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家,洛阳有名的家族,不是因为谈家富可敌国,而是因为谈家那三个美人。
谈家老爷谈潘安,俊美潇洒,貌胜潘安,共娶了一妻二妾,可惜妻妾早逝,只生下了三位千金,没能为他添丁。
三女及长,个个拥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美貌,虽然性情各有不同,但是对她们的爹,都贴心孝顺,莫怪纵有多少名门贵公子托媒上门求亲,谈老爷皆温言婉拒,直道女儿尚小,舍不得这么早让她们出阁。
大多数的人都很君子、很识趣,无妨嘛!既然说年纪尚小,那就等三美人年纪大些,再上门求亲便成,还是有机会的啦!
可是,并不是人人都这么君子的!
传言,正值壮年的宰相朱厉好美色,相府中虽已美人无数,依然四处搜罗美人进府。洛阳上任将届一年的新任知府陈定邦,乃是宰相朱厉的门生,是个对上逢迎巴结,对下严厉苛刻之人,在一次偶然间,看见了谈家次女谈虞姬,立即惊为天人,也得知了谈家三美的传闻。
为了巴结朱厉,陈知府命人绘了美人图,快马送至京城朱厉手中,并在书信中将谈家三美说得彷佛天女下凡,天上人间仅得此三妹,且将择日送三美至相府。
同时陈知府上谈家,丢下三百两银子为聘,简言告知相爷要「迎娶」三美人为妾,便打算将人带走。本以为轻而易举,孰料,遭到爱女如命的谈老爷强硬拒绝。
谈老爷的严词拒绝让陈知府没了面子,阻碍了他的前程,于是手脚一动,便扣了一个勾结盗匪之罪,将谈家家产充公,并将谈老爷收押候审。
谈老爷为了保住谈家的祖屋,因此债台高筑,落得家徒四壁,最后,还身陷囹圄,因而气郁攻心,卧病牢狱之中。
乍逢家变,原本养尊处优的三美人,为了营救爹亲,为了重建谈家,兵分三路。
大姊谈西施,在陈知府到处断她们活路的险境下,想办法到处凑钱养活一大家子;二姊谈虞姬扮丑卖身王将军府,得让足以和宰相抗衡的火将军点头同意,帮她们父亲洗刷冤屈;会拳脚功夫的么妹谈昭君,则前去和债权人碧柳山庄庄主周旋,争取更多时间。
只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第1章
谈虞姬有些昏沉沉的醒了过来,入目所及,是杂乱脏污的地面,景物横躺着,好一会儿她才醒悟,趴躺着的是她。
她没动,只是微抬视线,梭巡着四周,目光所及尽是一片残破杂乱。
困难的翻了个身,仰躺在地,屋顶也是残破不堪,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破洞,透过破了大洞的屋顶,她看见乌云密布的天空。
记忆终于回笼。对了,这里是一间破庙,他们昨夜过夜的地方,人牙子说天一亮就出发,大约再一个多时辰就能进城了。
这个时辰,应该已经天亮很久很久了吧!
动了动僵硬的身躯,谈虞姬忍着阵阵不适,无力的爬起身,环顾四周。
「夏莲?」她扬声呼唤,久久没有任何回应。
奇怪,夏莲呢?还有其他人呢?怎么都不见了?
抱着沉重的头,她努力回想最后的记忆。昨晚,篷车在这间破庙外停下过夜,大夥儿在这用晚膳,人牙子还特地煮了一锅热汤,让大家暖暖肚子,然后……
好些人喝没几口便呵欠频频,不一会儿便睡倒在地。
夏莲也是,就这么咚地一声倒在她旁边,甚至连手上端着的碗也倒扣在身上,没喝完的汤弄脏了衣裳。
她才想伸手推她,可也突然觉得一阵昏眩,接着……便是现在了。
难道是人牙子对大家下迷药?
人牙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为什么只有她被留在破庙里?
突然有个念头闪过谈虞姬的脑里。她……该不会被丢弃在这儿了吧?
想起当初人牙子一看见她便嫌弃得很,不愿意收她,只要夏莲。若非夏莲坚持没有她,她也拒绝进将军府为奴,人牙子才勉为其难收了她。
她抬手摸了摸右脸颊,这是妹妹昭君教她黏上的一块假皮,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触感和皮肤非常相似,但表面凹凸不平,跟以前家里车夫那个被滚水烫伤手臂的小儿子的疤痕很相似,看起来有些可怖,也难怪人牙子会这般嫌弃她。
可她没想到,自己竟会被丢弃在这。
不,这不是重点,她现在更担心的是夏莲。
如果人牙子真的是打算将她们送进将军府当差,根本没必要迷昏大家,所以人牙子到底要将姑娘们送到哪里?
肯定是大家不愿意的地方,所以才会用这种手段!
夏莲是因为要陪她,才一起到京城,如今却……
是她害了夏莲。
谈虞姬想要起身,可是浑身依然虚软无力,只能费力的慢慢移到墙边,待她靠墙而坐时,已是气喘吁吁。
「可恶……太可恨了,那可恶的人,一定……会有报应的……」抽泣低喃,等她恢复体力之后,一定要尽速赶进城,非救出夏莲不可!
阵阵寒意灌入破败的庙内,谈虞姬微微一颤,拉紧衣襟,将自己缩得更小。
头好重,人很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受寒了,昨夜就这么被丢弃在这儿,在这么冷的天里,她不受寒才奇怪。
现下她该怎么办?
就算人牙子没说谎,这个地方真的离城门仅有数里,可她现下浑身虚软,又受了风寒,根本动弹不得。
突然一阵响雷,夹带着阵阵闪电,吓了她一跳,紧接着滂沱大雨倾盆而下,瞬间灌入了破洞处处的庙内,将她淋得浑身湿透。
冰寒刺骨的感觉让她惊叫一声,她东张西望地梭巡着可以避雨的地方,最后选择了供桌下方钻了进去。
浑身哆嗦颤抖的缩在桌下。也许,她会死在这个地方吧!
只是,如果她死了,那爹怎么办?夏莲怎么办?
事情全是因她而起,她却什么都没帮上忙。
冷雨夹带着阵阵寒风侵袭,她牙齿打颤得嗑嗑作响。
好冷……
谈虞姬曲膝,双手抱着腿,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意识变得模糊沉重,身子软软的倒下,头露出供桌外,冰冷的雨水打在她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已无力移动。
「爹,对……不起,虞姬……不孝,帮……不了……您了……」她喃喃呓语,最后终于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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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泞官道,马蹄飞踏,泥水飞溅。
两骑快马一前一后,在滂沱大雨中奔驰,前方的人,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累得后方的人只能拚命跟着。
可冷雨寒风刺骨,最终,后方的人还是忍不住了。
「老大,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啦!」薛从风扯开喉咙大吼,随即被冰冷雨水给呛到。「咳,呸呸,咳咳!」
前头火将军火钰珩听见了,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再半个时辰左右便能抵达京城,没必要停下来浪费时间。」浑厚的嗓音喊了回去,奔驰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有够没良心的……」薛从风咕哝抱怨。虽然他们长年驻守边关,但老大身强体健够粗勇,武功高强内力够,可他武功只是尚可,内力也马马虎虎,连续跑了十几个时辰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更何况现下又下着大雨。「哈……哈啾!哈啾!」才说着,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空出一只手揉了揉鼻子,毋需高明的大夫诊断,再淋雨下去,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要伤风了。
闪电划亮乌云密布的天空,接着一道闪电直直的劈了下来,阵阵暴雷轰隆轰隆的响起,震动大地。
「哇——」薛从风冷不防被吓了一跳,紧接着胯下的骏马嘶鸣,前腿高高扬起,他反应不及,整个人跌下马,砰地一声,重重落地,摔得他眼前一片黑,全身骨头好似要散了一般,忍不住一阵诅咒。「王八蛋!雷鸣,你是打算杀了我啊!」
「喁——」火钰珩调转马头跑回来,一把抓住雷鸣的缰绳,控制住躁动的马匹之后,才俯视着跌在泥泞里的夥伴。「骑马骑了十几年,竟然还会摔马,你丢不丢脸啊!」他忍不住摇头。
「是雷鸣胆子小,被闪电吓到了。」薛从风赶紧为自己辩称。
「我看是你吓到,扯痛了雷鸣吧!」斜眼瞥了还缠在他指缝间的一撮棕色长毛,那是雷鸣的鬃毛。
「呃……」薛从风低头一看,果然瞧见指缝间的证据。「嘿嘿……」乾笑两声,尴尬的甩了甩手,将证据湮灭,赶紧转移话题。
「骨头断了没?」虽然嘲笑他,火钰珩仍关心询问。
薛从风动了动四肢,慢慢坐了起来,骨头关节喀啦喀啦一阵响,虽然有些痛,不过确定骨头没断。
「没有。」他哭丧着脸,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泥,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狼狈。反正绝对不会像老大一样,就算浑身湿透,还是霸气十足,唉!
「既然没有,就别赖在地上。」
薛从风只得乖乖起身,火钰珩把缰绳丢还给他,他赶紧接住,一边动动手脚,转转腰,伸展一下摔错了位的骨头。
「老大,雨下那么大,找个地方避避吧!」鼻子好痒,他抬手又揉了揉。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贵了,这点雨也淋不得?」火钰珩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不过一双锐目已经开始环顾四周。
「我不娇贵,是舍不得雷鸣和迅雷淋雨啦!」他嘿嘿贼笑,拍拍爱马。
火钰珩仰头望天,冰冷的雨打在脸上,天空黑沉沉的。看来这场雨恐怕还有得下。
也罢。如果让薛总管的宝贝金孙生病,回京城的时候,怕不被娘亲给念到耳朵长茧才怪。
「它们跑了那么久,是该让它们休息一下。」他抚着爱马,终于松口同意。
「老大英明。」薛从风嘴上不怨拍马屁,但心里直嘀咕,哇咧!还真是人不如马,他好可怜喔!
「我记得前面不远处有一间荒废的小庙,就到那里去。」
「多谢老大。」感激涕零的薛从风,顾下得全身酸痛,赶紧爬上马。
一黑一棕两匹骏马再次奔驰,没多久,便看见前方坐落于杂草丛生的破败建筑物。
「喁——」火钰珩勒住缰绳,停在倾倒的庙门前,牵着黑马迅雷走进庙里,发现里面的雨势并没有比外头小多少,不过在最内侧的地方还算乾爽,勉强能避避。
「啧!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破庙,破得还真彻底。」薛从风跟着走进庙里,忍不住嚷嚷。将雷鸣拉进庙里,寻了一处墙角,把缰绳随意系在一根柱子上,打开包袱,幸好里头都用防水的油布包裹着,衣裳只有轻微的湿气,还算乾爽。
火钰珩也系好迅雷,卸下马鞍,安顿好爱马之后,才开始环顾四周。
「老大,这儿有些乾草和树枝,没给雨水溅湿,要不要生个火?」薛从风在最里头角落发现乾草堆。
「嗯。」他低应,锐目突然微眯,看见了供桌下方露出来的黑丝。
慢慢的走到那一边,他看清楚了那黑丝确实是头发,也看见了倒在供桌下的佳人。
火钰珩立即上前,在她头旁蹲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颈侧,感觉到微弱的脉动轻轻撞击他的指腹。
还活着!
微蹙眉,他凝视着那脸颊上的凹凸不平,像是被火纹身般纠结的疤痕,猛一看,还挺令人震惊的,初受伤时应该很疼吧!
「从风,赶快把火生起来!」他毫不犹豫的将人从供桌下抱出来。这姑娘浑身冰凉,额头却火烫着,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出来。
「咦?」薛从风看见老大抱出一个姑娘,惊讶的瞪大眼,不过没多问,手脚俐落的生起火,并在火堆旁扑上乾草。
「从风,拿我一套乾的衣裳出来。」
「是。」他赶紧找出一件保暖的衣裳。
火钰珩将人轻轻放在乾草堆上,解开姑娘的衣襟,察觉薛从风就站在旁边看着,立即抬眼喝叱。
「转过身去!」
「喔!」薛从风赶紧背过身,一手搔搔头,觉得有义务提醒一下。「那个……老大,你也是男人耶!」
「嫂溺,援之以手,权也,这是权宜之计。」火钰珩回得理直气壮,为了救命,已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
深吸口气,动作俐落解开衣带,将她扶起,靠在自己胸前,脱掉她的湿衣裳。
「把衣裳给我……」看见薛从风打算转身递衣裳,他立即低喝,「不准转过来!」
「抱歉,一时忘了。」薛从风顿住,把手伸向后面,将衣裳递给他。
火钰珩快速的帮她把衣裳穿上,发现她依然颤抖,蹙起眉头,立刻吩咐。
「从风,把我包袱里那件雪貂披风拿来,再拿件衣裳铺在乾草堆上。」
「咦?老大,那件披风不是要送给夫人的吗?」那是老大花了三年多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猎足了皮毛,托人制成,打算今年夫人生辰的时候送给夫人的。
「叫你拿过来就拿过来!」火钰珩斥道。那雪貂披风确实是他为娘亲生日寻的,不过现下顾不了那么多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赶紧将披风拿了出来,又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一件乾爽的外衣铺在乾草堆上。
火钰珩将披风密密的裹在她身上,才将人放在单堆上,总算是安顿好了。
「老大,我可以过去了吗?我也想烤烤火。」薛从风小心询问,怕又惹老大不高兴。
「过来吧!先帮她挡挡风,我去换衣裳。」此刻的火钰珩也坐在风头,为那姑娘挡下灌入庙里的冷风。
嗄?挡风?
薛从风张着嘴,不过最后还是鼻子摸摸,上前替换老大的位置,乖乖为陌生姑娘挡风。
「哇喔!这姑娘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啊?」之前没注意,只知道是个姑娘,这会儿瞧见她右脸颊的疤痕,薛从风忍不住惊呼。「这疤痕是烫伤的吗?」伸出手就想摸摸看,不料在半空中被拦截。「啊!痛痛痛……老大,你别折断我的手啊!」
「谁教你想轻薄人家姑娘!」火钰珩寒着声斥责。
「轻、轻薄?」薛从风惊诧。
「难道不是吗?姑娘家的脸是可以随便让你摸的吗?」火钰珩瞪他。
「老大,这姑娘脸都毁了,我怎么可能还……」
「闭嘴!不管外貌如何,她都是个姑娘家!」火钰珩沉声怒斥。
薛从风一惊。蓦地想起老大的妹妹钰琇就是因为意外受伤,脸上有了疤痕,被未婚夫许家嫌弃退婚,若不是她阻止,说上门抗议好像她非得赖着人家不可,只是让她更丢脸的话,火家人哪会善罢甘休。可从此两家交恶是理所当然的,路上相遇皆视而不见,火家人甚至以行动证明,同一个地方、场合,有许家人在就不会有火家人在。
之后钰绣便足不出房,连她的院落都不曾踏出过,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抑郁而终,香消玉殒。
「对不起,老大,我不是那个意思啦!」立即道歉解释,他真的没有一点嫌弃人家姑娘的意思啊!呜,老大自己都把人家脱光光、看光光了,他只是摸摸脸上的疤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好奇嘛!」
「好奇会伤人的,你不知道吗?」莫名的,不希望任何人触碰她,火钰珩火大的瞪他。
「喔,我没想那么多。」薛从风又搔搔头。
「以后最好多想一点!」火钰珩厉声警告。「别再动手动脚,也不准拿好奇的眼光看人,知不知道?」
「是是。」他急着回答。
「回答一次就行了。」火钰珩这才放开他的手。
「是——」
火钰珩瞪他一眼,拿他没辙。打开包袱拿出一套衣裳,看见包袱里的瓷瓶,动作微微一顿,一会儿,他快速的换好衣裳,拿着瓷瓶走到姑娘身边。
「坐旁边点。」他将薛从风赶到一旁,打开瓷瓶,倒出两颗丹药。
「老、老、老大,你、你、你该不会想要把丹药给这姑娘吃吧?」薛从风惊愕地问,一手颤抖地指着老大手里的丹药。
这丹药是续命护元的大补丹,以六十余种珍贵药材炼制而成,其中十余种药材非常稀有难寻,想得到还得靠机缘,有银子也买不到,甚至,光是这个药方就千金难求了!老大打算把这么珍贵的丹药给这个姑娘服下?
「去把我的水袋拿过来。」火钰珩没有回答他,反而吩咐,见他久久没有动静,皱起眉头。「从风,发什么愣?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是是是,马上来。」薛从风回神,赶紧跑去拿水袋。「老大,水袋。」他低声的说,对于老大的行为举止很是讶异,可是却识相的没有多说什么。
接过水袋,火钰珩一手将丹药以指捻碎,扳开她的牙关,将捻碎的丹药一点一点、慢慢的塞进她的嘴里,再将水袋凑到她唇边,小心翼翼的喂了她一点点水。
「唔……」谈虞姬痛苦的呻吟一声,不由自主的吞咽下口里的东西后,喃喃呓语,眼泪从眼角滑落,「爹……对不……起……」
那珠泪,那呓语,让火钰珩心头一紧,时光彷佛回到五年前,妹妹钰绣病入膏肓,陷入昏迷之际,仍不住的流着泪,呓语着她很抱歉,她让火家蒙羞的情景。
「你不会有事的。」他不自觉的软了声调,低低地安抚着不安的人儿,并用袖子轻轻为她拭去溢出嘴角的水。
望着昏迷中依然不停颤抖的人儿,他没有多想,伸手将人抱起,让她坐在他盘起的腿窝,拥在怀里,运功让自身体热为她祛寒。
薛从风见状,又是一阵惊愕,张着嘴呆了。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大竟然……竟然……
他祖父是护国侯府的总管,他和老大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这二十几年来,老大的脾气他最了解了,就像他的姓氏一样火得咧!除了自家娘亲和姊妹之外,啥时见过他对外人这般温言软语了?
不仅如此,还喂了这姑娘宝贵的丹药,抱着她,运功为她祛寒!
呜呜,还说什么他轻薄人家姑娘,他自己咧?
如果说姑娘美若天仙,那他还能稍稍理解,可她明明容貌已毁……
突然,薛从风心里一跳。莫非老大把她当成了早逝的钰绣了?
「老大,你打算拿这姑娘怎么办?」他好奇的问。
「等雨停了,带她进城找大夫。」火钰珩想也没想的回答。
「老大,我的意思是看病之后呢?」
之后?「先带她回将军府,等她醒来或痊愈之后再说。」
「可是老大,咱们是先偷溜回来的耶!不好这么光明正大的把人带回去吧?」薛从风不得不提醒他。
他和老大是脱队先行回京,也就是说私下先回来,而老大麾下的精锐队则依照行程,还约在十日的距离之外。
至于为何要先私下返回,全都是因为这么突然被召回,老大觉得有问题,想先回来暗中查探消息,没事就算,若真有什么事,也遗有缓冲的时间,不会到时措手不及。
「那就暂时将人留在医馆。」
「如果泄漏了身分呢?」薛从风提出可能性。
火钰珩略微沉吟。「这些年我甚少回京,难得回来一次也不曾在外走动,识得我的人应该不多,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认出来才对。」
「可是……」他觉得不妥,还想再劝,却被打断。
「不管怎样,必须先送她看大夫。」人命关天,这是当务之急。「等雨一停,咱们立刻进城,至于其他问题,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是。」薛从风只能听命。看来老大八成是把妹妹投射在这位姑娘身上了。
沉默降临,除了雨声,便是怀中人儿短促不适的喘息,以及偶尔痛苦的低吟。
不知过了多久,但至少有一个时辰吧!
外头雨势稍敛,火钰珩偏头望向薛从风,发现他已经靠着柱子打盹,收回视线,重新落在怀里的人儿脸上。
撇去右颊上的伤痕,她其实很美,只是人们通常第一眼就会被那纠结的疤痕给吸引了目光,进而不再细看便转移视线。
抬手轻轻覆在她额上,热度依然烫手,不过应是丹药发挥了药效,她的呼吸终于变得比较平稳,身子也不再打颤,看起来没那么痛苦了,这让他暗暗的松了口气。
突然,怀里的人儿长睫轻颤,他气息微屏,看着她缓缓的睁开眼。
那是一双水盈盈的美眸,看得出神智并未真的清醒,瞳眸宛如浸润于水雾中般迷蒙,却触动了他的心。
「爹……」一只软软的小手从披风里探了出来,颤抖地揪住他的衣襟,两滴珠泪再次跌落。「对不住……虞姬不能……帮爹伸冤了……」
「已经没事了,不会有事的。」他低语安抚。
她叫虞姬?伸冤?她爹怎么了?
「爹……您……没事了?」谈虞姬神智不清地呓语,只有爹爹会这么温柔的抱着她。「爹,怎……怎么办?夏莲……被坏人抓走了,都是……是我害的……」
夏莲?「我会帮你找到夏莲的,你不要担心。」他低声的说。
「太好了……」她终于安心的闭上眼。
「虞姬……」他低唤。
「嗯……」谈虞姬往宽阔温暖的胸膛偎去。
原来,她真的叫虞姬。
火钰珩轻吁了口气,抬起头来,不期然的对上瞠着眼、张着嘴,错愕的望着他的薛从风。
一阵尴尬的情绪突然浮上心头,不过他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
「回京之后,如果让我听见任何有关今日的任何事情的话……」出言警告,故意没把话说完。
「我……我刚刚在打盹儿,什么都没看见,而且我今儿个……不在这儿,记得吗?老大,现在大夥儿还在十日外的途中呢。」薛从风猛地摇头。
火钰珩点点头。算他识相。
谈虞姬昏热的脑袋有些沉,迷迷糊糊听着两人的对话,在神智即将顺从地堕入深眠时,意识里突然闪过一抹警觉,这男人的声音是陌生的!
紧接着,她便忆起自己身处何方、发生何事。
她并非在家中,爹爹也依然身陷图圄,那抱着她的人……是谁啊?
第2章
谈虞姬骇然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五官严峻的……陌生男人!
「放、放开我……」她惊慌的想要逃离,拚命的挣扎。
「姑娘……」火钰珩才出声想安抚她,冷不防啪地一声,她惊惶挣扎挥动的手就这么挥过他的脸颊,无心,却结结实实的赏了他一个耳光。
两声抽气声瞬间同时响起,一声来自于谈虞姬,一声则来自于一旁的薛从风。
三人动作完全停止,沉寂充斥着他们周围。
好一会儿之后,火钰珩才慢慢转回被打得微偏的脸,一双深沉黝黑的眸,定定的望着怀里满脸惊骇的佳人。
「你这个女人太……」薛从风也回过神来,立即出声喝斥,想为老大讨回公道。
谁知火钰珩不领情,先偏头严厉的瞪了他一眼,怒喝声瞬间中断,最后他摸摸鼻子,乾脆退到一旁。
算了,算了,他不管了啦!
谈虞姬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显得更为惨白,她手还热辣辣的痛着,而他的颊上,也浮现三道淡淡的指痕,其中一道还被她的指甲给刮破了皮,渗出一丝丝血丝。
虽然是不小心的,可是,她还是打了他。
她打了他耳光,是种羞辱,如果他想打回来,这样一个气势吓人、高大威猛的男人,怕是一掌就足以将她打死了吧!
谈虞姬心中充满恐惧,一时之间竟不敢动弹,也忘了挣扎。
「冷静下来了吗?」火钰珩轻声的问。昏迷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他完全可以理解她的惊慌,所以面对她的失手,他没有一丝火气,连稍微扬高声调也没有,他甚至还刻意放轻音量,就怕又吓到柔弱的她。
怔怔的谈虞姬没有回答,不知为何胸口好痛,耳朵嗡嗡作响,觉得视线慢慢的黯了下来……
「笨蛋,呼吸啊!」火钰珩急喊,抬手轻拍她的脸颊,「别闭着气!」
眨眨眼,下一瞬间猛地吸了口气,眼前清明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害怕得连呼吸都不敢!
「天啊,你真是……」火钰珩忍不住摇头,他真的这么可怕吗?明明都已经尽量放软了语调,轻声说话了,却还是把她给吓坏了。「我不会伤害姑娘,姑娘毋需害怕,好吗?」
他刻意放轻语气的话语,终于钻进谈虞姬被恐惧占据的大脑,让她因惊骇而猛烈的心跳渐渐趋缓。
「请……放开我。」她试着开口。除了爹之外,她从不曾和男人这般靠近过,更别说是被这样抱着,这该是夫婿才能有的权利啊!但也许是他释放的善意,她知道他没有恶意。
「我把你放在乾草堆上,好吗?」说着,他抱着她起身,却听闻她又是一声惊慌的抽息,他赶紧将人放在铺着衣裳的草堆上,然后退开两步。
「谢谢……」坐在乾车堆上的谈虞姬,低低的道了声谢,低垂的头几乎要埋进胸口,一双白细柔荑揪着雪白的皮毛,不知所措。
雪白皮毛?
微微一怔,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一看就知道非常昂贵稀有的皮毛披风,而披风里的衣裳,更不是属于她的!
「我……我的衣裳……」她惊愕的望向面前的男人。
莫名的,火钰珩脸上浮现一抹尴尬的表情。
「姑娘的衣裳湿透了,全身冰冷,为了保住你的性命,所以帮姑娘换了衣裳。」他急忙解释。真是!明明行正坐直,这尴尬的情绪到底所为何来啊?
谈虞姬涨红了脸,看看他,又瞥向坐得远远的,不时往他们这儿看的另一个人。
是谁为她……还是两个人都……
「是我,我让他退开了。」火钰珩似乎看出她的疑问。「姑娘请放心,我并未对姑娘有任何不轨,仅是替你换下湿透的衣裳,若不换下,姑娘会冻死的,此乃权宜之计,姑娘毋需担心名节问题。」
避开他的眼光,谈虞姬低下头。如果她的感觉没错的话,在披风和男人的外裳下,是空无一物的,也就是说,她的身子被眼前这男人给看光了!
羞耻的感觉充斥她心田,一股酸楚溢出了眼眶。
「姑娘……」见状,火钰珩蹙眉,心头有些慌,让他脸上的表情凝了起来。「如果姑娘觉得我坏了你的名节,我可以负责,娶姑娘为妻。」
「老大!」一直留心着他们的薛从风,这一听可不得了,急急跳起来打断他。「哪有救了人,还要赔上自己的姻缘啊!太没道理了啦!」
「没人问你的意见!」火钰珩低喝制止。这个提议虽是脱口而出,可是一说出口,他竟没有一点后悔的感觉。
「可是老大,你应该很清楚,关心你的亲事的人很多,成亲的对象更不是可以这么随便决定的啊!」薛从风冒着被老大海扁一顿的险,非得提醒他不可。更何况他妹映雪打小就爱慕老大,如果老大要这样随便的把自己的婚事赔掉,娶一个毁了容且身分更低下的女人,那乾脆娶映雪啊!至少映雪长得俏丽可爱,比起这位姑娘好多了。
「闭嘴!」火钰珩怒斥。
「公子。」谈虞姬总算从错愕中回过神来,急切的打断他们的争执,却依然不敢抬起头。「对不住,我不是怪罪公平,公子是为了救我,我了解,公子的恩情,我感激都来不及了,怎可能会认为公子需要负责呢!只是……」只是这种无措、羞耻的感觉,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啊!
甩甩头,她想要甩掉脑袋里的混乱,却让原本就昏沉的头,晕眩得更厉害。
「姑娘?」火钰珩见她身子虚晃着,有些担忧地低唤,想上前,却又担心吓着她。「姑娘还好吗?你染了风寒,病得不轻,还是别想太多,好好休息,等雨停之后,我们会护送姑娘进城,替姑娘延请大夫。」
「我……」谈虞姬抬起手,按了按隐隐抽疼的太阳穴,下移的手摸到了颊上的疤,这才想起自己的模样。
她现在这模样,这位公子竟然毫不犹豫的提议要娶她为妻,以示负责!
救她,可以说是侠义心肠,无法见死不救,若她顶着原来的容貌,他提议负责,她会认为他或许是看上了她的外貌,而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她或许也愿意以身相许。
可如今他却是对失去美貌的她提出负责,让她觉得,他果真是个正人君子,她就更不能恩将仇报了。
她信他只是替她换了衣裳,就算他说没看她一眼,她也会相信,至于心里羞耻的感觉,必须自己调适。
「公子……没有任何责任,我没有要公子负责的意思。」她轻轻的摇头,晕眩感更严重了,觉得眼前的景物快速的旋转着。「我很感谢……公子相救,这份恩情,我会……铭记在心,他日公子若有……」她整个人晃了一下。
火钰珩见状,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上前扶住了她。
「姑娘,别说了,你需要休息。」
谈虞姬昏眩的抬眼望向他,失去血色的唇瓣轻启,喃喃续道:「他日……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公子……恩情……」
垂下眼,娇躯终于支撑不住,软软的倒了下去。
火钰珩健臂一伸,接住了她软倒的身子。
「老大……」薛从风唤他,担忧地问:「你该不会真要娶她吧?」
「她若点头,我会娶,可惜她拒绝了。」火钰珩低头望着臂弯里的佳人,她无瑕的左颊压在下方,入目的是她纠结的右脸。望着那伤疤,他不仅没有一丝厌恶感觉,心头反而掠过一抹痛楚。这伤,当初是怎么受的?
「老大,你是开玩笑的吧?」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拿终身大事开玩笑的人吗?」火钰珩斜睨着薛从风。
就是不会,他才会这么担心啊!
「老大,你是不是……把钰绣的遭遇投射在这姑娘身上了?」犹豫了一下,最后他还是问出口。
「她确实让我想到钰绣,不过这跟我愿意娶她没有关系。我就算再怎么疼爱妹妹,也不可能想娶妹妹吧!」横他一眼,火钰珩懒得再理他,偏头望向庙外,雨停了。
「所以你是真的想娶她?」薛从风听了,心急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蹙眉,不耐他一直重复同样的问题。
「我知道啊,可是我不懂为什么,她明明……」这么恐怖!薛从风瞥了一眼她脸上纠结的疤痕,及时住口,没有把心里的真实感受说出来。「只是初见面,为什么老大会想娶她呢?难道就只为了负那莫须有的责任?」
为什么?火钰珩耸肩。那只是一种感觉,脱口而出后,觉得不排斥,如此而已。
但是他懒得再解释,反正不管说什么,从风这家伙总会有其他问题,甚至继续「为什么」下去。
「雨停了,收拾收拾,咱们马上进城。」火钰珩吩咐。「我带着她无法纵马奔驰,你先快马进城,找家普通的客栈要三间房,吩咐店家准备两大桶热水,找个女眷候着,再请大夫到客栈待命,我随后就来。」
「是,老大。」薛从风正想行动,突然,火钰珩出声制止他。
「等等,有人来了。」火钰珩望着庙门方向,来者步伐沉重且踉跄,显见并非练武之人。
薛从风愣了愣,望向破败的门,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听见脚步声。
「奇怪,雨都停了,跑这么慌张做什么?」一脸狐疑。
火钰珩点头,这也正是他疑惑的。
须臾,透过颓倾的庙门,他们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踉跄的冲进来,一个不小心,踢到门槛,整个人扑跌在地上。
「啊!」那姑娘痛叫一声,就趴在地上不动了,不过隐隐传来几声抽泣。
「老大……」薛从风低声轻唤,望向火钰珩。
「去看看。」
「是。」
*********
夏莲拚命的奔胞,胸口疼痛得像要爆开,可是她不能停。
后面还有几个穷凶恶极的人在追她,虽然她好像甩掉他们了,但难保他们不会循线追出城来。
她是在被抓进青楼前醒来的,没瞧见二小姐时,她追问人牙子,人牙子竟也不讳言,承认把二小姐留在昨晚过夜的破庙里。
她听了简直难以置信,光是想到昨夜天寒地冻,娇弱的二小姐怎能承受得了?
也许……她找到的会是冰冷的……
不不不,不会的!
夏莲赶紧甩开脑袋里不祥的念头,在心里斥责自己,她不能诅咒二小姐,二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都是那可恶的人牙子,欺骗了大家,他才不是为将军府买奴婢,而是拐骗姑娘家打算将她们卖到青楼,难怪会千里迢迢的从京城到洛阳去找人!
如果三小姐知道她的消息是错的,一定会很自责的。
她急促的喘息,却总觉得空气不够用,视线越来越窄,甚至开始变模糊,耳边也只听见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雨不停的下,夏莲在一阵雷鸣后,两脚一绊,跌在泥泞上,她几乎想就这样躺着不动,可是一想到二小姐生死未卜,她强迫自己再次爬起,抬起沉重酸痛的腿,继续迈开步伐。
她很努力的跑着,不知道自己的速度是不是变慢了?不知道追她的人是不是追上来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被抓到!
她是趁其不备才成功挣脱的,如果被抓回青楼,恐怕很难再找到机会逃走,到时候二小姐怎么办?
夏莲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雨是何时停的,就在她觉得就算跑到死也跑不到那间破庙时,远远的终于看见了那间破庙的屋顶,她奔出路面,踉跄的奔向那间破庙。
二小姐一定在这儿,一定没事的……
奔向颓倾的庙门,疲累的腿抬得不够高,勾到了高高的门槛,她根本来不及反应,便重重的扑跌在地上。
「啊——」夏莲因为跌得好痛,一下子痛得无法动弹,只能趴在地上,又心酸,又身痛,喘着气的同时,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啜泣声一顿。奇怪,怎么耳边除了自己剧烈的喘息声之外,她好像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她应该是听错了吧?
可下一瞬间,她又惊慌的想到,难道是青楼的人追来了?
这一惊,夏莲顾不得疼,手脚并用飞快的爬了起来,惊恐的望向声音来处,根本没去细想声音来自庙里,而非庙外。
然后,她看见两个男人,还有……二小姐?
她看见了她家二小姐,动也不动地被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抱在怀里。
是二小姐没错,虽然大半张脸都靠在男人的胸膛上,她还是看得很清楚,认出确实是二小姐没错。
「小姐!」夏莲大叫一声,顾不得身上的伤和疼痛,熊熊的推开什么都来不及问的薛从风,朝火钰珩冲了过去,大有与他拚命的意图。
小姐?
火钰珩抱着怀里的姑娘,小心地护着,略微一闪,避开了没头没脑冲上来的姑娘。
「放开她!」夏莲大喊。这两个男人……他们到底对二小姐做了什么?二小姐为什么昏迷不醒?
「她是你家小姐?」火钰珩蹙眉问。她的衣着打扮不像千金小姐,不过……冲动之余脱口而出的,应该不假。
夏莲一惊。她一急,竟然忘了二小姐的交代!
二小姐说,出了谈家大门之后,就没有谈家二小姐的存在,以免横生枝节,因此一路上她们都扮成姊妹,她虚长二小姐两岁,是姊姊,二小姐则是妹妹,异名为夏姬儿。
「不,她……她是我妹妹。」
火钰珩不相信,他比较相信她方才冲口而出的称呼。
「你快放开我妹妹,把妹妹还我!」夏莲又想扑上前,不过被薛从风挡住。
「姑娘,冷静一点,我家老大是你妹妹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家老大,令妹早就一命呜呼了。」薛从风解释,光是那两粒丹药,就要价百两以上,而且还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的珍贵丹药耶。
夏莲眨眨眼。他们救了二小姐?
「你叫夏莲吗?」火钰珩突然想到。
她惊愕。「你怎么知道?」
「虞姬说的,她说你被坏人抓走了,她很担心你。」
他连二小姐的闺名都知道?
「小姐说的?」夏莲因为太过惊讶,没注意到自己又失口了。
「对。」她果然是「小姐」!火钰珩垂下眼,望着怀里的人。
夏莲愣愣的看着二小姐身上裹着的,看起来好像是名贵的雪白披风,似乎真的被好好的照顾着。
心下一松,腿一软,就要跌在地上——
薛从风眼明手快,伸手扶住她。「姑娘,你没事吧?」
「放、放开我。」夏莲抬手抵着健壮的胸膛,推拒着。
「先把湿衣裳换下来吧。」他小心地放开她。
「不必了!」她怎么可能当着两个大男人的面换衣服……
夏莲突地瞪着放在火堆旁的一堆湿衣裳。好眼熟,那不是二小姐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吗?
她扑上前,拿起衣裳翻看,不只外裳,连里衣和肚兜、亵裤,一件都没遗漏!她倏地瞠大眼,也就是说……
猛地瞪向那男人怀里的二小姐,披风裹得紧紧的,她看不到什么,披风下头的二小姐该不会是……一丝不挂的吧!
「你们……你们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夏莲惊恐的喊,不敢去想这些衣裳是被谁脱下的。「这——一衣裳……是……是……」
「是湿透的衣裳。」火钰珩瞪着这个老是尖声说话的婢女,想起方才怀里人儿醒来,那温软的声调悦耳动听极了。
「你们怎么可以……」
「难道你宁愿你家小姐冻死吗?」他故意用「小姐」这个称呼。
而夏莲因为太过震惊,根本没注意这细节。
「当然不是!可是……」可是二小姐的名节就这么毁了,当小姐醒来之后得知,不知道为有何反应,她担心啊!
「姑娘,你放心,我家老大命令我背过身子,我可是什么都没看见。」薛从风插嘴,希望这样能让她稍微好过一点。
夏莲听了,反而哭丧着脸瞪他。他这话的意思是,动手的是他家老大,顺便也把二小姐看光光了!
「喂,你可不要也来一套要我家老大负责的戏码喔!」一瞧见她的表情,薛从风赶紧声明。「你家小姐……还是妹妹呀?」一顿,他疑惑的问。
「她是我妹妹。」
「好吧,妹妹就妹妹。你妹妹自己也说我家老大对她只有恩情,没有任何责任,不需要负责喔!」
「我妹妹知道你……」她望向火钰珩,「你帮她……换衣裳?」
「没错,知道得清清楚楚。」回答的人还是薛从风。所以,她别妄想把她妹妹赖给他家老大。
是吗?夏莲叹了口气。
「你还是把湿衣裳换下来吧,天气太冷,你若病了,就不能照顾你妹妹了。」薛从风说着,翻出自己的衣裳递给她。「将就着穿,等进了城,再帮你们张罗衣裳。」
「我……」夏莲犹豫的瞪着那件男装。
「不用担心,我们虽然不曾自认为君子,但是小人行径我们也不屑为之。」薛从风试着露出笑容,在边关好几年,看到的都是北方高大的女子,他已经好久没见到这么娇娇弱弱又这么美的姑娘家了。
夏莲抬眼望着他,觉得有些羞愧,他们毕竟救了二小姐,她却一直不知感激,到现在连一声谢也没说。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妹妹。」她低声的道谢,伸手接过衣裳。
「你到那边墙角换,我帮你挡着。」薛从风抓起一件刚换下的湿外裳拉开,背对着墙角,围出一个勉强算私密的空间。
火钰珩对他们的举动视而不见,视线专注的落在怀中的人儿身上。
心里唯一的疑问是,她既然是个小姐,为何沦落到这般田地?
「你们不是京城人氏吧?」他抬眼,望向已经换好衣裳走过来的夏莲。
她一边拉着过大的衣裳绑起来,一边摇头。
「不是,我和……妹妹是洛阳人氏,是跟着人牙子到京城来的。谁知那人牙子是个恶人,骗我们说是为了将军府买奴婢的——」
「等等,你刚刚是说将军府?」薛从风惊讶的打断她,和老大对看一眼,又问:「哪位将军?」
「是火将军。」夏莲直言。绑好衣裳后,她接过薛从风好心让给她的包袱巾,蹲下身收拾二小姐和自己的衣物。
「火钰珩?」火钰珩扬眉又问。
「是啊!」她点头,见他们的表情,心头疑惑,「怎么了?难道京城里不只一位火将军吗?」
「继续说下去。」火钰珩皱眉。
「那人牙子说,因为火将军长年驻守边关,甚少回京城,所以将军府荒废多年,现下火将军奉旨回京,府里需要大量的丫鬟仆人,他到洛阳去,就是要为将军府挑选奴婢的。」
「这怎么可能!将军府可是皇上赐的府第,就算火将军长年不在,还是有总管管理、有奴仆打扫维护啊!御赐的宅邸荒废,可是藐视皇上的大罪,要杀头的耶!」薛从风嚷嚷。
「后来呢?」火钰珩怒火狂炙,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牙子以大将军府的名义在外行骗,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夏莲害怕的瞥了他一眼。他的气势好吓人啊!让她不由自主的朝感觉比较亲切的薛从风靠近。
「人牙子在我们家乡挑了十来个愿意卖身为奴的姑娘,带我们来京城,结果昨夜在这儿过夜时,在我们的晚膳里下药,迷昏了所有人,趁机把所有人全卖进了青楼,还嫌弃妹妹,把她丢在这儿自生自灭……」说着说着她红了眼眶。想到她醒来时发现二小姐不见了,自己又被囚禁,简直担心死了。
「真是太可恶了!」薛从风怒道。竟然敢用老大的名义拐骗姑娘,逼良为娼!
「老大,这件事不办不成啊!」
「非办不可!」火钰珩咬牙。想到竟然有人敢以他的名义作恶,想到她的命差一点就因此葬送,他心里升起一把熊熊怒火。
而一脸茫然的夏莲,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只担心,她们进不进得了将军府。
「请问,你们方才的意思是,将军府根本不缺奴仆吗?」她担心地追问。
「缺不缺我们也不知道。」薛从风耸耸肩,三年五载才回来一次,怎么可能会知道啊!再说,这种事都是总管负责,根本毋需老大处理。
「所以可能有缺人,对不对?」夏莲焦急的再问。一定要缺啊,要不然她们怎么进将军府?二小姐要怎么接近火将军,请他为老爷伸冤?
「你们想进将军府?」火钰珩思考的问。
「我和妹妹打算签一年卖身契,有银子可以送回家,也可以养活自己。」夏莲说出早准备好的说词。
「好,你们想进将军府,我就让你们进去。」火钰珩点头允诺,垂眼望着怀里的人儿。就把她纳入自己的羽翼下吧!
「真的?你有办法?」夏莲惊喜地问。
「姑娘,如果我家老大没办法,那就没有人有办法了,放心吧!」薛从风笑说。
「太好了,多谢大爷、多谢大爷。」夏莲差点跪下叩头。「那……可不可以请大爷把我妹妹放下?」这样一直抱着,总是不妥。
「她受了寒,我在运功为她取暖,还是你宁愿看她受冻加重病情?」火钰珩冷冷横她一眼。
「嗄?」夏莲错愕的张嘴,这才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她该据理力争的,可是这位大爷的气势太过霸气,她不敢,也知道自己争不过他。再者……他的举动像是保护着二小姐,而二小姐也一脸安稳平静的偎在他怀里。
唔……好吧,她就当作没看见好了。
第3章
梆打四更,一夜睡不安稳的谈虞姬终于睁开眼睛。
外头飘着细细冷雨,寒风钻进窗缝,为屋内带来一丝寒意。
她偏头望了一眼身旁依然沉睡的夏莲,眼底有些欣羡,羡慕她能睡得这般甜熟。
进将军府已经数日,想起数日前她醒来时,人在温暖的医馆里,而夏莲就在身边,至于那位公子,夏莲说,送她们到医馆安置妥当,给了大夫丰厚的诊金之后,他们便离去了。
不过,他留下一封信函,嘱咐两人拿着信到将军府,交给元总管。信里写些什么她不知道,但是她们因那封信而得以进入将军府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曾问过元总管书信者的身分,元总管只是古怪的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她也就不好追问,就这么挂在心上,悬着、念着。
夏莲被分配到大厅打扫,她则因为貌丑,被分配到灶房打杂。
灶房里每个人各司其职,她的工作单纯却粗重,负责随时填满三个大大的水缸,以及在大厨准备三餐之前,负责挑拣蔬菜清洗,餐后负责清理灶房。
刚开始她手忙脚乱,虽然知道该做什么事,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连怎么从井里打水上来也不会。之后,虽然知道该怎么做了,却笨手笨脚的一连掉了两个水桶到井底,被专门管理灶房的吴大娘抽了一个鞭子,这事她没敢让夏莲知道。
慢慢的,虽然动作不俐落,却也终于没再出错,渐渐习惯了这样的辛苦。
只是她的手,在短短三日内便惨不忍睹,水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没有好好擦药,以至于有些溃烂。每到夜里休憩时间,夏莲总是红着眼眶为她心疼,替她上药,让与她们同房的另外两个婢女总是笑夏莲像只护着小鸡的老母鸡。
因为手伤,吴大娘没再让她挑洗蔬菜,怕她弄脏了蔬菜,改派她搬柴。虽然搬柴较辛苦,但是伤口不必碰水,也是好的。
「小姐?」夏莲睁开惺忪睡眼,喃喃低唤,「睡不着吗?是手疼吗?」才担心地说着,便已挣扎着想要起身。
「不,我没事,只是刚好醒来而已。」谈虞姬赶紧低声安抚,柔婉的嗓音有一种使人安定下来的作用。她知道夏莲没完全清醒,否则不会又叫她小姐。「继续睡,天还没亮呢。」
「嗯……」闭上眼,一下子又沉沉睡去。
怕再次吵醒夏莲,她轻轻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溜下床,穿上外衣,走出仆役房。
冷冽的空气带着雨的湿气钻入谈虞姬的鼻子,微微打了个冷颤,抬手上下搓抚着双臂,试图温暖自己,却又弄痛了自己的手。
虽然每天回到房里夏莲都会帮她上药,可没有多大的效用,她只能缠上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咬牙继续工作。
缓缓的收掌成拳,咬牙忍着痛,如今她是一个奴婢,不是谈府的千金小姐,必须尽快习惯这样的痛才行。
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既然睡不着,就到灶房去做她该做的事吧!
她转身进房拿出油灯点上,提着油灯沿着回廊缓步走向灶房。
「是,奴婢遵命。」她边走,边低声哺语,练习着自己还不习惯的自称。
昨儿个,元总管才召集众人宣布,将军已经抵达京城,进宫面圣,皇上为将军办洗尘宴,连续三日,之后,将军就会回府,要大夥儿机灵点。
想到这里,她眼底闪过一抹不安。
至今,她依然想不到该用什么办法接近火将军,一个奴婢,要见到将军的机会微乎其微,她该怎么办?
谈虞姬心不在焉的踏进灶房,将油灯放在桌上,没想到一抬头,便看见一道陌生的高大身影站在灶前,一手拿着一颗馒头瞪着她!
那是一个有着些许杂乱的发,胡子遮掩了大半张脸的陌生男人,也就是说,有人夜闯进将军府!
这个认知一打进她的脑里,让她吓得退了一步。
「本来听见脚步声打算躲起来,结果发现是你……」薛从风才刚开口,她已惊恐的转身逃离,他愣了愣,回过神来,赶紧丢开馒头追人。「喂!等一下!」
「来人……唔……唔唔……」谈虞姬才想大叫,冷不防一只大掌从后头捣住了她的嘴,整个人也被箝制住,她拚命的挣扎,却动弹不得。
「别叫别叫,我不是坏人,我是……啊!」薛从风想解释,遮住她嘴巴的手却传来一阵剧痛。
谈虞姬狠狠的咬住那只手,成功的迫使他松开她的嘴。
「来……」她冲出灶房,再次想呼救,却冷不防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这是怎么回事?」火钰珩稳住仓皇的纤弱身子。「从风,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
原本惊恐万分,拚命挣扎的谈虞姬,一听见这个声音,瞬间静止,惊愕的抬起头来。
「公子!」她惊讶的低呼,双手不自觉的揪住他的衣襟。「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老大。」薛从风上前。
老大?谈虞姬一愣,难道……猛回头望向薛从风,没什么印象,他是那日破庙里的另一个男子?
火钰珩瞪了他一眼,竟然把她吓得这般惊恐仓皇,全身打颤。
接收到老大的眼神指控,薛从风搔搔头,有些委屈。
「我又不是故意吓她的,我听到声音本来想躲起来啊,可是发现是她才没躲的,她自己没认出我,又没给我机会解释,怎能怪我?我好歹也算她半个救命恩人耶!」
谈虞姬怔了怔,果然是另外那位公子。
「对不住,那日我身子不适,以至于记忆不多,没能认出公子。」她轻声抱歉,他说得没错,他也是她的恩人,她竟认不出他。
是喔?记忆不多,却记得老大,连声音都记得那么清楚,她刚刚明明是一听见老大的声音就立刻认出老大。
「别理他,他这模样连他家人都认不出他。」火钰珩安抚她。「倒是你,这种时辰你不是应该还在床上歇息吗?在这里做什么?」他蹙眉凝视,短短几日,她竟比那日消瘦许多,她到底懂不懂得照顾自己!
「公子,你们为何夜闯将军府?」谈虞姬没有回答他,反倒焦急地反问。「公子若有任何困难,我会尽全力帮公子,公子千万不要走入歧途。」
火钰珩挑眉,抬手制止想解释的薛从风。
「从风,你先离开,盯紧一点。」从风现在和几名手下盯着那家和人牙子勾结的青楼,想揪出青楼的幕后大老板,听说大有来头,那家青楼的行事才会这般嚣张。
薛从风点点头,不过还是出声提醒,「老大,天快亮了,你得在天亮之前『回去』。」
「我知道。」火钰珩点头。他现下理当在宫里才对,偷溜出宫被发现的话,可是会被问罪的,所以得在破晓前回宫。
「那我先走了。」薛从风搜刮了放在灶上竹笼里的几个馒头,瞥了眼老大,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决定先离开再说。
火钰珩低头望着她,她的双眸盈着些许水光,带着惊慌以及担忧,却依然能勾动他的心魂,视线落在她刻意垂落在右颊的发帘,那发帘根本无法完全遮掩住那几乎占了半边脸的纠结疤痕,不过见她似乎不在意,这样很好。
「你替我担心吗?」他饶富兴味地问。她是不是忘了她们得以进将军府,是因为他的信,这就代表他与将军府关系匪浅,不是吗?
「是,我担心公子。」她点头。
「你认为我夜闯将军府的目的是什么?」他再问。
她摇头,「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公子快离开吧,我……我会想办法引开守卫,让公子悄悄离开。」
火钰珩见她真的很担心他,不忍再戏弄她。
「你听着,我姓火,叫火钰珩。」
谈虞姬惊愕。火钰珩?
他就是火钰珩?将军大人?
「不,公平,火将军现下人应该在宫里,而且依将军的行程,破庙那日,火将军还在数百里之外。」
「我是从宫里偷溜出来的,当初也是脱队先行悄悄回京,所以你千万不可声张,若我悄悄回京和偷溜出宫的事被发现,可是会遭殃的,你应该明白吧?」火钰珩微笑地交代。
谈虞姬犹豫地望着他,皇宫戒备何其森严,岂是说溜就能溜得不惊动任何人,可是……她直觉的就是相信他。
所以他就是火将军,就是她要接近的目标!
「奴婢姬儿,见过将军。」她在这,用的是夏姬儿这个假名。
姬儿?是虞姬的小名吗?
「你相信我?」火钰珩讶异。
「嗯,我相信。」她点头。
火钰珩挑眉浅笑,她这么信任他,让他觉得……很开心。
「我很高兴你相信我,不过我还是给你看证据吧!」他从腰带里掏出一块令牌递给她。「这是我的将军令。」
谈虞姬接过,低头望着手上的黄金令牌,正面浮雕着一个火字,火字周围以双龙围绕,背面则是「将军令」三个字。
他真的是火将军。
「这应该足以证明我就是火钰珩,是吧!」他微弯腰靠近她。
谈虞姬心慌点头。怎么办?她没料到会在这种情形下遇见火将军,更没想到他就是火将军,她该趁机开口请求他帮忙吗?
错过这次机会,以她的身分要再见到他,不知道是多久以后的事了,可……她凭什么让他帮她?她不过是一个卖身的奴婢,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奴婢,贸然和宰相作对?
抬头将令牌交还给他,才发现他靠得如此之近,俏脸一红,她仓皇的退开一步,并飞快的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羞涩。
火钰珩却误解了她的动作,以为她是想掩饰自己脸上的伤疤,心头微微泛疼,还以为她已经看开了呢。
「姬儿,在我面前,你不必遮掩自己的疤痕。」他轻声道。
谈虞姬微微一愣,才道:「将军不觉得它很丑、很吓人、很恶心吗?」
「一点也不会。」他微皱眉头,「府里有人这么对待你吗?」
「不,并没有。」她轻轻摇头,没有告状的意思。从洛阳到京城这一路上,她已经很习惯那些嫌恶、鄙夷,甚至是惊吓的眼光了,偶尔还会有些冷嘲热讽的伤人话语。在将军府里,其实大部分的人都很善良敦厚,只有少数人以貌取人,但她一点也不在意。
「如果有人对你不好,要告诉我,不要受委屈了,知道吗?」火钰珩特地叮咛,他不希望她步上妹妹的后尘。
谈虞姬眨了眨眼,微微抬头,觉得心里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给涨得满满的。
「谢谢将军。」对他漾出一抹微笑,她无法告诉他真相,只能道谢。
那笑容震撼了他,他只觉得呼吸变得急促,眼里不自觉的盈上一抹柔情,就这么呆愣愣的望着她。
「将军?」谈虞姬疑惑轻唤,迎上他的眸,心跳微微加速。他为何这般望着她?为何那眼神会让她心跳加速,让她不知所措?「将军,有什么不对吗?」她微提高音量。
火钰珩回过神来,察觉自己竟然看她看到呆了,脸上闪过一抹窘迫,撇开脸步开,拉开两人的距离。
「对了,你要不要告诉我,这个时辰你为什么在这儿?别告诉我府里是这样压榨奴仆的。」想到这可能性,他不禁蹙眉。
「不是的,是我……」一顿,他提醒了她奴仆的身分,她想起当初进将军府的第一天,元总管再三告诫,在主子面前是不可以自称「我」的。「是奴婢笨手笨脚,份内工作做不好,刚好今日醒得早,便想早点过来做事。」
「别对我自称奴婢。」眉头皱得更紧,火钰珩觉得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刺耳极了,他很不喜欢。
「可……奴婢就是奴婢啊!」谈虞姬怔愣。怎么和元总管交代的不一样?
「我说不许,你敢不听!」火钰珩感觉到她突然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高墙,隔出了主子和奴婢的分界,这让他很火大。
「是。」她低下头,柔婉地听命。
火钰珩紧抿着唇,不悦的望着低垂螓首的她。可恶!刚刚明明都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啊!
视线不经意往下一瞟,看见了她缠着白布条的双手。
「你的手怎么了?」
谈虞姬微惊,将手缩进袖子里。
「没什么……啊!」话没说完,火钰珩手一伸,便抓住她的手。她一惊,慌张的道:「将军,请放开奴婢。」
「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奴婢二字!」出言警告,他没理会她,迳自拿出小刀割开了她手掌上的白布条。
「将军,请别这样!」谈虞姬惊慌的低喊,想挣开,却挣不开。
火钰珩扯开布条,同时也扯开了她的伤口。
她痛呼一声,随即咬住下唇,忍下那痛。
听见她的哀叫,火钰珩心头一揪,眼底闪过歉意,可足一看清楚她掌心的惨状,一双剑眉猛地紧蹙,薄唇不悦的紧抿,拾眼瞪着她。
「你的手伤成这样,竟还天未亮就开始工作,是想让外人认为将军府都是如此虐待人的吗?」他火大的低吼。
「不!奴婢绝无此意。」谈虞姬无措的摇头,「奴婢只是想做好自己份内的事,绝对没有——」
「好了,别说了。」火钰珩生气的打断她。「我已经说了好几次,不许自称奴婢,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
低下头,她不敢再说,怕惹他生气。
火铉珩怒瞪着她,心里很清楚,他气自己多一些,气自己在信中没有交代清楚,才让她吃苦受罪。
他原本目的是想保护她、照顾她,可现下看看她变成什么模样了,他怎能不生气!
瞪着她顶上发旋,好一会儿他才无声的一叹,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力道控制着既不会抓痛她,也不会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跟我来。」说着,他吹灭油灯,拉着她离开灶房。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谈虞姬伸手不见五指,只能被动地被他拉着走,走了几步之后,才想到该问清楚才对。
「将、将军要带我到哪儿?」她迈着小跑步,才能跟上他大大的步伐,怀疑他是如何在漆黑中视物的。
「跟我来就是了。」
「可……请将军放……啊!」谈虞姬话说一半,脚下冷不防踢到不明物体,惊呼一声,整个人往前扑去,撞上火钰珩的背。「喔!」她痛呼一声,随即又咬住唇,忍了下来。
他赶紧扶住她,此时才发现自己的粗心。
他能在黑暗中视物,行走无碍,不代表她也能啊!
「你还好吗?可有撞伤?」适才听见一声隐忍的呼声,他伸手勾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仔细审视。
谈虞姬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却感觉得到他的动作,因而羞红了脸。
「我没事。」她转开头,低垂下来。
「是吗?」又审视她一会儿,他点点头。「那继续走吧!」
「请将军放开我,我可以自己走。」被握着的手腕发烫着,让她好不自在。
「不要。」火钰珩直言拒绝。
不要?谈虞姬错愕,这声不要怎么听起来有点……小孩耍赖的味道?
「这里要下两个阶梯。」他这次放慢脚步,经过高高低低的地方,也都会提醒她。
「多谢将军,不过还是请将军放开……」谈虞姬甩开脑中荒谬的想法,才刚开口,他却突然转过身来,紧接着将她搂进怀里,两人快速的闪到圆柱后头。
她连惊呼都来不及,唇上便被按上一根指头。
「嘘。」火钰珩低着头凑进她耳畔,「有守卫。」双唇因为太过接近,说话时轻轻刷过她的耳廓。
谈虞姬微僵,纤腰上的压力,让她知晓他圈抱着她,而她整个人紧紧贴靠在他胸膛,他身上的热度透过衣裳烫入她的肌肤,让她身子微微一颤,心跳怦咚怦咚剧烈的撞击着胸腔。
他他他……他在做什么呀?
尽管受到不小的惊吓,可她并未忘记,此时此刻他是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就算他是主子,守卫听命于他,但多一人知晓,就多一分危险,不得不慎啊!因此,她只能静静立在他怀里,不敢妄动,以免让守卫发现他们。
火钰珩轻轻深吸一口气,她的发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她的耳朵白皙可爱,还有她细嫩的颈部肌肤,诱惑着人品尝。
这些日子,他一直挂念着她,所以才等不及想回来看她。
没错,他从宫里偷溜出来的目的,主要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和从风碰头,了解人牙子的事调查如何,只是藉口而已。
方才他潜入后进的仆役房,每间房里都没瞧见她,才到灶房和觅食的从风会合,没想到找半天找不到的人,会直接撞进他的怀里。
和她接触,和她说话,此偷偷看一眼好多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就此发现她的手伤成这样。
「将、将军……」谈虞姬觉得,再不出声说话,自己就要沉溺在他的怀里了。
「守卫……还在吗?」
火钰珩心里一叹,现在不是占她便宜的时候,他没多少时间,得在破晓前回宫才行,而她的手需要治疗。
「守卫离开了。」退开身子,他重新握住她的手腕,两人继续前进。
她没再抗议——或许是因为知道抗议也没用,就这么静静的跟着他。
他们来到一处以高高云墙为区隔的独立院落,她知道这个地方,来不及反应便被拉过洞门,进入院中。
「等、等等,请等一下,将军,这儿是寒琯院!」寒珀院是将军的寝院,元总管三令五申的禁区。
「我知道。」火钰珩没有停步。
「元总管说,这儿是不可以随便进来的。」她焦急的说,基本上,她是被吩咐,除了灶房和仆役房,以及连接两个地方的路径之外,她是不可以出现在其他地方的。
「你道寒珀院是什么地方吗?」他好笑地反问。
「知道,是将军您的寝院。」谈虞姬回答。
「没错,是我的寝院,是我亲自带你进来的,所以你担心什么?」火钰珩拉着她走过曲径石林,经过山水亭榭,来到他的寝楼。
推开门,他回头叮咛一声,「小心门槛。」
「是。」她小心以脚尖探探高度,他耐性的等着,直到她抬腿跨过门槛。
「等会儿。」火钰珩轻声交代后,放开她的手。
她听见他踱开的脚步声,立于黑暗中,山头有些慌,想开口唤他,却随即咬住下唇,制止自己开口。
须臾,室内亮了起来,她眨眨眼,看见站在桌前正在盖上油灯盖子的他。
然后他抬起头朝她望了过来,两双眸子一对上,她微微的深吸了口气。
「过来。」火钰珩朝她伸出一只手。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慌,明明不认为他会对她怎样,这种慌,也不似害怕,她弄不懂这种异样的感觉,就是……慌!
她几不可见的摇头,退了一步。
「过来,姬儿。」火钰珩再次开口,他要她自己走向他。
又退了一步,她摇头低语,「将军,我还是觉得……」
「你希望我过去带你吗?」他打断她,语带警告,「过来坐下。」
谈虞姬无奈轻叹,只得上前,在他指定的凳子不安的坐了下来。
火钰珩只是望她一眼,便转身走到墙边的柜子,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方盒,再回到桌旁,拉了张凳子坐在她面前。
「把手给我。」他打开盒盖,放在桌上,朝她伸出一只手。
谈虞姬看见盒里的东西,那是药膏。他带她来这儿,是为她擦药!
「发什么呆?把手给我,我帮你擦药。」火钰珩瞧她呆呆的表情,忍不住觉得好笑。
她愣愣的伸出手,他轻轻的握住,食指沾了药膏,涂抹在她的掌心上。
刺痛拉回她的心神,也让她轻轻倒抽口气。
「忍着点,我会尽量放轻力道。」火钰珩低声安抚,心疼地俯身朝她掌心吹着气,然后再继续抹药。
谈虞姬美眸盈盈凝望他,他的手很大,皮肤粗糙,是经年累月操练的手,可以只手劈倒大树,单拳击毙大虎,可现下,这双大掌却很轻柔,一手像捧着宝物般轻轻托着她的手,一手则细心仔细的为她的伤口上药。
那专注的模样,好似他在做什么重要的事一般,那双微蹙的剑眉,浮现一抹……心疼?
心脏咚地重重一击,她立即撇开脸,不敢再看他。
她看错了吧?
一定是的,他怎么可能……对,不可能的,她只是一个奴婢,而且脸上还有可怕的疤痕,他一定只是同情她,怜悯她而已。
好一会儿,她的视线又不受控制的回到他脸上,他不是她看过最好看的男人,其实,甚少有人比得上爹爹俊美,而且他英俊的五官带着一丝粗犷,让他显得威武,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的服膺于他。
突然,他抬眼,笔直的对上她带着些许迷蒙的视线。
她呆了呆,没料到会被他逮到自己在窥看他,下一瞬间红了脸,羞涩的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擦好药,也包扎妥当。
天!她竟然瞧他瞧得这般忘我,好丢人啊!
下巴被轻轻抬起,他的脸近在咫尺。
「将军?」他的眼神让她喉咙乾涩,不解他想干什么,为何越来越靠近她?
火钰珩眨眨眼,回过神,身子立即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起身退开。
他怎么了?竟然被她的眼眸所蛊惑,像个毛头小夥子起了冲动!
「我该离开了。」他站起身,「我送你回房。」
两人之间似乎开始起了变化,只是这时候的他们尚不能理解,这样的变化代表着什么。
第4章
一大早,元总管便来到仆役房外的小院子里,那儿正集合了数十位婢女,负责管理女仆的管事林大娘正在训话。
「元总管,有什么事吗?」看见元总管,林大娘赶紧上前,恭敬地问。
「我要找夏姬儿。」元总管视线二扫过每一个女仆,寻找那日带着将军信函进府的姊妹,他不记得夏姬儿是漂亮的姊姊?还是丑陋的妹妹?
「夏姬儿!」林大娘回头大喊。
在场的人全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低垂着头的谈虞姬。
她一凛,可仍伸手安抚地拍拍也差点惊跳起来的夏莲。
「小……」夏莲惊慌的低喃,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她立即对她摇头,示意她安静。
「是。」谈虞姬赶紧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你是夏姬儿?」元总管心里有些讶异。原来是丑妹妹,为何将军要的是她,而不是漂亮的姊姊?太奇怪了吧!
「是,不知元总管找姬儿何事?」她低垂螓首问。
元总管低垂着眼,从眼缝里望着她,眼神带着审视与评估。
纵使心中忐忑,不明所以,谈虞姬仍静静立着。
「你们还愣在那儿做什么?上工了!」林大娘对周围好奇的女仆们喊道,挥手催赶着。
一会儿,周遭走得一个不剩,夏莲则是被其他人硬拉走的。
「你跟我来。」元总管终于开口。
「是。」谈虞姬谨遵当初进府时林大娘的教诲——上头的人说什么,只要听命行事,不许多问为什么。
低垂着头的她,静静跟在元总管身后,沿途不是没发现其他仆人好奇的眼光,可她眼观鼻,鼻观心,直到发现方向似乎有些熟悉,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这个方向和路径,不是往寒珀院吗?
应该不会吧!也许只是要到这条路径上的其中某个地方……
「你们姊妹认识将军,对吧!」元总管突然说。
谈虞姬微微一凛,想到进府第一天,元总管看过信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你们认识将军吗?」
当时她摇头否认,因为她不知救她的人正是火将军。
此刻元总管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如果她没听错,他的口气还带有一丝……责备?
微抬眼,望着他的背影,她该怎么回答?
最重要的是,元总管为何又提起这件事?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或者……他知道稍早之前将军回来过?
想到之前将军看她的眼神,让她脸上又克制不住的烫热起来。他为什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虽然随即他变得有些疏离,没再开口说话,送她回房后,便悄悄离去。
「你不说,我想我知道答案了,你没有必要欺骗我。」元总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谈虞姬一惊,讶异的抬起头,迎上他那带着责备的眼神。
他果真是在责备她,可……为何?
「元总管,我……不懂总管的意思。」
「随便你怎么说。」他淡漠的望着她,「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去灶房了。」
「为什么?」她疑惑地问,望着他的表情,倏地一惊。难道她要被赶走了?「元总管,是不是我做错事?不管我做错什么,我会改进的,求求您不要赶我离开,求求您!」
元总管微蹙眉,偏头审视她。
「你不知道?」她的惊慌太真,不似作假,她是真的以为他要将她赶出将军府。难道是他误会了?
「我真的做错什么事吗?」谈虞姬担忧的问。
「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姊妹……」元总管一顿,不,应该不是姊妹两人,而是她,因为将军只要她,完全没有提到姊姊。「你与将军是不是旧识?你们带来的那封信,就是将军亲笔写的,你就说实话吧!」
「元总管,刚到将军府那天,我确实不知道给我们那封信的人就是将军,我是不久之前才知道的。」她谨慎地回道。
「是将军进城那日,咱们去迎接将军,你才知道的?」那日沿街好多百姓围观,他特地让仆人们也休息一个时辰,到街上看热闹,恭迎主子回京。
「……是。」谈虞姬垂下眼。其实那日她并没有到街上去,而是在灶房提水,想赶上午膳时间,但是她不能说,否则势必得说出四更时将军溜出宫的事。「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可将军并未表明身分,否则我怎还会问总管写信的人是谁呢?」
「是吗?」元总管叹了口气,「如果我早知道将军对你另有安排,也不会多事将你分配到灶房去。」
「什么?」她诧异,「什么另有安排?」
「这你也不知情吗?」元总管又问。
谈虞姬愣愣的摇头。知道什么?
「今早天才亮,薛副将便送了一封将军的信函来,信中吩咐,在你的手伤痊愈之前,不准派你做任何事情。」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看见她听闻后,一脸错愕、小嘴儿微张的呆样,让他忍不住笑了。「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我还以为是你向薛副将告状,让薛副将转达将军替你出头的呢。」
她惊慌的猛摇头,「不,我真的没有啊!」
「行了,我相信你。」元总管扫了一眼她包扎着白布的双手,「你的手受伤了,怎么没说呢?如今我倒成了虐仆的罪人。」
「真的很抱歉,元总管,全都是奴婢自己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想早点把工作做得上手,才没说的。」将军为她出头,她很感动,可他这样做之前,没想过她要怎么解释吗?
「严重吗?」元总管问。
「不严重……」看见元总管怀疑的眼光,谈虞姬闭上嘴。
「拆开我看看。」他指了指她的手。将军不是会大惊小怪的人,如果不严重,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举动才对。
不得已,她只好慢慢拆开左手的白布。
元总管一看见她的伤势,倒抽了口气。
「这叫不严重?你的手都快烂了!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啊?」
「这……有些是起了水泡,然后水泡破了;有些是打水时,没握紧绳索,被冰冻的绳索划伤的……」她小心的再把白布重新缠上,其实稍早之前将军帮她抹了药之后,比较没那么疼了。
「你在灶房都做些什么工作?」伤成这样,难道管理灶房的吴管事都在虐待她吗?
「提水、洗菜、刷地。」她老实回答。
元总管讶异。这都是很基本的工作啊!
「这样就能把手伤成这样?难不成你以前从不曾做过粗活儿?」
「对不住。」她羞愧的低下头。以前拿过最重的物品就是锅铲,偶尔替爹爹和姊妹煮一桌好菜,如此而已,事前准备以及事后善后的工作,都毋需她动手。
「伤得这么严重,难怪将军会禁止你做事。不过……还真奇怪,将军是怎么知道的呢?」他一脸疑惑。
谈虞姬低着头,不敢回话。
「算了,将军信里吩咐,以后你就在这儿当差。」
在这儿?
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他们就站在寒珀院外。
「在这儿?寒珀院?」她讶异,在寒珀院当差?
「是啊,将军从来没有贴身婢女伺候,你是第一个。」
贴身婢女?他把她调到寒珀院来,当他的贴身婢女?
「进来吧!我领你认识寒珀院。」元总管嘱咐,「虽然将军吩咐,你的手痊愈前不许做事,不过将军再过两日就会回府,你还是尽早熟悉一下环境比较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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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天,春寒料峭,昨儿个日里才稍稍回暖,没想到夜里又突然变冷,还飘了些雪花,不知何时才会真正进入春暖花开的时节?
谈虞姬拉紧衣襟,款步走向寒琯院。
真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什么?能在寒珀院里当差,当的还是将军的贴身婢女,她就不用烦恼该想什么办法接近火将军,可是……
忍不住微微叹口气,不需想办法接近将军是省事些,但她又要怎么开口呢?
毕竟要对付的是当朝宰相,一个深受皇上重用信赖的人,将军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奴婢,和权贵的宰相对立呢?
这不仅要赌上官途,更是赌上身家性命,她凭什么让他答应为她出头?
想起先前的接触,他对待她的态度似乎超乎寻常的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或许她可以利用这种优势……
心头揪痛,利用他人的感情来达到目的,让她心里充满罪恶感;可是一想起爹爹在牢中受苦,她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所有罪过、后果,她都愿意承担,就算最后他恨她、报复她,她也会毫无怨言的承受。
「咦?姬儿,这么早啊!」总管夫人远远的瞧见她,立即走了过来,和蔼的打声招呼。
「总管夫人。」谈虞姬微微曲膝施礼,举止端庄优雅,一派大家风范。
她不自觉,可总管夫人却看得明白,忍不住在心里微微一叹。真不知道一开始夫君怎会把她分派到灶房去干粗活儿?
不说姬儿本身的气质与言行举止根本不似奴仆,光是看到将军亲笔书信,就应该好好对待姬儿了啊!
肯定是看见她脸上的伤疤,才做那样的安排吧。
男人啊!全是肤浅的东西,幸好将军不是。
要是那日她在府里的话,就不会让姬儿平白受这些苦了。
说起来,要待姬儿好一点也不困难,因为她真的很惹人疼,个性温柔又善良,虽然笨手笨脚,却勤奋认真、毫不懈怠。尤其一看见她脸上的伤疤,便让她心疼不已。好好的一个美姑娘就这么破了相,更让她舍不得待她不好。
「你的手好多了吗?」总管夫人关心的问。
「好多了,伤口已经开始结痂,谢谢总管夫人关心。」
「这么早起身,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瞧她脸色这么差,眼下都黑了一大块,是夜里睡不好吗?
「醒来之后没了睡意,便起身了。」谈虞姬温婉地笑道。她至今还是睡不惯那硬邦邦的床板,不管日里工作多累,夜里依然辗转难眠。「我想在将军回府前,把书斋整理好。」
「来得及吗?要不要我派几个丫头去帮帮你?」总管夫人好心询问。
「多谢总管夫人,只剩下一点点,今儿个中午前应该就能做完,不需要再麻烦其他人了。」只是掸掸灰尘,把一些错放的书册或竹简归位,很简单轻松的工作。
「那就好,将军最快也要傍晚才会回府,来得及就好,别太赶,小心你的手,好不容易才结了痂,别又伤了。」总管夫人点点头,旋即又关心地伸手拍拍她的手臂。「瞧你,冻得嘴唇都发紫了,怎不多加件衣裳呢?」
「我……」谈虞姬不好意思说自个儿没有较保暖的衣裳,而那件依然被她小心收藏在包袱里昂贵的雪貂披风,更不能拿出来。「进书斋之后就不冷了,嫌麻烦,所以就不穿了。」
「那我就不耽误你,你快去吧,下次别嫌麻烦,多添件衣裳,否则受了寒,受苦的是你。」总管夫人叮咛。
「好的,谢谢总管夫人。」谈虞姬心里有着感动。总管夫人待她真好,让她感觉好像多了一个疼爱她的娘亲一般。
「快去吧!」催促着,怕她真的受寒。
「姬儿告退。」谈虞姬又一福,与总管夫人擦身而过,往寒珀院的方向走去。
进入寒珀院,她先进入将军的寝房简单打扫一遍,然后便到书斋,拿出手巾蒙上口鼻,继续昨日未完成的整理工作。
听说,将军很喜爱读书,只要在府里,一有空闲便都待在书房,只不过将军三年五载难得回京一趟,因此书斋里的书册、竹简,都蒙上了一层灰。
谈虞姬小心翼翼的将书册搬下架子,一本一本的掸去书上的灰尘,再分门别类的放回架子上,书册整理完,便整理竹简。
午时初,她抱着最后一批竹简,爬上放在桌上的板凳,将沉重的竹简一一放置在最上层的架子。
火钰珩一踏进书斋,看见的就是她抱着沉重的竹简,踮着脚尖,摇摇晃晃站在高高凳子上,而且那张凳子还不是放在地上,而是叠放在桌子上!
「你在干什么?」他生气的大吼。
「吓!」谈虞姬被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往后一望,结果一个不稳——
「啊——」她惊慌的伸手一抓,怀里的竹简乒乒乓乓的掉落地,她挥舞的双手也没来得及抓牢什么,整个人已经往后跌去,连同上层刚摆上去的竹简也因为架子的摇晃一同掉了下来。
「小心!」火钰珩一个箭步窜上前,接住跌落的人儿同时,一个旋身将人护在怀里,紧接着砰砰一阵响,掉下的竹简打在他的手臂、头和肩背上。
「将……将军!」谈虞姬被圈锁在他怀里,听这一阵碰撞声,惊慌的喊着。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弯身紧张的审视她。
「打着了吗?有没有受伤?」
谈虞姬愣了愣,摇摇头。
「我没事……」话一顿,她随即惊恐的瞠大眼,看见他额上滑下一道细细的血流。「将军,您受伤了!」
「你这个笨蛋!想死啊?」火钰珩根本不在乎自己这一点点伤,随手一抹,便火大的抓着她的臂膀,对着她喷出怒火。「你这个女人,老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不是交代过手伤痊愈之前不许你工作吗?」
「您受伤了,先让我——」她一心只急着想替他的伤口上药,却被他打断。
「你刚刚在做什么?嗄?爬那么高,是怕摔不断你那纤细的脖子吗!」火钰珩气疯了,差点将她整个人抓起来摇晃,想晃醒这固执的小脑袋。
如果他没有刚好回来呢?如果他没能及时接住她,或是替她挡下那些沉重的竹简呢?光是想像那种状况,他就全身发冷。
对他的迭声质问,完全充耳不闻,谈虞姬一心担忧他的伤,抬手轻触他的脸。
「拜托,先处理您的伤,好不好?」眼眶有些泛红,「等一下将军要怎么骂都可以,但是……先让我帮将军处理头上的伤好不?」
火钰珩看见她眼中的水雾,满肚子因紧张害怕而生的火气瞬间消散。
「该死,你把我吓死了!」恼怒一吼,他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对不起,可……您的伤……」她一心挂念着他的伤势,根本没留意到两人的姿势太不合礼教。
「我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让我看看,好不好?」没有亲眼看看,她真的不放心。
「只是小伤而已,根本——」
「拜托。」谈虞姬柔声恳求。
火钰珩无奈一叹,无法拒绝她的软声恳求,只好放开她,迳自勾了张凳子坐下,低下头,让她检查他的伤口。
她轻轻拨开他浓密的发,一会儿,找到了一道被竹简划开的裂伤,不大,血也已经凝住了。
「看吧,我就说小伤,没事的。」火钰珩一派轻松。
「没其他地方疼吗?方才打中了好几个地方不是吗?」她仍不放心。
「姬儿,我是个征战沙场的武将,」他抬起头,失笑的望着她。「这点小碰撞对我来说像是搔痒一样。」
「可还是流血了呀!」
「那是因为竹简掉下来时,刚好在头皮上刮了一道口子,它小得我根本没感觉。」火钰珩很想叹气,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对她这样隐忍,就是不忍心见她眸底染上担忧,急着想抹去她眼里的愧疚。
「真的没事?」
「我发誓。」他举起右手。
谈虞姬这才松了口气,总算露出放心的微笑。
「那我帮您上个药。」说着,她转身想去拿药膏,腰身却突然一紧,整个人被他拉了回来。「将、将军?」她有些慌的低声问。
火钰珩仰头望着她,将她圈锁在自己的双腿之间。
「不急,你先解释清楚,方才在做什么?」
「我只是掸掸灰尘,整理整理书架……」
「然后嫌板凳不够高,还叠上桌子,这样捧下来的时候才能顺利摔断你的脖子?」听她起了头,他没好气的接口。
「要不是将军吓到我,我也不会……」
「喔,所以是我的错了?」火钰珩瞪她,她就是不懂得保护自己。
「不,是我不小心。」她赶紧改口,讨好地对他柔柔一笑。他让她进府为她包扎伤口,甚至调她成为贴身女仆,他对她真的很好。
「你真是……」面对娇柔的她,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真的拿她没辙。
「将军怎么会回府的?」谈虞姬赶紧转移话题。「听总管夫人说,最快也要傍晚才可能回来,将军又偷溜了吗?」
火钰珩摇头,溜一次就煞费苦心了,她以为皇宫像家里的灶房啊?
「皇上主办的宴席结束了,下午的不重要,所以皇上允我先回来休息。」
「那就好。」谈虞姬松了口气,真担心他被人发现,若成为有心人的把柄,可就不好了。「总管知晓将军回府了吗?」
「不知道,我直接进寒珀院,没惊动任何人。」他无所谓耸耸肩,急着想先见她一面。
她想也是,要不,不会没有任何动静的。
「有按时抹药吗?」火钰珩低下头,轻轻捧起她的手细瞧。
「有的,多谢将军赐药,那药膏效果很好,我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她知道那盒药膏绝不便宜,甚至应该是很珍贵的。
他点头,安下心。
「一定要继续抹药,直到完全痊愈,知道吗?」不放心的再次叮咛。
「是。」
「药若没了,再找我拿。」
「是。」
火钰珩倏地抬头瞪她,莫名的感到不悦,就跟不爱听见她自称奴婢的感觉一样。
虽然她不自称奴婢了,可是她对他依然是对主子的恭顺态度,之所以不自称奴婢,也只是听命而已。
他不喜欢这样,这不是他要的!他……
他要什么?
这个问题突地跃入他的脑海。不要顺从?难道要她反抗他吗?
不是这样的,他希望她顺从,可不是这种顺从态度……
可恶!他到底是怎么了?他被自己矛盾的思绪搞得心烦气躁。
「将军,有什么问题吗?」她发现他沉下脸,关心地询问。
火钰珩还是瞪着她,好一会儿,突然将脸埋进她的胸腹间,长长的叹了口气。
原本因他的举动而羞红脸不知所措的谈虞姬,听闻他的叹息,微微一怔,想挣扎的念头瞬间被他的叹息给吹散了。
「将军心烦吗?」她柔声低问。
火钰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自己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只知道他真的很烦,烦闷透了,而且……他想念她!
这两日在宫里,他脑袋里都是她的身影,明明两人相识不久,见没几次面,明明了解不深,她的形影却像在他心头生了根似的,盘旋不去,让原本就不喜欢那些官场交际的他,这次更是捺不住性子,足足两日半的宴席,却如坐针毡,待皇上主办的洗尘宴一结束,他便迫不及待的赶回来,完全不在乎接下来的百官共宴中,他这个主角一缺席,那些百官可没了名目享乐了。
「将军?」她有些忧心地唤道。
「姬儿,暂时就这样。」他低喃。
怎样?谈虞姬不懂,可仅一会儿,她便理解了。
于是她静静立着,让他圈抱着,让他继续偎在她怀里,这样一个威猛的男子这般依靠着她,让她的心荡漾着一股异样的感觉。
缓缓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轻轻覆上他的后脑。
火钰珩闭上眼,烦躁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
思绪渐渐清明……突然,他诧异的睁开眼,眸底有着不敢置信的神情。
他竟然……喜欢上她了!
眼底惊诧的神情渐渐敛下,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后的喜悦,忽而眉头又微微蹙起,圈抱着她腰身的手紧了紧。
她会接受他吧?
他不接受拒绝,但,他会让她心甘情愿的接受他!
第5章
贴身奴婢该做些什么呢?
对谈虞姬来说,答案是什么都不用做。
初时,她以为他是体谅她手伤尚未痊愈,所以没让她做任何事,可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手伤已经痊愈,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之后,他还是没让她做那些奴婢该做的份内之事。
他说,他自身的琐事向来不假他人之手,因此举凡贴身奴婢该做的事——服侍主子梳洗、更衣、用膳等等,她一概不必做。
他还说,要他让人帮他梳洗更衣,等哪天他缺手断脚行动不便时再说。
不过「贴身」这个动作,他倒是让她做到了。
在将军府里,众人已经习惯,只要看到将军,就一定能在将军身后或身侧看到姬儿姑娘纤细的身影,从无例外。
而除了上朝之外,他外出也一律都带着她,就连晚上就寝,也是同房而眠。
他是霸道的,不容人拒绝的。他说,若晚上有事传唤,她这贴身婢女不在,难道还要他专程跑到仆役房叫她吗?
明知道这只是藉口,白日里都不让她做事了,夜里又怎么可能有事传唤。
可他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不是一句「男女有别」或「于礼不合」能拒绝得了的。
于是他命人在他寝房里另外安置一张榻,狡猾的在上头铺了厚厚的软垫,躺起来舒服得让人很想赖床,果然,她一躺便舍不得回仆役房睡那硬邦邦的床榻了。
夏莲很担忧,每次两人一见面,都担心地问将军有没有欺负她。
欺负她啊……
谈虞姬脸儿微烫,当然知道夏莲说的欺负是什么意思。
嘴角不自觉漾出一抹柔柔的浅笑,抬眼望向前方不远处,正在倾听一名守卫禀报的火钰珩。
他不太在意男女授受不亲……不,应该说他根本毫不在意,他经常牵她的手,不时的搂抱她,有旁人在的时候,因为顾虑她的感受——她曾经很严肃的抗议——所以他会稍稍收敛;但若是两人独处时,他根本一点顾忌也没有。
但顶多就是这样,他并没有进一步做出夏莲指的「欺负她」的举动。
其实除了不太注意男女授受不亲之外,他待她很好很好,好得让她……愧疚,因为她是别有目的接近他的……
「姬儿,跟我来。」火钰珩遣退守卫,快速来到她面前。
「等等好吗?我把这……」话没说完,谈虞姬手中的绣花针便被他给抽掉。「将军,您在干什么呀?」
「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将绣花针插入藤篮里的针包,拿掉她手上铁灰色的布料放在桌上,然后一把将她从椅子拉起,便往外走去。
「将军,我还有事——」
「你的事就是跟着我。」他打断她的话,脚步没停,不是往院外走,而是往后山方向。
「将军要带我去哪儿?」谈虞姬不禁好奇地问,还以为他像往常一样,要带她出府呢。
「到了你就知道。」火钰珩神秘一笑。
她挑挑眉,见他又露出那带点孩子气的笑容,这代表他要给她一个惊喜,也就不多问了,任由他牵着她的手走上通往后山的石径。
从何时开始,她这么了解他呢?谈虞姬心底浮现这么一个问题。
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可以吗?适当吗?
「姬儿,你瞧。」他终于停下,将她揽在身侧,低声的说。
挥开紊乱的思绪,谈虞姬抬眼望去,瞬间瞠大眼,不由自主的低呼一声。
「好美啊!」只见满山李花盛开,洁白淡雅,其清馥胜秋菊,芳姿比蜡梅。
「寒珀院里那棵李树开始开花之后,我见你经常站在窗前、站在树下观赏,我就想你应该会喜欢这里,就叫守卫随时注意,刚刚守卫来报,今日花开了。」
原来方才守卫就是向他报告这件事啊!
「谢谢您,将军。」他对她的用心,她真的很感动。
仰头望着满山的白,真的……好美啊!
火钰珩望着她,无瑕的侧面正对着他,他心惊的发现,她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美夺去他的呼吸,迷乱了他的神智,突然,瞧见一滴珠泪从她眼角滑落,将他震醒。
「姬儿?」他胸口绷紧,心疼地将她转过身来面对他。「怎么了?」
「我只是……想起往事,一时忍抑不住……」谈虞姬摇头,泪水却纷纷坠落。
过去这个时节,他们一家人总是会在盛开的李花树下铺上毯子,一家四口一起品茶赏花,当时好快乐、好幸福……
火钰珩一时无措,心里不禁懊恼,原想讨她欢心,却反倒惹她伤心。
「那……不看了,我马上带你离开。」说着,就要带着她下山。
「不。」她心急的抓住他的手。「我喜欢这里,想多留一会儿。」
「可是你不开心!」
谈虞姬摇头,「没事,我很开心,想多留一会儿。」
放开他的手臂,她转身踏向前,来到一棵李树下,抬手轻触洁白的花朵。
火钰珩站在她身后,静静守护着她,心头盈满对她的怜爱。
想起往事让她这般伤心,她……或说她的家人,发生什么事吗?
想起破庙里的初次见面,她呓语着不能替她爹伸冤了。她爹怎么了?含冤而死吗?
该问吗?
问了,怕会惹她更加伤心,还是等她愿意主动告诉他吧!她若开得了口,就代表她较能释怀,与他之间也更进一步了。
「将军,您知道吗?夜里观赏李花,更显得清丽动人喔!」谈虞姬转过头来,漾着美丽的笑靥望着他。
「那咱们夜里再来。」他立即说。
「谢谢您,将军。」他为她这般煞费苦心,可是不值啊!
「真要谢我,就别再叫我将军了。」火钰珩直瞅着她。
谈虞姬微怔,「那……我该怎么唤您?」
「也别用敬称,就叫我名字吧!」
「这……」她犹豫了,垂下螓首,「这似乎于礼不合……」
「姬儿,叫我名字。」火钰珩伸手将她拉到面前。
长睫紧张的扬了掮,谈虞姬迎向他专注的目光,看见那一丝乞求。
心,又沦陷一分。
「钰……钰珩……」她紧张的低喃。
火钰珩笑了,「再叫一次。」
「钰……珩。」这次比较顺利了。「钰珩……」
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她红唇中吐出,竟让他这般感动。老天,他真的爱惨了这个女人了,是吧!
「闭上眼。」他低哑的说。
谈虞姬狐疑,不过还是听话的闭上眼睛。
一会儿,她感觉到垂在颊上的发帘被轻柔的拨开,一个带着温暖吐息的温热触碰,落在她布满疤痕的颊上。
他……吻她脸上的伤痕!
轻抽了口气,她惊愕的睁开眼,刚好对上他怜惜的眼眸。
「将军……」鼻头微酸,眼眶发热。「钰珩……」
火钰珩微笑,将她揽进怀里。
怎么办?谈虞姬闭上眼,掩下眼底的后悔和伤痛。
她是打算利用他的,可这过程中,竟也把自己的心给也遗落了,她该怎么收拾这一切?
*********
又过数日。
火钰珩刚下朝,回到将军府,没看见最近这些日子都会算好时辰,等在大门口的姬儿,心里有些疑惑和担忧。
「姬儿呢?」将马交给马夫,他询问二芳的元总管。
「姬儿姑娘应该在寒珀院里,稍早之前向内人报备,说要文房四宝一用。」元总管将从妻子那儿听来的事报告主子。
闻言,火钰珩立即不悦的皱眉。
「姬儿要用任何东西,不用报备。」他交代过许多次,要她想做什么便做,毋需顾虑,看来她还是不愿跨过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主仆尊卑的高墙。
他真的很懊恼,搞不懂她为何这么坚持,明明感觉得出她对他也是有情,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呢?
但就算他生气,还是拿她没辙,因为他很清楚,不管是对她发火,或是下令,都只会更突显她固守的尊卑之分,适得其反罢了。
至少,现在私底下,她已经愿意唤他的名字了。
「小的知道,内人也是这样对姬儿姑娘说的,而且已经说了不只一次。」元总管在心里偷偷叹气,发现主子对姬儿姑娘过分的在意行为,以及超出正常的放纵专宠时,他和妻子便已心里有数,而府里大夥儿对这件事的看法,有的是抱着看戏的心情,有的是羡慕的,更有的是嫉妒,还有些因为当初嘲讽欺负过她的人,则害怕她会趁机报复。
一开始,他还担忧姬儿姑娘会不会恃宠而骄,制造麻烦让他不好管事,可如今,他和妻子都巴不得姬儿姑娘能多骄一点。
「所以她没事,是吧?」自从那日到后山看过李花之后,她就心事重重,不仅笑容减少了,夜里睡得也不安稳,他还知道她半夜偷偷哭泣。
「是的,姬儿姑娘一切安好。」
那就好。火钰珩安下心。
「等会儿将午膳送到寒珀院。」出声交代。
「是。大约再半个时辰便会送过去。」告知主子时间,免得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情况。虽然不知道主子和姬儿姑娘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不过大夥儿都认为,已经不单纯了才对。
火钰珩点头,快步走回寒琯院。一踏进洞门,远远的便看见姬儿坐在池边一座扇面亭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踏上曲桥,行过池面,来到亭外。
无声的踏入亭里,从她身后悄悄探看,就见石桌上果然备有文房四宝,宣纸已铺在桌上,以纸镇压妥,而她正执笔定于纸上,尚未下笔。
她要做什么?写字?或是画画?
虽然他觉得一个因家贫卖身的姑娘懂书写绘画很古怪,不过他还是好奇的等着,可是好一会儿过去了,她却依然动也不动的,原本耐性就不多的他,终于按捺不住。
「你在做什么?」他轻声的问。
谈虞姬抽了口气,被吓了好大一跳,猛地从石椅上跳起来,没想到叩咚一声,她的脑袋撞上了他的下巴。
「喔!」她痛呼一声,手上沾着墨汁的笔掉在纸上,双手抱着头蹲了下来。
火钰珩下巴也痛,他甚至咬到了舌头,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可见她痛成这样,也顾不得自己,忙蹲下身将她扶起。
「很疼吗?我看看。」他拉开她的手,审视撞到的地方,摸索着,触到一处微隆的肿胀,微微施力揉压。
「好疼!」她低呼。
「忍着点,我帮你揉揉,得施点力才有效。」火钰珩压着她的脑袋往他身上靠,一手揉着她的头顶。
谈虞姬静静的靠着他,感觉到他的体热,她忘了疼痛,脸儿微微泛红。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停手,轻轻在她的发顶伤处印下一吻之后,才放开她。
「好了,应该不严重。」他稍稍退开一步。
「谢谢将军。」谈虞姬低垂着螓首,不敢抬头,免得泄漏了自己发烫的脸。
又是将军!
「姬儿,别低着头,我不想对着你的发旋说话。」他故意凑近她,低声道。
她深吸口气,才缓缓抬起头来,粉颊上尽是醉人嫣红,眼神飘啊飘的,就是不敢瞧他一眼。
她的害羞太明显了,想到应是方才将她揽在怀里才让她露出这般可爱的模样,他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对他是有感觉的,他肯定。
「方才在大门没瞧见你,我有些担心。」
「啊!抱歉,我……忘了时辰了。」谈虞姬这才想起这件事。
「没关系,姬儿,我不是在责备你,我只是担心。」火钰珩安抚她,转移话题,「你方才在做什么?」
「槽了!」她这才望向桌上,宣纸上已经染上一块墨黑,「唉!」
「怎么?」
「我想画幅丹青。」
「你会画画?」
「嗯,和先生学了十来年。」谈虞姬没有多想,老实回答。
火钰珩挑眉,普通人家是不可能从小就为孩子请先生入府教授的,尤其是女儿,所以她的家世应该很不错,父母也很疼宠她才对。
那么为何需要卖身为奴?
伸冤……突然想起她的呓语,她爹含冤莫白?以致造成家破人亡?让她们姊妹流离失所?
「学了十来年,那你的画功一定很好。」火钰珩顺着她的话道:「为什么不画呢?」呆坐那么久,连一笔也没落下。
「因为眼前远山近水的景色好美,美得让我生怕自己根本无法忠实呈现,故迟迟无法下笔。」谈虞姬解释。
「虽然我不懂丹青,不过你不动手,怎会知道行不行?」
「若不行呢?岂不辜负了这般美景?」
「那又如何?美景依旧在啊!」火钰珩笑道。
闻言,谈虞姬旋即露出一抹浅笑。
「是啊,你说得对,不下笔永远不知道结果,就算差强人意又如何?」她真是想太多了,而他,倒是一语道破。
「可惜浪费了一张上好的纸。」他望着纸上的墨晕,「我帮你换一张。」说着,就打算动手抽掉那张纸。
「不!」谈虞姬却制止他,偏头认真的凝望着那块墨晕,一会儿微微一笑,「谁说浪费了?」
「喔?」他扬眉望向她,瞧她唇角勾起一抹带点调皮的笑容,兴味瞬间被她挑起。「你有办法?」
「不试试怎么知道?」拿他的话回他,她挽袖拾起掉在纸上的笔,重新沾上墨汁,就着那块墨晕挥毫。
火钰珩好奇的看着,不多时,就见那块墨晕被她勾勒成池中矗立的高耸奇石,紧接着,一笔一画,慢慢的将眼前的美景收摄于纸上。
前有碧水山石,后有峰岘屹立,远处水际回曲间更见重峦叠幛,在山势环抱下,更见其跃然纸上的豁达大度。
在她挥毫的时候,仆人送了午膳进院,他示意他们噤声,将午膳摆放在亭里的另一边之后,便挥手让他们退下。
当谈虞姬终于收笔时,已一个多时辰过去。
火钰珩望着她成就的美景,一脸赞叹。
「远藉重山入景,近临流水可亲,在华丽精致的整体布局中,却又随处透显隐逸淡薄的色彩,姬儿,你这幅画,好美!」
「谢谢赞美。」听闻他的赞赏,谈虞姬欢喜的红了脸。
「可否将此画赠与我?」火钰珩边欣赏边请求。
「若你不嫌弃,当然好啊。」能得他赞赏,她好开心。
「我会好好珍藏的。」火钰珩笑说:「放在这儿等墨乾,先用膳吧!」
「啊,已经这么晚了!我马上去……」她这时才看见亭内另一边已经摆上桌椅,备妥了午膳。「什么时候送来的,我怎么都没发觉?」
「因为你专注于丹青上。」他扶着她的手肘,将她带到桌旁让她坐下,掏出巾帧,用备妥在一旁的净手盆里沾湿,勾起她的下巴,轻柔的为她拭去颊上不小心沾染上的墨液。
「将军,我自己——」
「你又忘了。」出声提醒她。
谈虞姬轻笑,「钰珩。」
「很好。」他满意的点头,专注地为她净脸。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啦。」谈虞姬羞红了脸,看着近在咫尺,神情专注的俊颜,小脑袋乱烘烘的,莫名觉得唇乾舌燥,不禁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唇。
火钰珩看了暗抽口气。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忍得有多痛苦,才不至于唐突了她?
想必是完全无知吧!否则怎会当着已经濒临忍耐极限的他面前,伸出她粉嫩的小舌尖诱惑他呢!
当小舌尖二度溜出,他听见理智绷断的声音,下一瞬间,他便倾身,以他的唇捕捉住她的丁香小舌。
谈虞姬只来得及察觉他快速靠近,紧接着两瓣粉唇便被掠夺。
那是夹带着狂风般的激烈含吮,炙热的唇舌不知餍足地汲取着她口中的甘甜蜜汁,她只觉得热潮轰然涌上,乱了理智,软了身子,脑袋一片空白,只能无助的瘫靠在他身上,甚至被他抱上了腿也不自知。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的唇,向下品尝她纤细的颈项。
她的唇一得到自由,不由自主的逸出一声娇吟,眼儿迷蒙,对于这前所未有的感官知觉,觉得羞赧困惑又不知所措。
「钰……钰珩,别……嗯啊……」她难耐的呻吟,努力的想拉回飞散的理智,声音却粗嗄得不成调。
正放任自己汲取她的美好的火钰珩,当然没听见这般低微的声音,粗糙大掌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抚上她窃窕的身躯,揉弄着,爱不释手。
尽管他的抚触激发了她不懂的欲望,以致全身颤抖发烫,她仍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们不该做这种事。
「不……不要……」她无助的哽咽,却害怕他根本不会停止。
然而,破碎的哽咽声却远比疾言厉色威力更加强大,他全身一僵,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止,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剧烈喘息。
「别哭……」好久之后,火钰珩才粗声低语,缓缓的从她的颈窝抬起头来,眼神炙热地凝望着她。「我不道歉,姬儿,你知道我是喜爱你的,我要你,所以我不会道歉,因为我一定会得到你,你得要有心理准备。」
他的宣告让她身子轻颤,迷蒙的泪眼惊惶的瞅着一脸坚毅的他。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才好?
「但是我不会逼你,不会使强,所以,别怕我。」抬手想触碰她的脸,却带着些许犹豫,生怕她会拒绝。
最后的低语,是恳求。
谈虞姬的心,因而彻底沦陷,也终于醒悟,自己在很早之前便已经恋上了这个伟岸男子,在打算利用他的感情达到目的的时候,她的感情,也早就赔给了他。
「我不怕你。」她柔声回覆,抬手覆上他犹豫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不怕的!」
忐忑不安顿时逝去,火钰珩深吸了口气,低下头,再次埋进她的颈窝,恋恋不舍。
第6章
日子平顺的过去,火钰珩对她的宠爱是无微不巨的。
然而,在她沉溺幸福中的同时,心里对家人的担忧挂念却与日俱增,甚至越是幸福,心里的罪恶感越沉重,沉重到让她食不下咽,夜不安枕。
她不是没想过对他和盘托出,却很犹豫,总是想着,再等等好了。
他心情不太开朗,等下次。
他这么开心,说了怕破坏他的好心情,等下次。
他朝中事务繁忙,还是等他比较不忙的时候再说吧!
谈虞姬总是在等更成熟的时机,等更适当的机会,她一直找藉口让自己继续等,就怕一旦开口,便结束了这一切。
她好自私,她好厌恶自己!
懊恼的趴在桌上,她得向他坦白才行,就算被他误解怨恨,认为她对他的感情是有目的的,也不能退缩!
她会尽全力请求他帮忙,不敢希望他为了她与宰相朱厉对立,只求他帮她救出父亲,如果他无法原谅她的欺骗……她也能理解,无法怨怪他。
好,今天他下朝之后,她就告诉他。
「姬儿?」火钰珩推开房门,看见她趴在桌上,立即担忧的上前,「姬儿,你身子不舒服吗?」他不是没发现她的苍白与消瘦,但是每每关心询问,总是得下到答案,让他的心挂着念着担忧着,每日出门总是迫不及待的想赶回来,生怕他不在的时候,她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谈虞姬惊慌的抬起头来,「你……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疑惑地审视她,他通常都是这个时辰回来,为何她今天好像很惊讶?
不,不是惊讶,而是紧张。
「怎么了?」他关心的问,在板凳上坐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这已是他的习惯之一。
「没有啊!」既然已经决定要坦白,就不要畏畏缩缩的,就算因此他讨厌她,也是她应得的!「今日还好吗?」
火钰珩沉默以对。自从无意间对她提过,他认为皇上急召他回朝肯定有问题之后,每日早朝归来,她总会关心地询问。
过去这些日子,他的答案全都一样——「很好,一切如常。」就是不想看见她眼底盈上的忧心,虽然他一直感觉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说不上来是什么事,可他确定,一定有事!
他是不担心犯小人被诬陷惹来杀身之祸什么的,纵使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但绝对不适用在当今皇帝身上,他们火家所效忠的皇帝,是一位难得的贤主。
唯一的缺点,就是多管闲事了点。
果然,今日早朝,皇帝语重心长的对他道:「爱卿为保卫天朝,长年驻守边关,让外敌不敢进犯,造就了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战事的乐土,却耽误了爱卿的终身大事,让朕深感愧疚。」
闻言,他立即领悟,皇上果然是太闲,又想扮月老了!
虽然他机灵的搪塞过去,又得爹相劝,提出重要议事转移议题,才逃过当场被迫接收某位皇室公主的命运。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下朝之后,爹主动过来与他讨论皇上的「阴谋」。爹告诉他,为免皇上「愧疚」太深,提出「补偿」方案,他最好在皇上补偿之前,自己先将造成皇上愧疚的因素给消灭。
意思就是,他该成亲了!
他总算真正理解,原来突然召他回京,不只是皇上的意思,爹也是主谋……
不,或许真正的幕后主谋是娘。
娘希望他成亲,又不想自己逼他,所以请爹向皇上稍稍提点,皇上本就爱管闲事,于是召他回京,对他表达愧疚与补偿之意,接着爹再对他提出「解决」办法,而他为了避免当上驸马爷,当然就会接受爹的办法。
还真是一环接一环啊!他那个娘啊,总是借刀杀人,从来不弄脏自己的手。
反正不就是成亲嘛!没什么。
「钰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见他久久没有回答,谈虞姬担忧地再问,暂时忘了自己的问题。
望着她,他是该成亲了,而且他想娶的人就在眼前。
他本想慢慢来,让她爱上他,心甘情愿嫁给他,这会儿,就当作是老天爷帮忙,给了他理由「逼婚」吧!
他知道她是喜爱他的,虽然不知道喜爱的程度是否足够让她愿意嫁给他,不过没关系,逼婚成功之后,他还是会继续努力,让她不后悔嫁他。
「是出了一点问题。」打定主意,火钰珩启口,「姬儿,你愿意帮我吗?」
「我当然愿意,只要帮得上,我一定尽全力帮你。」谈虞姬坚定的允诺。
「那好,这个忙也只有你能帮上了。」听了,他笑开脸。「嫁给我。」
「好,我——」她一愣。「什么?」
「我听见你说好了,不准反悔。」火钰珩决定赖到底。
「可是……」
「还是你后悔了,不想帮我?」
「这和帮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皇上似乎想搞赐婚那一套,但我想娶的人只有你,本来想慢慢来,让你心甘情愿嫁我为妻,不过现下情势危急,只好委屈你了。」
谈虞姬轻捣着唇,心中既惊且喜,一双水眸瞬间红润了起来,下一刻,泪珠已在眼眶打转。
「我希望这是惊喜的眼泪。」轻叹一声,他捧着她的脸,刚好接住她滴落的泪水。
「是惊喜啊……」他说他想娶的人只有她,怎不教她惊喜感动!美眸盈盈望着他,眼神却慢慢浮上一抹歉疚,心揪疼着,为了接下来她不得不道出的拒绝。「可是我不——」
「嘘。」他眼明手快,及时捣住她的唇,在看见她歉疚的眼神时,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老实告诉你,我不接受『不』的答案,所以我给你……嗯,一天的时间好好考虑,让你改变你的答案,如何?」压下心头的慌,他故作开明的说。
「一天?」谈虞姬简直不敢相信,他不觉得自己太霸道了一点吗?
「太久了吗?」火钰珩得意笑问。
显然他是不觉得。
「将军,我只是一个奴婢,与将军身分——」为了拒绝他,她又把称谓搬出来搪塞。
「这不是理由,这只是藉口。」他打断她。「还有,不准叫我将军!」
「这不是藉口,我相信你爹娘一定不会赞同你娶一个奴婢的。」
「我娘也是卖身为奴的,所以这个藉口也不成立。」理由再次被驳回。
「嗄?」谈虞姬诧异。夫人也是卖身为奴的?
「所以呢?还有什么藉口,一次通通说出来吧!」他好一次解决。
谈虞姬默默的望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火钰珩狐疑的反问。
「你想要娶什么样的姑娘轻而易举,就算想娶个公主也绝对没问题啊!为什么是我?」
「第一,我说了,我想娶的人只有你,没有其他想娶的姑娘了;第二,没错,我要娶个公主很简单,可是偏偏火家人对皇室公主、皇子都敬谢不敏,为皇朝卖命,可告老,可辞官,娶了公主或嫁了皇子,可是一辈子的事!我会疼会宠老婆,可是若娶的是一个公主,要见老婆还得等侯传唤,见了老婆还要跪拜请安,以我的脾气,我想迟早都会掉脑袋!
「第三,至于为什么是你?」偏头睨着她,他蓦地对她喷火,「你这是什么蠢问题啊!这些日子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当然就是你对了我的眼,对了我的味,我的脑袋一直告诉我,就是这个女人了,就这样。」
「你没看见我脸上的疤痕吗?」说着她抚上右脸。
「这疤痕几乎占满你的右脸,怎么可能没看见,我又不是瞎子。」火钰珩紧皱眉头,「你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蠢,姬儿,你是不是傻了啊?」
好脾气的谈虞姬难得一双柳眉微微挑起。「将军,您知不知道这般直言很伤人的。」
「谁教你要问蠢问题,我才以为你傻了啊。」他瞪她。「最后警告,再叫我一声将军,后果自负。」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指我脸上的伤疤。」
火钰珩微张着嘴,一会儿才道:「你很在意?」
「难道你不怕娶了这样的妻子会遭人指点吗?」她一心想阻止他。
「原来你真的很在意,我见你没特意低着头不敢见人,还以为你不在意呢。」他突然蹙眉,「该不会你以为垂了一边的发,就能将疤痕完全遮掩住吧?我得老实告诉你,头发轻飘飘的,遮不了多少。」
「我现在说的是你啊!」谈虞姬觉得无力,怎么有种各说各话的感觉啊?
「我?」火钰珩扬眉。「我不在意啊!这些日子又不是没带你出过门,你觉得我是会在意这种无聊事的人吗?别人之所以叫别人,就是不相干的人,我干么去在意那些不相千的人想法,自己快活就成了,别人的观感与我何干啊?」
好洒脱啊!
谈虞姬忍不住轻笑,娇脆的笑声轻易迷乱他的心。
「所以呢?」
「你不是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吗?」就让她作个美梦吧,听着他一一驳斥她提出的藉口,想像着他排除万难就是非她不娶,这个梦,好美!
但是,该结束了。
等她把该说的事说完,也许他就会改变主意,宁愿去娶公主了吧。
「真的要一天?一个时辰好了。」他恨不得她马上答应,然后马上娶她进门!
「钰珩!」出尔反尔得这般理所当然,原来之前觉得他有些孩子气不是错觉。
「好吧,一天就一天,明日我一定要听你的答案。」反正他不接受「不」这个答案,所以没差。
「钰珩,有件事我必须先告诉你。」谈虞姬凝望着他,其实,一天的考虑时间应该留给他才对,当她坦白一切之后,他应该会需要的。
火钰珩挑眉,望着她慎重的表情。
「关于什么?」
「我的家世背景,以及……」垂下眼睫,她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才又抬眼迎视他的眼眸。「以及我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进入将军府的目的。」
他眉头一蹙。进入将军府的目的?
「你进将军府是有目的的?不只是卖身为奴,而是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将军府?」
「是的。」她低低承认。
火钰珩面容一凝,一直圈锁着她腰身的臂膀松了开来,轻轻的将她推下他的腿,站起身踱到窗前。
失去了他温暖的怀抱,谈虞姬突然觉得有些冷,让她不自觉的轻颤,双手环抱住自己。
漫上眼眶的酸楚硬是让她压了下去,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掉泪,那会给人一种博取同情的嫌疑。
她只能静静等待。
好一会儿,他终于转过身来,冷漠的开口,「说吧!」
站在窗前的他,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和眼神,以至于心中加倍忐忑不安,但是她还是开口,慢慢的将事情的源由一一述说明白。
当她说完之后,他的沉默让她心慌,也让她害怕。
低垂着头,她忍不住轻捣住唇,掩下一声哽咽。
他会怎么想她?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窒息的沉默一直延续着,她的不安,随着沉默的时间拉长,也不断的扩张。
求求你,说句话,求求你……
「怎么不继续说下去?」火钰珩突然开口。
谈虞姬一愣,缓缓的放下手,抬起头来。
「我……已经说完了。」
似乎看见他眼底的诧异,但她不确定。
「你说完了?」
「是。」怎么回事?他还怀疑她什么吗?
「我整理一下,看我有没有听错。你说洛阳知府为了巴结宰相朱厉,企图要将你们三姊妹送给好美色的朱厉,谁知遭到你爹严厉拒绝,于是知府便诬陷你爹入狱,霸占你家财产,而你的任务,是接近我这个势力比朱厉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火将军,请我帮忙救出你爹,是这样吗?」
「是。」谈虞姬低垂着头回应。当初妹妹昭君提出办法的时候,她们都还觉得是个好办法,如今听在耳里,却觉得自己好卑鄙,完全没有替会受自己利用的人想过。
「就这样?你确定没有其他事了?」火钰珩追问。
「真的就这样,没有——啊!还有一件事。」他应该发现她的伤疤是假的吧?也对,要不然这样一张脸怎么可能引来祸端呢?
他身子又紧绷了起来。「说!」
「我的伤疤是假的,我没有——」
「什么?」火钰珩错愕的吼道。
「啊?」谈虞姬被他的吼声吓了一大跳。「你……你不是已经发现了,才一直追问我说完了没有吗?」
「我没有发现!」他火大的声明。「原来你的伤疤是假的,你耍我啊?」
「不是的,是因为我妹妹说,为了我的安全,这样比较不会惹麻烦。」
「你妹妹很聪明。」一听,他敛了火气,说得也是。「所以,这就是全部的事了?没别的了?」
「没有了,真的。」她赶紧保证。
「搞什么啊!」火钰珩怒吼一声,朝她大跨步走了过去。
谈虞姬被他的气势吓得惊跳一下。「我真的很抱歉,我一直一直想要告诉你,可是我怕……啊!」惊慌的道歉中断,一双健臂一捞,她又被圈锁进宽广温暖的怀里,双脚都离了地,带着仓皇的美眸与一双闪着炙亮光芒的俊眸相对。「将……钰珩?」
「我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譬如说诬陷你爹入罪的目的是有更大的阴谋,要你接近我是为了刺杀我,或是藉着接近我,等待机会接近皇帝老子,刺杀皇帝,原来是……」他恼怒,「这种事你早该告诉我!」
「嗄?」谈虞姬双手贴着他的胸膛,这会儿真的傻了。「你……不生气?」
「生气是有一点,谁教你一副事情很严重的样子,害我刚刚拚命做足心理准备,等着听什么叛国大阴谋,结果——」双眸怒瞪着她,害他白担心一场。
「你不在意我瞒着你吗?」
「对你来说,这件事攸关你爹的性命,你当然会等到百分之百信任我之后,才能告诉我,这很正常。」突然一顿,他偏头睨着她。「当然,除非你是敌人的细作,是要来刺杀我的,或是偷取军事机密,否则这种事有什么好在意的?」
「我不是,不是的!」谈虞姬拚命摇头,刚消化完他说的话,悚然一惊。「等等,你是说……细作或刺杀的事,真的发生过?」
「发生过啊!京城大概两、三次,在边关就经常发生,数也数不清,不过那不重要。」火钰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道。
「天啊!这种事怎么会不重要呢!」她听了简直不敢相信。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现在谈的不是那些吧!」他横她一眼,她别想岔开话题!
「呃,」谈虞姬一时语塞,「你真的不生气?」
火钰珩很想翻白眼。她到底要问几次啊!
不过……他灵机一动。
「我肚量大,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追究。」脸上一本正经,眼底却闪过一抹精光。
「好,你说,不管是什么条件,我一定答应。」她想都没想,立即应允。
「嫁给我。」
谈虞姬错愕。怎么又是这件事?
「你说不管什么条件都一定答应。」火钰珩提醒她,然后不再给她机会开口,低头再次吻上她,温习他念念不忘的滋味。
谈虞姬理智蒙了,身子软了,所有的犹豫不安全都融化在他的唇舌之下。
好久之后,当他终于拾起头,她只能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
「明日我就跟爹娘提咱们的婚事。」火钰珩笑说,总算要把她娶进门了。
谈虞姬咬唇,最后还是摇头。
「姬儿,你答应了。」皱眉,对于她这么坚决拒绝,他觉得很闷。
「我爹他人还在牢里,我怎能只顾自己的幸福,会遭天谴的!」谈虞姬摇头。
「姬儿,这两件事并没有冲突啊!谁说你顾自己幸福的同时,不能营救你爹?有哪条律法这么规定的?」
谈虞姬愣愣的望着他。
「说老实话,我一点也不想和朱厉对立,他是好美色没错,但还算是个不错的家伙,而且想进相府的美人多得很,他挑三拣四去五六的都还消化不完,根本没有必要干这种强抢民女的事。」火钰珩瞥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继续道:
「再有,既然对不上朱厉,我就算权位再高,也管不到洛阳知府的事,要我插手,师出无名,搞不好还会因此落了把柄在有心人手上。」
她听了微凛。是啊,她们都没有考虑到他的立场和难处,只是一相情愿的想请他帮忙。
「不过,你若答应这桩婚事,身为未来的女婿,营救准岳父便是理所当然,找着了证据,要我直接办了那个陈知府,我想朱厉应该不会插手,徒惹一身腥才对。而且你若答应嫁给我,我一开心,办起事来就会更卖力。」瞧见他的话起作用,话锋一转,「总而言之,你答应婚事,才是对每个人都好的正确决定,你懂吗?」
谈虞姬眨眨眼。好像有道理,又好像强词夺理……
「可……我爹、我家人都不在身边,我怎么嫁给你?」
「姬儿,我又不是要你现在马上嫁给我。」听出她松口了,火钰珩失笑,「我只是要你一个承诺,等你家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便会上门提亲,风风光光的把你迎进门。」
原来是这样啊!她还以为他要马上成亲呢。
「没意见的话,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先说先赢,他迳自决定。
什么?他们有说定了吗?
她抬眸望向他,迎上他眸底的深情与……紧张?
唉,好吧!
「说定了。」柔柔一笑,她点头应允了自己的婚事。
「太好了!」火钰珩开心的将她抱起来。
「等等,我有一个条件。」谈虞姬尖叫一声,揽住他的颈项,急急的要求。
他一顿,眉头微皱,眼底浮起一抹戒慎。
「说说看。」意思就是他不一定会答应。
「我希望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大家知道……」见他眉头越来越皱,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为什么?你是打算反悔吗?」火钰珩大表不满。
「不是的,听我说完。」谈虞姬伸手掩住他的唇。「等你禀报你爹娘,他们答应之后,再公开,好吗?」
火钰珩瞬间领悟。她是担心爹娘不答应他们的婚事。
「好吧!我答应。」他能理解她的顾虑,虽然觉得多余,不过还是顺从她的意思,小事一桩,他当然答应她的要求。
*********
是夜。
火钰珩悄然无声的下了榻,来到她的床榻边,爱怜的望着她沉睡的模样。
自从两人同房而眠之后,他便经常在夜里这样看着她。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睡得这么沉,表情这么恬静。
原来,过去这些日子,她就算睡着,也是轻蹙眉头,偶尔还会在睡梦中流泪,甚而被恶梦惊醒,就是因为心里挂记着她爹的生死,挂记着瞒着他这件事。
如今,事情说开了,她也放开心,不再颦眉,不再流泪,红润的唇瓣甚至勾着魅人的浅笑,这就是她放松的模样。
「安心的睡吧,所有的重担,由我来替你扛。」他几近耳语地低哺,眼底盈满深情地凝望她的睡颜,在她唇瓣印下轻吻之后,站起身,无声的离开寝房。
走进书房,点亮油灯,从抽屉拿出一封信函。
这是他于洛阳的友人居无言写来的求救信,他在数日前收到的,很巧的,为的就是谈家的事。
信中并未提到谈家二小姐的「任务」,是居无言也不知道?或者是故意不说?
当姬儿告诉他的时候,他只惊讶事情的巧合,然后很高兴她告诉了他。
而他之所以没有告诉她,在洛阳已经有个足智多谋的家伙在为她们谈家奔波布局,她的爹亲和姊姊也被照顾得很好,是为了要诱骗她答应与他的亲事。
他承认这样做很自私,但,就让他自私吧。她是他的,他不会放手的!
现下,他终于可以回信,给居无言一个肯定的答案了。
他会答应对方的请求,向皇上请命,调派兵马,剿灭那帮被陈知府用来诬陷谈老爷与其勾结的盗贼。他会准备好一切,就等居无言的消息。
还有,他也不会提起谈虞姬的事,他要等到一切都解决了之后,才要带她回乡,以将军夫人的身分返乡。
第7章
谈虞姬蹲在地上,下巴靠在膝上,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摄着火炉,炉上正煮着一壶水,是准备钰珩回来时,为他沏茶的。
昨儿个他向他爹娘禀报两人的事,他说,他爹娘很开心,今晚请他们到护国侯府用晚膳,大家见见面。
她看得出来他很开心,迫不及待的想向大家宣布这件喜事,可还是让她给挡下了,她希望等今天晚膳结束后再说。
因为她很不安,若是他爹娘不喜欢她,那该怎么办?
「唉!」轻叹口气,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漏着火,拿起布垫打开壶盖探看,水怎么还没滚呢?
放回盖子,谈虞姬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拿出他喜爱的茶叶放在茶桌上,准备好茶具,在等待水滚和他回来的时候,她拿起一旁藤篮里纳到一半的鞋,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的接绩下去。
之前为他做了两件衣裳,看见他惊喜欢愉的表情,珍重的穿上身,她也很开心,所以这次她想为他纳双新鞋。
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让她疑惑的抬起头来。
奇怪了,寒珀院除了固定打扫的仆人之外,平日不会有人进来,更别提敢这样大声吵嚷。
会是谁呢?
她将鞋放回藤篮里,好奇的起身走到窗前,还没看见什么人,倒是声音很清楚的传了过来。
「小妹!你胆敢到这儿撒泼,小心老大回来教训你一顿!」
谈虞姬听出来了,这声音是薛从风的声音。小妹是谁?薛从风的妹妹?
「我才不管,我再不来,珩哥哥就要被狐狸精给抢走了!」
珩哥哥?钰珩吗?那狐狸精呢?谈虞姬愣了愣。该不会是指她吧?
这姑娘和钰珩是什么关系?
抬手轻轻揪住衣襟,脸色有些苍白。这些日子她从来没想过他可能有对象,而现在,那个对象找上门了吗?
「小妹,姬儿姑娘不是狐狸精,她……她做不成狐狸精的啦!」
薛从风的话让她微微勾起唇,伸手轻覆脸上的疤。是啊,这样是做不成狐狸精的。
对钰珩说出真相后,她依然贴着疤痕,没打算拿下,钰珩对她的决定没有意见,他说知道是假的之后,每次看到伤疤会有的心疼没了,看久了,那伤疤也变得挺顺眼的。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甚至还说,他不会告诉爹娘她的疤是假的,因为他要让她知道,他的爹娘不是那种重视皮相、会被外表迷惑的人。
「才怪!她若不是狐狸精,怎会勾引得珩哥哥有家不回?」
咦?钰珩明明天天都回来的,难道这姑娘口中的珩哥哥,不是指钰珩吗?
不,薛从风的老大就是火钰珩,那……有家不回是什么意思?
「小妹,老大现在就住在自己的家里啊。」
「这里才不是珩哥哥的家!珩哥哥的家是护国侯府,他的家人都在那里,这里只是一间屋子而已!」
原来是指护国侯府。
「这里是皇上赐给老大的宅第,就是老大的家,以后老大成亲,也是住在这里。」
「才不是才不是!以前珩哥哥回京城很少夜宿将军府,他都是回护国侯府,可是这一次回来那么久,竟然都不回家,结果一回去,就是为了那个狐狸精!」
他都没回去探望过他的家人吗?
她回想了一下,除了早朝之外,其他时间,他几乎都是和她在一块儿,好像真的没有回去探望家人。
「就算这样,也是老大自己的意思,和姬儿姑娘没有关系,又不是姬儿姑娘不让老大回去的,你来找姬儿姑娘理论太没道理了。」
「哥!我是你亲妹妹,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老大那一边。」
「你敢说如果不是那个狐狸精,珩哥哥会不回家吗?」
「呃……」
「你看,这样你还敢说和她没关系?全都是因为她!」
「不管怎样,我不希望你去打扰姬儿姑娘!」
「让开,我就是要去!」
「不行,小妹,我是为你好,你跑来这里质问姬儿姑娘只会惹老大生气,你不希望老大生你的气吧!」
谈虞姬没有听见小妹的回答。
「趁老大还没回来,跟我回去。」
「好吧,回去就回去!」
她听见小妹终于不甘愿的答应。
「那快走吧,我们可以从……小妹!回来!」
薛从风突然大喊,然后……她总算看见一个俏丽的劲装姑娘朝屋子跑了过来,薛从风则紧追在后。
谈虞姬退离窗边,走到桌后坐下,低垂螓首,理了理垂在右颊的发帘,重新拿起鞋面和鞋底,慢慢的缝着,静静等着。
不知是小妹先破门而入?还是薛从风先拦住小妹?
结果是,小妹赢了。
门板被用力推开,俏丽的小妹像阵风般冲了进来,四下张望了一会儿,看见了她。
「就是你吗?」薛映雪直接冲到桌前,双手砰地一声撑在桌面,身于往前倾,咄咄逼问着她。
谈虞姬将尚未完成的鞋子放回篮里,才微微抬起头来,望向她。
这姑娘,年岁看起来与她相当,可能还小了一两岁,那有神晶亮的眼,以及浑身都是活力的样子,让她想起昭君,不过昭君比这位小妹沉着、稳重多了。
薛映雪一瞧见她显露出来的半张左脸,被她那惊人的美貌给震傻了眼,一时之间竟无法反应。这样美的人,她……她怎敌得过?
「小妹!」薛从风随后跑了进来,生气的大喊。
谈虞姬偏头望向他,因此稍微露出了隐藏在发帘下的右颊。
下一瞬间,薛映雪倒抽口气。
「我的天啊!」她惊呼,方才的惊艳霎时消失无踪,一瞬间的自惭形秽也消散无形,取而代之的是「我赢了」的得意样。「你脸上有这么可怕的疤痕,竟然还敢赖着珩哥哥,你还要不要脸啊你!」
「薛映雪!」薛从风不敢置信的怒吼。
「你这模样怎么敢出去见人啊——」
「别再说了!」薛从风想制止小妹。
可惜薛映雪根本不听。
「珩哥哥是什么身分,你这种人站在身边,分明是辱没了珩哥哥!」
「薛映雪,你闭嘴!」
「哥!你太不应该了,珩哥哥一定是想到钰绣的遭遇,所以可怜她,不忍伤她的心;可是你要帮珩哥哥啊!怎么可以任由她赖在珩哥哥身边,还妄想嫁给珩哥哥,太不要脸了!」
钰诱?钰珩的亲人吗?什么遭遇?谈虞姬心里存有疑问。
「薛映雪,你真是让人失望,我从来不知道率真的小妹竟是这种……恶毒的女人。」薛从风摇头。
「我只是实话实说!」薛映雪不服输的仰起下巴。
不理会她,他歉疚的望向谈虞姬。
「非常抱歉,姬儿姑娘,这件事可不可以请你——」
「我不会告诉将军的。」谈虞姬终于开口,温软的嗓音没有一丝一毫的火气、不悦,或是伤心,就连表情仍然平静如常。
「我才不怕珩哥哥知道呢!」薛映雪高傲的说:「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我相信珩哥哥也知道,否则他怎么不敢带你回家见侯爷和夫人呢,因为珩哥哥也觉得你见不得人!」
「薛姑娘,并不是每个人都注重皮相,以色诗人,色衰则爱弛,我与将军心灵相通,喜爱的亦是彼此的真性情,薛姑娘若真了解将军,就该知道将军并非肤浅虚伪之人才是。」谈虞姬不卑不亢的道出她的看法。
「不要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珩哥哥,珩哥哥只是可怜你而已。」她越是平静无波,薛映雪越是心烦气躁。
「他是那种如果觉得我见不得人就会明说,直接叫我不要出门的性子。」
「他没说,他以行动证明了,所以他不带你回家见他爹娘!」
「今晚将军会带我回护国侯府,与侯爷夫妻用膳,讨论婚事。」谈虞姬轻柔地淡笑,听见后头陶壶盖子被热气冲得叩叩轻响,她知道水滚了。
「你!」薛映雪好气好气。珩哥哥好不容易回家,结果却说他要成亲了,所以她才气得跑了过来。「你真是一点羞耻心也没有,你不知道自己很恐怖吗?你怎么有脸跑出去吓人啊你!」
「薛映雪,你闭嘴!」薛从风实在不敢相信可爱的妹妹会说出这些恶毒的话。
谈虞姬只是轻浅一笑,站起身,柔柔地望着她。
「薛姑娘,将军快回来了,我必须帮将军沏壶茶,请恕我先告退。」微微一福,她就想离开。
「你给我站住!」薛映雪生气的大喊。
「薛姑娘还有事吗?」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不准你赖着珩哥哥,我要你马上离开!」她的不愠不火,让她更火。
「薛姑娘,就算我不嫁给将军,我的卖身契也在将军手上。」
「我给你银子,让你赎回卖身契。」薛映雪立即接口。
「很抱歉,无功不受禄,我与薛姑娘亦素昧平生,不能接受你的好意。」谈虞姬淡淡地微笑。「我真的得去帮将军沏茶,容我告退。」再次福身,举步款款步向后头。
「你站住——」
「你闹够了没有!」薛从风一把抓住妹妹往门口扯,「跟我回去!」
「我不要!放开我!我不要回去,我……放开我!」薛映雪努力挣扎,却挣脱不了,气得红了眼眶,下一瞬间竟哭了起来。「臭哥哥,都不帮我,混蛋哥哥,我讨厌你!」
「喂!你这家伙!」他气恼的放开她。「争不赢就用哭的,有没有这么卑鄙啊!」
「哼!」她闪过他冲向后头,追了过去。
「薛映雪……可恶!」薛从风只好跟上。
谈虞姬拿着布垫,小心提起滚烫的热水,身后薛映雪跑了过来,一把扯住她的手。
「我话还没说完,谁准你……」
「啊!」被她一扯,谈虞姬手上的茶壶摔落,一壶热水就这么淋在她腿上。
「啊!」薛映雪也尖叫一声,快速的向后跳开,只被溅到几滴热水在衣裳上头。
「好痛!」谈虞姬痛呼,那炽热的痛瞬间遍布,痛得她倒在地上,几乎失去意识。
「我……我……是你自己……」薛映雪见状,慌了。
「出了什么事?」薛从风冲了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谈虞姬,看见翻倒的陶壶,以及地上那摊依然冒着蒸气的热水。「我的天啊!怎么回事?」
「是她坏心眼想用滚水伤害我,结果自作自受!」薛映雪大喊,退了好几步。
「你……」他一点也不相信,尤其是妹妹一脸心虚的样子。
「这里是吵什么?映雪?从风?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姬儿?」从外头走进来的火钰珩,原本很疑惑为什么这么吵闹,一看见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谈虞姬,立即冲上前。
「钰珩……好痛……我好痛……」她无法承受这样的痛,忍不住哭喊着。
「姬儿?怎么回事?」他扫视周围的混乱,电光石火之间已经理解出了什么事。
他猛地望向薛从风,见他一脸歉疚惊惶,再望向一脸心虚苍白的薛映雪,他便知道了。
「滚!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火钰珩狠厉的怒瞪着她,然后飞快的将谈虞姬抱了起来,直接冲出屋子。
「老大!」薛从风跟着追了出去,而薛映雪惊愕的愣在原地,被他恐怖的眼神给吓得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
闻声赶来的仆人越来越多,聚集在井边随时待命。
一桶桶冰冷的井水被打上来,泼洒在谈虞姬的腿上,而火钰珩则紧抱着她,生怕她受寒。
「钰珩……」她痛苦的呻吟。原来被烫伤是这么的痛,她承受不住几欲昏迷,却又痛得无法晕死过去。
「我在这儿。」火钰珩抱紧她,小心不碰到她的腿。
「动作快一点!」看她痛苦不堪,他命令打水的仆人,仍不忘问一旁的人,「元总管,派人去请大夫了吗?」
「已经去了,将军。」元总管立即回覆。
夏莲听到消息,仓皇冲了进来,拨开人群,就看见浑身湿透的二小姐,惊慌的扑跪在她身边。
「小姐,天啊!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这样……」
小姐?就算在场的仆人有人觉得疑惑,可是也没心思去思考这个疑问。
「夏莲,安静!」火钰珩握住谈虞姬的手,扬声喊道:「谁去拿一把剪子给我。」
「是。」总管夫人立即跑进房里,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薛映雪,低喃了一句「造孽」,便冲到藤篮子里拿出一把剪子,再跑出去。「将军,剪子。」
火钰珩接过,抬眼瞥了众人。「男人全都退下。」
男仆全退,两个比较粗壮的女仆接手轮流打水。
「夏莲,你来帮我!」他望向夏莲。
「是。」
「夏莲,姬儿的腿被滚热的水给烫伤了,我现在用冷水帮她冲,你拿着剪子剪开她的衣裳,小心些,别伤了她,衣裳拿开前要注意是不是有沾黏到皮肤。」火钰珩将剪子交给她,绷着声交代。
「是。」哽咽的她抖着手,几乎拿不住剪子。
「稳着点,手别抖!你若不行,就交给别人!」他怒声说。
「我可以!我帮小姐!」她立即抹掉眼泪。「告诉我,该怎么做。」
「元夫人,你也过来帮忙。」火钰珩扬声吩咐总管夫人。
「是。」她立即上前,跪在另一边。
火钰珩指示她们,让她们将谈虞姬下半身的衣裳给剪开褪下。
当一大片红肿的肌肤渐渐露出来时,他几乎要哽咽了,深吸口气,对打水的女仆交代。
「轻一点,慢慢的冲,别太用力,也别停,另外两个人,去抬浴桶过来。」
「是。」另两个女仆匆匆离开,不多时,抬着一个大浴桶回来。
「装半桶水。」
「是。」
「大夫来了,快快,大夫,这里!」有仆人喊着。
经过慌乱吵杂,好不容易终于将谈虞姬的烫伤给处理好,送上床去。
仆人都离开了,只留下夏莲和总管夫人在房里待命。
而房外,方才被赶出来的薛映雪,则坐在廊外的阶梯上,没有离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身旁走来一个人,她慢慢仰起头,看见兄长,眼眶蓦然湿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伸手扯住哥哥的衣摆,哀哀低泣,听着姬儿姑娘痛苦哀泣的声音,她觉得好害怕。「我没想害她受伤的,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薛从风叹气,在她身边坐下。
「怎么办?哥,她……她会不会死啊?」
「不会的,大夫说老大处理得很好,又隔了几层衣裳,虽然还是很严重,可能会留下疤痕,不过会痊愈的。」他低声安慰。
「太好了……」薛映雪掩住脸,哭泣。「真是太好了……」
拍拍她,薛从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闯的祸实在太大了,老大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身后的房门咿呀打开,夏莲站在那儿。
「薛姑娘,小姐要见你。」夏莲冷冷道,眼眶红肿着,眼底是对她满满的怨怪。
薛映雪错愕,惊慌的望向兄长。
「进去吧,姬儿姑娘是个温柔善良的姑娘,她应该有为你说话,要不然老大不会准你进去的。」薛从风分析说。
她抿抿唇,差点又哭了出来。
「我进去,如果死在里面,你要帮我收尸喔!」
「别胡说了,快进去,我在这里等着。」
薛映雪抽了抽鼻子,站起身走进房里。
只见珩哥哥坐在床沿,握着姬儿姑娘的手,听到她进来的声音,却连头也没抬,看也不看她一眼,让她鼻子又是一酸。
「薛姑娘。」谈虞姬偏头望向她,声音有些虚弱,死白的面色以及额上的冷汗,在在显示她是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过来啊!」
「我……」薛映雪此刻觉得双腿宛若千金重,一步也跨不出去。
谈虞姬见状,柔柔的望向火钰珩。
「钰珩,可以让我和薛姑娘单独谈一谈吗?」她柔声的说。
「别想!」他满腔怒火无处发。
「钰珩……」轻叹口气。
「别说了!我不可能离开,让你和她单独在一起,要不是你坚持要见她,我根本不可能让她进来!」火钰珩生气的说:「你想说什么,就这样说,不说的话我就要轰她出去了!」
「好吧。」谈虞姬无奈,知道他的坚持。「薛姑娘,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你的错,这是一个意外,不会有人怪罪于你,你不用担心。」
薛映雪惊愕的望着她,她脸色一片惨白,可是依然对她微笑,眼底的神情是那么的温柔,虽然那布满疤痕的脸并没有遮掩,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她好美?
「薛姑娘,你别哭啊,我真的没怪你……」看见她眼泪像断线珍珠般哗啦啦的掉落,谈虞姬有些慌了。
「我……我……」她不禁啜泣。「对……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拿着茶壶,我没……看见……对不起……」
「我知道,所以我说这是意外。」谈虞姬温柔的接口。
「可是……你伤得……好严重,都是……我害的,珩哥哥……永远不会……原谅我了……」薛映雪终于掩着脸,嚎啕大哭。
「钰珩……」谈虞姬伸手摇了摇他。
「哼!」火钰珩怒哼,「你知不知道你伤得有多严重?」
「可是这真的是意外,看她这样,我会无法安心休息养伤的。」谈虞姬低声说。
「你威胁我!」他瞠眸,不敢置信。
「不是的,钰珩,我……」
「你这算什么?」火钰珩气得打断她。「你现在连保持清醒都很费力,不好好休息,还浪费体力在她身上,你明明痛得受不了,还要忍着痛去安慰她,就为了让她心里好过,你竟然拿自己来威胁我?」
他真的太生气了,光是回想方才那撕心裂肺的感受,他就觉得不寒而栗,这辈子不想再尝到一次那心惊胆寒的感觉,而她竟为那个被宠坏的女人拿自己要胁他?这要他怎能接受?怎不生气!
「不是这样的。」谈虞姬轻叹,柔声恳求。「拜托,钰珩……」
他怒瞪着她,看着她明明痛着,却依然强撑,他的心就宛如被撕裂一般痛,她就是吃定他会心疼她,是吗?是吗?
「夏莲,你照顾她!」他火大的起身,咬牙命令。
「是。」夏莲从命。
第8章
火钰珩愤怒的走向薛映雪,扯住她的手臂,就将她拉出房外。
「老大?」坐在外头等着的薛从风见状,立即跳起来追上去。
他将薛映雪摔开,她踉跄了几步,便站稳身子。
「珩哥哥……」
「不要利用姬儿的善良来逼我原谅你!薛映雪,我没办法原谅你,光是容忍你站在这里而没有杀了你,就已经快超过我容忍的极限了!不要试图挑战我的极限,相信我,那绝对不是你能承受的!」火钰珩阴狠噬人的目光瞪着她。
「珩哥哥,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我了解你,薛映雪,你已经被宠坏了!」他打断她,故不故意根本不重要,姬儿就是受伤了,受严重的伤,有致命的危险!「你敢告诉我,你今天来这里做了什么吗?」
她心虚的撇开脸。想起自己那些恶毒的言语,再对照姬儿姑娘的善良大度,她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哼!我就知道绝对不是来串门子话家常。」她会对姬儿说些什么他心知肚明,若不是姬儿脸上的伤残是假的,这次的伤害就不只是肉体了!「你是凭什么身分来这里欺负人的?火家虽然不重视主仆尊卑之分,但自己是什么身分还是要记住,主人给你们尊重,不代表你们可以爬到主人的头上撒野!」
薛映雪惨白了脸,踉跄的退了一步。是啊!她不过是护国侯府总管的孙女,终归是个下人,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分不配,虽然从小爱慕他,却从来不敢明说。这爱慕,就这么放在心里藏着、念着、苦着,也因此,当听说他突然决定成亲,对象还是一个卖身进将军府的灶下婢女,她怎能接受?
「或许你真的不是故意害她烫伤,但是你确实伤害了她,这就是我看见的事实!姬儿温柔善良,不怪罪你,但是我不同,我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着、护着,却让你将她伤成这样,我怎么可能原谅你!」宛如仇敌一般,火钰珩怒声斥责。
「老大……」薛从风见妹妹难堪心痛的表情,不忍开口想要说情。
「从风,你想对我说什么?」火钰珩冷冷的打断他。「你是想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放纵她来这里撒野吗?还是想告诉我,她突然变得力大无穷武功盖世,所以你拦不住她吗?」
薛从风语塞,知道自己也在老大的怪罪名单里,等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小姐!您想干什么?您不可以下床啊!」房里突然传来夏莲的惊呼。
三人同时望向房门,火钰珩咒骂一声,立即转身往房里走,只留下一句警告,
「从风,马上把她带走,不准再踏进将军府一步,要不然我会杀了她!」
叹了口气,薛从风上前环住泣不成声的妹妹。
「这辈子,珩哥哥都不会原谅我了。」薛映雪懊悔极了。
「不会的,老大现在只是在气头上,等气头过了,就没事了。」他安慰。「倒是你,是真心后悔了吗?」
「哥,你知道吗?」薛映雪望着前方低喃,「刚刚在房里,我看着姬儿姑娘的脸,明明有恐怖的疤痕,却莫名其妙的觉得……她好美,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让我自惭形秽,难怪珩哥哥会这么喜欢她,我今天真的是……太丢脸了……」
「你只是太喜欢老大了。」他叹气。
是啊!她真的好喜欢珩哥哥……
「哥,为什么那个婢女唤姬儿姑娘小姐?」
「你说夏莲吗?」薛从风耸耸肩,「打一开始夏莲就这样,一会儿说姬儿姑娘是她妹妹,一会儿又喊她小姐,我和老大都已经习惯了。」
「是吗?」真是古怪,没人觉得有问题吗?
「走吧!回去了。」
*********
事发当天,与侯爷夫妻的晚膳之约想当然取消了,不过侯爷夫妻俩一听到消息便立即过府探望,只可惜,当时的谈虞姬已经因为烫伤太过严重,引发火邪入侵,神智开始陷入昏迷,无法与他们说什么话。
那天晚上,京城的大夫全被请入将军府,抢救命如悬丝的谈虞姬,轮流护了一夜。隔日,火钰珩向皇上告假,理由是——未婚妻伤重。
一夕之间,火将军已经定亲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
未久,火将军的未婚妻貌似夜叉的消息亦不胫而走。
但那些流言对寒珀院里的人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床上的人儿持续昏迷着,却又无法真正的昏死过去,因为痛,偶有清醒,却更加痛不欲生。
「好痛……让我死……」谈虞姬发着高热,痛苦的呓语,剧痛让她恨不得一死解脱。
「姬儿,忍着点,为我忍着点,为我活下来,姬儿……」火钰珩心痛低喃,捧着她的脸,印下密密细吻。
「让我死……我想死……让我死……」痛苦的呓语不断从她苍白的唇瓣吐出。
「求求你,姬儿,别放弃……」火钰珩痛恨自己什么都没法帮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受折磨。
「小姐……」夏莲双手拚命捣着唇,才勉强掩住自己的哭声。可是当她看见伏趴在床沿,泪水一滴滴落在小姐毫无血色脸上的将军,她的眼泪再也停不了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看着,在心里祈求:小姐,您一定要撑下去。
「夏莲。」总管夫人端着汤药走进房,低声唤着。
抬头,她看见药碗,赶紧接过。
「谢谢……总管夫人。」她哽咽道谢。
「快拿过去给将军吧!」总管夫人叹道。
「嗯。」夏莲捧着药,来到床边。「将军,小姐该喝药了。」
火钰珩一顿,直起身子,抹掉脸上的泪,才移动身子坐到床头,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将谈虞姬抱在臂弯中。
接过夏莲手上的药碗,他仰头含了一口,将药碗递给夏莲,然后以手稍微撑开谈虞姬的牙关,俯身印上她的唇,一点一点,以口哺喂,将口中的药慢慢喂进她的嘴里。
这是接连几次药无法入她口,他唯一想到的法子。
再接过碗,又重复一次这样的动作,然后再一次,又一次,直到一碗药全数哺喂完。
夏莲接过空碗,心上的石头稍稍放下,回身将碗放回桌上时,瞧见站在外厅的侯爷夫妇。
她立即走了过去,夫人及时上前阻止她行礼。
「姬儿现在怎样了?」夫人关心地问。
夏莲摇头,眼泪又掉下来。
轻声一叹,夫人望向一旁凝着眉的夫君。
「相公,你想想办法吧,瞧瞧珩儿,再这样下去,姬儿若有个万一,我想他也一定活不下去……」声音微哽,「我不想再失去另一个孩子了。」
护国侯手一伸,将妻子揽进怀里。
「别哭!我会想办法的。」他粗声道:「我马上进宫面见皇上,把那一大群御医全给带来。」
然后,护国侯进宫去了。
不久,皇上火速命御医群随同他回将军府,为其未婚妻诊治。之后听了御医的回报,立即送上上好的烫伤膏药与生肌活肤圣品,所需汤药药材也都一并从宫里火速送达。
又过数日,当谈虞姬的高烧终于退了之后,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包括御医群在内,全都暗暗抹了抹满额的冷汗,所幸不辱圣命啊!
教会了火将军一日一次外敷用药之后,御医群便离去。
之后,谈虞姬清醒的时间总算慢慢增加了。
火钰珩坐在床沿,俯身以额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确定温度正常,才凑近她耳边,低声轻唤。
「姬儿?醒醒。」
「嗯?」长睫轻扬,她缓缓睁开眼睛。
「该吃药了,姬儿。」他移身到床头坐下,小心翼翼的将她扶起,让她靠坐在怀里,才伸手接过夏莲递上来的药。
抬眼看见夏莲,她对她柔柔一笑。
「夏莲,怎么把眼睛哭得这么肿?变丑了喔!」
夏莲哽咽的抹了抹泪。「小姐的伤很严重,夏莲看了……好心疼啊!」
「别哭了,我已经没事了。」她今天的精神确实好很多,至少是真正的清醒,痛还是很痛,但是她忍得住。
「怎么可能……没事嘛!御医说,会留下疤痕的。」夏莲真的心疼死了,好好的一个人,结果变成这样。
「没关系的,在腿上又没人会看见……」稍一停顿,犹豫地偏头向后望了火钰珩一眼。不,会有人看见,是她未来的夫君。
「你知道我不介意的,我只是心疼。」火钰珩声音低哑,舀了一匙药汁,吹凉之后送到她唇边,「别胡思乱想,先喝药。」
她张口喝下,因为药汁苦口而皱了皱眉头。
「好像比之前的苦。」她吐吐舌。
「这是御医新开的药方,之前的药方是治火邪的,为你清热解毒养阴,预防火毒攻心,退了热之后,便改了方子,新方子除了一日二服之外,你若觉得口渴,尿少,还可以加上其他三味药草,用三倍水煮,当平时饮用。」火钰珩又舀了一匙让她喝下。御医还说,她的伤口出现炎症徵象,所以加强了药方,内服外敷合用,至于皇上赐的生肌活肤的外用圣品,现在还不能使用。
「很苦吗?」瞧她苦口的模样,他心疼哪。
「还好,我不怕苦。」谈虞姬对他露出笑容,乖乖喝药。
「喝完之后,给你一块梅饼甜甜嘴。」他对她微笑,像哄小孩一样。
她知道因为她的伤,让他心力交瘁,这些日子两腿的烫伤疼得让她痛不欲生,既意识不清,又无法彻底昏死过去,总是不断疼得醒来。可是他一直都在身边,不管她何时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都是他。
「钰珩,我在昏迷中,好像听见有人在外头哭,是不是?」又喝了几口之后,谈虞姬蹙眉想着,依稀仿佛听到哭求的声音。
「你听错了,这儿除了御医、总管夫人和夏莲之外,我没准其他人进来。」火钰珩面不改色的撒谎。
其实前几天薛总管领着儿子媳妇上门谢罪,不过全让他命守卫把人给轰了出去,因为他正为发高热的谈虞姬心焦,他们却在外头鬼哭神号,惹他更加厌烦,叫他们要死回去护国侯府死,别弄脏了他的将军府。
要不是看在薛总管是看着他长大的,而且是爹府里的人,他早就一脚把人给踢出去,而不是只叫爹把人看好,别来烦他而已。
「钰珩,你是不是又为我的伤怪罪谁了?」那不是薛姑娘的声音。
「没有。」这倒是实话,他只是命守卫把他们赶出去,并严令不准再让他们踏进将军府一步而已,连话都懒得说,哪有怪罪谁。
「小姐,将军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照顾您,根本没时间去理会谁。」夏莲替他说话。她气薛姑娘伤害小姐,也气薛姑娘的家人,只急着想求取将军的原谅,让他们心里好过些,便在外头吵闹哭嚎,完全不顾小姐需要安静休息。
「钰珩,你该休息的。」看着他憔悴的模样,她也心疼。
「我有休息。」火钰珩简扼的说,又舀了一匙药汁送到她唇边。「喝药,别说那么多话。」
她张口喝下药,顺势瞥了夏莲一眼。
两人相处十来年,默契早已不是一般,夏莲立即理解,轻轻摇了摇头。
谈虞姬心里叹息。果然是这样,他根本没有休息。
默默喝着药,心里则思量着,该怎么让他放心的休息。
火钰珩将空了的药碗递给夏莲,她无声的退下,将屋里留给他们两人。
「想什么?」拿起一块梅饼送进她的嘴里。
谈虞姬轻轻摇头,偎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无声一叹。「姬儿,我没事,我很好。」
她默默无语,只是将脸埋进他的胸怀,无声流泪。
「姬儿……」火钰珩叹息。「别哭,我会休息,这样可以吗?别哭了。」
「现在。」谈虞姬仰起一张梨花带雨的丽颜。
「好,现在。」拿她没辙,只好顺从。
小心地扶着她,让她躺回杨上,然后他跟着上榻,在她身旁躺下,迎上她狐疑的眼神,他微微一笑。
「我不会离开你,这是我最大的让步,要我休息,就只能在你身边。」
「你会压到我的伤。」谈虞姬故意说,其实她是担心他会因为怕不小心碰到她的伤,而无法放松睡觉。
「我不会。」他伸手轻抚她的脸。「睡吧,别为我担心,只要你好,我就会好的。」
*********
薰风徐徐,吹拂得人眼皮儿沉重,不住的往下垂。
这些日子被养得红红润润的谈虞姬,慵懒的趴在窗沿,带着些许迷离的视线,似见非见的落于窗外那颗结实累累的李树。
她的伤在火钰珩细心的照料下,复元得很不错,御医说只有一两处烫得最严重的地方会留下疤痕,其他都会恢复,而且只要勤于涂抹御赐的生肌活肤圣品,留下的疤痕也会淡去许多。
而火钰珩也已于数日前恢复上朝,以及处理所有份内和皇上交代之事。
「小姐。」夏莲捧着托盘走进房里,盘上放着午膳,以及一碗汤药。看见二小姐坐在窗前,于是端着托盘走过来,放置在一旁的矮几上。「该用午膳了。」
「等会儿。」谈虞姬呢喃。
「不行等会儿呀!小姐,将军临出门前有交代,务必要小姐按时用膳,因为用完膳之后还要喝药呢。」
「可我刚刚才用了一些甜品,现下还不饿。」谈虞姬有些哭笑不得,夏莲现下已经唯将军之命是从了。
「那只是一小碗甜汤,而且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前的事了。」她添了一碗粥,摆好了筷子汤匙,便上前将小姐搀扶起来。
谈虞姬拿她没辙,只好乖乖的坐下用膳。
「如果我被你们喂得肥到出不了门,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总算吃到夏莲满意的程度,她才被允许放下碗筷。
「小姐想太多,您现下气色虽然好很多,可是还是太瘦了。」将药碗端给小姐,见小姐一口气喝完之后,她接回药碗,放回托盘上。
笑望着小姐把五官皱成一团的表情,她摇摇头,递上准备好的梅饼。
谈虞姬赶紧将梅饼含进嘴里,压下那满嘴的药味。
「对了,小姐,那个拐骗咱们的人牙子听说被关在大牢里呢!」夏莲一边说,一边动手收拾桌上的碗盘。
谈虞姬讶异,「你听谁说的?」
「就薛从风啊,听他说了之后我才理解,当初在破庙里,他和将军说这事儿不办不成、非办不可什么的,像在打哑谜。」夏莲简单的解释那日的情形。「听说那家青楼的幕后老板,是某个一品大臣的儿子呢,可惜好像没办到那人身上,被打压下来。虽然幕后老板没办到,可那家青楼被迫关门,救出了好多被逼迫的姑娘呢。」
原来他没忽略这件事。谈虞姬深感欣慰,能救出那些姑娘真是太好了。
「夏莲,这几日你都有见到薛公子吗?」
「有啊,那人好像闲着没事似的,天天往将军府跑,好像都忘了他妹妹闯了什么祸似的。」夏莲哼了哼。
「下次见到他,帮我问问薛姑娘还好吗?」
「小姐,你还关心那个人做什么啊!」
「她也不是有心的,这些日子也够她受的了……」
「小姐,我知道您善良,可是您也要想想将军的心情。这些日子将军心里有多痛,我看得很明白,小姐伤身,将军是伤心啊!可您从事发开始,就只挂记着那个害您受伤的薛姑娘心情好不好,硬要将军咽下怨气,原谅薛姑娘,这根本是在践踏将军对您的心意啊!您只想到这些日子够薛姑娘受的,怎没想到这些日子将军又是怎么承受的?」
「可我的伤已经好了……」
「小姐确定将军心里的伤也好了吗?」夏莲低垂着头,哑声低诉。「您别忘了,根本没人帮将军疗伤,而且您每次一提起希望将军原谅薛姑娘,就好像刨开一次将军心里的伤一样,您知道吗?」
谈虞姬心头震撼,她从没有想到这个。
「夏莲,我很抱歉,我也这样伤了你,对不对?」她站起身,张手抱住低着头的她。「对不起,夏莲。」
红了眼眶,夏莲吸了吸鼻子。
「这几日……我还是会作恶梦,梦见小姐……伤势太重死了,我好害怕,醒来就不敢再睡,赶到房门外守着,想早点看到小姐,确认小姐是真的安好……」
「对不起,夏莲,我真的……好抱歉。」谈虞姬低泣。所以,她每次醒来,总看见他睁眼看着她,问他怎么不睡,他总是说刚醒来,原来他也和夏莲一样,依然为她担惊受怕吗?
「小姐,您受伤之后,将军就不曾离开过您,他看得比我还多,伤得一定比我还重。好几次,小姐您在昏沉中痛得哭嚎,嚷着让您死,我看见将军抱着您,安抚您,默默地掉着泪。御医说您火毒攻心,恐怕不乐观时,将军总是跪在床边,握着您的手,彻夜不眠的守着您。您药无法入口,是将军一口一口哺喂您,还有所有我该为您做的事,将军全都接手了,就是连一会儿时间都不愿离开您身边,这些将军都没让您知道,对不对?」
谈虞姬流下泪来,泣不成声的摇头。
「小姐,薛姑娘好得很,没病没痛,吃得下睡得着,您还是把那份心放在将军身上,多关心将军吧!」夏莲轻声道,拍拍小姐的背,轻轻推开她,抓着袖子替她抹泪。「别哭红了眼,将军看了会担心的。」
「夏莲,我已经没事了,有你在,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谈虞姬也为她拭泪。
「我知道。」夏莲听了哽咽,却也含泪笑了。「小姐,我把这些东西拿回灶房,您该休息了,睡个午觉,醒来将军就回来了。」她搀扶着小姐上床。
谈虞姬躺在床上,目送夏莲离去,才缓缓闭上眼睛。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她悠悠醒转。
睁开眼,果然就看见他,不知坐在床沿多久了,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醒了。」火钰珩微笑,拾手轻拂她的脸。
她没有说话,只是专注的望着他。
一直知道这些日子他憔悴许多,却没发现他眼角多了几条纹路,黑发参了几缕银丝,而这都只是这一个多月来所产生的。
他真的为她心力交瘁。
「怎么了?」见她久久没有反应,火钰珩眼底立时盈上忧心,关心地问:「哪儿不舒服吗?还是作恶梦了?我马上派人请大夫——」
「钰珩,」谈虞姬轻柔地截断他的话,抬手抚上他清俊的颊,指尖温柔的画过他的眼尾,「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好爱你?」
拾手覆上她的手,他眼底的情瞬间变得狂热、激动,接着慢慢沉敛下来,只余下满满的浓情蜜意。
他知道她是喜欢他的,但是他一直认为,她对他的感激多于喜爱,感激他在破庙救了她,感激他让她进入将军府,感激他对她好,感激他愿意为谈家伸冤……
他一直要自己别太急切,强迫向来没耐性的自己放慢脚步,别吓到她,别让她有为了报恩不得不顺从他的感觉,要自己满足于她愿意给予的——不管是多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爱一个女人爱得这般卑微,却甘之如饴。
「没有。」他哑着声,音调有些破碎,「你没告诉我。」
「我好爱你,钰珩。」她柔声地再说,两手一伸,环住他的颈项,将他往下拉,红嫩的唇瓣温柔的印上他微颤的唇,眼眶微热,为这样一个男子竟全心全意深爱着她,
火钰珩激动的闭上眼。他……死而无憾了。
全心感受她柔软的唇,温热的,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凉,是热的,烫入了他的心、他的魂。
「虞姬……我的姬儿……」他抵着她的唇,哑声低喃。
「钰珩,你可以允我一个请求吗?」谈虞姬凝望着他。
「好,一百个,一千个,我都允你。」他额抵着她的,就算现在她要他原谅薛映雪,他也允了。
她对他柔柔一笑,「一个就好。」
「好,你说。」
「陪我一起白头到老。」她不知道该怎么疗愈他的心伤,只能告诉他,她不会突然消失,她会陪他到很老很老。
火钰珩先是一愣,旋即眼底慢慢蒙上一层水亮,刚毅的唇缓缓漾出一抹笑。
「我答应你。」
第9章
李子熟了,一篮篮的被采摘下来,挑选了些甜熟无瑕的果实送进寒琯院,其余的便送进灶房处理,欲取其汁和酒,此乃妇女养颜美容之圣品。
夏莲挑了几粒李子,洗净放在托盘上,送进房里。
「小姐,这是清晨刚摘下来的新鲜李子,刚刚我在灶房吃了一颗,好甜呢。」将李子放在桌上,她转身望向坐在镜台前,正打算重新将假疤痕贴回脸上的小姐。
「小姐,将军不是早知道您脸上的疤是假的,您为什么还要一直贴着?」她偏着头问,眼底狐疑的审视着小姐手上的假伤疤。
「这样比较没有麻烦。」谈虞姬轻笑,替假疤涂上黏剂。「我啊,自从贴上疤痕之后,更加深刻体会到何谓红颜祸水,反正将军也不介意,他还说看久了也觉得挺顺眼的。」
「可是……」她皱了皱眉。
「怎么了?夏莲,有什么话直说,何必吞吞吐吐的呢?」谈虞姬疑惑。
「小姐,您有没有仔细看过,您腿上最严重的那块烫伤疤痕?」
「没怎么注意,有什么问题吗?」
「我每次看,就觉得和您脸上的疤痕好像,然后越看您脸上的疤痕,就越觉得那一点也不像假的。」夏莲越说越毛,忍不住抖了抖。「小姐,您有没有问过三小姐,这假疤痕是打哪儿来的?」
谈虞姬一愣,在理解了她的言下之意后,脸色发白。
「夏莲,你……不要吓我啦!」
「小姐有没有问过三小姐啊?」
「我是问过三妹这是怎么做的。」
「那三小姐有告诉您吗?」
「昭君只说……我不知道比较好。」谈虞姬微张着嘴,好一会儿突然猛地丢开手上的假疤,整个人跳起来,往后退离镜台。「夏夏夏……夏莲,这这这……可可可能……是是……」
「我我……我不知道,可、可是,我听听听过……」
火钰珩走进来,刚好听见两人结结巴巴的不知道在说什么,疑惑的上前,从后头拍了一下谈虞姬。
「你们在……」
「啊——」主仆两人同声尖叫着逃离数步。
他也被她们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了?」
「钰珩!」发现是他,谈虞姬回头扑进他的怀里。
火钰珩抱住她,发现她竟然在发抖,再望向夏莲,也差不多模样。
「发生什么事了?」他立即问。
「那那……」谈虞姬伸出一只手,怯怯的指向被孤零零丢在镜台上的假疤痕。
「咦?」火钰珩看见那疤痕,随即捧起她的脸,果然,脸上白嫩无瑕,美得令人屏息。「怎不贴了?」
「钰珩,你不觉得那疤做得好逼真?就好像……真的是……人皮一样……」
「是真的没错啊。」火钰珩很自然的说:「皮是真的,疤也是真的,所以应该是从有那种伤疤的尸体将皮剥下来的。」
「啊!」谈虞姬放声尖叫。
「咦?难不成……你不知道,是到刚刚才发现的吗?」他这才理解她们主仆两人到底是怎么了。
「是啊……」她觉得全身发毛。「呜……好可怕,我竟然……」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拚命摩擦着。
火钰珩失笑。这种事在易容术里很常见,真正的人皮亦是价格最高昂的,其中有特殊状况的,譬如像她这块拥有真正烫伤疤痕的,更是一皮难求,他很好奇谈家三小姐到底用什么门路取得的。
不过他看出姬儿是真的被吓到了,所以只能忍住笑。
挥手示意夏莲退下,他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在床沿坐下时,将她放置在自己的腿上。
「不敢再贴它了,是吗?」他理解地问。
谈虞姬环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肩颈处,浑身抖了抖,摇摇头。
「那就别贴了,没关系。」他知道她后来会继续贴着假疤,是不希望自己的美貌又引来觊觎,替他带来麻烦。就是因为知道她很介意,所以他也一直由着她。
谈虞姬沉默了。
火钰珩心头暗暗一叹,她认为自己的美貌是造成谈家现今局面的祸端,一时之间要改变这样的认定不容易,于是他只好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
「姬儿,皇上派了我一件任务,三天后,我便得领队出发了。」
谈虞姬果然被引开注意力,立时坐直身子,关切地迎望着他。
「什么任务?有危险吗?要去哪儿?得花多久时间?」一连串的问题急切的脱口而出。
火钰珩这次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
谈虞姬一怔,热了面颊,羞赧的娇瞠他一眼,「别笑人家啦。」
「我是开心。」他凑向前啄了一下她的红唇。「你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
她侧头轻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
「有危险吗?」轻声询问,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什么任务其实不重要,要去哪儿、得花多少时间也都没关系,她只在意,有没有危险,只在意,他的平安。
「不危险,只是运送一批货物,大约一个月左右就会回来。」
其实任务不是运送货物,而是带领他部下二十名精锐前往洛阳剿匪,而且是他主动向皇上请命的。
那批匪徒,就是那帮被陈知府用来诬陷谈老爷与其勾结的盗贼,他和居无言决定以居家一批价值连城的货物为饵,引盗贼出洞,由他率领部下易装成货运镖师运送货物,将盗贼一网打尽,到时,居无言拿出搜集到的陈知府不法证据,他就「顺便」审理这件案子,顺利的话,便能直接罢了陈知府的官,押他回京审理,把谈家这件冤案了结。
他没打算告诉她真相,因为他不希望她为他担心。虽然他不在她身边,却不想让她多担忧她爹的处境一个多月,所以……
「对了,方才收到一封洛阳来的信。」他将刚刚收到的信交给她。「应该是你大姊寄来的,是吧!」
谈虞姬欣喜的接过,立刻将信拆开,抽出信纸,却先看到一张银票,正好是她和夏莲卖身一年的数目。
她微蹙眉头,急切的看了信的内容,这才松口气。
「信上说了什么?」火钰珩接过银票看了看,微挑眉问。
「大姊说,家里一切安好,她顺利的掌管家里一切事物,学会了如何开源节流,银两方面开始有余裕了,要我不必担心,她把银票送回来给我,说等可以回家的时候,她会马上写信来通知我,我和夏莲就可以买回卖身契。」
「你想买回卖身契是不可能的事!」火钰珩故意说。
谈虞姬偏头睨着他,「为何?」
「因为你的卖身契我早就烧掉了。」他闻言浅笑。
「喔?」谈虞姬讶异,心中却是感动的。「这么说,我随时都可以离开喽!」她也故意逗他。
「是啊!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他点头附和。「不过……你舍得吗?」亲吻了她一下,笑得志得意满,他可是对自己很有信心。
被说中事实,让她羞红了脸,娇瞠他一眼,乾脆当作没听见他的调侃,继续看信。
「大姊还说,她得到贵人相肋,顺利度过许多难关,在牢里的爹爹病体也已经康复,受到良好的照顾,虽然目前她不能告诉我太多细节,不过她说回家的日子不远了。」她欣喜的望向他。「钰珩,你道大姊信里的意思,是不是事情就快解决了?」
「应该是。」火钰珩点头。
「不知道大姊信里说的贵人会是谁呢?谁敢为我谈家冒这么大的险,和陈知府作对呢?」谈虞姬偏头。
「我想,应该是一个像我一样爱上谈家女的男人吧!」他微笑,用额头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先是一愣,谈虞姬随即惊喜的瞠大眼。
「你的意思是,大姊信中这位贵人,与大姊两情相悦吗?」
火钰珩轻笑,她的意思就是说,他们也是两情相悦的。
「没错,应该是这样。」虽然居无言并未与他谈到感情的事,但,就当他是经验谈吧!
「是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她一脸欣喜。
「放心了?」他微笑的望着她欢愉的样子。
「嗯,知道爹爹安好,算是放下一颗大石,不过事情没有完全结束之前,就没办法真正的放下心。」谈虞姬叹息。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至少不用那么担忧了。」火钰珩轻抚她的脸,朝她露出一抹怨夫的表情。「现在,花点心思在我身上可好?」
「嘻,你的表情好奇怪,一点都不适合堂堂的大将军。」
「我现在不是大将军,而是一个即将和心爱的女人分别一个月的男人。」火钰珩用鼻尖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三天陪我。」
「我哪天没陪你呢?」想到离别在即,她的心也起了离愁。
*********
谈虞姬没想到,他所谓的陪他,是拉着她出府逛街游玩。
「你到京城之后,都不曾出门过,不是吗?」在她犹豫着,不想顶着这张脸出去的时候,火钰珩这么说着。
然后在薛从风的鼓吹,夏莲的簇拥下,她便被他们三人给哄出了门。
街上非常热闹,主街两旁店家林立,食、衣、住、行,南北货物,甚至是番邦物品、各式各样的买卖都有,就连人种也有许多不同。
她看见有金头发、红头发、褐色头发,还有蓝眼珠、绿眼珠、灰眼珠的番邦人,那高高的鼻子,深深的眼窝,实在很有趣。
这一切对她来说是那么的稀奇古怪,让她很快便忘了自己的顾虑,睁着一双美眸看着周遭的景象。
乍膳,他们是在一艘大型的画舫上用的,位置在甲板上,靠近船栏的地方,一边游湖赏景,一边用膳品茗,还可以听见美妙的乐音。
「这艘画舫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这个宛如仙乐的迷人乐音。」薛从风解释,「弹奏的乐伶们在画舫的最上层,不会受到不肖的客人骚扰,她们不见客不陪客,就是纯粹的弹奏乐器。」
「这也没什么,小姐的筝和琵琶,都弹得比这个好。」夏莲小声的说。
「夏莲,别胡说了。」谈虞姬低声制止。
「我说的是真的嘛!」她不满噘唇。
「我想听。」火钰珩望着她,微倾身,在她耳畔微笑地说:「姬儿,今晚可愿为我弹奏一曲?」
谈虞姬双颊微烫,羞赧的低垂螓首。
「当然可以,不过你别让夏莲给误导,抱了太高的期望,我怕会让你失望。」
「放心,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让我失望的。」火钰珩轻笑,动筷为她布菜。
「这道翡翠豆腐是这儿的招牌菜之一,你尝尝看。」
「来,夏莲,这道清蒸鱼可是湖上现捞的,保证味道鲜美,是这儿的招牌菜之一,你尝尝看。」薛从风玩性一起,故意学起老大的举止。
火钰珩冷冷的瞪他一眼,谈虞姬则害羞的垂下眼,夏莲是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一顿饭用下来,气氛轻松愉快,夏莲和薛从风不时斗嘴,而火钰珩和谈虞姬则是眼波流转,静静享受两人之间恬静的气氛。
用完膳,也刚好画舫绕湖一周,安排得恰到好处。
「他们两个太吵了,下次咱们俩单独来,会安静些。」临下船之前,火钰珩在她耳边低语。
谈虞姬忍不住轻笑,在他的搀扶下跳下长板,回到岸上。
突然,莫名觉得一阵寒意窜过背脊,她一凛,下意识的回头望向画舫。
「怎么了?」火钰珩疑惑,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画肪。那儿有什么吗?
视线梭巡了画舫一圈,没瞧见什么,可那奇怪的感觉却环绕不去。
「姬儿,有什么不对吗?」他察觉她的不对劲,视线也跟着梭巡着画舫,甲板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没什么不对,至于船舱,从这儿望不进去。
「不,没什么。」谈虞姬摇摇头,那感觉似乎消失了。
「小姐,你们怎么不走了?」夏莲转身走了回来。
「老大,有什么问题吗?」薛从风发现老大表情不对,立即问。
火钰珩只是关心地望着她,「姬儿?」
「我没事,我只是突然觉得头晕。」谈虞姬柔柔地笑说。
「刚下船,难免的。」薛从风下以为意。
「还好吗?」火钰珩弯身审视着她苍白的丽容。
「嗯,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别担心。」谈虞姬迎上他关心的眼神,对他露出一抹笑。那感觉应该只是错觉,她不想破坏这么愉快的气氛。
火钰珩又认真的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将她有些冰凉的手握入掌中。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他说,牵着她的手转身离开湖边的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画肪一眼,才带着她离去。
*********
画舫的船舱里,许宗亮一身华服,透过透气的窗孔,望着湖岸上一行四人。
「火钰珩……」他低喃,眼底有着浓浓的恨意。「张仁,张勇,你们说那个叫夏莲的,就是从你们手中逃走的那个姑娘?」声音冷凉的说着,眼底亦毫无暖意望着岸边的人。
「是的,大爷,就是那个贱女人!就算她化成灰,小的都认得!」张仁咬牙切齿的说。那个臭女人,当初逃走时狠狠朝他胯下踢了一脚,害他到现在还举不起来,他恨死她了,发誓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另外那个被夏莲称作小姐的姑娘又是谁?」许宗亮望着那美貌,真是让人惊艳,尤其看见火钰珩对她呵护备至的模样,更让他兴起非得手不可的欲望。
只要想像着他占有她,毁掉她,然后杀掉她,对姓火的会有什么样的冲击,他就兴奋得不得了,如果那些事能够当着姓火的面前做,让姓火的亲眼欣赏自己的女人被他玩破玩烂,那一定……一定非常快意!
突然,那个美人回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他瞬间兴奋了起来。
她感觉到他的存在,真是太敏感了,这样玩起来一定很爽快!
「我记得她应该是夏莲那个丑妹妹,不是小姐啊!」张勇望着岸边的人,也被搞糊涂了,他不认为自己认错人,只是不知道为何身分不一样,连疤痕也不见了。「而且夏莲那个贱女人很保护她。」
「所以那位美人就是被你和张义丢弃在破庙里,自生自灭的姑娘?」他口出嘲讽。真是太不识货了!
「她那时候脸上有一块很恐怖的伤疤,不是现在这模样啊!」张勇为自己辩解,如果她是现在这模样,他们怎么可能丢掉她啊!
「所以你们是被耍了,平白便宜了火钰珩!」许宗亮怒道。只要一想到原本应该会在他手中的东西,如今却被一个火家人拥有,心里的恨意就更深了。
看着火钰珩牵起美人的手离开,他眯起眼。无所谓,再更宝贝一点,这样失去之后,才会更痛。
「大爷对火将军似乎恨之入骨?」张仁一脸好奇的猜测,从一开始利用火将军的名义拐骗贩卖姑娘,将人送进青楼,到刚刚一瞧见甲板上的火将军,更是瞬间恨意充斥整个舱房,还让他忍不住打冷颤。
真不知道大爷和火将军之间有何深仇大恨。
「不关你的事!」许宗亮恨斥。
他不只对火钰珩恨之入骨,他是恨尽了所有姓火的人!
「是。」张仁赶紧应声,被他眼底的恨意给吓到了。「大爷,说起来都是这两个女人害撷秀楼被查封,也害我弟弟张义现在被关在牢里,我们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许宗亮阴沉的撂话。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火钰珩主动向皇上请命要去剿灭神尾山出没的盗贼,三日后便会离开京城,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一两个月,等他离开之后,你们兄弟就去请两位姑娘来作客。」
「那张义呢?得想办法把他救出来。」张仁心急弟弟的安危。
「那不关我的事,你们自己想办法。」许宗亮一副理所当然,「记住,火钰珩身边那个美人是我要的,至于夏莲,就赏给你们兄弟玩吧!」说完,便甩袖离开。
张仁和张勇低垂着头,状似遵命,恭送他离去,直到他走后,才直起腰,两人眼底都有着不服。
「大哥,凭什么咱们兄弟为他做牛做马,他却坐享其成,还理所当然的打算把大美人占为已有!难道大哥不会不服吗?」张勇怒道。
「我当然不服。」张仁愤声说。「以前是因为他有几个臭钱,可以让咱们兄弟吃香喝辣,可现下撷秀楼被封了,他也几乎走投无路,咱们根本没必要再继续替他卖命。」
「没错,哪有卖命的是我们,享受的却是他,没这种道理!还说救张义不关他的事,也不想想,咱们兄弟是为他卖命耶!」张勇握拳,很是不满,「尤其那个大美人,真的是太美了,怎么可以让许宗亮一人独享,咱们兄弟却要共用一个夏莲。」
张仁已经不在意这种事了,因为他已经被夏莲那个贱女人给踢废了。他现在只想报仇,他想要的,是杀了她们!
而且他要先杀了那个大美人,因为夏莲太保护她,这是对她最大的报复!他要欣赏夏莲痛苦的样子,然后再杀了她。
不过,他不会让张勇和张义知道他的打算。
「二弟,我记得那个大美人和夏莲,是你和三弟从洛阳拐来的,是吧?」
「是啊,她们都是洛阳人氏。」张勇点头。
「刚刚许宗亮说,火将军三日后要前往神尾山。虽说是要去剿匪,可难保不会顺便带她们回洛阳,你说对不对?」张仁思索着。
「说得也是,如果火将军把人带走,那怎么办?」
「我们必须在火将军出发之前行动。」想办法潜进将军府,快刀杀了她们,乾净俐落,比掳人简单多了。「不过我们要先把张义救出来,他才能帮我们改变装扮,方便我们潜进将军府。」
第10章
深夜,子时刚过,一道黑影匆匆窜入寒珀院,直接往书房奔去。
书房里,一盏灯火依然燃着,房外头,黑影抬手敲了两声门板,接着便推门闪身入内,反手将门阖上。
「老大。」薛从风拿下覆面黑巾,匆匆走到桌前。「不好了!那人牙子张义被人救走了。」
火钰珩眉头一皱。人牙子被救了?
「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不久前的事,我方才想去找张义问事,结果发现府衙牢房的守卫倒了一地,我立刻进去查看,关着张义的牢房大开,牢里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你怎么会跑去牢里?我要你调查的事呢?」火钰珩质问。
「那是因为我发现两件事是有牵连的。」薛从风解释,「我问过兰亭舫的老板,可是他说不便透露客人的身分。」
「那后来你又怎么会知道和张义有关?」他发现其中的疑点。
「这……」薛从抓抓头,「我说了老大您别生气,是因为映雪。」
火钰珩果然皱起眉头,不过没发火,只是有点不悦。
「说清楚。」
「因为孟兰亭欠了映雪一个人情,所以他说,看在我是映雪的兄长份上,他就当作是还映雪人情,才告诉我那天三间船舱里各有什么客人。」薛从风小心翼翼的道出原委。
「所以这会儿,我倒是欠了映雪一个人情。」火钰珩扬眉望着他。
「老大,欠人情是不敢啦,只是想说希望老大可以原谅映雪,映雪确实被宠坏了,可是本性不坏,她也是真心后悔,所以……」
「好了,你不必说了。」火钰珩打断他,「姬儿是受害者,她都不怪她了,我若继续责怪,姬儿心里也不好受。」
「老大愿意原谅映雪了?」睁大双眼。
「从风,不要逼我说第二次。」火钰珩怒瞪他。
「好好好。」薛从风赶紧说,反正老大有原谅妹妹就好。「兰亭说了三组客人,老大,其中一组是许宗亮和撷秀楼的打手张仁。」
火钰珩脸色一凝。许宗亮!
那个因为钰绣破了相,立即退婚,并恶言羞辱她,导致妹妹从此足不出房门,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抑郁而终的罪魁祸首许宗亮!
「许宗亮和张仁是怎么凑上的?难道……许宗亮就是撷秀楼的幕后老板?」火钰珩沉吟思索。
「我觉得很有可能。现在想想,如果不是不知死活,就是对老大恨之入骨,否则怎会明目张胆的扛着老大的名号拐骗良家姑娘卖进青楼,这根本是打算污了老大的名声。」
「许宗亮凭什么恨火家人?是他对不起火家,对不起钰绣,我和爹没有将他挫骨扬灰,已经是天大的宽容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简直是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我想,是因为火家不愿与许家人同处一个地方的关系吧!」薛从风道出自己的看法。
「难不成我们还得和他们把酒言欢,闲话家常吗?」那乾脆直接杀掉了事!
「老大,因为火家权势惊人,以至于整个京城得知火家誓言不与许家同处一室、同站一地时,为了不失去火家这庞大的权势利益,全都选择靠火家这边站,导致许家人在京城几乎寸步难行,到哪儿都被人拒绝。」
火钰珩讶异,这点他倒是不知情。难道爹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才故意说出「任何地方,任何场合,有许家人,火家人就不会涉足」这样的宣言?
不过……哼!「很好。」
「所以啦,你道许老爷为什么会告老辞官?就是因为护国侯向皇上辞官啊!说他痛失爱女,不愿与许家人站在一起,甚至连爵位都不要了。而且不只辞他自己的,还帮你辞,连同你姊夫也说是火家的半子,当然跟着同进退,皇上软硬兼施都没用之后,为了不痛失数名爱卿,只好转而暗示许老爷主动告老回乡。」
爹这一招做得太漂亮了,以爹火爆冲动的个性,实在不可能这般深思熟虑以退为进,他澡深怀疑,根本是娘指使的。
于情于理于法,火家人都站得住脚,他们又没有打压许家人,只是因为痛失亲人,不想见到罪魁祸首而已,而且他们是打算自己退,可没逼许家人退,谁会知道其他人——包括皇上——都叫许家人退。
「结果许宗亮自己留下,开了一间撷秀楼,并暗中寻报复的办法?」火钰珩沉吟。
「可能吧!」
「奇怪了,你不是都跟着我在边关,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火钰珩横睨着他。这件事爹娘都没跟他说,他想这应该也是娘的意思。
「因为老大在将军府和姬儿姑娘谈情说爱的时候,我是在护国侯府和大家谈天说八卦。」下人之间的消息是非常灵通的,这几年他们不在京城所发生的大小事,他这几天都把消息全都补足啦。
「那天在兰亭肪,许宗亮一定看见我们,而且起了邪恶的念头,张仁又是撷秀楼的打手,识得夏莲,这一牵扯,又扯上了撷秀楼被我给封了,撷秀楼想必是许宗亮的财源,这会儿财源被我斩断,于是新仇旧恨便一发不可收拾。」
「现在问题是,他打算怎么做?」薛从风抚着下巴思考着。
「做会让我痛不欲生的事。」火钰珩已经想通了。
他微张着嘴,恍然大悟,「姬儿姑娘!」
「没错。」火钰珩沉下脸。
「老大,再过两天咱们就要离开了,许宗亮一定会趁咱们不在的时候下手,怎么办?」薛从风紧张了。若姬儿姑娘有难,夏莲一定会身先士卒,到时候一定是夏莲死第一个!
怎么办?火钰珩挑眉淡笑。这还有什么好为难的?
虽然还没有确实的证据显示许宗亮会怎么做,但是只要有一丝丝可能性,他就不会掉以轻心,不会拿她的安危去冒一点点的险!
「很简单,若是咱们出发前不能将人逮着,就把她们打包一起带走!」
*********
「姬儿姊姊……」薛映雪犹犹豫豫,局促地唤着。
谈虞姬讶异的抬起头,看见在房外探头的人儿。
「你来做什么?」夏莲立即跳起来,气势汹汹的跑到门边质问。「你以为趁将军不在,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跑来这儿撒野吗?我告诉你,将军只是进宫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了。」
「我可是得到珩哥哥允许的喔!」她立即仰高头,对夏莲哼了哼。
「夏莲,请薛姑娘进来坐。」谈虞姬赶紧开口。看来钰珩已经愿意原谅她了。
「小姐!」夏莲不依的喊了声。
薛映雪主动疟进房里,不理会她的冷眼瞪视。
「姬儿姊姊,我这次来,是正式来向你谢罪的。」她真诚道歉。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眼。」夏莲不满地在一旁咕哝。
薛映雪当作没听见,一双滴溜溜的眼儿直往谈虞姬脸上转。
「哇啊,姬儿姊姊真的好美喔!我听哥哥说你脸上的疤是假的,拿掉之后比仙女还漂亮,就一直好想来看看,果然,连仙女都没得比呢!」
「哼,巴结奉承也没用,小姐本来就很美,不用你来拍马屁。」夏莲又吐她糟。
「你很讨厌耶!」薛映雪生气的跳起来。「我是真的来道歉,来求和的嘛,你干么老是拿鼻孔给我看啊!」
「因为你差点害死小姐,就足够我一辈子都用鼻孔哼你!」夏莲双手擦腰,像护着小鸡的母鸡般瞪视她。
「我是真的很后悔很后悔很后侮了,这样也不行吗?还不行吗?那你要我怎么样嘛!」薛映雪急得跳脚。没想到这个夏莲比珩哥哥还难缠。
「夏莲,别这样。」谈虞姬起身,拉开她。「好夏莲,我知道你护我,不过薛姑娘也算是将军的家人,你何不看在将军的份上,就别怪薛姑娘的无心之过了好吗?」
「就是嘛、就是嘛!我知道我骄纵蛮横,可是我遇见姬儿姊姊之后就化成绕指柔了啊!我也喜欢姬儿姊姊,以后我不会再闯祸了啦!」薛映雪哇啦哇啦的说,率真的性情表露无遗。
「绕指柔不是这样用的啦!」夏莲冷哼。
「哎唷,随便啦!反正就和珩哥哥一样咩,遇到姬儿姊姊就没辙了。」薛映雪耸耸肩。「说真的,我现下还真有点怕珩哥哥,姬儿姊姊,珩哥哥会不会对你发脾气啊?会骂你瞪你吗?」
谈虞姬怔了怔,摇摇头。
「真好!我现在脑袋里还映着珩哥哥那天瞪我的眼神,把我吓到腿软,我以为他会杀了我。」她低下头,有些沮丧的说。
「不会的。」谈虞姬柔声安慰她。「他只是生气,你瞧,现下气过了不就没事了。」
「那……」她抬头,望向夏莲。「你什么时候才会气消?」
「不可能,下辈子吧你!」夏莲瞪她。虽然知道她是真心后悔,已经没那么气了,可是她才不告诉她呢!
谈虞姬忍不住轻笑,自是看出夏莲只是刀子嘴,不过看着她们两个斗嘴,还挺有趣的呢。
「小姐,散步的时间到了,御医交代您要定时走走路,练练两腿的肌肉。」
「一起走吧,映雪……」谈虞姬停顿一下,温柔的笑道:「我可以叫你映雪吗?」
「当然可以啊!」薛映雪开心的回应。
「那映雪,陪我们散散步吧!」她展露微笑。
「好。」薛映雪立即站在她的另一边,隔着她,对夏莲得意的咧咧嘴。
「哼!」夏莲照样用鼻孔哼她。
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陪着谈虞姬走到院子,在园子里漫步。
「对了,姬儿姊姊,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拿将军府名义拐骗姑娘贩卖的人牙子——」
「早就被抓进牢里了,你这消息太慢了。」夏莲截断她,哼哼地说。
这次换薛映雪哼了回去。「哈,我要说的是,昨儿夜里有人劫狱,大牢的守卫全都被迷昏,那个人牙子被救走了。」
「什么?」夏莲大叫,「怎么会这样!」
「要不然你以为珩哥哥和我哥今儿个在忙什么?还不就是到处追捕那个坏蛋吗?」薛映雪得意的微扬下巴。
谈虞姬听了,脸上浮现一抹忧心。
夏莲见状,又瞪了薛映雪一眼。
「都是你,害小姐担心了。」将军他们不提,应该就是不想让小姐担心,没想到薛映雪这个大嘴巴露了馅。
「担心什么啊,那些人渣哪是珩哥哥的对手,一定很快就会被抓回来的啦,放心好了。」薛映雪拍胸脯保证。
「是吗?」突然,三个穿着将军府守卫衣裳的男人围了过来。
「只可惜,我们在这里,他们却在外头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闯。」张仁抽出大刀,恨恨的指着夏莲。
「是你!」夏莲认出他是青楼里带头的男人,立刻挡在小姐面前。
「他们是谁?」看出来者不善,薛映雪问。
「他们就是你口中的那些人渣。」夏莲咬牙恨道。
「原来就是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闯进将军府!」薛映雪不敢相信。
「你们想做什么?」谈虞姬强自镇定。
「很简单,当然是抓你们回去暖床。」张勇哈哈淫笑。越看那个大美人,还真是越看越美,光是用看的,都害他硬了起来。
「正好,你们有三个,刚好一人一个。」张义也搓着手。
「二弟,三弟,你们去园外头守着,以防万一,这三个女人交给我处理。」张仁命令。
「那些守卫家丁都被我迷昏了,不会有事。」
「将军就快回来了!你们逃不了的!」明知没用,夏莲仍想用话吓退他们。
「快去守着,要是火将军回来,就用药迷昏。」
「大哥,我先说好,那个大美人是我要的。」张勇声明。
「放心,不会跟你抢的!」张仁冷笑。
「走吧,三弟。」张勇和张义奔离,把风去了。
「好了,现下就来解决咱们的恩怨吧!」张仁挥舞大刀,朝她们逼近。
不想浪费时间,他只想杀掉她们,于是直接街上去,挥刀便砍。
「啊!」薛映雪大叫,及时推开谈虞姬,自己也向后闪过那一刀。
有一点点功夫底子的她,看出他的意图,那绝对不是想掳人的架式,而是冲着姬儿姊姊的!
「他要先杀掉姬儿姊姊!」薛映雪大喊。
「没错!我要杀掉你宝贝的人,夏莲,我要看你痛苦懊悔,来赎你的罪!」张仁哈哈大笑,扬刀再次追砍过去。
「小姐快逃,我来挡!」夏莲吼道。
「夏莲!」谈虞姬惊喊。看见那人一拳将夏莲挥倒,直接朝她冲了过来,亮晃晃的大刀刺目,逼近眼前,下一瞬间,有人竟撞开她。
一道鲜血喷洒而出,紧接着薛映雪砰然倒地,手臂上一片血红。
「映雪?」谈虞姬瞪大双眸。她……她竟然替她挡刀!
「薛映雪!」夏莲爬了起来,抓起园边的石头,高举着朝张仁身后扑了过去,用力的砸向他的后脑。
叩咚一声,扎扎实实的打个正着。
张仁发狂怒吼,转身举刀朝她砍去。
谈虞姬惊恐的爬了起来,也学夏莲抓起一颗石头,尖叫着朝张仁砸去。
张仁头昏脑胀,抓刀的手盲目挥砍,回头又是一挥,劈开了她的发髻,一头乌亮的秀发瞬间散落垂下。
谈虞姬向后跌坐在地,大刀朝她砍来,眼看这次是躲不过了——
「姬儿!」
火钰珩纵身飞来,在最后一刹那赶至,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扯,脱离刀锋砍杀的范围。
他将她圈入怀中,紧接着轰出一掌,张仁被轰得摔了出去,撞上园里的假山,瘫软晕死在地上。
「把他抓起来,不准让他死了!」火钰珩怒声下令。他要凌迟他,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数名精兵动作快速的制住张仁,连同园外把风的张勇和张义也都就擒。
「钰珩?钰珩!映雪她……」谈虞姬惊慌的喊着,推开他,冲向薛映雪。「映雪,你怎样了?映雪!」
火钰珩蹲在她身边,抬手点住她手臂的穴道,暂缓血流,并命人去请大夫。
「嘿嘿,姬儿姊姊……」薛映雪惨白着脸,却仍嘿嘿笑。
「薛映雪……」夏莲也爬了过来,脸上一片红肿的狼狈样。
「夏莲,可不可以把现在当成是我下辈子了,别气我了好不好?」她傻笑着。
「好是好,不过你不要以为这样就算了!」夏莲抹掉泪,故意恨恨的说:「这个下辈子时间可是很长的,你敢……你敢中途开溜,我绝不饶你!」
「好了,三个人都抓到了,我……映雪?」薛从风从外头跑了进来,原本还很得意的想要报告后绩,没想到竟然看见妹妹挂彩了。
「哥,夏莲不气我了,你可没藉口把追不到人的理由推到我身上了。」薛映雪继续嘿嘿笑。
「薛映雪!」薛从风涨红了脸。
「薛映雪!」夏莲羞红了脸。
「嘿嘿……」闭上眼睛,薛映雪软软的倒进火钰珩怀里。「哎唷,我好像有点头晕了……」
火钰珩扶住她,「谢谢你,映雪。」
薛映雪偷偷掉了一滴泪,心酸酸的,可是却又很开心,然后真的晕倒了。
*********
幸好,薛映雪的伤势并无伤及筋骨,只需十天半个月便能复元,不过会留下一道刀疤。
关于张仁,他是绝不轻饶,不过张勇和张义,他与他们谈条件,只要愿意招出许宗亮的罪证,会对他们从轻发落。
于是,张勇和张义毫不考虑的招出了许宗亮。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夜幕低垂,一轮明月高挂夜空。
房里,火钰珩紧紧的抱着谈虞姬不放,当事情都结束了,他竟然才开始觉得恐惧。
「钰珩,我没事,我们都很努力的自救,我没忘记诺言,我们要一起相伴到很老很老。」谈虞姬偎在他怀里,察觉到他的轻颤,于是柔声安抚。
火钰珩长长的吁了口气。
「是啊,我们要一起相伴到很老很老。」
「钰珩,明日一早你们就要出发了。」她轻声道。
「嗯。」他拥紧她。
「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会的,我会留下两名部下当你的护卫,这样我才能放心。」
「好,都听你的。」
「姬儿……」火钰珩声音低哑的唤道,勾起她的下巴,俯身轻柔的啄吻着她的红唇。「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谈虞姬抬手环上他的颈项,颊泛红晕,一脸羞怯,身子软软的偎向他。
「那……今晚别离开我。」她轻颤,娇羞地低语。
火钰珩一震,以为自己听错了,困难的吞咽口口水。
「姬儿,你……愿意?」
将羞红的脸埋进他的胸膛,她已经羞得说不出话,他竟然还这么问她。
然而,她毋需回答,他已经将她更加偎紧的柔软娇躯当作是她给的答案。
他激情难抑的捧起她的脸,吻住那不住轻喘的柔嫩红唇,温柔的将她柔软的身子放倒在床上,大掌抚着娇躯。
「钰……钰珩……」谈虞姬身子敏感的轻颤,不由自主的娇唤。
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飘落床下,他的唇膜拜她白皙柔嫩的身子,耳朵听着她轻喘娇啼的声音,让他更加欲望勃发。
他跪坐起身,快速的卸下身上的衣物,当两具赤裸的身躯相贴,两人同时叹息。
「别怕!」当他坚硬的欲望抵着她的柔嫩时,他察觉她的轻颤,温柔的、深情的低语。
谈虞姬睁开被欲望蚀了神智的美眸,望着他额上滑落一滴汗水,隐忍欲望的模样。
「我不怕……」抬手环抱住他,她温柔低语,「爱我……」
听到他一声低吼,下一瞬间,挺腰充满了她。
「我爱你……」许下一辈子的诺言,永远不变。
尾声
「将军回来了!」
欣喜的欢呼由远而近,夏莲迈着步子,冲进房里。
「小姐,小姐,将军回来了!」
谈虞姬手上的剪子掉在桌上,有些怔惶的抬起头来,望向欢愉的夏莲。
「小姐,您没听错,将军回来了。」她再次说:「方才我在街上,就看见将军的人马进城来了,那个陈知府被押在囚车上,上着手铐脚镙,好不狼狈,小姐,咱们谈家的冤屈洗清了啊!」
「他……他呢?你有瞧见他吗?他好吗?」谈虞姬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看见了,威武的骑在马背上,走在最前头,完整无缺。」
「我、我要去见他。」谈虞姬立即站起身,匆匆的就想奔出去。一个多月的相思啊,她几乎要以为是永远了。
「等等,小姐,将军要先押解犯人到刑部大牢,还要先进宫面圣,不会那么快回府的。」夏莲赶紧拉回小姐。
谈虞姬望着她,突然安静下来。
「对,你说得没错。」她点点头,坐回凳子。
「将军真是的,瞒得咱们好苦啊,竟然没告诉小姐这次的任务是要去抓那批盗贼,还要办陈知府的罪,要不是后来咱们听夫人说起,还真以为将军对谈家的事不闻不问了。」夏莲叹息。
「夏莲,我想休息,你先下去吧!」谈虞姬心不在焉的说。
夏莲疑惑的望着小姐,一会儿担忧地在她面前蹲下。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谈虞姬才对上夏莲的眼,她恍惚的一笑。「我没事呀,我只是想安静的休息一下。你不是和映雪约好要一起去慧敏寺,这么快回来,应该还没去吧!」
「啊!我竟然把她给丢在街上了。」夏莲跳了起来,「小姐,您真的没事吧?」
「嗯,我没事,你快去吧!」
「将军傍晚就会回府了,您不要急。」
「我知道。」
「那……我走了?」夏莲一步一回头,仍有点下放心。
谈虞姬对她微笑,「嗯,去吧,让映雪久等,你的耳朵可要遭殃了。」
「啊,我会被她念死!」夏莲哀嚎,赶紧跑了出去。
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谈虞姬缓缓的垂下螓首,悠悠一叹。
「我好想你……」她情不自禁低喃。
突然自身后伸出一双健臂,将她搂进坚实的怀抱里,粗嗄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
「我也是好想你。」火钰珩叹息,带着胡髭的粗糙下巴在她颊畔摩挲。「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因为有前例可循啊!」谈虞姬柔柔轻笑。
身子被他转了过来,她抬眼望向一个多月不见的爱人,举起微颤的手,随着视线抚上那有着青紫胡髭的下巴、坚毅的唇,还有那有些风尘仆仆的脸颊。
视线再往上,终于迎上那双充满深情、思念、狂热的双眸。
「我回来了,姬儿。」
「欢迎回来,将军。」
俯身,将所有思念揉入四片唇瓣之中,那情狂,一发难收,掌控不了,一人急切需索,一人激切回应,到最后已经分不清,谁是需索,谁是回应。
交缠的肢体,相贴的肌肤,她的情婉媚如水,他的爱汹涌狂热。
浅促的喘息,旖旎的娇吟,在彼此心头低回,在房内荡漾着。
激烈的燃烧了一回,又缝继地缠绵一回,激情方歇,她偎在他的臂弯中,良久,才轻轻喟叹。
「姬儿?」火钰珩听闻叹息,疑惑低唤,侧身撑起身子,关心的凝望着她。「怎么了?」
「钰珩,你……有见到我的家人吗?」谈虞姬轻眨着盈上水雾的眼眸。她好想念家人,尤其在自己这么幸福的时候。
「见到了。」温柔的轻抚她的脸颊,他知道她想念她的家人。
「他们……他们都好吗?」她有些激动的询问。
他躺平,将她揽在身上,一手轻抚她光裸的肩背,开始慢慢的告诉她这些日子洛阳的情况。
「你爹身体健康,精神也很好,在牢里的时候受到很好的照顾;至于你大姊也很好,你记得你家隔壁那位『居姑娘』吗?」见她点头,他微微一笑,继续道:「我告诉你,那位『居姑娘』他啊……」
时间缓缓流逝,谈虞姬专注的听着他的叙述,不时的发出惊奇、讶异、喜悦的短语,终于,他结束洛阳的话题。
「原来我们受到这么多的帮助,那居姑娘……不,是居公子,他是真的爱着大姊的,对不?」
「当然,我早就说过了,不是吗?」火钰珩笑说。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谈虞姬欣喜哽咽。「那三妹呢?有她的消息吗?」
「我离开之前并没有听闻到她的消息。」他抱歉的说。
谈虞姬沉默。三妹……一定会平安没事的。
「姬儿,再过一阵子,我们便一起回洛阳吧!」火钰珩突然开口。
她惊喜地仰头望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等我把陈定邦的事处理完毕,我们就出发。」火钰珩笑望着她,「我啊,得赶紧向岳父大人提亲,才能尽快把你娶进门,不是吗?」
谈虞姬微红了脸。「我爹……知道了吗?」
「我有向他提了,岳父大人揍了我一拳。」不过,不痛不痒就是了。
「啊!爹的手会疼的。」谈虞姬低呼。
「嘿!」枕边人立刻抗议,「被揍的是我呢!」他立刻大吃岳父大人的醋。
「爹是个文生,将军可是个武生,皮粗肉厚的,我才不担心你呢。」她娇笑。
「好啊,我要惩罚你!」火钰珩「张牙舞爪」,对她又啃又咬又摸的。
「别闹了,我……我想写封信回家……」娇声轻喘,她轻笑着闪躲,想制止他的孟浪。
火钰珩停下「攻击」。「你打算写些什么?」
「我想告诉爹爹、告诉大姊,你对我很好,我很幸福、很快乐,告诉他们,我就要回家了。」谈虞姬幸福地笑答。
「别忘了还要说,你希望快一点嫁给我。」火钰珩不忘提醒,免得准岳父大人到时候刁难他。
谈虞姬但笑不语。
「姬儿,你会说吧?」他不放心的追问。
「嘻嘻……」轻笑代替回答。
「姬儿!」火钰珩却急得大喊。
呵呵!谈虞姬趴在他的胸膛上,笑得好幸福。
她希望,三妹一切安好,甚至也能像大姊和她一样,遇到人生的伴侣,找到幸福。
【全书完】
*欲知谈家大姊谈西施如何和邻家男扮女装的居无言搭起爱的桥梁,请看花园系列1149谈家三美之一《西施黏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