女子,非让你这样胡闹?”潘仁美似乎妥协了,也不管是不是有重要的客人,谁让他从小就宠坏了这个儿子?

“她是皇上的十一公主,德锦公主!”

静坐在一旁的耶律寒眼光突然凝聚成一股可怕的寒冷,投向正兴高采烈的潘豹身上,忽而又看到他手上的海棠花,眼神幽暗。

“爹,你看,这是她送给孩儿的生辰礼物,孩儿这辈子从来没有收过这样的礼物,孩儿真的很喜欢她!”他举起手中的海棠花,很小心地保护着。

“这……这是什么礼物?”潘仁美不解地看着他手上的一枝花,不就是一枝普通的花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孩儿收过的最好的礼物。”他无比小心地将花护在手心里,保护着。

他的眼光斜斜瞟着那枝海棠花,那海棠花海里的一幕还在他的眼前固执的不肯离去,那些美丽纯洁的海棠花像她一样,不染尘埃,无暇又美好,令人向往。

“潘公子那么喜欢德锦公主,为何不直接去向皇上提亲?”耶律寒放下酒杯,冰冷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我尊重她,我要她亲口答应我!”

“哦?潘公子倒是性情中人。”

潘豹这才抬头细细打量这名说话的陌生人,他从来没见过他,却分明可以感觉他身上隐约的敌意,就像在与他争夺什么东西?他一双如鹰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的眼睛,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他无措。

耶律寒冷冷笑了一声,“若是潘公子不介意,可否让本王见识一下那位德锦公主。”

“你要见她?”潘豹错愕,“为什么?”

“潘公子不是喜欢她吗?让本王见见,说不定可以帮你。”他的目光深邃,看不见底,无法窥知他的用意。

潘仁美眯起老谋深算的眼睛,“豹儿,既然北院大王愿意帮你,你还不快快拜谢大王!”

“帮我,你能让她亲口答应嫁给我?!”潘豹有些高兴的过头了,一部跨到耶律寒面前,鞠了一躬,“多谢大王,若大王真能帮我完成心愿,潘豹定当重重答谢!”

耶律寒轻啜了一口杯中美酒,嘴角那抹笑容冷冷淡淡。

“今日中秋月圆,不知大王肯否闪光留下吃个便饭。”潘仁美盛意邀请。

“本王还有要事,下次再答谢潘丞相的美意了。”他站起来,门口的慕胤走进来,提他披上黑色的斗篷,“告辞。”

“潘妃娘娘驾到!”门外响起了太监的通报,潘仁美连忙笑意盈盈迎出去。

耶律寒走出去,并不多做停留,门口凤驾迢迢,红色的地毯一直延伸进来,车架鸾轿,数十个宫女手持红灯笼排排站立在两侧。

他像是没看到,踏上那奢华的红地毯,直直走去,那样自然。

“大胆狂徒!竟敢惊扰潘妃娘娘的凤驾!”

潘影抬起秋波流转的眼眸,正好看见远远走来的人。

他就迎着她的面大步走来,眼光冷冽,高大的身材,龙行虎步,阔背宽肩,仿佛扛得起天地的重量。

黑色的斗篷在他周身翻飞,衬得他如天神的威仪!

她渐渐移不开眼,他俊美的面容,刚毅的轮廓,倨傲的神情,王者风范,只有这般的男子,才真正称得上君临天下!眼里心里,此刻她只看得到他!

耶律寒的目光冷冷在她身上扫过,锋芒凛凛的眼眸不泛半点波澜,他擦着她走过,陌生浓烈的男子气息,留在她面颊,挥不开去。

她转过身,看着她伟岸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她恋慕的视线中,耳畔想起潘豹的声音:“姐,你怎么回来了?”

潘影回过身看着父亲,“爹,他是谁?”

潘仁美奸猾地一笑,拉过她走进屋里,“他是辽国北院大王,这次来是同为父商讨怎么把当今皇上赶下台,将来的大宋,可是要跟着我们姓潘了!”

她没有听完父亲后面的话,只是惊呼:“他就是耶律寒!”

“就是他。”

“果然气度不凡,爹,他什么时候再来?”她心里盘算着,那样的男子,才是她喜欢的。

“姐,你现在是皇上的潘妃,你还想干什么?”潘豹在一旁起哄。

“什么皇上,爹刚才说了,以后的大宋,可是我们潘家的,我怎么也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呀,你说对不对?爹。”

“哈哈哈……”潘仁美大笑,“对对,北院大王如今只有一位王妃,他年轻有为,将来你成了公主!宋辽之间,可待你去和亲呢!”

潘影笑容娇媚,靠着父亲的肩膀,眼睛又瞟向刚才他消失的地方,心里不禁蠢蠢欲动。


第五十一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1)

深夜,德锦坐在窗前,窗外那一轮皎洁的明月,照得地上一片无暇的洁白,疑心是地上结了霜。

香灵端了茶水过来,坐在她身边,拿起一个月饼递给她,“公主,想什么呢?”

德锦接过月饼,轻轻咬了一口,望着香灵:“香灵,你觉得四郎怎么样?”

“朗少爷吗?”香灵眨眨眼,“当然好啊,朗少爷人又好,又很英俊,有本事,有才华,多少姑娘都喜欢他呢!我听福安宫的宫女说,七公主也喜欢他呢!”

“七皇姐也喜欢他?”德锦不可置信地说,以前七皇姐不是很讨厌四郎的吗?说他不知好歹,怎么会喜欢他呢?

“对啊,我也不信呢,可是七公主让皇上为她和朗少爷赐婚,皇上也答应了。”香灵偷偷看了一眼德锦,又说,“其实谁都知道,朗少爷喜欢的是公主你,才不会娶七公主呢!”

“别瞎说!”她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父皇答应为七皇姐和四郎赐婚?那他们不是……

突然间心里很难过,白天他的话还在她的耳畔。

“锦儿,嫁给我好吗?”

幽幽月华,落了一地的忧伤,院子里花花草草焉焉欲睡,唯独那从山上采摘下来的海棠花顶着白晃晃的月光绽放,月光里,颤悠悠的红花朵。

“朗少爷对公主最好了!他喜欢公主,才不会娶七公主呢!”香灵吃着月饼,脸上带着天真无害的笑容。

“管他娶谁呢?我才不在乎!”她抓起月饼,狠狠咬了一口,塞得嘴巴鼓鼓的,“我还小呢!”

香灵咯咯笑了起来:“公主才不小呢,等你学会了娘娘的那些诗书礼仪啊,就该嫁了!”

“那你也要嫁了!如果我嫁给四郎,那你嫁给谁呢?”她笑嘻嘻看着香灵,见她羞红了脸,更是笑得前俯后仰。

“胡说胡说!香灵才不嫁,香灵一辈子侍候公主和娘娘!”香灵红着脸说完,滴溜溜跑进了屋子里。

“一辈子……”德锦望向窗外,一辈子究竟有多久?她答应要一辈子留在大宋,那是要多少的日日夜夜啊?她已经不再去想那些是是非非,功过名利,可为什么?她心里是这样的惶恐和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曾几何时,天真的少女心中,悄悄占满了愁思?



“为什么每次找你出来都那么难呢?”七郎不满的抱怨道,“害得我说谎。”

“七郎,知道你最好了,来,给你个冰糖葫芦!”德锦递过一串冰糖葫芦,然后撒娇地拉着他,“七哥,我叫你七哥了还不好吗?”

七郎呵呵笑了起来,他是比她小一个月拉,可是他长得比她高比她壮啊,要是让他叫她姐姐,那不是很没面子!

“那不是四哥吗?”七郎突然像见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望着那边的街上,“那个女的是谁?好让人讨厌喔!”

德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刷地白了。

“七皇姐?”她望着四郎和七皇姐一起走在街上,七皇姐不时说着什么,两人笑了。

“她就是七公主啊,皇上就是要把她赐给我四哥?”七郎一眼就不喜欢她,那个七公主走在街上都让人讨厌,没注意身旁的德锦已经变了脸色,四郎对着那边大喊:“四哥,四哥!”

德锦想要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看见七皇姐瞪了她一眼,拉着四郎就要走,然而四郎却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谁让你乱叫的,讨厌死了!”德锦踹了七郎一脚,走上去,笑容满面:“七皇姐!四郎!”

“你不好好呆在宫里,出来做什么?”七公主欣宁骄横的问她,她老早就知道四郎和她关系很好,所以更加看她不顺眼!

“我没事,就和七郎出来玩。”德锦望了一眼四郎,见他也看她,心里也高兴起来。

欣宁公主见他俩眉目传情,心里气极了,跺着脚大喊:“杨四郎!我饿了,去给我买天香楼的桂花糕!”

“天香楼!很远的,你不会吃其他地方的吗?”七郎忍无可忍地大叫。

“七郎。”四郎拍拍她的肩膀,“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回过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才去替欣宁公主买桂花糕。

“还有你。”欣宁公主指了指七郎,“我渴了,但我只喝大理国进贡的玫瑰花露,你去宫里给我拿。”

“宫里?!”七郎惊诧,“宫里更远,你想累死我吗?不去!”

“你敢!”欣宁公主指着他的鼻子,“你要是不去我就告诉父皇让父皇抄你全家!”

“七郎,去拉,求求你。”德锦扯扯他的袖子,他知道皇上宠爱七公主,就算不抄家也会让七郎受苦。

“好啦,算我倒霉!喝死你!”他瞪着七公主,然后对德锦说:“我很快就回来。”

看着他们两个人都走远了,欣宁公主才瞪着德锦:“你喜欢杨四郎?”

“我……”她不知道如何开口,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喜欢。

“我告诉你,父皇已经答应让杨四郎做我的驸马,你就不用想了。”

“我知道啊,我也没有要怎么样。”她有些微微的失落。

“知道就好,免得以后让我费心提醒你!”欣宁公主满意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她就是要抢走她的所有东西,谁让她生了一张那么漂亮的脸,让她不高兴!

“七皇姐我们站过去一点儿好吗?这里人很多。”德锦拉着她想让她站过去些,以免挡着行人走路。

而欣宁公主却一把甩开她,高她半个头,也大她三岁,从小养尊处优,虽然没有什么蛮力,却也有足够的力气甩开她。

“我就爱站在这里,你敢管我!”

“我不想管你,我只想提醒你,要是待会儿有马车经过会撞到你!”德锦不耐烦地再次提醒她。

“你敢教训我!”她冲过去,不由分说,啪!一巴掌打得她跌倒在地上!

热闹的大街上顿时安静下来,人们纷纷围过来观看,两个女子打架,不是为情吧!人们抱着好奇的态度驻足欣赏。

德锦捂着脸狠狠瞪着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应是忍住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为什么打我?!”

“哼!我是要让你明白我这做姐姐的厉害,别以为会两下子我就怕你!杨家的人也不是时时都能保护你!”她拍拍手,人群中,顿时走出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抱着手等待命令。

“我从小就讨厌你!现在长大了你还敢更我争!你凭什么本事!不就是长了一张漂亮脸蛋去勾引人吗,有什么了不起!我今天就让他们划破你的脸!看你还拿什么去勾引杨四郎!去,把他的脸划破!”他对那几个大汉下达命令,他们立刻气势汹汹朝德锦走过去。

“你们敢!”德锦站起来,却被两个人左右拉住双手,动弹不得,她纵有一身武艺,却也难逃出两个大男人的钳制!

“哼!怎么样?这回谁来帮你?”欣宁公主得意地笑着,手里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刀子靠近她。


第五十二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2)

围观的人也不禁泛起同情心,却没人敢出来说两句。

“我来!”一个声音突响起,欣宁公主还来不及看清楚,手里的刀子就被一把打落。

“谁!”她恼怒地看着四周,然后,看见人群里走出一个锦衣斑斓的男子,“你是谁!”

“我是潘豹!”

“哦,潘仁美的儿子。”欣宁公主轻蔑地笑,“你爹除了会拍马屁还会什么?生出你这个儿子倒还会英雄救美了!潘豹,不是传闻你整天花天酒地,怎么今天有空从妓院出来啦。”

“哼,别仗势欺人!你今天要敢动她一根毫毛,我潘豹就宰了你!”

“你说什么?你敢说宰了我?!”

“说又怎么样?我就是要宰了你!怎么样?”

“你你你……”她的纤纤玉指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把他给我抓起来!”

潘豹毫不在意地看着眼前的高大汉子,只几下,就把他们全都制服了,他昂首望着欣宁公主:“怎么样?我还敢不敢宰了你?”

欣宁公主见自己的人都倒下了,吓得脸色苍白。

“算了,谢谢你救了我,不要吓她了。”德锦跑上去哀求的看着潘豹。

潘豹心里狂喜,便答应说:“走吧走吧,饶了你。”

“我不会放过你!死潘豹!”她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多做停留,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你没事吧。”潘豹心疼地看着她脸上肿起的地方,“我带你去看大夫。”

“不用了,只是小事,很快就好了。”她的眼睛闪闪亮亮,像盈满了水珠子,晃晃荡荡似是要溢出来。

“以后她要是再欺负你就告诉我,我去帮你教训她!”他变得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样认真。

“对了,我带你见一个人!”

“什么人?”她疑惑地看着他。

“他在那儿呢。”潘豹指指酒楼上临窗而坐的一个用黑色斗篷遮住脸的男人,“我带你上去。”

德锦的心突然像被狠狠撞击了一下,身体僵硬,她定定看着那个人,隔得远她看不清楚,然而她还是觉得很熟悉。

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她被动地被他拉着要走上酒楼,脚根本不听使唤。

是他吗?是他吗?他不会放过她,他真的来了!

“记住了,这是你给我的印记,将来,本王一定会还给你!你是我的!”

他的话在她耳边响起,瞬间,她脸色苍白,脚步慢慢的,慢慢地走上楼梯。

“锦儿!”

就在她的脚踏上最后一级楼梯时,外面传来了四郎的声音。

“四郎!”她如梦初醒,挣开潘豹的手,冲出去。

耶律寒举起酒杯的动作在空中凝固,嘴角的笑容冻结,他的酒杯放在唇边,冷冷地触碰,只差一点儿,只是一步。她来了,他就不打算在让她回去。

是他太心急了!

可是当看到她被她的姐姐打了一巴掌倒在地上却不敢还手的表情,看到她眼底那种恐惧和无助,他就不打算放手了!

眼睛瞟向窗外,她扑进那个男人的怀里,眼泪瞬间崩溃。她忍了那么久,终于释放的泪水潸然。

坚强倔强的她,从不轻易在人前展露她脆弱的一面,却也会哭着诉苦。

原来她竟也会像个普通的女孩,受了委屈便找人哭诉,只是,那个哭诉的对象,不是他!

他的手指收紧,握紧手中的酒杯,眼光一凝,站起来,离开座位。

“你不等着她上来了吗?”潘豹愤愤看着街道上她在杨四郎怀里哭泣,心里嫉妒得发狂。

“以后还有机会。”他冷冷地说。

潘豹冷笑:“也是,反正以后她就是我的了。”

耶律寒眼睛转向他,森冷的光闪过。



“我不会娶她,不会。”四郎爱抚的摸着她的头发,他不会娶七公主,绝对不会!

“真的么?”她泪眼朦胧。

“我只娶你。”



因为得到了柔妃娘娘的允许,德锦可以住在天波府。

这几天,她老是不安宁,她肯定那天看到的就是那个人,而当她再次抬头时,那窗口却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那一刻,她的心中也空空如也。

“锦姐姐,七哥要成亲啦!”八妹乐呵呵跑进来,牵起她的手要往外跑。

“七郎?和谁啊?”她有点儿不敢相信,七郎还没她大呢,怎么可能就结婚了。

“我不知道啊,娘说那个女孩和七哥指腹为婚,现在人家非让七哥成亲呢!”八妹笑得合不拢嘴,脑袋上两个丫髻一晃一晃的。

“哦?我们去看看。”她拉起八妹的小手,一起向客厅跑去。



“我们金娥端庄大方,贤良淑德,最适合为人妻!杨兄还要等什么!早点儿让七郎和她成亲啊!”

“杜兄,这……七郎年纪还小,他前面还有几位哥哥尚未娶亲……”杨业企图用长幼有序来让他明白他的意思。

“这个好办!杨兄就是要几位公子一同成亲,这个我们不会介意,同喜同乐嘛!”可怜杜老爷学识太浅,以为他们很乐意接受,心里高兴地不得了!

“这……”杨业无奈的望望夫人。

杨夫人假装没看见看向一边,她几个儿子早就该成家立业了,偏偏他们的爹非要让他们建功立业,说什么‘没有国哪来的家’?

可她心里最明白,她那几个儿子,心中都各自有了心上人,要不早早了了这桩心事,只怕她等到头发花白也抱不到孙子哟。

再说那位杜姑娘虽然出身不好,却真的是很讨人喜欢,那脾气像极了德锦公主!娶回来应该会让这个家更加其乐融融!

“想不到杨兄这么通情达理,我女儿嫁到你们家一定会幸福的!好吧,七天后就举行婚礼吧!”杜老爷不由分说便决定了婚期。然后推辞有事先走一步.


第五十三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3)

德锦躲在门后听得忍不住笑起来:“哪有这样嫁女儿的啊?”

“四哥,我不要成亲啦,怎么办?四哥……”老远的,七郎的哀怨声便传了过来,德锦和八妹跑过去。

“四哥四哥,七哥娶了那个姐姐你是不是要娶锦姐姐啦。”八妹扑进四郎怀里,撒娇地揉着他的衣服。

四郎看了一眼德锦,点点八妹的鼻子:“那当然,叫四嫂啊!”

“四嫂四嫂!”八妹开心极了,她心里最喜欢锦姐姐了,要是她做了她的嫂子,她就可以天天缠着她玩了。

“去,我才不嫁呢!”德锦红着脸转过身。

“你们还有心情说笑!”七郎气得直跺脚,这些人都不懂他的痛苦吗?

“好啦好啦,杜姑娘很好啊,你娶了她一定不愁没人陪你玩。”四郎笑着安慰他。

“可是,可是……”七郎瞪着眼睛,“她比我还大一个月啊!”

“那就更好了,像我一样有可以当你的娘子,还可以做你的姐姐啊,多好!”德锦也跟着起哄,逗得八妹咯咯笑个不停。

“我去找娘说!”七郎气得没法,只好去找杨夫人了。

“哈哈……”三个人看着他笑得前俯后仰。



然后,天波府真的准备办喜事了,杨四郎敢犯龙颜,拒绝皇上为他和欣宁公主的赐婚,并向皇上提出迎娶德锦公主。

皇上龙颜大怒,而这时,一向和杨家不和的潘丞相竟也向皇上提亲,迎娶德锦公主!

一时之间,德锦公主成了潘杨两家斗争的棋子,皇上碍于情面。自己的爱女嫁不出去,反而最不喜欢的女儿却被朝中两大势力抢着要!只好宣称公主年纪小,不适宜出阁,把两家都推脱了,而私底下,却让人转告两家,这件事情还是他们私底下解决。

“什么私底下解决?锦儿喜欢的是我四哥嘛,为什么皇上不赐婚呢?”七郎不服气,在街上乱喊乱叫。

“原来他真的是潘仁美的儿子,那个整天寻花问柳,花天酒地的浪荡公子!”德锦嘟起嘴,她还以为他满腹经纶,行侠仗义是个好人呢!

“是你傻啊,那种人一眼就看出不是好东西,你还跟他做朋友呢!”

“我怎么知道?”

“说我坏话吗?”

德锦和七郎同时转身,看见潘豹站在他们身后,同时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德锦闷闷的地说。

“不能是我吗?德锦,你为什么不答应嫁给我?”潘豹横眉竖眼的问。

“我已经答应嫁给四郎了啊!怎么还能嫁给你。”她嚷道。

“杨四郎!”他咬牙切齿地重复这个名字,“是不是没有杨四郎你就会嫁给我?”

“你想对我四哥怎么样?我告诉你,就算没有我四哥,她也不会嫁给你!”七郎气冲冲地嚷。

潘豹没有理会他的话,盯着德锦的眼睛:“回答我,是不是没有杨四郎你就会嫁给我?”

“什么啊,要看我喜不喜欢啊,我对你没感情,怎么嫁给你?”她小声说。

“我只要你嫁给我,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德锦公主,我潘豹娶定你了!”他眼中飞闪而过一丝邪恶,她浑身一抖。

“你要是敢对四郎做什么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你!”

“放心,公主,我暂时还不想和杨家为敌呢?我要的只是你。”

他的话语坚定,风过无痕。



他看着她的脸,目光灼灼。

她在沉睡,睡梦中,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眉头紧紧皱着。

“你是我的,知道吗?公主。”他轻轻抚摸她光滑的脸,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他俯下身,深深吻住她的唇,“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掌心,我要带你走。”

他的声音痴缠着她在梦中的呢喃,他嘴角浮起一朵轻柔的笑。

“不要……不要……”她在梦中挣扎,一双小手不安分地拍打着他的胸膛。

他放开她的唇,握住她胡乱挥舞的小手,放在嘴边轻吻,“不要什么?告诉我。”

她紧闭的眼睛中开始有晶莹的液体流出,一颗颗,沾在她浓密微卷的睫毛上,轻轻颤动,在这黑暗的空间里闪动着美丽妖异的光。

“不要绑着我,我要回家,不要绑着我……”

“你的梦中有我,却只是在噩梦中。”耶律寒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那些咸咸的液体在他的舌尖慢慢扩散,一片苦涩。

她的泪眼睁开,恍恍惚惚,望着他:“我会听话。”

“真的么?”他冷冷地笑,知道她还在睡梦中,“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

她的头低下,靠在他的胸膛上,“我听你的。”

他沉默良久,她的乖巧在他心里化成一圈一圈温柔的涟漪,散开去。

“闭上眼睛睡觉。”他轻声命令。

她当真闭上眼睛,在他的怀里重新沉沉入梦。

他把她小小的身体揽进怀里,吻着她带着淡淡香味的发丝,“要是一辈子这样抱着你,我一定不会后悔,我的公主。”

深秋的夜,寂静寒冷,温暖的怀抱中,她的梦中有花,有鸟,有阳光十里扬州路。


第五十四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4)

清早的时候,香灵端了洗脸水进来,一进门,便闻见一股陌生的味道,她也说不出那种味道是什么。只是浓烈地让人觉得心里砰砰直跳。

“公主。”她轻轻喊了一句,走进内屋,见她还睡着,不由得摇摇头,“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

德锦睁开眼睛,看见香灵那张清秀带着不满的笑脸,笑了笑:“天亮了么?”

“睡得这么沉,只怕半夜里被人闯进来都不知道,你瞧,窗子都没关,这深秋的天气,你半夜不冷么?”香灵无奈地把窗子关好,白天都是那么冷,晚上都快结冰了,她居然还睡得那么沉?

“不冷啊,我还觉得好暖和呢!”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放心,你们公主我这么厉害,什么小毛贼敢半夜闯进来啊。”

“是是是,你厉害,瞧你,太阳都挂在天上才起床,要不是我来叫你,怕是还要继续睡吧。”香灵把衣服递给她,嘴里还不停的絮絮叨叨,“哎,要是朗少爷见你这幅样子,看他还娶不娶你!”

“去你的!”德锦娇嗔道,“四郎才不像你呢!”

“哼,我去告诉他!”说着,她笑着跑出去,一路上笑声呤呤,胜过那春日里树上鸣叫的百灵鸟。

德锦也跟着笑起来,跑下床,跟着香灵出去。



“大王。”慕胤欲言又止,秋意袭人,他身上的斗篷被风吹开。

“怎么?”耶律寒冷眼看他。

“德锦公主……”

他眼神转暗,“关于她的任何求情本王都不想听。”

他想起昨晚他怀里的她,那份纯真,没有一点儿防备,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睡得那么沉,那么安心,好像有了她,便是世界毁灭他也不管不顾,只要有她。

若不是今早听见那个小宫女的脚步,他恐怕真的要和她一起睡到中午了。

慕胤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他太明白他了,他要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手,不管什么办法!若得不到,宁愿毁之,也绝不让给别人!而他对德锦,已经不是普通的想得到!那种不顾一切的想拥有,让人心里发寒!就像昨晚,他竟大胆得夜闯皇宫,还跑进她的屋子……

那整整一个晚上,他对她做过什么?

耶律寒冷冷一笑:“本王不会对她怎样,除非……”他顿了顿,“她是本王的王妃。”

慕胤一时之间不能理解,而他却骑着马飞奔而去,留下他一脸迷茫。



天波府

“潘豹在街上强抢民女呢!”七郎气喘吁吁地进来。

“强抢民女?”四郎站起来。

“对啊,说是要什么打擂台,打赢了就把那个女的给谁做老婆!”

“荒唐!”四郎怒不可谒,“我们去看看。”

“好!我们去教训教训他!”



闹市中,潘豹摆下擂台,抢了一个女的在台上,明文规定:打赢潘豹者,便娶了台上的女子,并且还白送白银五千两!打死打伤,概不负责!

人潮汹涌,各个地方的人都赶来看这场好戏,谁会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抱得美人归,还白得五千两!人财两得,何乐而不为!

台上已经有很多人被抬下来,而潘豹却还在台上如生龙活虎,“还有谁?!打赢我潘豹!就能抱得美人归,还有白银五千!来啊!”

坐在台上的女子掩着面轻声哭泣,梨花一枝,沾了那阳春里细雨绵绵,叫人如何不怜?

潘豹走过去,托起她如花的脸蛋,对着众人,“这样绝世美女,就算死在擂台上,能博美人一眼相顾,也值了!”

台下又陆续有人上去,但全都未能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潘豹虽是纨绔子弟,而潘丞相却是武将出生,教导之道,当然免不了舞枪弄棍!于是他一身武艺,平日里欺压良民,坏事做尽,却没几个人能收拾得了他!

这时,他抬眼望了一眼酒楼窗口上坐着的人,那人朝他举举杯,潘豹便又继续说:“还有谁?若是没有,这女人就归本少爷了,做奴做婢,侍候本少爷!”

“潘豹!”人群里响起一声暴喝,但见一人,轻轻一跃便站在擂台上,“放了这位姑娘!”

“这不是杨家四公子吗?怎么,杨公子也对这位美人有兴趣?”他语带讥讽。

“放了她!”他重复着,心中的怒火烧到了极点。

“你若打得赢我,这位姑娘便是你的娘子!台下这么多人都是证人!”潘豹指着台下的人,笑容阴冷。

四郎隐约感觉到这其中的阴谋,然而待他细想时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潘豹的拳头已经朝他的脸挥来。

呼呼拳风,四郎匆匆躲开,不容多想,便出招攻击!

“四哥打死他,四哥打死他!”七郎在下面卖力地呼喊!

然而不见几招,潘豹居然轻易败下阵来,又是几个回合,已经败相百出。

“你赢了。”潘豹冷笑着看着四郎,没有一点儿打输的丧气样,反而很高兴。他站起来,指着台上坐着的姑娘说:“这位罗姑娘今后就是杨四郎的妻子,在场的各位都是证人!”

忽然之间明白过来潘豹的意图,已经晚了,“潘豹!你耍诈!”四郎恨恨地说,他居然中了他的计!

“怎么杨四郎,白纸黑字,你没看清楚吗?打赢的一方便要娶这位姑娘,这是比武招亲,不是和你玩过家家!”潘豹扯下挂在牌子上的纸,扔到他面前。

四郎脸色刷白。

“这位是天波府的四公子,今日比武擂台赢了本少爷,三天后将迎娶这位罗姑娘!各位,这是大家亲眼看见的!”

“四郎!”德锦站在台下,人群分开一条道,她站在中间,看着他。

“锦儿……”他看着她,她怎么会出现?她不是应该呆在宫里的吗?

“来得正好,德锦,杨四郎娶了罗姑娘,你是不是准备嫁给我?”潘豹喜上眉梢。

“潘豹!你这个小人!”七郎气愤难当!冲上擂台,拿起武器架上的长枪,“有本事打赢我!”

“毛头小子!”潘豹对他不屑一顾,轻轻几下,躲开他的攻击。

而七郎越发激动,年少的脸涨得通红,一招比一招凌厉!

“七郎!”四郎无法阻止,七郎的功夫还不足以打败他,只会吃亏,然而潘豹像有意与他周旋,他根本无法阻止!

坐在台上的罗姑娘哭着跑到他脚下,“公子,端娘害了你!公子若不愿娶端娘,端娘毫无怨言,愿意长伴青灯,为公子祈福!”

“你……”他看了一眼哭泣的女子,又抬头看向德锦。

德锦站在擂台下,一言不发,或者说,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她的四郎真的要娶别人了!

无论他娶谁,似乎他的新娘永远不会是她!


第五十五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5)

“小子!打不过就跪下来叫我声爷爷,我就放了你!”潘豹不屑地看着杨七郎,看他满头大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你这个大坏蛋!你竟敢害我四哥!”七郎不弃不馁,继续出招!杨家枪的招式在他手中还不算熟练,他使得也费力!

耶律寒冷笑着看着底下那出精彩之极的表演,手指捻起盘子里的一颗花生,看着潘豹,眼眸微微眯起。

“小子!还不跪地求饶叫我一声爷爷!”潘豹从武器架上拿起一支长枪,决定开始进攻,早早了解这个小子!

“跪地求饶的是你!”七郎大喝一声,手中长枪狠狠打下去!

突然!潘豹举起的长枪在半空停下,脸上的戏虐的神情顿时凝固!

而七郎的长枪已经收不住势,一声闷响,长枪在潘豹头顶上断成两截!

“七郎!”看见这幅画面的德锦惊呼一声。

潘豹挺拔的身子直直跪下去,眼珠死死瞪着前方。

耶律寒抬起酒杯,朝他举了举,一饮而尽,脸上的笑容如同寒冬里深山的寒潭,看不见底。

“她是我的。”他邪笑着,冰冷的双眼瞟了一眼慌乱站在人群里的德锦,又重复了一遍:“她是我的。”

潘豹死死瞪着他,然后,鲜红夺目的血液从他的头颅流下来,染红了他大睁的双眼,染红了他英俊的脸庞,一滴滴,淌红了冰冷的擂台,渲染了秋风萧瑟的画面!

他直直跪下来,眼睛一转不转瞪着前方,那个酒楼的窗户。

他听见了!

他说:“她是我的!”

他的眼睛转向德锦,盯着她,缓缓开口:“你是我的!德锦公主!”鲜血随着他的话语流下来,那画面诡异极了!

“啊!!”德锦抱着头尖叫,她大睁着双眼,充满恐惧。

“锦儿,锦儿!”四郎跳下擂台,抱着她发抖的身子,“别怕,有我在。”

“四郎,四郎……”她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紧紧抱着杨四郎,放声哭出来。

潘豹看着她,露出一个无比恐怖的笑容,然后他的身体慢慢向前倒去,鲜血顺着他的头汩汩流淌。

风无情而过,潘豹身体上,悄悄滚落一颗红色的花生,滴溜溜打了个滚,风一吹,化为齑粉。

“四哥,他死了,潘豹死了!”七郎吓得一屁股跌坐在擂台上,不敢相信自己竟可以杀死他!



天波府

“胡闹!”杨元帅大吼,“一让你们出去就闯祸!”

“爹,这不能怪七郎,要不是潘豹仗势欺人,七郎也不会上去教训他!”四郎安慰完还在恐惧中的德锦,去向爹解释。

“就凭七郎那点儿功夫也想教训人家!你作为哥哥不会阻止吗?”

“爹,当时四哥也傻了,潘豹要让他娶那位罗姑娘!”七郎不服气,却也不想哥哥受委屈。

“罗姑娘?”杨夫人说,“就是擂台上打赢了就要娶的罗姑娘?”

“对,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四哥要娶那位罗姑娘!”七郎悄悄瞄了一眼吓得脸色苍白的德锦,又补充一句,“四哥非娶她不可了。”

“看你们闹出的事!”杨业气得吹胡子瞪眼镜,潘家虽然可恶,但是潘豹没犯王法,这样杀了他,潘仁美那个老奸贼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看来,又有一场恶战了!

“好啦好啦,事情都这样了,也不能挽回,你现在进宫去看看情况,擂台之上比武死伤都不犯法的,别吓坏了孩子。”杨夫人好言相劝。

“慈母多败儿!”杨业一甩袖子,还是立刻便进宫了。



潘豹在擂台之上被杨家七郎打死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潘仁美痛失爱子,老泪横流请求皇上一定要将杨七郎问罪,一命抵一命。

然大宋律法有规定,擂台之上比武死伤概不负责!皇上左右为难。

此时,北方辽国犯境,蓄意挑起战争,杨家手握重兵,皇上再三思虑,念及杨家战功彪柄,深得百姓爱戴,决定将杨七郎杖责五十,以示惩戒!

潘仁美不服,却也不敢违抗皇命,只得谢了皇恩浩荡,回家举办丧事。



“啊!轻点儿!好痛!”

“好啦好啦,我轻点儿就是了。”

七郎趴在床上,忍者疼痛让四郎上药,起初他吓得半死,以为皇上一定会砍了他的脑袋,想不到只是打了五十大板,高兴之余却没想到这五十大板有多疼!害得他屁股都开花了!

“四哥,你说潘仁美会这么就算了吗?他只有潘豹一个儿子哎。”

四郎眉头一皱,说:“当然不会!以后我们都得小心了,你这次可是闯了大祸!”

七郎抬起头,眼睛亮亮的,“我怎么知道我那么厉害,我打那一棍下去虽然用尽了全力,可是潘豹躲也没躲,这不是很奇怪吗?难道他被我吓坏了吗?”

“是有些可疑?”四郎想着,却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来是他作恶多端,老天都要惩罚他了。”

“是吧,然后给你做了大英雄!”



潘家

白帐素服,可怜潘仁美白发人送黑发人,痛失爱子,他突然像老了几十岁,平日里奸猾带笑的嘴脸此刻变得如丧家之犬。

他一个人坐在灵堂前,女儿潘影陪在他身边,两人不发一言。

“我要杨家血债血偿!”潘仁美打翻了装纸钱的坛钵,一时间,潘家灵堂,纸花飞舞,袅袅婷婷。

“潘丞相要怎样让杨家血债血偿呢?”

耶律寒的声音冷冷响起在门边,潘影回头,正见他取下遮住脸的斗篷,露出他如天神般的面容,如鹰的眼眸射出凌厉精光。

她的心突突地跳,娇颜嫣红。

“大王可愿助下官一臂之力?!”潘仁美握起拳头,愤愤的说。

“本王当然愿意,杨家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是吗?潘丞相。”他邪恶的眼光瞟过潘影泛红的脸颊,眼底突然多了一种戏虐的成分。

潘影心中一喜,他注意到她了!

“请大王到书房商议,影儿,去备茶。”

“是,爹。”她站起来,款步走向他,水蛇的身子擦着他而过,她闻见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不禁心如鹿撞。

耶律寒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随着潘仁美走进书房。若不是‘景安宫’里她身边老有碍事的宫女,他可不愿意半夜来这里。

他想起搂着她入睡的感觉,心里开始温暖起来。



德锦连着几天不敢出门,晚上睡觉也要香灵陪着,她害怕一闭上眼睛潘豹流着血的脸就会出现。

“公主,擂台打赢了就一定要娶那位姑娘吗?”香灵不解,为什么打擂台就可以决定终生大事呢?

“也许是吧。”德锦歪着头,要不然四郎就不会那么担心了。她开始心事重重起来。

“公主别怕,朗少爷不会娶那位姑娘的,因为他喜欢公主啊!”香灵坐到她身旁安慰她。

“是吗?”她又泛起了疑惑,若真的是那样,为什么她心里开始隐隐不安?


第五十六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6)

次日,杨业从朝里回来,一脸凝重,接过侍女端过来的茶水,他狠狠灌了一口,把茶杯重重放在桌子上。

“又怎么了?谁惹你了?”杨夫人见他气冲冲的样子,想来肯定又是被潘仁美气的,她走过去,替他捶着背,语气柔柔的,“你呀,就是容易生气,你这不是正中了那个老匹夫的计了么。”

“不是,这次不是潘仁美!这几天他带病在家,没来上朝。”杨业叹了一口气,又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那是什么事让你这个大元帅这么苦恼啊?”杨夫人也不解了。

“今天上朝时,皇上便说我们四郎在擂台上赢了潘豹,依言要娶那位罗姑娘,还下了旨,三天之后就要举行婚礼!”杨业愁眉苦脸,这位战场上叱诧风云的将军此时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了。

杨夫人听了也大吃一惊,本想着这件事可以慢慢的淡化了,谁想到这半路会杀出个皇上来!这下,四郎非得娶罗姑娘了!

“夫人,这事,你去跟四郎说吧,他那倔脾气我是说服不了的。”杨业拿起乌纱帽,溜溜地进了屋子。

“你……”杨夫人气恼地看着他走进去,这时,四郎正好从外面回来,一见她,叫了声:“娘。”

“回来了,见到德锦公主了?”她试探着问。

四郎摇摇头,坐下来,抬起刚才杨业喝过的茶水喝了一口,“景安宫外派了侍卫把守,说是保护公主安全,不让任何人进去。”

“皇上会派兵保护德锦公主?”杨夫人皱起眉,联想起刚才夫君的话,心里泛起阵阵疑惑,这事情似乎有些蹊跷了?

“娘,您不舒服吗?”四郎看见她不说话,神色也有些不对,出声问。

“四郎……”她欲言又止,“你喜欢德锦公主对吧。”

四郎笑了一声,脸上竟有些微微的红,“这娘不是早知道了吗?”

“娘是早知道了,可是……”杨夫人看着儿子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突然不忍心开口了。

“怎么了?”四郎觉察了她神色不对,心里也有些不安起来。

知道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杨夫人才说:“皇上下了旨,让你娶罗姑娘。”

四郎脸色突变,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来:“这……这是真的?”

杨夫人别过头不看儿子充满悲伤绝望的脸,她心疼这从小孤僻的儿子,因为遇见了德锦公主,他才慢慢变得好相处,慢慢有了笑容。她知道要他放弃德锦公主是多么残忍的事,然而她无奈,皇上的圣旨,便是天也难抗衡!她只怕,四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是为什么?!是皇上下的旨?娘,娘,这是真的吗?”他像疯了一样,对着自己的母亲也失控了,抓起桌子上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青瓷的茶杯在地面上溅起一朵青色的碎花,绽放,一瞬间便凋零。

“四郎,四郎……”杨夫人扶住他的肩膀,“这是皇上的圣旨,你就算不为爹和娘想想,你也该为德锦公主想想啊,皇上知道你喜欢她,若你这次抗旨执意要娶她,皇上会同意吗?那她以后的日子将会更难过了!”

“娘!”四郎跪在她面前,激动得连身体都在颤抖,“你知道,没有她我会死,我怎么可能再娶别的女子?你要我眼睁睁看着她难过我做不到啊,我做不到!”

杨夫人眼中滚下两行泪水,紧紧把儿子的手抓在手心,“你若是真的爱她,你就应该为她着想,你爱她,那她爱你吗?你想过没有?”

四郎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她……”是啊,他从来只知道他深深爱着她,却没有问过她是不是也同样这么喜欢他!

“听娘一句话,就算她也爱你,你就更不能伤害了她,将来你们成了亲,宫里的柔妃娘娘怎么办?那是她的亲娘啊!”

四郎颓然地坐下,手指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

“而罗姑娘,你也不能害了她啊!”杨夫人继续语重心长的说。

缓缓的,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听见四郎开口,那声音仿若穿越了无尽的迷途又陷入另一个迷途,“我知道了,我会娶她。”

突然间,四郎像失去生命一般,他像是预知了前方灰暗的生命,这一刻,他知道,他们有缘,却无分。



福安宫

欣宁公主撒着娇在皇上的怀抱里,“多谢父皇,呵呵……”

“宁儿啊,你要朕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不是很喜欢杨四郎的吗?怎么这会儿又要朕把他赐给别人啦?”皇上无比宠爱地抱着心疼的女儿,语气带着骄纵。

“因为他不喜欢我啊!”欣宁公主嘟起嘴,“他喜欢德锦嘛,要是他娶了德锦,我以后天天看着他们两个如胶似漆,恩恩爱爱的模样,您要叫宁儿怎么有脸活呢?”

“朕知道,你是朕的乖女儿,将来呀,朕给你找个比杨四郎好一千倍的驸马!”

“那德锦呢?”欣宁眨着眼睛问。

“德锦当然比不过朕的欣宁了!”皇上见他撒娇,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要!”欣宁公主站起来,“我才不要看见她,父皇,当初她被契丹人抓走了为什么你还要让她回来?”

“她始终也是你的皇妹,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她流落在敌国,受人侮辱,有损我大宋声威啊!”

“哼!她那么野蛮,整天跟着杨家的那班男人在军营里,不知检点!早就有损我大宋声威了!”

“宁儿说的是,说的是。”皇上赞同地点着头。

“父皇也和宁儿想的一样吗?”欣宁公主笑起来,双手搂住皇上的脖子,“那父皇如何处置她?”

“嗯,罚她以后不准出宫!”皇上笑着,把女儿抱在怀里,“总之不要太过了,她好歹是公主,别让外人笑话了。”

“那是自然,但是让她不准出宫可不好,她要是不出宫以后我天天都要看见她,烦都烦死了!”

“那宁儿拿主意吧。”皇上宠惯了她,什么事都让她如意。

“依宁儿的想法就是,罚她以后天天伺候我,给我端饭送水,做我的丫鬟!”她像想到了绝世妙计一样高兴得跳起来。

“这……”皇上寻思着这事不符规矩,也伤大雅,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父皇不同意宁儿的想法吗?”欣宁公主立刻泪眼汪汪看着皇上,垂下头去,“要是父皇不同意就算了。”

“父皇怎么会不同意呢?父皇是在想,什么时候让她过来。”皇上只当她年少不懂事,却没注意她眼中一闪而过怨毒的光芒。


第五十七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7)

德锦以为皇上会召见她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自从她懂事,皇上似乎没有单独召见过她,而她也没有仔仔细细看过自己九五至尊的父亲究竟是何等的睥睨天下,傲视苍生!然而这一看,她不由得失望了。

身穿龙袍,他也显不出天子的威仪,脸上没有笑容,却没有那种不怒自威,之一个眼神,便叫人不敢直视的感觉,他不像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却倒像个最平凡的父亲,就像民间里最最平常不过的以为父亲,岁月剥夺,他老了。德锦鼻子里涌出一阵阵的酸意。

“不知父皇召儿臣有何要事。”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不敢抬头,怕他苍老的容颜刺痛她的眼睛。

皇上正在批阅奏章,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说:“宁儿那里缺了个宫女,她过着不惯,你去那里伺候她两天,回来重重有赏。”

她呆呆愣在原地,抬头看着龙椅上被天下百姓奉若天神的人,那是她的父亲,而他仿佛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以一位父亲的语气还是以皇帝权利在命令她,她突然眼前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到。

皇上等得久了,没听见回答,不由得有些怒意,“怎么?你不愿意?宁儿是你的姐姐,你伺候她是理所当然的!朕会重重赏你的!”

“这是父皇的意思,还是七皇姐……”她不敢相信,声音软软的没有气。

“是朕的意思。”皇上不耐烦了,正抬起头,却见德锦已经转身慢慢走出去,她口中还幽幽的说着:“儿臣明白,儿臣遵命。”

皇上忽然愣住,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门口消失的人,恍惚间,她悲伤似乎罩上一层朦胧的雾气,缭绕在她娇小孤单的身子上,竟有了一种沧海苍天的岁月凝结其上。

那或许是错觉,德锦还只是个十多岁的孩子。皇上揉了揉因为看奏折而酸涩不已的眼睛,在抬眼时,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大殿外阳光灿烂,懒洋洋的几缕照进来,在黑色花岗岩的地板上沉淀成一种瑰丽的红色。



“今天是天波府三位公子成亲的日子,你们知道吗?杨四郎没有娶欣宁公主,娶的是从擂台上赢来的罗姑娘呢!”

“听说那位罗姑娘温柔端庄,美丽大方,天波府的人都很喜欢她呢。”

“唉,原先以为杨四郎不娶欣宁公主就一定会娶德锦公主,没想到……”

“其实德锦公主好可怜,杨四郎也真是的!”

……

待两个宫女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德锦才从墙后走出来,她眼前一片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四郎……”她低低念了一声,忽然飞快地跑出去。

身周的空气似乎一瞬间消失了,她只觉得一阵窒息,胸口闷得发疼!

他要成亲了!他娶的是别人!

“锦儿,嫁给我。”

他的话语低转在她耳畔,那么坚定,然而一瞬间,却仿佛烟消云散,淡若薄雾,竟是那样不堪一击,抵不住任何的风吹雨打!

若他不打算娶她,那当日为何还那么认真那么认真让她嫁给他,他这是在戏弄她吗?还是只为了让她安心?

不不不,四郎,我不要你的这一句话!我不要你骗我!我已经答应了你,你怎么可以反悔呢?我答应过一辈子留在大宋,留在你的身边,你怎么可以不要我!

她像疯了一样跑出去,侍卫和宫女太监都拦不住她。

“德锦公主,德锦公主!”

她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她此刻只知道,她要失去这辈子最依恋的人了!

老远的,她看见天波府一片红光,喜气洋洋,到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前来道贺的人像潮水一样。

德锦跑得身体里最后一丝水分都没有了,胸口要裂开的疼痛折磨着她的心脏,而她却没有觉察,缓缓步上那几级最熟悉的台阶,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四郎就拉着她的手,从这几级台阶上走上去,而现在,她要一个人走上去,去看他的婚礼!

她心里莫名其妙空洞洞的。

老远的,里面传出了司仪如洪钟一样响亮的声音,欢声笑语络绎不绝。



大堂内

随着司仪洪亮的声音,三对新人进行了最后的夫妻对拜。

四郎缓缓抬起头,眼睛穿过新娘的凤冠霞披,停留在客人中。

忽然间,他的目光停下来,一瞬间的失神,继而平静下来,他望着站在人群中娇小的她,望着她已是泪流满面,清亮的眼眸犹如沾了露水的水晶葡萄。

他对着她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心中,却碎成一片,他清清楚楚知道,她永永远远不可能是他的!所以他克制了满心的疼痛,满腔的爱意。

德锦再也忍不住,转身冲出去,眼泪像决堤的洪水,肆意在她脸上泛滥。

四郎也想跟着追出去,却不料一旁的母亲拉住了他,“既然要放开,就不要去追了。”

“七郎,你去看看。”杨业吩咐道。

“哦,我去看看。”七郎连忙追出去,留下满堂宾客哗然,而此时,新娘子却气冲冲地掀开盖头,大喊:“杨七郎!你想去哪里?”

七郎回过头对她拌了个鬼脸,继续跑。

新娘子气得直跺脚,杨夫人连忙去安慰她。

四郎痴痴望着前方,回不了神。他心里想跟她说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可是……说了这些还有用吗?他原本以为他是可以选择一切的,可是现在才发现,以前那些自以为是的选择,原来全都是别人安排好了的。

他们的命运,都不是自己可以掌握的。



“锦儿,锦儿……”七郎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喊着,而前面的人却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累,步伐依旧那么稳,而且越来越快。

在终于跑出了有人的地方,德锦才停下来,转过身去,一张脸红扑扑的,汗水顺着流下来,她望着七郎,“你想说什么?”

“四哥娶了别人,你伤心吗?”七郎傻傻的问。

“才不是,他娶了别人我才不伤心!”她冲着他大声喊叫,仿佛可以宣泄心中的不快。

“既然四哥不娶你了,那我娶你啊,我不娶那个凶凶的姑娘了。”

“不要!我才不要嫁给你!”德锦气恼地冲他大声嚷,然后转身又跑了。

七郎呆呆的望着,少年的心中,有着轻微的失落。


第五十八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8)

“很伤心吗?”

头顶上突然响起冷冷的声音,带着嘲弄,带着不屑。

德锦触电般抬起头,一瞬间,瞳孔慢慢扩大,眼中中滚滚的泪水像突然被冰冻一样立刻停止。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如玉的脸颊,嘴角的浮起柔软的笑,他望着她,眼神执着。

仿佛苏醒的噩梦又重现,全身的血液瞬间停止了流动,她不能动弹,睁大眼睛看着那张无数次出现在梦境中让她不敢面对,想要逃却怎么也逃不开的脸。

天哪!他来了!

耶律寒抬起另一只手抚摸她丝缎一样的黑发,拉起一缕,放在唇畔细细吻着,“我在想念你,你知道吗?”

“啊——!”德锦惊叫着逃开,躲过他的手,转身便跑。

他不悦地皱皱眉,上前一步重新抓住他,这次却不再那么轻柔,他狠狠握着她的手臂,揽进怀里,将她圈在他有力的臂弯中。

“四郎,四郎……”她开始哭泣,挣扎中口中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刚才才深深伤害她的人。

“住口!”他对她大吼,手臂更用力抱紧她。

她抖了一下,立刻停止了哭喊,望着他,眼泪却哗哗流着,“好疼。”半响,她才说,额头上疼出了细微的汗珠,她蹙着眉,泪眼汪汪的样子让他的心软了下来。

他缓缓松了手,重新抚摸她的脸庞,然后低下头,吻住她的唇,轻柔的,细细的,辗转缠绵,忽然间,他觉得世界颠倒,毁灭了,只剩他和她,他深陷了。

他紧紧抱着她,她脸上滑过的泪水流淌进了他的口中,苦涩的味道让他一瞬间回过神,放开她,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的脸。

他真的为她心动了!

德锦红着脸躲开他灼热的目光,心如鹿撞,更多的,却是害怕!

“跟我回去。”他命令她。

“不!”她倔强地挣开他的钳制,“我不走!”

“是吗?”他又换上一副冰山的表情,带着点儿嘲弄地说,“杨四郎娶了别人,你留在这里怎么办?”

她晶亮的眼睛黯淡下去,不说话。

“小丫头,我说过不会放了你,除非你求我。”他继续摧毁她的希望,她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我不会求你!更不会跟你走!”她坚定地说,眼睛却开始打量这个地方,她才发现,她竟然跑出了城,来到了树林里,四面八方都是树,此刻天快黑了,这了无人迹的地方,她要怎么逃脱?

这时,远处响起了七郎焦急的呼唤:“锦儿,锦儿……”

“七郎!”她喜上眉梢,而下一刻,她的嘴却被一只大手捂住。

他凑近她的耳畔,邪笑着:“记住了,你是我的!”

下一刻,七郎便出现了,他看见她,立刻松了一口气,“终于找到你了,吓死我了。”

“七郎,七郎,他……”她指着身后,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什么?”七郎大惑不解,看着他手指的方向。

德锦猛地回过身,才呆呆地愣住。

他走了……她应该高兴,然而此刻,她心中却悄悄流过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她甚至感到微微的失落。

“谁啊,你在说什么?”七郎走过来看着她,“你不是气糊涂了吧。”

“他来了,七郎,他真的来了!他会把我带走的,怎么办?七郎,我好害怕!”她忽然有些神经质地扯着七郎红色的喜服。

“谁?”七郎依旧不解。

“他……”她霎时平静下来,眼睛望着远处,没有焦点,带着点不让人觉察的失望。

原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七郎心疼地拍拍她的头,“乖啦,别乱想,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你看错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七郎……”她似是呻吟,身体中的恐惧慢慢扩大,逐渐便要包围了她。

“别怕,有我在呢。”他像个大人一样把她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耶律寒靠坐在高大的树上,枝繁叶茂遮住他高大的身材,他带着玩味的目光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表情。

“你那么怕我吗?还是恨我?”

她慢慢的远去了,孤单的背影在他眼里化成一句惊叹,他想他是真的对她心动了!



回去的时候,天波府在大宴宾客,欢声笑语,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杨家战功彪柄,在朝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次杨家三子一起成亲,皇上大加赏赐,皇恩浩荡,一时在朝野上下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文武百官皆来祝贺。

德锦站在门口不肯进去,硬是七郎拖着她才没让她跑掉。

四郎匆匆从宾客中抽身出来,看见她气鼓鼓的站在红灯笼底下,一张小脸不知是气得还是被灯笼映的,红扑扑一片,眼敛低低垂着,也不抬头看他,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着。

“锦……”他刚想伸手拉她,而她却一闪身从他身边溜了过去,撅着嘴往后院去了。

“四哥,你回去吧,我去看着她。”七郎看着四郎出神望着她走的方向,不由得咳了一声。

“不用了,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你先进去吧,满堂宾客还等着你呢。”四郎转过头艰涩的笑了笑,慢慢地走回去。

月亮升的高高的,挂在树梢,银白的光散落了一地无人收拾。

他注定不能做一个自私的人,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他是要为别人而活的,所以,他必须放弃她,也必须伤害她!

杨四郎抬起头,看看今晚的月亮,还是那么亮,那么圆,无论人世间怎样的悲欢离合,它似乎永远都是那样,一成不变,冷冷的月光笼罩着他颀长的身影,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暗影。



德锦百无寂寥坐在天波府后院的花台上,用手使劲扯着花坛里的花花草草!

她瞪着眼睛看着前院那边红红一片喜气的样子,不禁嘟起嘴,“有什么了不起?你不娶我,自有人等着娶我!”

“这就对了嘛,我们的德锦公主美丽大方,温柔贤淑,想娶的人可是排着队等着呢!”

德锦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杨夫人笑眯眯看着她,脸上顿时红了一大片,从花台上跳下来,站好,低着头说:“我没说什么。”

“我都听见了哦,看你,真的喜欢四郎吗?还是只把他当哥哥?”杨夫人慈祥地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我不知道,只是一想到以后四郎都不会像以前那样陪着我了,我就好难过。”她口气里带着无尽的失望,也有些少女的醋意,毕竟从小到大她一直认为可以永远和四郎在一起,现在他要到别的女子身边去了,她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杨夫人摇摇头,似是有些神伤,“这怎算是爱?”她的声音很低,却还是被德锦听到了,她问:“什么爱?”

“锦儿,要是你真的希望四郎幸福,就应该祝福他,我知道你是明白事理的好孩子,不会不懂事。”

“那以后四郎还会带着我去玩吗?”她抬着头,月亮的光在她眼中凝聚成一种绮丽的色彩,天真无害,有时略带惊慌的骨碌一转,叫任何人看了一会不住地像疼惜她。

杨夫人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以后四郎有了端娘,就不能再陪你了,他是成家立业的男子,自然不像从前了。”

德锦偏过头,脸上带着不满,嘟起嘴,“都是她,因为她四郎不要我了!”

杨夫人惊诧,又不禁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傻丫头!”

德锦见她居然再笑,只好无奈地道:“我回去了。”

刚想叫人送她回去,却见她已经走出了好远,杨夫人只好跟了上去,这么晚,她一个女孩子出去不安全。


第五十九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19)

到门口时,突然听见一声长长的通报声,抬眼正见欣宁公主提着裙摆气冲冲走进来。

“德锦呢?!”一进门,欣宁公主便大呼小叫起来。

“我在这儿。”这时才想起她是要去给七皇姐当丫鬟的,德锦有些不安地走到欣宁公主身边。

“奇怪了?杨家的男人娶媳妇儿你来凑什么热闹?莫非你还想杨四郎会娶了你做小妾不成?”欣宁公主一向说话刻薄,此刻更是一点儿也不饶人,当着众多人的面便口无遮拦起来。

“没有。”德锦懒得和她多做解释,只好低着头假装软弱。

“是吗?那你还赖在这儿不走想干什么?等着杨四郎来千里送君吗?”欣宁公主骄横地竖起柳眉。

“走吧,我们回宫。”德锦强忍怒意绕过她刚要走出去,却听她尖声大叫:“谁说我要回宫?”

“那你要去哪里?”她有些不耐烦了。

“今天有灯会,本公主要去看!”欣宁得意的笑着从她身边走过去,“跟着来,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公主,是我的丫鬟!”

德锦跟着她走出天波府,回头时,看见杨夫人身边多了一个人,红色的喜服,颀长的身影,因为距离远看不清脸,月光下,只觉得那张脸俊逸非凡,却隐约透着一股苍凉。

她努力让自己不去看,慢慢跟在欣宁公主的轿子后,越来越远了,她仍能感觉背后那道目光那么执着。



在大宋,灯会是十分热闹的日子,汴京城是皇土,每一年中秋过后都会举行盛大的灯会,这时候,全城未出阁的闺女就可以出来,手里拿一个灯笼,上面写了灯谜,若是遇上心仪的男子,便可将灯笼交与对方,假若那男子也对女子有意,就可想方设法解开灯谜,前去女子家中提亲。而一般家庭都会认为这是月下老人牵的红线,莫错过良缘,择日便会举行婚礼,因此,在灯会上成就因缘的男女十分多,每一年的灯会都会吸引了来自各地的才子佳人,商贾名流。

“看看吧,德锦,杨四郎不要你了,你就在这儿随便找一个吧,反正你的地位嫁个普通人倒也合适。”欣宁公主讽刺地递给她一个红灯笼,一边咯咯笑着从扮成家丁模样的太监手中接过一个锦绣红灯笼,摇摇晃晃抬着走了。

德锦低头看看手中的灯笼,撇撇嘴,提着灯笼也跟着上去了。

周围人山人海的,数不清的女子提着各种不同的灯笼走着,或焦急盼望,或故作娇羞,却见不少小姐手中的灯笼已经送出去了,站在一旁等着回音,一颗心也是揣揣的。

似乎没有多少人真的会互相中意,即使女方送出了灯笼,男方也少有同时何意的,看来,今夜深闺绣阁,会有多少哀怨,多少愁思,只怕这一轮明月,夜幕沉沉,也难以遮掩这样浓厚的深闺怨。

德锦提着灯笼走着,见不少从她身边经过的男子都会把目光放在她手中的灯笼上,那眼神含着期盼和好奇,逐渐的,有意无意跟在她身边的男子多了起来。

她有些不满地回头瞪一眼那些翩翩公子,见他们更是兴味盎然跟着她,只好逃也似的去追前面的欣宁公主。

“七皇姐,我们回去吧。”她口气中有些哀求的味道。

“不!你去一边儿,别碍事!”欣宁公主推开她,继续左顾右盼看着过往的公子少爷,却都不让她合意。

这一次,皇上答应让她自己选驸马,只要她喜欢,无论对方是谁,都是她的了!

德锦无奈只好跟在太监旁边,遮掩自己的身份,至少让别人以为她已经是名花有主了

走了大半条街,欣宁公主的眉头越来越皱,最后,她干脆站着不走了。

“你们,全都离开我三十步外!不要妨碍我!”她刁蛮地叉着柳腰,让所有人都远远的离开她。

太监和随行的侍卫面面相觑,既不敢违抗公主的命令,更不敢违抗皇上的命令,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可是全部都要脑袋搬家的!

可是,欣宁公主的骄横跋扈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得罪了她,比死还要痛苦,干脆遵命吧,这里人多,他们只要悄悄跟在后面盯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确定后面的人离远了之后,欣宁公主提着锦绣灯笼,款步走在大街上,人潮汹涌,她被人挤得顺着人潮远去了。


第六十章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20)

慕胤拉了拉头上的斗篷,确定遮严实了之后,才紧紧跟着耶律寒走出酒楼,两抹黑色的人影顿时融入了人群。

他有些担心,刚才他们在酒楼上远远的看见了德锦,他便看见耶律寒眼中那种强烈的占有欲,那种可怕的想要不顾一切将她得到手的目光,让他此刻依然心有余悸。

之后,他便急匆匆出来,慕胤清清楚楚知道,他会将她带走,而且,就在今晚!

“大王。”他犹豫着该怎样劝阻他,可是却找不到任何理由。也许林家大小姐就是个最好的例子,被他看上的女人,即使他将她丢弃,她也不会再属于第二个人,并且这一生中,心中也只能有他,只会有他!他是怎样残忍的对待每一个爱慕他的女子,他最清楚不过!

耶律寒扯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笑,高大的身材占了绝对的优势,即使隔了老远,他依旧可以一眼将她从拥挤的人群中挖掘出来。

他竟然有些迫切而加快了步伐,然而下一秒,在他敏捷躲过一个霸道的人影时,他头顶的斗篷被掀了起来,一道闪烁的红光照亮了他天神般俊美刚毅的脸,然后响起一声惊呼:“就是你了!”

耶律寒眯起双眸,凌厉的精光射出来。

欣宁公主的笑容顿时凝结在脸上,心里陡然生出了寒意,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似乎他浑身傲人的气势让她贵为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也瞬间变得卑贱如土。

待看清眼前的人时,耶律寒才慢悠悠地将黑色的斗篷重新遮住脸,然而,她红色灯笼却依旧举着,使得她可以看清他的脸。

她没来由的心跳加快,脸上的红晕几乎胜过了那锦绣的红灯笼。

耶律寒自她手中接过那盏锦绣灯笼,斜着眼睛看着灯笼上的灯谜,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淡漠疏离,有点儿嘲弄的笑,“断桥柳丝春带雨。”

他低沉的声音如同磁石一般将她整个人吸住,使她无法挣脱,只能呆呆仰望他。

“是‘秦’,‘秦’通‘情’,姑娘,这是否为缘?”他冷笑着,眼底一片冰冷,深得看不见底。

“‘秦’通‘情’……”她重复着他的话,痴痴地望着前方,等她回过神时,眼前早已没有了高大俊朗的人影。

“‘情’,这是缘。”她轻咬着嘴唇,脑海中浮现着他如同天神的脸,周身似乎留下了他浓烈的男子气息,她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红霞涌上双颊。



“还不快去找,要是七皇姐不见了,你们可是要掉脑袋的!”德锦焦急地指着那几个太监侍卫,只是一闪神,居然就把欣宁公主跟丢了。

所有人连忙分头去找,德锦也不例外,虽然七皇姐对她不好,可她是皇上的掌上明珠,若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只怕她们这些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甚至还会牵扯到母亲!

人山人海,她仰着头四处张望,随手扔掉了手中的红灯笼。

耶律寒迎着她的面走过来,他看着她焦急的表情,那双圆转清莹的大眼睛扫过人群,也从他身上掠过,她歪着头,一根葱白的手指放在唇边,从他的身边走过去,擦着他的胸膛而过。

他不禁笑起来,世上竟有这样呆傻的女子,可以忽略他看她炽热的目光。

走出了很远,忽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袭遍了她,德锦蓦然回首。

前方人潮汹涌,只见一个又一个的人来来往往,却没有她想看到的。

她想看到的是什么呢?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此时心中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种最重要的东西。



宫里

欣宁公主异常激动向皇上诉说着在灯会上遇见的男子,那表情,叫皇上见了也忍不住失笑,“宁儿,那男子有那么好吗?”

“当然有!”欣宁公主猛烈点着头,生怕别人都不相信,她甚至想立刻就让所有的人都看看他,看看他那如同天神般的威仪!“她是宁儿见过的最英武,最好看的人!”

“公主这样喜欢他,那为何不将他带回来。”潘影慵懒地靠在柔软的靠垫上,纤细修长的手指上托着一颗晶莹的葡萄,送到皇帝口中。

“我……”她一时结巴,“他解了我的灯谜后就走了。”

“看来他只是对公主的灯谜感兴趣,不是对公主感兴趣哦。”潘影带着些许的嘲弄和不屑看着她。

皇上喜欢这位欣宁公主,她可不喜欢!只不过为了暂时的讨好皇上,她只好装着对她好,否则,将来欣宁公主的母亲,也是现在执掌凤玺,管理后宫的淑妃可不会给她好日子过!

“谁说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说谎骗你们吗?”欣宁公主恼怒地瞪着她,恨不得将她一脚踢到外面去,省得她施展狐媚功夫勾引父皇,让父皇对她和母妃也冷淡了不少!

“臣妾怎么敢呢?”潘影满脸无辜靠在皇上胸前。

“宁儿,父皇信你就是!”皇上不得不出来作中间人,每次这两个人碰面,总免不了一场暗战,看来欣宁是该嫁了。

“哼,来人,给本公主准备文房四宝!”

“宁儿……”皇上不明白她的用意,却见宫女已经捧上了文房四宝。

“既然有人认为宁儿说谎骗人,那宁儿当然要证明了!”欣宁公主拿起画笔,瞪了一眼潘影,下笔如风。

潘影不屑地轻嗤一声,抬头看着皇帝:“皇上啊,公主看来是真的动心了,您就下旨为公主赐婚吧。”

“嗯,爱妃说的是,宁儿是该嫁了。”皇上看着怀中的娇媚女子,心神动荡,早已忘了女儿还在。

“依臣妾看,曹将军之子最适合公主了,无论身份还是长相,都是极配的,要是真的嫁了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恐怕这天下人都要耻笑的。”潘影继续诱导皇上,眼光却瞥见桌上作画的欣宁公主难得的一脸专注,要是换做平时,她听了这些话,早就气得要冲过来和她拳脚相向了。这使得她对她口中所说的男子倒敢起兴趣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