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19

薇络: 契丹王妃 111-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1)

“锦儿!”黑暗中,四郎扶着床柱,头上虚汗点点,喘着粗气。

他梦到她,在哭泣……

哭得好伤心……

心中绞痛起来,她在哭,在向他求救!

“四郎。”银镜举着一盏灯走进来,火光中她眼中透着无限的关怀。

“我要见她!”他走下床,不等她回答,就急匆匆走出去。

银镜放下灯火追了出去,“四郎,四郎,你不能去!”他走的好快,一时间她竟无法追上。

“她有危险!”他边走边焦急地说。

“她不会有事,你不要去!”寒哥哥已经不允许他踏入南王府一步,他这样去,会有危险的!

“我能感觉到,她一定有事。”说着,他奔跑起来,他一刻也不能等,一秒也不能。

她在哭,在向他求救,他要去救她!



晨曦微露

当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天的那一边,天,亮了。

那一刻,耶律寒几乎晕厥。

她痛苦地蜷缩在床的一角,哭喊不出来,身上撕裂一般的疼痛让她想立刻就去死,背上的伤疤狰狞恐怖。

床单上,殷红的一滩血迹触目惊心,刺得他睁不开眼。

那是她的……

上天啊……

“锦儿。”他温柔地拥她入怀,湿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后,“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然而每一句,都通过她的耳朵,传到身体里某一个脆弱的地方。

无声的泪水滚落在他的胸膛,熨烫了他冰冷的心。

“为什么……?”她嘶哑的声音虚无缥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她已不是纯洁无暇的德锦公主了,为什么?他是她的敌人,他们之间有国恨,有家仇,有数不清道不出的恩恩怨怨!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上天啊,为什么?要给她这样的惩罚?!

“做我的妻子,锦儿,我要娶你。”他吻着她背上那道深刻的疤痕,那是他,亲手留在她身上的伤害,那刺痛他的双眼,让他无所遁形的指控!

她是清清白白的,她仍是纯洁无暇的……他痛恨自己!为何?那样地龌龊!他玷污了她,玷污了她心中最纯洁的女神!

“让我们从头开始,忘了过去的一切,从头开始。”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着那双盈满泪水的美丽眼睛。

受过伤的心灵,就像千疮百孔的石头,只能让风空空吹过去,什么也留不住,更无法回到完好如初的时候。

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侍女端了梳洗的东西鱼贯而入。

耶律寒将被子拉到她身上盖好,“好好休息。”

他起身,侍女伺候他更衣,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心中忽然间温暖一片。

他们若有未来……

他会是最幸福的人,他会用一辈子的时光,去爱她,保护她……

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侍女更衣的窸嗦声。

她闭上眼睛似乎已沉沉睡去。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眼角突然滚出一颗泪珠,她霍地睁开眼,直直瞪着他!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不恨你!”

他的心噔地落到了谷底,漆黑的眼睛眯起来,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这样的反应,他早已料到,只是不愿承认罢了,要她在被他这样深深伤害了之后忘了一切,怎么可能?

“那就试着慢慢爱我可以吗?”

“爱你!?哈哈哈哈……”她大笑起来,那笑声,似乎要将他撕裂,“怎么爱你?爱你杀了我的亲人?爱你让我做你的奴隶?爱你侮辱了我?”

他闭上眼,眼角痛苦地抽搐,崩溃的情绪已经要将他淹没,他转身走出去。

侍女惶恐地退出去。

德锦在床上大笑,笑到泪水横流,笑到没有一丝力气,沉沉睡去。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要忘了那些仇恨,她怎么做得到?



临近中午,璃烁和茗烁彩才进来为她梳洗更衣。

茗烁收拾床铺,那一滩已经凝固的血渍让她吓了一跳,捂住要尖叫的嘴巴,偷偷看了一眼外间正安静地坐着让璃烁为她梳头的德锦。

她……和大王……

她的脸烧烫起来,赶紧将染血的床单收起来,重新拿干净的换上。

“锦小姐,杨公子来了。”出去倒了水进来的璃烁温婉地看着她,每次杨公子来,总能看见她开心地笑。

她游离的眼睛突然晶光一闪,望向门外,灿烂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四郎,四郎来了!四郎!

她已经……

“出去,都出去!”她站起来,用力将两姐妹推出去。

璃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肯走,害怕她做出什么事来,茗烁在一旁使劲地将她往外拉。

绿树葱茏后,一道纯白的人影踉跄地走来,额头上密密的汗水,他累得气喘吁吁。

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的眼睛便被泪水模糊了,她狠下心将门砰地一声关上,用背抵着。

四郎,锦儿没有脸见你,对不起,对不起……

“锦儿。”门合上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她眼中氤氲的泪水。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他轻轻拍拍门,“锦儿。”

“不要进来,你走你走!”她用力抵着门,生怕一不小心,让他进来看到她。

“为什么?你不想见我了吗?”他站在门口,风轻轻吹动他白色的衣裳。

“你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她喃喃地重复这句话,身体慢慢地滑坐在地板上。

“为什么不让我看你?这么多日子看不到你,我很想你。”

她在里面放声大哭,她也想他啊,可是现在她怎么面对他?

“我好脏,你看了会很失望的,四郎,就记住原先的那个我,不要看现在的我,你会很失望很失望的。”她的脸慢慢靠在门板上,泪水顺着缝隙流淌出去。

他心里紧紧地疼,双拳握起,他真的,对她做了……

他的手慢慢摸到胸前挂着的荷包,心忽然疼起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2)

他的手慢慢摸到胸前挂着的荷包,心忽然疼起来。

……

她的汗水濡湿了她的发,凌乱的领口处露出她白皙如玉的肌肤,夜色中隐隐泛着迷人的光泽。

她趴在他的胸口,紊乱的呼吸逐渐变得有规律,慢慢地平稳。

“四郎……”她眼中有迷雾一般的茫然,“我……”

他突然明白过来,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连忙掏出那个荷包,凑到她鼻尖。

身上的躁动和难受忽然间便消失,身上的汗水被风吹干,微微透着凉意。

德锦看向他,一张脸涨得通红,“我……怎么了?”

“没事,你只是中了毒。”他宽慰地拥紧她,他怎么能告诉她,有人对她做了肮脏的事情。

“毒?”她微微眯起眼,浓密的睫毛微颤。

……

“我不要让你失望,你要记住我原来的样子,四郎,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忘了原来的我,要不然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他蹲下来,手指摸到那一处缓缓流出水渍的门缝。

“无论你什么样子,你都是我心里的公主。”他不会嫌弃她的任何样子,就算她变成一个丑八怪,就算她……她也依旧,永远留在他的心里,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忘了她。

风轻轻地吹,他隔着门板,仿佛也能够,为她擦干泪水。

一丝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缓缓流出来,他很快的用袖口擦干,他坐在门口,和她背靠背,抬头仰望蔚蓝的天空,突然笑起来,“锦儿,不管我们在哪里,这片天,都不会改变。”

德锦怔怔地抬起头,投过狭窄的门缝,看到外面一片蓝得让人心醉的天空,呆怔住。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因为我们生活在同样的天空下面,呼吸同样的空气。”

“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她心里忽然慌乱起来。

“永远……”他缓缓合上眼睛,嘴角挂着平静的笑容,“永远……”



杨柳轻拂,水面波光粼粼,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开去。

“我好失望。”萧燕燕看着湖面,华丽的宫装衬托得她愈发高贵美丽,“我以为你深深爱着她,愿意为她做一切。”

“我要娶她!”他依旧重复这句话,自从来到这里,他除了这句话,便再不说其他。

“娶了她,只会让她更加痛恨你而已,何苦呢?”她转过身望着他。

“我爱她,娶了她我会把一切都给她。”

“一切吗?包括你的生命你的国家!”她激动地大喊,“寒,不要一错再错!”

耶律寒站起来,背过她,“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要皇上为我们赐婚,我要正大光明迎娶她!”

“荒唐!你已经有了王妃!”

“我不爱她!”

“可她已经嫁给了你!你要让天下人都耻笑你吗?”

“我不在乎天下人耻笑我,当年你让我娶她,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不爱她!”他斜睨着她,声音有一丝波动。

“寒,是我和皇上对不起你,可是一切都和瑶瑶无关啊,你为什么不能好好对她?”回忆又一幕幕重演,在她的脑海盘旋不绝。

……

轻风拂细柳,那一个美丽的春天,万物苏醒,鸟语花香。

他站在湖边,一声黑衣,冷冽的气息在他周身流淌,将明媚的春天也仿佛带进寒冬。

他真的好冷!

冷得让人不敢接近。

记不得是多久以前,那个喜欢捉弄她的男孩忽然消失,然后,出现在她生命中的,是这样寒冷的他。

“寒。”她轻轻唤了他一声,忐忑不安地走过去,手里紧紧握着一块温润的东西。

他转过身,刀刻一般的线条冷冽无情,看见她,也只是冰冷地应了一声。

“你击败了八族勇士,成为了大辽国最年轻的八部大人,我好高兴。”

“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些?”他有些不耐地眯起眼,漆黑的眼中不泛半点波澜。

她低头笑了笑,什么事,都无法瞒得过他啊。

“下个月,我就和皇上成亲了。”从今以后,她就是大辽国的皇后,不再,只是他一个人的‘燕燕’。

他站在原地,轻风拂过他俊美的脸庞,他牵了牵嘴角,“恭喜你。”

“这个还给你,以后,你遇到喜欢的女孩,就送给她。”她将手里温润的白玉递给他。

风拂过……

他忽然欺身上前,狠狠捏住她的脸:“为什么到最后,连你也背叛我?!”

她咬紧嘴唇别过脸,不敢正视他犀利如鹰的眼睛,“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所有人都背叛我的时候只有你在我身边,而现在连你都要背叛我!”他怒吼,声音将欢快在枝头唱歌的鸟儿惊得四散逃走。

“我最后求你一件事。”她含着泪望着他,泪光中,他的脸逐渐模糊,“你娶了奚瑶好吗?”

他望着她,眼神复杂。

“算我最后求你!”

“可以!”他放开她,拿过她手里的玉佩,头也不回地离去,“你就去做你的皇后吧!”

她蹲在那个湖边,哭了一天一夜,他怎么会知道,她这么做,有多大的苦衷!

她和皇上的婚礼,他最终没有来,侍从说,他带了几个人偷偷潜入大宋,他要亲眼看看,如今的杨家,是怎样踏着他们一家的尸体一步步爬上去的!

……

“我要娶她!”他的话将她拉回现实,燕燕望着他:“我回去跟皇上说,他会答应的。”

耶律寒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3)

忧郁的蓝天,忽然飘过一朵云,遮住了阳光,天,阴霾起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她悲恸的哭声。

“四郎,四郎……”

她跪在地上,使劲摇晃着倚在门口,唇角带着一抹宁静笑容,仿佛是沉沉睡去的白衣男子,泪水打湿了他的白衣裳。

他怎么也无法醒过来,纵使他听见她悲伤的哭泣,他拼命挣扎着要挣开眼,可是怎么也没用,难道上天那么残忍,要让他在这里就丢下她吗?

不!不!他不能就这么走掉!他要陪着她,保护她!

“你醒醒啊,四郎,你醒醒啊。”她摇晃着他清瘦的身体,无论她使多大的力气,他都无法醒过来,她好后悔,好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出来,他一定很难过……

“锦小姐。”茗烁流着泪想拉开她,杨公子,早就已经没有气息了……

“不要摇他!”银镜突然闯进来,一把推开了德锦,她急急忙忙掏出四郎脖颈上她送他的荷包,凑到他的鼻尖,“四郎,快醒醒,不要睡得太沉……”

他轻咳了一声,微弱的呼吸慢慢从他的鼻尖喷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她高兴得在心里不住地感谢神灵,他没死,没死。

德锦望得呆呆的,“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只是受伤了而已,你不要刺激他,他还没有完全好。”银镜稍稍偏过头看她,故意将口气变得刻薄无礼。

她让人准备了轿子,没有跟她说一声,便叫人吧四郎抬进去。

“他什么时候会好起来?”德锦追上去,板着轿子的窗口问。

“只要你不刺激他,不出现在他面前,他很快就会好!”银镜将轿帘放下,遮住她的目光。

“可是……”德锦还想说什么,轿子已经抬起来了,她够不着那个窗口,只能大声对着里面喊:“等四郎醒了,请你告诉他,无论我在哪里,我们都生活在同样的天空下,让他不要忘了我!”

银镜在轿子里捂着嘴轻声啜泣起来,她轻轻抚摸四郎苍白无色的脸,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她没有任何权利,让他忘了谁。



德锦望着那顶早已消失在她视线中的轿子,心里有莫名的怅然。

不祥的感觉越来越浓重,四郎,他们中间,似乎有些事情要发生了。

头顶的阳光忽然黯淡,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袭来,德锦警觉地闪开,她的手敏捷地从他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准自己:“不准过来!”

耶律寒冰冷的眼睛瞟了一眼她手中的匕首,不再前进。

“不准你再碰我!”她眼中有一把一把的利剑射向他。

“如果。”他上前了一步,“你答应和我成亲,我会考虑救杨四郎。”

她的身体狠狠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人,我要你永远都是我的人。”他又走近几步,犀利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中的匕首上。

“哼!”她冷笑,“我永远不可能是你的人!”

“你已经是了!”他大声驳回她。

“闭嘴!”她把匕首指向他,“再说我杀了你!”

“你是我的人。”他依旧坚决。

“不是不是不是!”她举着匕首的手臂颤抖着,慢慢后退着。

“就算你杀了我你还是!”

“我……我……”她举着匕首指着他,却不敢上前。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猛地往自己胸口上一戳。

鲜血溅到她的脸上,她目瞪口呆地望着他。

“如你所愿。”他握着她的手,将匕首拔出来,邪佞地笑着,“还要来一刀吗?”

她吓得手一松,沾着血的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一声。

“你让我怎样补偿你?”他的手慢慢抚上她吓得苍白的脸,呼吸湿热,渐渐靠近她。

她别过头,泪水不争气地流出来。

“无论怎样,我都会去做,就算让我去死。”

“我不要你死,也不要你放了我,我只求你。”她抬起头望着他,清澈的眼中蕴藏着大海一般的感情,“让我去死。”

他的手无力地滑过她的脸庞。

“如果四郎要死,就让我和他一起死。”

沉默……

“我不答应。”

德锦苦笑起来:“你不是说什么你都会去做吗?你食言了。”

“你死了,我会毁了你的一切!包括你的亲人!你的国家和所有对你好的人!我要让这个世界上有关于你的一切都跟着你一起长埋地下!”包括他自己!!!没有她,他会毁了自己,不管地狱天堂,他都要和她在一起!

“你好卑鄙。”她咬着嘴唇。

“我比你想象得更卑鄙!”他捉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狠狠吻上她的唇。

她是他的人!现在是!将来是!生生世世都是!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4)

北院大王的婚礼在皇城郊外的皇家狩猎场举行,这样盛大的婚礼迎娶的都是正妃,可是五年前,北院大王已经迎娶了奚部大公主奚瑶,这次婚礼,据说新娘是一个来路不明的汉人!

这多少有些打击那些身为辽国贵族的契丹人的自尊心,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怎么可以娶一个汉女做妃子,而且还是同瑶公主平起平坐的正妃!

其中最受打击的当然是奚族,他们的公主怎么能同一个下等的汉人共事一夫!只可恨耶律寒深受皇上倚重,又独掌了天下兵马大权,还是百姓爱戴八族拥护的八部大人,奚族只能倚靠着瑶公主身为北院王妃的地位勉强在八族中站稳脚跟。

皇上御封那个汉女‘德王妃’,皇后同她义结金兰,以姐妹相称,算是让耶律寒撑足了面子。

婚礼当天,新娘一早便被送入皇宫,身为新郎的耶律寒要等到晚上才能见到他美丽的新娘子。

这一天,算是他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天,怎样盼,那金灿灿的太阳还是高高挂在天空。

宫里的德锦,在皇后和众多宫女陪伴下,把所有要记住的礼仪都过了一遍,她虽然没再听,可是宫女还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教她。

“今晚,你就是他的妻子,再不是德锦公主了。”萧燕燕将新娘的珠花插在她的发髻上。

她真的好美!

比第一次在王府里看到的要美很多,少了一丝青涩单纯,她动人的眼中,泛出女人独有的妩媚慵懒。

千万种风情,在举手投足之间,展露的淋漓尽致。

身为女人,她也不禁嫉妒起来。

那妩媚中带着天真,清莹的眼中,还有着少女的迷茫,有她如大海一般深的感情和无尽的思念。

“以后不可以再闹脾气,你是北院王妃,就不能让天下笑话了。”她继续提点她。

“大辽国的北院大王娶了大宋公主,这还不足以让天下人笑话吗?”她略仰着头,铜镜中映出一个千娇百媚的侧影。

“又在说气话。”萧燕燕刻意将她的话当成气话,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浅笑道:“你现在是德王妃。”

她低下头,手指紧紧绞着衣角。

她不是!不是!

屏退了侍女,萧燕燕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别让仇恨蒙住你的眼睛。”

她倔强地仰着头,“如果换作是你,你可以原谅他吗?”

萧燕燕久久地望着她,最终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体会过那些痛苦,我不能回答你。”

德锦望着她突然笑了起来:“我们不会有未来!”

她的眼睛天真纯净,闪动着美丽的光华,一瞬间,让燕燕晕眩。

“你和他一样,都是被仇恨蒙住了眼睛,你知道吗?少年时的寒不是这样的,他那时……”

“皇后娘娘,大王的迎亲队伍到了。”小宫女满脸喜庆的笑容跑进来。

“时辰到了。”燕燕拉起她的手,一起走出去。

来接新娘子的人,是慕胤,他穿着契丹人举行仪式时的正装,锦帽貂裘,显得愈发英气逼人。

他的目光接触到德锦,顿时觉得喉咙里烧得难受。

那一晚,他没有能力救她。

她在皇后的搀扶下,慢慢向他走来,那一刻,她眼中凝聚着泪光,泪光深处,是他看不清的某种感情。

德锦对他露出天真慵懒的笑容。

他心疼地伸出手,想再摸摸她的头发,却不经意看见皇后制止的目光,他只好向她伸出手,拉着她坐进红绸装饰的软轿中。

她安静地不发一言,萧燕燕坐进她旁边的一顶轿子中,轿夫慢慢抬起轿子,小心翼翼前进。

德锦忽然掀开红绸的轿帘,望着后面慕胤跨上马背,跟着她们缓缓前行。

两行泪滑下她的脸颊。

她的神,亲手……送她走进她的噩梦中。



晚风徐徐,广场中燃起巨大的篝火,火光跳跃,热浪一阵一阵扑来,空气变得温暖异常。

耶律寒一身黑色装束,华贵的衣服,衣领和袖口上金丝织就了繁复的花纹,锦帽上一颗硕大无比的蓝色宝石,火光中大放异彩。

他神采奕奕,双目炯炯,英俊不凡,坐在皇上旁边,等待中,已经喝了几杯酒,眼中多了一丝醉意的柔情,看着前方。

她,怎么还不来?

皇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少喝点儿,待会儿吓坏了新娘子。”

他柔肠百转地笑起来,当真不再碰酒杯。

她胆子很小,真的会被他吓坏。

心如鹿撞,他头一次觉得等待是这么漫长,心中又喜又怕,想到不久之后,他就能牵着她的手,接受天下人的祝福,他将和她共白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以后漫长的日子,他会用一生去补偿她。

“慕胤去了多久?”他转头问身后形影不离的十三骑。

“回大王,已经去了一会儿,估计已经快到了。”

皇上在一旁笑起来:“你倒是,又不是头一次成亲,不知道那些人要闹一闹吗?”

他眼中忽然多了一丝冷意,皇上只好摇摇头继续喝酒,大凡这世上姓耶律的男人,都逃不出‘情’这一劫吧,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到了到了!”小太监急急忙忙跑上来报告。

耶律寒霍地一声站起来,不等皇上再说几句话调侃他,已经大步踏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5)

高台下,火红的仪仗队迢迢迤逦,红灯笼一排一排挂在铺着红色地毯的道路两旁,张灯结彩的广场上,所有人都站起来,争先恐后地看北院大王的新娘,究竟是怎样的绝世美女?能够掳获那一颗冰冷的心?

她从轿子里走出来,一身鲜红如火的嫁衣,长长的裙摆拖在红毯上,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在红裳的包裹下,千娇百媚;喜庆的浓妆,衬得唇瓣娇艳若桃花,眼中千种风情,妩媚慵懒,当她抬眼看向他时,他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她,真的是他的新娘吗?为何她美得那样飘渺,不似凡人?

在皇后和若干侍女的簇拥下,她缓缓地步上高台的阶梯,每走一步,他的心就快跳一下,他受的等待地煎熬就越深一分!

他立刻就想拥她入怀,想好好证实一下,她究竟是不是真的!这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境。

他迫不及待,不等她走上来,便下去亲自迎她上来。

德锦停下脚步,她抬着头望着他走下来,夜风将他黑色的披风吹起来,飒飒地翻飞,他像天上的神,需要仰望才能看清。

今夜的他,格外的英俊,眼里的柔情,让她不自觉地脸红心跳。

“锦儿。”他温热的呼吸在她耳畔,温柔地拥她入怀。

她闭上眼睛,眼前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引着她一步步深陷。

她不能陷进去啊!

朗朗的月光,柔柔地照在他们身上,他拦腰将她抱起,柔情似水,慢慢走上高台。

萧燕燕跟在后面,她眼中的失落,此时在月光下,格外分明。

眼前突然现出一袭明黄的锦袍,她错愕地抬起头,不期然的,迎上一双深情的眸子。

“皇上……”她的声音轻得似是一声叹息。

皇上将手伸向她,微笑着:“我们重新成一次亲怎么样?”

“乱说。”她娇嗔地别过头,脸颊却不自禁红了一片。

“让我们……一切都重头开始。”皇上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她忽然热泪盈眶,抬头望着他,那双眼似海,那么深刻的感情。

“答应吗?”他柔声在她耳边。

“答应。”一种幸福的光环将她环绕,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皇上高兴地握紧她的手,拉着她缓缓地步上高台。

耶律寒怀抱着他的新娘转过身面对高台下的人群。

一阵惊天动地的高呼回响在天地之间,他对着天地,对着大辽国的子民,高声宣布:“我耶律寒发誓,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人!”

又是一阵高呼,德锦恍惚地看着他,他眼中闪闪地幸福的光,她可以感受,他深爱她的心。

他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额头。

“锦儿,我的新娘。”

她的心哭了,那泪水泛滥成灾,肆意流淌在她心上的每一个角落,浸湿了一大片。

他将她放下,让她稳稳地站在地上,然后从侍女端来的玉盘中,取出一串黄金的铃铛。他蹲在她的脚边,将铃铛系在她的脚腕上,晃动间,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铃声。

高台下的所有人都屏息了。

他抬起头,望着她,如同她是他的苍天。

他是天神一般的人,应该是所有人都仰望的苍天啊……



漫长的婚礼仪式之后,德锦被侍女带到皇家广场后的行宫休息,她本该回王府等待的,可他执意要她留下,他要和她一起回去。

侍女在前面引路,红通通地灯笼照亮了地上的每一个地方,她的一颗心忐忑不安。

她算是叛国了吗?嫁给敌国的王爷,若是父皇知道,会怎样定她的罪?通敌卖国?说她是不祥之人?然后会怎样惩罚她的母亲?

可是,耶律寒答应过,这样的消息,绝对不会传回大宋,就连她是大宋公主的身份,也被他隐瞒了。

世人只知道他娶的是一个汉女,并不知道,这个汉女,就是曾经被他俘虏,狠狠折磨过的德锦公主。

“啊!刺客!”

侍女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接着是,金属的杀伐之声。

德锦猛回头,黑暗中,那被落在地上燃起的红灯笼照亮的,那白衣胜雪,乌发如漆,那一双含着深情和痛楚的眼。

她的四郎啊!!

“为什么?要和他成亲?”他手里握着红缨的长枪,支撑着地面,慢慢走向她。

她站在那里忽然哭起来,滚滚的泪珠滑下她的脸,她的妆化开,脸上一片模糊的脂粉。

“我成了你的负担吗?为什么要牺牲自己?”他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哭花的脸,心疼不已。

“我想你活着!我不要让你消失!四郎,我不要你死!”她哭得泣不成声,她不能做一个自私的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她做不到做不到!!!

“我们一起走!锦儿,我带你一起走!”他楼过她,眼泪从他清瘦的脸庞滑落,滴进她的颈间。

幽幽的凉意……

燃烧的红灯笼,映着他苍白如纸的脸。

“可是你身上有伤,你打不过他们的。”

他捧起她的脸,坚定地看着她:“相信我,可以为你创一个奇迹!”


116.

喜宴中,耶律寒不厌其烦应付着一个个前来道喜的人,心中虽然急着想回去见她,然而这些祝福却让他留了下来,他和她,是需要很多祝福。

心中突然不安,他抬头看向远处,正好看见一个侍卫急急忙忙跑过来。

陡然的恐惧使他站起来,那个侍卫小心翼翼地跑到他面前,满头大汗,跪在地上颤着声音道:“王妃……逃跑了。”

手中的酒杯突然碎裂,他抬头看向远方,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动,越发显得诡秘,让人无法窥探他的内心。

半响,他嘴角扬起一抹完美得近乎残忍的弧度。

这一切,真的是一场梦!一场美好得让他沉迷的梦!



跑了不知多久,夜色越来越浓重,天空中的月亮洒下冷冷的光辉。

四郎拉着她,提着红缨长枪,跑过一条又一条路。

他要为她,创一个奇迹!

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几乎破碎的胸膛。

一个永远不灭的奇迹!

后面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黑暗被明亮的火把照亮了一大片。

四郎将她拉到一个阴暗的墙角下,让她躲进一个大大的木桶里。

“四郎!”她抓住他的手,“你也进来啊!”

“别担心,我去把他们引开,一会儿就来找你。”木桶虽然很大,却藏不住他们两个,他进去,反而更容易暴露。

“可是……”她紧紧抓着他不放,心中不知为何惶惶不安。

“我很快就回来,锦儿,我会创造一个奇迹,相信我!”他取出怀里的白玉笛递给她,“好好收着,天亮前我一定回来。”

“等等!”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绳缠绕的圆圈,“这是哥哥们的指环,他们会保佑你的。”

“等着我!”他握紧她的手,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转身跑进夜色中。

她蜷缩在木桶里,悄悄露出一双眼睛,她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的在她的视线里变成一个白点,泪水忍不住汹涌出来。心里想大声呼喊,将他唤回来,她好想再听一听,他的声音温柔的喊她的名字:“锦儿。”

“一定要回来,四郎,一定要回来。”她喃喃地低语,忽然间大盛的火光让她缩进木桶里。

马蹄声由远及近,停了下来,她的心跟着快跳起来。

“大王,他们往那边跑了!”

“给我追!”夜风将他暴怒的声音传得很远。

她在木桶里也吓了一跳,瑟缩着不敢出声,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了。

她闭上眼,心口猛地疼起来,她不敢想像,他听说她跑了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117.

四郎提着长枪,在漆黑的路上跑,有意将追赶的人扰乱,他细心地记住每一条路,以便可以很快地出去找她。

可是胸口中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折磨着他,他的脚步越来越慢,但他支撑着不停下!

他要为她创一个奇迹!

一个不灭的奇迹!

……

胸腔传来剧痛,痉挛着一阵比一阵更加猛烈地撕裂他的肺腑!

他捂着胸口,跌跌撞撞跑着。

锦儿,相信我……会为你创一个奇迹!

他转过一个拐角,突然,空气中弥漫了一股怪异地香气,他本能地闭气,可是已经晚了,他急促的呼吸已经吸入了很多。

头脑一阵晕眩,脚步无力,他转过身。

“公主……”他看着身后的女子,满脸忧伤。

“对不起,四郎,我不能看着你死。”她的眼泪滑出眼眶,“这只是迷香,一天后你自然就会醒。”到那时,或许,你已经遗忘一切……

他睁大眼睛,抓住她的手,颤抖着:“她在等我……。”

她避开他的目光,感觉到他的身体象一滩溺水瘫软在她的怀里。

“原谅我,原谅我……”她抱着他痛苦地哭着。

我不能让你死,不能啊!算我自私好了。

***********

马蹄声急促如雨点,密集得没有任何的缝隙。

他追来了!

德锦捂着跳个不停的胸口,那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外面的火把几乎将半边天都映红了,恍若燃烧起来。

她紧紧地蜷缩着,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一片异样的安静中去,天上一轮明月,被燃烧的火把映得鲜艳狰狞。

一阵低沉地,仿佛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声音骤然响起:“那个女人果然是大宋公主!哼,王爷说的没错,得到了她,就等于掐住了耶律寒的脖子!”

德锦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大木桶的缝隙看去,不禁一惊!

不是他!

他没追来,那么,这个男人又是谁?

隔得远,她透过旺盛的火光只能看到那个人模糊的一张脸,很粗犷的契丹男人!

“大人!德锦公主跑了,耶律寒必定会方寸大乱,咱们不如趁这个时候将他……”

那男人抬起手,四周又陷入一片安静,只有火光噼里啪啦地燃烧。

德锦紧紧捂着剧烈疼痛的胸口,他们说……要趁这个时候杀了他……她应该高兴的,这样,他和四郎就有多一线的希望可以逃走,可是,她的心不像她想像的那么坚硬,只要是触及到他的地方,都会莫名奇妙地变得脆弱和柔软。

“他至今没动静。”他眼光慢悠悠瞟向德锦的方向,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他是顾全大局的人。”嘴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他眯着一双凌厉的眼睛。

*****************

南王府

一片灯火通明,侍卫垂首站立,不敢出声,屋子里僵窒得仿佛空气停止了流动,某种冷得透入骨髓的气息正缓缓地剥蚀每一个人的感官。

慕胤站在火光处,静静地看着那个隐在暗处如同魔鬼一般的背影,他没有出声说什么,他清楚地知道,此刻,若不是关于德锦的消息,任何话都只是多说无益。

他握紧了手指,骨骼被捏得咯咯作响,半响才开口说了一句:“怎么样了?”

慕胤默然不语。

“小小一个京城!她能藏到哪儿!”耶律寒转过身,暴怒的脸被火光映得格外清晰。

“大王!”慕胤单膝跪下去,“各个出入的关口都派了人,她逃不掉。”其实,他心里是更希望她能逃走的,这里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属于她的。

他眯着眼盯着慕胤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本王亲自去找。”

“大王不可!”慕胤急忙拦到他面前,“此时各部都虎视眈眈,他们知道大王喜欢德锦公主,若是此时大王亲自出去找,不就等于告诉他们她不见了吗?这样反而让她更危险!”

“是她自己选择的!”他咬牙切齿地瞪着慕胤的脸,“你应该守在她身边,为何会让杨四郎闯进去带走她?”

耶律寒冷冷地看着他,绕过他走出去。

“寒!”慕胤从后面抓住他的手,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称呼他,他记得很久以前,他们像朋友一般……

“她不属于这里,让她走。”

“不可能!”耶律寒大喝着甩开他的手,盯着他诚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的!”

“她不属于任何人!她是自由的!”慕胤冲着他离去的背影的大喊,不管他是否能听到,他只想喊出心里的声音,他从来不是心软的人,可是面对德锦那样一个女孩,他无法对她的一切坐视不管。

声音在空荡荡院子里回转,传回来时,已经是一片模糊的回音。

****

夜色浓黑

街道上空无一人,像是激战后的战场,风狠狠地贯穿每一处,空洞地回荡。

几匹马飞快地驰来,踏破夜的沉静,排山倒海。

为首的男子一身黑衣,漆黑如夜,一双雄鹰般锐利的眼眸如闪电掠过,一瞬间整个天地陷入冰冷的寒冬。

“大王!”黑衣骑兵从前方赶来,跃下马背呈上一个白色的物件道,“在前面发现了这个,还有一封信。”

耶律寒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火光映衬得他如天神不可侵犯,他缓缓接过那个通体洁白晶莹的物件,风中,竟是有着轻微的颤动。

那是杨四郎的东西,他曾经不止一次看见她伴随着这笛子吹出的悠扬旋律起舞,美得不染尘埃……

她出事了!

心里的直觉这样告诉他!

拿过那封信,他惶恐地打开,夜风吹得纸片不安分地翻飞。

那一瞬间,他的一双眼睛突然现出奇异的血红色!

那纸上,白色的纸片,赫然地!

印着一个鲜血的掌印,那双手,小巧精致!

最下方,同样的用鲜血写了一行字:要救她就不要带任何人来!

触目惊心的红,一瞬间席卷了他的理智,他把纸片揉成一团,狠狠扔进夜风中,策马上前几步,沉声命令道:“谁都不准跟来!”

“大王!”十三骑上前阻止,却被他一鞭子狠狠喝住:“谁都不准跟来!”

他策马奔进浓黑的夜中,风吹起他的黑衣,消失在前方。

十三骑立在原地,每个人心中都泛起莫名的不安……


118.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2)

一盏残烛

微弱

阴暗破败的屋子里散发着阵阵腐败的气味,显然,这里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男子坐在角落里,他旁边还有另外几个人,几双如狼似虎的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冰冷地面上坐着的女孩,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清澈的大眼睛偶尔转过一点儿惊慌却是转瞬即逝。额环上的珍珠在阴暗中发出清莹的光芒。

“啧啧,看来耶律寒真的很宠爱她,你们看她额头上的珍珠,那可是稀世珍宝啊,东海的龙珠,整个大辽国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颗了!”

所有的人都随着男子似是无心的调侃大笑起来,气氛仿佛缓和了不少。

德锦抬眼看向他们,嘴角浮着冷冷地笑。

男子似乎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许不快,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德锦公主,你真的放得下你的国恨家仇吗?”

她看着他,并不说话。

“他杀了你的至亲,让你无家可归,而且……”他脸上慢慢浮起阴冷的笑容,“你的母亲……”

德锦蓦地盯紧他,瞳孔缩成针尖般大小。

门忽然被推开,风猛地灌进来,将屋里的一切都吹乱了。

发丝飞扬起来,德锦回过头去,顿时泪流满面。

他真的来了!

冷风处,他高大的身躯想雕像一般屹立,外面有月光,惨白兮兮,将他投在地上的身影拉得很长。

“你走!你走!你为什么要来!你走!”她忽然就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他为何要来?这样做,只会更加重她的罪恶感,她不该对他有任何的想望的,他们是仇人!有国恨家仇,他什么都无法偿还!为何现在还要来扰乱她的心!

“你是我的妻子。”他凌厉的目光在她身上温柔地投射,纵使这样的情况,他的眼中仍旧只容得下她一人,再无其他。

“耶律寒。”男子上前几步,“你真的会来,这个女人对你真的重要到连性命都不要的地步了吗?”

“放了她,你可以取我的命。”他淡淡地道,双眼阴翳。

“是吗?我遥辇徵有这样的荣幸取北院大王的性命?哈哈哈!!!!!”他大声地笑起来,后退回到德锦身边,“你说,我要怎样取他的性命?”

德锦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她死死地盯着门口的耶律寒,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下来。

“我遥辇部无数族人都巴不得他死!可是……”他勾起唇角,凑近德锦的耳畔,“我要你亲手杀了他。”

“不!”她惊恐地看着他。

遥辇徵又大笑起来:“杀了他,我可以把你送回大宋,送回你的家!”

“锦儿……”耶律寒低声唤她,他不奢求能得到她的原谅,能够死在她手下,也足够了。

“不!你走!你走!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我恨你!我不会原谅你!就算你为我死!”她狠狠地呵斥他,只希望他能离开,上天啊,她再不能,承受他的任何情意。

“你不动手也行,让他跪下来求我,若我高兴了,杀了他之后,也能送你回大宋。”遥辇徵靠近她,拿出一把匕首抵着她的脖子,“耶律寒,我要你跪下来求我!”


119.

他眼中是无法忽视的疯狂的愤怒,凛冽的光芒仿佛随时都会迸射出来杀死人!

可是那把寒光闪闪的匕抵在她细嫩如雪的脖颈上,让他无法忽视,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救她!无论如何,他再不能让她受半点儿伤害!她是他的妻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锦儿……”

“不要。”德锦闭上眼睛,滚滚的泪水泛滥成灾,她不能看,不能看!

狂风中那一声沉重‘扑通’声是那么刺耳,将耳膜撕破,轰轰隆隆!

崩!

地裂!!

他是神啊,比谁都要尊贵,都要骄傲!!!

脑中不禁出现初次见他的情景,那时的他,真的像是睥睨下,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神,可是,这样的神竟然也会下跪,为她……

遥辇徵狂笑着让手下的人一拥而上。

他背脊挺得僵窒,目光一转不转在她身上,温柔地流转。

看着她落泪,他比什么都痛,他希望她是开心的,就像那时在大宋看到的她一样,无忧无虑,笑容灿烂。

杨四郎说的对,她本该是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是他,狠狠折断了她的翅膀,让她再也……飞不起来……

身上被他们密集的拳头砸下来,他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可是为了她,他愿意承受一切。

“住手!住手!”德锦终于忍不住大喊出来。

“怎么?你愿意亲手杀死他了?”遥辇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手中的匕轻轻划过她的下颚,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你杀了我!杀了我不是会让他更痛苦吗?”她瞪着他,水漾的眸子清澈无比。

“杀了你?”遥辇徵玩弄着手里的匕,在她脖颈间来来回回比划。


120.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上) (3)

“你敢!”被围住的耶律寒突然站起来,身材高大似乎遮蔽了外面的月光,旁边的人脸上一片阴暗,心中纷纷涌上恐惧之感……

空气冰冷得没有温度,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渍,俊美的脸庞上青一块紫一块,却仍遮不住他浑身散的王者气息,君临下般!

遥辇徵后退一步,抓着德锦的脖子,“不准过来!”

“你若是敢伤害她,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

“哼!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就让她死在你的面前!”遥辇徵邪恶地用匕摩擦德锦的脖颈,似乎真的想狠狠地一刀杀死她!

“有你存在我们遥辇部便不会有好日子,我们千千万万的族人都要过着餐风露宿的游牧生活!我们的慕胤王子成了你的下人!本该嫁给慕胤王子作王妃的林家小姐成了你的妓女!这是对我们部族最大的侮辱!耶律寒,你不给我们活路!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你是想要本王的性命了。”耶律寒漫不经心地牵了牵嘴角,冷漠地看向他,“你想让本王怎样死?”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算是赎罪,他用他的生命赎对她犯的罪。

“我不要你死!”她毫无预兆地抓住遥辇徵的手,将匕对着自己的脖颈猛地刺下去,一面泪流满面,一面凄然地看着他,该死的人是她!

“锦儿!”

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他就像是闪电般划破空,一瞬间便到了她的面前,一掌掀飞了遥辇徵,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有我在,谁让你死!”他近乎粗鲁得抱着她,感觉就像是与她分离了一千年,恨不得此时此就将她揉进身体里,从此不分开。

“你不该来,不该为我死,你知道我不会原谅你。”她靠在他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你是我的妻子。”他吻她的脸,她的眼,把那一颗颗咸涩滚烫的泪珠吞进腹中。

“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遥辇徵一挥手,他的属下立刻从背上取下弓箭,搭弓,瞄准!

“走!”耶律寒将德锦护进怀里,迅速冲出这间破败的屋子,闯进狰狞的夜色中。身后箭如雨,嗖嗖穿越空气!

屋外,已经是荒芜的山野,四处是密林遮盖,野草蔓生,除了风声便只剩下那一声声分外刺耳的箭划破空气的声音,还有奔跑的脚步,急促的呼吸……

“寒。”她很害怕,可是有他在身边她是那么安心,紧紧搂着他,在他怀里她像是可以安睡一般。

“别怕。”他柔声在她耳畔低喃,搂着她的手臂不禁又收拢些。

漆黑的夜色中什么都看不清,原本还算平坦的地势突然凸起,他突然停下脚步,一块石子被踢向前,骨碌碌几声后便是一片空茫,耶律寒眉头紧紧蹙起来。


120.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上) (4)

悬崖!

无路可退!

转身看着后面追来的人,已经到了近前,他搂紧了她。

遥辇徵看了他们身后一眼,阴冷地笑起来:“你还想逃到哪儿去?”

“锦儿。”耶律寒用额头抵着她的,无限柔情地道:“照他的话做知不知道。”

“什么?”德锦迷惑地看着他,一时不能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杀了我,他不会伤害你,遥辇徵是辽国大将,他虽卑鄙狡诈,却还算得上一个男子含不会难为你。”

“不!”她扑进他的怀里,“我不要,我宁愿自己死!”

“有你这句话,就算死一万次,我也甘愿!”

“哼!耶律寒,我真是太高估你了,原以为你是无情无义冷血之人,想不到,你竟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遥辇徵鄙夷地看着他们,上前了几步。

“听他的话,好好活着。”耶律寒又低声嘱咐她,随即抬头迎向遥辇徵,“放了她!”

“这要看她听不听话了。”他看了一眼德锦,又看向耶律寒,“她舍得让你死吗?”

“不!我什么都不做!”德锦撇过头谁也不看,她怎么可能下的了手,她心里虽然恨他,可是她自己更明白,恨意中,夹带着更多别的东西啊!!!

耶律寒取下腰间系着的匕塞进她手里,“好好活着!”

“德锦公主!”遥辇徵似是不耐烦地大吼一声,“你别忘了,他是让你家破人亡的仇人!”

耶律寒搂着她,他能感觉她的身体明显的震颤了一下,他的心陡地疼起来,无论如何,她都是无法释怀的。

“而且……”遥辇徵的笑容诡异起来,盯着德锦的眼睛,“你在大宋的母亲,也因为他把你带到这儿,而被大宋皇帝以你通敌卖国的罪名处死了,德锦公主,难道这样你还能爱她?”

她的面孔一瞬间白得如同一张白纸,在风中飘忽不定。

边露出了微微的晨曦,灰白的空像一只无辜的眼睛,茫然的大睁着,有泪,却流不出……

风些微小了些,徐徐地吹着她一头如墨玉般的长,漫飞舞的样子,她像一只断翼的蝴蝶,忽上忽下……

“哈哈哈……”遥辇徵仰大笑,“德锦公主,他在战场上利用了你,让杨家全家战死,在大宋的那一场好戏也是他一手主导的,让潘仁美以为杀死潘豹的是杨七郎,然后再挑拨皇帝和杨家的关系,这从头到尾,你都是被他利用的一颗棋子,你虽没有作什么,可事实上,你是做了凶手!现在,你在大宋的母亲也因他而死了,公主,你还能原谅他吗?”他斜睨着一旁的耶律寒,见他始终面无表情,一双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让人无法窥视他的想法,便不由得更加恼怒起来。


121.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上) (5)

“耶律寒……”她嘶哑的喉咙间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

“对不起。”他轻声地叹息,这一,他早就知道会到来,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他原以为,这一,会在他们都很老很老以后到来,这样的话,他便可以多一些时间与她相处,他想要时时都在她身边不分开,就算欺骗她,也希望可以一直骗下去,他不能承受,没有她的日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让我做了凶手!!!!”哪!她好恨他!好恨他!为什么他要这样狠心?!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哪!!!

“锦儿!”他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眼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吸引着他和她同时堕落。

“娘!”她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挣脱他的钳制,奋力向前跑去,“娘!娘!”

“锦儿!”耶律寒追上去,前方是悬崖,她根本就没有看,或许,她是想就此终结生命。

他抓住她,就在她的脚一只已经踏出去的时候,他把她拉回怀中,“原谅我,原谅我!”他知道这不过只是奢望罢了。

“我好恨你,好恨你!”她回过头,清澈的眼中燃烧着火一样的愤怒,似乎随时都会喷射而出,手中的匕不由自主举了起来,狠狠朝着他的胸口刺下去。

鲜红的……

滚烫的……

血……

喷射着染红了她苍白的脸,她疯狂了,一刀又一刀,一边猛力地刺下去,一边拉着他向后退去。

让他们一起死吧……

死了之后就不会这么痛苦,不会这么仇恨,也许下辈子,也许下辈子他们……还可以在一起,可是这一生一世,她要怎么忘记她的仇恨,哪,她真的好恨他!

恨他,为何还这样心痛,是恨他给她这么大的罪孽?还是恨他为何要这样苦苦相逼?恨他为何要有爱!?

她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啊,一直以来,她都是罪人!她也要死啊!!!可是,要死,一起死……

“锦儿……”耶律寒温柔的看着她,不避闪她那一刀又一刀凝聚和恨意和愤怒的伤害,死在她手中,于他,是有着莫大的福分。

她的眼依旧清超疯狂的恨意夹杂着疯狂的爱意,够了,还有什么奢求呢,到最后一刻,他终于等到她也爱他的那一刻,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足矣,足矣,只要她心中也有他……

……

“我好恨你……”她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是如梦初醒般,迷茫地看着他,滚烫的血液顺着她的脸颊滚落,她突然大哭出声,“寒!!!!”


122.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上) (6)

“我爱你。”这是他,第一次,用她听得懂的语言告诉她他爱她,她不知道,他有多么害怕,怕她听到这三个字时,她美丽的眼中,会有鄙夷的样子,会被她不屑一顾地拒绝。

“寒……”她手中的匕滑落下去,眼眶里泪水哗哗地流淌。

脚下突然空下去,耶律寒怜惜地吻上她的脸,口中呢喃:“我爱你,我爱你……”他希望这一刻便是永恒,用他一生一世的时间来诉说这三个字,永不停止……

那一瞬间,他忽然看进她的眼中,那满满的恨和爱,他忽然明白,她是想和他一起死,在知道了一切真相的时候,她竟是想和他一起共赴黄泉的!

可是,他怎么忍心,他又何德何能,能与她一起死去?

在身体直直坠下的刹那,他把她狠狠地朝前一推!

“不要!”德锦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身体狠狠地摔在地上,她顾不得疼痛,死死地抓着他的手,阻止他的身体继续下落。

“放手!”他大声地呵斥,胸口处一片血淋淋触目惊心,疼得无以复加,血液顺着他的身体一直流一直流,意识正慢慢地从他脑中一点点儿抽走,她的脸在眼前那么模糊,他忽然害怕起来。

“不要离开我。”她梦呓似的抓着他,心紧紧脚,她再也不能承受任何人离开她,不能了,就算他,她也要和他一起死……

今生不能相守,她也可以等他在来生,但她不要一个人活在无尽的等待中受煎熬!

“锦儿……。”他眯起眼,想要更加清楚地看看她,另一只手缓缓地抬起,慢慢靠近她的脸颊。

“不要离开。”泪水从她眼中落下,落进他眯起的眼中,荡起一层涟漪,悠悠地荡漾开去。

她雪白的袖口中,忽然掉出一块白色的玉佩。

耶律寒的手抬起在半空中,没有碰到她的脸,却正好接住了那块白色的玉佩。

脑中轰轰隆隆,仿佛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前尘往事如冬日的大雪,分沓至来……

他凝望她的眼,美丽,清灵,带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倔强而不屈。

他早该想到,为何在沙漠中再遇她时他没有想起来呢?这样一双眼眸……世上再不会有第二双。

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就在很久以前就注定好了。

……

“你必须先学会保护自己,才有资格和能力去保护你爱的人,记住了,小汉人。”

……

他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竟为了他的一句话,改变那么多!

她心中不倒的神……

唯一支撑她来到这个地方的神,他忽然多么庆幸,当年那他去了大宋,在那里,他第一次邂逅了年幼的她,他比所有人都更早地认识她,他们之间,有这样美好的过去。

她的泪水决堤,泛滥得无止境,落在他漆黑的眼中,他的眼承接她的泪,然后滚下脸颊,滚进他的口中,那咸咸湿湿的感觉,他忽然间忍不住,眼中氤氲着浓厚的雾气。

深不见底的悬崖,留了多少他的血,她的泪……


123.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中) (1)

“试着……原谅我。”他扳开她的手,然后,他的身体狠狠地坠下去,缭绕的雾气在他周身盘旋。

锦儿,锦儿……

她白色的身影孤单地在悬崖边上,他忽然后悔了,他想再回去,再看一眼她的样子。

锦儿,锦儿……

从此上人间,你我再不能相见,但愿来生,我有幸能遇到你。

那时,我会用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来告诉你:“我爱你。”

这时,天边忽然跃出金乌,光芒照亮了一切。

晨风徐徐。

“寒!!!寒!!!”他怎么能?怎么能扔下她?

她手心一片冰凉的疼痛,上面沾着他未干的血椰似乎还有一丝温热。

“锦儿!”慕胤从后面一把抱住她。

德锦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慕胤紧紧地搂着她,他们赶到时,只看到耶律寒最后掉下去的一幕。

“不要哭,锦儿。”他的目光瞟过那个深不见底的悬崖,握紧了双手,不能怪她,一切的一切,都不能怪她。

那样多的恨意,逼得她快疯了吧,她还是,被恨意冲昏了头,亲手杀了他,也许她比谁都痛。



大辽皇宫

天上高高悬着太阳,却黯淡无光。

皇上下了早朝,匆匆忙忙赶回来。

皇后已经坐在偏殿里,忽然憔悴了好多,眼眶红肿。

皇上刚刚踏进门,见她呆呆地坐着不动,心里忽然疼起来,拉过端着没动过的早膳退出来的宫女问:“皇后怎么了?”

“起床的时候听说大王出事了就晕倒了,醒来后就一直这样呆呆地坐着。”宫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

“下去吧。”皇上挥挥手,宫女下去了,他才慢慢走进去。

萧燕燕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看见他,眼眶里顿时盈满泪水,簌簌地落下来。

“燕燕。”皇上将他揽进怀中,手指轻柔地擦干她的泪水,“别难过。”

“我知道她恨他,可是我不知道,这恨竟然这样深,她竟忍心杀了他。”燕燕埋在他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龙袍,一片濡湿。

“或许他还活着,我已经派人下去找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那里深不见底,他……。”

“燕燕。”他拍着她的背,“世上会有奇迹的。”他相信,寒不会死,他怎么舍得死,德锦公主还在,他怎么能走?

“慕胤大人带着德锦公主回来了。”

萧燕燕突然抬起头,慌忙跑出去,空阴霾,然而透出的微弱的阳光却刺得人睁不开眼,她一阵晕眩,扶着门框,眯起眼睛看着慢慢走进来的慕胤和德锦。


124.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中) (2)

她紧紧咬着下唇,才能迫使自己克制住心中疯狂的恨意,这不能怪她,不能。

德锦抬起头,正好看见倚在门边的燕燕,她扯起嘴角冷酷地笑了笑,眼神一片呆滞。

萧燕燕突然哭起来,身体慢慢滑坐在地上,掩着面呜呜地哭着,泪水滚落的瞬间,被阳光折射成五彩缤纷的绚丽。

德锦呆呆地看着她,背脊直直挺着。

皇上走出来,从地上扶起燕燕,目光转向德锦:“朕该如何惩处你?”

她紧紧抿着嘴不开口,那眼中却是分明的嘲弄和不屑。

“你给朕听清楚了!你在这里不再是大宋公主!你嫁给他就是我大辽子民!你的一切朕都有权做主!”他这一生从未这样对一个女子呼喝过,他是大辽的皇上,一言一行,都是温文尔雅,代表着整个国家,然而这次,他不得不愤怒了,她杀死的,不仅是他的臣子,也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和兄弟!

“任凭皇上定夺,小女子没有任何期望,只求速死!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她倔强地瞪着他,眼角的似乎还挂着一颗泪珠,晶莹剔透。

“朕……。”皇上闭上眼睛,突然觉得好累好累,半响,他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朕无权对你做什么,你不属于任何人,你是自由的。”

听到这一句,德锦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清灵的眼眸依旧倔强地瞪着他:“我不会感谢你,不会感谢你们任何一个人!”

“这里谁都不需要你感谢!你该去死!”她的身体突然被狠狠地转过去,接着,一阵旋地转,响亮的一个耳光狠狠打在她的脸上,她没站稳,一下子摔出去好远。

“该死的是你!”

“奚瑶!”慕胤连忙上前拉住疯狂冲进来的奚瑶。

“为什么?为什么?该死的是你!”奚瑶哭喊这指着她,头散乱地披着,如同疯了一般。

德锦冷笑着抬起头,擦干嘴角的血丝,“我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不杀我,迟早有一天我会杀了他,杀了你!”

“你没有心!你根本不是人!”

“哼!是啊。”她的心已死,早已随着他死去,心死,人,便不是人。

那日早晨的阳光黯淡,阴阴郁郁。

萧燕燕的声音突然幽幽地传来:“为何?到现在你还不肯醒悟?”

德锦慢慢转过头看着她,嘴角又淌出血丝,她没有再擦,太阳的光线在她眼中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他为了爱你,舍弃了多少你知道吗?他的爱对你而言,真的那么微不足道吗?你难道感觉不到,他有多爱你!他甚至愿意将命都给你!他甚至……放弃了他从小到大执着的仇恨!”燕燕踉踉跄跄地冲到她面前,一把将跌在地上的德锦抓起来,看着她的眼睛,“你有心,我知道你有心,为什么不好好的正视你的心,你明明是爱他的!”


125.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中) (3)

“我没有!”她像是受了惊吓的野兽挣开猎人的圈套,又重新摔倒在地上,她的手指狠狠地抓着青石板的地面,直到地面上出现了无数的血痕,手指一片血肉模糊,她才喃喃地道:“我没有。”

“傻瓜。”燕燕跪在她面前,手指慢慢抚上她的黑,“你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蒙蔽了心,他那么爱你,你也那么爱他。”

德锦呆愣了一秒,然后放声大哭,泪水飞泻而出。

“我想和他一起死,我想和他一起死,我不要一个人活着,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要和他一起死!”

天空,在这一刻,骤然阴暗下来。

铅灰的云层涌动……

她悲恸的哭声,是那么的痛彻心扉,天地,都为她流泪。

淅淅沥沥的雨点柔软得如同羽毛,仿佛,想要抚平她心中的伤口,为她舔砥干涸血迹,降下细雨,滋润她的心田。

那一刻时光竟像是千年一般,似乎不曾流转,却又像是一瞬间,便流淌过千千万万,再也回不了头……

她哭着,喉咙中突然一股腥甜,然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她呆呆看着地上和着雨水奔流不息的鲜红色液体,突然眼前一片灰暗,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公主!”燕燕惊呼一声,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慕胤眼疾手快,抱起她,冲进屋子里。

院子的拱形门口,倚着一个绰约的人影,雨水的冲刷中,她的身体瑟瑟抖着,潮湿的丝贴在脸上,雨水在她倾国倾城的脸上肆意地流淌。

她不知道这一刻心中是怎样的感受,只觉得前尘往事都如一个天大的玩笑,上天啊,捉弄了她……

“锦儿……。”她喃喃自语,目光接触到地上那一滩鲜红时,心口刀绞一般。

“不要有事,锦儿,锦儿……。”她哭着向前跑了几步,跪倒在地上,“对不起……。”

噢,苍天垂怜……她竟犯了这样的错,被蒙蔽得这样彻底,她是疯了,是昏了头!

苍天……

垂怜……

奚瑶在雨水中站了一会儿,自嘲地笑起来,她没有资格,去怪任何人,他心甘情愿为德锦公主而死,她是否也有选择的权利,选择为他而死?

寒……

她从未后悔过,今生遇见了他……

雨水温柔地流淌,她快步走出,这个地方不是她停留的,她还有漫长的漫长的路要走下去,只是那条路将会通向何方,她不知道……他是她心中唯一的路,只是当这条路突然走到尽头时,再没有转角!

从此涯角,与君绝!或许,从未开始过,如何‘绝’?


126. 第11卷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中) (4)

她坐在床边,头靠着雕花的床栏,薄薄的洁白轻纱垂下来,遮住她的半边脸,她如同已经失去生命一般。

林柔端着药碗走进来,款步走到她面前,将薄纱扒开,用玉钩钩住

“锦儿。”她柔声唤她。

“姐姐。”德锦抬起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她摸索着抬起手,“姐姐。”

林柔鼻尖一阵酸涩,握住她的手,哽雅说:“为什么?”

她凄凉地笑起来,目光转向别处:“这一切都是报应么,姐姐,你怪我对不对?我知道你一直都怪我,我杀了他你也好难过对不对?”

“是,我是一直都怪你,我以为你引诱他,以为你欺骗我,所以我一直都在怪你,可是,我没想到,这其中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原来你竟一直在恨他。”

“金沙滩一战,他利用我让杨家全军覆没,他带我来这儿,让父皇误以为我通敌卖国,杀了我娘。”德锦幽幽地看向窗外,虽然,此时此刻,她的眼前好模糊,什么都看不清,一片晃眼的白光,仿佛被什么阻挡了,蒙上了她的世界。

“你知道吗?姐姐,那次逃回大宋时,我向娘过誓,如果离开大宋一步,那么我便会失去所有我爱的人,这个誓言真的灵验了,你看,我失去了杨家的哥哥们,失去了我娘,现在我连他都失去了。”她的声音很轻,虚无缥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锦儿……。”林柔别过脸,悄悄抹去眼中落下的泪水。

“你知道我有多恨她吗?姐姐。”她的目光转向她,“那时我在他胸口上一刀又一刀地刺,他的血喷到我的脸上,好烫……我拉着他一起跳下悬崖,我想和他一起死,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别说了,别说了。”林柔背过她,双手紧紧捂着胸口,窒息地疼痛,哪,她对他依旧无法忘怀,她现在知道了,一直以来,错的人都是她,她误会了锦儿,她在战场上目睹了至亲的死亡,被带到这里,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便是她,然而,在锦儿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在一次又一次地设计谋害她!那,她如何原谅自伎她错了这么久!!!

“如果时间回到十岁的时候,我宁愿不要遇见慕胤,这样的话,我不会改变自己,不会争强好胜,如果没有遇见他,我一辈子都不会来到这儿……。”她好难过,为何他们会相遇,那或许是一个错误,从一开始错了。

寒……

德锦痛苦地抓紧床板,虽然她看不清楚,然而那双眼睛依旧清超美丽,如宝石般璀璨,额环上的珍珠熠熠生辉,也黯然失色。

“慕胤?”林柔看着她。


127. 第11卷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中) (5)

“对啊,慕胤,那块玉佩上的字,姐姐,是他的名字么?那是他当时落下的。”

她脑中轰轰作响,忽然像明白过来什么,她冲上去拉住德锦的手,“那是……。”

“林姑娘。”萧燕燕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让我跟她说说话可以么?”

“皇后。”她焦急不已,想要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

燕燕悄悄对她摇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出去。

她虽然不明白为何她要这样,却还是站起来,对德锦说:“我晚上来看你。”

待林柔出去后,燕燕坐到德锦的旁边,关切道:“能看见些了吗?”

德锦摇摇头:“看不见。”

“没事,吃几药就能看见了。”她虽满口安慰她,心中却越难受,她是流了太多泪水了,太过激动,导致眼睛失明,她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现在竟看不见任何东西。

德锦没说话,偏过头去,“我什么都不吃,这样就好。”

“傻瓜,你怎么可以看不见,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美。”

她嘴角的笑容凄凉,“我什么都没有了,留这双眼睛何用?”

“你有!”燕燕板过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你听清楚,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我只想和他一起死!”

“没有人看到尸体,我求求你,为了他,活下去好吗?只要有你在,他便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不要等,我想死,死后可以见到我娘,见到他,见到四郎。”

“杨四郎还活着!”燕燕像是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和银镜在西京,他只是失忆了,可是他还活着!”

泪水滚下来,德锦看向她:“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他活得很好。”

“四郎,四郎。”她跳下床,跌跌撞撞跑到门边,外面刺眼的阳光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只是令她,感觉到有一种温暖。

四哥哥……

“好好活下去,好吗?”燕燕在她身后,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中的身影,“纵使今生不能在一起,也请你……。”

“我爱他。”德锦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遮蔽她泛着水光的眼。

燕燕走上前,轻轻拉着她的手走进去,“少年的寒,就如同杨四郎一般,温柔可亲,对谁都好,每都很开心,带着我到处去玩,那时的南王府里,有好多人,老王爷,两位王妃,两个哥哥,寒是最小的一个,最受宠爱,每个人对他都千依百顺,恨不得将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他,他不爱练功,不爱读书,就爱放风筝,骑马,像个不学无术的小少爷,可是他总是偷偷的看大哥二哥练功,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要做大哥一样的人,做辽国的战神,可是他好懒,每睡到日晒三干才起床……。”


128.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中) (6)

德锦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默默地听燕燕跟他讲他的故事,少年的他是如何的顽皮,如何淘气。

“他很善良,从来不欺负府里的汉人,常常半夜三更偷了厨房的东西出来给犯了错饿肚子的小汉人吃,他身边的十三骑,有很多都是汉人,受过他的一饭之恩,便死心踏地追随他,不离不弃。”

“为何,现在的他,会变成魔鬼?”

燕燕的脸色瞬间苍白下去,说话的嘴唇颤抖着:“那一年,寒只有十岁,在大辽,十岁大的孩子,大都能骑善射,唯独他只会傻傻的玩耍,老王爷为了磨练他,出征打战,都将他呆在身边,第一次上战场,迎战的是大宋军队,那时,杨业只是小小的参军,他是前朝降臣,宋主性多疑,对他并不重用,老王爷统领大辽十万军队,初战告捷,宋军溃逃,二王子率领先锋部队追击,途中,中了杨业的埋伏,损失惨重,二王子被俘,老王爷去营救时,大宋的军队从后方包围了大辽的后方军,那时剩在军营里的,只有寒和不放心儿子的王妃,厮杀中,她将寒藏在草垛里,他亲眼看见,杨业的长枪,贯穿了王妃的胸膛……。”

说到这里,燕燕已是泪流满面,她的声音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德锦睁着眼睛看着她,眼中满满的泪水打着转儿。

“等王爷救了二王子赶回来时,才知中了宋军的计,我大辽军队已败北,杨业带领一支军队,联合其余宋军,围杀他们,最终他们因寡不敌众,双双自刎殉国……而那时,寒就在不远处的地方看着,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后来赶到的辽国援军现了他,将他带回来……”

燕燕背对着她,仿佛诉说着她亲身的经历一般,“后来,他突然转了心性,不贪玩,不淘气,每勤学苦练,他性聪颖,军事上排兵布阵,战无不胜;朝堂上舌战百官,气势如虹,短短几年,他便让所有人都臣服,他做事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辽国上下都敬他如神。”她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可是,命运就像一只无情的爪子,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别无选择,二十岁那年,他敬重的大哥害怕寒威胁他的地位而举兵造反,那次他们打得很激烈,也许他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和心目中的战神开战,而且,是殊死搏斗。”

“后来呢?他的兄长……”

“他早已变得冷血无情,战胜后,他取了大哥的人头,并一夜之间,亲手杀了所有与大哥有关的人,那些人,都是他仅有的亲人……那一个夜晚,整座南王府,沉浸在鲜血中,他杀红了眼,几近疯狂。他痛恨背叛,他只想为死去的爹娘报仇!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刻,是他最亲最敬的人背叛他!是这个世界的现实将他变成魔鬼!德锦公主!”她忽然跪下来,在德锦面前,拉住她的双手。


129.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中) (7)

“算是我求你,以大辽皇后的身份,也以一个普通女人的身份求你!你好好活着,只要他知道你活着,他会不顾一切回来,你是这世上,他唯一的希望。”

“为何?就算他回来,我也无法原谅他。”德锦紧紧抓着她的手,眼睛却怔怔地盯着床幔。

“我知道,你有多恨他,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可是他生生将你拖下他的血深渊,他让你痛苦,可是你心里是爱他的,你不会想让他去死是吗?”

……她沉默

“战场上,谁都没错。”燕燕哭着跑出去,步履踉跄,她崩溃了……

“我们等来生好吗?寒……。”德锦凄凉的呢喃。

她希望,下辈子,他们会相爱,相守,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山脉连绵,佳木繁荫,野花幽香,流水淙淙,这里,美丽得如同一诗。

清晨,有鸟儿婉转的鸣叫。

白,有人们辛勤劳作的欢声笑语。

夜晚,有夜风吹拂绿树的哗哗声。

好美……

这里的人勤劳善良,每个人仿佛都没有心事,脸上总有快乐的笑容。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草尖上的露珠悄悄滚下去,晶光一闪,消失不见。

高大的槐树,枝干粗斜,秋日槐花已落尽,却还有淡淡的余香残留,树叶变黄了,纷纷地落下去,在地上堆了厚厚的一层。

他倚在最粗的一枝斜干上,目光悠远,看着那仿佛遥远得无法到达的北方,那里,万里草原,牛羊成痊牧人的歌声终日响彻在那一片广袤无垠的绿色草原中。

那里真的好美……

他闭上眼睛,脑中浮上那满池的荷花,池塘边,白衣少女怀抱着大把盛放的荷花,缓缓向他走来……

她看着他笑,美丽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他看她时柔情百转的眼神,他想要拥有她,完完全全,她的人,她的心。

“大个子!!”少女手里拿着大把大把的野花,欢快地跑来,笑容融化在风中,银铃一般。

树枝摇了摇,叶片落得更欢了,纷纷扬扬如漫的大雪。

“爷爷说你该回去换药了!”少女跑到树下,对他眨眨眼睛。

“秀秀,你想出去吗?”他看着远方,声音低沉。

“出去?”秀秀又眨了眨眼睛,清秀的一张脸漾满真善良的笑容,“我不出去,在这里多好!”

“那里。”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指着北方那一片隐约可见的绿色大地,“是我的故乡。”

“你会回去的!”秀秀把手里的野花递给他,“你看,早上上山的时候,看到那里居然还有这么多花,真好!”

他看着她,嘴角轻轻扬起,接过她手里的花,“好香。”


130.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中) (8)

秀秀开心的笑起来:“快下来,爷爷等着你回去换药。”

他从树上跳下来,高大的身躯立刻将她头顶的光芒遮住了,她吐吐舌头,懊恼道:“你真的好高,村子里都没有你这样的体型,爷爷说,你可能是外族人,不过我们的族人生活在这里,也不知道你是什么族,大个子,你知道你是什么族吗?”

“我是契丹人。”他淡淡地说,把秀秀的花放在树干上,快步向前走。

“契丹人?”秀秀立刻跟上去,他的脚步很大,走一步,她要小跑好几步,累得气喘吁吁。

这是个只有十多户人家的小山村,四面环山,村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从未出去,可谓是与世隔绝,通向外界的道路由于多年没有人走,早已被蔓生的树木杂草遮蔽,连老一辈的人都找不到。

秀秀带着他回到家里,老人笑呵呵地迎出来,看着他:“年轻人身体强壮,恢复的很快,才几你就生龙活虎了,哈哈哈。”

“救命之恩,在下定当铭记于心,他日定当重谢!”他微微垂,身上浑然成的王者气息让秀秀和老人同时一怔。

“呵呵呵。”老人不自在地干笑两声,道,“进屋去,我帮你换药。”

他跟着走进去,老人解开他的衣服,露出胸前一大片白色的纱布,一层层解开后,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人忍不住心寒。

“哎,你是得罪了什么人?他这样痛恨你,这每一刀下去,都是足以致命啊。”

他的心脏忽然剧烈地疼起来,眉头纠结在一起,手指狠狠收紧,关节出咯咯的声响。

“幸好当时你掉在湖里被秀秀看见了,这里的药草都是天赐的神药,所以才救活了你,那时我还真担心你救不活了,呵呵。”老人边敷药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换好了药,老人坐下来,将剩下的药包好留着下次用。

耶律寒看了眼四周,问:“大叔,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

“这里几百年都没有人出去过了,以前的路也找不到了,年轻人,凡事都是注定的,你若能出去自会有路。”老人收拾好一切走出去,到门口时又转过来说:“何况,我知道你定不是平常人。”

他一怔,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

他想从这里出去,疯了一样地想,他想看看她,想知道她是不是好,她做了这样的事情,皇上不会饶她,大辽子民也容不下她,她该如何生存?有人会保护她吗?或者,她早已……

他身上的伤口可以治好,谁来为他治疗心上的伤口?唯有她……


131.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1)

大辽

林柔倚在花园的柱子上,低着头看着脚下的石子儿,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她想知道他的情况,也想去陪陪锦儿。

慕胤走来时她并没有觉,直到头顶的阳光被遮蔽了,她才吓了一跳,抬起头,“你……。”

慕胤在她身旁的扶栏上坐下,有些凝重地看着她:“其实,你心里在怪她,是不是。”

她抿着唇不出声,眼光投向某处。

他轻轻扯扯嘴角,道:“经过这样的事,我想你已经明白了一切,你怪她,是因为她杀了寒,你心中仍是放不下他的,对吗?”

“对!”她迎向他的目光,正视他的询问,“我是放不下,我是他的人了,我能如何?难道我不该怪她吗?”

“傻瓜。”慕胤叹了一口气,“你心中既然爱他,却也同样爱锦儿,为何要让自己痛苦,忘了他不是更好。”

“忘?我是女子,一生之中只能有一个男人,你要我怎么忘了他?”

“这是在大辽!”慕胤抬头凝视她的眼,“你很美,在这里,不会有人嫌弃你。”

她一怔,移开目光,却有些狼狈,她慌乱起来:“我不知道!我是汉人!”

他笑起来:“入乡随俗,这是你们汉人的话,这里是大辽。”

她转过身去,手慢慢移到脸上,捂着脸哭起来:“你告诉我,他真的……回不来了吗?”

慕胤心中一阵紧缩,他是他誓一生效忠的人,年少时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即使寒变了,他也不愿离开他,他们有共同的目标——吞并大宋!可是现在他不知道,这个梦想是否也同样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她是恨到了极点,你不知道,与大宋开战的那段日子,她是怎样过来的,寒把她当作人质,利用她阻杀杨家将,她当时哭着从悬崖上跳下去,她早就不想活下去了,若不是寒用你和大宋的柔妃娘娘威胁她,她说不定,如今已是一缕芳魂,她的恨,真的好彻底。”慕胤眯起眼睛,阳光下,他眼中似乎有晶莹的水光涌动。

“她还只是个孩子……。”

“或许这一辈子,她从来都是为别人而活,你知道吗?慕胤,她一直以为,你就是她心目中的神,那一年,她忽然从一个胆小懦弱的女孩变成坚强勇敢的德锦公主,谁都不知道究竟生了什么,现在我终于懂了,可是她不知道,她心中的神,其实就是耶律寒!”她无力地蹲下去,锦儿,锦儿,她至今不知,她一直在心里崇拜的神灵,就是她最痛恨的人!

“神?”慕胤不解地看着她,“什么神?”


132. 第11卷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2)

“她的玉佩,上面用契丹文刻着耶律寒的名字,那是五年前在大宋皇宫他留下的!”

他脑中轰然一片,这么多年,他……终于明白了。

寒遗落的玉佩,原来,一直都在她手里……这缘分,竟是上早已注定好的。

“那是送给妻子的东西。”他慢慢地说。“天诲中,耶律一氏的男子,人人都有这样一块玉佩,那既是他们身份的象征,也是作为送与妻子的信物。”

慕胤笑了笑,苦涩无比:“寒十五岁的时候,偷偷潜入大宋皇宫,他在那里呆了半个月,想不到,竟结下了这样一段尘缘。”不,或许是,孽缘。

“我要去告诉她,她的神,是他!”林柔站起来,欲跑回去找锦儿,却不料一转身便看见皇后走来,她愣住,想起曾经她阻止自己,不知是何意。

“不要告诉她真相,就这样隐瞒下去,让她一辈子都不知道。”燕燕神色恍惚,脸上分明是哭过的痕迹,斑斑点点。

“为什么?她有权知道!”林柔忍不住大喊起来。

“请让她心中最后留下一点儿希望好吗?不要那么狠心,她现在,唯一只剩下这一个信仰,求求你们。”她泣不成声,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再度崩溃。

“她知道后便会明白!她的神是他!她应该爱他!”林柔激动不已,她不能不说!

“不要那么残忍!”燕燕抓住她的肩膀,愤愤的说,“她知道了又能怎样,知道心中的神原来是一直带给她痛苦的人,她怎么能承受!?她如今能活下去,仅仅是因为心中还有这一点儿希望,她心中的神应该是最完美的,没有任何瑕疵,不要去破坏。”

“好残忍,为什么要那么残忍?锦儿……。”苍天垂怜……

“燕燕。”慕胤扶住萧燕燕,“回去休息吧。”

“慕胤。”燕燕抬起朦胧的眼望着他,“从今以后,请你支撑着她好吗?让她活下去。”

“好。”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字,他有幸,做她心里的神。



皇上匆匆处理了政务回来,回了宫便问宫女:“皇后呢?”

“回皇上,皇后娘娘一早就去德锦公主那儿了,现在还没回来。”

皇上点点头,让宫女都退下去,回头时,正好看见燕燕失魂落魄地走进来,他连忙迎上去:“燕燕。”

燕燕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把精致的宫妆弄得一片模糊。

“她好可怜,怎么办?我好想帮她,可是我没有办法,贤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133.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3)

“我们好好的关心她,不要再让她受伤害。”虽然,他的心中依旧无法原谅她,她杀死他的手足,他的朋友,他是无法谅解她的,无论她有多大的苦衷,可是他还是试着去理解她,毕竟,她只是孩子,让她承受的这么多,已经够了。

“其实我好希望,可以让她从此解脱,让她死去,也许这样,她才不用这么痛苦,可是我好自私,我想要寒回来,我想她活着让寒能够回来。”

“我知道,寒是我们的朋友,无论如何,我们……我们都不能让他死。”

“要是他死了怎么办?贤哥哥,要是他死了怎么办?要让她这样活着等一生吗?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看着好痛苦。”哪,她该怎么做?

“燕燕。”皇上将她揽入怀中,“他会活着回来,为了她,他一定会回来。”

不管时间多久,即使是一辈子,他会穷尽一生,找到他,不管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燕燕。

******************

因为害怕德锦在宫里住不惯,慕胤提出带着她回南王府,可是皇上和皇后都不同意,觉得让她在宫里更能好好的照顾她,医治她的眼睛,而且,她留在宫里,会让她安全些,现在,耶律寒失踪,各部都虎视眈眈。十三骑与耶律寒形影不离,自他坠落悬崖,便四处搜寻,所以能够保护她安全的,现在只有皇上和皇后。

慕胤只好让她继续留在皇宫,然后把以前伺候德锦的茗烁和璃烁接进宫来,他们以前和德锦相处的很好,德锦也好像很喜欢她们。

两姐妹见了德锦只是伤心不已,看见她消瘦不少,又知道她的眼睛看不见,心疼极了,大王落崖他们也是非常难过,但那怎么可以怪锦小姐,这么长时间在王府里的相处,她们可以感觉到锦小姐心里的恨,她是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清晨,茗烁还是像以前在王府一样端着茶水和点心进房,璃烁在里面为德锦梳洗,她坐在铜镜前,眉眼低垂。茗烁看着都是心疼,她想让锦小姐快乐一点儿,想看到她开心地笑,可如今这光景,别说锦小姐笑不出来,他们这些丫鬟也笑不出来。

璃烁回头见她进来,便笑道:“今你倒勤快,怎么不见你偷懒了?”她是想带出点儿高兴的气氛来,茗烁平时能说会道,在南王府那段日子她也能哄得锦小姐笑起来。

茗烁呵呵笑着,觉得自己真的笑得好勉强,沮丧不已,但是又马上抬起头来,端着茶水点心小跑过去:“锦小姐,今外面气很好,很舒畅,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134.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4)

德锦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璃烁连忙说:“哎呀,都忘了呢,今有风,宫里有侍女在放风筝,御花园那里上都是风筝在飞呢,锦小姐去看看吧。”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多笨,她现在眼睛看不见,还让她去看风筝,这不是让她……茗烁狠狠瞪她一眼。

风筝?她也很喜欢风筝,以前在大宋和香灵一起,在景安宫,拿着娘做的风筝欢声笑语,引得宫里不知多少人都来看,他们都羡慕她,无忧无虑,总也是皇上的十一公主,还有杨家人的保护。仿佛所有的幸运都在她身上了。

那时候,她想拥有一个完整的家,用自己的力量,让父王对她刮目相看,对母亲好一些,她渴望像所有普通的家一样,有爹,有娘,每次去波府,看到杨元帅和杨夫人那么恩爱,她总忍不住想母亲独坐深宫,孤独寂寞的身影,憔悴哀愁的容颜,红颜未老恩已断,她不知道母亲得宠时是否得到过父王一丁点儿的爱,不过现在她明白一些了,帝王之家,本就不可避免的有那么多恩怨,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他又怎能一一都施舍他的一丁点儿的爱。

可是,那时她是多么天真,她以为只要自己有能力,只要可以手握重权,只要她将所有的皇兄都比下去,父皇对她好了,自然就会对母亲好,她会拥有一个温暖的家。如今,前尘往事都如一江春水回不了头,她却依旧无法释怀,她什么都失去了,最想保护的母亲,最依赖的四郎,七郎,杨家的所有人,还有和她一起长大的香灵,到现在,她也失去了耶律寒。

他曾经是她的噩梦,日日夜夜周旋在她的灵魂最深处,折磨她,残忍得让她一无所有,她很他,恨得无药可救,恨得无法自拔,她希望有一,可以亲手杀了他,看着他的血慢慢的一滴一滴流走,她想过无数种让他死的办法,无数种残忍的死法,可怕到让她也不寒而栗,她怎么会那么残忍?

是啊,她怎么会那么残忍?她或许早已不是原来的她,自从在沙漠中初次见他,那时他给她的震撼,如神一般,那么骄傲,不可一世。也许,那时她没有逃走,没有再回到大宋,或许她会从此便沦陷,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不会生,她宁愿做一个自私的人,宋辽之战她不想面对,而这场战争中,也没有她的参与,那么,她现在一定会傻傻的,像所有爱慕他的女子一样,一颗心,只为他跳动。

可惜啊,她心里好疼,她成了那场战争他的战利品,而他之所有能赢得那么漂亮,让杨家军全军覆没,让幽云十六州的大宋子民从此水深火热,让无数大宋女子失去爱人,失去家,让她的国家差点儿便毁灭,都是因为他利用她啊。潘豹的死,让潘人美怀恨在心,与杨家结下深仇大恨,要不是潘仁美挑唆皇上,没有派援兵,杨家军不会一败涂地,至少,也有反败为胜的力量。


135.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5)

她有多恨他?她自己也无法清楚的明白,她在悬崖边,她一刀又一刀地刺下去,他没有反抗,没有躲闪,他甚至没有哼一声,他只是紧紧抱着她,承受着她无边无际的恨意,以死来偿还,他犯下的错。

她那么清楚的感觉到,他的目光深深地投注在她的身上,不曾移开过,她感受着他满腔浓烈的爱,可是她不敢抬头,她害怕一抬头,她会收手,会从此深陷,她刻意让所有的理智都远离她,她要他死,一定要死,然后……她再陪他一起死!

她的心,早就背叛了她,面对他的似水柔情,她早已沦陷,只是后知后觉,他不舍她与他共赴黄泉,那一刻,她突然后悔了,她后悔下那么重的手,她的每一刀,都是她心中恨意所化,都足以致死,她刺了那么多刀,刺在胸口上,心口上……

啊,她的心这样疼,她疯狂的想去死,她疯狂的思念他,她好想看看他的脸,他不在身边,仿佛地都失去了生命,变成一片废墟。她的眼睛看不见,这就是报应吧,真的是报应啊。

茗烁和璃烁见她许久不说话,想是刚才璃烁的话让她心里难受,因此也不敢多说什么,心里想着该怎么想点儿事情让她高兴起来。

可是,看着她呆呆地坐着,眼神凄迷地看着铜镜里呆,然后脸色越来越苍白,眼中慢慢氤氲起一层水汽,两人不由得吓了一跳。

“锦小姐,璃烁该死,咱们不去看风筝了,您骂我吧,我再也不说那种话让您难过了。”璃烁愧疚得要死,都是她,她这个大笨蛋,好好的看什么风筝,现在又惹得锦小姐伤心难过,她真是该死!

茗烁看见姐姐跪下来了,心里也不好受,也跟着跪下来:“锦小姐,您不要难过,都是我们该死,您不要生我们的气。”

德锦回过神来,慢慢的把头转向她们,眼眶出聚集的一颗泪珠滚了下来,她伸出手摸索着拉住两姐妹的手,放在脸颊边,声音很轻:“我没生你们的气,我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和你们无关,快起来。”

璃烁忍不住也哭起来:“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会过去的,大王也会回来的。”

“对啊,只要锦小姐在,大王就会回来。”

德锦抬起头,目光茫然地投向远方,他会回来的,如果他真的爱她。

“茗烁璃烁,咱们出去看风筝。”

“风……。”璃烁瞪大眼。

“是,我们马上去。”茗烁马上拉起她,脸上扬起笑容,低下头又瞪了一眼璃烁,摇头叹息,哎,这个姐姐,越来越不行了,怎么最近好像比她笨了好多,是因为操心过度吗???


136.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6)

天空蔚蓝,惠风和畅。御花园里绿树荫荫,四时都有鲜花盛开,不觉单调。

几个风筝高高飞在空中,迎着风忽高忽低,一根细细的线连接两端,一端高高飞翔,像要逃离这一段苦,另一端牵在人的手中,操纵着它的方向。

不时地有宫女高兴的声音传来。

“看!那是二挥的风筝!是雄鹰啊!”

“雄鹰啊!看那,它飞得多高!比所有的风筝都高呢!”

“啊!好厉害啊,呵呵。”

“对啊,都说二殿下厉害,将来又会是第二个北院大王!”

“呵呵呵,就是脾气不好啊。”

忽然吹起一阵风。

“呀,殿下的风筝掉下来了!”

德锦抬头出神地看着空,她眼前一片模糊,隐隐约约看得见空中有几个黑色的小点晃来晃去,忽上忽下,听着宫女们的笑声她能判断那些是风筝。

她的目光柔和起来,却有一种痛楚慢慢地流出来。

风筝……飞得再高都是牵在别人手里。

“看,二殿下的风筝掉下来了呢,待会儿他又要闹脾气了,呵呵,真贪玩儿呢,都快七岁了。”茗烁看着上渐渐往下落的风筝。

“好像是往咱们这儿掉呢。”璃烁抬着头。

“对啊,咱们走吧,待会儿小孩子又要闹了呢。”茗烁最清楚皇上的这几位挥的个性了,以前南王府的侍女没事就喜欢说一些皇宫里的事情,皇上的二挥是她们最喜欢说的,据说个性像极了大王,淘气捣蛋却聪明过人,年仅七岁,已经表现出和常人不一样的赋,能骑善射,文思敏捷,偏偏又生得漂亮的不得了,比女孩子还要好看,恐怕将来又是个让女人伤心的主儿!

德锦却突然站着不动,看着上,眼前有个黑色的点朝着她落下来,她忽地抬手,接住一个轻飘飘的庞然大物,手里一哆嗦,仍在了地上。

前面突然响起一声大喝,怒火熊熊的,却只是孩童的声音,德锦一怔,抬起头看着声音的方向。

“谁让你把我的风筝扔掉的!?”声音的小主人很快就到了她的身边。

“我……。”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哼,你是谁?来御花园里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他毫不讲理地盘问起她来。

“二殿下,她不是故意的,我这就给你捡起来。”璃烁慌忙弯下身去捡,没想到却被一个硬梆梆的东西托起来,一看,吓了一跳,竟是这个小家伙手里的一条鞭子!

“不要你捡,我要她捡!是她扔掉的!”他仰着脸,孩童地个子在这几个大人面前显得十分矮小,虽然眼前这个长得很漂亮得女人个子也不太高,可是比起他来,还是高出一段距离。


137.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7)

德锦恍恍惚惚地弯下腰,艰难地摸索到那个轻飘飘的东西,她猜想是风筝,摸着构造,果然是。

男孩眯起眼,眼底呈现出一片幽黑:“你是瞎子?”

“殿下!”茗烁大叫起来,企图掩盖他的那句话。可是这个小孩一点儿都不好应付,又问了一遍:“你是瞎子?”

“是。”德锦点点头,把手里的风筝递给他。

“你是汉人?”他轻哼一声,“汉人怎么允许进御花园?”

茗烁想上前掐死他!!!

这时,几个宫女太监寻到这边了,一见他,便喊起来:“二殿下,该回去做功课了,今儿个韩大人可是布置了很多功课呢,您不做,明皇上和皇后知道了,又该罚你!”

“哼!”他转过去面对他们,“我不做!”

寻来的宫女太监看见德锦,立刻默不作声,垂着手站立在一旁,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北院王妃了吧,看她额头上那颗罕见的明珠便知道。

男孩看了一眼德锦,问道:“她是谁?”

“回殿下的话,她是北院大王的德王妃。”

“你就是那个害死我皇叔的大宋女人!!!”他忽然气势汹汹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地问。

“是!”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是害死他的女人,该死的大宋女人!她如今痛恨这个身份,大宋,大辽,为何要有这样的界限?!

“我杀了你!”他忽然扑向她,手里的鞭子狠狠挥向她。

“殿下!!”璃烁茗烁奋不顾身冲过来。

可是男孩的鞭子没有落在她的身上,便飞了出去,而眼前的人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闪开了,等他停下来细细一看,才现原来有人将她拉开了,不禁怒火中烧:“你好大的胆!”

“属下奉命保护德王妃,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分毫。”来人不卑不亢行了个礼,复又看向他,“殿下不回去好好做功课,在这里放风筝胡闹,当心我告诉韩大人,让他好好罚你!”

“该死!”他低头咒骂了一句,又是做功课!!

“怎么?真让我去告诉韩大人啊?”慕胤笑着将德锦护到身后,怕这小子又来一个突然进攻。

“我就不去!我不做功课,我要出去玩儿!”

“小捣蛋鬼!”他无奈。

德锦被面前这个孩子的话深深触动了,想起不久之前燕燕讲的那些关于耶律寒的事情,也是他的童年,他淘气捣蛋的时光。

……


138.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8)

“少年的寒,就如同杨四郎一般,温柔可亲,对谁都好,每都很开心,带着我到处去玩,那时的南王府里,有好多人,老王爷,两位王妃,两个哥哥,寒是最小的一个,最受宠爱,每个人对他都千依百顺,恨不得将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他,他不爱练功,不爱读书,就爱放风筝,骑马,像个不学无术的小少爷,可是他总是偷偷的看大哥二哥练功,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要做大哥一样的人,做辽国的战神,可是他好懒,每睡到日晒三干才起床……。”

……

“他很善良,从来不欺负府里的汉人,常常半夜三更偷了厨房的东西出来给犯了错饿肚子的小汉人吃,他身边的十三骑,有很多都是汉人,受过他的一饭之恩,便死心踏地追随他,不离不弃。”

……

她怎么会这样想他?想起他为何心痛得这样厉害?不能呼吸,不能动,只能在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放着他的一切,不能停止。

他如今怎样了?是不是还好?她心中能感觉到,他没死,他仿佛在很远的地方呼唤她,思念她。

啊,她无法停止,无法不想他!!这样的煎熬,是他的惩罚吗?

“锦儿。”慕胤转过身看她,充满怜惜。

“慕胤……。”德锦哽雅,话在喉咙中出不来,眼中却涌上了泪水,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心里好痛,痛得她快死去了。

“锦儿!”她突然瘫软在他的怀里,明亮的眼中光芒迅速暗淡下去,然后双眼紧闭,全身一瞬间冰冷无比。

“锦小姐!”茗烁和璃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便看见慕胤懒腰抱起德锦冲回去。

茗烁气不过,转过头对着二挥喊道:“讨厌的小孩子!那么多事!”

“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你想死是不是!!?”

“小孩子就去玩儿你的!干嘛那么无聊!!当心我打你!!”茗烁一气也什么都不管了,大不了就是被这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打一顿,严重的就是死了,运气好的就残废了,她怕什么呢?

“她杀了我皇叔!我当然要杀了她!”他孩子气地扬起手中的鞭子,一脸稚气。

“嘁。”茗烁瞟了他一眼,拉着璃烁道,“咱们走,别理他!”

“你……。”他紧紧握着手中的鞭子想要作,可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有一点点儿害怕,那个该死的小丫头……好凶……


139.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9)

“不管我们之间,是否会有未来,你要好好的活着,知道吗?锦儿。”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仿佛就在耳畔,她转过头去,去只看到空空的一片。

“那你会回来吗?你会丢下我吗?要是你死了,要我如何活下去?”她哭着四处寻他,周围空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她哭喊的声音被无限地放大,然后空落落的传回来,一声又一声,荡漾着……

“寒!寒!你回来啊!你要我好好的活着,为什么自己又消失?我不要你死啊,你知道吗?我想跟着你一起去死,寒,你回来啊!!”

“锦儿……。”他叹息着。

她停下来,慢慢地,看向前方,那里黑衣翻动,她泪雨滂沱。

“锦儿……。”他向她伸出手来,隔得她那么远,远得如同踏破了生死,她在此岸,他在彼岸。

“你回来。”她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

“锦儿……。”他满眼的柔情,唇边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我爱你。”

“我也爱你。”她向他走去,伸着手,迎着他对她伸出的手,她要抓住他的手,让他带着她,渡过此岸,登上彼岸。

他一直看着她,站在那里,黑色的衣服无风自舞,在这空空一片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挚爱,他的一切,他日思夜想渴望的她整朝着他走来,想和他一起走,可是他却无法等待她,也无法抓住。

“锦儿……。”他呢喃着,伸出的手慢慢垂下来,眼中,突然滑落了,一滴泪。

然后,他的胸口开始涌出大量的鲜血,鲜红的血液流淌在地上,奔流着,速度快得惊人,一眨眼,便到了她的脚下,她踩着他的血,低下头,脸色苍白。

“寒!!”再抬头,他倒在大片的血中,黑色的衣服上淌满了鲜血。

……

“不要!”

寂静的夜,蜡烛慢慢的燃烧着,噼里啪啦,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了脸,若隐若现。

她紧紧抱着被子,不知所措,她看不见,刚才的一切只是梦而已,可是她却感觉那么真实。

他流着血,浑身都浸透了,她在那一瞬间全身冰凉,什么都感觉不到。

门外传来茗烁担忧的叹息:“她一直睡着,一直都在做噩梦,嘴里一直喊着大王的名字。”

璃烁也叹了口气:“这又该怎么办呢?大王一直没有消息,派出去的人无功而返,听说皇上大脾气呢。”

“咱们能做什么呢?要是可以的话,锦小姐她……死了才好解脱。”茗烁低声呜咽。

“你乱说什么?大王会回来的,他那么爱锦小姐,只要锦小姐在,他便不会死!何况,锦小姐也同样深深爱着大王,她们两个,谁都不会先一步走。”

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德锦听得出是璃烁哭着跑走,然后茗烁追上去。

原来,她们都看出来了,她也同样深深爱着他,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这么久的日子,她不是冷血的人,他的爱,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而她有怎能不为之心动,她沦陷得或许更早吧,只是她太会掩饰了,她用满身浓烈的恨意,用来掩饰和攻击他浓烈的爱。

现在才知道,她这样做,竟比他伤害她还要残忍,她的恨意,将他的爱一寸一寸割得血肉模糊,他拿什么来一一修补,而她又怎样做到置之不理?

他那样伤害她,叫她情何以堪?


140. 第11卷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10)

繁星满

月满西楼

她独自走出来,身上只穿了薄薄的单衣,秋日的风很凉,她有些瑟瑟抖,抬起眼睛望着上,她什么都看不到,只感觉眼前一片晃眼的白光,此时有好多亮亮的小点儿在闪动,那些是星星吧,她歪着脑袋。

“锦儿。”

她慢慢回过头去,脸上难得出现了笑容,只是苍白无力,无法蔓延到她美丽的眼中。

“慕胤。”

慕胤一阵心酸,上前扶住她:“好些了吗?”

德锦摇摇头,看向他,好奇地问:“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她觉得眼前有金灿灿的光芒,晃得有些耀眼。

“孔明灯,你们大宋的东西。”慕胤把手里的孔明灯凑到她面前。

“孔明灯。”她的手慢慢摸上那个白色的巨大灯笼,又笑起来。

“跟我来。”慕胤拉着她走上高楼。

他把孔明灯举起,对她说:“把你的愿望告诉它,然后把它放飞到空中,它会帮你实现。”

“真的吗?”她忽然像是兴奋起来,慌忙着上前,“真的能帮我实现?”

“对,把你的愿望告诉它。”

她双手合十在胸前,闭上眼睛默默念着,长长的睫毛在晚风中轻轻地颤抖,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请把他带回来。”她目视着孔明灯渐渐远去的方向,只有模糊不清的光点。她能看到那金黄色的小小光点越飘越远,直到什么也看不见,只有点点的星芒在她模糊的视线中闪动。

“锦儿……。”慕胤站在她身后,突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请把他带回来……


141.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11)

今年是个丰收的喜庆年!

家家户户门前堆着大大的谷堆,码得尖尖的,小孩子围着谷堆欢快地打闹,嬉笑,大丰收,就可以过个好年,有好吃的,有新衣服穿,可以整和好朋友到处去玩!

夜晚,村里在广场前点起了篝火,大家拿出自己家里的好东西,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耶律寒被秀秀硬拉着去,秀秀开心地跑到小孩子中间,和他们拉着手,又唱又跳,每次转到他身边,总是拉起他的手,笑嘻嘻地说:“走嘛,大个子,不要整愁眉苦脸的,和我们一起好好的玩玩,会很开心的。”

而他却冷冷地摇摇头,从她手里挣开,低着头不说话。

“别人看到你这样子,还以为我和爷爷对你不好呢。”秀秀嘟起嘴。

“好了,秀秀,你自己去玩,大个子又不是小孩子。”爷爷开心地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

耶律寒抬起头,扫了一眼秀秀,对她淡淡地笑笑。

秀秀小脸儿立刻红了,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还对着笑,呵呵。

村里好多女孩子都问她:“你们家里住的那个英俊的男人是谁啊?”

每每这时,她总要炫耀似的回答:“是我大哥哥,哈哈。”

秀秀又回到她的小孩子窝里,欢快极了。

耶律寒站起来,慢慢走出这片明亮快乐的空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那样的开心,没有一点儿烦恼,他却无法被他们的心情感染,他只想回去,回到她的身边。

每夜梦回,她哭泣的眼,低低的声音呼唤他:“寒……。”

啊,他疯了一般想要回去,哪怕只是看她一眼!让他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大个子!!!”秀秀匆匆忙忙跑过来,拉着他往篝火的地方走,“快走去看天上的仙女!”

“仙女?”他眯起眼睛,有些不耐却还是跟着她走过去。

如墨的夜色,被篝火照得通明,村民都站起来,抬着头看着北方的空,议论纷纷。

“那是仙女吗?”

“哪!她好美啊!”

“她在祈祷吗?”

“她的眼睛好美,像空一样清澈。”

“她在哭泣……”

……

秀秀边看边拉着耶律寒的衣服,兴奋地喊:“大个子,你看你看!她是仙女对不对!”

他站在那里,深沉的目光凝视着那夜幕中浮现的一幕,四周的繁星像无数双眼睛,眨呀眨呀,衬托得那画面中的景象愈悲伤。

画面中

少女单薄的白衣在风中轻轻飞舞,裙角上的几朵荷花开得那样热烈。

她乌黑的丝像丝缎一样。

她的面孔苍白得几乎无色。

她双手合十,嘴唇翕动,默默念着什么

然后,她慢慢睁开眼,那双眼如秋日高远的空,清超悠逸,却不知因何,染满了悲伤,满满的,满满的都是悲伤和思念……

“请把他带回来。”夜风送来她如泣如诉的声音,扯得每个人的心仿佛碎了。


142.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12)

“纵使今生今世我们不能相守,也请你回来,活着回来……。”她的泪水飞泄而出,风忽然吹起她的长,那些泪水四处飞散,晶莹美丽。

秀秀不禁流下泪来:“她在哀悼她的恋人吗?”她抬起头看着他,他眼眸深邃漆黑,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秀秀叹了一口气:“是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她?”她忽然觉得大个子和那画面中的女孩子好般配,仿佛注定好就是应该站在一起的!她想象着他们站在一起的画面,英挺俊美的男子,怀里小心地呵护着那个像神话一样美好的女孩,他的目光深情地投注在她的身上,她娇羞地低下头,唇边染着幸福的笑容。

哪!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画面了!

“她是上自由翱翔的鸟儿,不属于任何人。”他忽然开口,声音轻不可闻。

“大个子!?”秀秀惊讶地看着他,“你认识她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突然现出温柔的笑意:“她是我一生都无法仰望的光辉,我有何荣幸?与她相识。”

“嗯?”秀秀真地侧着头看着他,“无法仰望的光辉?”

他放在身后的手指渐渐收紧,关节泛白。

她可好?

天,他是如此思念她,这样的看一眼,怎么能填满他满腔的相思之苦?

锦儿,锦儿……

“好可惜哦。”秀秀又看向空中快要散去的画面,“她好像看不见哎,好可惜,她美丽的眼睛。”

他的身体狠狠地一震,漆黑的瞳仁缩成针尖大小。

她的眼……

空茫……

她怎么可以看不见,她的眼睛那么美丽。

心上仿佛被划开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汹涌地喷着血,疼痛,早已麻木。

他想立刻就回到她身边,紧紧地拥抱她,轻轻地吻她,吻去她的泪水,他愿意付出一切,只求上此刻能让他立刻就回到她身边。

她也在思念他吗?她在祈祷,祈求上将他带回去……

……

“纵使今生今世我们不能相守,也请你回来,活着回来……。”

………

锦儿……


143. 第11卷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13)

“已经派人到那一带搜索了,找得很彻底,依旧没有大王的踪迹。”

“不可能!你们仔细的找了?”皇上站起来,身着龙袍,神采奕奕。

“几乎是掘地三尺。”

“朕要你们上入地,不管什么地方,一定要找到!”

看到平日温和近人的皇上竟然怒气冲,下面的一群侍卫大气都不敢出。

“悬崖下面是什么?下去过吗?”他深思起来。

“下面是一片荒芜的山,什么都没有。”

“荒山?”皇上想了想,“北院大王的十三骑呢?”

“十三骑自从大王坠崖后就一直不见踪影。”

沉思片刻

“下去吧。”皇上疲惫地挥挥手,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了离开的侍卫,“替朕传令下去,德王妃谋害我大辽重臣,杀害皇亲,依律处死!”

侍卫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

“按朕说的去!”

人都匆匆走光之后,皇上慢慢地坐下,许久,脸上露出一抹高深的笑意。

“我知道你没死,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你,不管你现在怎么样,就算涯角,你都不能无视她的死对吗?”他太了解他了,有多深情,多有痴傻。

皇上的圣旨公告下,几之内,天下皆知。

百姓议论纷纷,各有各的说法,有的觉得太便宜德王妃,有的觉应该立刻处死,有的认为应该用更残忍的方式……

他们的战神!受万人景仰的北院大王!

所有大辽子民都无法忍受,声讨之声如冲怒火!!!纷纷不绝!

皇宫门口每聚集了大量的人要求立刻便处死德王妃!

燕燕愤愤不平,她不知道为何他要用这样的方法。

“要是他真的回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皇上轻轻笑了笑:“他会回来的,我知道他不会死。”

“若他真的回不来呢?怎么办?”她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消息,他不可能凭空消失,要是他真的那样就死去,尸体会被野兽一夜之间便啃噬,不会留下任何踪迹。

“这样的话,就让她死了吧,她活下去,也是痛苦。”皇上叹了一口气,目光转向别处。

“只能这样了吗?再没有其他办法?”

“燕燕,成全她吧,即使寒回来,他们都是无法在一起的,除非德锦公主忘记那些恨。”

“给她一些时间,她可以忘记的。”她只想最后奢求一点儿什么。

“算了。”什么都来不及了,这一切都晚了,怎样都不可能了。


144.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14)

高山万里,苍木落叶。

时值秋日,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金黄色,落叶,枯草,悠远的空,没有白云,大雁南飞,寻找最温暖的地方。

少女百无聊赖地拿着树枝胡乱地挥舞,嘴里开始抱怨:“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嘛,我好饿。”

耶律寒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她:“没人让你跟着来。”

“好无情哦,人家一片好意都被你辜负了。”秀秀嘟起小嘴,“要不是爷爷怕你迷路让我跟着你,我才不来呢,我本来约好了和大牛二牛他们一起去玩,现在不能去了。”

耶律寒看着她年幼真的脸,不禁有丝怅然,她可以无忧无虑,快乐的生活。

锦儿……和她一般大的年纪吧。

“怎么了?我的脸又脏啦?不会吧。”她使劲儿地擦着脸,直到一块粉嫩的晕红浮现上来。

他轻轻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充满魅力地笑容,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秀秀傻了一会儿,随即笑着追上去:“大个子!你笑起来好好看,要常常笑哦。”

他忽然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看着前方。

那里有一片绿色的植物,虽然是秋,那片绿色还是那么鲜亮,绿得刺眼。

顺着绿色的枝干看上去,那一刻,他的呼吸几乎停止。

那里,横着生出一枝斜干,几片绿叶点缀着,那枝干上,挂着一个孔明灯。

他记得,那晚上在夜幕中突然出现的市蜃楼中,映出的画面中,她对着这个孔明灯许愿。

……

“请把他带回来。”

………

他眼中突然氤氲起浓厚的雾气。

上天,真的听到她的话了!

树叶间一阵悉嗦,他警觉得后退一步,那里面的人似乎也觉察到了外面有危险的气息,闪电般跃出来。

十三条黑色的影子,刷刷将他围住,动作整齐划一,抽出腰间的银色弯刀,做好了备战的姿势。

耶律寒抿着嘴唇,眼光淡淡扫过。

那十三人立刻齐刷刷地跪下:“大王!”

“啊!!!!”随后赶来的秀秀看到这一幕,吓得大叫起来,瑟缩着站在原地不敢动,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亮晃晃的刀子,还有那十三个蒙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

一个黑衣骑兵已经迅速冲过去,手里的弯刀到架在她脖子上。

“大个子!救……救救我。”秀秀吓得哭起来。

“放开她。”他冷冷地说,淡漠的语气,却是不怒自威。

黑衣骑兵放开秀秀,站回到耶律寒身边。

秀秀还未从震惊中解脱出来,她抬起头,看着被十三个高大的黑衣男人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他,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你究竟是谁?”

“你认为我是谁就是谁,不要知道的太多。”

“大个子……”秀秀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要和他们走了吗,你不跟我们生活了。”

“我要去找我的妻子,她在家里等着我。”

“你的妻子,是叫……锦儿吗?”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寒冷无比,秀秀打了一个寒战,缩了缩脑袋,小声地说:“我只是……听到你昏迷时一直不停地这么喊,当时你还……流泪了呢。”

他面色平和下来,对她道:“回去替我谢谢你爷爷,还有你……谢谢。”

“你不回去亲自跟他说吗?”秀秀焦急起来。

“请大王速速回去!皇上三日之后处死德王妃!”黑骑兵一起跪下来。

耶律寒的手突然握紧,关节咯咯作响,立刻便转身。

“等一下!大个子!”秀秀匆忙跑上去,绕过令她害怕的十三骑,跑到他面前,把一个物件放到他的手里,“这是当时从你手里落下的,我看着好看,就留着玩了几天,诺,现在还给你了。”说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红着脸跑开。

他紧紧地握了握那个东西,摊开手掌,那是当日从她袖口中掉出来的玉佩,玉质温润,触手生温,一种温暖的感觉流进他龟裂的心田。


145.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15)

秀秀跑了一段路才敢停下来,回过头,那边已是一片空落落,他们走了。

心中虽然有小小的不舍,然而想到他终于还是可以回家了,可以和她喜欢的妻子生活在一起,她便觉得很高兴。

少女的心中,还有满满的新奇快乐的生活,那个匆匆路过的如神一般的男子,对她来说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就像柔软的羽毛落到平静的湖面上,激起小小的波纹,一圈一圈的涟漪,可是慢慢地,便又会归于一片平静。

这个小小的山村里,总也有数不清的乐趣。



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似乎都在议论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处置害死北院大王的德王妃。

十四匹快马,日夜兼程,赶了三天两夜的路程,从那片山中出来,绕了无数的路,才最终抵达上京城。

深夜的上京城,城门慢慢关闭,准备进入全城戒严的时刻,然而,就在守门的士兵要将大门合上的那一刻,似乎有一阵黑色的闪电,一闪而过,待反应过来时,才听见震耳欲聋的马蹄声。

守门士兵全都拿起武器,正欲追上去,却见门外还有大批骑马的人待进城。

“北院大王回京!谁敢阻拦!”最前面的黑衣骑兵亮出了手中的令牌,守门士兵连忙跪下去,他们自然认得眼前这十三个人,从来在本院大王身边形影不离的黑衣十三骑,地狱魔鬼一般的人物,谁人不晓?

十三骑回来了,那么刚才进去的便一定是北院大王了,难怪,那如闪电般的速度!大辽国谁人敢比拟?

他从皇宫守卫中冲进宫里,无人拦得住他,他仿佛疯了一般,他们说,今晚,皇上会处死她!该死的!

他身上的伤口没有完全愈合,经过三的长途跋涉,此时重新裂开,温热的血液涌动在他的胸前。

“皇上呢?皇上在哪里?”他下了马,直直奔进皇上的寝宫,侍卫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皇上冲出寝宫,看见他,大喜道:“寒!”

“她在哪里?!!!”


146.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16)

燕燕端了汤药走进德锦的房间,她看见她静静地坐在床边,两眼看着空无一物的窗外,双手忽然颤抖起来。

“皇后。”德锦轻轻地唤了她一声,眼光转向她。

“吃药了。”燕燕温婉地说,走到她身边,把药碗递给她。

她乖巧地接过去,凑到嘴边。

燕燕别过头,眼泪流出来,她用手帕捂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锦儿!”千钧一的时刻,林柔突然闯进来,看见德锦正欲喝下那碗药,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打落了她手中的药碗。

“姐姐。”德锦不解地抬起眼。

“这是毒药!她们要让你死!”林柔指着萧燕燕,控诉道,“为何要这样?!你不是说要让她好好的活下去吗?为何现在又要她死!”

“我只是想……她不要那么痛苦。”燕燕掉头走出去,忽然间外面传来喧闹。

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大王回来了!现在在皇上的寝宫里!”

德锦猛地站起来,什么都不顾地冲出去,她眼前模模糊糊看不清,建筑物隐约的黑影在晃动,她一边摸索,一边奔跑。

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孔明灯果然将她的愿望实现,上天,把他送回来了!

她无法适应盲人的世界,跌跌撞撞,然而后面的人却还是赶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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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逼我,我只要见见她,告诉我,你对她怎么了?”耶律寒站在侍卫的包围中,火把的光在他漆黑的眼中,似乎也点燃了一把火。

“她……。”皇上看了看身后,燕燕已经去了,不知现在……他已经派人前去阻止了,不知是否还来得及,上天啊,不要让他做错事情,这个代价他一辈子都承担不起。

“耶律贤!!!”他无法不愤怒,他的兄弟和朋友,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谋害他的妻子!他无法不愤怒!!!!

“寒,寒……”

他听到日思夜想的声音,听到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呼唤他的名字。

“寒!”转过一个拐角,她忽然撞上墙角跌倒在地上,然而她一刻也没停下,不管身上多疼,她都立刻爬起来继续跑,她知道,他来了,他在等她!

“锦儿……。”那一刻,他竟然忘记了动弹,他以为时间这样子停住了,在他终于再次看到她的那一刻,他以为时间也为他们停留了。


147.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下) (17)

直到她的身影离得他很近,他才醒悟过来,然后疯了一般冲上前,狠狠抱住了她!啊,就这样停止吧,什么都停止吧!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宁愿放弃整个世界!!!!!

她抬眼望他,泪水慢慢涌上来,在眼眶出聚集成一个清澈的水圈,她透过那片水光,他的脸慢慢变得清晰,一丝一毫,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我看见你了。”她久久的不肯移开目光,贪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

“锦儿。”他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庞,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化作这一声凝聚他所有爱意和思念的‘锦儿’中,他的爱,用一生一世的时间都无法诉说完。

他低下头,轻轻覆上她温软的唇瓣,细细辗转,她的泪水滑下来,滚进口中,苦涩的味道纠结着他们的舌尖缠绵。

皇上早已将所有的侍卫撤走,空荡的宫廷在那浓浓的爱意中变得温馨宁静,仿佛回复到最遥远的时代,没有杀戮,没有仇恨,没有战争,只有人类最纯洁的感情,最神圣的爱情。

耶律寒托起她的脸,用额头抵着她的,静静地享受着与她共有的时光。

“你带她走吧,走到涯角,找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隐居。”皇上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

“朕明日就公告全国,北院大王坠崖身亡,德王妃殉情自杀,从此这世上,没有北院大王耶律寒,也没有德锦公主。”

耶律寒笑着望向德锦,吻了她的额头,“耶律寒何德何能,能够留她在身边,明知这样只会让她痛苦。”

“寒?”皇上无法懂,“没有身份的牵绊,你们便不再是仇敌,宋辽之间的仇恨与你们再无任何瓜葛。”

“我舍不得放开她,一分一秒也不行,原以为只要强行留她在身边便会改变一切,现在才明白,爱她,就必须忍住痛苦放手”他温柔地对她笑,深邃的眼眸中,却滑下一滴泪来。他何曾想过离开她,即使是一分一秒,对他来说亦是煎熬。

“锦儿,不属于任何人。”他一把抱紧她,身体因为激动颤抖不已。

“我属于你,我的心属于你。”她的手绕上来,拥抱着他。“永远……”

“永远……只属于我,只属于我一个!”他用下巴摩挲她的,突然觉得这过往的岁月,多么的荒唐,老爷,给他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他从怀中掏出那块玉佩,放在她的掌心,“好好带着它,别弄丢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突然之间眼中涌动出了深刻的感情。

“他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148. 尾声— 多情自古伤离别 (1)

淡淡的水沉薰香,雪白的纱帘垂下,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态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悄悄的,从门口溜了出去……

外面的世界,不管多么残忍,都是曾经属于它的空。

耶律寒抱起沉沉睡在床上的少女,低下头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上,她额环上的珍珠有悲伤的光在缓缓地流淌……

“锦儿……。”他轻声唤她的名字,“锦儿,锦儿,锦儿……。”怎么也无法满足,怎么都没有办法只唤她一遍,他想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这样唤着她的名字,直到他们同时老去,她白苍苍,他也白苍苍,他还是这样始终不渝地轻轻唤着她的名字。

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点点的晶光缓缓从她眼中绽放,她张开清澈如同湛蓝空的眼睛,梦境的边缘还未散去,她眼中依旧朦朦胧胧。

“寒……。”她的声音带着痛哭后的沙哑,纤细的手臂缓缓圈住他的脖颈。

他做梦也渴望听她这样叫他的名字,如今夙愿已偿,足够了。

只要以后漫长的岁月中,他的回忆中,能有她的这样一声温柔的呼唤,他愿意等上一千年。

“锦儿……。”他将她放在铜镜前的椅子上,看着她抬着眼眸望着她,那眼中有爱,有恨,有不舍……

他拿起桌上的眉笔,轻沾烟黛。

她的眉如远山,恍惚间似是笼罩着淡淡的烟雾。

她眼似秋水,波光闪动,落下一滴泪来。

他猛地拥她入怀,紧紧抱着她的手臂剧烈地颤动。

“锦儿!锦儿!锦儿!”他的声音嘶哑得听不清,深邃的眼中水雾一般湿了。

德锦咬着嘴唇,眼睛倔强地大睁着:“有一天,我的心中解开了那个结,我就回来。”

“要多久?告诉我,要多久?”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他无法忍受那撕裂心肺的相思之苦。

“不会久……。”她缓缓靠进他怀里,“不会久……。”她相信一定不会久,因为她爱他,她早已深深爱上他,她这一辈子,只属于他一个人。

我只属于你,永远永远……



红藕相残

寂寞的秋风吹过空,一只掉队的飞鸟扑棱着翅膀,向着空空一片的蔚蓝空急切的追去。

飞鸟掠过空的痕迹,风过,那空依旧蔚蓝。

秋风那么无情。

慕胤与林柔站在马车前,秋风吹得他们的衣服飞扬起来,纠缠在一起。

身后的马儿难耐地出‘恢恢’的声音。

空高而远,辽阔苍茫。

她含着泪紧紧抓着他的手。

此一别,要相见,再待何时?

耶律寒缓缓地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手心有她温热的汗水,有她暖暖的温度。


149. 尾声— 多情自古伤离别 (2)

“去吧。”他的嘴唇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既然决定放了她,就不该再有任何的留恋,他要她走,要她安心地走。

“我爱你。”她的声音被秋风吹得遥远。

“走!”他狠心背过她,苍白的手指在身后深深嵌入了掌心,“别让我改变主意,我会不顾一切将你留下!”

德锦缓缓步上马车,身后是寂寞的秋风,她知道,他在看她,那灼热的目光,不舍,无奈……他深深爱她,她知道,她都知道!

马车的帘子缓缓放下,终于将他们隔开。

等得不耐烦的马儿撒开腿便狂奔起来,马蹄声震彻地,一声又一声,撕裂他的心。

她走了!她走了!

从此,他漫长的生命中,她何时再出现?

锦儿,锦儿……

空旷的风仿佛在哭泣,深秋的空,突然飘起细雨。

雨水缠绵,前方的路已经滂沱。

“锦儿!”他疯了一般冲出去,雨中他已看不见那远去的马车,那断线的雨水将车轮前行的痕迹冲刷。

他看不清!那雨水漫漫的前方,已是一片空无。

“锦儿!!!!!!!!!”他跪倒在雨中,无情的大雨冰冷地浇透他的身体。

她何时再回来?!

她何时再回来?!!!!!!!!!

“慕胤。”德锦靠着马车的窗口,雨水偶尔飘进几滴打在她脸颊上,化作滴滴水珠,缓缓流下,已经分不清,那究竟是雨水,还是她滚滚不曾断的泪水,“我们不回大宋。”

“为何?那是你的家。”

“那是我这一生都不能回的家,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清澈的眼睛幽幽地望着窗外,外面的物换星移,她却仿佛是死去的一般。

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娘,没有一切。

“驾!”马车的方向突然调转,朝另一边狂奔而去。

溅起的水花,在半空飞跃,远处山色朦胧……


150. 长相思之此情可待

那天空亘古不会改变,那秋风从来总无情,那大雨永远冰冷。

时光流转过一个秋,冬,已经慢慢来临……

窗外屋檐上雨水慢慢滴落,冰冷的水珠冰凉丝丝地滴在他的手心,他缓缓合上眼睛。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坐在桌案前的二挥拿起一本《唐诗》,随手翻开一页念起来。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耶律寒低声念着这两句,来如春梦,去似朝云……

一旁的太子耶律隆绪歪着脑袋听着,年幼的他还不能明白这么深奥的诗句,但是听二哥念的时候这么忧伤,他不禁深深地思考起来。

“父皇说,皇叔是大辽国的战神,有一皇叔会将整个大宋都并入我辽国版图。”二挥看着背对他和隆绪站在窗口如神一般的皇叔。

“统一天下,不是只有战争才能办到,汉人和契丹人都是平等的,想要让下都统一,就要先统一你的子民,天下归心!隆绪,你长大要做一个好皇帝。”他转过身,拍拍二挥的脑袋,看着耶律隆绪。

小太子耶律隆绪不能太明白他深奥的话,可是他是他最尊敬的皇叔,他说的话,他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

往事已如云烟散去,一切终于又归于平静。

耶律寒把窗子慢慢关上,转身走进去,无意间碰到书架上的一本书,那本书落在地上却摊开了一页,那页上是唐代诗人李商隐的《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将书拾起来,重新放回书架上。

此情可待……

锦儿,你说过有一你心中的结解开了,你便会回来,有了你的这一句承诺,我便会一直等下去。

“此情可待……。”

在这块北方辽阔的土地上,爱恨,等待,追忆。这一段梦魇般的经历,千年万年,时时刻刻留在心上,藏进心底,永不打开,就把它当做一个尘封的旧梦,等到有一,当金戈铁马,气壮山河的历史都被千里黄沙掩埋时,再慢慢打开,洗尽铅华,再来寻一段旷古之恋。


151. 长相思之缘来是你 (1)

那一带远山朦朦胧胧,树影婆娑,似乎有淡淡的雾气笼罩着,缭绕着,久久不散。

山脉是紫色的,忧郁的紫色,紫色的雾气,紫色的空,南飞的大雁排成整齐的‘人’字,划过空。

她一身素白的衣裳,裙角飞扬,上面的荷花绽放如火,在这深秋的季节,荷花盛放,朵朵娇艳。

乌黑的丝如丝缎,纠缠着寂寞的秋风,翻飞如碟翅。

她如蝴蝶,仿佛要长了翅膀,飞到思念的人身边,即使只是遥遥看一眼,她也满足。

她如蝴蝶,年轻的美丽脸庞上,写满忧伤,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尘的眼眸中,有太多的留恋,太多的不舍……

“寒……。”她紧紧握起双手,指甲嵌进掌心。

“寒……。”她这样思念他,思念得几欲狂。

她想看看他的样子,她快要记不住他的样子,她太想他了,太想太想……

“锦儿……。”身后的男子怜惜地搂过她。

“慕胤,我想他了,好想好想。”她眼中滚落一滴泪,缓缓靠近他怀里。

“锦儿乖。”慕胤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慰她,“回去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不会想了。”

“可我会梦到他,在梦中也想他,好想他,我好想他。”她狠狠咬着嘴唇,怎么忘得了?怎么能够不想,若能不想,又怎会痛苦?

“等过些日子,我们就回去,那时候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你们可以重新开始。”他抚摸她的,老天究竟有多残忍?让她这样苦,她这一生,为何总在这样的磨难中度过?

“如果时间可以回去,我该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杀了我自己,这样,就不会有这么多悲剧,娘不会死,七郎不会死,哥哥们不会死,杨元帅也不会死,四郎不会离开,如果初见他我就死去,来生,我便可以等他。”

“锦儿……。”慕胤抱起她,她额环上的珍珠依旧光彩耀人,而她的眼睛已经闭上。

他抱着她走进房里,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后慢慢地走出去,轻轻地将门关上。

希望她,能在梦中与他相见……


152. 长相思之缘来是你 (2)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已然沉睡。

门被轻轻推开,林柔悄悄地进来,走到她的床边,看着她宁静如同婴孩般的睡容,不禁流下泪来,她轻轻坐在她旁边,轻声的自言自语:“我误会了你那么长时间,原来你心中一直是这样痛苦的,锦儿。”

德锦放在胸口上的手突然滑下来,袖口中,掉出一块白色的玉佩。

林柔拾起玉佩,温润的玉质让她手中一片温暖,她的泪水越汹涌。

“他不是慕胤,你心中的神一直不是他,你知道吗?这上面的契丹文是‘耶律寒’的意思,耶律寒没有告诉你,他希望你心中有最完美的神,而不是那样不堪的他,你知道吗?他是耶律寒。”她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即使在这间安静的屋子里也依然很小很小,若不是仔细去听,根本不可能听清。

她把玉佩放在她的枕边,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重新替她拉了拉被子,恍恍惚惚地走出去。

一片静悄悄,似乎什么都没有生过,然而——

睫毛轻颤,在那一瞬间,泪水便决了堤。

“耶律……”她侧身拿起那块白玉,握在手心,“寒……。”

是他……

一直都是他!

她的神,她的一切,一直都是他!

是他是他是他是他是他是他是他是他是他……

……

立在苍白月光下的高大身影,锦帽貂裘,一身奇异却华贵的胡人装扮,月光下,他有一张俊美无铸的脸和夜色般浓黑的深邃眸子,眼神淡漠疏离,隐约中有一种逼人的压迫感,他看着她,让她呼吸也困难。

她惊呆了!

他是神吗?是老派来拯救她的神吗?

……

“你必须先学会保护自己,才有资格和能力去保护你爱的人,记住了,小汉人。”他的嘴角扬起一道美丽的弧度,蛊惑的笑,狂野而妖异,深深冲击着十岁女孩的幼小心房。

……

泪水流淌在玉佩上,熨烫了那几个字。

寻寻觅觅寻寻,朝朝暮暮朝朝,花开花落,缘起缘灭,她多年的期盼,回蓦然,缘来……是他……

缘来是你……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又道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为了一句爱的承诺,来生,我们死也要在一起……


153.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1)

荷叶田田,风一吹,满满一池的翠盖翻卷,花枝亭亭而立,枝头绽放了花朵,素色的,没有半点儿瑕疵。

轻移莲舟,大片大片的荷叶中窜出一条小道,船过,便又慢慢聚拢。

岸上孩子欢快地嬉笑,小女孩指着荷塘里的莲蓬,高声对船上的女子说:“姐姐,姐姐,那边的也好大呢,那边那边!!”

荷叶翻开,一个女孩的脸露出来,眼眸如星,璀璨晶亮,清澈的池水波光潋滟,映入她眼中,只是一波一波灵动地荡漾。

她很美,美得几乎让岸上行人都驻足,痴痴远望,可是那一双眼睛深若汪洋,仿佛藏了太多的心事,无法诉出口,让脸上的笑容显得那么虚幻而疲惫。

孩子们乐颠颠,聚在荷塘边看她。

那个美丽姐姐,在盛放的荷花中间,胜过顶端最盛的白荷,遗世独立,似乎要羽化登仙。

“那边哦那边哦,还有很多呢!”孩子们纷纷给她指荷塘里的莲蓬,生怕比别人落后了,那个美丽姐姐就看不到自己了!

“锦儿。”船头的女子放下莲浆,轻颦浅笑,递给她一小束莲花,“累了吗?”

“不累。”她擦擦额上渗出的汗珠,笑容灿烂,“莲蓬可以卖,很多大户人家都喜欢。”

“别累着,有我和慕胤在,就不会给你饿着。”林柔伸手抚了抚德锦额上的丝,又拿出手帕为她细细擦去汗水,对她的怜惜越深沉。

她忽然庆幸那时没有错得太深,锦儿还好好的,只是……再也不能回到那个人身边。

她们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德锦恍恍惚惚从马车上下来,抬起眼眸看着四周冰冷陌生的一切,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她扑进林柔的怀里,嘤嘤地哭起来:“姐姐,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林柔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细语道:“不是说好了心里不再恨他就回去吗?我们很快就能再回去的。”


154.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2)

“不……。”她摇头,目光怔忪地看向远方,“那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回去的地方,四郎把我救回大宋的时候,我跟娘过誓,如果我离开大宋,便会失去所有我爱的人。你看,这个誓言是不是一一都实现了,四郎,七郎,杨家的哥哥们,还有我娘……都离开我了,我怕我回去之后也会彻底失去他,我宁愿这样离他远远的……。”

她果真是不祥之人,她受尽诅咒的命运,终究给她带来了一生一世都无法磨灭的痛楚。

纵使他那样伤害了她,她都无法阻止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朝他偏离而去,她亦明白当年在大宋皇宫里给她那块玉佩的人便是他。

朝朝暮默她这么多年来心中思念和牵挂的,一直都是他。没有人能明白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多么痛,她常常想如果当年他如果告诉她姓名,那么今日的一切,便都不会生了。

没有开始,便不会有结束。

可是阴霾的命运,她始终都逃不脱。

“那些只是意外,根本不是你的错!”林柔微微颤抖着抱紧她,原来锦儿一直都在自责,原来她竟那么恐惧!

“不!姐姐,原谅我,我不能回去,我不能,这个世界上不能没有他,不能!”德锦从她怀里挣扎起来,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让我躲一辈子吧。”

阵阵的荷香飘来,林柔从游走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身旁的德锦娇笑着把手里的荷花扔给岸上的孩子,那群孩子接到她的花都高兴得手舞足蹈,像一群群快乐的鸟儿。

她笑笑,既然现在她过得好,那么就让这样平淡祥和的生活一直继续下去吧,不要来打破锦儿的梦,不要在让她有泪水了。

苍,已经给了这个可怜的女子太多悲惨的灾劫。

希望苍垂怜……


155.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3)

傍晚,她们停船靠岸。德锦手里抱着大捧大捧的莲蓬,沉甸甸的压弯了绿色的枝干,她心满意足。

“姐姐,卖了这些,今年过年你会有很漂亮的新衣服,你和慕胤就能成亲了!”

柔脸颊微红,娇嗔道:“我可没说嫁他!卖了莲蓬,给你换几样饰吧。”

德锦只顾笑,心里早就明白柔的心思。

“我戴饰有什么意思,看,不戴饰仍然有那么多孩子说我漂亮!”

林柔扑哧一笑,拉着她的手回家:“你啊,越来越贫嘴了!”

前方突然火光大明,几个人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人不小心撞了德锦一下,柔忙扶住她。

“怎么了?”德锦却拉住撞她的那人,一定是出事了,这个小镇平和安宁,这样的情况,肯定是有大乱!

“土匪下来了!好多人!都朝着我们村子来!哪,要杀人了!”那人满脸惊恐,顾不上再多说,挣开德锦便跑走了。

“土匪——。”德锦看着柔,两人心领神会,加快脚步回家。

她们住在向村民租来的房子里,两人回去时慕胤也回来了,慕胤看到她们,算是松了一口气。

“慕胤。”柔跑上去,“土匪来了吗?”

慕胤也满脸忧虑:“我回来时看到村民大都逃走了,那些土匪杀人不眨眼,我们也必须走了。”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子,土匪上这儿来干什么?他们抢不到什么东西啊!”德锦大惊,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安身之所,为什么马上就要走了!

“他们一向对大辽朝廷不满,又不愿向宋朝屈服,夹在两国之间,每年挑起边境上的战事,可以渔翁得利。”慕胤眯起眼睛,隐约感觉又要出事了。

“可以不走吗?我们都很喜欢这里,不如躲起来吧,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来。”柔搂住德锦,两人都十分不舍。

慕胤摇头:“朝廷很快会派兵下来,多年受土匪侵扰,大王早就欲除之而后快。此次,更不会轻易放过。”他又叹了一声,“这次土匪下来,都太鲁莽了,大王……”


156.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4)

他住了口,见德锦面色苍白,只得说:“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德锦默不作声,进房收拾了东西,她始终是逃不出的,无论在哪里,都有他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跟着她。

村子的里村民在天亮前都逃得差不多了,大队的人,一个接一个,相互搀扶着,安慰着。妇女哭哭啼啼,男人静默不语,孩子却恍若浑然未觉,仍旧和伙伴嬉闹,不时有笑声传来。

“希望北院大王剿灭土匪,早日还我们家园啊!”

德锦听着身边的老人长叹,不由向柔靠近,他们都很累了,可是谁都不敢停下来休息,土匪或许就在后面,踏着尘土追来。

可是听到村民这样景仰她的神,她心中还是忍不住对他加重了思念。



尘土漫漫,马蹄震天。

骄阳似火。迎面大队人马赶来,为的黑衣男子一扬手,后面立即停下,整整齐齐听候差遣。

他漆黑的目光探向远处逃难的百姓,双眉一蹙:“那些人,都是从村里里逃出的?”

身边一人立刻接口:“回禀大王,正是。”

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深远,心中似有巨龙翻涌,思绪不宁。

“先让百姓过去。”他淡淡地道,那个村子里,一直生活的都是汉人,从来安分守己。他此次来的目的,便是剿灭土匪,让他们重新回去。

黑衣十三骑驱马上前,为的那人靠近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耶律寒眼光一凝,霍地抬起,望向那一行人。

距离太遥远,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点点,黑色的小点儿。在广阔的的金色沙中,显得微不足道。

下一秒,他策马离去。黑色的披风猎猎飞扬。

那浑然成的王者气息,仿佛他便是这地间的神灵,那样的狂傲。

十三骑跟上去。


157.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5)

逃难的人行至一处谷底,大家停下来稍作休憩。

慕胤拿了水递给德锦,她呆呆望着远处,浑然未觉,柔轻轻摇她,她才回过神,喝了一口水。

疲惫不堪,她想好好睡一觉,从深夜到现在都在赶路,真的很累很累。

她们不知,在前方。谷底边高起的山崖边,黑色的披风张狂地飞扬,那双漆黑如子夜一般的眼眸,一转不转盯着他们,柔情似水。

是她,真的是她……

锦儿,那不是梦,在我的有生之年,还能与你相见。

如果这一刻,让我死去,我便也心甘情愿。

真的……对你的爱,至死不渝。

“大王,那真的是德王妃,还有慕胤大人!”

他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惊扰他们,否则——杀无赦!”

他渴望时间就在此凝结,让他可以永远这样望着她,纵使不能拥有,他亦无怨了。

山谷里风大,呼啦啦吹过去,山谷下的人没有任何感觉。

一阵风吹过来,柔柔地,恍若夹着一丝熟悉的味道。

德锦蓦然抬头,四周空空如也,碧蓝的空,流动的浮云,微风轻拂过山顶上的树木,油绿的叶子刷拉拉出了动听的声响。

她心中怅然若失。



土匪潜伏在山中,契丹大军已来至山下,双方对峙。山中逃难的百姓却成最无辜的受害者,本以为远远逃离就可以了,没想到土匪如此狡诈,居然躲在山里埋伏。

战火挑起,契丹大军势如破竹攻进来,百姓纷纷四散。

耶律寒赶回军中,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原先想让百姓先出了山再行动,避免伤及无辜。然后再进山,来个瓮中捉鳖,将土匪一网打尽!怎料他走了一会儿,土匪便来挑事,几位将军一冲动便开战了。

此刻杀声震,两军交战,血流成河。

山中的百姓大半被屠杀,剩下的像无头苍蝇到处乱跑。

耶律寒冷冷地扫视战局,对一旁战战兢兢地将军道:“你坏了本王的计划!”

那将军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住抖:“大王息怒!末将一时冲动!请大王恕罪!”

他瞳孔紧缩,山中被土匪血洗,那锦儿……

“本王给你一个时辰,将土匪尽数剿灭!否则提头来见本王!”

“是是是!!!”将军一叠声答应,额头上的汗水像水一样流下来。

耶律寒立刻转身,上了马什么都不顾冲出去。


158.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6)

到处一片混乱,德锦茫然地奔跑。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姐姐,慕胤……。”她的声音紧绷沙哑,刚才一群土匪来了,见人就杀,慕胤保护她,与土匪交战,柔被一个土匪抓住,慕胤去救。突然间所有人都朝这边涌来,潮水一般推挤着她,等一切平静时慕胤不见了,柔不见了。

惊慌的村民谁也顾不上她的哭喊,纷纷逃走。

时光仿佛倒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那一个改变了她一生的夜晚。

那个人,锦帽貂裘,一句话,一块白玉……

清莹流转眸子里,倒影出远处的残忍杀戮,鲜血淋漓。

……

“你只有先学会了保护自己,才有资格和能力去保护你爱的人,记住了,小汉人。”

……

“寒……。”她哽雅,茫然四顾,第一次她体会到他不在身边是一件多么恐惧的事!就像地之间全都毁灭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而她只渴望他的怀抱,能够抱着她,共度余生。

“寒……。”

惊恐地抬起头,一匹马在她头顶扬起前提,马上一人狂笑道:“还有这么标致的妞儿!不枉此次被耶律寒打败了!跟我走了!”

“不!”德锦挥开那人伸过来的手,瞪着他,“滚远一点儿!”

“好厉害的小姑娘!不过你遇上的是我,不管你多厉害,今我要定你了!”那人狰狞着面目,下了马,步步靠近。

她一步一步后退,那人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

她感受到他眼中闪烁的淫光,猥琐不堪。

她宁愿死!也不会让他毁了她的清白!


159.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7)

“跟我走。”他抓住她的肩膀,德锦只感到肩上重重遭了一击,她瞪大眼睛,清澈的眼眸中纯净得没有一丝杂尘,眼眸流转,突然多了一抹惧怕!

苍天……

她要跟这个男人走吗?不,不!这一生,她只属于一个人!只属于他!

寒……救救我……她无助地呐喊,终究没有任何声音,眼前的一切都在颠倒,迷离。

最后,沉入一片黑暗……

耶律寒,我的神,我的一切……

她最终能想到的人只有他,在她在危机的时刻,唯有她的神,能够拯救她,救她于水火。

“嘿嘿。”那人奸邪地看着德锦,这次出来,不但什么都没捞到,还惹上耶律寒,以后的日子有苦受的了!但是得到这个小美人也不错!

这世上,找不出比这更细致的女子了,特别那一双眼睛,引人遐想。

他要拥有她!那么即便失去全世界,他也觉得值了!

“放开她。”身后突然一阵阴冷的风(汗,像不像有鬼~~~~),他打了一个寒战,慢慢转身。

眼前只看到一片压抑的黑色,然后一种锥心刺骨的寒冷席卷上来。

“你是谁?!”声音不由颤抖。

“放开她。”冰冷的声音重复了一次。

他感觉灭顶的灾难压下来,手臂竟然在微微颤抖,为了保住颜面,他抬起头又大胆地说:“这个女人我要了!”

嗖!

那人睁大眼睛!

他甚至没有看清那划过眼前的刺眼白光是什么,只觉得颈上一凉,然后,眼前那人缓缓靠近。

黑色的披风滑下来。

那一双如鹰的眼眸,犀利,威猛!

“耶律寒……。”他对这张脸熟悉无比,耶律寒!当今世上,有谁能与他争一二!他居然惹到耶律寒!

他不可置信,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女孩,难道她竟是……


160.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8)

传闻中耶律寒从大宋掳走了德锦公主,然后深深爱上那个异族女子,并且不顾下人反对迎娶了她,可是婚礼中德锦公主逃跑,耶律寒前去追赶,却不料心怀恨意的德锦公主刺杀了他,讲他打入悬崖。大辽皇帝对她恨之入骨,随即命人在她的汤药中下了毒,赐死了德锦公主。然后身受重伤的耶律寒却回来了…

大辽国北院大王耶律寒和宋朝德锦公主的这段爱情被一个辽国商人带到了他们的营寨里,令所有人都震撼!

那么冷酷无情的耶律寒,为了权利不惜杀害自己的亲兄弟的男人,竟然也是这样柔情似水……

眼前的情景,让他更加相信这段爱情神话!

“她是我的!”耶律寒走近了,声音低沉,隐隐夹杂着金属的杀伐之意。他抱过德锦。

她沉甸甸地在他怀里。

如此真实。

不是每次梦回,她从他眼前消失,明明前一刻还真是存在,一转眼便无影无踪了。

“锦儿。”

那个人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没有声息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她的眼,她苍白的唇。

悄悄吻上去。

“锦儿,锦儿……。”

夜风吹得很凉,她紧紧闭着双眸,无法感知他的存在。

“是我,我来救你了,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赶来的。”

他抱着她,寂寂的黑夜,空中没有星辰,他在邈远的黑夜中,抱着真实的她。月亮偷偷露了个脸儿,又隐去了。

如果……

如果……

他心里闪过无数个如果。

如果这一刻,他强行带她回去!

他就能够一辈子都这样抱着她,一辈子不离不弃!

可是他要永远失去她了……

永远,意味着,即使来生再遇,她亦不会原谅他!

“锦儿,今生我错过了你,来世,即便是让我付出生命,我都要留着你。”她一直是自由的鸟儿,因为他,折断了羽翼,再也飞不起来。


161.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9)

他的爱再多,再深,对她,都是煎熬,是罪孽!

苍天,若结局是这样,当初,为何安排了我俩的初遇。然后,还有牵扯不断的纠缠!

人生若只如初见。若,真的只如初见,我会在那个时候,让我自己死去。

只道当时是寻常,那个时候,他们怎么会预料到漫长的人生之中,会这样残忍地纠缠在一起。

脑中闪过无数个他在沙漠的烈日之下用奔跑的马儿拖着她,蓝,黄沙,她的生命在他的疯狂中一点点儿耗尽……

她给他喝她的血,她的眼泪在耀目的烈日下变成珍珠滑过脸庞……她的一切一切,从相遇到现在,一切都如此清晰地映照在心中,永不磨灭。

她身上至今残留当日的疤痕,无论他用何种办法,始终都除不去。

他曾经那样伤害她……在宋辽的交战中……她绝望的目光,她悲恸的哭喊,她无边无际的思念啊。

过往的种种,此刻都变成利剑向他射来!

如果当初他没有抓了她。

她去了大辽,护送了林家小姐,然后平安返回大宋,平平淡淡,嫁给一个男子,他们会相濡以沫,一辈子那样安然渡过。

可是偏偏,后来的后来,有了他,有了这一切。

“锦儿!锦儿……。”天色渐明。远处隐约传来叫唤。

耶律寒抱紧德锦,紧紧得,仿佛要那样,将她溶进自己的身体,再也分不开!

他这样恐惧,失去了她,还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逢!

锦儿,锦儿……

树丛里悉悉索索有脚步声。他知道是他们来寻她了。

“锦儿。”他吻她的唇,她的眉,“我爱你,记住了。”


162. 对你的爱,至死不渝(10)

“前面好像有人!”慕胤拉住林柔,“当心!”

“锦儿……。”林柔试图小声呼唤,期望能得到一声回复。

可是那边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慕胤皱眉,刚才契丹大军已经走了,据说他亲自来了,可是一直没看到。

或许,这场地间最悲绝的爱情,注定了在这里错过。

他惋惜。

走进了些,他们方才看清了,前面小小的空地上,有个小小的人躺在那里,旁边有些血迹,看似已经干涸了。

慕胤大惊失色,慌忙冲上去,抱起德锦,“锦儿!”

确定了那些血不是她的,他才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林柔,释然一笑:“她没事,睡着了。”她大概累了,昨晚肯定也吓坏了。

柔也笑起来:“没事就好,快回去,这里还有些冷。”

抱着德锦的身影走远了,树后现出一个人,黑色的披风飞扬着,地间只剩下他孤寂地站着。

身体里最脆弱的那个地方悄然塌陷,轰隆隆,灰飞烟灭。

锦儿……你说过,有一天你心中的结解开了,你便会回来,有了你的这一句承诺,我便会一直等下去。

朝朝暮默花开花落,这半生的云烟,终是散了。

明天,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天涯尽头,谁也看不到谁。

只期望你一切安好,那便足矣。

足矣。


番外——还君明珠(1)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相逢,一场繁华梦。



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幸福;

在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是一种悲伤;

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是一种叹息。



大辽亁亨四年九月,景宗驾崩于西京大同府。年仅三十岁的皇后萧燕燕被尊为摄政皇太后,十二岁的太子耶律隆绪登基,在北院大王耶律寒和此时任南院大王的汉臣韩德让辅佐下,地位不断的巩固。

岁月如梭,仿佛一首唱不完的悠长的歌,大辽国那个传奇般的战神,北院大王耶律寒,曾经被传为同魔鬼一般冷血无情的人,曾经致力于灭亡大宋的计划中,却在其生命最鼎盛的时期突然极力促进汉辽之间和平共处,他辅佐年幼的皇帝,开科取士,选用汉人,年轻的摄政皇太后与之共同励精图治,在大辽国辽阔的土地上,泯除辽汉之间的不平等关系。

修法度,整军纪;兴农桑,薄赋徭,宋辽潭渊一战,双方签订‘潭渊之盟’,结为兄弟之国,大宋每年向辽进攻岁币,使辽国在经济文化上高度发展,达到鼎盛时期。辽汉不平等的待遇。

没人知道,十六年前北院大王的德王妃被皇上赐死于宫中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了冰雪覆盖,寒冷无比的寒冬,春日的活力一瞬间便爆发出来,浩浩无边的大草原,放眼望去,牛羊成群,牧人的歌声在辽阔的天地之间回荡着,久久不绝。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震荡着天与地,远处的牛羊纷纷起了骚动,传来牧人特有的只有自己的牛羊能听懂的长啸声。

几匹马在草原上一座高高的山丘上停下来,为首的人举起手中的鞭子,指着前方:“看,那便是天鹰寨的山头。”

身后的一群人看过去,表情凝重。

“如今宋辽之间是没有战争了,却没想到安逸了倒养出强盗!”身后的一人愤愤地道。自从与大宋签订了‘潭渊之盟’,双方战事消停,百姓也过起了太平日子,然而宋辽交界的一带最近却土匪横行,大宋是被战争吓怕了,不敢管,也由此助长了土匪的气焰,以前对大辽商队还心存顾忌,如今却是不放在眼里了!

“王爷,太后下了旨,要尽快剿灭天鹰寨,要是长此这般下去,恐怕将来咱们和大宋做生意还要带上官兵!”一人满怀激动的道,他们都想立战功,如今这和平年代,想做英雄,难呢。

为首的人拉着缰绳点调转马头,对着其他人道:“天鹰寨不是你我想的这般简单,咱们回去问问皇叔。”

“北院大王最近不是不过问朝政了吗?”

“皇叔近来身子不好,但是剿匪一事太后让他出谋划策,说不定,将来咱们能和大辽国的战神一起出战呢。”他说着,脸上现出奕奕的光彩,点亮他一张英俊不凡的面庞。

“真能这样?”身后的人都忍不住摩拳擦掌,能和大辽国的战神一起出战,那是何等的荣幸!北院大王自从金沙滩一役灭掉杨家军之后便再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与大宋的‘潭渊’一战太后和皇上御驾亲征,北院大王留在上京代理朝政。

战神,已成为大辽子民心中的一个神话。



牛羊慌乱地四散逃开,牧人大声抱怨的歌声突然停止。

“抓住那个小贼!别让她跑了!”

“臭丫头!偷东西偷到老子头上了人!看我抓你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山丘上的一行人都转过头去看着牛羊群中突然窜出的几个人。

一个衣裳褴褛的女孩在前面跑,后面几个骠形大汉拼命地追他,春天的风很柔和,吹得绿草轻轻摇动,在她的脚边温柔地轻抚。

她忽然抬起头,一双眼恍若是深夜五星的黑幕上突然划过一颗流行,璀璨得晃眼,如明珠。

山丘上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一起把目光投向前面的人身上,看王爷心情如何,说不定到能救救那孩子。

他面无表情看着前方,目光淡淡扫过那个女孩,并无停驻。

而那个女孩却调转了方向朝着他们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救救我,救救我!”

他蹙起眉,对身后的人道:“去南王府一趟。”说完立刻策马。

没想到那个女孩已经跑到面前,两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腿,一双眼睛瞪着他,似是有些埋怨他的见死不救。

“放手。”他不悦地开口,看向她时,被她一双清澈的眼睛震撼得怔了怔。

那双眼,非常美丽,不,不光是美丽!那双眼有神,仿佛流淌在山间奔腾不息的小溪。

似乎,似曾相识……记忆中曾经也见过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

“你救我,你不会后悔的!”她说得十分笃定。

他开始细细打量眼前这个衣裳褴褛,像个乞丐般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

她全身,只有那双掩在散乱头发间的眼睛稍微引人注意。

“哦?”他甩开她紧紧抓着他腿的手,“为何?”

她咬咬嘴唇,下了决心:“你救了我,我给你当牛做马,要不,给你当妾也成!”她看着他,英武不凡,气宇轩昂,一身华贵的贵族装扮,这样的男人,定是妻妾成群的。

他身后传来一阵讪笑,他也不禁扯了扯嘴角,看着她一张被脏东西完全遮住本来面目的脸,难得的,以开玩笑的玩世不恭的口气道:“你要给我做妾也要让我知道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她为难地看看身后,那几个追她的男人已经快到近前了,如果他真不救她,那她就是等死了,她不过是拿了他们几个饼子,因为她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没想到,这些小气的男人竟然穷追不舍!被抓回去,恐怕不只是受点儿皮肉之苦了。

“你不救我,你……”她说不出什么让他一定救她的理由,是啊,她于他素不相识,他是高高在上的契丹贵族,而她是生活在市井之中无父无母的流浪乞丐!她凭什么让他救他,她被抓去,死了也好,反正,她一无所有,死了也不会有人为她伤心流眼泪!


番外——还君明珠(2)

她转过身,迎着追过来的那几个男人走去,她什么都不怕了,很好笑,她刚才还拼了命的逃跑,现在,她到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是那个男人激起的吧,他盯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嘲弄和不屑。

“死丫头,你还敢跑!”那几个男人来到她面前,前面的一个抓住她的衣领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天旋地转地倒在蔓生的青草中。

“偷了东西你还跑!”

“偷了东西不跑等死啊!”她不屈地抬起头,嘴角淌出一丝殷红,她往地上啐了一口,“有本事的杀了我啊!”

“嘴还挺硬!”一个男人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拽起来,“老子今天就打死你!”说着,抬起那只比她的脸还要大的手掌,照着她打下来。

死吧!她闭上眼睛,从小大到,她什么苦没吃过?现在死了,就当是解脱吧!

可是,她等了很久,预期的疼痛都没有到来,耳边静悄悄的,微风吹过草原,远处牛羊欢快的‘咩咩哞哞’声,伴随着牧人的歌声组成了一支动听的曲子,缓缓地回荡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

“她是我的人!”

她只听到这一句话,低沉地,充满威严地,凝聚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在她听来,却比着春风还要美好,温暖的,像一滴清凉无比的水滴,轻轻滴落在她心中那片干涸的地方,立刻,便有了绿色的生机。

她睁开眼,看到前面茫茫的草原上,几个落荒而逃的身影越来越远,那方佛是,所有的苦难都理她远去了……

马蹄声在她的身后打了个转儿,接着,她的身子被一种力量托起,而后,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他的声音低低地从后面传来:“小乞丐,不是要做我的妾吗?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她微微侧脸,用余光看他:“明珠。”

“明珠。”他笑了笑,策马飞奔起来,“谁给你取得名字?倒和你挺配。”她那一双眼,不正是璨若明珠吗?

“我娘。”她的声音小了些,低下头,风从前面吹来,吹起她的发向后飞扬着,几缕扫过他的脸,他忽然想起汉人的一首诗:白发三千丈,愁缘似个长。

“你娘呢?”

“死了。”

北方的草原,牧人歌声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南王府

大辽国恐怕只有在这里才可以看到荷花了吧,或者说,只有南王府的荷花才会开得那么盛,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开得热烈不已,高高出水,绿叶衬托,清雅脱俗。

每年,花开到最盛时,北院大王总会亲自折下几枝收藏起来,今年也不列外,可是今年的荷花开得比较早,北方的春天,已经满池争妍斗艳,好不美丽!

耶律隆佑带着脏兮兮的明珠踏入南王府,立刻便被空气中袅袅的和花香熏得醉了。

“好香啊,是荷花吧。”明珠展开了笑脸,一双眼睛此刻更是璀璨不已。

“是啊,荷花又开了。”他喃喃地念道,荷花又开了,第几年了,自从他第一次踏进南王府闻到荷花香,这已经过了十六个年头了。

他带着她走进去,进入花园时,看见荷花池那边安静地立着一个人,黑衣翻动,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上,拿着一朵盛放的荷花。

那个背影那么高大,英挺,如一座雕像般,久久地不曾动过。

“他是谁?”明珠指着那个人问道,两道清秀的眉毛皱起来。

“别说话!”他低声打断她,拉着她退了出去,正好看见几个侍女走过来,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带着明珠走上去。

“王爷来了啊,茗烁进去告诉大王一声,您先请到前厅坐着。”走在前面的侍女一脸明媚的笑容,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茗烁。

“不用了,今天先不见了,想让你帮个忙。”他一把将明珠从身后拽出来,推到茗烁面前,“她,你把她洗洗干净。”

明珠抬起头,冲着茗烁粲然一笑:“我叫明珠。”

茗烁后退一步,只觉得眼前一黑,没站稳,身子直直向后倒去,几个侍女七手八脚扶住她:“茗姑娘,当心着!”

她扶着一个侍女站好,抬头看着明珠:“你叫什么?”

“明珠。”

太像了……那双眼,如同湛蓝的天空般灵动,一闪一闪,恍若天上的明星。

“谁给你娶的名字?你娘呢?”

“我娘死了。”她低下头去,为什么今天老有人问她这样的问题?

“死了……”她失魂落魄地看着明珠,死了……不!不可能,她不会死的!不是她!一定不是她!这女孩,只是眼睛和她像罢了,这世上,有很多相似的人。

“王爷放心,奴婢定会好好的帮她梳洗一下。”茗烁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拉起明珠的手,“跟着我走,我去帮你打理打理,看你,一身都脏兮兮的。”

明珠跟着茗烁走了一段路,看见他还站在那里,不禁冲他甜甜一笑,他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呢,而且,她还说要做他的妾……虽然这只是她为了让他救她一时情急说出来的,可是看现在的样子,做妾也不错啊,总比她在外面餐风露宿,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好。


番外--还君明珠(3)

枝繁叶茂的大树在风中轻轻摇摆着,树叶沙沙地作响。

皇上慢慢在前面走着,双手被在身后,狠狠地握成拳头,然后让人始料未及地,一拳猛挥出去,打在树干上,震得树叶纷纷下落。

“哥!我不能忍受!”他瞪着树干,“母后下个月下嫁韩德让,我……”

“母后决定的事情,隆绪,她也是为了大辽国。”下嫁汉臣韩德让,足以显示太后亲汉的决心,汉人太顽固,辽人太好强,想要使大辽国真正强盛,辽汉一心,这个办法,倒是很好,立竿见影。

“父皇去世多年,母后再嫁我不反对,可是为什么是韩德让!母后和皇叔不是应该在一起吗?皇叔至今没娶王妃,不是为了等母后吗?”他激动不已,他是大辽国的皇帝,怎么可以容忍自己的母亲下嫁一个汉人?

“不是那样的!”耶律隆佑打断他,抓住他的肩膀,“隆绪,不要把皇叔和母后扯在一起,皇叔不是要等母后的!”

“那他等谁?皇叔等了十多年,不是母后是谁?”

“不,不是母后。”耶律隆佑闭上眼睛,他知道不是的,十六年前,瑞王妃出走,德王妃被皇上赐死,从此以后,皇叔再没有娶妃。他在等人,每天都等,可是那个人不会是母后,他心里很清楚。

“哥,你是想说那位传闻中皇叔俘虏后娶为王妃的大宋公主吗?那是不可能的!她已经死了!若是皇叔娶了母后,大辽子民都会很高兴的!”要促进汉辽和睦,不是只有这个办法,不必牺牲母后的幸福,他也同样可以做到!

“隆绪,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的。”他拍拍皇上的肩膀,他虽不是太后亲生,可是自小都是太后抚养长大,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敬爱太后,只是,如今的事情是太后自己决定的,他们,也无奈。

“你们就当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会做!哥,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是孩子!”耶律隆绪拍开他的手,转身离去。

他愣愣站了半响,旋即笑起来,隆绪是太小了,这么多年来有皇叔和母后在旁边教导他,帮他打理朝政,他才能这么轻松,他以为,一国之君,都是这样潇洒的,可曾知道,高处不胜寒,君王,也有无奈之时。

明珠却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轻手轻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在干什么?”

他回头瞟了她一眼,半天才说:“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

“嗯,我以后不会跑了,可是这次都跑出来了,就不要计较了嘛,反正你也是刚才才说的。”她吐吐舌头,调皮地冲着他笑。

他一愣,绕开她,慢慢走着,行至池塘边,才停下来,懒懒地靠在一块石头上。细碎的光点在他身上跳跃,忽闪忽闪,明珠看得呆住了。这个男人,长得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看,剑眉下一双狭长幽黑的眼眸,犀利深邃,刀削般的轮廓,薄唇,搭配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可谓完美无瑕了。

“看什么?”他转过头,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她。

“没什么。”明珠慌忙移开目光,狼狈仓促,“为什么这池塘里不种荷花呢?”

“荷花?”他轻笑,“为何要种荷花?”

“这池水那么绿,种上荷花一定会很美的。”她兴奋地憧憬起来,想到这么碧绿的水中盛开一朵一朵粉色的或白色的荷花,然后微风轻轻的吹拂,荷花摇曳生资,影影绰绰,会是怎样一副引人流连忘返的美景啊!

“北方空气燥,不适宜种荷花,即使种下去开花了,也不会想南方那样娇艳,倒是暴殄天物了。”可是,大辽国,就有北院大王的南王府能够种出南方都少见的娇艳美丽的荷花,年年开花,而且一年比一年繁盛。

“是啊,北方是种不出来。”明珠惋惜地叹了口气。

耶律隆佑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你也见过荷花?莫非你是从南方来的?”

“不是啊,我是北方人,我娘说,我爹是契丹人……”她陷入重重的回忆,可是脑海中拼凑不出一段完整又清晰的记忆,她那时候太小了,还不是能够记起很多事情的年龄。

“那你的母亲是南方人?”他又问。

“不知道,我娘是很美丽的人,只是她太早就去世了,否则,我还可以很清楚地记住她的样子。”

他扬起嘴角:“看你的样子,倒像是南方人。”

“是吗?”明珠傻傻地笑,她是长得比较像南方人,所以小时候,一些契丹人就喜欢欺负她,汉人在辽国的社会中,还是没有太多地位的,太后的亲汉政策,还是需要时间来实现的。

“回去吧。”他站起来要走,“以后不要乱跑。”

“哎……”明珠想追上去,可是他走得很快,修长的腿一迈就是一大步,她根本无法追上他。他不是说,她是他的妾吗?为何不理不睬?

波光潋滟的水面泛起涟漪,阳光洒下了点点的金光,晃眼极了,明珠呆呆地看着,清澈的眼中,也如这池水一般,泛着刺眼的晶光。

***********

太后下嫁汉人大臣的消息不胫而走,在辽国一时传得沸沸扬扬,辽人不满愤怒,纷纷抗议,高高在上的摄政皇太后,怎能纡尊降贵下嫁区区一个汉人?很多汉人却是扬眉吐气,高兴不已,契丹太后嫁给汉臣,那么无疑的那位汉臣便是太上皇,他们多年的怨气总算可以舒舒畅畅地吐出来了!

春天一到,四处皆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佳木繁荫,百花竞放。皇宫里的更是各种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相互媲美,闹腾腾的春之气。

“太后呢?”一个小宫女匆匆的跑上来,声音轻轻的,生怕破坏了这午后宁静祥和的气氛,这样的春日,难得有个清闲日子呢。

“在院子里呢,怎么了?”

“楚王殿下来了。”

“让殿下进来吧,太后刚才还说要见他呢。”


番外——还君明珠(3)

午后,阳光没有正午那般炎热了,淡淡的光懒洋洋的照着,温暖柔和,百花静静地舒展花瓣,暗自地斗争。

花丛中,斑斓的一身锦衣华袍衬托出一张女子的面庞,三十多岁的年纪,模样却是二十岁那般美丽动人。她站在花丛中,脸上带着温柔宁静的笑容,淡淡的,目光深远,盈着一丝惆怅,教人心疼。

时光,像一首歌啊,缓慢的,残忍的,却又让人那么地依恋舍不得放下。

这首歌唱的太久了,她累了,所有人都累了,可是谁都不敢去让它停止,因为谁也不敢触碰,怕一碰到,那如滚滚江水的记忆便会如洪水泛滥一样咆哮着闯进来,这么多年收拾好的情绪,会在一瞬间便崩溃,分崩离析。

还是有人不愿停止啊,因为痴痴地等待,即使一生一世,化作顽石,也要那样等下去,无休止。

她轻轻笑起来,什么都过去了,不是吗?

“母后。”

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她笑着回过头去:“隆佑。”她慢慢走出花丛,“隆绪去找过你吧。”

耶律隆佑连忙上去扶着她走出来,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是去了,他对母后下嫁的事情好像不太满意。”他从侍女手中接过端来的茶水,放到她的面前。

她端起来轻啜了一口:“他还小,这些都还不懂。”

“他问我母后为何不和皇叔成亲,反而和一个汉人……”他微笑着看着她。

她的手狠狠颤抖了一下,杯子里的茶水溅了几滴出来,落在她的衣服上,她慌忙低下头用手帕擦拭。

他眯起眼,敏锐地从她低下头的一刻捕捉到了一丝慌乱紧张又带点儿痛苦的神情。

“茶水烫,母后小心点儿。”他把她手里的茶水接过来放在桌子上,“儿臣也不明白,皇叔他……”

“隆佑,母后累了。”她站起来,顿时感觉时光一下子前行了几十个轮回,那些轮在她身上压过,留下了斑斑驳驳的痕迹。

现在才知道,她是这样脆弱,一点点的伤害都能让她粉身碎骨。

“母后。”他一步跨到她的面前,“皇叔没有子嗣,如今也不打算娶王妃,将来若是……”

“这事,北院大王自会处理,你们,做好该做的事情。”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如风,然而口气却是严厉起来了。

“是。”他往旁边移了一步,让开路,他是操太多心了,可是,他敬太后如生母,怎么能看着她委屈自己,用半生的幸福换取国家的繁荣安定?虽然在王府里他那样开导隆绪,但内心,仍是很不同意的。



他从宫里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夜幕上点点的繁星一路灿烂着。他心里沉重无比,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王爷,您带回来的女孩吵着要见您。”他的近身侍卫鬼目见他回来便匆匆忙忙跑过来。

“她?”他眯起眼睛,晚风呼呼吹过耳边。

“你让我见一见他嘛,要是他不想留着我,可以让我走。”明珠对着面前几个阻挡她的小侍女说,她已经苦苦哀求了半天,为什么这些人都是毫无反应呢?她只不过想见他一面,问问他是不是不打算要她做妾了,那么就谢谢他,然后走人。

几个侍女互望一眼,她们什么都不能决定,只知道要拦着她不让她在王府里乱跑。

“你要见我做什么?”低沉浑厚的升后在身后响起,侍女连忙齐刷刷地跪下。

明珠看见他,高兴地跑上前:“你终于来了,我求了她们一下午她们都不让我见你,你的侍女都好固执啊。”

“见我做什么?”他依旧重复那句话,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现在脑子里只想着太后的事情,哪里有空来见这个捡来的小丫头。

“哦。”明珠低下头,“我只是想问问你,你要是不想让我做你的妾,那你就让我走吧,我呆在这里什么事情都不会做。”

“你要走没人拦你。”他冷冷地回应。

“我……”她心里饱受打击,说的好直接啊……

侍女们悄悄地退下去了,静静的院子里火把烧得很烈,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味。

他走了几步停下来,明珠刚好抬起头,心里不自觉地流过一丝奇异的感觉。

“如果需要钱的话去账房取。”

她眼中明显地闪过一丝受伤的光芒,她若果是要钱的话,何必来找他,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天,王府里的珍宝随处可见,她却一样都没有碰过。她心里,只是希望他小小地挽留一下,毕竟,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人对她那么好过,不但救了她,还给他住好的吃好的穿好的。她是从心里感激他的,可是现在他却用钱玷污了她心中这美好纯洁的情谊,也伤害了她小小的心。

“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是想谢谢你救了我还照顾我这么长的时间!”她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而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一转眼,过了个墙角,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飞快地跑出去,大混蛋,她发誓不会再回来了!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