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28

烟色欲望: 今夜我为谁绽放 181-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新工作

高个子的斑斑,瘦骨嶙峋,像一个夜夜被男友折腾过度的可怜女。她梳一个圆圆的发髻,发髻上别一枚漂亮的花椿子。斑斑像朝鲜族人,她说她就是延边的。她家还准备再开间冷面馆,让她管着。那才好,吴杏儿说可以天天去吃。吴杏儿和李强到底谁是东北人?当然是吴杏儿,吴杏儿还是满族。没什么好怀疑的。不太纯是真的。据说,满族人那个地方的毛发硬,做爱时扎人,吴杏儿的却不是那样,很柔软,咯咯咯,书上写,吴杏儿这样的,抗冲击力强,适合做爱。

李强四川人,四川槌子,只不过他长得特殊点,把人骗了。多少人把吴杏儿和李强看成相反地方的人,东北没几个像吴杏儿这种形象的女生,她身材有点瘦弱,倒是像李强这种形象的男人,在沈阳很常见,东北小伙“帅”,四川姑娘“靓”。拜托斑斑,记住吴杏儿是东北人。是四川女人我都不敢说。在深圳,做“鸡”的,尽是四川人,只要你说你是四川人。别人首先怀疑你的职业,甚至连看你的眼光瞬间都会改变。遇到这样的事情,四川人就会说:“去他娘的槌子!”

李强请假陪吴杏儿。吴杏儿知道,李强实际上很着重她。他从来没承认过以前所有女孩是他女朋友,那个妖艳的女子,他们曾经好过,但李强没承认过他,她现在被一个香港男人包着,过着舒适的金丝雀生活。

吴杏儿想起那女孩的样子,她肯定很能骚很会浪,和男人在一起,肯定浑身细胞都释放超能量,无穷无尽的,像个榻上无敌小超人。但吴杏儿鄙视她,她鄙视这样的女人。

吴杏儿也许满足不了李强,所以他要去寻找另外的刺激。有时他引导她,让她体验一种意境。可是她觉得什么意境也没有。她找不到,又觉得很难为情。吴杏儿说:“算了,可能我就是冷血动物。”

李强说:“我是失败的男人,我连让你体验乐趣的能力都没有。”

但吴杏儿说她的要求很简单,她不以为然,只要拥着他,心里想着他,她就很满足。一堆恋人如果天天天只知道做爱,那是一件很恶心的事。

吴杏儿想也很低级。虽然她一再强调自己并不计较他什么,但那种犹如吃了苍蝇,使人欲吐不能的感觉,仍叫她耿耿于怀,她们越来越少地做爱,他也不敢再像从前那样自由,放松。她们需要很长的过程,重新适应。她想从心里原谅他,可她肉体的反应却越来越冷漠。她努力着,回想所有她们快乐的日子。他的爱抚,时间越来越长,方式也越来越多,有时,她一觉醒来,他仍用潮湿的舌头召唤她的身体,他的舌头在她体内温暖而真实,她想哭。看着他深深埋进去的头,捋着他亮泽的黑发。

“李强,别这样,我受不了,不是你的错!”

但他固执而执著,直到她安然入睡。

老谢打电话来,告诉吴杏儿金盾公司的老总要跟她谈谈。他先让她见一个叫胡狸的人,帮她约好了,就在肯德基快餐店,见了面胡狸跟她详谈。她吃着冰淇淋等他,她看见他迎着她过来,跟电话里介绍得没什么区别。瘦高个,戴眼镜,二十五六岁,穿黄T恤。挺斯文,挺轻松。一只塑料皮办公袋,塞得鼓鼓囊囊,

他说:“你真好认。隔着玻璃老远就看见你坐在这个角上。”

他把东西晾出来时,把吴杏儿吓了一跳,一个红本,一个绿本,都贴着她的照片,她的身价倍增,她不用参加考试,她已经毕业了,天哪!他们简直是神仙,他们真厉害。他只是淡淡地笑,无可奈何的样子,店里没几个人,不是吃饭时间,胡狸靠着窗户,和她讨价还价。

他叫着奇怪的名字,做着奇怪的事,他在人才市场派名片,派到老谢他们手上,无意中,“办文凭,找胡狸”,名片上就这样写着,抬头还是个集团公司。2005年的深圳,代办文凭这类型的小卡片还不至于猖獗到连你们家门缝里都塞的地步,他们大都非常隐秘,只有在人才市场看准了人才询问,很多像吴杏儿这种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们搞来的文凭是通过各大专院校高价买来的。贵是贵了点,但能找到工作,花点钱也是应该的,没办法,无论在哪儿找工作,文凭第一,就连司机,保姆也需要大专以上学历,何况其他。

人总是被表面现象迷惑,有谁知道,有谁会想到,眼前这个白净斯文的男生,会是一个制假高手。而如今,也就短短三四年时间,他们的同行早已把业务开展得轰轰烈烈,遍及全国各大城市,甚至三流小镇。可见其市场之广阔,前景之远大。

吴杏儿天真得一塌糊涂,骗死都想不到他们私刻萝卜章,什么样的都有,手段特高明,他们制作的文凭,如果不去查,绝对让你确信,真的无疑。他骗她,说:“我们发展了许多关系,特别是名牌大学的。因为名牌大学,更容易找到工作,我们熟悉各校的情况,校长,书记,教学楼,学生宿舍……,我自己也是某某师范学院毕业的。”

他和吴杏儿瞎侃,找了一个解闷的地方,吴杏儿兴致勃勃品味着他编造的垃圾,她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他没有必要骗她。直到有一天,深圳特区报上,假文凭被大暴光后,她才真正认识自己的浅薄,并且开始学着用脑子去思考别人所讲的话。

吴杏儿的新老板,端坐在大班台后,大卫领着她,她怯怯地站在大桌子前,像个刚入伍的新兵,等着领导检查。她的领导穿着警服,警帽放在桌子上,到处都是绿色的装饰,书柜旁树着国旗,墙上挂满行政区域图,她觉得我应该给首长敬个礼,可她怕姿势不正确,首长笑话,首长问:“你是叫吴杏儿?”

她说:“是。”

声音挺亮,挺响。他和吴杏儿讲生硬的普通话,却跟大卫讲粤语,她听得懂,他叫大卫领她去办公室报到,然后他跟办公室的人讲客家话,她听不懂,大卫可能也听不懂。

没什么可挑剔的,公司性质与她以前呆过的那家公司差不多,大部分生意都是有关批文和许可证之类。有过做秘书和自己开公司的工作经历,现在做这显得工作轻松多了,但她仍担心一件事,就是简历里那一栏叫她脸红心跳的虚假,带着这个慌恐,她像个在超市里偷了商品的贼,生怕通过安检时,报警器发出尖锐的呜叫。

工作的日子充实可爱,上班,上课,她忘了李强带给她的不快。白天带着微笑,晚上做着美梦。公司没人怀疑她的学历,她似乎觉得自己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能力和学历是孪生姐妹。她祈祷,自己的小伎俩永远不被戳穿。盼着自修课能早一天结束。感谢她的朋友老谢对我的特别帮助。

办公室空调开得很大,吴杏儿夸张地披着一件厚重的棒针大披肩,晃来晃去,大卫是个太讲究仪表的男人,他的头发永远都规规矩矩,一根根闪着油黑的光,他的裤子是那种质地很好的蓝色或者豆色,从未出现过一个污点和皱褶。他衬衣的领口和袖口可能被浆过了,挺阔清爽,永远是新的,他的皮鞋锃亮锃亮,和他的头发遥相呼应。他的工作也如他本人,稳重踏实,又刻板。

首长带他出去谈生意去了,吴杏儿整理文件柜,她不能闲着,首长在和不在都得一个样。她的首长总是说:“要向我们大学生学习。”

学什么?她惭愧得要死,她一再否认自己,却变成了谦虚务实的人。她说不清了,她更不敢再接首长的话。他说吧,说够了他就不说了。她听着吧,听多了心里也就踏实了。

李强她的爱人,她们勾通的时间越来越少。吴杏儿上班时,他还在睡觉;她睡觉时,他还没有下班。一张大床,她们俩分着享用,它的使用率100%。

上班的时候,吴杏儿的首长突然让她和大卫代他去趟韶关,业务单位第二天上午搞新项目发布会,第三天返回来。匆匆买了礼品,订了花篮。吴杏儿和李强说:“我要出差,可能后天回来。”

他懒懒地斜在床上看电视:“随便你。”

吴杏儿带了套正规的套装,急忙忙赶回公司。中饭以后,花篮送过来。大卫开车,她们抓紧时间赶路,最好能在天黑以前赶到。她们谈到老谢,又谈她们自己。她不敢多说,她听大卫说:“我上商学院,学国际贸易,首长器重我,是看上我北京的各层关系。我是首长通过关系高薪请来的,实行年薪制,还有年终分红和首长的个人意思。”

整个公司玩他一人,大部分业务都是大卫做的。他自己还开了一间贸易公司,由他太太打理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恋人的背叛

大卫留过英,可能是受了几年老牌资本主义传统教育的缘故,再加上自身品种比较优良,出身比较高贵,多多少少就有了点绅士的味道,听他慢慢悠悠地讲话,吴杏儿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小蚂蚁。

大卫在和业务单位的领导讲话,吴杏儿四处溜达,大厅里很有气氛,过年似的,五花八门的礼物,还有人送香炉。吴杏儿编造了一个首长不来的理由,业务单位的领导一个劲说遗憾。说句心里话,只大卫的风范就够抬高他公司的身价了。领导是个热心肠,打发完其他人,他亲自带着吴杏儿和大卫游街逛景。他是做给吴杏儿的首长看的,他没有怠慢首长的人。宵夜过后,领导总算安静了。

大卫说:“我们要赶回去,白天我约了经贸委的人,我要和首长一起去拜访的。”

吴杏儿说:“没问题,只要你不觉得累。”

一路上,大卫一支支吸烟,开着车窗,打着冷气。漆黑黑的夜里,吴杏儿听着车轮磨地的声音,心想,他可别走神,别把我的小命丢了。音乐响起,吴杏儿不再那么害怕了,大卫的情绪好像也稳定了许多。车速飞快,但还平稳。喝冰水,听音乐,人马上精神起来。

他们一起跟着音乐唱歌。那晚上,吴杏儿至少唱了二十遍《哭砂》“风吹落的沙,瞑瞑在哭泣,是我手中泻落的沙,像小水流。”这个夜晚,真的是一个哭泣的夜晚,吴杏儿迷上了这支歌,从前我没觉得这歌多好听。她也不知为什么?也许什么事情都是有预兆的,这歌伴着她,一路风尘。清晨六点钟,他们赶回深圳。

街上没什么人,除了几个锻炼身体的老人,窗舍周围安静得可怕,像所有人都睡死的感觉。吴杏儿想给李强一个惊喜,她想她们一起去喝早茶。她们相处了半年,还没有喝过一次早茶。她们都不喜欢早起床,她们宁可吃宵夜。她觉得她冷落了她的李强,她想她应该对李强好点。毕竟是他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照顾了吴杏儿,除了他,吴杏儿没有更亲近的人。

吴杏儿的心跳得飞快,她一时激动得有些颤抖。顷刻间,突然有一种想和李强亲近的冲动,她回家了,在一个空气清鲜的早晨。这是她和李强的家,她觉得亲切。到处飘溢着我她的味道。卧室里塞塞率率的声音,她想着她的 李强披着头发女人般的样子,卧室的门,轻轻打开,吴杏儿怀疑她走错了房间,李强慌乱地穿着短裤,一旁的女人赤裸着仰在她的位置上,可那不是她,她站在床边的地上正发着呆。黑色的蕾丝内衣东一件,西一件,她没想法,她的耳边只有一首歌,就是那首《哭砂》。从那以后,她一听到这支歌,她就会崩溃。以至于几年后,唱起它,她仍会泪流满面。那时,她说她不懂爱,也不懂这也不是快乐。

吴杏儿很累,也很疲惫。她听到李强吆喝那女人快点穿好,滚出去。

吴杏儿说:“何必呢?睡吧!我回来的真不是时候,我怎么打碎了人家的春梦。”

她已经不在乎了,她想她们肯定玩完了,那女人的神态,分明是一种展示,一种对她的蔑视,无所谓,李强已经不再是她的男人,谁愿要,谁要吧。她浑圆的屁股,纤细的小腰,馒头一样的两个米米,光滑细腻的肌肤,染着黄发和她吴杏儿的一样长,她怎么有点像吴杏儿,个头,外形,吴杏儿又有点糊涂了。

李强过来抱着她,他多恶心,有什么好解释的。那女人斜着眼看他,鄙视极了,她始终没说一句话,收拾得从容不迫,搽粉,涂口红,和在自己家一样。当她走到门口时,忽然转身对吴杏儿说:“我不是“鸡”,是李强在酒吧追求我的。跟这样的男人,倒一辈子霉。你好可怜,好委屈。”

吴杏儿哭了整整一个上午,她的眼泪流干了。李强,她第二个恋人,不是她不真诚,是他一错再错。她不可能再原谅他,她不可能再放纵自己的善良。她不可能像猴子一样生活在李强的身边。她用泪水和时间冲洗留在自己体内的耻辱。镜子里,她看到自己憔悴到极点的面容,她简直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丑女孩是谁?她涂着厚厚的粉底,擦着兰粉色眼影,像一名艺妓,她编着谎话瞒着办公室所有的人,她也成了制假高手。这天下午,是她有生以来,过得最长的一个下午,2005年6月19日,距我29岁差四天。

阿鸾介绍吴杏儿去住招待所。深圳的保密局大院,安静,整洁,空调,彩电,电话,24小时热水,职工饭堂,适合她这样的人住。进招待所要经两道门,一道是大院的保安,进入时要盘查登记,一道是招待所总台,有来人拜访,先电话通知,不随便透露客人姓名。

她一个人住着一间房,心里乱糟糟的,她没什么心思,衣服挂得到处都是。她睡不着觉,她也搞不清自己这个月都干了点什么?李强真叫人恨,他真是一个晦气鬼。

李强站在公司门口,吴杏儿没心情理他,心想:他来找我干什么?没有我,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也不会再受到他给我人格上的污辱。

吴杏儿说:“结束了,结束了,我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代价。”

他开始用电话烦吴杏儿,五分钟一个,她的首长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不满,电话在响,她的心也快散碎了。她不能听到电话声,她心惊肉跳,生怕李强。他扰得她无法安定,无法工作。有一天,他终于坐在办公室里,跟每个人讲他们的故事。吴杏儿受不了,他这是在毁她,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他不断地跟进来的人讲,吴杏儿是他老婆,她已经被他怎么怎么样了,他变成了无赖,他叫她彻底失望,留在心里的那一点点美好,也荡然无存。

吴杏儿愤怒,她直言:“没什么了不起,我不干了。”

她太年轻,太冲动,她根本不考虑以后怎么办?夜大的学习,同样受到李强的骚扰,他带人扰乱课堂,扬言,只要吴杏儿不再来上课,他保证以后他再不来。他满嘴胡说,她有口说不清,让她去报案吗?她怎么说,他不打她,不骂她。她也没有那么高的法律意识。

吴杏儿明白他的目的,他就是想毁了她,让她没工作,没学业,没朋友,变成一个小可怜,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听他摆布,任他玩弄。他把她当成他手里的一块橡皮泥。他瞪视她,眼睛里闪着幽灵一样的光,原来的缕缕温柔,此时早已被报复所吞噬。他从来没被人甩过,从来都是他甩别人。没想到会被她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女像扔破抹布一样,说不要就不要,他咽不下这口气。

吴杏儿小看他,他活在他自以为是的优越里,他根本不懂爱情,不懂什么是责任,他所崇尚的那种生活,在她看来,犹如垃圾堆里大个蟑螂,恶心得叫人恐惧。他利用她的善良和对他的信任,肆意践踏别人的纯情和美好。他是一个可恶的流氓。

吴杏儿再次失业,再不去上课,整日里呆在招待所的房间不出门,她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李强。她看书,重新调整自己,她得重新去面对自己今后的生活,她需要思考,需要帮助,可她茫然得不知从何处下手。

除了阿鸾,她没有朋友,她断绝和外界的一切联络,停掉手机,拔掉电话线。她过着与世隔绝的现代原始人生活。她从不和服务员聊天,她们也从未见有过第二个人来看吴杏儿。她们私下议论吴杏儿何以为生?高档服装,高档香水,高档化妆品,也许她们当她是被人包过的“二奶”。

她无所事事,长时间发呆,也没有困意。这九个月,梦一样过去,她不得不承认,在感情问题上,她真得是十足的弱智,她搞不清自己应该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她也不懂得如何去应付一个男人?两次恋爱,两次失败,她竭力维护自己的形象,用真诚去对待每一个人,刚刚建立的自信,再一次被李强摔得粉碎。因为恋爱,她再次丢了工作,恋爱是她生命的克星,她是魔鬼,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稍不留心,就会被她装进所罗门的魔瓶,丢进大海,永世不得翻身。她奇怪她不怎么伤心。她只是觉得烦,疲惫和寂寞,还有隐隐的恐惧,她害怕浓眉毛,大眼睛,高鼻子,厚嘴唇的男人,她把她的不快归罪于这类形象,她相信,她再不会被迷惑,也许另种形象才是她的选择。

一个月,吴杏儿没出过门,该忘的都已经忘记,彻底跟从前说再见。她试着一个人在深圳生活,常常在日落的时候走到大院里,看那棵结满果实的菠萝蜜,她想着有一天在她经过的时候,那诱人的果实会突然落在她脚前。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吧女生涯

阿鸾来和吴杏儿告别,她要回到老家去了。她达到她的目的,挣足了她想挣的钱。她不想一辈子干这种不明不白的工作。她的聪明就在于她有目的,可以使她快乐的目的。她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她懂得见好就收,她不交男友,只和他们做爱,从他们口袋里得到她想得到的。她不被任何事物所迷惑,她不再是天真的少女,她一次次提醒吴杏儿,深圳没有感情,它是赚钱的天堂。

阿鸾走了,吴杏儿失去惟一倾诉的对象,她的世界变成聋哑人的世界。她常常呆立镜前,脱得精光,看着镜中的自己,吴杏儿从上到下地抚摸,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向她袭来,她的身体和心里出了问题。 李强唤醒她的本能,她知道,她仍然需要点什么。

吴杏儿为自己树立起一个目标。她要去干事了,她有一种预感,那晚,她垂涎已久的诱人果实,真的落在我脚前。

第一步如果迈出了,这以后的路也就好走了。

当吴杏儿发现存折上再也支不出钱的时候,她第一次体验真正的慌恐,第一次真正正视钞票的价值,第一次明白,每个人都应该有积蓄,学会合理地分配积蓄。她面临着交不起房租,面临着被人赶出去的尴尬。没有钱的她,只有死路一条。她的费用超过了每月六千块,她必须尽快地找一份六千块以上薪水的工作。

吴杏儿刻意地化妆,深蓝色眼影,闪着银光,腥红的口红,泛着性感,卷了睫毛,喷了香水,长发中分遮着粉粉的双颊,她是风中的女妖,黑暗中的女鬼,华灯下往来的人流,她的眼睛绽放绿幽幽空洞的光。她就要释放自己了。真的,她真的要去放纵自己了。她心里这样喊着,让夜的黑拥抱我,让夜的黑做她的情人。

她拿着几个月前得到的那张名片,很轻易找到那家四星级宾馆。西餐吧,她看见我要找的名片上的人。华歌,他的眼睛绽放惊喜的光芒。菲妹正在用她磁性的嗓音唱英文歌,厅里的光忽明忽暗,像情人挑逗的目光。音乐悠扬深远,情人们在跳贴面舞,一群男人围着吧台举杯豪饮,和吧台里的吧女打情骂俏,这就是她要工作的地方。

这不是纯洁的工作,这是她赚钱的地方,充满诱惑,金钱,美女,洋酒,名车,豪宅,性交,纵歌纵舞纵欲,无边无垠的自由,大把大把的钞票,各种颜色的男人,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计较你是谁,总统皇帝也好,乞丐流浪汉也罢,只要掏钱,尽可以风流。女人,把压抑释放给男人,男人把压抑交给女人,纸醉金迷,恨太阳的存在,盼月亮的升起,酒精把你从头到脚燃烧。

七年前的八月八日,她告别了纯真,和图大逑离婚自己在社会闯荡;七年后的八月八日,她告别的是纯情,她埋葬以前所有生活。名片,文件,通讯录,顷刻间化为灰烬,随着抽水马桶咕噜咕噜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流走了,所有失败的不快义无反顾地寻找它的主人去了。

吴杏儿是吧女,来这座城市的第十个月,她有了第三次所谓的工作,华歌是她第三个老板,她的工作简单机械,只要想办法推销酒吧里高利润的酒水,她不但有基本生活 费,还有百分之十五的酒水提成,酒吧规定吧女不能收小 费,但那只是规定,没人介意。她的心变得黑暗,自私,充满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是西餐吧,其实只是西餐吧的俱乐部酒吧。酒吧比 较自然,很少有人像包厢里野猪般歇斯底里地干嚎,也不像夜总会里装模作样的假斯文。酒吧是喝酒的地方,是麻醉后放松自己的地方。它有轻柔,也有疯狂,你可以坐在高凳子上面对面和摇滚歌手对唱,麦克风架在架子上,用不着你手扶或者握着,你自由地垂着双手,愿意放在哪儿就放在哪。你是酒鬼,也是歌手,有吉他手伴奏,你可以唱一首忧郁的歌,最好是男女低音。这里的人讨厌尖锐的嘶鸣。当萨克斯响起《回家》时,你已经醉了,快滚吧,明天还是同样的靡靡生活,管你是阿猫还是阿狗。

华歌,大家称他华哥。他领导着三个男人,十一个女人。他和三个吧女形成销售团体,直接跟酒吧的效益挂 钩。他对吧女更客气点,吧女是卖力的销售员,大家需要密切合作,如果有一方不卖力,他的日子就不好过,营业 额上不去,利润完不成,大老板会炒他鱿鱼,解除他的承包合约。

三十多岁的华歌,已经发福,肥头肥脑,他穿着黑衬衫,打着黑领带,叼着雪茄在酒吧里走来走去。他朋友很多,各行各业。

吧女阿婷,上海妹,她的头发最出色,黑油油披到屁股蛋上,她抱着头发梳,像抱着自己的孩子,她哄男人绝对的一把手,哄死人不偿命,没人知道她从男人口袋里骗出过多少钱。小嘴嘟嘟着,柔声细语,吞香吐兰,矣侬软语,男人早已骨软筋麻。她靠卖嘴巴挣钱,靠卖嘴巴掏空每个接触她的男人的口袋。她的目标是在上海拥有一套她自己的房子,再也不去挤那亭子间,和所有上海女人一样,她工于心计,时刻精打细算。她从不做亏本生意,付出一分,至少得到一分半。她也是那次在人才市场被看中的,那时,她刚从一家公司市场部助理的位子上被人挤下来,原因是她的老板实在看不惯她动嘴,不动腿的上海小姐做派。

她的做派,用在酒吧这样的工作环境正合适。她干得得心应手,早知道这里的钱这么好赚,她才不会在那间破公司耗半年多。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我估计,到年底,她的愿望肯定可以实现。阿婷英语讲得不错,她说她每次看到那些“鸡”跟鬼佬(外国人)讨价还价时的那种窘迫和着急,她都有一种冲动,真想充当国际皮条客。她们笑她,叫她自己上,那感觉多好!她愤愤然,随口一句“港督”,“十三点”。

俏俏吧女,广东妹。人和名字一样,没人相信她是广东人,广东人怎么可能长这么靓?其实广东人也有很多漂亮的,只是在人们印象中没多少记忆。俏俏美的精致,五官是雕刻家成熟的作品,身体是画家完美的构思。她疯着和男人喝酒,忍不住想看她,想用手摸摸她。她高耸着的米米,沿着低胸领口,可以看到半个球形,鬼的魂飞了,男人算什么?她喜欢酒吧的环境,其他工作她统统没兴趣,干不了几天,就炒老板,她父母不舍得说教她,她男朋友拿她没办法。她说:“早知道自己这么贱命,当初就不该念那么多年书。”

她喜欢和男人在一起,喝酒,猜拳。她追求一种刺激,她根本不在乎提成,小费。她只要这样活着,过这种魔鬼般的生活,她离不开这样的生活,她说:“我想得不得了,就像和男人做爱的感觉,越做越想做,越想越做。一刻都离不了,恨不能做遍天下所有的男人。”

她天生就是被人干,干人的料,我想象她和男人放荡时因快活感而歪曲的漂亮五官和颤动不止的那对大肉球。

吧女Helen,就是吴杏儿。Helen的到来,正好替了一个缺。先前那个湖南妹,赚够了钞票,回老家娶老公去了。临走她跟华哥说,保不住度完蜜月她还会回来。Helen是来赚钱的,为了她心里那不可告人的庸俗,比起阿婷的算计,现在的Helen毫不逊色,Helen有着目中无人的高傲和冷艳孑然的外表。

有时,吴杏儿自己特犯糊涂,连她自己想干什么她也搞不清。除了交房租,她没地方消费,除了衣服,化妆品,她还要买点什么?她不想给自己买钻戒,自欺欺人;她也不想给自己买房子,她不知道买到哪里。她把上学再一次当做自己的理想,但她没时间去,她在心里想,想着念大学,论文答辩,英语测试。她天天做梦,活在梦里。除了晚上在酒吧赚钱,她只会呆在招待所的房间里看电视,无论睡着,还是醒着,电视机成了她生活的伴侣。

吴杏儿不再有想法,夜的黑吃掉她的灵性,酒精尼古丁麻木了她的思想。她天天酒气冲天回来,招待所的房间成了她栖息的坟墓,她常常搞得不知道自己是谁?她已经被魔鬼缠上了,她爱上了这样的生活,她害怕白天的太阳,害怕看见明朗下那张蜡黄的没有血色的死人脸和那双无神空洞的死人眼。白天,她不再出门,躲在招待所的房间,挡着厚窗帘,开着冷气,永远亮着灯。她体会不到外面世界的千变万化,她没有温度和季节的概念,她的身体永远冰冰凉,形如僵尸走肉。


第一百八十四章 爱和需要的区别

老莫天天来捧吴杏儿的场,有时他请别人;有时,别人请他;他也一个人来。围着吧台,喝上一两杯,聊聊天。老莫请大家去吃宵夜,没人在乎他是干什么的,管他是干什么的?有的吃,就吃,有的喝,就喝,你有钱,就花吧。女人生来就是要花男人的钱,“男人拼命挣钱,拼命给女人花”。

老莫开一部“沙漠王”,吴杏儿看见挡风玻璃上插着一张公安的盾形标志。吴杏儿说:“你什么时候穿了制服,给我瞧瞧,一定很有形(帅的意思)。”

知道了他的职业,吴杏儿感觉是有必要和他保持联系的。这样想着,就不太烦他了,反而觉得他有些可爱了,老莫本是一个标准人,只是吴杏儿讨厌他像李强一样的浓眉凹眼,厚唇白牙。吴杏儿跳不出这种长相,这样的长相常常追缠着她,不知到何时?

第二天中午,总台说:“有位莫先生找你,让不让他上来?”

吴杏儿说:“可以。”

吴杏儿散漫地穿着日式真丝大睡衣,披头散发歪在床上看小说,房间里一团糟,香水味,酒精味,尼古丁味,洗手间味,到处扔着巧克力的包装纸,茶杯里喝剩的麦片渣,堆在沙发里的脏衣服,这家里简直像个猪窝。吴杏儿不习惯穿着文胸底裤再穿睡衣,她忘记她睡袍内的裸体,门开着,老莫果真穿了制服笔直地站在门口,他憨憨地笑着,吴杏儿怎么觉得他像刘青云。他拎着大兜各式各样的水果,他的样子真叫她动心。他没进房间,只把几大袋水果放在门口,匆匆到市局办事了。她觉得失望,老莫真没趣。

老莫一如既往,同样喝完酒请大家吃宵夜,送走俏俏和阿婷。他问吴杏儿:“会不会开车?”

吴杏儿不会,他来教,十万分热心叫人感动。广深高速公路成了吴杏儿的练车场,吴杏儿是一个聪明的学生,他是一个耐心的教练。每晚两个小时,半个月,吴杏儿开得已经很不错,通常是她驾车,他在一旁悠闲地听音乐。吴杏儿想不通,他这是干吗?他不想什么?但吴杏儿仍然确信,他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的故事也许才刚刚开始。

他带吴杏儿认识他的朋友,偶尔也去他家里坐坐。他有老婆,有孩子,他只是想在外面寻欢作乐。吴杏儿装着不去理他,当他再来酒吧的时候,她不看他,她想让他吃点苦汰,虽然,吴杏儿并不爱他,她只是憎恨所有背叛女人的男人,就如李强。他中计了,他喝着酒,唉声叹气,看着他陷进去的样子,吴杏儿便有了更多的满足。吴杏儿自己制造的满足,她第一次感受到真正满足后的快活感。吴杏儿答应星期六陪他参加他朋友的生日Parby。

老莫的朋友“光头”,他自己开间迪吧,生意很不错,他的肥头戴着寿星王冠,滑稽得像个小丑,奶油抹得到处都是,大家兴奋如同傻鸟。他们用蛋糕打仗,吴杏儿却想着今晚自己损失的几百块,她早已习惯了每晚有收入的生活,这种像傻×一样的聚会,对她丝毫没有诱惑力,这简直是浪费生命。

在酒吧,天天看男人的嘴脸,这里也同样叫人倒胃。男人天天放纵,他们的女人却煲好靓汤,傻乎乎在家等。她们想像不到她们的男人在酒吧何等潇洒,他们早把她们煲了一下午的靓汤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里多好,美酒,美女,快乐,刺激。吴杏儿闭着眼睛跳舞,疯狂的感觉真好,整个人都是空的。喝着兰带马爹利,随着震撼的 ROCK,黑色带蕾丝边的紧身衣齐在肋弓,小腰露在外面,肌肤泛着苍白,肚脐眼跟着摇,白丝裤卡在髋骨上,长发纷飞,镭射灯下,群魔乱舞。吴杏儿被人搂着腰,从后面,她感觉他的喘息,和他放肆的频率,是老莫?管他是谁?

真他妈正点,是光头。吴杏儿听着他在她耳朵里说话:“老莫真能干,怎么搞上你的?我也想上。”

他简直在放屁,吴杏儿叫喊,叫:“你回家洗净你的臭嘴,跟你老婆离了婚,再来打老娘的主意。把我当什么人?我拷。”

老莫过来解围,想不到吴杏儿会如此在意。

“废话,你们以为所有的女人都跟你们想的一样?我是吧女,没错,吧女怎么了?我就是“小姐”就是“鸡”,我也听不进他这“鸡鸭”不如的下流话。!”

“光头”的解释是他喝多了,秀色可餐,别见怪,自己人,全当他放屁。看在老莫的面上,吴杏儿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光头”自罚两扎啤酒,男人真是,得罪谁不好?非碰上一个心高气傲的小女人。老莫被安上“重色轻友”的帽子,吴杏儿是母夜叉——孙二娘。

吴杏儿和老奠跳舞,第一次。她们贴着镜子,看着镜子里和对方说话,她穿着七分高的高跟鞋,一条腿伸在他两腿之间。他搂着她的腰,对手环绕着,她们用身体告诉对方,她们需要进一步交流。一个不太不像话的男人,他含着她的耳垂,他坚挺的阳刚,时不时来回荡漾。

淋浴里喷出的水恰到好处,镜子里反射出的女人丰乳肥臀,他滋润她,她的小腹光滑平坦,她不由得尖叫,呻唤,她盼望他把她抢奸。他是她的性伴侣,只要她感觉好,她为什么不呢?她们常常清晨的时候,在他车里做那件事,周围是黑乎乎的树林,他只是吴杏儿喜欢做爱的男人,她需要仅是一个让她生理上感觉好的对象。他们不需要负什么责任,不需要感情和爱情,她们没有爱,所以她们只做爱。她们是两只发情期的公狗和母狗,互相嗅着,只对对方的屁股感兴趣。

做游戏,很容易叫人厌倦。吴杏儿觉得老莫很无聊,他找不到她的高潮,她不舒服,她不快乐。她学会了用手指安慰自己。她不再和男人上床。

他对吴杏儿说:“是因为我没钱,像你这样的女人,必须得有钱的主伺候,我不合适你,我不能带给你俏俏说的那种快活。”

相反,他自己却快活得跟野猪样嚎叫。吴杏儿觉得自己不是给他提供姓满足的工具,她把长城卡还给他,她说我们还是朋友。

吴杏儿不再找男人,虽然有时她也想男人。她不知道自己是想和男人上床?还是只想看看男人的螺体?她用自己的方法和自己做爱,她拼命地爱上了冲淋浴,它一遍遍舔她的身体……她天天和自己玩,凉水热水天天接吻,当它们融到一起时,她分不清谁是公的?谁是母的?

俏俏和一个香港人搞大了肚子,怎么办?她跑来问吴杏儿,能怎么办?不怕做小老婆就生。

她说:“那死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香港,周末还要陪老婆。他老婆很凶的,电话里警告过我,再缠着她老公,她找人破我的相。现在躲还来不及,谁知道又搞大了肚子。”

离不开男人就得付出点代价,吴杏儿从没见过像她这么骚的荡妈。陪她去医院,挂号,交费,轮到她时,她又吓得要死。怕什么,医生又不知道你乱搞。吴杏儿喜欢闻医院的味道,锃亮的消毒器械,引得她伤感,记忆中的青春和纯真圣洁。俏俏哭着跑出来,她不但怀孕,还得了尖锐湿疣。

“哭什么?又不是得了绝症。”吴杏儿没好气的说。

不过像她这样见了男人就想上的搔货,总有一天非得艾滋病,她尽找污七八糟的男人,吴杏儿说她像个蠢货。

香港人付一笔青春补偿费,另外手术费,治疗费,营养费,俏俏一下子成了小富婆。

“嘻嘻嘻,这种致富不错,蛮有脑子吗?”阿婷的话风中带雨,她看不起俏俏这样子,她说她不如去做“鸡”。其实俏俏并不靠出卖肉体赚钱,她只是想男人,什么样的男人都行,她需要各种各样雨露的滋润,她的心理一定有问题。

打掉孩子,做了激光冷冻的俏俏,又和从前一样,她不断地换男人,不断地让吴杏儿陪她进出医院,深圳的各个医院,她们就像进商场买衣服一样,付了款走人。俏俏完了,她毁了。她的美丽,她的放荡,她让吴杏儿不能理喻的生活态度。她像一株散着诱惑灿烂的虞美人,艳丽色彩下。装满着邪念和罪恶。吴杏儿不知道,她的初夜曾被人抢奸,她的心态因此而扭曲。

酒吧突然来了一帮东北人,四五个人。他们瞄上了俏俏,也许也认识俏俏。那个看上去像头的男人,说俏俏像波霸叶玉卿,他就喜欢这样的女人,够味。俏俏叫他森哥,这帮人一看就大有来头。看着华哥恭维的样子,吴杏儿她们敬而远之。几个人都穿黑色套头恤,牛仔裤,防爆靴,留小寸头,他们可能是东北帮。每次消费,他们买单爽快,还留小费给服务员。这样的人,更叫人怕。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吧女的悲哀

酒吧里没什么人,大部分客人开始买单。他们围着吧台喝啤酒,和俏俏瞎吹,今晚他们穿着西装,闷热的九月,他们打扮得怪里怪气。华哥在陪他们喝酒,他不希望有不快发生,他希望他的酒吧天天生意兴隆。黑白两道,华哥并不是摆不平的人,然而面对这帮人的来头,猜想华哥无从了解,除了客气地称兄道弟,他只能求上帝保佑希望今晚后这帮人能从酒吧永远消失。黑社会的触角正悄悄向他伸来,可他却浑然不知。

没人注意,这帮人什么时候消失的。华哥没了,俏俏也没了。西厨阿吉看到他们一起从厨房的后门出去,他不知道华哥和俏俏是不是又从前门进来。厨房的后门连着一道单行线,出租车随伍出出进进,华哥的手机关机,信息没回,华太接听了东北帮打来的电话,这才知道华哥被绑架了,还有俏俏,二十万港币赎人,不要报警,明天上午十点在酒吧等着。华太不愿报案,二十万对她来说,能买到华哥的安全还是值得的。这个在香港混了十几年的女人,她知道,这帮人要的是钱,他们专以这种职业为生。如果报案,也许这帮人被抓,而他老公可能早已被丢进大鹏湾喂鱼了。

华太凑足十五万。用一只很小的塑料袋兜着,打通了绑匪的电话,电话传来华哥的声音,听上去还不错,华太说:“我的钱还差五万,求东北帮的哥们们让点,能不能先放华哥回来?”

华太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已经传来华哥的惨叫。他们用榔头,用毛巾包着,敲华哥的手指头和脚趾头。关节肯定都碎了,吴杏儿想着,他的小碎骨一块块支楞着,透过肌肉皮肤,露在外面,他在求饶,他的赎金看涨。十二点再凑不够赎金他们将不客气。十二点,华太一个人带着钱,钻进一辆红色出租车走了。

华哥被赎回来,他不来上班。他肯定吓坏了,手上脚上还有伤。华太打理酒吧。生意还是要做的,亏的钱不从客人身上赚回来,到哪去领?俏俏再没出现,我们不知道她是同谋还是被害者?总之,她失踪了,东北帮也再没来。华太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比起华哥,更有一套独特的经营之道。只要开店,无论什么店,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盯着你,关键是怎么处理?不能因为害怕,就不活了。他们就是靠经营这种生意活着的人。吴杏儿想,她也是靠这种生意活着的人。不能因为怕地震,就折房子吧。

接到俏俏的电话,事情早已平息。酒吧里多了华太的潮州保镖。湖南妹萧萧也回来了。酒吧依然人气旺盛,绑架留下的阴影,大家已经渐渐忘却。

一大早,俏俏猫一样溜进招待所房间,她胖了,看上去也没那么骚劲。吴杏儿说:“我以为你死了。”

她说:“真的差点。如果不逃出来,跟着那个亡命徒,早晚的事。也没想到他们会把目光盯到华哥身上,看着他用榔头敲华哥的脚趾头,我当时就晕过去了,华哥拉尿了一裤子,吓也吓破胆。我装讽卖傻说自己毒瘾犯了,森哥找人到处给我买“四号”,后来买不到,我说我要自己去买,跑到国贸趁乱溜了。如果森哥不是走黑道的,我真想跟着他。森哥男人味足,姓感,温柔,又会做爱,每次我都有被抢奸的感觉。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多少年我终于找到了,当年被人抢奸,抢奸得让我达到高潮的那种感觉。现在我满足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俏俏就要和男友结婚了,做一个真正的广东老婆,贤妻良母。吴杏儿和她是最知心的朋友,吴杏儿也是她最难忘的记忆。那天,她们亲吻告别,与美女接吻的感觉,吴杏儿居然渴望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阿婷比吴杏儿想像得还要能干,中秋节,她回上海了,她说她再也不来这个令她丧失过人格的城市。这种黑白颠倒的游离生活,半年多来,她不知道她是谁?不敢跟所有的亲戚朋友交谈。夜晚变着法地骗钱,厚着脸皮索取小费。看不见太阳,也不知道月亮的色彩,除了赚钱,脑子里存不下任何杂念。她说她就像一只母水蛭,靠吸取男人的血液活着。

她不知道,治疗自己心里的创伤需要多长时间。她就要告别黑暗,她的元气耗得太多。漂亮的黑发不断地脱落,一把一把。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她并没有堕落得一败涂地。她清醒着达到自己的目的,激流勇退。阿婷走了,她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吴杏儿知道,她不会留下的,什么都不会留下,她不可能把这段不光彩的阴影带到她今后的生活里。正如吴杏儿自己,在从事这种经营后她不再和所有的朋友来往,封闭自己,隔离所有正常。阿婷回上海去了,去寻找从前的自己,寻找正常生活去了。吴杏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离开?她太笨,她茫然,她不知道自己去哪里?

阿婷回上海回家去了,她拥有了自己漂亮的公寓,她会在公寓里招待朋友,但朋友里没有吴杏儿。她们只是黑暗中闭着眼说话的朋友。是叫不上台面的狗肉,虽然她一再强调,吴杏儿并不比她其他的朋友差。但她们只能是黑暗里的灵魂,她们不需要配戴白昼的面具。这段梦般的生活,阿婷不会忘记,吴杏儿也不可能忘记。正如吴杏儿,它将伴她一生。也许某日的清晨,她们同时站在阳台吮吸太阳的味道时,不经意想起彼此仿佛在昨晚。

俏俏去做新娘了,但令人心痛的是,打给她祝福的电话,竟是空号。吴杏儿真的是她记忆中的姐妹,遥远而不可及的怪物,幸福生活的耻辱。但吴杏儿仍为她祈祷,愿她过得比任何人都好,她的同性之吻。

阿婷和俏俏,俏俏和阿婷,她们是好女孩。她们埋葬从前,用光明和灿烂洗涤自己,虔诚的基督徒为她们忏悔,愿主保佑她们,一生一世。

一段时间,吴杏儿的心空空荡荡,两个朋友说走就走,永远地失去联系。她和萧萧相依为命,她们计划干到年底,攒一笔钱,合伙开间店铺。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她安慰吴杏儿,主看着我们,主保佑着我们。

萧萧,她人和名字一样。她是一株出水芙蓉,清雅脱俗。她总让吴杏儿想起崂山晨雾中修炼的女道士,那是一股仙气与侠气,她的长发用花木梳拢在脑后,高高光洁的额头,泛着奶油的光泽,她喜欢白色,漆黑夜里,白裙飘逸,她说她是上帝派来的,是打开通往天堂之门的圣女,她是虔诚的基督徒。

每星期六一大早她都会到松园路的教堂礼拜,风雨无阻,她向主忏悔她一周的罪恶。吴杏儿常常指责她是疯子,神经有毛病。什么牛鬼蛇神,主知道不知道她口袋里没钱?主不知不知道她还得养老么?主知不知道她怀揣高学历却找不到好工作?她学什么专业不好,却学个考古。她自语,她在念经,主赐她金钱,赐她食物,赐她酒吧的工作,她感谢主赐她的一切。阿门。

吴杏儿常常又笑她,因为吴杏儿是无神论者,她不相信这世界上会有什么救世主,她可不愿将自己辛苦赚来的血泪钱捐进什么慈善箱里。那些枯燥的经文,什么《日的饮食》、《新约》、《旧约》,远不及她看中国的《诗经》和《中国地理》的兴致大。

她们住一起,这样不错,省一半房租,又有说话的人。萧萧是素食主义者,喜欢清静,爱干净,这倒正适合吴杏儿,但吴杏儿喜欢吃肉。没事的时候,她念《圣经》给吴杏儿听。她能大段大段地背出来,然后一句句再解释给吴杏儿听。吴杏儿渐渐觉得基督教经文的优美和深奥。她永远不能忘记萧萧唱《赞美诗》时的神情,她饱含热泪和神往,吴杏儿不知道想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但那种专注和神圣,如咏叹调般如泣如诉,她的心竟跟着颤抖,每每为之动容。以后,当吴杏儿每次经过教堂,她都会驻足,静静地倾听唱诗班的合声,直到结束。甚至对电影或电视里传出的这种节奏,吴杏儿也会屏息。不由得她会想起萧萧,那个额头泛着奶白,唱着《赞美诗》中《主是避难所》落泪的女孩。她把她所有的追求和梦想,寄托在她精神的硅谷,她是吴杏儿生活的另一种痛,今生今世。

萧萧的婚姻生活并不幸福。她老公性无能。他们在大学谈恋爱的时候,萧萧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第一次,他们很从容,也很和协,不知道什么原因,那男人越来越差,结婚前,连勃起的机能都不存在。她为了他出来挣钱,给他看病。她已经说不清是爱他,还是可怜他。


第一百八十六章 游戏人生

萧萧得老公说,如果萧萧不要他,他就去投泪罗江。他自卑,他想死,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为了双方的父母,为了心里的那点人道。她委屈自己,捍卫她神圣的一夫一妻,她知道总有一天她会守不住,她不是圣人,她是一个充满七情六欲的正常女人。有时,她说她真想放纵,一次也好。吴杏儿明白,她需要的只是一种简单的器官满足,不需要爱,只是生理上的感觉。的确,有时,她们是需要在异性面前展示一下自己,并不想干什么,也许也不想要什么,只是想展示,仅此而已。

从酒吧回来,萧萧淋成落汤鸡,第二天她开始发烧。她躺在白床单、白枕头上,脸蛋红扑扑,长发散得满床,她的《圣经》放在枕边,她刚刚注射完安痛定,悄然睡着。她像个可爱的孩子,翘着嘴角,眼角挂着泪,她漂亮的额头被头发遮着,她抱着吴杏儿的一只手,放在胸前。她的胸脯一伏一起,赤裸的身躯缩在毛巾毯里,娇小而美妙,吴杏儿抚摸她,情不自禁,她只是想感觉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她饱满坚硬的米米,温暖有弹性,她粉红色的小米米头固执地坚挺起来,她快乐地呻唤。吴杏儿的手在她光滑的下腹和密密的丛林间散步,河床决堤,吴杏儿被淹没在热浪中。她吻她,她的舌头干干的,有点苦,她缩在吴杏儿身下,四肢藤一样缠着她。

吴杏儿有了萧萧,她叫她我的老婆,她满足吴杏儿,吴杏儿拼命玩她成熟的身体。她说吴杏儿是男人,像猫一样卧在她怀里,吃提子。吴杏儿不用再玩自己,她有了更美妙的另一个身体。吴杏儿的野猫在床上窜来窜去,没有安宁。她体验另一种感觉,还把它发扬光大。人人都有与同性做爱的欲望,只是没有机会下手。有时,我们把这种欲望埋得很深,永远也不会被开发,大多数人一辈子没这种艳福,她们一辈子不知道另一种爱与被爱的激情。

吴杏儿的野猫用舌头死缠着她,她的味道甜香香的,吴杏儿却有汗臭,烟臭,酒臭,和腥臭。她曾经爱过她的同桌,她像林妹妹一样多愁善感,她们睡在一张铺的一条被里。有一天,她们试着接吻,可她们谁都不会,只是轻轻地嘴唇碰着嘴唇,她们拥抱着入睡,却不知道再深入的感觉有多好!直到有天,吴杏儿被图大逑深入了解,她才知道她什么都不懂,她想念她的同桌,想着有一天碰上她,重温旧梦。如今,她把她的海底力量全部搬来,她粗暴温柔地对付她,她总是把她幻想成她的同桌。她的可人相,叫人疯狂,只是她有些微微遗憾,她的老婆太主动,年龄也大了点,她希望我能碰上一只更娇小饱满的鸽子,但她的野猫天天把她折磨得精疲力竭,她没有心情去注意其他女人。

宁波妹咪咪被招来的那天,吴杏儿一下子盯上了这个女人。

这座城市就是这样,一天里不知要送走多少旧人?迎来多少新人?它始终保持着年轻和新鲜,天天换着的各类新面孔,男人为之倾倒,女人同样被之陶醉,戴着舞会的假面具,勾引男人的钱包,引诱女人的肉体,没人觉得因多了谁或少了谁,而改变各自的生活运动轨迹。相反,似乎变得越迷惑,越叫人难以招架。

咪咪小巧得像只瓷娃娃,小鼻子,小嘴,小瓜子脸,小个头,大眼睛,大波,她像个早熟不太懂事的中学生,春意盎然。吴杏儿总是色迷迷盯着她,她让吴杏儿产生新想法,吴杏儿的老婆却不喜欢她,说咪咪是个傻×,是那种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货。出来混的人,谁不是百分之两百的高智商,萧萧,她的野猫,不过是嫉妒,她担心吴杏儿移情别恋,担心她是好色之徒。她说她预感不好,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然后她坐在凳子上祈祷,主是她的避难所。

吴杏儿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变态?也许是需要变性吧。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讨厌异性,她贪恋自己的身体,她体会自己创造的美妙。萧萧来了,她带给吴杏儿另外的温柔,她让吴杏儿重温少女的旧梦,满足她自恋的心理。而她却变得更贪婪,也许是更好色,她渴望看见不同形状的母性裸体,她盼望把她们搞上床,用力抓摸她们的身体,她对不起萧萧,像个偷晴的男人,嘴上说着对不起自己的老婆,可骨子里却经不住诱惑。吴杏儿对自己说,就一次,就一次,心里想着,很快她原谅了自己。萧萧算什么?什么都不是,她要满足她难以抑制的欲望,她已经对公性没兴趣,难道还要剥夺她爱母性的一点点好感吗?

酒吧里没客人的时候,吴杏儿邀请眯咪跳舞。收银台上闪着一盏微弱的柠檬色,暖昧的光,音箱里放着《zSay,You,Say》的音乐,低沉深情,拥着咪咪,像当初李强拥着她那样。吴杏儿咬她的耳朵,吻她的细白的瓷脖子,摸她的小屁股,她惊叫着跑开了,黑暗里她看到萧萧露出的白牙,一亮一亮。

吴杏儿不会放过瓷娃娃,这个在她面前装正经的小骚货。她再次拉眯眯跳舞,她贴在吴杏儿身上,像片膏药。吴杏儿说:“我们去做爱吧。”

她吃吃笑:“怎么做?”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吴杏儿摸她,她兴奋得不得了,又一个自恋狂,又一个搔货。黑暗里她们互相了解,她散了筋一样瘫在吴杏儿怀里,湿乎乎汪洋万里。

萧萧去做礼拜的时候,咪咪鸟一样飞来。她倒在浴盆里,她真是个小美人。吴杏儿给她擦身子,唱着《彼此相爱歌》。萧萧爱唱的,人在世界,没有多少好言好语,说不完,何必结仇怨,何必结仇怨,彼此相爱,度过这世界。

吴杏儿有了一个老婆,一个情妇。可她越来越觉得没意思。这种游戏,她也感到厌倦,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不再搭理她的情人,随她去找什么阿猫阿狗吧,而她的老婆也不怎么理她,她觉得吴杏儿恶心,就像吴杏儿厌恶 李强。她不断地祈祷,坐在那儿,几个小时不动。背着萧萧,吴杏儿打心理热线,而那个男人,电话那端的那个男人,竟然要见见她,他想看看她是怎样一个怪物?他想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和同性玩耍的小动物。我说:“去你妈的吧,告诉你?不如写出来交给所有人看。”

吴杏儿的萧萧不理她了,吴杏儿背叛了她。任何的解释变得多余,任何的语言变得苍白。吴杏儿看着她眼角滴落的泪,她说她是苦命的人。吴杏儿忘了她是虔诚的教徒,吴杏儿把她当成和她一样的病人。她因为吴杏儿而背叛她的道义,她所犯的罪过主不能原谅,她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她除了咒骂自己,她无能为力。她搬出吴杏儿和她的房间,她们曾经温柔的被窝。她不跟吴杏儿讲话,即便在酒吧,她也如此,吴杏儿是死人,陌生人。

吴杏儿丢失所有的羊,她是孤独的牧羊人。三个人,忙三个事,她们彼此冷漠,有如冰中的冰块,没有温度,只有相互叠加的厚度和冰冷的距离。没人理吴杏儿,她们俩也不讲话。黑暗里,吴杏儿找不到自己,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公是母?她一次次寻找,一次次抛弃,李强使她心痛,萧萧同样扰得她难以入眠,她是吴杏儿心中难以言表的苦,那时的吴杏儿,不知道什么才是爱?吴杏儿的恋爱再次流产,她重返寂寞和烦躁。男人,女人,公的,母的,雄性,雌性,翻来倒去的游戏,换着花样玩,玩也玩不出什么新奇。

这次,吴杏儿觉得女人很无聊。压抑使她窒息,她的肺泡就要爆炸了。

吴杏儿搬了家,一个新环境。她第一次学会租房子住,不但省钱,同样安全。房子在一楼,房东是一对夫妇,深圳的第一批移民。他们在阳台上开间杂货店,留间大屋给吴杏儿,他们一家人从阳台上出出进进,只有吴杏儿一个人走正门。

房东房客,没什么可沟通的,他提供房子,吴杏儿付租金,两不相欠。不过,比起住店,好像有点点家的感觉。吴杏儿想着在这种环境自己的行为会收敛,也许可以真的什么都好起来。她同时盼着快到年底,她想回家,她想她两年多未见的亲人,她愧对他们,她亲爱的父母大人,他们死都不会相信,曾经令他们多么引以为荣的乖乖女,其实是变态,是靠吸取别人血液活着的夜游者,她常常梦见她的母亲,还有父亲,为了见他们,她必须红光满面,体态丰满。


第一百八十七章 找男人的皇后吧

吴杏儿不再天天拉着窗帘开着灯。白天,她开始走到户外,在小区的花园和草坪上,闻闻太阳和新鲜空气的味道。

她须明亮,健康,她必须用它来安慰她的父母,她的确过得不错。为了平衡自己的心态,她买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礼物。她用金钱去换取良知,去换取家人对自己的谅解,她尽量使自己的所作所为变得合情合理。她可以骗过她的父母,却骗不过自己的良心,她的心永远没有踏实。

她也不想变得太多太好,她怕自己不再属于漆黑中的幽灵。说不上是迷恋,只是一种吸引,她相信,再没什么地方可以让她天天有钱赚,可以让她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积累一定的财富。她不是十足的拜金主义者,但她仍确信钱的现实作用。她梦想有我自己的幼儿园或者养老院。

阿刘是房东的妹妹,她开间发廊在小区,雇两个洗头妹,三个女人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守在门口。给发廊送生意的大部分是男人,阿刘巴不得。男人生意好做,洗洗头,洗洗脸,按摩上一两个钟,几百块钱很快到手。她们不懂什么是按摩?大家叫她们瞎摸和乱摸,什么穴位,力度,纯粹骗男人,胡乱在男人身上用用力,让他出出汗,受受皮肉苦,男人就说很好,很舒服,如果男人高兴,兴许还会很大度地再多付点小费。到处都有傻男人,男人的钱真好赚。阿刘说,当女人真好。

例外出自一天晚上,阿刘说,她遇上了上海滩的拆白党,浪迹江湖十几年的她,竟斗不过小江湖,几个小嫩芽。

那天晚上,她们三个正给自己美容,做面膜。来了两个衣着华贵的靓仔,一身名牌,又是手机,又是小手包,俨然一副洋款。她以为碰上大鱼,服务殷情周到。洗完头,洗完脸,两小子要全套服务。两个钟以后,一个靓仔手机响,和另一个招呼一声说有事,先跑了,临走还嘱咐另一个,等着他,他很快返回来。剩下那小子吃饱喝足,倒在里间睡觉,他的手包一直放在大厅的沙发里,很久那靓仔醒了,叫阿刘给他泡茶,他到隔壁拿包烟,手包仍放在沙发里。两小子一去不复返,丢在沙发上的手包变成革的,里面除了两份当天的特区报和一包餐巾纸,一个硬币也没有。可恨的是,阿刘的钱包也没了,一天的营业额打了水漂。其实,许许多多的花样,阿刘只是碰上一种。在你大把大把赚男人钱的时候,不知不觉也会有别人来打你的算盘,否则,生物链失衡,自然界也将不复存在。

阿刘的老公回来了。从老家,广东的博罗。他是阿刘开发廊给自己娶来的。他户口上写着农民,但他从不干农民的活。他打扮得溜光水滑,整天拿着老婆搞来的钱吃喝嫖赌。八年前,他还是阿刘的客人,偷了他老爸买化肥种子的钱,终于勾引上十八岁的老板娘,他牛起来了,天天有钞票数,还有年轻漂亮的深圳老婆陪睡觉,等阿刘生孩子的时候,他便大搞发廊的洗头妹,阿刘要离婚,他不同意,发誓,下跪,打嘴巴,反反复复,阿刘人也疯了,也懒得再理他,他对别人说,阿刘是他的摇钱树,支不完的信用卡。

现在,他们谁也不管谁,阿刘死死管着钱,营业额她老公毛也摸不着,她给他发工资,把他当成店里的保安和进货打杂的伙计。阿刘已经不再当他是自己的老公,他只是孩子的爸爸。她的儿子太可爱,她不想让儿子小小年纪心里搞出什么障碍,瞎活吧,人,短短几十年,跟谁不都是那么回事。她希望她老公发生意外,比如车祸之类或者癌症,一命呜呼。

她老公找“鸡”,她找“鸭”,阿刘并不是省油的灯。她带吴杏儿去个好玩的地方,深圳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女孩子在一起不是走街就是美容,有什么新鲜?今晚她请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千万别客气,千万别为她省钱,神经病,想找死啊!她说是找快乐,绝妙的快乐。她把吴杏儿带到皇后吧,我听说过,这是深圳有名的“鸭店”,许多富婆包括香港富婆也经常驾车前来猎夺。

阿刘打扮成贵妇人的样子,就像男人把自己扮成大款。她很熟练地叫两只“鸭”,一只西北“鸭”,一只华东“鸭”。两只瘦高“鸭”,染着黄红发,一只耳朵戴耳环,圈的,金的。一只“鸭”穿纯白的长衫,一只“鸭”穿黑色发亮的珠光衫。吴杏儿像个大姐,阿刘像个阿姨。白“鸭”子和吴杏儿坐得很近,她觉得有点恶心。

这只小老“鸭”不知让多少阿姨,大妈,奶奶们上过,他清瘦得没有肉。他的脸上扑过粉,嘴唇也涂了红,伸出的手指细细长长,黑暗里,显得惨白,他像口被抽干了水的枯井,像只被风干了的僵尸。吴杏儿只是看他,不和他讲话,他说吴杏儿看不起他,吴杏儿是高贵一族的女孩,不像阿刘大姐,一准就是来消费的。

其实,吴杏儿也比她好不到哪里。他说话,嘴角一翘一翘,淡淡的绒毛在摇曳的烛光里一根一根竖着。印象中,华东的男孩就成了这样子,高高瘦瘦,清秀临风。吴杏儿没听白“鸭”在讲什么,她的心思不在他身上,她在想所有的人,是不是所有的人都疯了,男人玩女人,给女人钱。女人玩男人,再给男人钱,男人再去玩女人……白“鸭”子给吴杏儿剥提子皮,她让他自己吃。谁知道他的手有没有洗干净?有没有沾着哪位婆婆衰老的体液?吴杏儿喝软包装饮料,带吸管的。白“鸭”子大喝参茶,他是应该喝参茶,他需要好好补身体。

阿刘和西北“鸭”在调情,她倒在黑“鸭”子怀里,把他的手放在她身上玩过来玩过去。阿刘的大领口,吊带超短裙,他的手在她裙子里游,他们去酒店开房,阿刘已经一刻不能再等,他们在床上激烈厮杀,黑“鸭”子的确有职业道德,而且年少技高,阿刘被他折腾得全身畅快,满脸喜悦,粉脸上泛着喜潮,双眼里含着水,黑“鸭”子得到一千伍百块,白“鸭”子得到三百块。他们比女人更容易赚钱。她喜欢把钱花在这上面,谁说钞票买不到快乐?她喜欢看见男人为钱,失去尊严的样。

阿刘还有个小情人,是她发廊的美发师。她老公不管,只要有钱花,随便阿刘跟哪个男人睡。实际上阿刘有大把情人,都是发廊的常客,他们给她钱,再给她钱。只要她高兴,随时带着情人在里面寻欢作乐,没黑没白的。

吴杏儿的心逐渐平静,深秋的太阳正正好,吴杏儿仍然按照自己的方程式生活。白天在草地上晒太阳,看书,看报,一些年轻的语言让她觉得自己依然纯情。她不太想以前的事。吴杏儿想她应该有个家,有个真老公。吴杏儿的思维和心态回到白天。深圳太太们邀吴杏儿去她们家打麻将,她们的老公太忙,没时间陪她们。这帮现代太太,不上班,不出力,生活富足,无忧无虑。她们聚在一起比谁的老公会赚钱,比谁的名牌贵,谁的钻石重。

小波就是这时认识的,她是郑州人。她和她老公是大学同学,她老公研究生毕业分到深圳,她也跟过来。她找不到合适的接收单位,好的工作又不好找。烦的时候,她也打麻将,她们相处得极为平淡,但她们的友谊保持至今。

她很瘦,个子又高,干干细细的样子,她总是搽得厚厚的粉底,掩饰自己粗糙的皮肤,毛孔变得粗大,一个个洞密密麻麻,她们来深圳的时间差不多长。她也不停地找工作,不停地碰壁。她不用太担心的是,她老公可以养着她,没什么不好意思。深圳这样的女人多得数不清。她不敢生孩子,她怕生出来的孩子没保障。又没有好的避孕方法,她尽量减少和她老公的性生活。她说她就是怕怀孕,上个月刚刚做完人流,那种绞痛,牵心揪肺,她这辈子再不想有第二次。避孕药她不想吃,怕激素搞坏苗条的体形,又怕药物影响以后的怀孕质量。她老公又自私得要命,不喜欢戴安全套,说那是穿袜子洗脚。所以,她克制自己,避免两人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太爱她老公,她说她可以禁欲。

星期天,我们去吃麦当劳,邻座两女孩叽叽喳喳,两只小麻雀,她和她们搭讪,很快搞得热火朝天,她是个不能没事情做的女人,她太寂寞,她要有说话的人,热闹的地方,她需要展示自己。她羡慕吴杏儿朋友多,有男有女。都是些酒肉才靠得住的朋友。其实无所谓,像吴杏儿这样的外来人,找朋友的目的只是找倾诉对象和语言交流对象,不在乎靠得住靠不住。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可泯灭的占有

小波就是太郁闷,她只是想找人讲话.以至于不使自己的声带褪化,思维凝固。她发牢骚,她心中有太多的压抑和无奈。吴杏儿说来酒吧吧,喝点啤酒,放松一下,发泄一下。她需要这些,那地方适合。

她打扮得很休闲,白长裤配一件及脐的红T恤,头发丝吊在脑后,很有味道,吴杏儿喜欢她的打扮,她咧着嘴笑了。她坐在高凳子上和吴杏儿面对面,舞池里有人在跳舞,轻柔柔的老唱片低沉悠长。酒吧特意为她放了《木兰从军》、《我曾用心爱着你》、《恋曲1990》、《背心》、《归来吧》、《飘雪》、《相思风雨中》、《Moon River》,她的脸始终挂着笑,眼睛也湿湿的,她爱激动,又容易受环境影响,吴杏儿不知道她心里有多少苦?但吴杏儿肯定她没有自己受得委屈多。最起码她不用为每月的房租担忧,不用冒着酷热满街找房,没工作也无所谓,有老公每月上交的工资和各种福利,还有各大商场的消费卡,用都用不完。

吴杏儿真的羡慕她,甚至有点嫉妒。在深圳,她们是太娇嫩的花草,在家有父母,出门有老公,老了有儿女,不用费劲,什么都会有,什么都没必要愁。她的户口深圳政府早晚会给解决,因为她是研究生的太太。他们有太多的优越,不用花钱买房,甚至不需要交水电费,她眼睛有水,她的痛苦来自何处?吴杏儿想不通。她喝多了,醉了,她说醉的感觉真好,她的心里好明快。这是她来深圳以后最快乐的一天,从心尖到脚跟,到每一根毛发,它是一种诱惑,它使每个人上瘾,成了瘾君子,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极度的放松,极度的自由,极度的满足,她体验另一种生活,一种成功后的潇洒,像当年接到入学通知时一样。深圳的夜生活真是魔鬼。

吴杏儿知道了她的痛苦和压抑来自她研究生老公天天无休止的应酬。有些男人天生就是编故事的高手,也许多智商男人编出的故事,更合逻辑,更美丽生动。就像小波的老公编瞎话的水平实在够得上再获个什么学位。他做着太真实太认真的设计工作,所以他需要在工作以外搞些虚伪,搞些小动作,中和中和,这样才够得上完整。第一次衣领上沾着口红,他说是出电梯,被写字楼的女孩子碰的;第二次,打的急着回家,又是被下车的乘客碰的……每次都合情合理,不由小波不信。她并不想知道他在外面发生的故事,她只是提醒他检点些,做任何事情都应该想想清楚,她不愿意轻易挫伤一个男人的自尊,虽然她心里明镜似的,她也不愿面对一件令她痛心尴尬,有损自己自尊的事,她希望她永远不知道,她希望她亲爱的老公只是随便玩玩,很快就会收心。她相信她们的感情基础绝对坚实,相信她亲爱的老公具有超强的自控力。高学历应该有高修养,最起码表面是这样。

如果她老公的手机没有短信,如果她老公临上班前没把手机忘在家。然而一切事情的发生都在一念之间,越是不想知道,越是害怕面对的,越来得快,越来得猛。手机上显示着一段留言:女朋友中午有事,不能在家等你吃中饭。

她以为这是个发错的信息。但十分钟后,手机再次响起,除了留言,还多了留言人的姓名。小波仍盼望这是一个发错信息的号码,好奇又驱使她回了机。而此时,她老公可能还没有发现忘记的手机,也许正走在上班的路上,美滋滋梦想着中午的风花雪月。接电话的是一个年轻女声,她和他已经几个月,他为她担负每月的房租,给她生活费,也从来没说过他是有妇之夫。小波惊讶得目瞪口呆,浑身哆嗦,羞愧地恨不能立刻杀了他。

女人天生心胸宽广,极具容忍性,这便导致女人常常会吃亏,打电话的女人和接电话的女人,她们只能为自己哭泣。面对丈夫,面对男友,她们除了无奈,还有叹息。

经过大吵大闹的洗礼,日子仍然要过。深圳,他们没有亲人,除了彼此相依为命,还是要相依为命。她原谅他,是他在所有亲人面前的保证和他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为此而专程奔来的那份关注,不看谁,还要看看老人的面。她原谅他第一次犯错,她明白他不是圣人,他经不住许许多多的诱惑。十七年寒窗苦,他终于如愿以偿,如同《霓虹灯下的哨兵》,突然进了花花绿绿的世界,顿时迷失了方向。

他们恢复了以前的生活,小波越来越瘦,她老公越来越胖,也许他们根本不再幸福。只是碍于许许多多问题,不得不维持下去。两年后,2008年元月,小波的户口终于进了深圳,2009年,她有了自己的儿子,照她的话讲,她老公带给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便是让她有了儿子,使她成为真正的特区人。她是吴杏儿深圳朋友中,惟一一位保持联系的女友。

2005年11月22日,我认识了红。在吴杏儿工作的酒吧。吴杏儿做梦都不会想到,她们会走到一起,而且一处便是五年。那时,吴杏儿渴望改变自己当前的孑然状况,很想找个稳健成熟的男人结婚,她过够了一个人动荡的漂泊的生活。女人总是要为人之妻,为人之母,吴杏儿向往那种快乐,但她的的确确是无意中成了叫人厌恶,同样也叫自己狼狈不堪的另一个人。

戴着这顶“帽子”。吴杏儿和红经过四年,直到第五年年初,他说他成了快乐的单身汉,可吴杏儿却早已精疲力尽,早已无暇他们的其他事。他叫吴杏儿再度失望,离婚后的他,山水尽显,她们彼此不再忍受对方,一些不能容忍的事,最终还是葬送了她们五年的爱情。但和他十五年的婚姻相比,她们的感情对他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吴杏儿本想做个本本分分的好女人,好妻子,好母亲。吴杏儿无意和生活对抗,生活却回报她好大好痛的无聊。吴杏儿成了生活的失败者,事业上更是一团糟。她现在没有工作,没有经济来源,更谈不上其他。同龄的女孩早已是一手挽夫,一手牵子的丰韵少妇,可吴杏儿,经过八年流浪岁月的她,得到的只有年轮的伤感和余生无法弥补的懊悔。

人很容易记住快乐,却更难忘掉悲伤。心不破碎不动人,就如故事的结尾如果不是悲剧,就显得不凄美,不完整。如吴杏儿和红的爱情,马拉松后的精疲力竭,脆弱得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哪怕是一句分贝并不高的声音,也会把剩下的那小小一口气惊得四分五裂。五年的战争结束了,她们的防线同样被袭击得遍体鳞伤。吴杏儿不晓得她今后还能不能再去爱别的男人?对红,吴杏儿付出太多,也许是一生的感情。她的心如今像似一潭死水,再大的石头投进去都泛不起浪花。她只是觉得对不起老父老母,为了她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他们除了唉声叹气,便是自责垂泪。吴杏儿成了他们心头拿不起、放不下的一块心病。

认识红的那天,酒吧正计划圣诞节怎么安排?没有任何特殊的迹象。吴杏儿如往常一样,晚饭后沐浴,化妆,然后站在吧台里。那晚,酒吧的生意惨淡得可怜。她在吧台里外走来走去。大家不再记前嫌,彼此聊着天。

萧萧的老公来了深圳,病也好了很多,她看上去活得蛮滋润的。咪眯有了男友,很斯文的小男生,也许是近朱者赤吧,咪咪贤淑了很多。西厨阿吉忙完后堂的事,也凑到吧台聊天。他难得像今晚这么轻闲,他教我们调“红粉佳人”,说他家里的事。他属于墨守成规的人,又憨又厚,典型的客家人,家庭观念极强。弟弟,妹妹,在他的资助下,上大学的上大学,上中专的上中专。他是一个好儿子,好大哥。他说他再干两年,弟弟妹妹全毕业了,他就回老家梅州,娶一个本家女孩,开一间自己的小酒吧,一家人快快乐乐,再也不出来,他不会让他的孩子受他受的苦,也不会让跟着他的女人像我们一样四处找饭吃,他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女人被他的话感动,谁不希望碰上这样的好人?他没有过分的奢望,十九岁出来混,一直老老实实在酒店打工,做了十年的西厨。看着小城越变越大,越变越美,他也从一个绒毛胡子的男生变成一个硬朗朗英俊的男人。棕色的肌肤,突出的额头,蕴藏在低眉下深凹的双眼,这样一个原始香味浓郁的男人,将要为一个村姑付出童贞和热烈,吴杏儿嫉妒,甚至有些淡淡的伤感。有时,吴杏儿幻想把他勾引上床,摸摸他泛着棕油一样光亮的胴体,吻吻他深奥温情的双眸,她不想嫁给他,她只是好奇,充满欲望和邪念,不可泯灭的占有。


第一百八十九章 邂逅一个无特点的男人

曾经属于过吴杏儿,所有她遇到,她认为好的东西。她好像突然发现了阿吉,但她们不会有结果,因为她们早已错过彼此行驶的单程车。她们谈得来,是因为她曾经有过一个客家男友——老莫。这多多少少在阿吉心里留下些什么。他常常教训她,让她快点找个好男人嫁出去。女人大了不嫁人,叫人觉得有问题。嫁了人,就不会那么辛苦,女孩子赚钱,有什么用?不要太要强,锋芒毕露男人好怕。

男人的责任是挣钱养家,女人的责任就是相夫教子。阿吉的观念与中国传统一致,他认为在外面做事的女人,是丢男人的脸,说明男人没本事,连老婆也养不起。世界上许多发达国家都如此,就连最富裕最提倡女权的美国,有些女人一但结婚生了孩子,也会一心一意照顾家庭,其中高学历,并不是少数。更何况日本,韩国,台湾和香港。他的话让人产生依赖,对于所有飘泊过的女人,都是一种心灵的诱惑,谁不想停下来?谁不想找一个栖息的港湾?天公不作美,所有努力都是徒劳。

十一点,仍没客人来消费,萧萧和咪咪无聊地在那里骂娘。没有客人来消费,天天挣惯钱的女人,怎么可以容忍这样的残酷?大家不断地给熟客打电话,句句话都是一把温柔的刀,她们穿着酒吧新订做的工装,孔雀绿大开叉旗袍,一直开到大腿上,银丝绒编制的全高跟鞋,精致如工艺品,华哥是下了本钱的,为了能更多更快地赚钱。自从上次绑架发生后,华哥整个人变了,他不再穿的像个老烂仔,不再抽雪茄。西装革履,有了点成功人士的味道。

她们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她们担心的只怕今晚变成白板。“小姐”们一波一波来,一波一波走,这帮白眼狼,平时在这里挣了多少小费都忘了?酒吧的生意一直很好,远近闻名,每逢周末许多香港人,还有日本人,白人,黑人都会光临,可今晚不知怎么了?也许真的遇见鬼!是魔鬼。

掉下来的假睫毛刚刚贴好,门外一阵骚动,吴杏儿她们终于盼来今晚的第一批财神。只要一开市,接下去肯定是大潮大浪。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酒吧顿时热闹起来。为首的那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做东的,在这个物欲城市,判断财富的能力都跟着提高,很容易分辨出“大水鱼”、“马大老”。他们用他们辛辛苦苦赚来或骗来的钱,到处寻找快乐,哄女人开心。天天美酒伴美女,过一种黑白颠倒的生活,在这漆黑黑的夜里,男人口袋里的钱就这么轻易地滑进女人的口袋里。

目睹着各式各样的男人,各式各样花钱的男人,他们就像没长大的孩子,到处寻找热闹有光的地方,拼命地驱赶孤独和寂寞,这里的快乐是多么虚假和肤浅,但他们仍孜孜不倦。

推销这些暴利的东西,使吴杏儿产生莫名的满足。她不时想着这些男人的种种不是,寻找着自己从别人口袋里贼一样偷出钱的心安理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吴杏儿打量她的客人,紫外线荧光灯下,他的衬衫贼白藏青色的西装,他没系扣,褐红色带白圈的领带被甩在沙发的靠背上,像被抛弃的小寡妇,莫名地掉进无底的深渊。他直着腰坐在沙发里,双手放在膝上,和周围的朋友大声谈笑。他健壮高大,胸大肌在衬衫下突出着,也许他是个运动员或者穿制服的,吴杏儿这么想,他并不年轻,还发胖,将军肚挺挺着,酒送上去,他看着别人对吴杏儿说不要。

“真的?真的不要?那算了,我走了,真的走了。”

吴杏儿觉得很累,没多大心情卖力。他爱要不要吧。突然他叫吴杏儿坐下,侧身看着她。可能是她讲话他觉得可笑;或者是她声音太低,有些哀怨和无奈;再或者是他从未见过像吴杏儿这么没耐心的推销员。

他笑着,的确笑着,那目光如同手指在吴杏儿身上触摸,叫人不舒服。小眼睛,薄嘴唇,嘴角间两边翘着,豆角一样,他的头发有点长,也有点卷,拖在衣领上。这样子和吴杏儿以前的男友截然不同,她不喜欢,它缺少男性的刚毅。她们闲聊,有一句无一句,出于礼貌,吴杏儿应付着。他的小鼻子嵌在肉肉圆圆的脸上,像小孩儿,吴杏儿想笑,他的长相真好玩。

吴杏儿玩味他的长相,不知什么原因,他就冒出一句话说:你完了,你跑不了了,你肯定会是我的。

还有一大堆好听的词,在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不重要。逢场做戏的场合,根本没有谁会把谁放在心上。这话听多了,宛如女人奉承男人,说他多有形,多有料一回事,背地里却大骂蠢货。太灿烂的词用得频率太频繁,就觉得虚伪恶心,吴杏儿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她没有兴奋而言,在她这里,他找不到更多的恭维的感激。

他似乎有点醉,但吴杏儿总觉得他醉的样子假假的。酒可以给人壮胆,酒可以让人去做想做又不敢做的事。和华哥打过招呼,吴杏儿觉得她得先撤,遇到这样的事,尽量回避,免得客人纠缠,酒后滋事。她换上自己的衣服,很随便,黑色开司米小翻领毛线恤,深灰色棉制甩裤,一只小巧的黑色手包。高跟鞋踏在长毛地毯上不会有一点动静。

看见他倚在酒店的大门柱上,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他双手互相抱着,前臂肌,一条一条。吴杏儿说:“快回去吧,朋友们都在等你,“小姐”也在找你。”

他幽幽看着她,眼睛直直地叫人害怕,他说:“不关我的事,只要那帮人开心,我就完成任务。”

他不让吴杏儿走。那怎么行?他怎么可以这样?吴杏儿想自己是必须要走的。否则过了两点,宿舍关大门,她得在外面流浪。她不想得罪客人,也不想断了自己的财路,更不想让自己有什么损失。他提出来送送吴杏儿。还是免了吧。她可不敢让这样的男人知道自己的住处。她断定他是难缠的家伙,除了用耐心做武器,别的什么都不灵。吴杏儿很想相信他没有恶意,他认为深更半夜,灯红酒绿的街头走一个女孩,一个他认为不错的女孩,一定很危险。这段时间,街上常常出事,抢劫,少女失踪,杀人碎尸,人心惶惶。

吴杏儿心里突然升起阵阵伤感,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发达城市,人与人之间的赤裸裸苍白,没多少人相信爱情,相信友谊。男人不相信女人,女人同样欺骗着男人,彼此做着各自的事情,隐藏着自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没有真姓名,没有真地址,什么都可以制出假的,人们都是受惊的小鸟,生怕他人对自己好,怀疑所有人的目的。人们埋葬自己的感情,埋葬骨子里那份天生的纯真和热情,吴杏儿眼里一片迷茫,空洞而失神,她的思想飞出了她的大脑,它可能飘到珠穆朗玛峰上去了。

当吴杏儿被他不由分说拥到怀里亲吻的时候,她猛然惊醒。她真正感受到他的力量和执著。她窒息。在他面前,吴杏儿所有的反抗和挣扎柔弱得如同一片轻羽,飘飘然,不知何去何从?她扳不动他的粗胳膊,她用我长长的红指甲抠他,她觉得自己的手指在隐隐作痛。她想喊,喊不出来。嘴被他堵着,牙齿嗑得咯咯响。她的身体悬在半空,她够不着地,她要晕倒了。身上没有一点点力气,她恨透了他,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她再次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的呢喃:“你是我的,永远都别想跑,永远也跑不掉。”

吴杏儿不知道自己怎样逃出酒吧。这个人,他怎么可以这样?算什么?流氓?她脑子里晕晕的,她希望刚才只是一场误会,一场梦。她安慰自己,但愿这只是一件醉事,他所说的话是醉话。她的脸发着烧,嘴唇热乎乎,舌头好像也被咬破了。这是一个糟糕的夜晚,天上的星星露着牙,不怀好意地奸笑着,她盼着不快早点过去。那占据在她心头的异样,正慢慢向她袭来,而她却全然不知。

吴杏儿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红。他的耐力和意志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就靠着他所说的这种信念,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达到了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她就像一只困在笼中的傻鸟,在这个长相毫无特点,体态健壮肥硕的男人,中年男人的面前,被他整整统治了五年。

他心理成熟更在于他没有急于要求什么,他不断地给予,他的语言叫吴杏儿感动。他安分的手脚让她觉得轻松。他就像一只蚕,慢慢地浸食着她纤弱的心,直至它千疮百孔,破碎不堪一击。


第一百九十章 好闻的男人味

吴杏儿成了红绿荫下的呵护,他是父亲,是大哥。她们进行着一场柏拉图的精神恋爱。他有完整的家,在杭州,吴杏儿想,她们只是风花雪月的一夜,她不会爱上他,绝不会。

他并不算老,三十七岁的男人,成熟有魅力。吴杏儿好像真的成了他的女儿,即使在自己的父亲面前,吴杏儿也没有得到过如此精心的关爱。他的细心,时常感动得她悄悄落泪。他天天来看吴杏儿,小到一只纽扣,大到春节回家需要配备的每个人的礼物,他一样一样过问。天冷要加衣服,睡前要喝水,一日三餐吃什么,就像叮嘱住校的女儿,满眼慈祥。在他那里,吴杏儿感到久失的父爱,体验到另外一种全新的感觉。这是一种以往所有男人不曾给予过的。吴杏儿盼着它的来临,又惊恐着它的发生。也许这是一场梦吧,吴杏儿想着等自己回了家,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女人最容易受感动,感动后的女人,思维变得迟钝,防线极易崩溃,红就是这样一个深切了解女人的男人,他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不断地感动吴杏儿,小恩小惠,既伤不了她的自尊,又满足了她虚荣的清高,吴杏儿感觉自己失败了,她成了他手中的棋子。她开始在意他是有妇之夫,开始在意他已经读书的儿子。吴杏儿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她自责,把所有的错误归罪于他。他变得更加细心,甚至是一丝不苟,他知道吴杏儿需要什么。

这恋父的心态,每个女人都有,更何况像吴杏儿这样离家的女人。他抓住她的弱点,一步步引着吴杏儿,把她带入他早已泡制好的感情深渊,吴杏儿无力自拔,愈陷愈深。

他忍耐着,忍耐着本该早已发生的事,他要拖垮她,连同整个身心百分之百地占有。他对吴杏儿太好,太细心,所有这些假象掩盖了他内心的龌龊。吴杏儿浑浑然,忘记了他最终的目的,忘记了他是别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他聪明地极少提及他的家庭。吴杏儿把他当成自由的人,和其他别的男人一样地自由。吴杏儿无条件地接受着别人的恩惠,她惶惶然,终日不能平静。她寻找着一条平衡自我的道路,她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并时刻提醒自己,千万小心,千万别走错了路。

突然的一天,红将一枚红宝石戒子郑重地摆在桌上的.时候,吴杏儿的心彻底崩溃。那是一枚润红的戒玉,周围镶嵌着的碎钻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是第一个送吴杏儿戒子的人,比起那些沉甸甸的金链条,它不知要神圣多少倍。它小巧而精致,嵌在心形的小盒子里,那酒红的色彩,正如她三十岁滴血的心。那一刻,吴杏儿忽然觉得自己真幸福,终于有人想娶她,她终于可以嫁人了,禁不住,她开始抽泣,那感觉,是她今生今世的颤栗。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枚小小的戒指,竞感动得她五体投地。它使她忘了红的身份,忘了伦理道德。她不再管他是谁,不再管他有没有家庭,一时的忘乎所以,她为自己造就的罪孽,付出了五年的代价。

吴杏儿越来越感动,越来越想将自己给予。她分不清自己是爱上他?还是感激他?他控制着他的理性,难道他的一举一动,只是为了使她感动?他让她看到他压抑的雄性,他不再向前。也许他想到杭州的义务,但心中仅余的那点愧疚,没用多久,便形成一缕青烟,飘得无影无踪。

吴杏儿想:她们都应该受到报应,她们死后都应该下地狱。

吴杏儿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不想看他,她感到羞愧,他小心翼翼地进入她的身体,没有感觉,只是一个异物。她屏着呼吸,他的裤子还没有来得及脱,她只是把天鹅绒的长裙掀起来,她的手心湿湿的,心嘣嘣狂跳。他的小鼻子上布满细细的汗。虽然十二月的深圳,夜晚透着丝丝凉意。

吴杏儿把柏拉图的精神粉碎,就在2005年平安夜的子夜,她占有了她认识的父亲,她成了主动的进犯者。从此,他不再是她的父亲和兄长,她也再不是他的女儿和小妹妹,他是她心中的男人,她是他口口声声的宝贝。

红的举动再次向吴杏儿证实,他不算是个太坏的男人,但仅对于她。她带着他到夜总会过圣诞节。深圳属于年轻,狂欢夜的深圳更是属于年轻。夜总会找不出几个像他这把年纪的人。他眼里透着惶恐,傻瓜一样呆坐在沙发里。他第一次看到什么是疯狂。他说他害怕,想叫他朋友来。他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他不知道怎样参与?他不知道怎样发泄自己?他是个傻瓜。

在深圳混了三四年的红,竟被孩子们的胡闹搞得不知所措。吴杏儿暗自高兴,最起码,他不是玩家,他的思想还算干净。他好可爱,她拥着他的腰,他的腰好粗,她觉得踏实。他的肩膀又宽厚,倒在上面,像疲惫的船泊停靠的港湾。她注视他,他的小鼻子,第一次发现它的清秀和挺直,这是江南人的产物。这鼻子应该从事一种更好的职业,比如艺术家之类;不过,他太有理性,太狡猾,他应该去做政客,可他的语言流畅性又太差。

吴杏儿伏在他背上,闻他身上好闻的男人味。朦胧中,她觉得他有父亲的味道,她记不得她的父亲是不是也这样背过她?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和父亲的距离变得遥远。她曾远远渴望父亲的肩膀,她想她是需要一些爱。她分不清父亲,分不清背着她的男人,分不清爱情,分不清亲情。她断定自己,将再次迷失,而且一败涂地。

吴杏儿辞了酒吧的工作,靠写日记过生活。和红,她们互递情书,她为他写诗,一首一首叫他黑夜里流泪。她为他送新年贺卡,还有一套《三十六计》精装本。她们没再做那些事,她们都在克制自己,她们都在守卫自己的阵地。她不想再去破坏它,她盼着回家,盼着见到她久别的双亲,红也不再破坏它,也许他的内心正多着一份内疚和惆怅,他即将在她与他的妻子之间做出抉择。他说过,他不能不对吴杏儿负责,虽然她们只相识两月,虽然她们只有过那么一次蜻蜒点水的交融,虽然她并没想过要求他做什么。她不相信他所说的,也不相信他所想做的。

飞机在云朵间穿行,离家的感觉越来越近。当吴杏儿俯瞰自己熟悉的热土时,她开始哭,两年半,她几乎忘了自己是谁?是哪里人?她像一个失魂落魄的游子,带回的只有疲惫和沧桑。

母亲抑制不住,低声抽泣,父亲在一旁宽慰着母亲。吴杏儿不知道自己应该说点什么。面对她的双亲,她愧疚得只想哭。她想拥着母亲好好地哭上一场,她有着太多的委屈,太多的艰辛,可她不能哭,她只能告诉她可爱的双亲,她很好,她很快乐!父亲还是那么健康,母亲还是那么优美。他们已经不再了解他们的女儿,他们更不知道他们的女儿几天前曾是干什么的?看着父母的真诚,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去死。

吴杏儿像个贪睡的婴儿,像个几年没睡觉的跋涉者,除了吃饭,看很短时间的电视,她只想睡觉。房间里挂着双层的墨绿色窗帘,暖气散着热,家里已经有新年的迹象,到处飘着甜甜的味道。她不想拜访任何一个朋友,她要静静地和她的双亲呆在一起。不会很久,她又会远行,她要与她的双亲共渡这短暂,别人别来扰她,她也不去扰别人。

太燥的气候,吴杏儿的神经中枢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各个系统,她的牙已经痛起来,连同整个左腮都肿着,她摸着自己颈部的淋巴结,像豆子,一粒一粒,不吃饭。每一个细胞都不舒服,她什么都吃不下,消炎,止痛,整个人软绵绵,晕晕的,几次差点摔倒。母亲开始自责,吴杏儿的体质如此差,就是因为她在怀吴杏儿的时候,太穷,缺营养,所以造成她长大后营养不良又贫血。

母亲说的没错,上学时,她常常晕倒,尤其夏天。她想起不久前在NO.1酒吧的时候,王八蛋李强。这颗牙从此落下病根,从南方到北方它会肿,从北方到南方它也不歇着,如此反反复复,毫不留情地让她感受残酷的疼痛,夏天的一天,当它再次发威时,她终于坚决地铲除了它。

红天天打电话给吴杏儿。她想着送她那天,他失落的样。也许,他是真得动了感情,她该怎么办?真的嫁给他?她的父母一定晕倒。他说,他受不了了,他要看见吴杏儿,一刻都不能等。他疯了,他说他被吴杏儿弄疯了。他什么事都做不进去。看到黄色长发女孩就觉得是吴杏儿,他完了,他彻底毁了自己。他尝到了爱情的滋味,一生一次足矣。


第一百九十一章 体会了女人的乐趣

红降落在吴杏儿居住的城市。吴杏儿看见她心中的男人,他走在人流中,飒爽英姿,他迎着她微笑,她的心含在嘴里。他穿着“华伦天奴”的皮褛,露出花色的“苹果”毛衣,高大健硕的红,正沐浴着爱情的滋润,他满面春光,不在乎周围多少人,拥着他的小女人吴杏儿,迫不及待地深深狂吻。她们一路上接吻,直到他住的宾馆。

红在吴杏儿居住的城市呆了五天。腊月二十八,他返回杭州。那五天,除了吃饭,她们不愿跨出宾馆半步。吴杏儿早出晚归,她的母亲搞不清她在干什么?吴杏儿不能告诉她,什么都不能让她知道。

吴杏儿不愿她的父母有更多的自责;不愿让他们面对他们教育的失败;更不愿让他们羞愧地面对他们的同事和学生。他们教书育人一辈子,他们一生的清白就 要葬送在他们引以为荣的女儿手里。吴杏儿恨透自己。她想着:“我是不是应该活得正常点?我怎么总是制造一些与正常截然不同的产物?我骨子里到底还有些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搞男的,搞女的,现在又去搞别人的老公,我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怪物?”

吴杏儿痛哭,为了她的父母。她变得压抑,她想着尽快逃走。她不要在这座城市呆着,虽然她已经不再害怕那段情恋留给她的刺痛和耻辱,虽然她已经把图大裘从她的记忆中完全抹掉。她只是不想面对她父母的真诚,不想看到他们因她而难过落泪。

红带给吴杏儿美妙。五天里,她熟悉了他的味道。他走的下午,她哭成了泪人,并不是因为他带给她美妙,她只是觉得她已经开始依恋他。她完蛋了,她甚至嫉妒他回杭州和他的家人一起过年。吴杏儿不能容忍他再和别的女人干什么。她彻彻底底掉进黑暗的深渊。她的整个心被他占据着,再也容不进任何人。

吴杏儿盼着快点过完年,盼着早一天回到她深圳的小狗窝。

这家,她已经呆不下去了,一面是对红的思念,一面是对她父母的逃避。母亲挽留不住她。母亲越是依依不舍,她越是离家心切。母亲说她的翅膀硬了,说她是没良心的白眼狼。没错,母亲说的对。

正月的门还没出,吴杏儿急匆匆飞回她的小狗窝。小狗窝让她心里踏实,在远离父母的自己的窝里,她想干什么就干点什么。再不要怕看见家人的疑惑,再不要怕做的事有损他们的尊严。她自欺欺人重述着掩耳盗铃的故事。她想着有一天,他们知道了她的事,他们可以把距离当成借口,用距离的借口去堵议论者的臭嘴。她为自己走上歪曲之路做着准备,为不把自己说成一个有问题的人,尽量使事情变得顺理成章。她觉得自己有了阴谋家的一点点意思。

玫瑰花瓣散落满床,吴杏儿的爱人就靠在床头。他说他要给她真快乐,让她真的死过去。他抱着吴杏儿,在他怀里,她似一只依依小鸟,他的心“咚咚”地狂跳,新洗的床单留着肥皂粉和太阳的香味。棉枕头又大又软,周围安静得想叫人干点什么。房东一家跑出去旅游了。吴杏儿的爱人说,他为她保持着纯洁。他知道,她盼望听到这样的话。他知道,他的这句话对她是何等的安慰?他要对她负责,他说的,他只能背叛另一个女人。他的身体对她不再有隔阂,他用泡沫海绵往她身上轻轻搽着浴液,他给他的宝贝甜心洗去一路风尘。吴杏儿像一条赤裸裸的小蛇,光溜溜在他身上滑来滑去。

一切让吴杏儿欣慰,到处荡漾着洁净的清香。玫瑰花绽放得如此娇艳,柠檬色暖昧的灯光引着他探入她幽深的狭谷。他的手厚而软,没一处露骨的痕迹。他抚摸她每一厘肌肤,亲吻她的脚趾,噙在嘴里,一个接一个。她晕了,她尖叫着,他冲进去,冲进花蕊里,就落在那个点上。她全力瘫软,从指尖,发指一直酥到心尖。

吴杏儿有了第一次成功。她哭起来。她说不清那种感觉,但她知道,她渴望,她快要死掉了。假如在那瞬间,她突然死去,她想她不会再有做女人的遗憾,最起码她体验到了作为女人的真正美妙和幸福。她第一次明白做爱的意义;第一次明白什么是高潮。原来做爱是一件多快乐的事。她觉得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淫荡。

吴杏儿的爱人教会她生活。她把他当成她第一个男人去爱,去珍惜。她好像不觉得他是有妇之夫,为人之父的笼中人。她要为他展开全新的生活。她不能让他蒙受男人的自尊。她有能力从事更体面的工作,也许薪水很少,少得不能再满足她大手大脚,但为了红,钱又算得了什么?她可以仔细有计划地生活,她也可以不再去穿昂贵的名牌,喷名贵的香水。她一门心思要去做个好女人,去做一个让红感到骄傲的好女人,她努力改变自己,但那抹不去的风尘,深深镌刻在她心里,挥之不去,它是她一生中永远的黑暗。L

融合的眼泪变成一盏灯,黑夜里,她触摸空气的颤动。

友谊城的海鲜楼,红宴请他的朋友。明天,吴杏儿又要起早贪黑去坐班。如果不是为了她爱的人,谁愿意去?他跟别人介绍,吴杏儿是他表妹,因为同姓,别人很快相信。他太要面子又自然。他的朋友表扬她年轻,漂亮,又斯文,做过银行白领,做过秘书,走到哪会施展不开?她心里说:“我还做过吧女,我的背景复杂着呢!”

他们的谈话吴杏儿不参与,她保持着淑女的风度,装模作样认真地听,偶尔微微笑,偶尔点点头。她的心思放在龙虾船上,谁在乎他们说什么?她想痛痛快快地享用,寻找那种强烈刺鼻的刺激,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就在她吞下那口蘸满滋味的瞬间,她停止呼吸,感受窒息后的满足,像做爱的感觉。

新男人,新公司,又换了新住处,什么都是新的。屋杏儿再次斩断从前的生活,除小波以外所有的朋友。她为她的恋人留守一份清静,也想为自己争取快乐留下清自。

新男人,红,国企的一名员工。他已做了四年的办公室主任。2005年他开始做生意,经营本公司的进出口业务,也代理其他公司的报关业务。吴杏儿将要工作的那家公司,曾经是他的业务单位,他为他们代理过几次进口业务,所以他通过宴请他的业务朋友,把她安置在那家公司做职员。

新公司,与红的公司同在一条路上,吴杏儿在路的最东头,他在路的最西头。新公司是深圳科技网络的一颗新星。新成立的集团董事长是前国家领导人的儿子,延安保育院出来的孩子。常务董事长是某军区前司令员的儿子,北京钢院的老牌大学生,文革时,做过大队书记,所以他常常发表演说,不带手稿,激情昂扬地说上几个小时。他天天在公司,董事长只是隔三差五从北京过来,问问情况,看看大家,很快回去。第一届股东大会结束后,新公司有了发展目标,新项目高效业务拓展系统诞生。

新住处在三楼朝南的一大间,阳台上种满花草,茂盛繁荣,太阳天天射进房间,温暖热烈。房东有个上小学的乖女儿,男人病退,女人帮工,太简单的一家。朝北的一间租给一个叫赵的东北男生,很年轻,很精神,也很健美。他是一家香港公司的日语翻译,整日早出晚归,特别忙。一套房住着三户人家,洗手间有热水器,洗衣机;厨房有两套灶具,三家共用;大厅里有电话。女房东天天打扫公共卫生,从不说南家,也不说北家。外来力量大于内部力量,吴杏儿和邻居赵住得很放松。他们喜欢把房租给在公司上班的男孩女孩,这样的群体更安全,省事得多。

三八妇女节,吴杏儿进了新公司,成为事业发展处的一名高级职员。一纸文凭,关键时刻,真正显示它超凡的能力,幸运的同时,她同样悲哀。她放纵犯罪,也利用着犯罪。不是她的错,有时,需要用某种东西即刻证明一个人的能力,犹如现在的她。跟着常务董事长工作,她的环境,地点,不断变化,她再次回到穿职业装,吃盒饭的快节奏生活里。

帆是事业发展处的经理,直接领导吴杏儿。发展处负责集团的外联活动,制订完善集团的各项规章制度。帆给她的工作是负责集团公司所有大型活动的策划和执行。发展处是集团公司最显耀的部门,它在董事长的领导下工作;帆交给吴杏儿的工作是发展处最风光最能显示一个人领导和策划能力的工作。她一下子成了集团上下众所周知的人物。这是红的功劳,是红朋友的功劳,他和帆是好朋友,又是同期毕业的同校研究生,就凭这些,帆怎么可能不关照,不栽培呢?这是吴杏儿的想法,甚于帆怎么想,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没兴趣知道。她心里只有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女人迷恋的男人

进入公司的新职员一律接受一个月的学习培训《unix》《Sun》工作站,还有《营销学》,《企管》等等。培训教室,天天人满为患,各个子公司的新人,集团内部的新人,还有驻外的工作人员。集团公司到处呈现着紧张、向上的现代企业新景象。它拒绝大专以下学历,吴杏儿常常心惊肉跳,除了比别人更用功,更努力,她没有其他办法。培训课结束后,她的成绩都得了优,她把心放回肚里,再一次不为那张纸而惴惴不安。

帆独占一间办公室,格外耀眼的大红皮沙发里老板刻意的配备。他戴着金丝框眼镜,身体微微发福,高高的发际,他的额头过于宽大,聪明过头,用脑过度的感觉。他的右肩高于左肩,那是长期右肩持重的结果。现在他还是用右肩背着笔记本电脑。带着司机满深圳忙。他的右肩看上去越来越高,额头也越来越宽,人似乎也越来越胖。

红对吴杏儿太好了,下班后,天天跑来煮饭。他早已在公司吃过饭,为了她,他还要用忙上一两个小时。他就用这么简单的方法,感动着吴杏儿,约束着她的行动和思想。她没有机会和年轻的同事一起去吃洋快餐,没有时间和年轻的同事工作之余聊聊天,或者到哪里去放松放松。她像个结了婚的主妇,一下班,匆匆往家里赶,真的好像家里有个待哺的孩子。她觉得她很幸福,有人关心她,在乎她。她根本察觉不到同事对她的疑惑。

吴杏儿迷恋红的身体,他全心全意和她做爱,天天做,没有厌倦,不知道疲惫。吴杏儿累得要命,总是盼着星期天,盼着能好好地睡上一觉。有时,她甚至盼着红能早点离开她的房间,除了上班和每天必须要睡的五六个小时,她把剩余的时间全部交给红。她没一点点空,极少去上街,冰箱里没吃的时,也是和红一起匆匆忙忙卖回来。

这世界好像只有她们两个人存在,她渴望红抱着她安安稳稳地睡上一天一夜。她们从未呆过一整夜,无论多晚红总是毫不犹豫返回公司的宿舍。他怕,可他又想,他一面拼命地讨好吴杏儿,一面又拼命掩饰着他的行为。在公司所有同仁面前,保持着他良好的形象。吴杏儿等待着,等待着他留宿的那一天,等待着他把她带进他公司,介绍给他所有同事和朋友的那天。对红,她相信,她是有耐心的。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如此地爱他,迁就他。

吴杏儿正策划着集团和美国CDC公司电子信息市场合作的签约仪式,来自亚洲区的商务代表贤,代表CDC公司和她一起工作。贤是台湾人,良好的教养,绅士般的风度,签约后,他成了CDC公司派驻集团的首席技术顾问。James先生带着他的欧洲区总裁Arnold先生和亚洲区总裁Lee先生被安排在深圳最豪华的五星级阳光酒店。签约地址定在阳光酒店商务中心的紫月阁,一切都按照美国人的生活习惯安排。吴杏儿她们要以最低的代价换取最高的利润。吃西餐,放西洋乐。小型酒会,互赠传统礼物。

鲜花,掌声,公司老总的认可,吴杏儿成了台湾人眼里的“大姐大”,她看到自己的光明,她把所有这些归于红,归于红带来的好运,给她带来发挥自己能力的机会,她谢谢红.心里充满对他的感激。对他的感情,也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说不清。

公司的队伍不断壮大,所有省会城市都设了分公司,紧接着是二级城市的开发。吴杏儿整天忙着处理来自全国的电话,无暇其他事。做网络的公司就是不一样,人手一台电脑,最差的品牌机也是金长城。公司提倡无纸化办公,大量的电话,传真回复通过集团公司自己的网络发到全国各城市的分公司。大家互发E—mail,有时,一些建议性的报告直接发到老总的邮箱里。此时,公司达到最辉煌的时刻,它发展的目标就是资源共享,合理收费,实现网上查寻,网上交易,网上购物的宏伟设想,只要是在深圳搞网络的人,谁不知道这家公司,它成为当时全国第一家规模最大的计算机信息产业民营企业。

吴杏儿收到贤的E—mall。不同往常,他约她下班后一起吃晚饭,然后卡拉OK,同去的还有公司里其他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吴杏儿已经很久没和别人一起娱乐。尤其进了公司后,更是连聊天的机会都没有,她觉得有必要和同事勾通一下,毕竟,这些人都是她的同事,拒绝实在不是一件礼貌的事。

吴杏儿叫了小波一起来,这聚会实在是一场极普通的聚会。晚上在贤喜欢的台湾花园的北京餐厅吃北京窝头和小米粥。她一改往日的装束,盘着头披下来,全高的红色水晶凉鞋,穿着母亲给她钩制的橄榄绿绒线贴身小连衣裙。这件小裙子是那一年,母亲送她的生日礼物。这些年,她年年都会穿上几次。直到现在,每逢夏季,她仍会小心地翻出来,套在身上,那遥远而挥之不去的母爱,让她充满思念和亲情。

那些人不断的称赞吴杏儿不但年轻,漂亮,也有活力和热情。小波的眼睛亮亮的,此后,吴杏儿成了她形象包装的设计者。她觉得悲哀,在她同仁眼里,她冷若冰霜,清高不近人意,今晚,她知道她还有了绰号:冷小姐。她记得有次去市场部办事,她听到有人叫冷小姐来了,她以为他们记错她姓什么,她并不以为然。

他们随便给每个有特点的女孩子起外号,然后私下里就叫着。她真的有那么冷吗?她问小波。她尽量保持微笑,他们只是不了解她,他们以为她高不可攀,充满太多优越。其实,冷又有什么不好,多前卫,别人想酷还酷不起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挺温柔,挺面善的,怎么就落了个“冷”?

卡拉OK,贤带着吴杏儿她们去粤海,都是自己公司的人,没什么拘束的,大家抢着你一首,我一首地唱。她心里不安,想着红,她打个电话,他不在公司。他去了她那儿。房东的女儿接电话,她说:“乖女,我是Helen姐姐,叫红叔叔接电话好不好?”

他没说什么,只是叫吴杏儿早些回来,他已经等了她三个小时,说什么不要让她把快乐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问题严重了,他明明在生气。她们从来可没生过气,甚至是一句责备的话。她催着贤早点结束,打着明天还要上班的幌子。她没心情再唱下去,她不想她的情人不高兴。看着小波和同志们合唱,她简直急死了。

贤去买单了,因没达到最低消费,每个人又挖空心思点吃喝。所有人很尽兴,惟有无杏儿,像只风厢里的老鼠,不断地里面一面地催服务员:“叫厨房快点,快点,再快点!我们打包,带回家吃好不好?”

贤善解人意,也许他看到吴杏儿的心焦。一路上,先送小波,再送她,她的心都要跳出来。她一再抱怨司机,怎么开的车?绕什么道?干吗开这么慢?

贤为她开车门,她看到自己房间亮着灯,一条黑影在阳台上东张西望,他一定是听到刹车声,正探头探脑往下看,和贤道一声晚安,她冲上楼。

房间的地板丢满啤酒罐。红就这样傻坐着,一罐一罐喝啤酒。五六个小时,他喝得无可奈何,也许喝得已经气愤,他把她打包回来的三明治和台湾熏香肠,毫不客气地扔到阳台下,说吴杏儿:“没吃过东西,想吃什么,跟我说啊!你看你玩得多开心,还有男人为你开车门,是不是如果我不在,还要请别人上楼坐坐?”

他简直气疯了,眼睛也红了。他的行为和语言叫吴杏儿震惊,她简直不能相信,她温柔的情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她一心想着他,他却用这么恶毒的语言污辱她,用这么低级的行为对待她,她成什么了?她默默流泪,不再理他。

和红相处半年多,吴杏儿第一次开始静下心来,想想她们的关系。她算什么?他为她付房租,为她填满冰箱,为她置办生活用品。她还是他的孩子,他仍把她看成讨钱买糖吃的孩子,他安排她生活中的一切,包括工作中不能和什么人接触。他口口声声说要对她负责,怎么负?就是这样把她幽闭在他一个人的小屋里,让他一个人开心?她是什么?情人还是二奶?还是供他解闷的小动物?她什么都不是,半年多了,她没去过他的公司,没接触过他周围的一个人。

倒是他,时常跑到吴杏儿公司看她,了解她,看看聚集在她周围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一些和她差不多的年轻人,他怕她不安分,怕有人打她的主意,他不断在她办公室出现,显示他的高大和威武;电话频繁不断,别人说:“你哥太关心你。”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不做情人就是仇人

吴杏儿想,她应该离开红,对他对自己都好。她干吗如此不道德地抢别人的老公?外面的男人到处是。她同情那个被冷落的女人,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错。红碰不到吴杏儿也会碰到倍的女人,这都是上帝的安排,想逃都逃不了。

离开红,吴杏儿下过一千次保证,可当他再来,伏在她耳边不断悄悄细语,道不尽温柔的时候,她立刻软了下来,她想着他犯一次错误,找着借口离开他。她知道,她是爱红的。她真的离不开他,她欺骗着自己,一次,二次,无数次。她心甘情愿地做着“第三者”,心甘情愿地毁灭自己。

虽然,吴杏儿是那么痛恨“第三者”,那么渴望自己过得正正常常,清清白白。她不断责骂自己,不断在责骂中反省,她什么都明白,什么道理都懂,她把离开红天天挂在嘴上,用它来鼓励自己做正确的事。她不是坏女人,她不想让那个女人失去丈夫,不想让那个孩子失去父爱,她盼望那女人早点发现她丈夫的秘密,早点使吴杏儿得到解脱。她活在矛盾里,她想着自己碰上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清白男人,狠狠心,放弃红,她要和那男孩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搞出什么乱子。因为红她心乱如麻。

五月四日,是红的生日。蜡烛,美酒,爱情诗。红永远年轻,永远是青年。吴杏儿感叹她们那晚的偶遇,她要为他过完生日离开他。他一再重复着,她是自由的,他什么都不是,他从来就没想来干涉吴杏儿。他把她抱起来放在他腿上,他说他要给自己画朵花。燃烧的烟头在他左前臂被深深按下去,吴杏儿惊叫,空气里弥散着烧焦的味道。他用肉体的疼痛缓释他内心的极度愤怒。她挡不住,他一下一下按下去,直到一朵梅花绽放在他手臂上。他自虐,他残忍,她被他吓得哇哇大哭。他这个人多可怕,他连自己的身体都这么不爱护,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那一刻,她是那么怕他,真的怕他燃烧了自己。他不停地说:“别哭,别怕,不疼,一点都不疼。”

那话的意思,不就是不信,让你吴杏儿也试试吗?吴杏儿断定他是疯子,总有一天,他也会同样冷酷地把酷刑用到她身上。她不敢再提离开他,好长一段时间。

晚上,他破例睡在她房里。他说:“我今晚破了例,就彻底结束了以前的生活。我不会叫你离开,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吴杏儿被他吓住了,一晚上哭哭啼啼。他就这样,在她泪水涟涟的身上,一上一下,疯狂用力。他吸着她的泪水,口水,身体的分泌物,又一次重复着。她是他的,永远别想跑,跑到哪儿,也要追回来。他就是这样霸道,霸道地占领她。第一次如此野蛮地占领着她,她感受着更深的美妙,尖叫遮盖了抽泣。吴杏儿踩在云里,不断地上升,一次又一次,他让她保证,以后再不说离开他的话。她说:“我保证。”

吴杏儿晕晕地,不让他停下来,她需要他,需要他像现在这样虐待她。她渴望,叫他再猛烈些。以后也是这样,常常在她最渴望的时候,他让她重述她说过的保证,或者问她一些他想知道的事。

吴杏儿想离开红,但又依恋着红。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母亲要来看她,等她放假的时候。吴杏儿急得不知所措。她该怎样面对母亲?她每晚失眠,神经极度衰弱。她不断地吃零食,夜里三四点还在阳台上踱来踱去。每天早晨,她用冰块敷自己的肿眼泡和黑眼圈。为了看上去精力充沛,神采飞扬,上班时,拼命喝参茶,喝咖啡,多干跑腿的事。她不叫自己停下来,她害怕坐着,坐着睡着多难看。

语音信箱,有一段席慕荣的抒情散文。男中音,浑厚而有磁性。没留姓名,但吴杏儿知道是谁。她不傻,他的意思我明白。他不用E—mail,公司的人员哪个不都是破译高手?搞不好什么时候,你的秘密就会被人挖走。吴杏儿可没多少心情谈情说爱,一个红已经把她搅得寝食难安。这事如被他知道,他非得把别人活吞。她还是省省吧。

跟着大老板,吴杏儿她们搬进新大厦。二十七层里,她们成了孤立的小范围。没有语音信箱,没有E—mail,办公室清静起来。帆坐在隔着大玻璃的办公室,剩下的外面几个人,变得亲热起来。

帆的确对吴杏儿不错,她尊重他,像对公司所有的领导。他说:“我想要个秘书。”

但吴杏儿实在不能做秘书,她明白帆的意思,但她还是给他建议了Qin Qin。说一大堆Qin Qin的优点,他反问:“可以吗?”

吴杏儿肯定:“可以。”

她知道她伤了帆的自尊,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说句道歉的话。因为红。她不能做秘书,她不能跟着帆天天早出晚归。红会生气,红会用烟头烧自己,也许,还会做出其他什么事。

帆没用Qin Qin,她推着Qin Qin,告诉她,帆想让她做秘书。她应该先做些什么。Qin Qin极聪明,又有心计。生活上一点点开始,泡茶,买饭,处理文档,到最后代帆签名,决定发展处人事,升级等所有问题。

同事们都下班的时候,帆让吴杏儿留下来。他说:“我太压抑,从来也不知道你们都在想些什么?从来也没和大家沟通过。”

吴杏儿明白这只是帆的借口,他是想和她说说话,想了解她和她的想法。她找不出不留下来的理由,他指使司机去订饭,办公室只有她们两个人。她怕他突然说一句让她不知所措的话或者做出些什么。吴杏儿去上洗手间,很长时间,然后是红打来电话,问她为什么还不下班?

帆问吴杏儿:“是谁?”

她说:“是我哥。”

他说:“你哥有些太关心我过头了。”他的声音酸酸的,说:“怕不是你亲哥吧?”

和帆对面坐着,他说吴杏儿的戒子很漂亮,是不是真的?她反问:“我会戴假的吗?”

他在吴杏儿这里找不到自信,说话直打嗑。也许他希望她说是假的。然后他说他送她一枚真的。他抓着她的手仔细端详,谁知道他是看戒指,还是看她的手?她的翡翠玉戒戴在手指上,她你可能戴着她爱的男人送的戒指,再和别的男人干什么。电话又响,还是红。

帆尴尬的抽回握着她的手,她们不知道谈话的内容再从哪儿说起?吴杏儿坐立不安,低头无语。饭打回来,她们仍面对面默默吃。电话再次响起,她知道一定是红。他的声音充满不耐烦,帆竖着耳朵听,红的声音又响又大,她觉得难堪死了。所有的兴趣都败了,帆送她回家。他破例没坐副驾位,他坐在后排等她上车,她犹豫着,在帆打开后车门的刹那,她坐到副驾位上。后视镜里,帆低着头,紧锁着眉,当他猛然抬头,她看到他镜片后充满怨恨的眸光。她的心紧缩着,她不知道得罪男人,她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Qin Qin被帆重用。她去做策划,虽然她并没做过。虽然她在公司只是普通文员的待遇,但帆要起用她,说她有能力,可以比Helen干得更好。吴杏儿没什么说的,也没什么争的。她等着母亲平平安安地来,安安心心地回去。她必须让母亲看到她的女儿干着多么体面的工作,办公的环境里何等优越,让她把只能在电视里看到的情景在现实中得到验证,让她得以在她众多的同事面前翘起二郎腿,让她脸上的皱纹天天都舒展着。

吴杏儿再没机会去各子公司,也再没机会走进公司领导层的会议。她成了一个小文书,天天和空洞的规章制度打交道,一遍一遍被帆说不行。他不断地找出各种各样的名目,让她编内容,她的脑子用空了,她想到外面走走,但她找不出出去的理由。她经常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像个雹门人。打字打得她脖子肩膀痛,头也要炸了。她得了电脑病,得了空洞病,办公室所有的窗子都是封闭的玻璃幕墙,她站在公共走廊希望能吸上真正的空气。她想不通,帆的学识怎么和他的气度不成正比?他怎么会如此小器?

办公室所有人都出去忙,Sunny跑市政府,科技局,禹是翻译,又去参加公司的外事活动。Qin Qin跟着帆,不知道去了哪儿?吴杏儿一个人呆在办公室,为所有人接电话,做记录,然后一贴贴沾到每个人的桌角上。

Sunny回来了,因为热,她的小脸粉嘟嘟的。她也是东北人,也许正是因为老乡,吴杏儿和她经常谈一些大家不愿一起谈的事。她是公司元老,从最初十几个人的电子公司到现在几千人的集团企业,什么事她都了如指掌。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不被认可的男人

Sunny担心这公司长不了,开发的项目推广不下去,计费系统不完善,传输速度行如蜗牛,大量的资金投进去,得不到回报,盲目扩充,一两个亿扎进去,听不到响声,整个集团空得像个大架子,不知道哪天支撑不住,哗啦一声塌下来,砸死多少人?谈到帆,谈到Qin Qin,她说她知道为什么?她早就看出来了,从吴杏儿进公司发展处的那天起,她就知道帆想干什么,帆不错,就是心眼小点,他和Qin Qin早晚得搞出点事。吴杏儿不信,她说走着瞧。

吴杏儿不计较帆对她所做,她想她仍会干得很好,除非他不让她干,或者有权力炒掉她。

红不知道吴杏儿在公司受的委屈。她不想向他说,和他说不清楚。她怕他说她,是因为她太张狂的原因。怕他把问题推到她身上。红就是这样,他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中间的丝丝毫毫。吴杏儿心里不痛快,又没地方说,也不敢记在工作笔记中,她消化不掉,整个人都胀起来。

红不停地做东西给她吃,他就知道给她吃。在他的鼓励下,她不停嘴地吃,她希望能用多吃东西来缓解自己的压抑。只进不出,她的内分泌整个失调,人越来越胖,脸上也开始长青春痘,照着镜子,她对自己说,这样好,这样好,又丑又肥,大家都安心。

她把她的大蛋糕切成一块一块,让大套房里所有人都来吃。她觉得一个人吃实在没意思。她不知道怎样做,自己会真的快乐?她希望别人吃完她的蛋糕,可以把祝福变成现实。吴杏儿总是遇到新问题,总是不能像别的女人一样安安静静,清清楚楚。她和房东的女儿一起吃果冻布丁,巧克力和冰淇淋,她吃得快乐兴奋,而吴杏儿却觉得一点都没味道。吴杏儿把自己的一大包零食送给她,她满屋子炫耀,满眼放着光,看到她这样,吴杏儿又想向她把自己的零食要回来,她怎么没发现它也能带来快乐?

北房的邻居赵问无杏儿:“为什么总是看不见你笑?为什么从来不喜欢和他打招呼?”

是啊!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爱笑?她笑不出来,她没什么好笑的事。她的眼里没有别人,她也看不见别人。她是近视眼,可她又不愿戴眼镜。她怕自己不美,怕自己的眼睛不再勾魂摄魄。自从认识红,她的眼睛更近视。赵一天到晚乐呵呵,他一定看得出吴杏儿和红的关系,他一定很小看她。

他想和吴杏儿聊天,说说家乡话,红却叫她别理他。红希望她在所有年轻男人面前是哑巴,是瞎子。

赵说:“红很厉害,我好怕他。”

吴杏儿说:“我的男人说,我是一匹没被驯服的小野马,除了他,没人能驾驭得了我,除了他,我没有可怕的人。我是豆腐,红是囱水。”

吴杏儿心情不好,不想多说话,红尽量顺着她,不再说什么。他说领她去小梅沙看海,散散心。

小波来看无形而,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她正对着电脑发呆,电话在响,她也不去接。她的眼里都是苍茫,她的声带也在退化。白天,她对着只有脑子的计算机,晚上对着只长嘴巴的电视机,有人来,和她说话,这真是一件高兴的事。

小波仍是老样子,东奔西跑地去找工作,不合适就换,不舒服就走人,没什么大不了。吴杏儿可没这么潇洒吗?她可能随随便便离开红帮她介绍的工作吗?深圳不知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都进不来。她有什么不满足?这么知名的高科技企业,这么使自己上档次的公司,怎么可以不做?

母亲还没有来,就算为了母亲吧,吴杏儿也要坚持下去,就是天天来静坐,她也必须得来。帆已经不再给她工作做,他把她晾到一边,看也不看她一眼。她就像丢在墙角的小垃圾筐,天天没事情做。她看书,没人的时候,她就玩电脑里的游戏。然后盼着下班,盼着早点离开office大楼,盼着太阳慢一点落山。

小波察觉她的变化,她是过来人。她逼问吴杏儿:“那男人很有钱吗?”

吴杏儿说:“没有。”

“那男人有家室是吗?”

吴杏儿说:“不在深圳。”

她骂吴杏儿,叫她蠢货。问她图什么?深圳大把有钱有才又年轻的男人不找,找个没钱又老的有妇之夫,干什么?神经是不是出了毛病?

吴杏儿求她别骂了,她说她会离开的,过一段时间好不好?她叫吴杏儿“拎不清”。吴杏儿看着她在掉眼泪,吴杏儿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她心疼无杏儿,一直引以为骄傲的女友落得如此不清不白的地步,她为吴杏儿浪费自己的青春叹气。说她满脑子装了大粪,不可救药,书白念,世道也白混。她是天底下最蠢的女人,没有目的。

吴杏儿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脆弱,她被西湖老妖迷住了,他在她身上施了魔法。她说吴杏儿放屁。她把吴杏儿揪到洗手间,对着大镜子,叫她看自己。镜子里的自己真难看,她成了什么样子?吴杏儿搂着她的小细腰哭起来。

吴杏儿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离不开那男人?我好像第一次感觉自己在谈恋爱,我不图他什么,我只迷恋,迷恋他给我的一种感觉,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看见小波在摇头,她知道,吴杏儿完了,毁了,毁在那个中年男人的手里。看着吴杏儿肥起来的胸脯和臀部,她说吴杏儿像个女人,像个被男人雨露天天滋润的女人。

浪是飞起的花朵,吴杏儿与海面对面用心交谈。跟着它走吧,她说它可以让她解脱烦恼。她只滴了几滴眼泪,它却哭得没完没了。它比她还要脆弱,她比她还要不快乐?沙子烫着她的脚,可她的心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红躺在沙坑里避暑,大脑袋左右摇晃,他像个上岸下蛋的海壳,东瞧西看。他看着吴杏儿和海游戏,她想钻进海里永远不出来。她想着如果鲨鱼能来多好啊!最好吃掉她一个人。她确实有了病。她的思维不受她大脑的支配,她胡说乱想,她觉得她还不如像以前那样活着。她的情人在海里拥着她,他要给她安全,给她依靠。他说看到她的眼睛,他就心软,

她的眼里不知有多苍茫。她是那么娇小,那么可怜,他怎么可以不宠着她?别人都在看她们,因为她们是不正常的一对。他把她扛在肩上,像扛着一袋米,她看见落进水里的太阳跳了出来。

吴杏儿倒进沙堆里,她不要走。他牵着她的手,挂在裤腰上,像领着他的孩子,这种习惯一直保持着,无论过斑马线,还是黑暗里走路,他都是这样。

Qin Qin活得很滋润,很快乐。天天像中了彩,捡了钱,个头好像也长高了,胸脯也没以前那么扁了。花枝招展,一天一身新衣服,像在T形台上走猫步的“Sk.w”。她的噪门响亮地呼叫着每个人的大名,春风得意,小人得志。吴杏儿是发现并推荐她的伯乐,对她,还是客气的。

Sunny看不惯,冷嘲热讽时不时会带出口,Qin Qin不以为然,笑笑,那暖昧的笑。Sunny得罪了小人,报复 Sunnv的日子,不会远。办公室的其他人,他们只在背地里谈论,他们等着看热闹,这热闹,千载难逢。他们说,Helen是正派的女孩。

Qin Qin用帆的消费卡,在商场消费,不背着吴杏儿和 Sunny。她在向她们炫耀她的胜利,她操纵着帆,操纵着,发展处。这样的女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Qin Qin坐在帆的座位上办公,帆常常站在她旁边指点,或坐在对面桌的小椅子上。帆沉浸在快乐中,他忘了报复,忘了对Helen的刁难。Qin Qin使他神魂颠倒,他们达到彼此的目的。

红要求和吴杏儿一起去机场接母亲。他是准备把自己介绍给母亲的。他的确想把自己融人到她的生活中来。也许,正是因为她的默认,才使自己后来变得愈发被动。

母亲剪了短发,穿着花长裙。看着母亲,吴杏儿鼻子发酸。母亲疑惑地看着她,她却不知道如何向她解释?吴杏儿的爱人站在她身边,很激动地叫着“阿姨”。他自我介绍,他说他是吴杏儿最好的朋友。母亲的脸色明显暗淡下来,她垂着眼,皱着眉,不再讲话。

晚上,母亲像审犯人一样对吴杏儿,她终于忍无可忍。几年来,她在外面究竟在胡干些什么?她像个可怜虫,听着母亲的训斥。母亲又在掉眼泪,她要吴杏儿跟她回家去。吴杏儿不敢吭气,低着头,她看见自己突出的胃部和小腹。她很肥,肥得有些变模样,而且又丑,母亲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女儿?不到半年时间,她怎么成了这副德性?母亲怎么可能知道,这半年来,她一刻也没有安生过。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公司里龌龊事

吴杏儿原以为认识红,她可以找到自己快乐的开始,哪里会想到,他竟成了她痛苦的开始。母亲帮她减肥,控制她的饮食,控制她和红见面。她把吴杏儿的零食全送给了房东的女儿。她的情人又来给她母亲煮饭,居然她的母亲是那么讨厌他,当着房东的面,母亲不能说什么,她还得装出一副大家都很亲热的样子,她不能接受让别人知道她的女儿正跟一个有妇之夫瞎混的尴尬。

吴杏儿看见母亲眼里愤愤的目光,她不吃红烧的菜,婉言谢绝他的光临,婉言告诉他:“以后不要再找吴杏儿。谢谢你照顾吴杏儿,可吴杏儿不是孩子,她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大家应该讲点道德,你应该对自己的家庭负责任。”

红听着,点头,但他根本不在乎母亲说什么,他理解母亲的处境,他最后告诉母亲:“我就要吴杏儿,对她负一辈子责。”

红的话,叫母亲更多了一份担忧。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来帮吴杏儿?用什么办法可以阻断吴杏儿和红这段深情畸形的爱恋?

吴杏儿安慰母亲,欺骗母亲,她说她一定会和红断掉。母亲不相信红,她不相信毁了自己十几年感情的男人会对吴杏儿好到哪里?也许还有,红并不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可吴杏儿相信,相信她的恋人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吴杏儿相信他一生最爱她,相信他肯定会和她结婚。她还相信,他会成功,终有一天,他有韧性,他有干事业的好年纪,好条件。

红天天买来菜,煮好饭然后走人,房东不断地在母亲面前夸耀红。也许,他们认为红没有结婚,或者早就离了婚。在他们看来,红高大威武,吴杏儿娇小俊美,实实在在让人羡慕的一对,虽然红的年纪看上去大吴杏儿许多,但这更让人相信,他是成功的,无论事业还是爱情。

母亲的从中阻挠,更增加吴杏儿对红的思念。每晚红都打电话来,她背着母亲,她们有讲不完的悄悄话,轻轻地。只有她们俩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她们好像爱的更深,没有人能把她们分开,也没有人可以扼杀她们的爱情。

红孜孜不倦陪着母亲满深圳转悠,无论母亲的脸色多难看,他总是微笑着面对母亲,耐心地为母亲做导游,他对吴杏儿说:“为了你,我愿意做任何使你高兴的事。”

吴杏儿再一次被红感动,她再无所谓母亲在她耳边的喋喋不休。她觉得母亲有点烦,她像法海。

快开学的时候,母亲带着遗憾走了。大包小包填不平母亲心中的伤感。当母亲通过安检回眸的刹那,吴杏儿看见母亲眼中的泪光。那一刻,她原谅了吴杏儿的所作所为,理解了吴杏儿身在异乡孤独的艰辛。和母亲的距离,顷刻间拉得很近。吴杏儿满脸是泪,一个月,她给母亲增添更多的烦恼和忧虑。她看见母亲有些灰白的头发,她想,她可以让母亲安心,母亲是那样以她为荣!她暗暗下着决心,找个机会离开红。一定!

她活得真累。当所有人都说她和红不合适时,她拼命向红靠近,拼命维护她们的利益。当没人再来理她的时候,她又想着法的要离开红,似乎一刻都不能忍。她从一个坚强自立的女人变成了一个多愁善感,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小女人。

公司对外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但内部的空虚叫每个人产生莫名的忧虑。每个月几百万的员工工资,各类费用开支,资源低耗的浪费,无处不存在的管理疏漏。真不知道,这样的公司,还能维持多久?

公安局来人调查公司的一名员工。这时,公司才发现这个员工已经三天没来上班。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他开走了公司的一部皇冠3.0轿车,公司的人说这名公司员工还涉嫌一起伤害勒索案。今早,那名获救女孩才到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

获救的女孩和公司员工的女友都是一家歌舞厅的“三陪”小姐,她们是四川老乡,平时关系很不错。以前她们一起租房住,后来女友交了男朋友,她们才分开,但仍然常来常往,彼此了解。她知道女友的男朋友是公司的小车司机,知道单位,连办公电话都知道。两天前的上午,女友和她男朋友到她住处玩,她一点防备都没有,热热情情招待他们,还问什么时候吃他们的喜糖?冷不防,那男孩就拿出了刀,说他们现在缺钱,希望跟她借笔钱,叫她有多少拿出多少。她说她没钱,他们便开始绑她,堵她的嘴;然后暴打,专打脸和米米,踢她的会阴。

她受不了,想想破财免灾,就把家里的几千块现金加些首饰给了他们。他们嫌少,她女友知道她有钱,身边至少有几万块。没办法,她把存折交给他们,报了密码。她女友去取钱,那男孩看着她并威胁说,如果他老婆十五分钟回不来,他就杀了她。十五分钟,女友高高兴兴回来。临走前,又暴打她一顿,告诉她不许报案,否则有天折回来,还杀她。她被反锁在洗手间。直到晚上,她朋友发现她没去坐台,打电话没人接,以为她出事。跑到她住处才发现她真出了事。她晕沉沉倒在洗手间,头面部肿得像个面盆,脑震荡,面部软组织挫伤,两条肋骨骨折。

公司员工勒索伤人,还盗窃公司财物,集团上下一片哗然,这等丑闻出现在这样有档次的公司,一流人才,一流管理,超前的经营理念,团队精神。老总气得拍桌子,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协助公安局破案,严惩家贼。

深圳速度再次得到体现。

三天后的下午,老总让吴杏儿和Sunny晚上加个班,但不是在公司,去京鹏酒店的一个客房,公安局的干警从四 川请来了公司员工的丈母娘,吴杏儿和Sunny配合女警负责夜里看管,以防发生意外。

吴杏儿看到了那位母亲,四十多岁,看上去精明强干。她刚刚哭过,眼睛红肿。她说,她的女儿和吴杏儿差不多大,也是俏俏的,披着长头发。她的女儿命苦,从小没有父亲,高中毕业没考上什么学校。到外混,这几年,吃尽了苦头。她知道她的女儿骗了别人的钱,她女儿是想到北京读书的,学校都联系好了。也许是真的缺钱,才做了错事。她始终否认她的女儿是犯法,说她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她多么多么孝顺,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漂亮,她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儿,她不停地报怨是那男孩害了她的乖女儿。

这位母亲让吴杏儿难过得想掉泪。所有天下的母亲都一样,她把一生的希望寄托在惟一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身上,盼着女儿出人投地,而女儿却背离了母亲的初衷,操纵着情人一步步走向犯罪。这位母亲本来是接了女儿的电话,到深圳为女儿处理家当的,懵懵懂懂让公安局的人请到了这里。她女儿和她约了电话暗语和时间,她现在才知道她女儿在深圳犯了法,但她仍不信。她女儿在北京,除了母亲的电话,谁打她都接。她们用暗语说话,深圳警方已经在北京候着,就等报了确切位置,把他们抓起来,遣回深圳。

半夜,女警再次催这位母亲给她在逃的女儿打手机,按照字条上写好的话。这回她女儿告诉母亲她住在北京的一家招待所,希望母亲快点处理完深圳的事,和她在北京团聚,母亲颤抖地放下电话,抑制不住,跑到洗手间嚎啕大哭,她知道,这个电话打完,她的女儿完了,用不了几分钟。

清晨六点多,北京来电话,叫这边撤,那边的事情已经搞定,俩人正在遣返途中,这边一夜未眠的母亲,一下子摊在地上,她的心碎了,整个人崩溃了。

红的公司组织他们去张家界旅游。他说他很想带着吴杏儿,那可能吗?他连把吴杏儿介绍给他朋友和同事的勇气都没有,怎么可能带她出去?他多虚伪。也好,他去他的吧,吴杏儿也安安静静过上几天,好好想一想。

红走了四天,这四天,对吴杏儿来说,简直像四个月,也许更久。天天下班后,她无所事事,她总是竖着耳朵听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想是我的情人,爱人,恋人回来了。她睡不着觉,一遍遍看红写给她的情书,一遍遍翻她们一起拍的相片。每次楼下出租车响动时,她都会不由自己冲到阳台上,是不是她的西湖老妖回来了。

电视整夜开着,灯也亮着,最难熬的星期天,她想不出她用什么方法打发掉?她想她扫卫生吧,不该洗的衣服被扔进盆里,一点心思都没有,刚浸湿的衣服被拎出来,团成一团晾在阳台上,到处扔得乱七八糟。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扔下她自己去寻开心?他为什么不能不去?他知不知道人家心里想死他了?想着想着,吴杏儿就哭哭啼啼,她脆弱得好像一朵冰做的花。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与旧日情人邂逅

Qin Qin昨晚没回家。她和帆一起渡周末。这种事情怎么办?一大早,Qin Qin的男人站在写字楼的公共走廊里,掐着腰气凶凶的样子。帆和Qin Qin真的搞出了问题。

“去找你们公司的大老板,把事情说说清楚,有妇之夫利用职务之便勾引我老婆。”

Qin Qin的男人戴了绿帽子,他不会放过这对狗男女,他大骂Qin Qin是个贱货,他是早有察觉,只是懒得理她,给她脸,她不要脸,找死的贱货。大家都来看热闹,没人劝,也没人拉。大厦的保安来了说:“有什么事情回家解决。”

Qin Qin的男人拽着帆的衣领,Qin Qin的劝阻变成踹在肚子上的铁脚。他要先解决外部矛盾,然后再解决家庭内部矛盾,三个人一起走出去,可能会达成一项叫彼此满意的协议。

公司有了新议论的话题,Qin Qin用桃色新闻让自己出了名,出够了风头。

“就是那个小个子,扁胸脯的女人?”

公司不会因为这种事炒谁的鱿鱼,这项规章制度他们还没想到编制。老总也顾不上,他操心的是整个集团公司的正常运作,怎样才能使它维持下去?怎样才能使每个员工安心地呆下去?

小波给吴杏儿介绍一个男人认识。她觉得他们很般配,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强强组合。吴杏儿又开始排斥红,想尽快脱离他,远离他。吴杏儿想我很快就可以有正常女人子的生活,她想起母亲通过安检时那双含泪期盼的眼睛。

这个新介绍的男人和吴杏儿都喜欢肯德基和麦当劳,都喜欢一大群年轻男女去迪吧,他们是太相似的两个人,他们找不到恋爱的感觉,他们是很和谐的朋友。他们提供给对方特别的轻松。一种和红在一起从未有过的轻松。红拘束吴杏儿的手脚,吴杏儿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不敢在他面前表现自己的头脑,吴杏儿觉得自己像个木偶。

吴杏儿终于敢对红说:“别在给我煮饭了,去忙你自己的事吧!给我一点点自由和空闲好不好?我累得要死,我不开心!我不高兴你干什么这样对我?你干什么缠着我不放?像个幽灵,我一天到晚像只被关在笼中的小鸟,你高兴了,给她放放风,不高兴,恨不能连她的翅膀都剪了,我算什么?我们算什么?我这么可耻地戴着这顶帽子,悄悄地躲在你背后生活,我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快一年了,我不知道你周围都是什么人?甚至连你的公司什么样也不知道。我既然这么让你见不得人,你找我干什么?你不要再来找我,回到你老婆身边去。你怎么可以这样?脚踏两只船;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两个女人?你是谁吗?这么虚伪的男人。这个不负责任贪婪的男人。”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他痛苦的样子,吴杏儿心里痛到极点。他哽咽。他也不知道他这样是为了什么?他不知道他哪里对吴杏儿不好?他没有约束吴杏儿的自由,他语无伦次,一根一根不间断地吸烟。吴杏儿不管他的感受,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像个傻蛋似的给他做着秘密情人,他是找到了他做男人的成功,他是找到了他梦里追求的所有。吴杏儿找到什么?她找到了从未有过的自卑,她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失落。他有没有替吴杏儿想想,如果吴杏儿是他,他是吴杏儿,或者吴杏儿是他的妹妹,他会怎样?

吴杏儿有了第一次进发的报怨,吴杏儿并不是不爱他,吴杏儿只是想说出来,说出她的痛苦,吴杏儿需要他了解自己,真正地呵护她,不是像照顾孩子那样,吴杏儿需要平等,身心以外一切的平等。吴杏儿怎么也说不出叫他离婚的话,虽然这句话在她嘴边滑动了几次。

红并没有因为吴杏儿的反常而改变,他还是老样子,吴杏儿简直没办法,她觉得她真的掉进了泥潭,越拔陷得越深。他是魔鬼,他真的是西湖老妖。

公司内部评职称,吴杏儿申请营销师。即便以后不做策划,还可以做市场。S0nny报了工程师,DinQin报了高级文员,禹被派到南昌公司做老总。发展处大家干得都没劲,如果不是因为依恋红,吴杏儿也会打报告到下面的分公司做市场。所有人的热情都往外转移,集团内部一下子冷清起来,大家都去实现自身价值去了,剩下一些机房维护人员和几个部门的女人,天天没事情做,吴杏儿又捡起丢了几年的英语。

禹从南昌回来的中午,办公室一下子热闹起来,DinDin追着禹请客,做了分公司老总总该表示一下吧。禹很精神,他的工作开展得最有成效,他是各公司学习的典范,发展处出人才,这话不假。禹学的专业是英文,研究欧洲古典文学。学文学的人本身有些浪漫,再加上学的又是欧洲古典文学。禹的气质里就带了优雅的韵味,有点严谨,又有点罗曼蒂克,除个头稍低点,禹是个标致人。

晚餐在印尼餐馆吃咖喱饭,还有菠萝鸡。要了红酒,但谁也吃不进东西,大家只是想聚聚,找个借口,找个地方。那晚上,大家都很伤感,如果公司倒闭了,她们又要各奔东西,留下的通讯方式,用不了多久,不是查无此号,便是此处无此人。深圳的确是铁打的营房,吴杏儿她们都是流水的兵。

公司给每个人的心理压力越来越明显,一些有远见和真材实料的优秀人才纷纷跳槽,华为和中兴也有风声传来,只要是集团公司去的人才,他们一律开绿灯。几年后的华为和中兴成了全国最有名的高科技企业,而吴杏儿所工作过的集团公司已是昨日花黄,销声匿迹。往事不堪回首。

禹走的前一天晚上,吴杏儿和他谈了很久很多。吴杏儿从来没发现他是个如此有思想的男人,他把自己藏得很深,他本以为可以在集团公司里很好地发挥自己,踏踏实实地做点事,然而,就是这么一家如此上规模的企业,仍然逃不出它即将消失的悲境。

他悄悄选择了一家发展了十几年的进出口公司,但他对公司提出的辞职报告是回家乡,回原单位上班。吴杏儿和他一起工作了半年多,她们第一次促膝长谈,就在他将要离开公司的前一天晚上。深圳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有些压在心里的话,时间太久,就有要爆炸的感觉。在他眼里,吴杏儿还算深沉有内涵的女人,然而一股时常掠过的苍茫又让他觉得吴杏儿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女人,吴杏儿长了一张被风尘侵蚀过的脸,他曾经是那样注意她,红毛衣,小皮靴,火一样在他面前颤动;他记忆吴杏儿走路时,尖头高跟鞋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他只敢注视她的背影,他害怕被拒绝的滋味,他不了解吴杏儿,吴杏儿不是一个单纯的女人,她的背影太乱,她会吓坏所有纯情的男人。她只能跟红这样的老油条男人在一起,她有什么被青春男孩爱慕的资本呢?

吴杏儿一批批送走她认识的人,又一批批认识她不认识的人,禹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他埋在心里多好!他把压抑他的皮球踢给吴杏儿,带着轻松继续他的创业梦,而吴杏儿却在他走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回味他说过的话,和他那双雾朦朦含水的眼睛。

世界真小,深圳真小。胡文革深圳演唱会上吴杏儿和李强不期而遇。

小波叫吴杏儿一起去白宫夜总会看XXX演唱会,去了才知道是胡文革演唱会,想XXX 这么大名气,不可能在夜总会开演唱会。他们不知道胡文革是什么人?也没听说过。吴杏儿是看过胡文革表演的,2000年在海南狮子楼,他反串过虞文姬和王堂喜;那时,他没有现在这么迷人,漂亮,他穿着戏装,吴杏儿看见他的大喉结和手指上的粗汗毛,一看就知他是男人反串。

现在,简直跟美女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女人还有女人味。皮肤细腻,低胸晚礼服露出美丽的长脖子,吴杏儿奇怪他的喉结是不是被他吃掉了?穿着全高跟鞋,髋部一摇一摆,很诱惑男人,也很诱惑女人。小波他们第一次看,新奇感让他们忘了是来听歌的还是来看人的?胡文革一套套换衣服,男人们一次次吹口哨,吴杏儿想起电影《霸王别姬》里张国荣扮演的“虞姬”

服务生送来一杯橙汁,说有位先生送吴杏儿的,顺着服务生的手指,朦胧胧吴杏儿看见一个男人坐在门边那张台旁,是李强!吴杏儿的心差点跳出来。他的长发分搭在左右胸前,淡粉色的套头恤。他还记得吴杏儿爱喝橙汁!一年多,吴杏儿已经不恨他,好像已经忘了他,一切的恩恩怨怨都随着时间而暗淡,随着红的介入而逐渐遗忘。


第一百九十七章 玫瑰花铺满卧室

李强问吴杏儿:“你好吗?快乐吗?”

吴杏儿想哭,轻声:“我很好。”

这个曾经和她亲近的男人,他的呼吸温暖而潮湿,他的细长手托起她的下额,他的眼睛仍然多情透明,可以看到湖底。他说他预感她在深圳,预感突然的一天和她重逢。他要和我她新开始,可能吗?她们的列车早已驶向不同的方向,她们把哪里作为重新的开始?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远,除非时间可以倒流。她们在黑暗中跳舞,昨日的气息早已成为记忆的温馨,他吻着吴杏儿的头,轻轻地,它们也在互道离别。尼古丁香味的飘来,她想起丁丁吧的那个夜晚。

玫瑰花房,经心营造的浪漫气息,放大的照片,制成油画效果挂在床的上方。他又在感动吴杏儿,他把她死死攥在手心,她肤浅得像个五岁的孩子。

吴杏儿的爱人第一次给她买花。他什么都买,除了花,他不习惯送花,满房子的花,红玫瑰,黄玫瑰,白玫瑰,粉玫瑰。还有一支珍贵的黑玫瑰。她睡在花房里,她想我她的时候,也要有这么多花,插满天花板,让死亡的天空不再阴郁。

外面下大雨,吴杏儿在花丛中吃巧克力看影碟。红给她剪指甲,缝真丝衬衫的袖扣,她什么都不用做,她是寄居在红身上的一只蟹。她们面对面躺着,眼睛看着眼睛,他又来和她亲吻,只是吻她,一遍一遍。她把所有以前做的爱加起来,也不及和红半年的次数。她裸着身子趴在红身上,他的身子又厚又柔,他拥着她的小腰,她们就这样睡上几个小时,他是她胯下的战马,是她乘风的小船。

吴杏儿的房间不断地开花,百合、睡莲、康乃馨、牡丹、马蹄莲、水仙花、相思草、勿忘我,只要花店里有的,她都有,那段时间,她情绪稳定,工作中没有人再对她耿耿于怀。生活上红不间断地送她玫瑰花,他不知道她有多开心,就因为这些花,她可以忘掉许许多多烦恼,她可以不再去想红是个有家的男人,她们一起数花,剪了根部,用火烧,插在淡盐水的玻璃花瓶里。她哪儿都不想去,她只想呆在她的花房里,吃着烤鸡腿,上面洒着红红的辣椒粉,她流着口水,嘴里有很浓很浓的孜然昧,当月亮照进房子的时候,她和她的花儿们牵着手,在月光里散步。

每个女人有心动的时候,每个女人都希望男人送花给她。即便她不再是浪漫十足的小女人。但女人天生爱做梦,天生就和孩子站在一条线上。在狡猾的大人面前,常常摔得人仰马翻,就像吴杏儿,几束破玫瑰,竟使她激动不已,忘了一切。她活在自作多情的梦幻里,不知羞耻地把自己当做白雪公主,她以为自己很高贵,她以为自己很被人重视,她以为真的会有男人,爱她的男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我她把男人的话,男人的誓言当成真理收藏。

她听着男人的话,任自己的懒性蔓延。她依附在男人身上,虽然她天天在日记里写着:女人,只要不跪下,你就和男人一样高大,虽然她明知女人不能失去自我,必须经济独立,但她仍然执迷不悟地相信男人的信口开河。她觉得自己是个例外,自己的男人也是个例外。她深深地爱着她的男人,深深地依附着他。她愿意为他而改变,也盼望他为她而改变,如果他真的爱她,真的打算对她负责。

红的公司是驻深圳的国营企业,中秋节到来的时候,大部分同事都回了杭州。红没走,他是彻底想和过去说分手。他的确没必要回去,否则,他也没必要再找个女人,他是矛盾的。他说中秋节不是个节。吴杏儿想不出他用什么语言欺骗他远在杭州的女人?那女人又要为他的谎话痛哭上几天几夜?他想让吴杏儿觉得他不是个喜新厌旧的男人,是对自己犯的错误痛心疾首的男人,最起码不是一个飞速移情别恋的男人。

他一面用最残忍的手段慢慢疏远从前的女人,一面用烈火般的热情,牛皮筋一样的韧性,稳住现在的女人。他实施着他对两个女人的阴险诡计,他要让一个女人忍无可忍,自消自灭。要让另一个女人百依百顺,欲罢不能。

中秋节的晚上,他心里一定不开心。他感情的天平已经倾斜。但他看上去快乐的样子:送吴杏儿一套台湾的水果月饼和一盒香港的大班冰皮月饼,催着她给亲爱的父母打长途祝福。而他不打,不当着她的面打。他把他所有的心事藏在心里,他不跟她讲,他还是把她当成流鼻涕的小孩,把她当成毫无关系的外人。她沉浸在团聚的快乐中,她想她的情人真的爱我,在乎她,还有她的家人。他把她放在生活的第一位,她幸灾乐祸地支持他的做法。她没必要去理会他还有一个女人,那是他的问题,和她有什么关系?吴杏儿把他当成自由人,否则,她不会找他。

吴杏儿和红踏着一辆租来的双人自行车,他在前面踩,她在后面蹬,四个脚蹬,两个车座,滑稽的样子,她一路上笑。所有人都在看她们,他把外套缠在腰上,她金黄色的长丝巾在风中快乐地跳着舞。她骑车的水平突然变得很高,不像以前,不是摔跤,就是撞人。他带着她踩,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坑坑巴巴的地,脸上的肉一跳一跳。他问她:“宝贝,高不高兴?”

“高兴!”

“好不好玩?”

“好玩!”

当月亮升起的时候,吴杏儿和红搞了一次两人聚会。吴杏儿的情人说,他只喜欢和她在一起,所以,她只能推掉公司的 Partv。只要是她的恋人所喜欢的,她也义无反顾地喜欢,只要是她的爱人认为快乐的,她理所应当快乐。她是他的亲密宝贝,他是含在她嘴里的糖块,宝贝和糖块一起看月亮。

吴杏儿把母亲的叮咛忘到了九霄云外,她对母亲说:“挺好的,我和那个男人红只是朋友,不会怎么样,不可能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她骗她母亲,她只想让母亲住嘴,别来烦她。他们现在来说教她,早都干什么去了?十八岁以后,她再没花过家里一分钱,她需要一种关心,所以不断地有像父亲一样的男人来照顾她,她不需要他们知道,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处理。他们根本不在乎她,随便她干什么。他们只怕她给他们脸上抹黑,有辱了他的知识分子荣耀的门庭。

吴杏儿天生就是这个家庭的叛逆,她不安分自己的职业,不安分自己的恋爱。她浑身上下都是不安分的细胞,她的每一个细胞都与众不同,十二万分活跃。她的细胞尽做一些由不得她大脑神经支配的事,她的大脑神经反应太迟钝,常常被她渺小的细胞左右。思维跟不上行动,她觉得她活得很异形。

明天还要上班,可吴杏儿和红喝掉了四瓶红酒。吴杏儿要和他谈谈,谈什么?谈谈她们俩。他坐在包厢门口,用箱子顶住门,骑在椅子上。她们都喝得差不多,她想坐在地上:“行不行?地上凉快。“

他说:“可以,你是我的小骚货。“

她爱听,他又在引诱她,他有些不能自持。她要撒尿,他不让她出去,让她尿在包厢的角落里,他受不了一分钟看不见她的煎熬。她想和男人一样站在那儿尿,从裤子前门掏出生殖器,一手叉着腰,一手把持着,尿水顺着墙角流到桌子下面。他冲过来,拎小鸡一样把她举过头顶,像齐天大圣玩金箍棒那样,悠得她找不着北,他让我叫他好听的。哥哥,爸爸,不行,叫老公。她叫老公,求他放下我,好几遍。他兴奋的样子,逗孩子似的。

她想起来了,她说她要和他谈谈,谈什么来着?哦,她们俩的事,他重复他早说过九九八十一遍的十个字,会对她好,会对宝宝负责。十个字又打发了她,没有内容,没有过程,没有计划。以后也是这样,他对她讲话,只有十个字。他总是用这句话,用烦了就找借口,换话题。实际上他做不到她心里要求的,但他不能说,他怕她毫不留情夺门就走,他怕他精心烹调的肥鸭子,还没有充分享用,就拍拍翅膀飞了。他的意思就是,只要她们两个在一起,就好了。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解决甚至不解决。他怎么可能这么没心没肺说断就断?他的工作,他的名誉,他的所有稳定的一切。他需要思考,长时间的,一年,二年,三年,也许更长。他的逻辑,如果她真心爱他,她就应该等,无论多少年,都在所不惜。

誓师大会,公司所有的人顿添更高的责任感和危机感。第二批被下派的工作人员和第一批已经在各地开拓市场的老职员,分列在主席台上举着右拳宣誓,下面站着几千名来自全国各省的公司代表,主席台上竖着圆方台和集团的企业旗,北京来的股东代表领读誓言,那种庄严和神圣,大家一起唱《义勇军进行曲》,公司要进行最后的冲刺,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悲壮。


第一百九十八章 哪个女人愿没脸没皮

老总领头唱歌,还是吴杏儿听到的最难听最复杂的合声,所有人都在发泄,只有分贝,没有旋律。“公司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像一杯隔了几夜的白开水,然后再唱《爱拼才会赢》,赶兔子一样。

吴杏儿满场子转,她也说不清她的感觉。总之,在这家公司她已经呆了很长时间。QinQin穿着黄套装,像一盏指挥交通的信号灯。吴杏儿不再穿她的那身黄套装。她受不了别人的模仿。QinQin的眼睛在四处寻找,寻找帆的影子,她在恋爱,和吴杏儿一样。可吴杏儿羡慕她惊人的胆量。

帆把手机交给吴杏儿,他怕他喝多酒误事。QinQin要拿,帆白她一眼,QinQin不吭气,狠狠地盯着帆,眼里冒着头,泪也快掉下来了。

“还是交给QinQin吧,我满场子跑,没个准。”吴杏儿说。

吴杏儿和Sunny互敬了一杯酒,她没想到这竟成了她们最后的告别。那时,她刚从北京参加完2006国际数据通信网的技术及应用展览会回来时间不长。整个人还兴奋着,哪里注意到危机首先向她开刀。许多人喝醉了,大家好像到了绝望的边缘。有人开始哇哇大哭,公司一旦破产,他们呕心沥血开发出来的项目将会死亡,他们的价值也将一文不值。他们必须在三年后才能再继续他们类似的项目,否则会被认为侵权,他们和公司签有保密协议。

贤喝多了,从脸红到脖子,他拉着吴杏儿坐在他身边,把她介绍给他周围所有她不认识的人,在台湾,吴杏儿正是做太太的好年纪,学学插花,美容,烹饪什么的。大陆的女孩子太辛苦,总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他担心公司倒闭,担心没人再给他发美金,没人再给他包住豪华宾馆。所以男人总比女人悲哀,比女人更在乎公司的存亡。他送吴杏儿一支笔,一本精美真皮记事本。吴杏儿身上没什么可以给他留纪念的,她们只有几张合影照片。

大家都知道,公司肯定要倒闭,誓师大会只是最后一搏。如果公司倒下了,就算整个公司的一次聚会;如果起来了,那是辉煌的开始。如此庞大的系统工程,并不是开几次誓师大会就能成功的,也不是用多少台湾技术人员就可以解决项目矛盾的,更不是高唱《义勇军进行曲》就可以实现的。

当吴杏儿她们几千人拥戴的老总醉瘫在他的“大奔驰”里的时候,她真正看到公司的最后日数。他脸上挂满疲惫,像被揉皱的牛皮纸。他再支撑不住,除了这最后的疯狂和放纵。

红以吴杏儿为骄傲。他抑制不住,还是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和最要好的同事。就如一个人有好东西的时候,自己认为好的东西,总是掩不住内心的喜悦,时不时拿出来给熟悉的人炫耀,他不必说明她们的关系,只要轻轻强调一句,这是吴杏儿。大家都会意,偶尔逗他几句,他喜欢听别人夸讲吴杏儿的话,喜欢看到别人羡慕的表情。然后他毫不介意别人的存在,往吴杏儿碗里夹菜,都堆成了小山。他不管鱼头鱼尾对着谁,一刀拿下,跟别人说:“吴杏儿爱吃鱼头,最爱吃。”

吴杏儿羞涩而甜蜜,吸出脑髓的瞬间,就有一股快乐暖流袭遍全身,像做爱的滋味。众目睽睽下,他盯着吴杏儿,目不转睛,他高兴得受不了。吴杏儿被他说得到处湿乎乎的,她想叫,尖锐地叫几声,然后她们一起盼着聚会早点结束。

每次和朋友聚会都这样,有时,吴杏儿和红挤眉弄眼,换筷子用,其实那是她们在接吻。有时,拉着手,在长长的台布下做小动作。他把她的腿架到他腿上,脱掉她的细高跟鞋,没完没了地玩弄她的脚趾头,或者把手伸进裤筒里,抚摸她的腿。她心里痒痒的,哪还有心情吃饭?她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可她们没有同居。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他带着吴杏儿在小城里到处转悠。吴杏儿不再想离开他的事。有时去他的朋友处坐坐,周围的人都知道,红有了一个小朋友,他充满了成功后的满足。她心里虽有一股说不出的委屈,但也是一闪而过,有时,他的朋友用奇特的眼光看吴杏儿,高度赞扬他的本领。这时,她立即想起自己的角色,她觉得气愤,真想和他大吵一架。她们没生过气,没红过脸,从认识那天起,她发脾气抱怨的时候,他不理我,不屑和她计较。他说她真的委屈,他应该迁就她,让着她,是他对她不起,的确是他的问题,他不能一下扭转她尴尬的处境,又不甘心她寻找另外的男人,是他让她不明不白,活得缥缥缈缈。他说是他不好。哪个女人不想有个安定的家?哪个女人天生愿意让别人指指点点?活得没皮没脸。

吴杏儿是一个有奇怪味道的女人,走在街上,会有很多人看。她不知道他们都在看她什么?有什么地方值得看?多少年都是这样,她好像已经很习惯了。她没有魔鬼身材,也没长天使脸蛋,她想我肯定很异形。她的艳遇经常来自陌生人,陌生环境,像红,李强。红说她眼里有一种苍茫的高傲。李强说她长着一张被风尘侵蚀的脸,图大逑曾经说她的气质里带着飘逸。

不同的男人,不同的时间,对她有着不同的判断,小波也说,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男人想看,女人也想看。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乱七八糟的样子,来源于她乱七八糟的生活。当她再不是纯洁女人的时候,她的飘逸早已飞得无影无踪,现在她有了红,她的样子又在起变化。她不能预料在以后的日子,别人会对她再增加什么样的看法?但她希望,在别人眼里,她是贤淑、温雅的形象,再不要冒出《廊桥遗梦》的激情。

吴杏儿的情人在俱乐部健身,上身的肌肉明显地一块块突出来。他说为了她,他必须有强壮的身体,不然他早早死了,谁来照顾她?她会变成小寡妇,别人会来欺负她,她像《第三感生死恋》里的小女人。每次他都这样说,时间长了,她就当成真事,她抢着要死在他前面,她想死在满房子的玫瑰花丛中,她的情人身边。有时,她觉得她可能明天就会死,她就哭,她想她可能真的很短命。她才30岁,可她恋爱太多,做爱太多,一个人一生做爱是有限的。她做完了她一生的爱,所以应该死了,所以她应该短命。他好像很喜欢把她逗笑的样子,不厌其烦地再来哄她,不死不死,谁都不死。然后带着她去超市买她爱吃的零食,看着五颜六色的花包装,她就忘了她明天可能会死,她高高兴兴地把这些好吃的东西吃上好几天,像一只快乐的小猪。

男人永远都很难被了解,特别是像他这种早已经过生活磨炼的人,他有的是他的老主意。他想什么,你永远无法猜到。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豪爽有义气的朋友,好像还有点点“侠骨柔肠”的味道,他说他从未对一个女孩这样,他的朋友说,从未见过他对一个女孩这样。话外意思,以前他不知道有过多少女孩?只不过没有像对吴杏儿这么上心罢了,也说明以前的女孩,也没像她对他这么好,不值得他付出太多就是了。

红说:“我要感谢你的父母给物品生了个宝贝,我很满足,很快乐。”

吴杏儿说:“你的热情会慢慢减弱,厌倦会随之而来。”

红说:“不会,永远不会,除非你是这样的人。”

公司内部开始精简,几个部门合并成立新的营运指挥中心,没有合适位置的,只能另辟出路。吴杏儿被调到指挥中心,仍和文字打交道,发展处只剩了Sunny和QinQin。

指挥中心成了集团的枢纽部门,老总亲自上阵,墙上挂满全国各营运公司的发展进度表,不同颜色的小飞标插得横七竖八,像一个作战指挥部。其他各子公司,各部门自负盈亏,人事制度自己掌握,有能力就发展,没能力就消亡。QinQin终于盼来了用武之地,终于对Sunny采取了行动。

Sunny被炒了,这是吴杏儿意料中的事,但没想到这么快,距誓师大会仅一星期,还被冠以美名:停薪留职。多恶心,QinQin真想得出来。Sunny是公司的开国元老,许多人都觉得炒掉sunny不合适,而且Sunny本人不错,无论人品还是工作能力。所以,得罪谁,别得罪小人。不过,也无所谓,大家早晚都要回家,只是Sumy早走一步。吴杏儿为Sunny遗憾,如果公司人事权不下放,QinQin就不会有这个机会。如果sunny不要老和QinQin过不去,QinQin也许不会这么恨sunny,其实无论怎么样也顶不住小女人的一阵枕边风。


第一百九十九章 小资生活狂想

吴杏儿的恋人开着一辆破教练车带她兜风,去沃尔玛会员俱乐部看发烧音响和大屏幕家庭影院。他说等她们有了她们自己的家,她们专留一间大客厅做娱乐室,再给她留意间精致的小书房,把她们两个人的藏书全摆进去,吴杏儿说她喜欢樟木做的书柜,大的那种,三个门,镶着玻璃,还有她这些年天南地北收集的小玩意。

他说:“买,我们什么都买,只要你喜欢的。”

吴杏儿幻想她有一个幸福快乐的家。

她们不断地买影碟,歌碟,正版的,盗版的。从百元一张到五元两张的,什么样的都有。吴杏儿想,等她们有家的时候,她就可以天天在爱媾音响里听这些中外歌碟,在家庭影院欣赏这些激情大片。然后喝着下午茶,就着奶油小曲奇在小书房里看书,摆弄摆弄她的珍藏。阳台上种满常春藤,它已经爬到书房的窗子上。她还要有个可爱的小 Baby,最好是男孩,他在地毯上爬,她看着他,不去理他。

红给吴杏儿带来生活的向往,她天天都做梦,尽是快乐美好的梦,她觉得这不是难事,她和红有这个能力,即然已经开始想以后,那她的梦肯定会实现,它不应该太远。

发薪的日子,没有发。公司没有资金周转,老总到宁波找钱去了。好几个公司炒得只剩下经理和一个文秘。热气腾腾的景象突然变得死气沉沉。指挥中心的人都忙,但大家忙得没信心,只是为完成工作而工作,大家需要动力,饿着肚子怎么跑?很多人早已囊中羞涩,等米下锅。吃饭,交通,哪样不要钱?房东可不会因为你晚发工资或不发工资而晚收或免收你的房租。公司进入恶性循环,像个癌症病人,病情已经到了晚期,无药可救,心衰,肾衰,最后被折磨得精疲力尽,瘦骨嶙峋,破破烂烂死掉。大家心痛到极点,大家需要杜冷丁。

发薪日从月底变成月初,下个月也许会在月中。下个月再说下个月的事。不要指望年底再有什么双薪和奖金,能把工资发了,就已经很满足了。公司不停地走人,指挥中心也不例外。员工们不得不考虑重新找出路。吴杏儿也跟着起草报告,她不忍看到公司破产的那一天,看着公司被法院贴上封条,到处是债权人翻箱倒柜的惨象。深圳没让她一天安宁,她总是感到累。所有在深圳混过的人,都曾经身心异常疲惫,而且惘然,为找不到自己的点,体现不出自己的价值深深苦恼和困惑过。

两年来,吴杏儿也是这样,好好坏坏的工作换了又换,因为孤独和无聊,大大小小的形形色色男人,女人也跟着换,她怀疑很多混世的人都有神经病,频繁的失业,失恋,寂寞,危机,精神上多多少少有些崩溃或竭斯底里。她常常看着大白天躺在和平桥下的草坪上望天的整洁男人和坐在荔枝公园长椅上发呆的优雅女人,深圳的天空没有鸟,好像连鸽子也很少见,它们都不喜欢深圳,这里太压抑,太空洞,没有人有时间去欣赏。

吴杏儿不知道她还能再去干什么?她实在太累,没完没了地搬家,没完没了地找工作,她的身心软弱无力,这么大一个公司,也没有给人带来信心,说倒就倒,说没就没了。还有这人,能不能靠得住,真的很难说。她又开始怀疑自己,否定自己,她没有自信,脆弱得不想活着。她想她以后再也不去找工作,她要做个自由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活烦的时候,她就去死,反正她也活够了。她把影碟机和电视机永远开着,只要她睁着眼。她的时间太多,她没有其他事情做,她没有其他办法可以让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

贼偷了吴杏儿的大皮箱,是从阳台钻入室内的,她出门前,没关阳台的门。她什么都没了,几年的血汗,她的钞票,首饰,微型摄影机,还有那枚润红的戒指。她成了穷光蛋。这个高明的贼还用她的身份证提走了存折上所有的钱,她欲哭无泪。她诅咒那贼烂手烂脚,烂心烂肺,死在街头被野狗吃,案子挂在公安局,材料写了一大叠,她没办法,除了等,只能咒骂。

这样的事情,每天在这里不知要发生多少起?她这算什么?充其量只算小事。有时,不如小偷在街边掏个老板的钱包数额大。吴杏儿和他们可不一样,她是深圳的穷人,她丢的是她的全部,他们只是部分。她彻底无牵无挂,没有工作,没有存款,除了笨重的几件破家电贼懒得拿,连她自己都懒得拿,他们只喜欢钞票,首饰,轻便保值的物品,谁不喜欢?

这就是报应,她偷了别人的老公,她也是贼,所以她应该被贼偷,她应该为她的行为付代价,她没什么好说的,老天对每个人都公平,她应该得到报应。

吴杏儿一趟一趟去跑派出所,红居然不在她身边。他说他在不方便。有什么不方便?和她睡觉那个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方便?不就是怕他们单位知道他在外面搞小女人吗?她都成了这个样子,他居然还这么自私。他只为他自己着想,生怕沾着什么。他说他是她背后的支持者,接着借口不让她把事情搞得太复杂。

他说:“别怕,还有我,我可以养着你,破财消灾,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吴杏儿都恨死了,他却不在乎,当然不是丢他的钱。如果不是急着和他出来鬼混,她怎么可能忘关阳台门?贼怎么会有机会下手?死房东也睡死了?他怎么没有一点反应?

对红产生了看法,再看见他时,吴杏儿就觉得他充满假惺惺。一种刻意的伪装和极力的讨好。他怕她发神经,做出一些让他惊得掉眼珠的事。他怕他精心建起的“高楼大厦”被她一炮轰倒,她正处在危险的边缘,搞不好什么时候,因为哪件事就会爆炸。他不敢不理我吴杏儿,不敢不关心她,装,他也要装下去。这也是他造的孽,想跑可没那么容易。她说过,她要让他为她送葬,她已经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爱她,还是另有图谋?

这一年,红收获不小。他给吴杏儿新配部最新款的手机,如果她不被贼偷,她可以买多少部这样的手机。那是新款西门子,在当时看来,既精致又漂亮,万把块钱,她把它别在腰上。她连工作都没有,却拿着手机到处显。总之她很高兴,毕竟,有手机的女孩子还是挺少的。去餐厅吃饭时,她把它放在桌上,服务小姐的态度都会多几分假情,她觉得自己很时髦。

这手机一直跟着吴杏儿,现在看上去很难看,又大又笨,色彩沉重。她天南地北地跑,号码不知换了多少个,可她还是不忍心把它送人或者贱卖。它是红送她的礼物,见物如见人,虽然她们彼此各分东西,但它仍是吴杏儿和红恋爱的鉴证。几年来,它的耳朵灌满了她和红唧唧的情话,它像一部老式留声机,记忆的旋律时时让你回想恋爱的美丽,无论是最痛苦,没有太阳的那些日子,还是最伤人心,一片漆黑的那些语言,都会随着时间变得生动和美好。你不再觉得那是自己的故事,它已经演义成一首诗,凄美的,哀婉的。

吴杏儿喜欢把自己打扮得很独特,很个性。红不喜欢,他说她太招摇,又锋芒毕露。他常常问她:“是不是东北女孩都这样?还是满族女孩是这样?”

她让他去看《叶赫那拉》。她相信她有大智慧,只是思想有可能还没能发育完全,她藏在冰山的一角,等着太阳升起,把她整个溶化。

在没事情做的日子里,她又迷上了喝酒,啤酒,葡萄酒,低度白酒,高度白酒,什么酒都喝,谁叫都去喝。她还吸烟,一天一包的速度。整天在家里看顶级VCD。有时,红怕她出问题,上着上着班,也会跑过来,白天不定时地打电话,晚上尽量不去应酬。她已经没有昼夜之分,想睡就睡,想起就起,她比以前更难受,说不出的难受。她就想什么时候喝它个一醉方休。她只想醉,然后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她很长时间没有哭过了,她丢了工作,丢了所有积蓄,本来她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上几年轻松日子。现在,身边又多了个复杂男人,他从来不说他什么时候娶她,她不好意思问。她不知道她的尽头在哪里?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人乱,思绪也乱。记忆的概念难免东一下,西一下。想着一件事,不知怎么又跑到另件事上。吴杏儿打扮好了,要去参加他朋友的饭局,想到可以有很多人陪她喝酒,她有些兴奋。


第二百章 彼此是完美的组合

这聚会其实没多大意思,没什么主题,就是今天你请我,明天我必须请你。有来有往,永不寂寞。五湖四海皆兄弟,选定攻击目标,每次都要喝倒几个,不然这聚会就显得没气氛,不过瘾,不吸引人。

喝什么很主要,金鹏城,百威。白酒+啤酒。45℃金鹏城,够刺激,他们每次都这样点喝的。不行,那就泸州老窖,剑南春。还是喝汾酒,坛装的那种,不会有假,也不是酒精勾兑的。高脚杯盛满白酒,玻璃杯盛满啤酒。他们都这么喝,喝完白酒喝啤酒,那叫漱漱口,吴杏儿把口红沾在她用的所有器皿上,她不习惯乱用,她恶心陌生人的口水和气味,更不想和别人间接打KiSS。

吴杏儿一心想醉,用不着别人强迫她,来者不拒,有敬有回。一边喝,一边想不痛快的事,一边想哭。她觉得她就是苦,就是不顺。她忘了她在和别人喝酒,这酒怎么会没有味道?这酒怎么就不醉人?她的舌头已经僵硬,她不想说话,她怕自己说出来的话没有顿挫平仄。

红端着杯说:“我们俩也喝一杯!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好。”

吴杏儿不能控制自己,泪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想停都停不住。她想不清自己是感动还是什么,他让她哭,他说他知道她心里苦,很苦,他也一样。他终于理解她,她的付出终于得到他的肯定。她哭得越来越厉害,只是没有声音,泪水从脖子穿过衣领滑进胸口,冰冷冰冷。她软得倒进他的怀里,胃里翻江倒海般受着折磨,她压着心脏,尽量使自己平静点,深呼吸。

他吓坏了,他从来没见过吴杏儿这样,从来没想到她会这么计较,这么认真。她把她心里的压抑转化成肉体的痛苦,可她仍然清醒,清醒地后悔自己不应该在他面前露出自己的丑态。他的手指在她嗓子里搅来搅去:“求宝贝,吐吐,吐了就舒服了。”

吴杏儿仍然哭,仍然无声。

“放声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吴杏儿痛苦到极点,她不想让声音打扰她感情的真挚,枕着他的大腿,她倒在沙发里。他噙着她的手指,五个指手整个含在嘴里。她觉得有水滴落在她脸上,他哭了,大滴大滴的泪,也没有声音。她们默默对视,泪水模糊了双眼,彼此痛碎了心。那一刻,她和红动用了封存在她们意识里所有发现和未曾发现的感情,真实而相通。

她们的眼泪融合在一起,她们的心贴得更近,她们是彼此灵与肉最深的牵挂。带着她和红幸福的体液,想着有红的陪伴,想着她们彼此深入对方心灵的那一瞬间,她什么都不再在乎。只要有红,只要和红在一起,她可以忍受一切,她们会携手风雨,一生一世。

人生就是一场无休止的激烈搏斗。她的生活是一段段伤心的理由。

许多的事情叫人意想不到。

红把吴杏儿领到他公司的宿舍,由于人事大调动,公司没有人。她们在他的单人床上做爱,他终于把她带到属于他的私处,在他快要离开深圳的时候。可吴杏儿并不知道,他将要离开她,去一个新环境工作。她们很投人地做爱,每次完事,她头痛欲裂。她因为精神太集中,太兴奋造成的。他不断地要,不断地带她走进高潮。她说她们总有一天会死在彼此身上,她们是一套完美组合,生下来就注定是为对方活着的。他却突然对吴杏儿说,他不想再坐办公室了,蛇口公司和安徽公司要重新派老总,他很符合条件。去蛇口公司好,不离开深圳,不离开吴杏儿,不需要重新拉关系,不需要重新开发市场。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做什么都会得心应手,还有权支配资金和利润,总比安徽好。

吴杏儿从三楼搬到十七楼,她有了自由的空间,不再有房东陪伴左右,她也再不用穿着厚睡衣去洗手间洗脸刷牙。裸着身子光着脚她在她的新居室走来走去。崭新的单身公寓,如果有套这样的房子属于自己,她也会很满足。

红说:“这是我们的家,将来我们会有比这好几倍的房子。”吴杏儿的心里充满了甜蜜。

红安排她的生活,他有他的计划,他是要把她安顿稳当,去做他想做的事。他把新房子填满新家具,装一台新电脑送给吴杏儿。新床很结实,很硬的棕榈床垫。她们可以大胆放肆地在上面做爱,不要再担心别人会听见,他也不要再堵她的嘴,让她拼命咬他的手指,她们有了独立的空间。一户一户人家隔得很远,走廊里总是静悄悄的,楼下大厅有保安,有人来访时通过登记和对讲系统才能上楼,阳台上封了防盗网,她不会再被贼偷,她心里踏实多了。

因为工作安排的事,红回杭州去了。吴杏儿的心空了,整天守着大房子,站在有网的阳台上发呆,她坚信他会留在深圳,留在她们刚刚建立的小家里。

他说他不回家住,他去住他父母家。他还说他不能提出离婚,目前不能,那女人会到公司去闹。他是爱吴杏儿的,不会对不起她。总是他把电话打给她,她熟悉的号码,有时,他用公司的电话打。他只走了一天,她已经受不了。这一天,他打了十个电话,晚上,她们把手机打爆了,然后插在充电器上继续她们的思念。也许,她们曾经创造过新的基尼斯记录。

第二天中午,他没有打电话,吴杏儿没吃中午饭。她实在受不了,她担心他喝多了酒,她担心他出什么事。他手机关机,他是从来不关机的,自从有了吴杏儿。他真的出事了?她哭起来,她顾不了那么多,她要知道他怎么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吴杏儿放下电话,再打,还是女人的声音。她说她要找红,也许那女人太想了解她男人,太想知道吴杏儿这个女人和她的男人说什么。她立即听到红的声音,他想也不会想到是吴杏儿的电话。

他怎么可以这样?吴杏儿大哭起来,他怎么可以骗她?他说些什么,她都听不到。她只剩下哭,她掀翻了新茶几,打碎了新茶具,还有她漂亮的咖啡壶。他真是一个不简单的男人,他有的是编好的理由搪塞她,他怎么再叫她相信他?她并没有要求他回到杭州不回家,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她听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叫骂。那女人同样听到她的声音。她们开始有了一点点认识,那女人真不是一个温柔的、有修养的主,在她还没有得到所有肯定之前就这样。

男人不应该撒谎,一个自称君子的男人。最起码他有本事不让女人发现他正在说谎。吴杏儿不再觉得红那么完美,他有爱撒谎的嗜好,以后越来越显露在外。

电话在响,吴杏儿不去接,她知道是红的电话。他发疯一样打。她觉得痛苦,恶心。他不要回来了,她们可以结束的。他能向她讲真话吗?有什么解释的?三天后的中午,他回来了,他问吴杏儿怎么可以两天不接他的电话?他要死了,急死了。

公司的会还没有结束,他怕吴杏儿想不开,做出傻事。她想有可能,家里乱成一团,到处都是玻璃,瓷器的碎片。他要教训她,就在这碎片瓦砾中,不管她如何挣扎,他还是把她上了。他站在开满玻璃花的地板上,在她快活的尖叫中逼她叫他老公。他越这样,她越伤心。她有种被人玩弄的感觉,可她还是在最兴奋的那一刹那原谅了他。她就是这样不争气,她就是这样依恋他。他了解她的需要,他说他是她肚里的蛔虫,他没有对不起她,没有对她不好。她哭着再要他,一次次达到顶峰,然后爬到他身上睡觉。他说,她再不听话,他就这样干死她,他也省心,吴杏儿又不生气了,她忘了他对她撒谎。第二天,她们高高兴兴手拉手去超市买热水瓶和茶具。

事情的变化怎么就这么快。红说他要去合肥工作,他不要做深圳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他要做老总,为吴杏儿挣多多的钱。

“为什么不去蛇口公司?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吴杏儿问。

他说他安徽的战友多,以前的老总市场没做好,他要去扭转局面。他放弃做蛇口公司老总的机会,放弃他多年在深圳建立的关系网和业务渠道,跑到一个并不发达的内陆城市,他会失败,这是经验之谈。人生地疏,他的头脑分明是有问题,或者真的是找疏远吴杏儿的借口和机会。

安徽是个怪市场,以前的老总没做好,现在红也做不好。他做市场的经验并不比以前的老总高明,更没有别人的时间长,关系多。何况计算机市场已经饱和。以前是别人找他要货,他直接卖货给别人,现在他要找别人要货,再卖给别人。离开深圳,离开赛格市场,实际上他已经成了计算机市场的盲目追随者,得不到最新投价,得不到最新行情,找不到最直接的进货渠道,一切从零开始,不栽等什么?


第二百零一章 排骨美人和歼机手

多少人劝红留在深圳,留在蛇口,他还是要去安徽,怎么说都没用。他为什么执意要走?为什么非要舍光明投黑暗?他是和他杭州的家人达成了协议,向她保证要离开深圳的吴杏儿。

吴杏儿想他不愿意离婚,不愿意让公司的人说三道四,毁了前程。他离开深圳,就表明他离开了深圳的女人。他到了安徽,就离家越近,他可以时常回去,一个星期一次都行。深圳的女人不会知道。不知道他在杭州的女人面前,怎么样把深圳的女人贬得一文不值,没皮没脸?他可真是用心良苦,对于深圳的吴杏儿,他不断地邀请她去安徽和他约会,或者他常常打着出差的幌子跑到深圳和深圳的吴杏儿做爱,杭州的女人不知道,杭州是他的大后方,他怎么可以让后院起火,影响形象?

他也不可能放弃深圳的吴杏儿,吴杏儿是令他神魂颠倒的小妖精,他怎么可能容忍她和别的男人上床?他的选择,稳定了两个女人的心,没有女人会怀疑他。在深圳女人面前,他是一个以事业为重的好男人;在杭州女人面前,他是一个有家庭责任感的好丈夫;在公司领导面前,他是一个不留恋繁华奢侈,工作上认真不苟的好员工。他安排得合情合理,天衣无缝。他真是个可怕的人。

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别人。红也爱讲这句话。他把自己当成红顶商人胡雪岩,他觉着这话很有哲理,他用这句话对待他周围的朋友。也许,他不是个好领导,也许他不是个好丈夫,但他绝对是个真正的好朋友,这在他以后的生活和工作中,更充分地体现出来。

有两个人从上海来,他们是谁的朋友,吴杏儿不太搞得清。大概是那种朋友介绍的朋友。星期六,他们心血来潮,一定要到中英街走走。他们说他们星期天要赶回上海,星期一还要上班,来深圳不去中英街好土。没地方给他们办证。大周末谁会等在那儿?红希望就是到黑市买,也要满足他们的要求。其实完全可以说周末不办公,在平时,这是一件太简单的事。这两人不是他什么人,他根本没必要搞得这么紧张,不好办的事情干吗非要勉强?

红对朋友真是太好。看着他跑了一个上午,毫无收获的样子,吴杏儿心疼,她的爱人怎么可以在他朋友面前失面子?她是有办法的,她只是不想让红了解她的过去,过去的任何一个男人,她知道只要给老莫打个电话,这类事情马上可以搞定,这是他主管的事,太小意思了。

自从认识红,她断掉了所有在酒吧认识的朋友。她只想一心一意忠于红,一心一意做红的女人。让他真的认为她是个好女孩,为有她而骄傲。

吴杏儿问红真的很想让他们去中英街?他说:“是,他们来趟深圳不容易,能帮就帮吧!”

他的样子,叫吴杏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还是帮他吧!吴杏儿说:“我找朋友试试,但不能保证就行。”

吴杏儿明知道肯定行,但她不能跟红说,他会对她有看法。她希望他对她说,不要出面,不要找以前什么人。可他没说,他默认,她便产生淡淡的伤感。他为了面子,看来无所谓我用什么方法,找什么人,他根本就是只知道他自己的人。她又有了一点点轻视他的怪念头。

老莫听到吴杏儿的名字,她听到阿莫的声音,她是他记忆里的失踪。他不能不勾起她的回忆,他一定也在回忆,他想看见她,只是想看看,胖了?瘦了?黑了?还是白了?分局门口,老莫倚在树杆上,他还是那样英俊,幽深的大眼睛,突出的前额,浓黑的眉毛,曾经被吴杏儿亲吻和爱抚过的熟悉的五官。她们不约而同互相注视,她看到他眼底的深情。胖了,更漂亮了。

手机在响,是红打的,五步远的地方,红探着头,从佳美车里。

老莫对吴杏儿说:“是你男朋友?“

“不,公司老总。”吴杏儿违心,她怕老莫看不起她,她怕老莫知道她是别人的小情人。他笑笑,他看穿了她。她又一次觉得自己很恶心。

巧克力和凤梨酥是吴杏儿的生活,她吃惯了别人做的食物,她很笨,她不会做。她的冰箱堆满成品,没有人再来给她煮饭,大家都很忙。金蒂换成德芙,徐福记换成奇宝。她的血液里涌动的全是防腐剂,色素和香精。人很快瘦下来,不需要吃什么减肥药,也不用再去大家乐健身。她没有饥饿感,呼吸中永远带着巧克力的腐化和奢侈。凤梨酥是她的主食,是大米白面,巧克力是副食,是水果蔬菜。她想,她什么时候会把它们吃腻,永远都不再想就像上学时吃过的方便面和面包,现在想着都想吐。

她站在阳台上吃她的大米白面,水果蔬菜。白天看阳台下走动的小人,他们说话的声音传得很高,她知道他们是谁在几层的人,哪些是她的邻居。她还会对着下面吐唾沫,看着风把它们吹得东倒西歪,七零八散,飘进邻家的阳台。邻家的女人就会骂,其实她不用怕,吴杏儿的唾沫不仅不带菌,还能杀细菌,它里面有太多的合成剂。晚上,她坐在阳台白瓷砖贴的水泥台上,看对面高层里的人家,像小时候观看晋南皮影。

吴杏儿的电脑也很寂寞,它只是摆设。她不用它打字,也不去上网。它是什么东西?她早就用烦了。她得过电脑病,头痛欲裂,双眼肿胀,眼压增高。它只是她的游戏机,大富翁,堵牌,打麻将,还要在她高兴心情好时,体现一下它的存在。它也不争气,时不时死机,总在她想练打字的时候,对它她越来越没兴趣,简直后悔为它配备那么漂亮的台子和椅子。找个事由,早晚她会把它甩掉。

吴杏儿是一个怪异的人。她又喜欢听邓丽君的歌,她活着的时候,吴杏儿从来没喜欢过她,可能是因为她的歌被称为靡靡之音,吴杏儿受过这样的教育。现在她死了,吴杏儿反而到处购买她的VCD,一天到晚不停地放,就像她想去新疆,如果那一年年没看王洛宾的演出,他不死一样。她喜欢死人生前留下的杰出,三毛活着时,她说她是个丑女人,她死了,吴杏儿发现她的《橄榄树》真感人,谁都可以唱着这支歌当歌星。

她虽丑,却多才多艺,撒哈拉沙漠成了吴杏儿神往的绿洲。她刚看完《英儿》顾城就在新西兰杀了他老婆,自己也自杀了。然后她再看一遍,《英儿》成了顾城的绝世之作。还有张爱玲,对她的粉兰,鹅黄,吴杏儿从来都觉得是小家碧玉的东西,她死了,吴杏儿才觉得她绝对敏锐,对色彩的认识,是别的什么人想都想不出来的。吴杏儿崇尚人死以后留在世上的极少数,她觉得那些才是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她想着哪一个大作家或大名人快要过世了,她又可以收集他的作品。

自由人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休闲一族,每天可以看到寂寞的自由人在超市,美容院,健身房,没有人陪她聊天,所有的人都是生意人。她只有到这些地方寻找她的同类,大家都在喝冰苏打水,苏打水可以减肥,抑制食欲,塑造体形。一个个都是排骨美人,又争着往胸口上擦丰乳霜。苏打水真难喝,又苦又涩。

吴杏儿思念啤酒巧克力,布丁凤梨酥。自由人很无聊,她的同类们也很无聊,一起吃垃圾吧!一起讲笑话,一起听排骨美人讲“打飞机”的故事。“黑飞机”,“白飞机”,最多的还是“黄飞机”。她说她是歼“机”高手,绝对是,多坚挺的“飞机”她都无所谓,只要你长着“飞机”。

排骨美人甲,她的惊世之作是打“黑飞机”。以前的她是度假村挂牌的按摩女,她的名气就来自一次次攻克难关。她最得意的一次,是香港人带两个老黑来。那两个老黑桑那完急着找女人。四百美金一次,很诱人的价,两个女孩不知深浅,几下被干得捂着肚子跑出来,钱也不敢要,脸都吓白了,跟其他女孩们讲,跟驴的差不多,他们该找“大洋马”。

没人再敢上,老黑说“打飞机”也行,只要能解决问题。四个小姐轮着上,排骨美人自己打一个,她用两只手把着打,她说她想着在农村用木棒舂米的样子,她庆幸自己有实践经验,又练得一身好臂力。这老黑吃什么长大的?她想问问,可又语言不通。四十分钟得了四百美金,她的膀子,手腕,两只手酸痛得拿不起来了。她第一次挣美金,第一次打“黑飞机”。以后她得了“歼机手”的美称,再打浅颜色“飞机”,那简直小菜一碟。两个月前,一个泰国商人被她搞得神魂颠倒,所幸包了她,专为他一人服务。她的手艺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她天天都吻她的手,精心护理,保持柔嫩。这双手多恶心,散着腥臭,沾满各种浓度和各种血型。


第二百零二章 排骨美人们和画家

排骨美人乙,二奶楼里的新二奶。看看她的月收入,3000元化妆费,4500元房租水电费,5000元青春磨损费,再有交通伙食2500元。一个月一万五不算高,也不算太少,深圳的保底价是五千,高不封顶。她的承包商是她爷爷辈,他们的三年协议是她为他生个儿子,之后给她一笔钱,各走各的路。

老头是建筑承包商,有的是钱。但他绝对按合同办事,除了协议规定,很少给排骨美人额外小费,他只是把排骨美人当成一个项目,按计划施工。排骨美人年纪小,二十一岁,却有的是折腾老头的办法。她只允许老头周末来,不给他房门钥匙。

有时,专门让他站在门外等,老头贪恋青春肉体,急着在外面叫“奶奶”。她知道老头欲火焚心,拉着他先到楼下的超市疯狂购物,什么都买,吃的,用的,穿的,玩的,老头急着上床,也不再在乎多少钱买了单上楼。冲完凉她裸着身子斜在床沿,叫老头脱光衣服站在卧室门口,把自己玩兴奋,然后对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闯线。如果戳偏了,没冲进去,游戏就结束。第一次,老头太急,没经验,戳在床垫上,阳萎了一个月,排骨美人净赚了一万伍,她还会想出其他保护自己的花招,给老头生儿子,等着去吧。

吴杏儿把红当做她快乐的开始,可他却不管她了,他毫不犹豫地跑到安徽去了。她再也吸引不了他了。那天,他塞给她一些钱,拖起他的绿皮箱,说跑就跑了。他离她这么远,他再也不心疼她了。她躺在十七楼的水泥地板上,她要让泪水把地板浸透,让整个公寓坍塌。她要去寻找快乐和心理的平衡,她恨透了黑心萝卜,她要让风把他撕成碎片。粉白色的台湾小瓷猪就是他的头,她把它砸得稀巴烂,她要和他绝情,断,断,断。他不把她当回事,她也不要他。她为什么这么不了解他?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她是一个可怜的小苦瓜。

说好是排骨美人的月亮聚会,却有人带来个披着长发的排骨男人。他说他是剧院的专业画家。是吗?不过,谁希罕?吴杏儿心情太坏,她刚刚被人冷落,她说:“我死了老公,我是阴雨里走来的小寡妇。”

那晚,吴杏儿穿件黑旗袍,后开叉,鸡心领,领口开到胸脯上,左肩部别了枚镶碎钻的银别针。涂着红眼影,红脸蛋,红口红,像到歌剧院看戏的十八世纪英国贵妇人。画家说,要给她画张油画,叫《深圳异国》,说不定能成为《蒙娜丽莎》一样的传世之作。

拷,算什么呀!多不要脸,以为自己是陈逸飞?深圳怎么也产这种不知羞大脸的人?去哄十六岁少女吧!这里聚的是一帮爱花钱,会骗人,分不清太阳和月亮的女江湖。别把我吴杏儿当成纯情少女,别把她当成好女人。月亮聚会变成了看相聚会。画家成了《周易》大师,他可真有吸引女人的招术。他说吴杏儿命带桃花,遇了一劫又一劫。她问他她什么时候能嫁个好男人?他说她感情丰富,有和人私奔的兆头,还要生若干个孩子。她问他她的孩子都长什么样?男的像施瓦?辛格,女的像玛丽莲?梦露。吴杏儿爱听,她笑起来,她笑着比不笑好看,他说。

受到邀请的排骨美人们,一窝蜂到画家的家去喝酒。只有易拉罐。

“真小气,快去买两瓶人头马!”

排骨美人们要放肆。画家的家像道观,有人体图,桃木剑,连座垫也是黑白阴阳两界。这家里多阴森!不知道做爱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有鬼来?体验一下?四个搞一个,那他不幸福死了,做游戏吧,干巴巴喝酒有什么意思?轮到谁,谁喝酒,脱衣服,脱完衣服表演节目,只能表演三打,打kiss,打波,打飞机。

猜火柴棒,四长一短,拿到短的那人喝酒脱衣服。折腾吧,反正大家有的是时间,美人们坐在地毯的坐垫上,画家的家没沙发,没茶几,他给吴杏儿她们放老唱片《苏武放牧》、《秋水伊人》,她们像打坐的道士,她们应该听道乐。她又认识了一个有信仰的人。不过,他仍然拯救不了她,她已经腐烂到头发梢,吴道人和耶和华到底谁厉害?吴杏儿想起萧萧,不知道她现在是死是活?

半夜里,吴杏儿的黑心萝卜从地狱打来电话。他在叫她宝贝,叫她保养好身体。他想宝贝,很想很想。心里想,很苦很苦。他说宝贝,好不好?声音都是酸酸的。她的眼泪就掉下来。

“我还是你的宝贝吗?你都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疼还疼不过来。”

他要为宝贝大把大把赚钱,让宝贝生活在富裕里。电话从一点打到二点,再从二点打到三点,有一天,她们打了五个小时电话。天亮时,她昏昏睡去,她梦见她的西湖老妖回来了。

星星是黑暗的眼睛,沉默是最后的语言。她们用心交谈,直到深夜。

吴杏儿的生活成了一锅粥,她是感情的俘虏,她适应不了红突然离去的寂寞。她的意识早已形成一种规律,一种依靠和懒惰,她怎样再变成一个独立的人?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她被折腾坏了身体。生物钟紊乱,白天永远是嗜睡的婴儿,晚上永远是唱歌的精灵。深夜里,她在阳台和屋里散步,大木床没长眼,碰青了她的膝关节。

隔壁传来开门声,两个女人很高声地谈话,兴奋的声音,吴杏儿竖着耳朵听,她们好像很快乐。她们不知道寂寞是什么?她们是一对悦耳的夜莺。她们不知道,隔壁有一个失意的女人,她不知干什么好?她什么也不想干,没有红的日子,没有红在她身边,对什么她都没兴趣。她好像只为红活着,没有自己。她好像是一个只懂得吃巧克力零食流眼泪的白痴。

吴杏儿并没有失恋,红依然爱着我,可她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难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难受,她提不起精神,不想去健身,也不想去美容,也不想参加朋友们的聊天大会。她呆在小屋子里,最远走到阳台,然后折回来,不停地走。时间从手指缝间溜走,从她吸烟吐雾中溜走。

她一天天在变老,一天天在减少机会,她没有想法,她就想这样一天天耗下去,把自己耗干,耗烦,耗死,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像她这样的人,这样地活着,的的确确没有意思。她又想起红的事,更烦,她已经没有自责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上次听到那女人的声音以后。她想起苏格拉底的悍妇,可惜红不是苏格拉底,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她只是这场灾难的导火索,正如红所说,有她没她都一样,只是早晚的事,他要自己安排自己,再也不会按照父母的意愿行事,他受够了,三十五年。他说的话,吴杏儿信。但对他本人她没有信心,他总是突然地巨变,叫人应接不暇,来不及思考。

吴杏儿很累,脑子里堆积了太多的垃圾,它们在一起叠加拥挤,压得她喘不过气。她需要把头颅打开,进行彻彻底底地清洗。她要看清楚自己,也要看清楚别人。为了活着的每一天,她不得不继续。最起码,她还有她的巧克力和冰淇淋。

小波再来她的新住处时,她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她的样子叫吴杏儿说尽了坏话,怎么可以这样打扮?浅白色的西装套裙,穿一双笨头笨脑不合时宜的高帮黑皮靴,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吴杏儿没饭给她吃,她的冰箱里只有易拉罐和各色包装纸。她说吴杏儿活得既浪费又可怜,又没有质量。对吴杏儿的花花纸她不屑一顾。她是个不爱吃零食的女人。吴杏儿这段时间就一直这样生活,她已经习惯。她是一个不会生活的女人,也是一个不负责的女人,她很快会早衰,她就这样诅咒我,说吴杏儿是个懒女人,蠢东西,傻瓜蛋。

外面的太阳很耀眼,她拖着吴杏儿去菜场。吴杏儿又不知道买什么?买了也不太会做。一切听她的,她说了算。她买了鱼,排骨,各种青菜,还有水果和两包祛湿汤料。去年她曾经给吴杏儿买过几大包,今年她又买,她还记得吴杏儿有季节性毛病,她真是个好人。在这里,在异乡,吴杏儿有这样一个好朋友,好姐妹,吴杏儿真得很感动。当吴杏儿说,谢谢她的时候,她的眼圈泛着红,学会照顾自己,活得滋润些,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吴杏儿的眼泪噼噼啪啪掉下来。是的,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那天,吴杏儿没再往阳台下吐唾沫,也没再看“皮影”。吴杏儿和她的朋友喝着可乐,就着开心果,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畅谈。家里很有生气,散发着美味佳肴的温香。她们还喝了香槟,累了就躺在地板上。她穿着吴杏儿的花睡袍,像个和善的日本妈妈。


第二百零三章 她的至爱回来了

吴杏儿真高兴,那是红去安徽以后,她最开心的一天。晚上,她和小波去大家乐看露天演出,站在路边吃烤玉米,晚风吹来,她忘了她还有烦恼和不快。活着真好,如果能好好活着,认认真真活着,可能会更好。她要走出她的低迷,她是如此年轻,还有些漂亮。她仍然有机会,只要她努力,她一定可以成功。她不可再低落,她不可以总是把自己推到悬崖边,她还没有再次嫁人,她还没有体会再次当新娘的感受。所以她没有必要不快乐,也没有必要因为找不到快乐而不快乐。

吴杏儿把时间和精力放在课本上。她要参加今年春季的会计证考核。虽然她没想做会计,她只是想,她应该学点什么,总是能用上的。她报了上午班,她要克服自己的惰性,尽量活得正常些。

果然,前半年所学后半年真的派上了用场,老天对她不错,她的选择和预见性多半是正确的,她有了一次转机,但也埋下了更多的痛苦和不快。

吴杏儿是一个能吃得起读书苦的女人,看书时间从早晨睁开眼一直到晚上闭上眼,她又有了回到校园的感觉。四本书从头翻到尾,从尾翻到头,划完黑线,划蓝线,划完蓝线划红线,翻来覆去,覆去翻来,直到翻烂,吃透。

电话单寄回来,她吓了一跳,怎么会有这么高的电话费,差不多四千块,红的电话费达到六千多。疯了,全都疯了,红刚到安徽,还没办理当地全球通,电话费高,有可能,她没有理由这么高,电话单打出来,一百个电话一百个打给红。她看到那次五小时的长话记录。存折上的钱都交了电话费。她说,不能再这样,就是想死,也不能。

他回来了。天很热,吴杏儿没开空调,白天不开。她正埋在一堆书里,穿着三点式。风从阳台刮进来,潮湿而郁闷。茶几上放着湿毛巾,她的头发高高盘着,手指上泛着细绒绒的汗珠。他突然站在她面前,她简直呆了。她的胖糖块,西湖老妖,黑心萝卜,情人,恋人,爱人,是你吗?她扑到他身上,哇哇哭起来,不要回来,有本事永远别回来,没良心的,算什么吗?巧克力宝贝,小妖精,看看我带回了什么?都是些哄孩子的吃的,喝的,还有两双鞋。吴杏儿可以开鞋店了,各种牌子齐全,统一型号,而且色彩丰富,款式多样。黑、白、红、绿、黄、蓝、棕,深色,浅色,高跟,低跟,细跟,粗跟,平跟,长靴,短靴,有帮的,没帮的,牛皮,羊皮,猪皮,漆皮,尖头,方头,圆头,扁头,热火朝天,像个展览架。

人生就是无休止的激烈搏斗。他这样说,安徽的市场并不像他想象的,他吃到了苦头,一切从零开始,一切都是靠钞票开路。他脑子里有着很复杂的想法,他没有更好的办法。而且,他也没当成老总,仅是副总。其实,总公司的任命他早知道,只是为了安慰吴杏儿,隐瞒她。他怕她知道他的私心,看穿他的想法。他的苦日子还在后面,她敢断言,在安徽他一无所获,摔得很惨。

晚上吕哥请吃饭。

吕哥是红的同事,是深圳公司的现任老总,当时竭力挽留他,他死活不愿意。深圳公司的办公室主任不知要比安徽公司的老总强上多少倍。他叫吕哥的太太是姐,叫吕哥应该是姐夫,但他觉得不顺嘴,改叫哥。吕哥太太的父亲和红的父亲是老战友,都是参加过孟良崮战役的老革命,关系铁着哪。

吕哥最清楚红和吴杏儿的关系,红托吕哥照顾吴杏儿。她一个女孩子,身单力薄在外面混,红说他不放心。明天他又要回合肥去,公司的人不知道这几天他跑到哪去了?她是他放不下的牵挂,他说,等他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接她过去,再不叫她吃饼干,喝汽水,她坐在餐桌边不说话。想着明天,红又要离开她,眼泪忍不住悄悄落下来,吕哥说他很难受,他从来没见过像她们这样的一对人。他出去了的时候,她和红开始接吻,很长很长时间。

以后的日子,吴杏儿吃伤了凤梨酥,曲奇饼干,沙琪玛,翘胡子薯片,各种颜色的花包装。再进超市,她不愿意再往食品架附近走,她觉得很恶心。她又开始叫外卖,或者在楼下的小店吃一碗桂林米粉。

夜幕笼罩着寂寞的脸,连月亮都在流泪。吴杏儿病了,什么都不吃,吃什么都恶心,她怀疑自己得了肝炎,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喝了一天冰水,肚子饿得咕咕叫。她看着天花板,她想,她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尸体会在这炎热的季节爬满蛆虫,直到隔壁不太在家的邻居偶然闻到异臭报告物管处。

吴杏儿带着惟一的遗憾,因为她不能死在开满玫瑰花爱人的身边,她想起了张爱玲。她没有什么留恋的,她觉得太累太累。这半年,她不负责任地糟蹋坏了自己的身体。她只是可怜她父母生我一次。她拿她的健康开玩笑,用生命做代价为爱情下注。她的身体变成一堆废墟,她的思念只能是废墟中升起的一阵烟。她早已失去了自己,从红走的那一刻,他带走了她的灵魂,她的心,剩下的只是躯壳。躯壳是不需要营养的,躯壳是被废弃的,毫无意义的臭狗屎。她把空调开到最大,把所有的遥控器放在枕边,亮着灯,放着音乐,在明亮,有声的世界为自己编写悼词,在泪的漩涡中下沉,昏迷。

经过一次蜕皮,她滋长出新鲜的肉芽。在这个惟一明朗的早晨,她走到户外。黎明的空气伴随着凉爽和湿润,

画眉鸟蹲在荔枝树上唱着古老的歌。她大病初愈或是死里逃生,她被周围的一切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生活的城市如此美丽,可她却从未发现?到处都有绿色,到处都是勃勃生机。她没有权力践踏生命,包括她自己的,它属于她的父母。现在,她惟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善待自己,善待别人。

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她的心刚刚恢复平静。一切都是崭新的,没关系,这只是她开始变化产生的效果。她学会了自己给自己煮饭,长时间文火煲汤,照着书,像个广东太太。她可以随随便便做出几个花样。有时,喝点啤酒,葡萄酒。她给自己买花,买礼物,戒烟,拒绝排骨美人聚会,风雨无阻去上课。无论如何,她要树立自己坚强的信心。

画家在电话里说,找吴杏儿有事。约她下午去他的工作室。

这个城市,有很多留长发的男人,你猜不出他们的职 业。搞美术设计的,唱歌跳舞的,美容美发的,当鸭作陪的,只要你觉得你很个性,你就留吧,他们代表那一小部分人,很前卫,又多情,就像李强,他常常被感情所绊,成为很多女人的大众情人。

他正往画布上抹油彩,穿一件被油彩绘制的花布衫,长头发束成一把扎在脑后,露出胡碴碴,油腻腻一张脸。几个靓女围着他和画布转,他有十二万分耐心和创作激情,画布上的女郎,眼神太风骚,可能是画家记忆中某一特殊时刻。他说吴杏儿是他朋友,她们有事。女孩子起着哄散出去。不会吧?搞什么搞?在这里?神经病,乌鸦嘴。

他说他有个朋友在鸿基影视培训公司,等一下过来。他们正在搞活动,好像是帮飘柔洗发水找模特。吴杏儿已经不再是做梦的年龄,枯枯黄黄的头发更胜任不了这种青春的竞争。她想起报社派她长驻三亚那年,她怎么也没有勇气面对摄影机镜头,穿着三点式和一个陌生男人在北部湾拥抱接吻,那是上海来的一家MT制片商。

吴杏儿在傍晚的海风中散步,被他们看上。他们在海南找片中客串,那时,海南岛是中国靓女最集中的城市。如果她当时不在报社工作,或者她很缺钱,她想我可能会合作。她也可能成为他们公司的签约演员,到各地拍录影带,还有丰厚的报酬,也许还有机会拍电影,拍电视,成明星,那是多少少女心中的梦。

如今,四五年过去了,现在她已经老了。眼睛里的纯真早已变得浑浊,她只能守着她的孤独,学习,学习,再学习。守着她的思念,流泪,流泪,再流泪。她不再有梦,仅存的只有现实。什么时候回到红的身边?什么时候有她自己的小日子?她急于想把自己再嫁出去,她已经三十四岁。

谁都看不出杏儿是个如此守旧的人,深圳的漂亮女人没有想嫁人的,只有想嫁钱的。三十几岁的女人还叫女生,这里没人把你的年龄和称呼划出等号。只要你觉得年轻?只要你觉得你只有十八,没人会在意,没人会怀疑。这里是自己的世界,这里是自己主宰自己,自己说了算。


第二百零四章 一种城市里说不清的风景

画家的朋友来了,他也披着长发,更长,肩胛骨下面。她们一起去画家的道观聊天,谈论深圳的名车,洋房,男人的长发和女人的黄发。吴杏儿说中国的时装表演,小品相声,他说台湾的时装show,脱口show。他的话里总少不了一两个英文单词,土洋结合体,杂交的红富士,太俗,太无聊,嗲嗲样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把排骨美人们都叫来,这种场合,没她们可没意思。吴杏儿要成立一个无聊沙龙,每星期聚会一次。选出会长,每个会员都交会费,还要制订章程,把天底下所有无聊阶级联合起来,成立无聊大联盟,最无聊的人就是主席会长。

男人长发,女人黄发,一字排开在路上走,这是一道说不清的都市风景。去画家朋友开的“海盗船”俱乐部看艳舞表演。他们喝健力士黑啤酒,加蛋清进去,他们说这样喝壮阳。他们的精液可能也像蛋清这么稀薄。他们不断地用调匙搅,啤酒上泛起一层一层棕白色泡沫。吴杏儿想起肺水肿病人的吐呕物。她坐在画家对面吃香蕉船,他看着她,很认真地端详。他说她有福相,旺夫相。又来了,烦不烦,真想当大师?去,去,去,人民桥上摆个摊。

他问她知不知道候德健,他现在可是台湾有名的《易经》大师,看来,做大师要比做歌星搞作曲威风得多。他说有朝一日他能修成正果,他会放弃画画去当神仙,那是一种境界,一种脱俗。以后,她又听说类似的说法,是红的战友,也研究《周易》。

舞池中的一对男女正在表演“做爱”,很动感,大幅度,那女的着着火红的带亮片的比基尼,披着长头发。那男的穿着黑色纱上衣,黑色弹力泳裤,脑后扎一条长辫子。他们对着俱乐部所有男人女人做着前挺,上挺,下挺的动作,男的摸自己勃起的器官,女人在啃手指。所有人发出愉快而走样的怪叫,很多人都在咽唾沫,或者用喝液体的动作掩饰自己极度的兴奋。

这是个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小城市。大家没地方去,它的精彩只属于夜里。只有夜晚你才会觉得空间挺大,天空挺高。有人开发着新游戏,有人急着寻找新游戏。她们只能在夜晚走进宽阔的地带,散步,呼吸空气,无论是清新圣洁的,还是腐烂龌龊的。人们体验夜晚的生活,跟着别人在夜晚中思考,也跟着别人在夜晚中将自己堕落。

萧萧,咪咪,华哥,阿吉都没了。酒吧里没有一张吴杏儿熟悉的脸。没有人知道他们到了哪?所有人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短短一年多,这世界变化得叫你神经错乱。仿佛还是发生在昨晚的事,那莺歌燕舞,欢声缭绕,仍在耳边回荡。记忆中又多了几个被怀念的人,吴杏儿也是他们记忆中被怀念的人。

通讯录中划上黑线条的名字都是曾经的朋友,如今的怀念。吴杏儿认识过太多的人,彼此好像旅途中,在月台逗留片刻的长途疲惫者,只有短暂的相识,也许手还没有握热,火车已经启动。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他们搞不明白,她们都在追求什么?通讯录上继续增加着新名字,说不清什么时候又会被划上黑线条。

这也是新陈代谢的一种。

培训中心的电梯里,碰上Sunny,从她离开公司的那天,吴杏儿和她失去了联系。今天,能在这里相遇,真是一件令人欢欣的事。她在给一名初三的女生做家教,吴杏儿现在则是一个自由人。两人谈起公司的事,公司已经倒闭,不必再去怨恨什么人,相反,对帆,Qin Qin,反倒多了几分想念。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儿?也不知道都在干什么?大家对前途一路渺茫,就这样混下去,什么时候才会到头?

Sunny比吴杏儿还悲观,人活到这种份上,真的天天想哭,像一场梦。当年,丢了舒适,尖着脑袋闯进网里,哪里会料到今天的艰辛?充实后的一种失落,心里凉到了极点。她们因遭遇不顺,释放心里的报怨。吴杏儿想等她们老了,会有比同龄人更多的美好回忆,她们会把这些故事讲给周围所有人听。她们曾经奋斗,为了梦想,她们曾经放弃过一切,为了一次追求。她们的一生无怨无悔,活得其所,死得安详。也许她们只能在很老的时候成为妻子,成为母亲,不过,不要紧。毕竟,她们拥有了。拥有了其他女人不曾拥有的,和其他女人已经拥有的,一生无憾。

Sunnv在冰箱里做泡菜。朝鲜泡菜,用大白菜,蒜泥,红辣椒,苹果和糖。没办法和家里的味道比。不过,有心思做出这样的水平,已是很不简单,深圳的东北朝鲜泡菜。以前在家里,每年在数九腊月的时候,都会做一坛泡菜,吴杏儿天天盼着它发酵,半月二十天,一坛红红脆脆,酸酸甜甜的泡菜被搬进屋里,一勺子盛在碗里,有汁,带着冰碴,那感觉比生食刺身还要过瘾。

sunny也用碗盛两份泡菜,她们一边吃,一边用很浓的东北话聊天。说着说着,大家都不吭气,眼圈红的时候,吴杏儿开始带头掉眼泪。眼泪掉进泡菜碗里,和着汤一起喝进肚里。此时,味道已不再重要,我们只是用这种方式想家,用这种方式思念亲人。我们寻找一种亲切,寻找一种和家人聚在一起的感觉。

提着东西去看小波的母亲,她太瘦了,简直是一把骨头。她得了糖尿病,吴杏儿带给她的吃的,对她都是禁忌。她已经病得很严重。但她总觉得糖尿病并不怎么可怕,它不是癌症,只要遵医嘱坚持用胰岛素,慢慢会好起来的。她不爱讲话,她已经病得没多少讲话的力气,但她一定要做河南菜给吴杏儿吃,只因为吴杏儿是她女儿最好的朋友。她的样子叫吴杏儿想起母亲。她一定很难受,脸色黄黄枯枯的,她的身影,就像风中摇曳的一种衣服,轻飘飘,风一猛,将会被吹走似的,她一辈子第一次离开郑州,如果不是因为有病,太思念女儿,也许一辈子她都不肯出来。她惟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在她活着的时候,看到她最亲的女儿做妈妈。她早已预料到自己生命的即将结束。她给女儿洗衣服,给女儿做饭,整理女儿用过的一切。虽然她是那么不舒服,拖着被疾病掏空的身体,但在女儿面前,她表现得轻松快乐,她在给女儿最后的母爱。她还不到六十岁,没有人相信她会死,她会好起来的。

一个下午,她晕倒在厨房的地板上。在小波痛不欲生的哭喊中,她说她一定要回到郑州的家里,这里她不踏实。小波陪着她,住在省人民医院的急救室。快去世的前两天,她的病情异常平稳。她拔掉身上所有的管子,氧气管,导尿管,输液管,让她儿子带着她,在郑州城里转了一大圈,洗了澡,回了趟家,换上干净的衣服。晚上,和亲人在共青假日酒店吃了团圆饭。她告诉她的孩子们,说她好了,明天就办出院。

第二天,她开始昏迷,一阵一阵,当所有亲人围在她身边时,她紧握着小波的手;眼泪流了出来。小波看着母亲咽气,她毫无办法,母亲的手渐渐凉了,可她不松手。她根本不相信母亲死了,分明是睡着了,她睡着了就是这样子。小波像呆子一样,她什么都没做过。她说她听不见别人讲话,也没流过一滴眼泪,甚至在母亲的尸体被推进熔炉的那刻。她的魂追随她的母亲去了。

直到母亲的遗像挂在父亲的房间,厨房里再看不见母亲,再看不见老两口饭后在街口散步,她渐渐恢复了记忆。母亲的确没了,她开始哭,惊天动地,哭累了就睡,醒来再哭。她说她流干了她一辈子的泪。那几天,她连尿也尿不出来,身体虚得只能挂液体,嗓子早已失音。她恨不能追母亲去了。她经历了第一次失去最亲的人的悲痛,活着的比死去的更难受。

失踪的人留给没失踪的人以怀念;死去的人留给没死的人以悲哀。

红住在他战友的一套空房,但吴杏儿却很少能在那套房子的电话里找到他。他说他很忙,忙着喝酒,忙着认识许多新朋友。他的手机时常忙音,经常有欢歌笑语传出。他知道,吴杏儿在上课,她没有时间离开深圳,她也不舍得耽误一分钟的课。

他一天到晚都在干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常常深更半夜打来电话,慢慢吴杏儿开始明白,当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是他所有事情忙好的时候,一个孤独的男人会干什么?一个星期七天都很忙?深夜里会和什么人谈生意?吴杏儿再清楚不过,只是说出来没意思,他也不会承认。


第二百零五章 何处无芳草

红不再那么可靠,不再那么清白,他的形象在吴杏儿心里打着折扣。吴杏儿尽量往好处想他,毕竟他对吴杏儿好过。吴杏儿总觉得,在深圳混过的人,早已见过太多的东西,不应该经不起诱惑,只是应该失去对诱惑的向往,更何况那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城市,他的目的不是旅游观光,不是去消费。

吴杏儿忘记了他在深圳曾经是一个太普通的男人,对于夜生活,只是偶然的事。他从来不可能太潇洒。在深圳,他不是个成功的男人,他没有太多的优越,没有什么能够体现他。到了内地小城可就不一样了,他成了深圳来的大老板,虚荣感和做男人的成就感徒然升起,他的腰一下挺得好直,他觉得他真的是个人物,一个不能让战友,朋友,男人,女人低估的人物。

他发现了夜生活的激情,并很快投了进去。他是小城里所谓做大生意的大老板,到处桑那,卡拉OK,喝酒划拳,美其名日:业务需要。付给“小姐”的小费也是深圳的标准。他说他是深圳来的,说起话来满嘴我们深圳如何如何。深圳带给他骄傲,带给他满足,更体现他做人的虚荣和埋在骨子里封存的躁动。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找到不如自己的,就找到了自信。女人,找到更好的,才是找到自信。红在合肥找到了自信,他认为他周围的人似乎都比不上他,他看不起他们,却又整天和他们混在一起胡吃海塞,他消磨了自己当初的韧性和他崇尚的精神,也消磨完了自己口袋里原本厚实的钞票。他一天天在变,可他并没有感觉,他仍觉得自己依然是在深圳时的自己,而别人则是变化得让他叹气的怪人。他固执地把自己肯定在一个位置,即便那个位置早已形同虚设。我该怎么面对他?我该把自己变成怎样的人才能与他共处?

环境在变,人也在变。

月亮露出她一脸的恶笑,所有人都疯了。画家的生日酒会就设在他的道观。三层大蛋糕,一层代表十岁。六男六女,他搞六六顺。果汁,啤酒,香槟,葡萄酒,还有马爹利,沙拉,水果,西班牙火腿。不愧是画油画的,洋品味十足。吴杏儿盼望热闹,但每次结束后又觉得无聊。每次都这样,可吴杏儿每次都不会落下,还会因为要来而感到兴奋,精心选衣服,耐心打扮。其实,吴杏儿是喜欢这种生活的。吴杏儿害怕寂寞和孤独,害怕一个人常常呆在家里。每个人都一样。

画家满脸涂满红红绿绿的奶油,小辫子上也是。这让吴杏儿想起他画布上的作品和满屋子的油彩。祝他如狼的年纪找到好太太,发大财。每个人都喝酒,不喝酒不叫聚会。冰块兑果汁,啤酒加葡萄酒,香槟加马爹利,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也算给鸡尾酒家族添新作。有人先跳起舞,光着脚跳摇摆,比迪斯科好看,性感,他们都会跳老步子,十几年前北京最流行的,两点半,跳起来特狂。跳着跳着,跳出对来。吴杏儿和画家搞在一起,他用吴杏儿的酒杯喝酒,嘴巴放在杯子的口红印上,做出咂咂响声。有布搞错?(有没有搞错)有胆子来真的啦?这帮狐朋狗友,拿她俩开涮,他一脸傻笑,看我干什么?跟“王八羔子”玩俄罗斯大转盘,输了,吴杏儿她俩当众打Kiss,赢了,这帮小子跪地上喊三遍:奶奶,侥孙子吧,小子不敢了。

酒壮英雄胆,吴杏儿昏了头。愿赌服输,他咬着吴杏儿的舌头不肯松,孙子们一个劲喊“加油”。每个人都进入游戏。吴杏儿做了三次奶奶,打了两次Kiss,都是和画家。也许,她们真的有点缘。打Kiss打出感情的,在另一间房里继续他们的感情升温。剩下的人仍然喝酒,议论房间里弄出的声响,说说晕笑话,过过嘴瘾。喝够了,倒在地板上睡大觉。画家兴奋过了头,他睡在地板上,打着呼噜,怀里抱着吴杏儿的一只高跟鞋。

吴杏儿知道他会来找她,他以为她们打过Kiss后,可以有更深的发展。如果没有红,吴杏儿肯定会考虑,她正在为晚上的“英雄气魄”自责,他却给她出难题。他的那帮“孙子”说她不错,很可爱的女孩,千万别,她生活里有一大堆理不清的麻烦,找她等于找烦,她复杂着呢!他说他不是吓大的。吴杏儿把她的故事讲给他听。也把红温柔的警告说给他,他不再吭气。

天下女人千千万,何处无芳草?

吴杏儿的空调在滴水,她找不到它的毛病。吴杏儿把凳子放在席梦思上,人踩在凳子上,摇摇晃晃,凳子晃翻了。吴杏儿摔到地上,鼻青脸肿,她在汗水中流泪。吴杏儿说:“我的男人哪去了?他剥夺了我的自由和选择,我的心不能平静,他无所谓,早已把我嚼得粉碎。”

在这个复杂的男人面前,吴杏儿只学会了哭,她柔弱得像只笼中小鸟,阳台上养伤的病猫。

一个人拥有相思,也就拥有了回味的权利,也就有了流泪和嫉妒的权力。相思是什么?它是盘在你心头的无数蚂蚁,虽然没有揪心的痛,但那难以言表的烦躁,那种难以名状的颤栗,无一时叫人安宁。因为有了相思,相思产生的痛苦应运而生,这痛苦常使人矛盾,使人讲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话,使人产生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想法,也使你的梦中世界不再安宁。有一天,这相思可能被击得粉碎,或者被实际所替代,那这滴血流泪的痛苦,用什么来化解?这心灵无尽的创伤用什么来治愈?

电梯里,吴杏儿碰上她的新邻居。吴杏儿的高跟鞋天天从他门前过,他常常竖耳朵倾听,他说他把那声音当做一种美妙,打破寂寞和空旷的美妙。他是孤独的,他需要听见声音,他需要与人有语言的交流。他从上海来,一个多月,除了看电视,搞公司的前期筹备工作,他过着无声生活,他只想说说话,随便什么人。有时,他专门去菜市场和商贩毫无意义地讨价还价,只是为了说说话。他听不懂粤语,他说他的声音可能已经开始退化。他讲话真的有些结结巴巴。他说他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好像不在国内,感觉另种文化上的差异,体会人与人之间真正的冷漠和无视。

他说:“我们一起坐坐吧?我们是邻居,如果在上海,邻居之间不知相处得有多好!可以去酒吧,去夜总会,发廊,那里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那是男人的世界。也许,他还不敢。上海人的精明,他绝对不会少。他需要熟悉环境的过程,他需要把自己武装起来的资本,他很快就会适应,他很快就会有许许多多来自其他城市的深圳朋友。

红打电话来,说合肥有生意给吴杏儿做,他的朋友要印伍仟册画册,32P,大16开,问吴杏儿懂不懂?当然懂。吴杏儿需要找一家广告公司或印刷厂挂名,她可不能让他知道她是炒单的。

红已经养了吴杏儿三个月,这样下去,总不是回事。能有事情做,能有钱赚,总比这样叫人开心得多。吴杏儿计划着什么时候去趟合肥,等课程不太紧的时候,她也想看看红工作的环境和他周围的人。

画家介绍亮给吴杏儿认识,他有自己的广告公司,人年轻,很酷。他自己是设计总监。主要设计烟包和酒包,也拍广告片,制作三维。我在他公司挂名。吴杏儿随便可以称自己是广告公司的什么人,副总,职员,策划,设计,只要我愿意。吴杏儿再跟着亮认识他身后的印刷厂,制版公司。吴杏儿马上就会上路,去做自己的事。

吴杏儿睡在红为她准备的笼子里,心甘情愿。楼下的保安说,十七楼住着位神秘女人,那就是吴杏儿。没人知道她是干什么的,探访吴杏儿的人只有小波和Sunny。他们总是带着疑惑和吴杏儿打招呼,看着吴杏儿走出走进,猜测的目光送得好远。

吴杏儿心乱如麻,因为她的黑心萝卜,她看不进去书,她快要考试了。她怕她通不过,所以她睡不着觉。坐在阳台和星星对话,没有感情的日子是灰白的,拥有感情的日子又是心烦的。他在遥远的地方拿着遥控器,想把她怎样,就把她怎样。她的心总是忽高忽低,电话铃不停地响,她盼望那是他的声音。他狠心地把她丢在这里,孤零零一个人,却还要控制着她。他是一个多么阴险的家伙。她总是语无伦次。她天天想和他谈谈,谈什么?谈他什么时候娶她?还是谈她们到此为止?她都说不出口。她让他猜她的心事,他绕着道东拉西扯,什么人?什么事?他堵着她的嘴巴,让她把溜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他只想挣钱,实际上他只是想一个人潇洒,尽情玩乐。也许他不再想兑现他的承诺,也许,他只想和我她这样下去。


第二百零六章 今夜我为谁绽放

宝宝是什么意思?半夜,红在电话里这样叫吴杏儿。以前,吴杏儿听到宝宝,她激动得心都会跳出来,而今他的刻意叫人怀疑。他总是在凌晨两三点打电话,说宝宝好吗?想宝宝。他说他的朋友都羡慕他,他的朋友都想看见吴杏儿。她给他带来心里的满足,她也成了他用来炫耀他成功的一件战利品。

吴杏儿很蠢,她不知道在她身边聚集着许许多多更优秀的男人,她的眼里只有他。下午和小波上街,他不断地打电话,很高声地质问她在干什么?还要她旁边的人来听,他不相信她和女朋友在一起,他说小波是商场的营业员。小波看不起这样的男人,也看不起她萎萎缩缩可怜的样子。

红就是这样,他不希望吴杏儿有自己的生活圈,他要她老老实实呆在笼子里。她难过得哭都哭不出来。他以为他是谁?他让吴杏儿难堪透了,她想起以前他常常因为她与别人交往发脾气的时候,说一些很难听的话。现在,他都不在她身边,他还是这样。

吴杏儿说:“是不是想让我死?如果是,我现在就从国贸的旋转餐厅跳下去。我整天寂寞得要死,为了让你开心,我宁可自己在笼子里哭,还要我怎样?你到底是我什么人?你让我活得不清不白,让我在朋友面前,一点面子都没有。”

骆岗机场,吴杏儿看见她的西湖老妖站在那里拼命向她挥手,金项链在他领口下晃来晃去。这座城市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灰色,它有一股新风,一种叫人不紧不慢,悠悠的感觉。认识这座城市以前,吴杏儿只知道黄梅戏和风阳花鼓。她甚至把黄山当成浙江的管辖。她想起在皇后吧做“鸭”的那位安徽小男生,这里的人估计也是挺俊的。她就要深入接触这个城市了,她盼望它带给她惊奇,带给她更多的好运。

红住的地方太幽静,部队医院的宿舍楼。车在小径上前行,通过门诊,住院部。眼前的一切叫人心动,好闻的来苏儿,刺眼的白衣,穿着蓝条病服坐在长凳上的纳凉的老病人。绿树红花,草坪上跑动的小鸡,小狗,还有河塘边的垂钓者,红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担心,在这样悠闲的地方,早晚会使自己忘乎所以,忘了来皖的初衷。

这是一个不太大的城市,没有电车,街上到处是灯箱广告,产酒大省,广告业很兴旺。这里的人讲一口怪怪的话,把“鸡”叫成“知”,吴杏儿怀疑动听的黄梅戏是不是来自这种语言?这座城市和鸡也许有许多不解之缘,她没考证过历史,她只是猜测,不然他们为什么吃东西都少不了鸡。

吴杏儿奇怪她的热情哪里去了?对红,有了一点点陌生,在公司所有人下班以后,他带着吴杏儿在他公司转了一圈。他还是这样,还是把他放在第一位,生怕吴杏儿影响他什么。吴杏儿心里不舒服,可又没办法说出来。印画册的朋友突然出差去了。吴杏儿执意要回深圳,她必须参加月底的会计证统考。

第一次合肥之行,注定吴杏儿后两年的方向。她想都没想过,她会在这座城市逗留两年多,她也更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安逸的城市,最终摧毁了她和红五年来精心建筑的感情堡垒。

什么东西都会被掠夺,什么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学来的知识是自己的,永远只能是自己的,它买了世纪通行证,只有它可以跟着她下地狱或者上天堂,没生没世被她享用。吴杏儿有了这个习惯,当她不知道干什么,或者最无聊烦闷的时候,她都会找地方上课,不管什么课,美容裁剪,插花,体形,只要能被她储存进大脑的,她都要,她都有兴趣。

考了两天试,吴杏儿知道,她一定可以通过,她的灵性与韧性不允许她在这方面也犯蠢。她又多了一种技能。吴杏儿给她的情人打电话,她要告诉他。他的手机一直响,可他不接。他为什么不接?他在干什么?他分明知道是吴杏儿的电话,两三个小时,她不停地拔,他终于接了电话,他在编一则“狼来了”的故事。

多少次,自从他离开深圳,吴杏儿一遍一遍听,心里一次一次增长着厌恶。她的直觉告诉我,他已不再坦诚,他充满虚假和谎言,她的平静和无争只能让她更痛苦。她的纯洁和等候,也许只能是一份无望,所有的电话打过了,又感觉着实无聊,惟有让心的苦水顺流而下。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有真,有假,有美,有丑,吴杏儿只是太在乎生活,太认真对待生活,虽然生活一次次捉弄着她,可她依然执著。也许是她的选择偏离了生活,那么受一些精神上的惩罚又有什么不可?也许是她的判断失误,辨别是非的能力太差,那么得到一些教训又有什么不行?生活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吴杏儿自勉,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挂在嘴上,她必须忍耐,她必须等待。她想着几天后再如何面对他,可能,她会把他当成朋友或者师长,可能,她们只存在利益上的关系。她的心里有了隔阂,她想,她再不会花他一分钱。

真不是个东西,吴杏儿第一次骂了他。他说他就不是个东西,他是南北。他变得无赖而难缠。吴杏儿发誓她要离开他。他说她不会的,离了他,她活不下去,他也活不下去。一句话,他说到吴杏儿心上。吴杏儿的确离不开他。她是那样在乎他,充满嫉妒,听到他叫她宝贝,她心软得连指尖都颤抖。他用一根线牵着她的肠肚,稍稍动一下,她就会痛得晕过去。他知道她想听什么,知道我听见他的声音就会烟消云散,在他面前,她没有记性,他就用软绵绵的话,攻 她的心,使她欲生不能,欲死不能。每次都这样,她们又好得像一个人。

天还在下雨,新邻居家很热闹,男男女女,各种方言,打麻将的声音。他现在再也不寂寞了。有这么多人着陪他,他的话异常地高。像他这样的人,很快会适应。他们都是会享受生活的人。吴杏儿真羡慕他家的气氛,吴杏儿想去敲门,很想去说说话,听别人说说话也可以。周末的傍晚,下着雨,几天来不间断的绵绵细雨,像小女人思念的眼泪。

无聊与无趣,无知与无味,无奈与无情,她把相思变成含雨的泪滴,EMS寄给远乡的情人,“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认识一个人,改变一次,并要重新再走一条路。为什么不能一条路好好走下去?外面的雨沥沥下着,高楼远眺,红光点点,那些亮灯的房子里透出浓浓暖意,不时晃动的人影,那女人真幸福,她男人一定拥着她,静静地看外面烟雨漾漾的诗景,雨打芭蕉,红花带泪的凄婉。那女人不知道寂寞是什么?更不知道思念是什么?天冷了些,这心似乎也跟着冷了起来。身子有些发抖,双手相拥抱着双肩,心便开始紧缩。这里离天好近,也许能上天也是一件极美的事,反正都是寂寞,倒不如真寂寞得好,无牵无挂,无私无欲。

就在这个雨夜,吴杏儿突然无声的流泪,她猛然间感悟了许多,这么多年过去,她的情感生活看似丰富无比,实则是虚无缥缈,她真的决定给红一个EMS,他绝对不是她要的生活不是她能为他绽放一生的男人。她要离开他,到一个他找不见的地方去寻找自己真正的幸福,哪怕那幸福依然遥远的不可见,但只要它存在,最好它是最平淡,最平淡的……

明天,我的幸福在哪里?今夜,我为谁绽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