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恋爱中人的幸福有时候就算是根本不认识他们的人都能体会到,他们会无缘无故地哼起小曲儿,会一个人静静的莫名其妙的发呆,傻笑,走神儿。但是哼曲儿也好,发呆也好,傻笑也好,走神儿也罢,不论怎样,那眼波里横的眉峰上聚的都是难以言传的甜蜜和喜悦。楚天如今就是这个样子,让玲玲和赵元看得直咂吧嘴。
闽乔的心情也自不必说,和楚天的恋爱让她觉得仿佛获得了新生一样,一直沉重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过去种种的痛苦,不幸和磨难都不再是什么晦涩的记忆,回想起来也不再沉痛,爱似乎治愈了所有的陈年旧疾治愈了心上的累累伤痕。只这么短短几天,生活似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漫长的冬天过去了,冰消了雪化了,草绿了花开了,生活里到处都是春的气息,曾经枯萎了的梦想的种子也悄悄地发芽了。
还记得在外国语大学上学的时候,教经营管理的一个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说过,爱和梦想之于幸福人生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如今,闽乔对这句话有了更深的体会,因为体验了美好,所以便更加向往未来,对于人生也便开始有了重新寻梦的激情和冲动。她的精神亦因此而更加明朗,笑容因此更加甜美,目光因此而更加的清澈,思维因此更加灵敏,视野因此更加开阔。爱给人生带来了春天,春天又带来了梦想和希望,梦想和希望带来了激情和灵感,而激情和灵感又充盈着爱。如今的闽乔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充满了氢气的气球,那种轻盈让她的整个心胸都洋溢着想飞的冲动。又仿佛是一页鼓满了风的帆,那种力量让她的每根血脉都涌动着起航的欲望。
闽乔是公司里的王牌导游,虽然没有举办过授衔仪式,也没有张榜公布,但是却是所有员工都默认的事实。可是有时候优秀的员工也会让领导头疼。先不说外面有多少公司巴巴地等着挖人,就说这游客吧,竟然也挑起导游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听了谁的介绍,反正是知道了梁闽乔的大名,不论哪一条线路上,时常都会有游客跳出来点名要梁闽乔做他们的导游。公司的旅游线路那么多,每天上路的团都有几十上百,可梁闽乔却只有一个。
当然,闽乔如此受欢迎绝对却不只是因为她娴熟的业务技巧,标准流畅的英文解说,甜美靓丽的外貌。她受欢迎是因为她愿意诚恳周到并热情地为她的游客服务,她的细致体贴温暖着她的每一个游客,她从来不会像有些导游一样为了提成分钱就把客人拉到定点的商店里想方设法让他们花钱买东西,不掏干他们的腰包就誓不罢休。而到了真正的旅游景点却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带而过,不管游客们的需要,不顾游客们的感受,只关心自己的经济收入。
闽乔从来都不这样。只要是她带团她都会想方设法尽其所能让游客们的旅行生活能够名符其实,能够成为真正的享受。即使在为玲玲爸爸的住院费发愁拼命加班的时候,她也没有把她的游客带到让他们除了花钱买东西就无事可做的那种地方去。除此之外,凡是在比较乱治安较差的景点,她总是会认真的提醒自己团队里成员注意安全,看管好自己的物品,小心盗贼。更会揭穿一些骗子们在旅游景点骗人的把戏,善意地提醒游客不要受骗上当。她像照顾孩子一 样照顾着她的游客,游客们也因此喜欢上了她,迷恋上了她。虽然她没有出过国,但是她的影像却早已经飘洋过海,不知道被分别时依依不舍的游客们用他们的照相机带回到多少个国家去了,更不知道他们回到家乡以后在与他们的亲人朋友分享他们的旅途故事的时候又有多少次提到了她的名字,多少回指出照片上的带着蜜一般笑容的女孩儿,好叫无缘与她相遇的人也能认识她知道她。
尽管,导游的工作并不像当年的钢琴一样,那样让她迷恋,让她疯狂,但是她还是能在这样的工作中看到自己的价值。她认真地快乐地做着导游,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自己选择的工作。
还记得即将从外国语大学毕业的时候,同学们都忙着四处奔波,忙着出国忙着找工作。当年因为一点分数之差只能以自费生的身份进入外国语大学的闽乔,虽然成绩很好,英文又是她的强中之强,但是毕业之前却怎么都找不到接收单位。倒是有几个色迷迷的所谓的企业老总,热情地为她提供了秘书的职位,但是都被闽乔一一婉拒了,她知道那些人看重的是自己的外貌,而不是自己的才华,他们是要把她当作花瓶儿摆着看的,因此就算他们不是别有用心,她也不想去做那样的工作。可是除了那样的工作,别的单位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闽乔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去旅游局报名,参加了当年的导游资格考试,之后便轻而易举地就拿到了导游上岗证,又很轻松的进了现在的公司,面试当场就被录用了。自从当上了导游,她带过各种各样的团队,大陆的,香港的,澳门的,台湾的还有国外的,但是不论带哪里来的团,她对他们都是一视同仁。
闽乔不仅对游客们好,对待自己的同事同仁甚至同行也都是礼让有加,乐于助人,不论面对的人是领导还是普通同事,她的态度也没有分别,都是一样的温暖可亲,这样的处事风格和态度让她不但在公司内部广结善缘,就是在整个行业领域内也是美名远扬。别看才刚刚毕业两年,她却已经在旅游圈子里为自己建立了一个良好的广泛的人际关系环境。
别人不提,就拿美大部经理吴亮的秘书徐影来说,凡是和她接触过的人都说她这个人看上去开朗热情,其实极其不好相处,很难真正接近,说她这个人不能说是好也不能说是坏只能说是怪。当然难怪大家这么议论,因为徐影这个人的确是很怪,怪就怪在你能看见她的开朗却感受不到她的快乐,你能看见她的热情却感受不到她的喜悦,你能看见她的活跃却感受不到她的积极,总而言之你能看见她的人可就是感受不到她的心,好像她生来就是没心的。
虽然在工作的时候,她看上去是个无忧无虑的人,有时候还喜欢耍耍贫嘴,开开玩笑,让人觉得她的个性似乎很外向,但是她骨子里却是个很自闭的人。她从来不会跟人谈起她的生活,她的经历,她的家庭,更别说很多心里的东西以及感情上悲喜。她的话多,但是没有一句涉及她自己。大家每天都能看到她,熟悉的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影子一样,但是如果真的说起她来,却没有人知道有关她的任何背景信息,感觉又似乎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在整个公司里,除了工作关系,除了插科打诨的闲扯,徐影几乎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朋友。当然,每个人都很忙,生存在北京这样的都市里,大家都承载着太多的重量,为了各自的前途生计梦想等种种而忙碌奔波。对于徐影这个人,大家也只不过凭着直觉感知,至于别的也无暇去深究和探讨。怪,就怪吧。
闽乔对徐影却有她独到的认识,或者是因为她从小就练就了细致入微的洞察力,或者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敏锐的感知触角总是会不自觉地穿透外在触及别人内里的心地和精神,和徐影相识后没有多久,闽乔就看出了她的自闭。发现她不但避免谈及任何关于自己的私人话题,而且她奋力表现出来的开朗热情活跃外向根本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就像是从森林里采摘来的鲜花被她编成了花环后生生套在了自己的头上,看上去繁花似锦,绚丽妖娆,却是没有根的,是用来做伪装的。她把自己的真心藏了起来,不露一丝一毫。闽乔知道一个刻意隐藏自己的人一定有她不愿和别人分享的故事以及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不是,有谁愿意如此辛苦地活着?
闽乔是尝试着走进徐影内心世界的第一个人。
那还是千禧年的春天刚刚到来的时候,公司让闽乔去机场接一个从澳洲来的旅游团,结果日期被徐影在电话里搞错了,等她发现的时候再联系闽乔,怎么都打不通她的电话了。她只好自己跑去机场,等她找到闽乔并告诉她抵达日期被她搞错了时候,也到了下班的时间了。徐影就说太晚了她不回公司了,闽乔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什刹海逛逛,吃个饭,然后再带她去一个朋友开的酒吧里坐坐,徐影很痛快地应约了。
那晚,闽乔和徐影吃完了晚饭去了楚天的酒吧,闽乔把自己最好的三个朋友玲玲,赵元还有楚天介绍给了徐影认识,因为当时客人特别多,所以大家随便聊了几句,楚天他们就忙去了。
那晚闽乔喝的照例是楚天调的红粉佳人,闽乔端起杯子喝酒的时候,那酒的色泽加上晶莹的杯光和柔和的灯影,把闽乔脖子上的珍珠项链衬得美仑美奂,徐影便忍不住夸赞说:“闽乔,你的项链真好看,在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是我十八岁的那年我妈特意为我定做的。”闽乔答道。
“是吗?你妈真好!你妈……真好!”徐影重复着说了两遍你妈真好,神色有一刹那的黯然,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关于这个项链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想听吗?如果你想听我就给你讲讲。”闽乔看见了徐影一刹那间的黯然,她从来不会错过这些最细微的东西。
“我很想听听,我有都是时间听故事。”徐影笑着说道。
“我妈妈,就是为我订做这条项链的妈妈,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是我的养母……”那晚闽乔就那样一边喝着酒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跟徐影娓娓道来,她对她讲了小渔村,讲了在北京站和父亲的偶遇,讲了第一次走进什刹海的四合院,讲了玲玲楚天和赵元,讲了钢琴,讲了林羽清,也讲了羽明,讲了自己知道不能再弹钢琴时的心情,讲了珍珠的出处,这条项链的由来以及李云霜赋予给它的意义,还讲了爷爷的离世以及自己亲生母亲的谎言,没有任何刻意的渲染,连语气都没有什么特别的雕饰,闽乔就是那样很自然很真实地讲着自己的故事,却令徐影听得泪流满面。
“闽乔,你为什么要给我讲这些?”听完了闽乔的故事,徐影忍不住幽幽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想让一个有故事却不想或者无法让别人分享她的故事的人能够分享我的故事。因为我知道,有些东西说出来,就轻了就飞了,可压在心里就成了重量,有谁愿意承担这些重量,除非是不得已。”闽乔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徐影,徐影听了忍不住伸出手紧紧握住闽乔的手,满脸都是眼泪,只轻轻地说,“闽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知道我的故事没有办法对人说去,对谁都不能说,那是天大的耻辱,今生不能说来世也不能说,我压着我是不得已,我知道苦,可我没办法。难得你这么了解我的心,你看出我是有故事的,我难过也欣慰,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的心情。”
“你不用形容,什么都不用说,我懂,真的懂!”闽乔虽然不知道在徐影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她却完完全全能够感受到她的无奈和痛楚,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上,虽然那座山有影无形,却固若金汤,就算愚公在世恐怕也无法将它移开。除非扔一颗原子弹将那山炸平,可那样的话徐影也必会尸骨无存。望着满脸是泪的徐影,闽乔才了解了原来有痛不能诉的悲痛才是真正的大悲痛。
“虽然我没有办法跟你讲我的故事,但是我却做到了这样肆无忌惮的在人前流泪,这对于我已经是从不敢奢望的释放了,这是你帮我做到的,我的心里只有感激,即便有一天我死了,这感激也不会死。谢谢你,闽乔,真的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我也没做什么。”闽乔的心里只觉得悲哀,却不知道究竟在为什么悲哀。
“闽乔,不是这样的,你做了。真的。如今这年月,有谁还去关心别人的悲喜?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在偌大的京城里不过是一只偷生的蝼蚁罢了。闽乔,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第一个朋友,或者说做一个不知道我故事的知己?”
“我愿意,当然愿意。我知道,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当人说去,一辈子都不能,即便说了,别人也未必真的能懂你的感受。所以你不说,我就不问。你永远不说,我永远不问。我想这个阻挡不了我们成为朋友。”闽乔说得诚恳,依然没有任何刻意的渲染和雕饰,依旧是娓娓道来,而徐影却一个字不能答,在听她这话的时候泣不成声了。
就是那晚,闽乔在自己和徐影之间架起了一座桥,一座友谊的桥。只是在架桥的时候,闽乔怎么都没想到就是这个自称是蝼蚁的人日后却给了自己独自创业的启迪和机会,从而让她走上了一条有着别样风景的道路。
(102)
就在闽乔去云南的时候,徐影被调到境内游总部做经理助理去了。徐影因为工作变动的事还特别和闽乔通了电话,说领导找自己谈话了,要她到境内游的总部去做经理助理,可她有点拿不定主意。闽乔就说,去境内游总部做经理助理,那是升迁了,为什么不去呢,你工作一直那么努力,这也是你自己赢得的回报。徐影说怕干不好,会让人家对她失望,闽乔知道她是对自己缺乏自信,就在电话里鼓励她,劝她无论如何都要尝试。还说人总不能因噎废食,因为担心跌倒干脆就不走路那怎么行呢?闽乔的话对徐影的影响很大,通过电话以后,徐影便同意去境内游总部报道了。
闽乔从云南回来以后因为要帮着玲玲给她爸爸和奶奶操办后事,和公司请了几天假。要回公司上班的头一天下午,闽乔去公司拿了第二天要带的团的资料,发觉有点儿别扭,开始没太在意,可是转了几转拿了资料出了公司,才发现是因为徐影不在了换了新的秘书所以才别扭。想起自己在云南给徐影买的一个"筒帕"还在包里,没见到她人,差点忘了。于是便又去了境内游的总部,见到徐影以后把“筒帕”交给她。
“谢谢你,闽乔。这个筒帕真好看,我很喜欢。”
“谢什么,又不是我做的。傣族姑娘从八九岁就开始学着编织筒帕,为的是到了出嫁的年纪能够编出最漂亮的筒帕来献给自己的心上人。筒帕是傣族姑娘定情的信物,买来给你,是希望它会带给你好运,有一天能够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徐影听了,嘴角划过一丝苦笑,又看了看手上的筒帕,说道,“幸亏我不是傣族姑娘,否则,即使我能编出最漂亮筒帕来,却送不出去,岂不可惜。”
“怎么就知道送不出去?船还没出港口,自己怎么就先撤了帆呢?出海吧,不出海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我爷爷去世之前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带我离开了福建老家是他一生做过的最让他骄傲的一件事。我想他骄傲是因为他把我带进了大海。”
“闽乔,你,你是不是恋爱了?”徐影并没有直接回答闽乔的话,却突然反问她。闽乔听见徐影这样问自己,便一下子想到楚天,想到他的吻,他的热烈他的缠绵,霎时间脸红耳热起来。
“能告诉我,他是谁吗?”徐影艳羡地望着闽乔问道。
“是楚天。”
“我猜到了,那次在酒吧里见到他,我就感觉他看你的眼神很不同。闽乔,真为你高兴,你们俩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谢,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还去他的店里喝酒。他调的红粉佳人是独一无二的。”
“我一定会去的。”
“那你忙吧,我得走了。明天要带团了,我回去还得看看团员的资料。”
“好,那你走吧。”徐影有些恋恋不舍,“闽乔,有空的时候,你能常来看看我吗?”
“我会的,对了,新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挺好的。”
“那就好,那我走了。”
“好的,再见。”
闽乔冲着徐影笑了笑,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徐影看着手里那有着浓郁的民族风情的筒帕,看着筒帕上绽放的山茶,飞舞的蝴蝶,奔跑的小鹿,心头涌来一阵阵的怅然。闽乔的友谊带给她温暖却亦反衬出自己人生的悲凉。她感激她这样鼓舞自己去争取幸福,但是也只有感激罢了,她知道她这一生注定和幸福无缘。
羽明真的去雍和宫给父亲祈福了,不过可不是赴徐晓晓的约会,而是自己去的。
林恒的身体状况近来不是很好,因为工作压力,更因为心情的关系,当然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是日积月累的结果。生活中这一点那一滴的不如意凑在一起就扭成了不能解开的结,构成了无法释怀的心病。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渐渐步入了人生的晚秋时节,很多遗憾就慢慢彰显出来,而悔恨的心情也随之而来。如今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过了这半生,到底是什么不能割舍到底又有什么放不下?总是情不自禁地幻想人生可以重新来过,自己还可以有机会重新作出很多不同的选择。可是这样幻想的同时,又悲哀的发现时光已然流逝得就剩下了一个短得可怜的尾巴,短到拼命想抓却抓不牢的程度。从事外交工作的时光里所有的快乐如今叠加起来也敌不过这个时候的那种遗憾,凄楚,寂寥的心境带给人的那种悲哀感受。
或者是因为对自己婚姻生活的痛定思痛之后有了太深的感悟,林恒近来常常和羽明谈心。所有的话题都只围绕着儿子的爱情和婚姻,他知道没有事业对男人来说很可悲,但是他也知道没有爱情的婚姻会让男人更加可悲。他的羽明如今已经是年轻有为的律师,他不需要担心他的事业他的将来,他只为他的婚姻他的爱情担忧。他明白为什么这些年儿子看不上任何姑娘,所以他从来不劝羽明让跟徐晓晓在一起。相反,他在心里是反对他们往来的,不为别的,只因为在见过几次徐晓晓以后,她的精明练达她的事故她的城府以及她认准目标便穷追不舍不达不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让他不寒而栗,因为在徐晓晓的身上,他是那么明确地看到了李静的影子。
以前,羽明跟自己明确地表示过,不喜欢徐晓晓,不会跟她恋爱,更不会跟她结婚,林恒听了才稍稍放心。可是最近,孟奇不知道跟李静说了什么,她突然之间就绷紧了羽明和徐晓晓的这根弦,以前她虽然口头上也催着羽明约徐晓晓出去,要热情些,要主动些,但是也都是那样唠叨唠叨罢了。最近几天可不一样了,因为李静来找林恒商议,居然在开始策划两家家长见面的事情了。林恒知道,事情严重了,因为李静看起来已经下定决心要让羽明跟徐晓晓结婚了。虽然羽明一而再再而三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但是李静的手段和韧性,以及凡事都要按照她的意志行动的作风,林恒已经领教了三十年了,他是知道她的厉害的,虽然她知道羽明也未必听从她的摆布,但是事关自己儿子的终身幸福,林恒实在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他下了狠心这一次一定要走在妻子的前面,他决不会让羽明像自己一样再陷入这种无爱的婚姻。所以林恒在李静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找羽明做了一次决断性的谈话,告诉他李静正在安排让两家家长见面的事,让羽明赶紧和徐晓晓做彻底的了断。
“只要我人在北京,恐怕就难做到彻底了断。这些年您也看到了,我的话都说绝了说透了,她根本就跟没听见一样,说什么都是白说。还是照样到家里来,还是照样经常打电话,隔三差五的往律师楼里跑,我拦都拦不住。”
“ 这主要是因为她有你妈还有你孟叔叔给她做后盾,她才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抓着你。”林恒皱着眉头说道,“我宁可你一辈子单身,也不愿意看见你娶徐晓晓。”
“爸,您放心吧,我不会娶她的。打死我我也不娶!”
“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你妈。她不会让你顺心的,就算她做不到强迫你娶她,可是你的日子也会被搅得鸡犬不宁,没办法安心工作,也可能会错过别的好姑娘。所以,你必须离开北京。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想办法安排你出国。”
“出国倒不必了,经纬在广州也有分部,我申请去广州工作一段时间好了。徐晓晓总不至于扔下北京的一切跑到广州去。”
“这样也好。要走就快走。”
“嗯,您放心吧,我保证没问题。”
和父亲谈过之后,羽明把现在手上的案子转给了肖庭筠,匆忙打点好了一切,准备去广州了。
父亲的生日快到了,他却不能留在北京给父亲祝寿,因为林恒坚持让他快走,说像生日这样的事情别人是最容易拿来做文章的。果然不出林恒的预料,徐晓晓接着就打电话来约羽明到雍和宫,说是要和羽明一起去给林伯伯祈福,再商量商量去哪里给他庆祝生日。羽明就说,到过生日还有一段时间,最近很忙,过几天再说。羽明没有告诉徐晓晓自己要去广州工作的事,因为他怕她知道以后又要去找李静,会平添很多麻烦出来,先不告诉她最好,等她知道了自己人都已经在广州了。羽明还特别给徐晓晓写了封信,交给了林恒,说自己走了以后,徐晓晓一定会到家里来的,到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就把这封信交给她行了。羽明在这封信里毫不讳言直接了当地告诉徐晓晓自己是因为不想和她谈婚论嫁所以才去的广州,希望她不要继续这种无谓的感情追逐了,这样不但她累,自己被她弄得也很累。这样纠缠下去对谁都无益,说自己已经下定决心断绝和她的一切往来,以后也不会再和她见面了。祝愿她早日找到真正属于她的意中人。
羽明打点好了行装做好了一切离开北京去广州的准备后,想起那天徐晓晓提议去雍和宫给父亲祈福的事,虽然他是无神论者,并不迷信,但是他还是决定去了,一个人去。他想用那样的方式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因为不能留在北京给父亲祝寿,心中未免有一份愧欠,觉得自己这样走了,把父亲一个人丢在乱军之中,应付妈妈应付徐晓晓,实在心疼。但是不走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还违拗了父亲的好意。而自己能为父亲做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羽明去雍和宫的那天天气格外的晴朗,碧蓝如洗的天空上看不见一丝云彩。他站在雍和宫正殿的大殿外面,看着缭绕的香火和虔诚祷告的香客,有些迷惘。心想不知道这里的神灵是否真能听见他们的祷告,是否真能赐福给他们。又想或者许愿的人并不真的在意是否真能得到神灵的护佑和赐福,他们享受的或者只是那个过程,那个把心里最深的渴望捧在神灵面前的过程。那么自己呢,除了给父亲祈福,自己心里最渴望什么呢?他这样问着自己,却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再想下去也只有心痛。
羽明走到香炉旁边的油灯前去燃香,看见两个小伙子拜完了佛从正殿里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打他身边过。
“喂,你许的什么愿啊?”其中一个问另一个说。
“神啊,赐给我一个妞吧!”另一个一边答一边把双手举起来用力地伸向天空,做出很渴望很期盼的样子。
“俗,真他妈的俗!你就不能求点别的,怎么非得跟我求一样的呢!”
“有啥法子噢,谁让咱们都是俗人呢!我也想成仙啊,不食人间烟火,不想妞,那日子……”
“那日子还有啥劲头了?”
“说的也是哈。那咱们接着俗,妞没有,先啜一顿去再说。”
羽明忍不住被他们的话给逗笑了,两个人说话的声音渐渐远了,而羽明的心情却因为他们开阔了一些。
After the death of his father, Emperor Yongzheng moved to the Forbidden City. The compound was closed to ordinary people and was renamed yonghegong . Green roof tiles were replaced by yellow ones to suit a monarch's home. In 1744 his successor Emperor Qianlong converted the palace into a lamasery.
Several renovations have been carried out since 1949.The temple has taken on a new look and was reopened to the public in 1981.It is now not only a functional lama temple, but also a tourist attraction.
Of interest to visitors in the Lama Temple are the 18-metre-high Maitreya statue engraved from a 26-metre-long white sandal-wood log, "the Five hundred Arhats Hill" made of gold, silver, copper, iron and tin, and the niche carved out of nanmu . These three objects are accredited as the three matchless masterpieces in the Lama Temple……
就在这个时候,羽明听见身后有一个导游小姐在给团员在做有关雍和宫的介绍,她说的全部都是英文,听起来非常的标准流畅,感觉很舒服,但是吸引羽明的却不是这个。尽管她说的是英文,中间没有夹杂任何汉字,但是那声音还是牵动了羽明记忆中最敏感的一根神经,因为听到了这个声音,羽明感觉浑身的肌肉都僵直了,他无法移动,不敢移动。他很想很想转过头去,但是他害怕,害怕一旦回过头去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庞,他将无法承受那种失望。可是他又不能不回头,因为他心中想要见她的渴望就要把他和手中的香一起烧成灰烬了。他的心在狂跳着,脊背顷刻间被汗水浸湿了,他秉住呼吸,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寻着那声音望过去……泪水瞬间湿了眼睛。
飘飘的长发,湖水般清澈的目光,蜜一样的笑容,那般的神采飞扬,在香火的缭绕中,无法形容的美,那不是她还有谁,还会是谁。她比当年更好看了,不,是更生动了,更有女人的味道了,更迷人了。羽明在这一刹那灵魂恍若离了躯壳,飘飘的不知去了哪里。
(103)
游客们散开去自由活动了,拍照的拍照,烧香的烧香,看光景的看光景,总之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了。游客们散开了,而站在香炉旁边的羽明却无法移动他的脚步,她就在他的眼前,不过几步的距离,她的眼里却没有他。他不知道,她是没看到,还是香炉的旁边围了一群人所以她没在意,还是根本就不认识自己了 ?他不知道,也没有时间去想,他的心里此刻就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让她走开,不能让她从自己的眼前消失,无论如何都不能。
他看着她,想走过去,可就是无法移动脚步,想叫她的名字,又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此情此境跟在梦里见到她时的情形一模一样。他仿佛用了一万年的时间去找回自己可以用来呼唤她的声音,“闽乔…” ,他叫道,仿佛又花了一万年的时间去等待她的响应……
他看见她终于朝自己望过来,紧接着他看见了她惊诧的表情,然后他听进了那个声音,那个他一直以来在心底里苦苦盼望着能够拯救自己脱离苦海的声音,“羽明哥!”,她不能再弹钢琴了,可还是能够以她的方式传达给他这世上最美妙最动听的声音。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若今生还能遇见她,自己会怎样,但是幻想无论怎样神奇都无法和这一刻被现实兑现出来的喜悦相提并论。
他看见她向自己走过来,他终于从梦游般的状态里清醒过来,迎着她走过去。
“闽乔,真的是你吗?”当她终于站在他的面前,当带着蜜一样甜美笑容的她用湖水般清澈的目光望着他的时候,他便恍若又离开了现实回到了梦中。
“是我,羽明哥,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从容镇定的声音,从容镇定的表情,只这几步的距离,她便完全调整好了心情,她成熟了,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站在理发店的门口挂着一脸珠泪的迷茫的无助的悲哀的绝望的小姑娘了。他很欣慰,因为看到了她的成长。他也很心酸,怕这成长掩埋了自己在她的生活里留下的所有痕迹,怕这成长会拉大本就和她相隔很远的距离。
“我……还是老样子,你呢,你好吗?”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哪一句说起,挑来选去还是不免落入寒暄的俗套。
“我很好!”
“是啊,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
“你……是一个人?”闽乔试探着问。
“是,是一个人。”羽明有些困惑,不知道她问一个人是什么意思。她是想问自己有没有女朋友还是想问为什么妹妹没和自己一块儿来?他无法确定。
“羽清…她还好吧,我听同学说她出国了。”闽乔用迟疑的口吻说道,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也还是老样子,出了国也还是老样子。”羽明答着,暗自出了一口长气。她主动提到了羽清,这令他免却了很多心理上的尴尬。
“哦……”闽乔不置可否的应着,“今天可真是巧,雍和宫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熟人呢。”灿烂的笑容重又在她的脸上绽放开来。
“是很巧,我很少来这里的。几乎不来,看来有些事就是注定的,比如今天的重逢,这是天意。你知道我其实从来不相信宿命,可是今天有点信了。”
“羽明哥现在在哪里高就呢?”她笑着问他,表情里带着那么一丝调皮,这一刻的她又有点像个孩子,可爱极了。
“谈不上高就,在经纬律师事务所做律师。”
“那很好啊,律师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
“你喜欢吗?”他突然问
“什么?”她疑惑。
“我是说……律师的职业你喜欢吗?”
“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她如实答道。
“你在做导游?!”
“是!”
“你喜欢做导游吗?”
“是,做导游很好。”
“喜欢是最难得的,喜欢就好。”
“羽明哥,我得走了。我要去永佑殿那边等我的游客,然后……”
“雍和宫我从来没有正式地游览过,我现在报名加入你们的旅游团好不好?一会儿你们还要去哪里,我今天正好没事,我也要好好游游京城,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闽乔,不管旅游车上还有没有位置,你一定帮我想想办法,我一定要参加这个团。”
“羽明哥,你开玩笑的吧,你是在北京城长大的,想去哪里还不是轻车熟路的,怎么也不用参加旅游团啊。”闽乔忍不住笑了。
“我是在北京城里长大的不假,但是我从来没有被导游领着游过北京,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导游。闽乔,你不会连这个小小的要求都拒绝我吧,你能做到的,帮帮忙吧。”羽明用恳求的目光望着闽乔。那目光依然那么亲切,那么温暖,那目光总是会触动她心头上最柔软的部分,总是会让她不自觉地融化在里面,然后把她层层包裹。
“可是,羽明哥,我觉得你真的没有必
“闽乔,求你,别说可是。”羽明迫切地打断了闽乔。
“那好吧。不过,你必须保证要像其他的游客一样听话,不要到处乱跑,也不能抓着导游闲聊,因为导游是每一个游客的导游,你在这个团里不会受到任何特殊的优待。而且虽然你错过了一个景点,但是你要向公司交纳全额的费用。如果这些你都能做到的话,你现在就是我的团员了。”
“我能做到,都能做到,我保证!”羽明的心头忍不住一阵狂喜,她接纳了他,虽然不是以爱情的名义,但是就算以旧友的形式已经让他惊喜非常了,他不敢奢望在自己曾经那样尴尬那样狼狈的逃离梁家之后,她还会如此对待自己。虽然他知道她的为人一向宽和,但是毕竟妹妹和妈妈那样伤害过她,而自己不但没有保护她,居然还做了一个懦弱的叛逃者,他想她有足够的理由不再理会自己,但是她没有,她的态度仍然这么温暖,这么甜美,这么热情。这就是闽乔,这是她的魅力,这是为什么自己和她分别这么久却对她念念不忘无法释怀的原因。放不下她,是因为放不下这一份世间少有的美好。
闽乔并没有因为羽明的加入而有任何异常的表现,她像往常一样,一路引领着她的游客从一个景区到另一个景区,依旧带着亲切甜美的微笑,依旧是标准流畅的英文解说,依旧周到细致地照顾着每一个游客。羽明也严格遵守着他们事先的约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安分守己地当她的游客。不过,却是一个在半梦半醒之间游走的游客,因为他的心早就不知道一个跟头翻出多少规矩去了。他哪里有什么心情游山玩水,他只是不想那样匆匆地见上一面之后让她再一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太过珍惜这重逢的机会,在找不到如何抓牢它的办法之前就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跟紧它。
这一天都去了哪里,看了什么他几乎没有印象,因为他的心情和思维一直处于无比的混乱当中。这一路上他都在想着一件事,她工作结束的时候,他是否能够争取到一个和她共进晚餐的机会,他有太多的事情想要知道,他急于了解这几年来她的生活中都发生了什么,她的心里可还为自己保留着那么一丁点的位置,他急不可待,他忐忑不安,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盼望着太阳快点儿落山,太阳落山了她就可以不再和那些游客们纠缠。现在他唯一需要的渴望的就是一点和她独处的时间和空间
这一天真的是漫长,北京城好像变成了地球城,怎么突然就大得游都游不完呢。这旅程对其他的游客是享受,而对羽明却成了煎熬。
太阳终于西下了, 闽乔终于把她的游客们送回了酒店。羽明一直在酒店的门口等着她,闽乔处理完了所有的事宜之后从酒店大门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晚霞映红了半个天空,而羽明站在酒店外的大理石柱子的下面,身影显得那么的孤独和落寞。闽乔的眼睛有点湿,她想起那一年在理发店的门口看见他时,他的那种包含着深切的内疚和自责的眼神就曾经让她心痛,如今他这一身的孤独和落寞也让她心痛。她不知道为什么,楚天就不会让她心痛,楚天让她觉得安全,舒适,甜蜜,幸福,楚天带给她的总是一片安宁和祥和,他就像是她的窝,她的家,她心灵的寄予和感情的依托。她想她是爱他的,因为她是那么的依恋他,见不到他就会想就会思念。可是如果对楚天哥的感情是爱,那么对羽明哥的又是什么?为什么每次看见他感伤看见他的那种如影随形的孤独就会这么的心痛,就会有一种想要安抚的欲望和冲动?为什么五年多不见却感受不到任何一点的疏远和陌生?为什么这久别重逢反而让自己感受着一份特别的熟悉和亲切,尽管这份熟悉和亲切经过这岁月的烹调而浸透了五味杂陈,却也还是熟悉和亲切。
她看见他转过身来望着自己,突然想起了那个在东来顺儿吃火锅的那个下午,那个在理发店门口相遇的黄昏,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表达他心意的真诚的话,如今回想起来,到底还是自己因为对羽清的隔膜而有意疏远他了。不论怎么说,因为他的家人而冷落他,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毕竟伤害了自己的人是羽清而不是他。如今看来倒是自己狭隘了,也对他过于冷漠了。虽然说自己也不能给他什么,可是又何必在他这一身的孤独和落寞之上再加雪霜呢?
“闽乔!”她看见他走近自己,她听见他在叫自己的名字。
“哦!”她答。
“我能请你吃晚饭吗?”羽明的心怦怦的跳,他能听见那声音在被晚霞映红了的空气里回响。
“晚饭?今天?”闽乔在努力寻找一个拒绝的理由,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不应该和他单独吃饭,虽然她也说不出明确的理由,可是直觉告诉她不应该。
“是,请你给我这个机会,这对我来说很重要,真的很重要。”羽明几乎是在用乞求的目光望着闽乔,闽乔的心软了。
“那好吧,去哪里?”
“这附近就有一家杭州菜,很精致,我们就去那儿吧。”羽明压抑着就要跳起来的冲动,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
“好吧,那就去吃杭州菜!”闽乔看了看羽明,笑了笑。他的心怦然一动,她的笑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他无法抗拒。
这家名曰杭州食府的饭店十分的雅致,装修是复古式的,带着浓郁的江南情调,前台居然是仿的一条古旱船的模样,惟妙惟肖,精致得很。服务小姐是清一色的杭州姑娘,不但皮肤细致白皙,而且个个身材匀称苗条,裹在旗袍里,走起路来袅袅婷婷的。时时刻刻面带微笑,待客时的言语态度举止更有一份水样的温柔。先不说这里菜做得怎么样,单就这一道风景恐怕就能吸引半成以上的客人。
“你常来这里吃饭吗?”点好菜以后闽乔笑着问羽明,“这里的服务小姐真的是一流的。”
羽明没有立刻回答闽乔的话,而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不确定闽乔这话的意思。她是想说因为自己看见这里的服务小姐漂亮所以才会常来这里吃饭的?还是她就是这么随便一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又一想她是很少说那种话中带话的女孩子,虽然五年多可能会有些变化,但是秉性也难变,所以想必她也就是随便问问。“跟同事来过几次,并不是经常。”羽明答道。
闽乔刚要说话,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于是拿过背包,把手机拿出来一看,笑着说,“是楚天!” 羽明听了心上轰然地一声。她叫他楚天而不是楚天哥,他不是傻子,他能感受到她叫他名字时的那种亲切和甜蜜,如果不是他们之间有了亲密的关系,她大约不会把一个哥字给舍了的。他觉得喉头发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侧耳听着闽乔和楚天说些什么。
“是,我下班了。现在在那个叫杭州食府的地方吃饭呢。”闽乔的声音温柔极了。
“不是一个人,嗯,你等一下。”闽乔用手捂住电话,抬起头看看羽明,问道,“羽明哥,你想不想见见楚天赵元哥还有玲玲他们,他们都在酒吧里,如果你没有什么不方便,吃完了饭我可以带你过去。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很久不见了,我真的很想看看他们,可就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见我。”羽明微笑着说道。闽乔听了,没说什么,而是把手拿开继续打电话了,“我在和羽明哥一起吃饭呢!”
“嗯,是很意外,好久没见了,今天在雍和宫碰巧遇上。”
“不是,是一个人,羽清出国了,不在北京。”
“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心情也很好。你那里怎么样,很忙吧?”
“那好啊,等我们吃完了饭我就带他过去。他刚才还说很想看看你们,可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见他呢。”闽乔说到这里用眼睛瞟了瞟羽明,笑了笑。不知道楚天在那边说了些什么,羽明看见闽乔把电话递了过来,“他要跟你说话。”闽乔说道,羽明于是把电话从闽乔的手里接了过来。
“喂,是羽明吗?”电话的另一边传来楚天很磁性的声音。
“是我,楚天,好久不见,这一向可好?”听到楚天的声音,羽明的心有些慌乱,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很好,谢谢!咱们有好几年没见面了,你还好吗?”
“差不多还是老样子。”
“就是说还是像当年那么出色那么优秀!”楚天在电话里开心地笑了。
“老兄,别拿我开涮了,哪有你自己当老板来得潇洒和自由!”羽明也笑着说道。
“老板不敢当,不过潇洒自由倒是真的。”
“真是羡慕你!”
“这样,羽明,我现在这里的客人很多,我不跟你多说了,呆会儿你们吃完了饭让闽乔带你过来,咱们一边喝酒一边详细聊聊。赵元和玲玲也都在,咱们今晚就好好聚聚。”
“好,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见!”
“好的,一会儿见,我就不跟闽乔说了,我挂了。”
“楚天就是楚天,”羽明听见听筒了传来断线的声音,忍不住想,“无论说话还是做事,总是这么干脆利落。”羽明这样想着,又想起刚才闽乔直呼楚天名字的事,心里头忍不住一阵阵地怅然若失。
(104)
羽明跟楚天通完话把电话合上递还给闽乔,用试探性的口吻说道,“你们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吗,一直都没有分开过吧?我是说楚天……还有玲玲,赵元,你们…几个。”
“是一直都没分开过,大家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这以后恐怕也难分开。玲玲和赵元哥早就开始恋爱了,有三年了,要不是因为玲玲的爸爸得了癌症去世了,这个十月一恐怕就要结婚了。”
“是吗?!玲玲的爸爸什么时候去世的?!”
“才一个多星期的事。”
“怎么会这样的?”
“开出租太辛苦了,经常吃不好饭,时间久了胃就烙下毛病了。大概是这个原因吧。”
“你的爷爷,还有你爸爸妈妈他们都好吗?”
“爸爸去香港了,要在那里做一年的客座教授,三月走的。妈妈去边区支教了,再过两个月就可以回来了。他们都很好,只是爷爷……他已经过世四年多了。”闽乔说到这里眼神突然暗淡了下去,“爷爷……他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再加上发生了一些事……很长的故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闽乔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我能想象,爷爷的离世给你的打击一定很大,他是……算了,不提了,我不该问的,平白的又让你伤心。”羽明有些明白了她之前说的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是什么意思了,当这些不幸发生的时候,楚天他们一直都在她的身边,而自己呢,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现在还要奢望她对自己怎样?
“没什么,都过去了,现在我已经好多了,虽然会经常想念爷爷,可是已经不会再像当初那样了,当初……真的是不堪回首。”
“人生很多事情就是这么不幸这么无奈,我父亲也很不好,他是心里的苦。现在比过去更严重了,心情总是好不起来,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从前了。本来我还打算到广州去工作一阵子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能离开北京,也不该离开,我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他还能聊聊心里话的人,如果我走了,他就更孤独了。我不能走,走了就是逃避。我已经逃过一次了,要是再逃,那可真成了地道的懦夫了。”羽明这话像是跟闽乔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闽乔并不是听得很明白,但是也没有追问什么。
“赵元和玲玲在恋爱,那你呢,你有男朋友了吗?”或者是因为说到了懦夫的话题羽明突然就有了勇气。
听到羽明这么问,闽乔的脸有些红了,微微低着头,用手指来回地摩挲着手机光滑的机身,“我……我和楚天……我们在恋爱,前不久,刚刚……” 说道楚天闽乔有点语无伦次。羽明却像被人猛敲了一记重锤,一下子懵住了。虽然知道这几年一定会发生很多事情,虽然知道她可能恋爱甚至可能结婚了,但是亲耳听她说出来,竟然还是难以承受。
“是吗?…那很好啊,楚天……他很好!”他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在耳边空洞地回响,好像说话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游魂一样。
“是,楚天他……他很好,真的很好。”闽乔的手指仍旧摩挲着手机,眼睛略略瞟了瞟羽明,发现他正在发呆,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凝固在了空气中,如冰似铁。
“羽明哥,你呢,有女朋友了吗?要不就是已经结婚了?”闽乔把电话放回包里,用轻松的口气笑着问道,努力想让沉闷的气氛活跃起来。
服务小姐又来上菜了,羽明没有说话。服务小姐放好了菜,看见刚才打开的啤酒还放在桌上没动,于是又拿过啤酒瓶想要给他们把啤酒斟上,不想羽明伸出手把啤酒接了过去说,“谢谢你,这个还是我来好了。”
“那好,先生小姐请慢用!”服务小姐向羽明和闽乔展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之后才转身摇曳着离开了。
“我哪会有那么好的运气,”羽明接着之前闽乔的话说道,“就我那个家庭背景如今又冠了一顶律师的大帽子,人家一听就只当我是个靠不住的浪荡公子哥儿了,真正的好姑娘谁会看上我?不好的我又看不上,和她们交往也不舒服。所以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把自己煮成一锅没人爱吃的夹生饭了。”羽明一边说一边给闽乔面前的杯子斟满了啤酒。
“怎么会呢?!”闽乔想了想说道,“一个人的家庭和职业怎么能用来做择偶的标准来参考的?关键是要看本人怎么样,是不是你没给人家了解你的机会,不然的话,我不相信会没有好姑娘喜欢你。”
“是吗?一个人的家庭和职业不应该用做择偶的标准来参考,你真的是这么想吗?可是你敢说当初你不是因为我的妹妹我的妈妈还有我的家庭把我拒之门外的?是你说的,不在一条路上的两个人是不能相互照顾的。可你说我们怎么会不在一条路上的?我们之间究竟隔了什么,除了我的家庭我的家人还有其他的吗?对不起,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或者是因为听说了闽乔在和楚天恋爱的事,羽明的情绪有些激动,他控制不了,那种失落,那种怨尤,那种委屈,那种遗憾,那种……,太复杂的感受,已经说不清楚了。
“羽明哥,我……”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说不是那是撒谎,她不想,可是若承认那么自己说的择偶标准的话又和自己的行为有了冲突。还记得以前念书的时候老师在课堂上讲那个自相矛盾的成语故事,当时的年纪还小,听了忍不住一直在想,世界上怎么会这么愚蠢的人,竟然会用自己的矛刺自己的盾,来证明自己的矛和盾都是最好的。而现在自己居然成了这个愚蠢的人。闽乔知道,羽明说的是对的,自己当年之所以那样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就是因为羽清还有李静的关系,就是因为他的家庭。如果撇开他的家庭和他的家人,那他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问题?是的,那就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了。可是如今即便承认了又怎么样呢?承认了又能改变什么?不过徒增他心中的感伤罢了。
“羽明哥,那些事都过去了,咱们不提了?!”
“闽乔,如果不提, 就可以不想就可以忘记,我宁愿不提。”羽明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却没有喝,说是一杯啤酒,有半杯都是泡沫。他轻轻摇晃着杯子,看着杯子里的泡沫一点点的消失,眼睛渐渐地有些模糊,“你知道吗,闽乔,这样对我不公平。这样……我无法甘心。”
“羽明哥,对不起……。”
“闽乔,别再对我说对不起,每次你对我说这些客气话的时候都会让我觉得我离你很远。拜托你以后别再说了,我希望你也能像叫楚天那样直呼我的名字。”羽明感到嗓子发紧,好像有什么东西如鲠在喉,而心里只觉得一阵阵的绞痛。
“好,这个我能做到,不说对不起,直呼你的名字。羽明,能够再见面真的很不容易,即使不在一条路上,还是会有机会相逢有机会做朋友,这也是极难得的。过去的事不提了,不是说应该放眼未来吗?来,咱们喝一杯,庆贺一下故人重逢吧!”闽乔端起自己的酒杯举到羽明的面前,依然带着蜜一样的笑容。
他不得不再一次暗自慨叹她长大了,是真的长大了。他不知道她是怎样拿捏这样的分寸的。换了一般的女孩子,断然做不到这样的,在一种意义上拒绝你的同时在另外一种意义上接纳你。拒绝你仍然让你感动,接纳你却又让你觉得心酸。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他只知道自己今生注定要被她折磨,而即便这千真万确是折磨,竟却也是这些年来自己求之不得的。所以他也甘愿这样,这总好过没有她没有感觉有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日子。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也举起自己的杯子,望着闵乔,“今天在雍和宫我就说过,我本来不相信宿命的,但是今天我信了。不管怎么样,我都从心底里感激上天让我们再度重逢。闽乔,或者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只有两个字,是拯救。我以为我万劫不复了,可是你就这么出现了,能救我脱离人生苦海的也只有你。我不敢奢望更多,只要能经常看见你,就好,真的就好。你说不提过去,要放眼未来,那好,我就不提过去,我就放眼未来。来,我们喝了这一杯,为了今天,也为将来。”羽明说完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闵乔的杯子,然后仰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他的话让她觉得心头酸酸的,她又想起那天晚上楚天对自己表白心迹的时候就曾经说过他渴望她的爱情的救赎,时隔不久的今天,羽明又在这里说着类似的话,一个说救赎,一个谈拯救,他们俩都是那么好的人,而自己不过是一个从福建流浪到北京来的被亲生母亲遗弃了的一文不名的丫头,究竟有何德何能,能够去救这世上两个如此优秀如此卓越的男子?她低头无语,也喝了一口酒,只喝了一口。她和别人说干杯的时候从来没有真的做到过干杯,因为她无法那样喝酒,做不到一口气喝下去,酒,她是能喝一点,但是必须是一口一口慢慢的喝。她从来都没有试过干杯的滋味,她不敢,她知道那样喝的话自己一定会不胜酒力,一定会醉,所以她从来不试。
“让我看看你的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左手。”羽明放下杯子说道。
闽乔把左手伸出来, 却是半握着拳。那小手仍然那么漂亮精致,那样空握着拳,半蜷着手指,竟看不出那手是受过伤的。他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的手臂微微地一颤,她想把手收回去,刚收了一点却停了下来,犹豫了一秒钟,终于还是没动,凭他握着。他的手指摩挲着从她的手腕开始一点一点点退下去,滑过她的手掌,他触摸到了那纤纤玉指,他继续退下去,然后他的手指被她的不能再伸直的那根手指绊住了,他的心蜷缩起来。 他放开她的手,低下头轻声说道,“我还能要求什么?”
闽乔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她怕他看见,于是迅速地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咱们吃饭吧,吃完了还要回什刹海呢,楚天在等着呢,我不想让他等太久。”
他听了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开始吃东西了,她也一样,一直到吃完了饭,结了帐出来,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
(105)
两个男人不论他们之间的关系曾经多么友好亲密,也不论他们是否彼此欣赏对方,一旦他们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在他们之间就有了一种非常微妙的东西。微妙到你看不见它,它却在时时影响着你的心情和感觉。微妙到让你混淆了朋友和敌人的界限,让你看不清楚自己的立场。 见到楚天的时候羽明的心里就已经不可避免地滋生出了这种东西,刚才和他通电话的时候感觉还没有那么明显,可是见面以后却有点不同了。
在楚天的酒吧里,当大家再一次像几年前聚会的时候一样坐在了一起聊天说笑,相互问起这些年的状况的时候,羽明感到心里空荡荡的。玲玲的情绪不高,虽然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羽明聊着,但是始终不是很热情。不知道是因为父亲刚刚离世,所以心情还没缓和过来,还是对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根本就不欢迎,羽明无从得知。
不过每次当话题谈到这几年他们的生活的时候,玲玲,楚天,赵元还有闽乔却能热热闹闹地说上半天,羽明也只能出耳朵当个听众。当然从他们零零碎碎的言语中他听出了这期间他们经历的酸甜苦辣,更看懂了这些年甘苦与共的岁月已经让他们彼此之间自然而然地融合成一体了。而自己呢却像是个局外人, 有如呆头鹅一样,在旁边看着他们的融洽他们的热闹他们的心照不宣,很想很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可似乎怎么都找不到插足的缝隙。
最让他难受的还是楚天对闽乔的态度,尽管楚天并没有当众对闽乔做出任何过分亲昵的举动,但是那种热恋的情绪那种热恋的感觉时时刻刻浸染着周遭的空气,让羽明几乎要窒息。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杯。他也不知道后来自己是不是醉了,反正这一天的感觉都和喝醉了没什么两样,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记得楚天出去帮他叫了车,赵元帮着楚天一起把自己扶上了车。他更不记得自己后来说了些什么,他只记得走的时候没有看到闽乔出来送自己。他回头努力往身后看,可是除了酒吧闪烁的霓虹灯,除了街道和行人,什么都没有, 他看不见她。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的家门,又怎么回的房间,只记得一头扎在床上的时候听见手机在响,他忘了自己的手机放在哪个口袋里,胡乱在身上摸着,不知道是因为慌乱还是酒喝得太多了,他的手不听自己的使唤,他拼命想找到电话,他希望那是闽乔打来的。因为大家今晚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彼此都交换了电话号码,他看见她把自己的号码输入手机里了。
好不容易摸到了电话,连号码都没舍得花时间看一下,便按下了接通的按钮。
“喂,”
“羽明!是我,晓晓。”徐晓晓的声音里一反平日里的那种做作的热情,听起来很消沉。
“什么事?”羽明懒懒地问,心被失望瞬间淹没了。
“我今天到你们单位去了,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你在说什么呢?!”羽明胡乱问道,徐晓晓说些什么他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去广州的事,我都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有,你的手机为什么一整天都不开机,到了这会儿才打通了?”
因为听见了广州两个字羽明的脑筋开始有点清醒了, 不过酒精仍然在发挥它特别的威力,“什么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去广州就去广州,想关掉电话就关掉电话,这些又和你有什么相干?!”
“和我不相干?亏你说得出这种话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有什么地方是对不起你的?你凭良心说我徐晓晓到底对你怎么样?”
“好,你对我很好。可是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需要你对我好。你别理我就行了,这多简单,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林羽明,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这几年来我受了你多少委屈我都不提,因为我总想着有一天你总会明白过来,知道我对你的心,也会明白我对你的好。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还真以为我是没人要的?”
“有人要好啊,谁要你你就跟谁走吧,还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我挂了!”羽明的心情实在很烦,这几年他早都厌倦了徐晓晓无处不在的影子声音。他是凭着一份好耐性才忍耐着没有对她这么直白的发作。他总以为女孩子都是有自尊心的,无论怎么样,她喜欢自己不是她的罪过,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她就伤及她的体面和自尊。所以以前即便羽明拒绝徐晓晓的时候用词也都是经过斟酌的。可是今天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再加上喝多了酒,他的情绪也便失去了控制,一改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那些话想都没想就那么直白地噼里啪啦地跳了出来。
听见电话里传来嘟嘟的断线的声音,徐晓晓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几年,虽然恋他恋得辛苦,两个人的关系也似乎没有取得过实质性的进展,但是对于羽明,她却始终舍不得放弃。她不是没有把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过,甚至也背着羽明和几个条件好的小伙子见过面,但是每次见了面都忍不住会失望,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像羽明那样让自己动心。他就像一块有着巨大磁力的磁铁,而自己不是木命,不是水命,不是火命,不是土命,偏偏就是那个金命。自己生来就是一块金属,注定要被他这块磁铁牢牢地吸住。
不过这当然不是徐晓晓不肯放弃羽明的唯一原因,不放弃还因为她骨子里的骄傲,还因为精神上的征服欲望在作祟。从小到大,无论自己要什么,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会想方设法地给自己弄来,太容易到手的一切,太没有挑战性的人生让她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致来。而或者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她总是会对那些不容易得到的东西发生浓烈的兴趣,她很享受那个想方设法用尽心机和手段把不容易得到的甚至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抓到手里的战斗的过程,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她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所谓的人生价值。当然,从孩提时代开始,她就在这样的战斗中不断地积累着经验和教训,并因此练就了一身了得的伎俩和功夫,让周遭的人不敢小觑。
林羽明是她长到这么大遇到的最难啃的一根骨头,她想尽了办法都无法得手。可是尽管如此,这几年她不但没有灰心丧气,反而一天比一天斗志昂扬,因为她对她自己有着强烈的自信,没有什么是她徐晓晓想要却得不到的。可是今晚,人生第一遭,她有些困惑了,有些没有把握了,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并感到另外一种可能性了——永远都得不到他的可能性。
不能忍受的不完全是他说话的态度语气,以及他挂断自己电话时的那种无情和决绝。在过往当中,为了一些大前途大利益她也忍受过不少的小委屈咽下过很多小怨尤。她能忍受她能咽得下,那是因为她懂得怎样权衡利弊算计得失,这也是她徐晓晓在很多事情上都能一帆风顺并所向披靡的原因。但是现在羽明的表现让她感受的已经不是委屈和怨尤这么简单了,事实上从羽明的言谈之间她感受到了对手的威胁,如果把情场比作竞技场,原来这场中只有自己和林羽明,可是现在凭着直觉她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断定一定有第三个人出现在竞技场里了,不然的话以她对羽明的了解,他断然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和自己说话。
徐晓晓并没有让眼泪淹没了自己,因为她的精力很快便被那个她想象中的竞技场中的第三个人给吸引去了,她努力地想,她会是谁?而自己怎么才能知道她到底是谁?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在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斩落马下,这可不是徐晓晓能够接受的结局。她想,如果注定要输,起码要知道是怎么输的,输给了谁。
(106)
羽明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想起来喝杯水,刚站起来就听见啪的一声,低头一看,是电话掉到地上去了。
他俯身把电话捡起来,这才隐约地想起昨晚好像徐晓晓打过电话来。然后又想起徐晓晓打电话之前的事,在酒吧里喝酒聊天,然后喝多了,再然后回家了,可为什么后来都没看到闽乔呢。她为什么没出来送自己,是自己说了什么吗,喝了酒,保不齐会说出什么出格的来。她生自己的气了?想到这里,羽明的心忍不住往下一沉,又坐回到床上发起呆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有人敲门。他知道这么一大早,除了李静不会有别人,而且他也知道,母亲来找自己除了要说徐晓晓的事再不会有别的。不过说就说吧,正好自己也有话要说。他如今已经再没有任何心情和精力和徐晓晓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了。他想如果自己断不了母亲对徐晓晓的念想,那么恐怕永远不能有清静的一天。
“进来吧,门没锁!”想到这里,羽明便应了一声。
开门进来的果然是李静。
“你昨晚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等你等得都睡着了还不见个人影,电话也不开机。你到底干什么去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越来越不懂事越来越没规矩了。赶快成家吧,省得整天像匹野马似的到处乱跑,我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人老了,没有精神了,你爸爸又只知道纵容你,是时候找个人好好替我管管你了。”
“妈,你看你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是一个人,一个成年人。我知道该怎么安排我的生活,我的事儿您以后就别管了!”听了李静的一番话羽明的心里很不舒服。怎么说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正儿巴经的一个律师,可是怎么在母亲的嘴里就成了三岁还没断奶的娃娃,他实在不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噢,我倒忘了,你现在是个大男人,大律师了,我这个当妈的没有资格管教你了。你翅膀硬了,要单飞了,想把两个老家伙丢在巢里随便我们自生自灭了,是不是?早知道养儿就是为了惹气的,我干吗要把你生下来?”
“妈,怎么每次说话您都不能好好说,非要钩三搭四扯出那么多不相干的来?孝顺父母是每个孩子该尽的责任,可是孝顺不是说就要按照父母的意图来选择自己的生活道路甚至是人生伴侣。我首先是一个人,我需要最起码最基本的人权,需要主宰自己生活和命运的自由。人权,自由那是把一个人和奴隶和囚徒区别开来的东西。如果您在乎我,就别逼我成为奴隶成为囚徒。无论什么时候都请您不要忘了我首先是人然后才是你的儿子。做母亲的不能因为自己给了孩子生命抚养他长大就认为理所应当可以主宰他的一切。给别人自主生活的权利和自由,这是最起码的尊重。这种尊重应该存在于所有的人和人之间,包括母子之间,当然也包括夫妻之间。除了我,您不觉得您也剥夺了爸爸太多的自由吗?”
“好啊,还真是有出息了,不愧是政法学院毕业的,不愧是个律师。张口人权闭口自由,说得好热闹。那我问问你,做为一个有儿子的女人到了我这个年纪她有没有想要一个儿媳的权利?有没有跟其它很多普通的爷爷奶奶一样想抱上小孙子的自由?”
“您有,可是您不能因为这个就强迫我 和不喜欢的人恋爱结婚生子。那是不人道的!”
“好,我不强迫你跟不喜欢的人恋爱结婚生子,那你倒是领回一个喜欢的来给我瞧瞧。只要你领得回来,哪怕她是个要饭的丫头我也认了。要是你领不回来,就马上乖乖地跟晓晓结婚!还有,去广州的事到底怎么回事,昨晚晓晓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我都没有办法跟人家解释,你是不是太过分了,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我就是不想再继续和她纠缠下去了才申请去广州工作的,不过现在也去不成了。但是去不去广州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我不要徐晓晓,坚决不要。我就算是一辈子打光棍儿我也不会娶徐晓晓的,妈,您就死了这条心吧!”
“羽明,你昨天晚上到底去哪儿,见谁了?怎么今天我怎么看你怎么不对劲。你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哪根筋不对了?”
“我没受什么刺激,也没有哪根筋不对。不喜欢徐晓晓不会娶她的话我也不是今天才说的,以前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只不过你们谁都听不进去罢了。好像我的话根本就没有意义,我说愿意或者不愿意都没有什么要紧,因为只要你们高兴你们愿意就行了。我现在就要弄清楚,我自己的婚姻大事我一定要自己作主,要我高兴我愿意才行,其他的人谁都说了不算。”
“你想要自由我不拦你,前提是先把婚结了!结了婚生了娃娃随便你怎么自由,想要什么自由我都依你。如果你自己没有结婚的对象,你就要接受天意的安排。婚姻无所谓爱或者不爱,不过就是一种缘份,不要天真地相信那些书本里写得那些情呀爱的,那些东西根本就是写出来给人家看的,那些写书的人,你去问问他们,他们的婚姻有爱情吗。两个人结了婚,在一起了,自然而然也就有了感情。你又何必这么固执,听不进一句半句劝去。你要是别人,我又何必操这个心。我苦口婆心的劝你, 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关心你爱护你,我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好。我也不求你能明白我当妈的一片苦心,我只盼着你别毁了自己的人生才好。到了四十几岁,还光棍儿一条,看着人家夫妻孩子团团圆圆热热闹闹,自己却孤苦凄凉晚景堪忧。从前,我从来没有为你的婚事真正担忧过,以为自己的儿子条件好,那追求的姑娘还不是成打的?可是问题偏偏出在我自己儿子的身上,现在就算我把嫦娥给你从月亮里抓下来,你也未必看得入眼。你说我怎么能不着急,怎么能不忧虑。像晓晓条件这么好的姑娘你都看不上,其它的我还敢指望吗。羽明,妈怎么说都是过来人,人生的有些机会就只有那么一次,你不珍惜,错过了就找不回来了。”
“没错,人生的有些机会就只有那么一次,你不珍惜,错过了,就找不回来了。在这一点上我的体会比谁都深,就是因为曾经太不懂得珍惜,想要珍惜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我懂了,虽然懂了,但是我也只会去珍惜那些该我珍惜的机会值得我珍惜的人,徐晓晓不是该我珍惜的机会更不是值得我珍惜的人!”
“她不值得谁值得?你倒说出个名字来让我听听!”
“我不想说,以前没说,现在说了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说,那就是根本没有。”
“随便您怎么说吧,我要去洗澡了,然后还得上班呢!”羽明就知道和母亲的对话永远都只能以这样不了了之的方式结束,因为谁都说服不了谁,谁都不肯作出让步,又不能一直吵下去,也就只能这样。
洗完了澡,换好衣服,羽明连早饭也没吃就出了家门。在去律师楼的路上,他一直努力回想昨晚离开楚天的酒吧前到底是怎样的情形,自己都说了些什么话,可是想得头都疼了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脑子里眼前到处都是闽乔的影子闽乔的笑容闽乔的声音,很多想法很多欲念很多感觉在心里乱成了一团,在身体里煎熬着,仿佛熬成了一锅汤药,滚烫的汤药浸在喉头舌尖是涩的,聚到胃中是苦的,浇在心头是痛的。可是他却在这涩这苦这痛中快乐着,因为他知道,这些感觉的另一端连着她。
这几年就好像是躺在坟墓里,麻木,僵硬,无知无觉,以为自己死了,因为见到了她,整个人活转过来,有了知觉。只在这一日之间,所有的微妙的感知都回来了,心,感情,血液仿佛都变得新鲜沸腾了。因与她的意外重逢,而激发了他心中太多的激情和欲望。当他终于从那坟墓中站立起来,望着站在坟墓外面的她,便不自觉地想突破心灵和精神的所有樊篱,冲杀过去。应该或者不应该,对亦或是不对,这些都已经变得豪无意义。爱情从来都是很有个性很倔强的一种感情,它不遵循任何被人类所谓的文明文化或是道德之类的所固化了的标准原则规矩行事,它只走它自己的路,它若决定把一个人驻扎在另一个人的灵魂里,凭上帝也夺不去。羽明不是没想到楚天会怎么样,也不是没有想过该放手时须放手,可是一边这样想着,另一边心却在以更快的速度更近的距离贴近着她。
一整个上午羽明都被昨晚走的时候没见到闽乔这件事情困扰着,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羽明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拨通了闽乔的电话。
“羽明,有事吗?”电话的另一端传来闽乔平静的声音,平静得让他觉得沮丧。
“你现在忙吗,说话是不是不方便?”他问。
“方便,游客们在吃饭呢。我现在闲着。”
“是吗,游客在吃饭,那你呢,你吃过午饭了吗?”
“吃过了!”
“吃的什么?”
“吃了 一点面包,我不是很饿。”
“那怎么行呢,导游的工作那么累,如果你不好好吃饭身体会吃不消的。”
“也不是经常的,偶尔会这样,我没事的,我的身体很好。”
“偶尔也不行,闽乔,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好好照顾你自己,我要看到你好好的,一直都好好的……”本来有更强烈的感情想要表达,却没有办法说出口,便只好都绕在这个简单的关于吃饭的话题里。
“我知道了。”她答着,态度很乖,声音却仍然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冷淡。
“晚上见个面好不好,昨天忘了把旅游的钱给你。”他这么说,心里却很清楚,其实是故意没把钱给她,为的是给下一次见面留一个响当当的借口。
“羽明,晚上我和楚天还有事,所以不能和你见面了。钱你放着好了,我先给你垫上,什么时候有空再给我,没空的话就算了,也没有多少钱,不必挂在心上。”她在拒绝他,他感觉难受极了。
“是不是昨晚我喝多了酒,说了什么过格的话,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你喝了酒,说的都是醉话,我不会当真的,楚天也不会。”
“闽乔,你实话告诉我好不好?我昨晚到底说了什么?我自己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因为那根本不重要,对谁来说都不重要。无论你说了什么,对我们大家的友情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一切都还会是老样子。所以,你就放心吧。”
“闽乔,你这么说,是给我吃定心丸还是警告我就此死心吧?我的心一直都没变,你明白的,所以你担心,你怕了,所以才和我说这些话,为的是不给我留下一线光亮,是不是?”
“羽明,咱们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所以以后也别再说什么光亮什么的。光亮那不是我能给你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有人给你这世界上所有的光明。再耐心等等吧!”
“闽乔,不要这么跟我说话,不要老是这样故意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更不要像防贼一样的防着我,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不堪,真的很不堪。你这样会毁了我仅余的一点自信的。闽乔,见个面吧,你知道,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对你说,在电话里又说不清楚。”
“羽明,今天不行,真的不行,我要开始工作了,不能再和你说了,我挂了。”闽乔没等羽明回答就挂断了电话,这让羽明更加确定昨晚自己一定说了什么,否则,她对自己的态度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眨眼之间已不见了昨天的亲切甜美和温暖,取而代之的是步步为营的据守,显然她已经把自己当成入侵者了。
(107)
挂断了羽明的电话以后,闽乔的心里很难受。她知道,自己对他的确有点不公平。她也不想这样对他,以前不想,现在更不想。但是她没有办法,她总不能把自己撕成两半。楚天这些年对她的情意她断不忍辜负,那么就只能牺牲羽明。当初没有和楚天恋爱的时候,她都拒绝了他,现在有了楚天她就更不可能允诺他什么了。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扔下一路陪伴着自己走过了风风雨雨的人,转而对一个外交官的儿子以身相许。那是对楚天的背叛,更是对自己人格和尊严的背叛,她不允许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来,无论如何都不允许。被自己爱的人背叛和遗弃,那是什么滋味她比谁都清楚。爷爷去世以后,她知道了关于亲生母亲的事,那个时候她就曾经在心里暗暗发誓,这一生绝不遗弃别人,绝不辜负别人,特别是爱自己的人。不能回报羽明的一往情深,她的心里确有愧疚。但是无论怎样拒绝他,毕竟那不属于遗弃的范畴。可是楚天就不同了,她许了他,给了他爱,也得了他的相许,拥有了他的爱,如果在这样的拥有之后自己背转身去走向羽明,那就是遗弃,遗弃了楚天遗弃了他的爱。她不做这样的事,断然不做。
闽乔想把电话关了,忘掉羽明,开始工作。可是刚想按关机的按钮,电话就又响了。她吓了一跳,看看号码,原来是徐影打来的,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闽乔,我是徐影!”
“怎么想着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呢!”
“闽乔,别开我玩笑了,你知道我是故意瞎忙。给你打电话,是想问问你今晚方便见个面吗?我今天因为处理了一些事情,突然有了些想法,是关于你的,是大事, 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
“那好啊,下了班我去找你吧。不管是不是有事,和你见面总是好的。”
“嗯,你呀,就是会说话!好了,知道你忙,不和你多说了,下了班我在公司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好,不见不散!”
挂了电话,闽乔没空仔细想想徐影说的大事指的是什么,因为又要启程去下一站了。
晚上下了班见到徐影的时候,闽乔才知道徐影说的大事究竟是什么。
这些年随着北京的日新月异的变化,有越来越多的人在怀念在寻找老北京的印象和痕迹。尤其是有很多的外国游客,他们来到北京以后对那些现代化的建筑并没有兴趣。很多人都更想体会旧北京甚至是古北京的氛围,而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就是这种氛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喜爱上了老北京的胡同游。
以前公司把这类热衷于胡同游的散客组成团后交给经过审核的小旅行社去做。可是最近不但客人对这几个旅行社的反应很不好,而且还上了报纸,被记者曝了光,对这些旅行社和其它商家合伙对客人进行欺诈的行为做了如实报道,这给公司的声誉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所以公司境内游总部今天特别召开了一个会议决定取消了这几家小旅行社的合作资格。说是要重新考核几家好的。徐影突然就想到了闽乔,想到了楚天的酒吧。老北京胡同游最理想的地带就是什刹海,说到什刹海的胡同和四合院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了,更加上闽乔是一个精通英语颇有人格魅力和信誉的优秀导游,楚天又经营着两家酒吧,酒吧完全可以做为给客人歇脚的地方,这样既方便了游客又带动酒吧的生意。于是一个想法便自然而然地跳进了徐影的脑海,见到闽乔之后,她便这个想法告诉了闽乔。
“闽乔,你们尽快注册一家旅行社吧!我是说你和楚天!”徐影把今天在公司开会的事情跟闽乔大体讲了一下之后说道,“就从北京的胡同游起步,然后再开发出其它一些类似的短小的精品旅游项目来,客源绝对不是问题,审核的事也包在我的身上,一旦通过审核以后,剩下的都容易。我对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和信心。这是个机会,闽乔,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虽然在钢琴上你没能出人头地,但是你始终是个能干大事的人。”说到这里徐影忍不住握住了闽乔的手,“聪明的头脑,敏捷的思维,宽大的胸襟,雍容的气度,你都有了,这些都是你的财富,我没有,所以我才知道多珍贵。闽乔,我希望你不要浪费了你这些与生俱来的东西,一定要好好地发挥,多多地利用,干一番大事,这也才不枉负了你从福建的小渔村一路走进北京城的传奇经历,也才不枉负了爷爷把你从小河沟带进了大海的一片苦心,我会尽我的一切所能帮你的!”
听了徐影的这番话,闽乔很感动,甚至想哭。尤其是提到了爷爷,让她忍不住又想起当年和爷爷一起经历的那些凄风苦雨。以前,关于自己的前程事业之类的她并没有多想,对于现在的生活,她也安心。她从来没有刻意地为自己的人生寻找所谓的机会,或是作怎么精心地安排。一直以来,她只是踏踏实实按部就班地一步一步地走着自己的路,却怎么都没想到会和这样一个难得的机遇邂逅了。她知道,这条路走得通,一定走得通,以她在旅游界从业以来的经验,更以她对这个行业的熟悉和了解,以及对整件事情的直觉,她似乎已经看到成功在向自己招手了。她相信如若爷爷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开心的吧。
“你确定这样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吗?”闽乔不放心地问道。
“不会,你放心,我做的事都是合理又合法的,也不会违反公司的章程。如果说有什么,那也不过是四个字:近水楼台!闽乔,你放开手脚干吧,你知道,旅游的市场有多广大吗?只要你知道如何挖掘,那就是无穷大。开始的时候靠靠公司这棵大树,等到日后有了相当的规模以后,就可以完全独立了,也可以招募更多的导游,增加更多的旅游路线。你想想,办其他的公司没有启动资金怎么可能,可是旅行社就行,自己没车可以租,你自己就是导游,都不用出去现请。这一切衔接的简直是太流畅了。”
“我从来没敢奢望过,说真的,我一直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这样。现在既然机会来了,我不想错失,我会牢牢抓住它。”
“闽乔,真高兴你能这么想。在见到你之前,我还一直担心,你会犹豫。”
“这么好的朋友,这么可贵的心意,这么周密的计划和安排,都摆在我面前了,我若不牢牢接着,是我不知道珍惜,是我辜负朋友的情谊。我不会!”
“闽乔,谢谢你,谢谢你这么说,我是说那些关于朋友的话,让我觉得很温暖。”
“该说感谢的人是我。我没说,是因为我觉得只这两个字不足以表达我的心情。”
“闽乔,既然决定了,就尽快行动吧!”
“今晚回去,我就和楚天他们好好商量一下。如果决定了,等到旅行社一成立,我就把公司的工作辞了。一心一意好好经营我们的旅行社。”
“工作是一定要辞的,不然两边没有办法兼顾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风险,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旅行社的前景不好,经营不下去,以你的条件和资历,再回公司做导游完全没有问题。我现在担心的是楚天会不会支持你。你知道,大多数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在事业上太风光,当然我说的是普遍的情况。楚天说不定会是那个不一样的,特殊材料制成的。”徐影一边说一边看了看闽乔。
“………”听了徐影的话,闽乔只是妩媚地笑笑,却并没有说什么。
闽乔和徐影在一起为将来设计蓝图的时候,羽明却在龙口胡同闽乔的家门口独自徘徊。
正是黄昏时分,龙口胡同依然那么沉静安详。站在红漆门楼前,望着抱鼓形的汉白玉门墩儿,羽明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多以前……
那天自己得知闽乔的手受了伤,匆忙的跑来,在这门口遇到了玲玲。也是这样的黄昏,玲玲走了以后,自己也是这样在门口徘徊,眼前的红漆大门儿也是这样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两只门环也是这样安然而又沉静地挂着,也是这样在暮色斜阳中折射出一种历史的沧桑感。这画面和五年多以前的那个黄昏的画面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自己的心境已然不同了。那个时候,自己没有勇气跨进这扇门,没有勇气见她和她的家人,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们。只能那么眼睁睁地让它把自己和闽乔隔开。
还是在这样的一个黄昏,自己从这扇门里逃离出来,再没有勇气回头。可是如今不同了,如今他的心中盛满了坚持,他决心要守在这里,等着闽乔回来,等着告诉她自己的决定。五年多之前在这样的一个黄昏他把她丢了,如今,在五年多之后的又一个黄昏里,他疯狂地想要把她找回来。他抬头望着那门楼,好像望着自己的幸福,望着自己的未来,就那样望着,忍不住发起痴来。
“羽明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羽明转过身。
“这下子画面才真的是和当年一模一样了,什么都不缺了。”当羽明看见玲玲瞪着惊讶的眼睛却用冷漠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时候忍不住这样想道。
“玲玲啊,我在等闽乔!等她下班,我有事找她。”
“你没有约她吗?如果没约只能空等一个晚上了,闽乔今晚有安排了,你不知道吗?”玲玲的表情依旧冷漠。
“知道,可是,还是想等她回来。她总要回来睡觉的是不是?”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今晚她就住在楚天那儿不回来了。”玲玲是故意这么说的,她知道闽乔每天晚上都是会回来的。她的脾气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
听了玲玲的话,羽明的眼里闪过一阵痉挛似的痛楚,他低下头,沉默了半晌。然后抬起头说道,“那我也还是要等,我可以从黄昏等到天黑,从天黑等到天亮,从天亮再等到天黑,直到把她等回来。哪怕把我余生的时间都用来守候在这扇门外,我也甘愿。我不信她永远都不回来。”
结识羽明不是在一天两天之前,虽然对他不像对楚天对赵元那么了解,可也总算得上熟悉。一直觉得他和蔼亲切,温文尔雅,中规中矩。却从来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原来也会说出痴狂的话做出不着边际的事情的。从昨晚到现在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里玲玲却已经是第二次见识到羽明的固执和倔强,痴癫和疯狂了。看着羽明站在门口的样子,听了他的这番话,玲玲的心肠突然软了下来。
“那你就慢慢等吧。我要回家换件衣服,一会儿还要回酒吧去。”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玲玲看了看羽明,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转身想进自己的家门,却听见羽明在身后唤她。
“玲玲,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昨晚,我喝多了酒,说了什么话吗?我是说,说了什么让闽乔觉得不舒服的话吗?”
玲玲听他这么问,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看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会儿,“闽乔不可能这时候回来的,要不你过来坐一会儿吧,我想有些话咱们还是把它说开了吧。”的
羽明听了没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跟着玲玲进了门。
玲玲把羽明带到了原来奶奶住的那间正房,羽明看见炕上摆着一个小炕桌。玲玲出去泡了壶茶回来,又拿了两个景泰蓝的茶杯摆在桌上,自己先脱了鞋跳上了炕。盘腿坐下一边倒茶一边说道,“脱了鞋上炕坐着吧,这话扯开了还得一会儿功夫呢。”
羽明于是把鞋脱了,也上了炕,刚坐下,一只瓢虫不知怎么突然从天而降掉进了玲玲的茶杯里。
“怎么进来一只瓢虫?!这茶还怎么喝呀?”玲玲叫道。
“你喝这一杯。”羽明把自己面前的杯子放到了玲玲的面前,“你的这杯给我。”他一边说一边把玲玲手里的茶杯接了过来,用手指把浮在水面上的红色的瓢虫拈了出来,丢到了地上,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羽明哥,别喝那个了,换一杯吧。”看见羽明这样,玲玲的心越来越软下来,“我去倒了它。”她想要起身。
“不用了。这茶好好的,没有必要因为掉进了一只瓢虫就把整杯的茶泼了,只要你的心理足够坚强不受它的影响,虫子就不会影响茶的味道,还是一样的清香,真的。”
“你喝得下去就好。”玲玲说话的语气柔和了很多,多年以来因为羽清而对羽明连带产生的不满如今因为一只瓢虫突然之间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此刻玲玲对羽明的感觉非常的复杂。一方面担心他介入楚天和闽乔的感情会伤害闽乔和楚天,可是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有些怜惜他同情他了。
(108)
“玲玲,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昨晚我都说了什么?让闽乔觉得不舒服了?她生气了是不是?”
“你昨晚说的那些话起止是让闽乔不舒服,让我们所有的人都不舒服。虽然是醉话吧,可是人家都说酒后吐真言不是吗?”
“到底是什么话?”
“你说你喜欢闽乔在楚天之前,从她十二岁的那年在北海冰场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喜欢了。还一直抓着楚天说是男子汉就该公平竞争,还说什么你和楚天既是好朋友,又是情敌。让楚天千万不要对你手软,因为你不想放弃,你要重新开始追求闽乔。
“我真的是这么说的?!”
“嗯,不是一次说的,是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的。反正颠来倒去就是这么几句话。然后就是不停地喝酒,怎么劝都劝不住。闽乔后来听不下去就离开了。”
“……”羽明听了没有说话,他想他明白今天闽乔为什么态度有了转变,虽然昨晚说的是醉话,可是那也等于自己是在向楚天宣战呢。
“羽明哥,你说的不是醉话,你真的就是这么想的,现在正在这么去做,对不对?”见羽明不说话,玲玲忍不住问道。
“我不想留下一生的遗憾和悔恨。每个人都有争取幸福的权利,楚天有,我也应该有。”
“羽明哥,我知道你喜欢闽乔,也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求你放了她吧,你这样会让她很痛苦的。她和楚天的感情真的很好,你是没有办法将他们分开的 。”
“玲玲,这么早就下这样的结论对我是不公平的。怎么知道我带给闽乔的就一定是痛苦。又怎么知道闽乔爱的人只能是楚天?我现在是成年人了,完全能够独立了,我已经具备了去照顾我想要照顾的人的能力,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能带给闽乔幸福,一定能的。”
“闽乔的性格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六岁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我们整天泡在一块儿,有很多心里话不能对别人说的她都会对我说。她的经历她生活的点点滴滴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所以我才敢说这样的话。她不会离开楚天的。”
“我相信我也是了解她的!所以我也才肯定她对我不是没有感觉的。如果我不了解这一点,我也不会勉强她接受我的,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你说你了解她,那我问你,你知道她长到这么大,对她伤害最深的事情是什么?”
“我知道,是羽清,是羽清伤了她的手,她永别了钢琴。”
“你错了,对她伤害最深的不是羽清,也不是永别钢琴,是她的亲生母亲。”
“她亲生母亲?”羽明懵住了,“怎么回事?”
“闽乔没跟你说吗?”
“没有,她一个字都没提。她的亲生母亲不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在了偷渡的路上了吗?”
“她以为是的,爷爷也以为是的,所有的人都以为是的。可是不是,是她妈妈骗了他们。闽乔的妈妈根本就没有死,当年她和她们村里那个叫玉珍的寡妇一起活着偷渡到加拿大了。到了加拿大以后通过福建老乡的介绍在一个餐馆里打工,认识了那里的老板,那个老板看上了闽乔的妈妈。我虽然没见过她妈妈,但是从闽乔我也猜得出她的人也一定长得不难看,不然也生不出那么漂亮的女儿来。她妈妈为了解决身份,就隐瞒了自己有孩子的事,她怕被那个餐馆老板知道以后会不要她了,她就偷偷地委托那个叫玉珍的人给家里写信说自己死在了海上,还寄了点钱回去让爷爷带着闽乔走得远远的。因为她害怕他们一直留在家乡早晚会知道自己的事,会想办法找她,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后来她终于如愿以偿地和那个餐馆老板结了婚,身份也解决了,还跟那个老板生了两个孩子。她是想一个人在国外开始新的生活了,把以前在福建老家的一切都抛弃了都彻底忘了。她以为她能够开始新的生活,能够彻底忘掉闽乔和她的爷爷。可是她万没想到新生活才开始就结束了。据说他们全家开车出去玩儿的时候出了车祸,那个餐馆老板还有两个孩子都死了,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因为发生了那件事,她觉得是老天在惩罚她。所以她才开始后悔了,发了疯地一样寻找曾经被她抛弃了的孩子。本来闽乔和她爷爷离开福建老家以后已经和那边没有任何联系了。老家的乡人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就是那年,闽乔的手受了伤,不能弹琴了,闽乔的爷爷因为这件事一直埋怨他自己。说一定是这些年走了都没有想着回乡祭祖祖宗们怪罪了才会这样,所以他坚持要在闽乔考大学之前回乡祭祖,说是求他们保佑闽乔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当时所有的人都劝他,说再等几天,等放了假全家人一起陪他回去。可是爷爷打定主意要在闽乔考试之前回去,梁伯伯无奈,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去福建出差的同事,让他一路上帮着照看一下爷爷,这才放心让他去了。
闽乔的爷爷 回去以后才发现,原来的坟地不见了,被建上了楼房。想祭祖没有祭成,结果却从玉珍的家里人那里得知了闽乔的母亲还活着的事。也知道了她正在到处打听,寻找他们祖孙俩个人的下落。于是他很后悔在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前就告诉了他们自己和闽乔现在的住址,爷爷的心里一直很不安,他怕闽乔的亲生母亲找到北京来,把闽乔领走,老人家觉得那样的话他们祖孙二人就太对不住梁伯伯和梁伯母了。他知道他们对闽乔的感情已经深的无法割舍了。从福建回到北京以后爷爷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精神也大不如以前了。他是心里压着事儿,所以才会那样的。他一直瞒着大伙儿,一直没说,对谁都没说。后来就病了,病的很重,开始生病的那些日子他总是拉着闽乔说一些她似懂非懂的话,反复地叮嘱闽乔做人要有良心,不能忘恩负义什么的。后来病情一天比一天重了,梁伯伯和伯母不顾他反对坚持把他送进了医院,爷爷知道自己是没几天好活了,所以进了医院以后他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梁伯伯和梁伯母,说他不打算告诉闽乔了。是不是要让闽乔知道真相,就由他们决定吧。
医院没能治好爷爷的病,爷爷去世的时候闽乔伤心极了,哭得几次都背过气去了。拼命抱着爷爷不肯撒手,你是没看见当时那个场面,谁看了谁都得掉眼泪,太难受了。”玲玲说到这里声音忍不住哽咽了。
“闽乔,她真是太可怜了,老天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么多的磨难。”羽明只感觉心痛欲裂。
“梁伯伯梁伯母当时也经过了一番很激烈的心里斗争,本来也想瞒着闽乔的,因为怕失去她。不过最后他们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闽乔,由她自己决定何去何从。”
“我知道他们会这样,他们都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人。”
“闽乔得知真相以后,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没说过话,一句话都不说。梁伯伯和梁伯母还有我们大家伙儿当时都吓坏了,我们想尽了办法逗她开心,让她说话,可她就是不说。整天不停地做事,什么都做,可就是不说话。我从来没有见到她那样过,那简直是噩梦。”
“那后来呢,是怎么好起来的?”羽明感觉自己的嗓子都有点哑了。
“后来,高考的分数下来了。闽乔的成绩虽然不是很理想,但是够了自费生的分数线了。闽乔除了钢琴,文化课里数英语的成绩最好,也是她最喜欢的科目。梁伯伯和梁伯母就送她进了外国语大学,读的是工商管理系。上了大学之后,她的心情才慢慢缓和过来。再后来,闽乔的妈妈经常从加拿大写信来,说要回国看她,可是闽乔就是不同意见她。后来她再写信来她连信都不拆了。她说她只有一个妈妈,就是李云霜,今生她 决不再认第二个母亲。她很少提到她,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大家都知道,所以当着她的面我们也不提。只当没有这个人罢了。”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在提到爷爷去世的时候她把这些都跳过去了,只说是很长的故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她是不想说。”
“是,她不想说,因为这是她心里一个她解不开的结。连不能弹钢琴了这样的事她都能释怀,可是她就是做不到原谅那个人。她说过,被自己爱和信任的人欺骗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事。年迈多病的爷爷,年幼无知的自己,能够抛下这样两个需要她照顾没有她很可能就活不下去了的人,这样狠心的人她不会认她作母亲。这是她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动过,我记得深刻,是因为她当时说话的样子那个伤心的表情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完全能够理解。有些人有些事的确就是无法原谅的,这和一个人的度量胸怀人品都无关。”
“羽明哥,不是我给你泼冷水,也不是故意偏着楚天哥说话。你知道为什么你争不过楚天哥吗?”
“为什么?”
“因为闽乔憎恨抛弃,无论是被抛弃还是抛弃别人。尽管你在闽乔十二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可是毕竟她和楚天的爱情盟约在前,她不会违背那个盟约,因为那样的行为在她就是抛弃。她不会那么做的!她自己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她不会让楚天去品尝那种滋味的。”
“……”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也许不知道,楚天的家人都很喜欢闽乔,尤其是他的父母,他们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盼着楚天能够把她娶回家里给他们做儿媳。可是羽明哥你呢,你的家人呢,羽清我好几年没见到了,想必个性也不会有多大变化,她和闽乔那是水火不容的。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更没有可能同处在一个屋檐下。还有你妈妈,她能同意闽乔给她当儿媳妇吗?一个家里四个人,现在就有两个人看不上闽乔了。就算她和你在一起了,你又让她如何自处。那就等于是你把她扔到荆棘丛里了任凭那些刺去刺她,也无异于把她架在火上烤,羽明哥,你真的就忍心吗?”
“………”听了玲玲的一番话,羽明感到天旋地转。他知道玲玲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可是他从灵魂深处从心底里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他不知道该怎么对玲玲说,用什么样的理论来否决她。但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事,他冲向闽乔的决心反而更大了,怜惜之情更是疯狂倍增。以前,在她经历这些苦难的时候,自己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的保护任何强有力的支撑,他想这才是他的错。他说要照顾她,却从来没有付出过任何一点实际的行动和努力。既然爱她就要用行动去证明,而不是在这里举着大旗高喊口号,向全世界有关无关的人宣称自己爱她。想到这里羽明腾的一下从炕上跳下了地,穿好鞋子。“玲玲,我不等闽乔了,我先回去了。告不告诉她我来过都随便你。”
“你想通了?”
“我不想逼她,可也决不会放弃她。”羽明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玲玲,给我讲了这么多事情,这让我领会到很多,尽管我知道,你的心里更希望楚天和闽乔在一起,我也还是感谢你。我能理解,你有你的立场,你和闽乔都是重情义的姑娘,否则的话,你们的友谊也不可能持续这么多年,相处得像亲姐妹一样。但是,我也有我的立场,也有我爱闽乔追求闽乔的自由跟权力,这一点我也希望你能够体谅。” 羽明说完,转身大踏步地出了门,玲玲则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兀自发着愣。
玲玲和羽明在玲玲的家里喝茶聊天的时候,赵元因为昨晚和羽明见面的事正在酒吧里给楚天不停地扎针儿呢。
(109)
“哥,林羽明昨天晚上说的那些话可不像是醉话。依我看他是喝了点儿酒就装傻,当着闽乔和你的面儿把那些个平时不敢也不能往出说的压箱底儿的话,都一股脑儿地抖落出来了。想蒙事儿,咋?欺负俺们没喝过酒,不知道喝醉了是怎么档子事儿?” 赵元为昨晚羽明的事憋了一肚子的话要对楚天说,可是因为一整天玲玲都在眼前晃来晃去,他找不着机会开口。因为话题难免要涉及到闽乔,玲玲和闽乔又无话不说,有些话是哥们儿之间能讲的,却不想让哥们儿的女朋友知道。所以赵元趁着玲玲回家换衣服的功夫,赶紧抓紧时间凑到楚天跟前,像是一个被撞倒了的油葫芦,话是咕咚咕咚地往出冒,“你说你原来没跟闽乔挑明之前把,我就替你捏把汗,整天瞪着我这双小眼睛帮你看着,你没发现我这眼睛比以前大多了?那是给生给瞪出来的,要不是哥们,我替你操这份儿闲心?好不容易捱到你和闽乔恋爱了,刚想松口气儿,得,斜刺里又杀出个林羽明来。说句公道话,那小子虽说是个富家子弟,可身上没有那种招人烦的习气。他是研究生毕业,如今又是律师,还有一个当外交官的爸爸,看上去又一表人材的,连玲玲都说,像林羽明那样的男孩子对女孩来说很有吸引力。闽乔对他我看也不是一点儿不动心的,别的不说,就说当初他那个妹妹对闽乔下了那样狠手,闽乔都没跟他们计较。要说闽乔这个人心地好能容人,我也承认,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总觉乎着她是顾念着林羽明的情面,所以才忍了下来。这女孩子的心,就像海底针,你摸不透的。她要是真的爱上林羽明,那也没什么稀奇的。我说你到底有没有问问闽乔对羽明说的那些话有什么想法没有啊,她有没有什么表示,对你?我是说什么特别的,能够让你放心的?”
“你别吵了,行不行?本来也没什么,给你这么一吵,我这心里反而乱哄哄的。”
“现在乱总比将来乱要好。你还是好好想想吧,我看林羽明已经把你当情敌了,你就别再拿人家当朋友啦。”
“你也不用这么虚张声势大惊小怪的。大学我没读完,研究生的学历我没有,这辈子我也肯定当不上什么律师,至于当外交官的爸爸那就更没有指望了。不过没有这些怎么了?没有这些我也不怕,闽乔她也不是看重这些的女孩子,她若是,那我就白费了我的心。林羽明昨晚说的那些话,是醉话我就当醉话听,不是,行啊,让他放马过来好了,看看我会不会把闽乔输给他!”
“行,你能摆正自己和林羽明的关系就好,看你昨天晚上对他那么热情,我就替你捏把汗,把情敌当作朋友,那你不干等着赔本儿赚吆喝嘛!”
“和林羽明的关系,我本来摆得就很正。情敌也好,朋友也好,他林羽明还是他林羽明,我楚天也还是我楚天。我想过了,如果他对闽乔真的有那个心思,他也完全可以藏着不说,完全可以在背地里搞小动作躲在暗处使绊子,让我防不胜防,那些明里一套暗里一套阳奉阴违笑里藏刀的人我们见得还少吗?可是他没有,他说了,不管是不是醉着说的,毕竟是说了,这说明他起码还算得上坦荡。既然他堂堂正正地向我宣战,我就要光明磊落的应战,我是个男人,总不能做小女儿态,小家子兮兮的。”
“什么宣战,他哪有什么权力宣战?你和闽乔已经恋爱了,闽乔已经是你的女朋友了,他这不是明抢是什么?”
“感情的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先来后到的,如果先来的人就是永远的拥有者,那么人类历史上还会有那么多的战争吗?别说人家在明抢,在掠夺,谁让你站在富饶的土地上?有本事你就守住自己的土地,没有本事就得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抢。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喜欢上了闽乔这么好的女孩儿,这样的战争早晚难免,不是林羽明,也可能是别人。我早就有思想准备了!”
“哥,是战争就难免会有风险,你想过没有,万一你输了怎么办?”
“敌人拿着枪扛着炮打到你家门口来了,你哪还有闲功夫傻站在门里问自己万一输了怎么办?输了再说输了的,现在拿起武器去拼就是了,别的,不去想!你也别跟这儿乱七八糟地瞎罗嗦了。”
“哥,你说的我都同意。”赵元忍不住又眯起了他的小眼睛,笑嘻嘻地说,“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说别的不去想也就是那么一说,其实你是不敢想,对不对?你也有胆怯的时候,是不是?”
“你小子要是再不给我闭嘴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楚天对着赵元横眉立目。
“得得得,我不说了还不行吗?”赵元一边摆手一边说道。 可是隔了还没有一秒钟,就忍不住又问道,“你说林羽清她要是……”
“你到底有完没完?行,你一个人在这儿说吧,我走了。”楚天说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酒吧的门。他其实也是心里很烦很乱,想找个地方透透气,出了酒吧,就一个人奔后海那儿去散心去了,一直逛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
楚天赵元和玲玲听闽乔说了开办旅行社的计划以后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晚上酒吧打烊后为了商量注册旅行社的事,大家一直商议到很晚。闽乔简略说了一下她自己的打算和想法。说想用他们四个人的名字一起注册,连旅行社的名字她都想好了,楚天和赵元的名字各取一个字,就叫天元旅游。而且关于玲玲家的那个四合院,闽乔也提出了一个建议,让玲玲和赵元他们考虑。
玲玲的母亲工作的那个厂子一年多以前就倒闭了,职工们也都各谋出路去了。玲玲妈妈本来也要出去找事做,可是后来因为玲玲爸爸生了病,需要人照顾,也就没有精力顾及这些。现在,玲玲爸爸和奶奶去世了,玲玲的三叔也搬出去了,整个院子空荡荡的。玲玲的妈妈在家里呆着觉得闷得慌,无事可做心情就越发不好,所以也开始出去打零工。玲玲不让她出去,说是自己可以养她,可是她不愿意,说是人闲着就总忍不住七想八想的。玲玲无奈,也只好由她去了。
闽乔说,不如把玲玲家的那个院子好好拾掇一下,重新油漆,再添些家具。申请一个营业执照,就可以做一家旅社,她说热衷于胡同游的游客们一定会很愿意下榻在这样具有传统风格的旅舍里,住在这里不但可以深刻体会到老北京四合院的风情,更可以在晚上的时候逛逛什刹海,看看后海的风光,再到酒吧里喝一杯,那该是怎样的享受。闽乔说旅舍可以交给玲玲妈妈照看着,再招几个工人帮她。她想旅舍开张以后生意一定很好,这样旅行社的服务也可算是一条龙了,什么都到位了,玲玲一听,立即兴奋得两眼放光,直说这个想法好,那些房子闲着也是闲着,这样一来不但可以用来生钱,老妈也不用出去打工看人家脸色了。
大家在谈论这些事情的时候,每个人都在心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事业的,爱情的,远远地望着,都是阳光灿烂的。虽然很晚了,可是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不到疲倦,目光都是熠熠生辉的。
尤其是楚天,因为羽明而变得沉重的心情在他晚上见到闽乔并听了她关于旅行社的整体计划的时候,突然变得轻松了不少。
大家散了以后,赵元说要带着玲玲去看夜场电影,问楚天和闽乔要不要一起去。闽乔说她要早起上班,不能跟他们一起去看夜场电影。赵元和玲玲走了以后,楚天锁好了酒吧的门,送闽乔回去。
回家的一路上,楚天始终没有问闽乔关于羽明的事,一句都没问,虽然他很想问。
晚上的月光很好,月光下的龙口胡同更是有一份别致的清幽的韵味。他们终于站在了她的家门口,她用钥匙开了锁,却没有立即进门,而是转过身来,看了看站在身后的他,犹豫了一下。
“昨晚羽明的话让你担心了吧?”她终于先提及了。
“你想听我怎么说?”楚天低头握住她的手,用力捏了捏,又柔柔地握住。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好了!”
“我想让你嫁给我,马上,就现在。因为我怕夜长梦多!”
“你不信任我吗?”
“我是不信任我自己,我不是没有因为莽撞和冲动丢失过美好的东西。有的时候我担心我把握不好我自己,把你丢了。”
“可是我信任你,所以我不担心。”她反握住他的手,他的心忍不住一颤。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她的发丝摩挲着他的脸颊,一阵强烈的冲动在血脉中涌动,他想低头去寻她的嘴唇,她却主动迎上来吻住了他,他醉倒在她的柔情里,他的手用力抱着她的腰,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疯狂地想要把她一把抱起来,冲进那扇门里,他喘息着,拼命忍着,口里喃喃地念着:“闽乔,进去吧,太晚了。”手臂却还牢牢地圈着她。
她离开他的怀抱,说的确太晚了,是要进去了。她的长发在夜色里更显飘逸,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在月光中熠熠闪亮,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托起那项链的坠子,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颗圆润饱满的珍珠,“你说过,这珍珠代表你,这心是爷爷的爸爸的妈妈的。现在,爷爷不在了,不能再用他的心呵护你,少了一颗心,我用我的心补上。你要记住,包裹着珍珠的心仍然是三颗。”
她的眼里闪出泪光。
“进去吧!”他挥挥手。
“嗯!”她应着,然后转身,推开了门,又突然转回头来,“我给爸爸妈妈写信了,把我们的事告诉他们了。昨天晚上写的,写完就发出去了,妈妈那里通讯不方便,恐怕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收到。不过我给爸爸发的是电子邮件,他收到以后马上就给我回了,写了很长的一封,今天上午他又特意打了个电话给我,他说你很好,要我好好珍惜。”
“真的?!”楚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好了,我真的要进去了,快回去睡吧!”闽乔冲着楚天笑了笑转身径自进了院门。他看着她站在门里向自己摆手,然后看见红漆大门被她关上了,他都没有反应,一直发着呆。
如果说刚才送闽乔回来的路上楚天的心情还只是比下午那会儿轻松了一些,那么现在当楚天离开龙口胡同的时候,心情大好了,真是大好了。
羽明回到家后心情久久无法平复,玲玲的话一直在耳边回旋不去。他翻来覆去想自己和闽乔的处境,让她离开楚天似乎是不可能的,母亲和妹妹对闽乔的态度似乎也不能转变。如果要争取到闽乔,除非自己能够做到让她改变心意,让自己的妈妈和妹妹善待闽乔。可是做到这两点又谈何容易。他要以什么做为杠杆又要以什么做为支点来撑起他的爱情?如果撑不起这爱情,难道说还要像五年前一样,灰溜溜地逃之夭夭?不,他想,这一生他不能再多一次这样耻辱的记录。将来老了,回过头来想想自己的人生,所有的时间都在做逃兵,竟然从来没有像一个男人一样勇敢地拿起武器和命运去抗争的经历,那将是怎样的悲哀?他想父亲如今的遗憾多少也有这样的成分在其中吧?
正在想心事,电话突然响了,他吓了一跳,拿起电话,是父亲的号码。
“爸,您在哪里,还不回家吗?”
“羽明,为什么不去广州了,不是都说好了吗?”林恒沉声问道。
“突然发生一些事,我遇到了一个人,所以……电话里跟您也说不清楚。”
“你妈在家吗?”
“不在,保姆说打过电话,说会晚点回来吃饭。”
“那你出来吧,咱们找个地方,你陪爸爸喝一杯,家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我让司机去接你吧。”
“不用了,爸,你说在哪儿吧,我打车过去行了。”
“好,那你先到我的办公室来吧。然后咱们一起走。”
“我这就过去,一会儿见!”
羽明挂了电话,随手抓了件外套出门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羽明和父亲林恒坐在了位于朝阳区东三环北路16号隆博广场二层的一个有着浪漫的巴黎情调的法式餐厅——北京福楼餐厅。
“北京福楼餐厅是去年才落成的,隶属于法国本土最大的“FLO BRASSERIE”餐饮连锁集团,“BRASSERIE”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餐厅”,它代表着一种特殊的法国餐饮文化。BRASSERIE起源于二十世纪初的法国,代表着火车站旁人气旺盛的餐厅风格,贫富皆宜,丰俭由人,各色人等欢聚于此,其乐融融。店中精美浪漫的壁画和雕塑,大都是当年流浪艺术家的卖艺作品,渐渐成为BRASSERIE的特色标志。FLO BRASSERIE在法国可谓最典型的BRASSERIE,它的分店遍布世界各地,在世界各地演绎着它特有的文化——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在这里你不用有顾虑也不用拘束,别当我是父亲,就当是朋友。”林恒一边说一边端起手边的红酒轻轻晃了晃杯子,看了看羽明,“来,咱们碰一杯吧!”
羽明端起自己的杯子轻轻碰了一下父亲的酒杯,浅浅地喝了一口红酒。
“现在能跟我说说了吗,你遇到谁了?是女孩子,对吗?”林恒放下杯子,说道。
“爸,我遇到闽乔了,梁闽乔!”
“闽乔?!”林恒吃了一惊。
“爸,别说您已经不记得她是谁了!”
“我倒巴不得自己能有那样的忘性!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连同心里的愧疚一起忘了。”林恒叹了口气,“她还好吗?”
“很好,她现在在做英文导游,我是在雍和宫遇到她的,她看上去棒极了。”
“是吗?!”
“是!不能弹钢琴又怎么样?她照样可以让自己的人生有声有色的。这就是她了不起的地方!”
“你…还是喜欢她,一直都没有忘记她,是不是?”林恒看了看羽明,沉吟着说道.
“爸,您没见过她,没跟她接触过,根本不可能了解我的感受。”
“那就带她来让我见见,让我们接触一下,看看我到底能不能了解。”
“我倒是想带她来见您,把她介绍给您认识。做梦都想,可是她现在在和别人谈恋爱,怎么可能跟我来见您呢!”羽明的声音充满了无奈。
“她在跟别人谈恋爱?她告诉你的?”
“是,他叫楚天。在闽乔出事以前,我们一直都有来往,是很不错的朋友。昨晚,我们大家聚在他开的酒吧里喝酒聊天,我心情不好,喝醉了,说了些话,一些……心里话。那些话可能让闽乔觉得有压力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让她为难,逼她做选择,可是我也不想再像五年前那样逃之夭夭,果真那样的话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给自己一个交待。”
“逃当然不对,可也不能硬抢啊!闽乔再好,毕竟是名花有主了。”
“爸,请您不要说什么名花有主,她还没有嫁人。交过朋友,谈过恋爱,也不一定就非要结婚的。人的感情谁又能说的清楚,人生的姻缘际会谁又是有十足把握的?就连闽乔自己也不一定能够控制和主宰。我不相信我没有一点机会……我放不下她,从来都没放下过,如今见了面,再难放手。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服务员来上菜了,羽明只好收住话头。
“尝尝鹅肝吧,味道很好,入口即化!”林恒望着儿子指了指服务员刚刚摆在羽明面前的盘子。
“是吗,鹅肝……”羽明看了看盘子里的食物,精神完全无法集中到鹅肝上。服务员上好了菜,转身走了,羽明却仍在望着面前的盘子发呆。
“羽明,爸爸知道你很喜欢闽乔。也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多年都不谈恋爱。我不是劝你彻底投降放弃,做感情的逃兵。但是我也不主张你用激进的方法去追求,因为于情于理,你都找不到立足点。在处理感情的问题上不是说不进攻就一定要逃跑,不是只有这两条路可走的。除了进和退,你还可以选择站在原地不动,也就是守。”
“守?”
“对,是守。所谓守是指守候,观望和等待,远远地看着她默默地关心她。不去勉强她做任何决定,尊重她的想法和感觉。如果她是你的,总有一天,你能收获她的感情。如果她不是你的,凭你怎么去夺去抢,最后也只能是一场空。感情的事,最不能强求,无论你心中有多强烈的渴望,你也必须要做到顺其自然,否则的话,只能适得其反。”
“……”羽明不再说话,低头默默地开始吃盘子里的鹅肝,可是却吃不出滋味来,因为他正在心里正反复斟酌品味着爸爸刚才的话。
(110)
“徐晓晓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林恒见羽明不说话,打破沉默问道。
“了断了,彻底了断。以后我都不会见她!”
“那就好!不管你和闽乔有没有缘分,你都不应该再和徐晓晓纠缠下去。她根本无法给你带来幸福,这一点我可以用我数十年的人生经验做担保。关于婚姻,成功的经验我是一点没有,但是失败的教训却沉痛之至,我不希望我的儿子走我的老路。”
“爸,我不会的。无论这辈子我能不能娶到闽乔,我都不会和徐晓晓再有任何瓜葛。关于恋爱的对象,我只有一句话,宁缺勿滥。”
“好,我们再来碰一杯,我祝我儿子从今以后能交上好运气,将来能娶到一个善解人意通情达理的好女孩儿做妻子。”
“爸……这一杯就让我敬您吧。我要谢谢您!”
“谢我什么?”
“先把酒喝了吧,喝完了我再慢慢告诉您。”
“好,我儿子敬我的酒我当然要喝,不管因为什么我都要喝!”林恒一边说一边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红酒一口喝干了,羽明也把自己杯里的酒喝了,然后又给爸爸和自己的杯子倒上了酒。他的脸有些微微泛红了。
“这两天我的心情一直都很困惑很矛盾,即放不下对闽乔的感情又找不到一个能够去爱她的途径和方法。您刚才说了一个守字,给我的感触很深。虽然在头脑发昏心头上烈烈地烧着火的时候学习做到冷静是很不容易的事,不过在对人的最自我的精神感受的追求中渐渐学会为对方着想,放下自己的私欲,在灵魂的契合上寻找更高层次的出路,这也许才是真爱的境界。虽然这样可能还是会苦会痛,也总好过无知无觉。我还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美国的战争片,名字我忘了,不过有一个情节给我的印象非常的深刻,很多年了都忘不了。一个人在战场上受伤了,很严重,他的战友给他包扎伤口,让他别乱动,说乱动的话就会觉得疼痛。结果受伤的人却说,他喜欢疼痛的感觉,因为疼痛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我珍惜这份感情,就是因为它能带给我知觉。我愿意为她守候,哪怕这守候是一生的。爸,我要谢谢您,在我最迷茫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方向,给了我坚强的支撑。”
“爸爸给你的方向也未必就是对的,你自己的人生最终还是要由你自己去把握。我只是把我看到的想到的能预见到的如实地告诉你。如果依着我的心意,我当然愿意让闽乔嫁给你,可是闽乔她有她自己的思想,感情和立场,我们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就不顾及她的想法,去勉强人家。”
“爸,我懂了,真的懂了。”羽明微微蹙着眉头说道, “以前我总是觉得自己已经成熟了,知道该怎么处理事情了。其实在对待男女之情上,我一直都很幼稚。现在我终于意识到了,真正能让人成熟起来的东西不是时间更不是年龄,而是经历。尤其是爱情的经历。您说得对,我不该只为了自己如愿,就去强迫她做选择,陷她于两难,以前的确是我太自私了。就让我守候吧,起码我找到了一条可以爱她的途径和方法,而不用强迫自己把这份感情彻底埋葬。现在我只想好好待她,爱护她。别的的确是不能强求。”
“羽明……”林恒听了儿子说的这些话,心里头很难受。作为父亲,他不想看到儿子陷入这种无望的感情不能自拔,可是还是作为父亲他更不愿意剥夺他追求真爱的权利。他很想实实在在地告诉他,所谓的守候其实无异于放弃。自己这么说,只是想给他一个精神和心理上的缓冲而已,事实上,他早就看到这感情的结果了。但是他不忍心这样告诉羽明,不忍心扼杀他心中最后一点的希望。
“要不要再来一份鹅肝?”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换成了这样一句。
“不要了,我已经饱了。”
“你也没吃什么,怎么就饱了呢,主菜还没上呢。”
“爸,今天我真的没什么胃口。”
林恒听了长吁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楚天和赵元的酒吧里最近雇了不少人。因为生意越来越好,几个人又不能整天陷在酒吧里,尤其是在恋爱的时候,更需要自由的时间。因为多雇了人,不但楚天有了空余的时间和闽乔出去约会,而且玲玲和赵元也不用在两个酒吧之间转来转去的了,大家都轻松了不少。有时候倒显得闲着了,无事可做似的。
今天一大早楚天就出去跑注册旅行社的事情去了。赵元和玲玲因为看了夜场电影,虽说起得很晚,可也没什么精神,哪儿都不想去,就留守在酒吧里,等楚天的消息。 白天酒吧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客人,两个人就聊昨晚看的电影,聊着聊着,就扯到了情变的话题。赵元眯缝着小眼睛看着玲玲,“你们女人最容易变心,忒不地道!”
“你胡说,你们男人最容易移情。吃着碗里的总不忘瞄着锅里的!”玲玲皱着鼻子说道。
“昨天的电影你白看了,都是女的先变心的。”
“谁让那些男的不争气!”
“不老老实实承认错误还强词夺理?!你是不是也想跟她们学呀!”
“学又怎么样,你要是不争气我也不要你了!那么小的眼睛还不争气,我干嘛不变心。”
“哎,你这个丫头片子越来越长本事啦。你以为变心是谁想变都能变的吗?就凭你这个小塌鼻子?”
“算你狠。不过我要让你看看更狠的,你一个人在这儿呆着吧,我现在就带着我的塌鼻子出去变心去,我到底要看看,变得成变不成。”玲玲气呼呼地站起身要走。
“别,别,别,是我说错话了还不行?我怕你了,求你别变心行不行?要不咱们赶快结婚得了,结了婚我也就踏实了。”
“我就不明白,你有什么可不踏实的!”
“你没长眼睛啊,看不见么?这个世界到处都是竞争,尤以雄性之间因为雌性的所有权问题展开的竞争最为惨烈,我不得不引以为鉴啊!”
“什么雄性雌性都出来了,还所有权,你说的是人话吗?”
“我是想让你更真切生动地了解动物界危机四伏的情形,这样才能引起你的重视,理解我的心情,同意赶快跟我结婚。”
“你别做梦了,我爸爸去世才多久,你就结婚结婚结婚的,你这么想结婚谁愿意跟你结你就跟谁结好了,别缠着我!”
“不是我想结婚,是我想跟你结婚!行了,你也别生气了,都怪那个林羽明,这两天把我搞得神经兮兮的。这说不上何时何地突然就会冒出个情敌出来,你说这谁受得了啊。就说你不像闽乔那么招人吧,可在我眼里那也是个宝啊,我能不紧张吗?”
“那是羽明一厢情愿的,闽乔又没变心!”
“你怎么就知道是羽明一厢情愿,你敢保证闽乔心里对羽明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她就对他一点儿不动心?”
“………”
“怎么样?不敢保证吧?这不就结了,我就告诉你说吧这谁和谁呀都不是铁板一块。要是外力的作用足够强大,再铁的关系也得掰了。”
“闽乔和楚天不会!”玲玲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不过羽明也挺可怜的!”
“你到底是哪伙儿的呀?!我跟你说你最好不要告诉闽乔昨天羽明来家里找她的事。”
“我不说她也早晚也会知道的。”
“那就等她知道了再说!”赵元歪着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你说要是林羽清回来会怎么样?她要是知道她哥哥要追闽乔,她是不是得拼死拦着?别说,要是这样的话,我还真是有点儿想念那个千金大小姐了。”
“别跟我提林羽清!你还嫌她伤闽乔伤得不够?”玲玲抓起桌上的一摞报纸用力向赵元的头上砸下去,“大白天的你就开始没完没了的说胡话,傻瓜才会嫁给你。你一个人在这儿痴人说梦吧,我没功夫在这儿跟你闲扯。”玲玲说完起身往门口走了。
“你去哪儿啊?”赵元在她身后扯着脖子喊。
“我去找我妈,商量商量开旅社的事。”玲玲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因为林羽明的突然出现,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又生波澜,也因为林羽明的出现,这些年另外一个似乎都已经被大家遗忘了的名字又被频频提起——那就是林羽清。 是啊,林羽清如今怎样了呢?
澳柏林大学(Oberlin College, Conservatory of Music),这所创建于1833年的私立学校,是美国著名的音乐学院,也是林羽清目前就读的学校。
澳柏林大学在克里夫兰市,市名来源于他的创建者摩西.克里夫兰的姓氏,是一座老工业城市,当年和底特律、匹兹堡、布法罗并称为五大湖畔的明珠,凭借优越的地理优势,成为美国钢铁工业的重镇,人丁兴旺,还是美国摇滚乐的发源地。而澳柏林大学就在这个城市的西南35公里处。
羽清是在三年前进入这所学院的,而远皓却是在两年前才总算拿到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学校的录取通知也终于获得了美国签证才出的国。虽然两个人的城市相隔也不是很远,但也总有一天多的车程,往来也不是很方便。更加上没有车,所以远皓很少到羽清的学校来,只有放长假的时候才会想方设法搭顺风车过来看看,呆不了多少时候就又走了。本来远皓也是想进澳柏林的,但是远皓的英文不是很好,琴艺又日渐退步,因此便无缘进入这所知名学府。
至于羽清和远皓的关系,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两个人始终就是那样不冷不热的,谁都没有什么热情和积极性再往前跨一步。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们对对方都没有那种感觉。虽然出了国,羽清的心却仍然被牢牢地绊在18岁那年的香山,而远皓也隐隐地牵挂着北京城什刹海的一个四合院以及那个四合院里的一个自己从未敢多亲近一步的人。或者是因为没有一个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可以用来恋爱的心情,或者是因为想要恋爱的对象是根本不可能和自己恋爱的人,所以心念便灰了,死了。也就那样一日一日地磨蹭着光阴。
和以前一样,林羽清在这所学校里仍然没有什么朋友。林羽清住的公寓离学校很近,她和一个学习录音专业的从上海来的女孩子住在一起。本来以她的个性是很不喜欢与人合住的,可是离学校近的房子实在很难找,不跟人合住就找不到,没有办法,她也只好将就了。好在那个上海女孩子个性也比较沉静,不是吵吵闹闹的那种,所以两个人一起住了两年多,虽然没能成为朋友,倒也相安无事。因为没有什么朋友,也不热心学校举办的任何活动,所以林羽清的生活基本上就是课堂,琴房,公寓在这三点上打转。或者因为生活的圈子越来越小,生活的内容越来越单调乏味,人也变得越来越孤独和寂寞。
林羽清在澳柏林大学的学习也一直很吃力,不是她不够努力,也不是她真的很差,只是习惯了鹤立鸡群,引人注目,习惯了明月当空,被人仰视,习惯了在百花园里昂首怒放,傲做花魁艳压群芳的羽清到了澳柏林以后饱尝了不再出众不再发光的尴尬和失落。放眼望去,周遭到处是才华横溢的人。周围的同学不仅在专业的学习上出类拔萃,而且在其他方面也都各有所长,爱好体育的,爱好画画儿的,爱好写作的, 爱好表演的,爱好服装设计的……不胜枚举。他们每个人好像都有用不完的精力,对生活充满了热情和活力,而看看自己,就象一潭死水一样看不见一线生机。羽清的清高傲慢的心性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打击,她这才发现,原来毁了一个梁闽乔,自己也还是不能成为最好的。
既然不能成为最好的,当初又何苦要做那样的事?因为做了那样事,因为她无法面对苦苦教了自己十年钢琴的教授,无法面对那个曾经为自己而受了伤的人,所以才无法继续留在国内,而不得不飘洋过海出国来。伤了闽乔,毁了她,如今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得到的就是不得不躲到这天涯海角来过这种孤苦的寂寞的日子?得到就是永远没有办法再靠近心里钟爱的人?得到的就是自己不过普通得如一粒泥沙这个令人无比沮丧的结论?
不知道有多少次,在孤独而又寂静的夜里,她想到了闽乔,想到了自己用力把琴房的门掩上的那个安静的下午,想到了扶着古旧的红漆门框的玲珑剔透的闽乔的纤纤玉手,想到了蹲在屋顶的那只老花猫。她心中的不安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化了,相反却被这寂寞和空虚浓缩了固化了,最终成了一尊雕塑雷打不动地矗立在了她的回忆里。出国好几年了,她也只回去过两次,不是不能回去,是不想回去,害怕回去。每次回去,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到了北京,她就被历历在目的往事缠绕得近乎窒息。就只好又匆忙逃回国外来。
克里夫兰位于美国俄亥俄州东北部,紧邻伊利湖,一条名叫库亚霍加的小河从城市的脚下穿过,静静地注入到大湖之中。以前心情不好寂寞孤独的时候林羽清常常会一个人坐车去湖边走走,逛逛位于湖边的摇滚乐名人堂,看看港口的灯塔,以及碧波万顷的湖面。若是天气暖和的时候,她就会在湖边找一个地方安静地坐下,望着湖水静静地想心事,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可是最近,她却连去湖边走走的心情都没有了。
(111)
十月的克里夫兰,依旧是叶绿花红,草木茂盛,花香四溢。虽说已经是秋天了,可是却还是盛夏的景象。不过人们心底里也都很明白,这一派繁荣茂盛的底下正孕育着衰败与消亡的气息。绿会变黄,草木必会凋落,红会发黑,花儿也终将枯萎。而盛夏之后,无论怎样总会迎来一个凄凉的秋。
虽然明白,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依旧带着光彩夺目的笑容,依旧热热闹闹的寒暄,依旧说着好天气祝福着好心情。并且暗自抓紧每一分钟的时间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四季的循环往复,候鸟的岁岁年年的迁徙,还有挂在墙上或摆在桌上的日历,钟表时时刻刻提醒着人们光阴是什么东西。它从来都不会停下它的脚步,给人们以喘息的机会,或者正因为如此人们对于光阴都会在心里存有一份隐隐的忧虑。女孩儿过了二十岁就已经开始忌讳别人问及自己的年龄了,而老人则更是如此,看见夕阳就会感到悲凉,不用别人问,自己都不愿想起还有年龄这回事。这样的忧虑一般在人成年之后都会有,只是在西方的社会人人把它当成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大家谁都不提,找工作的履历也可以不写年纪。不提,是因为在意,越是在意就越是不去提及。年龄用它的魔力以压倒一切的气势几乎给每一个已经成年的人带去心理上的压力。
尽管这样的压力人人会有,但是总也会和年龄保持一种适当的比例关系。可羽清的情况却有些不同,年纪轻轻的她最近经常对时光的流逝岁月的更迭有一种特别的恐惧,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压力最近在羽清的心里以成倍的加速度疯狂增长,增长的幅度完全超出了她的那个年龄段应有的范畴。
在那些七八十岁的老人看来,甚至在那些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的眼里,像羽清这样的年纪,无疑还是花房里含苞待放的花蕾呢。可是羽清自己却不这么觉得,她感到自己已经老了,好像已经有七八十岁了,整天躲在房子里,无处可去,无处能去,无事可做,无事能做,像个废人一样。她渐渐觉得生活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而忍受这煎熬最终的目的不过是等待死亡的降临。每每想起这些,她便不想弹琴,不想上课,觉得这些事都不再有任何意义了。
羽清本来就不是一个活跃的人,也不喜与人交往,所以也没有任何人关心或是注意到她情绪上的变化。周遭的人只当她情绪低落,只当她心情不好,但是医学上管这个现象叫做抑郁症,说它是一种病。羽清在她自己还没有任何意识的情况下得了这个病,而且病情在一天天的加重。
起先羽清还只是消沉,对所有的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来,脸上找不到一丝笑容。但是课还是去上的,作业也能按时完成,渐渐的她不仅无故旷课,过了DEADLINE 也不交作业,而且连琴房都很少去了。最后,基本上在无人提醒的情况下,连饭都经常忘了吃。整个人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她不跟家里联系,也不跟任何人交往,甚至连远皓打来的电话她也不接了。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她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暮年,她再看不见任何希望,也再感受不到任何活着的乐趣。在那个世界里,她孤身一人站着,什么都没有,连一根绿草都找不到,陪伴她的只有无边的空旷无限的孤独,而于那孤独和空旷的背后,就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响,那是死亡的钟声。那钟声让她一天比一天恐惧,她苦熬着,就等着那一天的最终来临。可等了一天不来,又等了一天还是没来,直到等不下去了,也熬不下去了。
十月里阳光灿烂的一天,是个周末,是很多年轻人忙着聚会热闹的时间,也是很多虔诚的信徒去教堂做礼拜的日子。室友好像有约会一大早就匆匆出门了。而羽清却仍然无事可做,电脑就在她面前,电子邮箱里堆满了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徐晓晓远皓发给她的电子邮件,她没有丝毫的兴致去打开这些邮件,更没有任何心情去做回复。除了静静地坐着,她不知道自己还想干什么,还能干什么。 就这样她在寂静的公寓里呆坐了半日之后,起身去浴室解手。解完手洗手的时候意外的看见室友用来修眉毛的小剃刀放在洗脸池的台子上。小剃刀好像是早上刚用过,主人因为走得太匆忙忘了把它收起来,连刀头都没有折叠。小剃刀静静地躺在那里,窄窄的银色的带着浅浅锯齿的刀片在灯光里折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淡粉色的修长的刀柄,以优雅的姿势流畅的曲线安静地横陈在象牙色的台面上。羽清无法将目光从它的身上移开, 她注视着它,被它深深地诱惑和吸引。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抓起了那把剃刀,然后又在浴室的地上呆坐了半晌,再然后便用那把剃刀从容地镇定地割破了自己的手腕。血涌了出来,流到了地上,她看着自己的血染红了地砖,她无动于衷,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她不想跟任何人做交待,连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想过要留下,她只是一刻也不想再继续忍受这样的煎熬,她迫切地想要离开,急于告别无聊而又寂寞的人世。她坚定地一步步向死亡走去,她以为一切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永远结束了。不想却被临时回来取东西的室友发现了,慌忙叫了救护车把她送进了医院。
李静和林恒是在半夜的时候接到学校打来的电话,通知他们羽清自杀的事,说是虽然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还是希望她的家人能去看望她,因为她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不和任何人讲话,包括医生在内。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医院怀疑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林恒用最快的速度为李静和羽明办好了去美国的签证,全家人在还没有完全从做恶梦一样的感觉中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美国。而院方经过多方调查详细了解了羽清在学校的学习和生活的情况以后已经基本确诊她确实是换上了非常严重的抑郁症,并把这个情况告知了林恒,李静和羽明。当他们在医院里看见躺在病床上苍白瘦弱的羽清的时候,当他们不停地和她说话却听不见一声回答的时候,当他们呼唤她的名字看见她转过头来看着他们可是于她空洞的目光里却找不到一丝波动的时候,每一个人的心都碎了。
远皓比他们早一步到了医院,羽清不说话,李静就流着泪抓着远皓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得了抑郁症了呢,还严重到这样的程度?羽清在学校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她不停地问远皓问题,不想远皓却一问三不知,除了摇头什么都说不上来。对于羽清的情况,他也不比他们多了解多少。
那天晚上,李静去女儿住的公寓想给她收拾一些衣物,好拿到医院换洗。正好撞到了羽清的室友,李静便抓着她聊了很久,问她那天她发现羽清割腕的时候是怎么个情形?羽清的室友便向李静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说那天她从外面匆忙的回来拿东西,想去一下洗手间,门没有反锁,她以为里面没人就推门进去了。却发现羽清脸色惨白斜靠着浴缸躺着,地上都是血,她吓坏了,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又给学校打了电话,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帮忙,因为她当时也混乱极了,所以注意到的情况也就只有这些。李静听了心痛欲裂,浑身打颤,她强打着精神又问羽清的室友知不知道羽清到底为什么会自杀?她的室友说具体的情况她也不是很了解,不过她倒是提供了一些关于羽清的信息,这些信息要比远皓知道的情况详细些,但也仅限于一些表面对现象,比如说她从来不交什么朋友,也不参加活动,近来经常不去上课,总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哪都不去,不接电话,也看不见她吃东西等等。至于其他,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静在女儿的房间里整整呆了一个晚上,几乎察看了所有的物品,她很想找到类似日记的东西,希望能在里面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自己的爱女受到身心的折磨让她心疼,但是女儿的自杀更给她带来一种史无前例的挫败感。什么样的人才会自杀,显然是生活不幸福的人痛苦的人,可是自己的女儿,自己一直引以为骄傲和自豪的女儿,她的生活怎么可能会是不幸福的痛苦的?让她陷入这样的境遇是自己这个做母亲没能给她提供足够的保护?如果说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又怎么可能会选择自杀这条路。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李静几乎要被这些问题折磨得发疯了。她拼命想要寻找答案,没有放过任何一样东西,哪怕是一个小纸片,可是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却毫无发现。在她几乎要绝望了要放弃了的时候,她终于在羽清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个非常精致的暗红色带印花的绒面本子,她的心怦怦地剧烈地跳动着,心想这一定是羽清的日记,答案很可能就在这个本子里。可是当她打开本子以后,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日子。每一篇都是用笔横七竖八地乱写乱涂的,不但笔迹的粗细不均,颜色也不一样,字也不是整齐排列着的。但是看着看着,李静又觉得有些不寻常了,好像也并不是乱写的,因为她在每一页上都发现了无数的相同的两个字:楚天。
这好像是人的名字,她拼命地在记忆里搜寻,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谁叫楚天。于是她又去敲羽清室友的房门,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楚天的人。她清楚地听到对方回答说不认识。李静只好匆忙收拾了几件衣服后回到住的地方,远皓和羽明都在林恒的房间里,大家正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就见李静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扔下手里的东西,冲过去一把抓住远皓,
“远皓,我问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楚天的人。”
“楚天?!”远皓听李静这么问显然很震惊,他没有立即回到李静,而是转头看着羽明。
“羽明,难道你也认识?你告诉我楚天到底是谁?是不是他把女儿害成这样的,你们倒是说话呀!”李静的情绪几乎要失控了。
“楚天,你说楚天,他和羽清有什么关系?”林恒也被楚天两个字给吓倒了,楚天不是在和闽乔谈恋爱吗,这是羽明亲口对自己说过的,不会有错,可是怎么又和羽清扯上了关系?
“你看看就知道了,”李静说着把羽清写满了楚天名字的本子递给林恒。林恒接过去翻开一看,头嗡的一声胀得老大。
(112)
见父亲拿着本子发呆,羽明忍不住好奇。走过去,从林恒的手里把本子接了过去,一页页翻着,那些色彩斑斓的字在瞬间变成了无数颗星星,在他眼前不停地旋转飞舞,他只觉得头晕眼花。思维也一片混乱,“这难道是天意吗?妹妹怎么会喜欢楚天呢,她不是一直都看不起他们那些人的吗?她不是从来都不屑于和他们交往的吗?”羽明努力回忆着多年以前大家在一起时的情景,一点点想过去,没有错过任何细节,他努力在那些光阴里寻找证据。渐渐的一些画面在回忆中由朦胧变得清晰起来。他想起了去香山那天楚天的英雄的救美,他想起了位于黄叶村的那个叫“竹林烟雨”的酒肆,也想起了女儿红,当时羽清拼命想喝,自己怎么都拦不住。
“行了啊,你都喝了两杯了,别再喝了。我知道,你是大小姐脾气,平日里说一不二我行我素惯了,可你也别太自私了,怎么着也得给我们剩点儿啊!”羽明虽然不是很清晰的记得这些话中的每一句,但是中心意思他大体是有印象的,而且他还很清晰的记得楚天伸出手一把抓过酒壶放到了自己边上冷着脸对羽清说那些话时的情形,当时自己心里很紧张,因为他了解妹妹的个性,他以为她会受不了,会和楚天翻脸,最少也要给他几句好听的。可是羽清居然一句话都没说,也不再吵着要喝酒,乖乖地坐回座位。
还有第二天的一大早,他还在睡梦中呢,她就跑来自己的房间把他闹醒,问他穿哪件衣服更好。
在参加专业考试之前,她心情紧张,觉得烦,闹着他要他约了朋友出去散心,他说要约远皓,她不高兴。说是没意思,反而要约上闽乔她们,当时自己还在纳闷儿呢,妹妹怎么那么反常呢?现在他终于找到答案了,她哪里是想约闽乔玲玲他们,她明明就是想约楚天………
是的,没错,她一定是在她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上楚天了,再也不能忘记。想到这里羽明的心像被人丢进了油锅,生煎般的难过。自己愧做哥哥,这么多年了,对羽清这么大的心思都丝毫未能察觉。连妹妹的心自己都是这么的不了解, 还怎么期待去体会闽乔的?长到这么大,羽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如此失败过。生活中的所有角色,他都演砸了,演得一败涂地。作为儿子,不能为父亲分忧却成了母亲的心病。作为兄长,明知道羽清的问题在哪里是什么,却只知道一味地斥责,从未用心地开解和指导,从而让她一错再错,陷入如今的境地。做为情人,固执地一厢情愿地守着自己的单相思,从未努力去打开闽乔的心窗,走进她心里的世界。现在细想起来,自己有什么资格做儿子做兄长做情人?自己连生活中最基本的角色都扮演不好,又如何在社会中担当起律师这种严肃的职责?什么都担当不起的人又凭什么换得别人的尊重爱戴和信任?难怪闽乔会对自己敬而远之,难怪她会拒绝自己。她那么冰雪聪明的人,她早就把自己看透了不是吗? 她对自己还算友好,那已经是她莫大的宽和了,像自己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居然还幻想着得到闽乔的爱。 捧着写满了楚天名字的本子,羽明的心情灰色到了极点。
“羽明,你快点告诉我,楚天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倒是说话呀!”李静在一边催促。
“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恒也忍不住追问道。
“好,您想知道,爸也想知道,我想既然连远皓都不了解,就由我来讲……这完全不关楚天的事,完全是羽清在单相思。”羽明知道,如果自己不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妹妹的病便无法“对症下药”,而母亲也绝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会想法设法找到楚天,然后,很可能会重新上演多年前的一幕,明明错在自己,还要登门去质问人家。他不想,很不想看到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这样羽明对楚天的身世经历做了详细的介绍之后,便从大家一起去香山的那天早晨开始讲起,从他们这些人第一次见面时羽清无礼又傲慢的态度讲到了楚天为了接住在山坡上摔倒的羽清而擦破了手背,从那家叫竹林烟雨的酒肆讲到了女儿红,从楚天如何制止羽清喝酒到去长城的那天早上羽清如何在意自己的衣着。从大家一起逛庙会讲到了楚天对闽乔的特别呵护,从羽清对闽乔的攻击和侮辱讲到了楚天的愤怒,从羽清无理取闹当街大发小姐脾气讲到了闽乔的温和忍让,从自己的尴尬和无奈讲到了赵元如何用他的幽默和诙谐哄劝羽清,从冰糖葫芦讲到了涮羊肉,从东来顺儿讲到了长安街。李静听呆了,林恒听呆了,就连远皓都听呆了。
羽明的话,让历历往事生动地浮现在远皓的眼前,他的眼睛忍不住有些模糊了。这些事到底有多久远了,好像已经很多年了,可是为什么回忆起来仍旧新鲜得好像发生在昨天?这些陈年旧事连他自己都认为忘了,不在乎了,可是为什么当听着羽明讲起这些的时候,心里会涌起这么多的酸楚?
羽清和闽乔,一个曾经在现实中引领他的精神,一个曾经在虚幻中引领他的情感。他曾经因为她们而陷入矛盾,如今再也不用矛盾了,因为矛和盾他都丢了,现在只是落得个两手攥空拳的境遇罢了。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仔细权衡过自己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些什么,直到了这一刻,他才如此深刻地感觉到内心里深深的失落。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得知闽乔的手受伤的时候,他特意去教授的家里去看她, 可是见到她的时候却根本不敢在她身边多停留一分钟,所以象征性地匆忙地问候了一下,就走掉了。当时他的心里有疼痛和惋惜,但是于那些疼痛和惋惜的背后他更有些来自他孟远皓灵魂深处的独到认识。他想,她这一生再不可能有什么光鲜了,她唯一可以引以为傲的东西——钢琴也最终离她远去了。虽然很可惜,但是他又想她本来就是一粒沙,尽管是一粒靓丽的光滑的圆润的闪亮的沙,可依旧是沙。只不过偶然被风吹到了殿堂之上,见识了那里的金碧辉煌罢了。她本就不属于高贵,又何必强登大雅。如今她这样也不过是要回到她本来的地方去,而回归沙尘的世界也许才是她正经的归宿。
至于事故是怎么发生的,羽清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并不在他所关心的范畴。他所关心的是自己万不能因她而失足,原来的担心原来迟疑原来的渴望都因为这件事故的发生而烟消云散了,他的心里甚而有一丝宽慰,他觉得他终于可以无牵无挂了然地放下她了。
可是今天当他听见羽明说起这些往事,闽乔娇好的脸庞甜美的笑容在记忆的画面上深深地触动着他,他这才知道,自己并没有放下她,从未放下过。而羽清呢,自己其实也从未和她亲密过,至少根本不像看上去那样和一直以为的那样的亲密,因为他们的心从未产生过一丝丝摩擦。
“这个丫头也真是太不争气了,远皓,这些年你就一点不知道?你难道是木头吗,就眼睁睁地看着羽清一步步走 到今天,你到底在做什么,怎么都抓不住羽清的心?”李静被这突如其来的故事搅得心神大乱,情急之下竟然埋怨起远皓来了。在她的感觉里,羽清喜欢的人应该是远皓才对。那么心高气傲的女儿怎么可能为一个曾经因打架被学校开除而不得不在秀水练摊儿谋生现在又开起了酒吧的流氓而割腕呢。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羽清自十八岁起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叫楚天的家伙了,她想不清楚,就算是当年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他,可是这么多年了,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羽清,让她时隔数年在音信全无的情况下甚至飘洋过海都没有办法忘记他,他有三头六臂吗,还是会施魔法?李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了,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我们说的是羽清,你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有的没的牵扯出这么些无辜的人。这件事跟楚天远皓都没有关系,问题出在羽清和我们做父母的身上,不要一出了事,就想着要去埋怨别人。怎么就不知道在我们自己的身上找找原因呢。”听李静又说一些没头没脑不讲理的话,林恒忍不住发了脾气。
“我为什么要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我们又做错了什么?”李静也提高了声调。
“远皓,你先回你的房间吧。羽明,你也走吧,我要和你母亲单独说会儿话!”林恒不想当着孩子们的面和李静吵架。远皓和羽明的心情此刻也都是乱糟糟的,听见林恒这么说,也就都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要说错就错在我不该生这两个孩子,没有一个让我省心的。一个凭着多好的女孩儿都不能让他动心,活像柳下惠。另一个不声不响地认死了在秀水练摊儿的家伙,居然还会为他自杀,我真是要给他们两个把我气死了。我真是不明白,是我老了,还是这个世道变了?怎么明摆着 道理却没有人明白,放着通天的大道不走,偏偏往死胡同里钻去。”见羽明和远皓都走了,李静也越发口无遮拦了。
“生也生了,养也养了,生了却没养好不是我们做父母的责任还会是谁的责任?现在就不要说这些了,还是赶快想想,怎么让羽清打开心里的结吧。要让她忘掉楚天,楚天不是她的,她再怎么想也没用!”
“你以为我不想这么做吗?你以为我愿意让我的女儿喜欢一个开酒吧的人?可是咱们那个女儿你不是不了解,从小到大,但凡她认准了的事儿,认准了东西,你见到她放弃过?”
“不放弃也得放弃,她必须得做到!”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对他再怎么不满意,可是羽清如今为了他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还能挑剔什么?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羽清就这样天天消沉,连一句话一个表情都没有,这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恒觉得头皮都开始麻了。
“什么什么意思,不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吗?能让羽清重新振作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他哥哥的帐她会买吗?我们两个老家伙的话她会听吗?连从小就在一起的远皓她都不放在心上,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现在我顾不上那么多,我只想让女儿快点儿好起来,看她现在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李静说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稀里哗啦地流下来,“等羽清的情况稍微好些,我就带她回北京,我去找楚天,我去。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李静,不管怎么说我们做了三十年的夫妻,一起生养了两个孩子,难道在这样的时候都不能产生共鸣达成默契吗?我是孩子的父亲,孩子是你的也是我的,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不能去找楚天,我们自己的家事只能由我们自己来解决。这和人家楚天没有任何关系,人家凭什么要帮你。”
“这怎么是帮呢,楚天不是还没有结婚吗,咱们羽清也没有恋爱,男未婚女未嫁。你怎么就知道楚天不愿意和羽清在一起呢?咱们羽清又有哪一点配不上他的?”
“这不是配不配的问题,是人家楚天有心上人了,我们总不能强迫人家抛弃心上人迎娶羽清吧?”
“你不要用骗小孩子的手段来骗我,楚天又没有心上人你怎么可能知道,你又不认识他。”
“我不认识,羽明认识。”
“是羽明跟你说的?楚天有心上人了?那姑娘是谁,做什么的?”李静看林恒一脸的严肃有些相信他不是骗自己的了。
“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反正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女儿单相思而去拆散另外一对有情人,那是会遭报应的。我们把女儿带回去,放在身边,耐心地开导,劝解,加上一些药物的治疗,我相信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现在脑子很乱,不想再谈下去了,你让我好好想想,一切等回了北京再做计较吧。我要去洗个澡,然后睡了,明天一大早还要去医院看女儿呢。”李静显然已经筋疲力尽了,虽然她的心里仍然在固执己见,但是也的确没有精神再和林恒争执下去了,于是草草结束了谈话,转身从柜子里娶出浴袍去洗澡了,而林恒则披了件外衣去露天阳台上吸烟去了。
(113)
羽清自打出事以后,就不再和任何人说话。无论谁来医院探望问候,她只当没看见没听见。羽清不说话,急坏了李静。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目光呆滞的羽清让她从心底里感到恐怖。李静一直都是一个非常自我非常独立非常有办法有主意的女人,她的人生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刻,茫然到束手无策。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女儿开口说话,
羽清固执地保持着沉默,她就只好坐在女儿的床边自顾自地跟羽清讲话,讲累了就让林恒和羽明接着讲。可是不管谁讲,讲什么,羽清都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那天李静又一次坐到羽清的床前哭着说自己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她心里恋着楚天,还劝羽清要想开些,总得先把病治好,也才好谈感情的事。如果一直想不开要做傻事,命都不保的话,又怎么去谈别的?又说等羽清的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就带她回国,给她找最好的医生,抑郁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病,很容易治也一定能治好。在听了母亲说了这些话之后,羽清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打湿了枕头,目光也不再是呆滞的了,而且终于开口说话了,虽然只说了一句,“我不回去,回去又有什么意思?!”,但是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已然让李静见识了楚天两个字的威力和功效了。
羽清终于回国了,尽管她说她不愿意回去,可是她也必须回去。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没有办法再留在国外了,因为她完全丧失了独立生活的精神和能力。
回到北京之后,羽清的病情似乎更严重了,医生建议最好住院治疗,否则担心她会有再度自杀的可能。没有办法,全家人商量之后, 只好把羽清送进了医院。自打把羽清接回国以后,全家人都在以各自不同的方法在和抑郁症战斗。林恒拿出了大量的时间陪在女儿身边关心她开导她,给她讲了很多自己年轻时候的事,也给她讲了很多道理。
羽明为了羽清的病亦是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在羽清入院治疗之前,他彻夜守着她怕她再度轻生。无论羽清有没有反应,说不说话,他都会跟她用极其温和的态度讲话。回忆他们小时候在一起玩耍时的情形,回忆当初妹妹怎么欺负他,而他又怎么处处让着妹妹。他还对羽清诚恳地道歉,说自己不是个好哥哥,尤其是长大以后反不如小时候那么会关心和爱护妹妹了, 还说以后自己再不会那样疾言厉色地训斥她了,有什么心里话会耐心地好好对她说的。他还鼓励她,说人生中总有一些愿望不能实现,那是很正常的事。感觉人生太沉重的时候不妨试试放下一些东西,追不到不一定非要继续追,有时候舍弃其实反而是一种珍惜,如果换一个角度去看,也不尽是悲哀。他说自己以前也不懂这个道理,可是现在懂了。羽明又把自己高考的那年送给羽清做生日礼物的荧光小闹钟放在她的枕边,告诉她当她恨哥哥的时候就看看这个小闹钟。
羽清住院以后,羽明会经常抽时间去医院看她,还带去各种各样的钢琴曲和妹妹一起听,想重新唤起她对钢琴的热情。可是这一切的努力都收效甚微,药物治疗的效果也极不明显。在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治疗后羽清的症状并没有好转的迹象,院方无奈,只好建议家属给羽清转院治疗。
换了一家医院,又过了两个月,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严重了。就要过春节的时候,李静把女儿从医院里接回了家,想全家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个年。可是怎么也没想到,大年初一的早上,羽清又吞下了一整瓶的安眠药,都不知道那些药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因为家里这些危险的东西早就清扫干净了。医生们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才总算是把她再一次从死亡线上托了回来。这下子李静是彻底被羽清吓垮了,她这才真正了解了抑郁症的厉害。她担心羽清还会有下一次。有谁能够保证下一次还会像前两次那么幸运呢,前所未有的怕永失爱女的恐惧感让她终于不得不开始打楚天的算盘了。
自从把羽清接回国李静一边忙活着给女儿找好的医生,给女儿治病,另外还要主持团里的工作。实在容不出空来去顾及楚天,但是她却没有一刻忘记过这个名字,楚天这两个字就像被烙铁烙在了她的脑子里一样,无论她在哪里做什么,她都不能停止去想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背后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2000年年底的时候,李云霜终于从支教的边区回来了。李云霜刚回家的那些日子,闽乔因为想念母亲想得辛苦,所以整天和母亲腻在一起,连楚天都难得见上她一面。母女俩个久别重逢,除了满心的欢喜,自然还有一肚子的体己话儿要说。也不用细表。
2001年的春节,梁渠也从香港回到了北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梁渠回来以后,和夫人李云霜一起正式地邀请楚天到家里做客吃饭,算是认可了楚天做她们的准姑爷,梁渠表示自己和云霜会全力支持他们开办旅行社的计划。多年以来,楚天对闽乔用心良苦的呵护和照顾,楚天为人的善良和正直,他的超强的驾驭生活的能力以及积极向上吃苦耐劳的精神都是让李云霜和梁渠喜爱他认可他欣赏他的原因。然而在梁渠和李云霜看来,楚天身上最最可贵的东西是他在生活中表现出来的责任心和使命感,梁渠就对李云霜亲口说过,楚天完全有能力带给闽乔幸福的生活。把女儿交给他是可以放心的。
而说到楚天的父母对闽乔的印象,那更是好得没话说。一再催促楚天快点把闽乔娶回家来。虽说恋爱的时间还不长,可是认识却不是一天两天了,彼此也都很了解。如今闽乔的父母也都同意了,那还等什么,是商量把婚事订下来的时候了。现在几个孩子又要凑在一起做旅行社,那可是个大事业,结了婚,在一起做事也更方便些。凡事有商有量的那可多好?然而就在楚天父母积极地为儿子筹划婚事的时候,他们的女儿也就是楚天嫁到了外地的姐姐家里却出了大事。楚天的姐夫是跑运输的,因为连夜疲劳驾驶出了事故,撞人后逃逸,结果被公安局抓了起来,说要判刑。楚天的姐姐本来一直就生活得很不幸福,现在更因为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而病倒了,没有办法照顾还只有五岁的孩子。就这样老两口只好暂时搁下了楚天和闽乔的婚事,匆忙离开了北京,去外地照顾他们的女儿和小外孙去了。
春节刚过,玲玲家的房子已经全部装修完毕,可以开张营业了。为了让旅行社和旅社有配套一条龙的感觉,旅社的名字和旅行社的是一样的也叫天元。就在天元旅社整修工程完工的时候,天元旅行社也在徐影的鼎力相助下通过了考核,拿到了总公司的资格认证。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就绪了,就只等着择良辰吉日正式开张营业了。对闽乔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崭新的事业。它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等待着迎接风雨人生的洗礼一样,虽然看上去它是那么的稚嫩和弱小,但是从它的身上却能感受到那种新生的力量看到一种蓬勃的生机与希望。闽乔从心底里珍惜和爱护这个小生命,她毅然决然地辞去了导游的工作,准备将自己全部的精神和力量投入到旅行社里去。
她还记得自己当年和爷爷离开小渔村的时候,当他们无数次流浪在陌生的街头,她曾经不止一次地问过爷爷,“爷爷,我们要去哪里?”那时的她还小,还不懂得什么道理,她只是想人走路总是为了要去一个地方,如果不去什么地方又为什么要不停地走路。所以她很想从爷爷那里得到一个答案,就是他们这样不停地走路,究竟想要去什么地方。可是爷爷始终没能给她这个答案,直到有一天他们到了北京,直到有一天他们住进了位于什刹海的这个美丽而端庄的四合院,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了钢琴美妙的声音被它深深地吸引,直到有一天在父亲梁渠的引领下她一步步踏进了神奇美妙的音乐世界…………她终于不再问爷爷这样的问题,“我们要去哪里?”
可是当有一天不幸突然降临让她不得不永别钢琴的时候,虽然她不再问爷爷,但是却开始问自己,“今后我要去哪里,我要做什么?” 她这样问着自己送别了爷爷,她这样问着自己走进了大学校门,她这样问着自己成了一名导游,她仍然这样问着自己依偎进楚天的怀抱。直到现在,直到天元旅游这四个字诞生的时候,她终于停止了再继续这样问自己了。因为她终于知道了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了,这于她,才是最终的幸福。
在筹备开旅行社的整个过程中,每个人都投入了很多的精力和热情。而这每个人当中还包括羽明,他在天元旅行社的筹备阶段给予了很多的帮助和支持,他不但自己义务担当了法律顾问,而且凡是涉及法律方面的文件程序他都帮着楚天弄得齐全清楚。当然他为天元旅游做的还不仅仅是法律方面的事情,只要他能插得上手帮得上忙的地方他都表现得不遗余力。很多跑腿打杂的事他也非常积极热情的参与。
开始的时候,楚天和赵元都以为他是以此做借口来接近闽乔的。可是后来他们渐渐地发现,羽明常常是在闽乔不在的时候过来帮忙,闽乔若来了,他就走了。他并没有再提那天喝醉酒时说过的话,更没有再流露和表达过任何一点对闽乔的感情。他就像一个好朋友一样,经常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楚天赵元和玲玲的身边,默默地为旅行社的筹备做他所力所能及的一切事情。他会给闽乔打电话,但是总是有事要商量的时候才打。他不再单独约会闽乔,也不再说一些和感情有关的话,每次都是就事论事,说完了该说的事,就会挂断电话,绝不牵扯别的进来。他还常常会在忙碌的间隙和楚天赵元坐在一起,喝上一杯,聊聊他的工作,他遇到过的人。但是他却很少提及他的家人,尤其是羽清,就仿佛他根本就没有一个妹妹。即便是楚天赵元问起来,他也只是会笼统地说上一句,她挺好的, 再没有多余的话。
羽明的表现渐渐地让楚天和赵元甚至玲玲都困惑起来。之前他还向楚天宣战,说什么公平竞争,更对玲玲坦诚直言他不会放弃闽乔。是他自己站在楚天的对立面上要做他的情敌的,可是如今他却对楚天毫无保留地支付着他的诚恳和友谊。
关于羽明的这种变化,闽乔的感觉是最明显的,可是她却什么都没问起也什么都没说过。即使玲玲一再追问,对于羽明她也仍然不置一词。玲玲一直自认为是最了解闽乔的人,可是关于闽乔对羽明究竟是怎样的感受和心情,到底是怎么想的,玲玲却不得不承认,她实在是不知道,因为闽乔不讲,从来不讲,这是唯一的一件闽乔不对她讲的事情。
关于羽明的事,梁渠和李云霜也都听说了。听闽乔自己说了重逢的一部分,而闽乔没提到的部分当然是从玲玲那儿听说的。闽乔没有提及那一部分是因为她觉得本来没什么说了反而让父母挂心。在得知了整件事情之后夫妇两个未免有些忧虑,因为毕竟闽乔和楚天的恋爱关系已经确定了,羽明再搅进来就不好办了。尤其是李云霜,她甚至主张闽乔不要和羽明再有任何来往,因为他的母亲实在不是省油的灯,她很不想为任何原因再和李静谋面。云霜私下里跟梁渠商量,说想找羽明谈谈,把自己的想法诚恳地告诉他。梁渠就说还是要跟闽乔商量,问问闽乔自己的想法。不想在李云霜还没来得及跟女儿谈这件事的时候,羽明就得知了梁渠从香港返京的消息,登门探望教授夫妇来了,特别为几年前发生的事情重新郑重地表达了歉意。
时隔数年再见到羽明的时候,李云霜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竟然无法冷淡起来,梁渠也一样。羽明对教授夫妇一直都非常的尊重,从前是这样,现在更是这样。面对着羽明的至情至性以及他的温暖诚恳与谦和,那些绝情断义的话,无论以怎样委婉的形式,梁渠和李云霜都觉得说不出口。两个人都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羽清和李静,他们从内心里还是很欣赏羽明的。如今不接纳他做自己的姑爷也就是了,可也没有必要一直忌恨他什么,更没有必要非逼着闽乔也把他当仇人似的远着冰着,毕竟过去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可是又担心若不让闽乔远着他冰着他会让他在心里对闽乔仍然抱有幻想和希望,会影响楚天和闽乔的感情。如果真是那样,那可不是梁渠和李云霜愿意见到的,因为在他们的心里楚天已经是个完美好姑爷的人选了,他们不希望看到任何变故的发生。可是这样担心了一段日子以后他们慢慢发现羽明和楚天竟然相处得很好,不但经常在一起,而且还有说有笑。这世上哪有情敌能够如此相待的?有空的时候羽明偶尔还会来家里坐坐,和教授夫妇絮絮家常 ,但是也通常都是捡着闽乔不在家的时候才来。梁渠和李云霜这才渐渐放心。
羽明的变化不仅仅表现在故人中间,在律师楼,在家里他都完全变了一个人。虽然性格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平和,但是如今这温暖平和中又融入了一份深沉扎实和稳重。肖庭筠做为整个律师楼中和羽明关系最亲密的人对此感受颇深。最近羽明常常接一些没人愿接的案子,那样的案子往往取证都很费时费力,常常要跑很远的路,要见很多人。所以羽明最近上班时间很少会呆在律师楼里,同事们背后议论,说林羽明好像和以前不同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肖庭筠则笑嘻嘻地给大伙儿解释说林羽明还是林羽明,只不过正在蜕变。同事们不解,问他说的蜕变是什么意思。肖庭筠摇头晃脑地进一步解释说蜕变就是蛹变蝉,振翅飞高;蜕变就是虫化蝶,展翼舞蹈;蜕变就是哪叱肉身死莲花生,脱胎换骨。蜕变都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肉体上残酷的折磨,精神上裂变的煎熬,而蜕变后却是一个新生。肖庭筠讲得眉飞色舞,大家听得兴致盎然。肖庭筠还趁势号召大家一起蜕变,宣称什么痛苦的蜕变是成长的契机。张玉峰听了则不屑地撇着嘴说自己本来就已经人到中年了,现在整天琢磨着怎么返老还童还来不及呢,可不敢再蜕变了,再蜕变下去恐怕要提前跨进老年了。肖庭筠抓着他这句话又滔滔不绝给他讲了一大套理论,什么成长和年龄不成绝对正比,像他这种人到中年还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的人恰恰需要蜕变。老张不服气,说自己不过就是离了婚,生活怎么就一团糟了。两个人理论来理论去,谁也没办法说服谁。最后却在对羽明的变化的感受上达成了共识,他们都承认,羽明的确比从前成熟了很多。
(114)
孟奇在得知了羽清患上了抑郁症后心情也变得抑郁起来。最近这几年也不知怎么了,凡事都不顺。尤其是千禧年,就别提多倒霉了。先是自己一路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大肥缺生生被一个折吧折吧能当柴禾烧的瘦子给占了,而且这个瘦子居然是他的死对头老冤家,这些年来时时处处和自己对着干的混账王八蛋。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孟奇是又气又恨急火攻心,胸口火烧火燎地疼了好几天。这才刚几天的事情啊,如今羽清又得了什么抑郁症了,这也罢了,最让他无法容忍的是自己多年来认准了的儿媳妇心里惦记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儿子,却是一个登不了大雅之堂的酒吧老板。难道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受过高等教育会弹钢琴有贵族气质如今又在国外深造的儿子还不如一个社会混子开酒吧的家伙?孟奇真是想不通自己到底从哪儿沾染了这一身的晦气,处处交霉运,步步走背字儿。因为心情不畅的关系,孟奇病倒了,住了几天医院,病情稍好些了以后便收拾了几件衣服一个人提着个手提箱走了,离开了北京,说是要去外地疗养一段时间。
羽清的病不但令她的家人忧心如焚,还给孟奇一家带去了不少的烦恼。然而,即便如此,羽清患抑郁症这件事也不是一无是处,因为至少还有人认为这是件好事,她可以从中受益。这个人就是徐晓晓。
自从羽明那么直白地拒绝了徐晓晓之后,她有一阵子没到林家去了,更没有去过律师楼。毕竟徐晓晓是大家闺秀,不管她对羽明有多少不甘不舍,起码的尊严和面子她无论如何都是知道顾及的。她知道她的家族给她增添了不少的光彩,反过来她自然也不能给自己的家族抹黑。关于羽明,在找到合适的时机之前,在了解他真正的意中人是谁之前,她决定不再轻举妄动。虽然见不到羽明她感觉饥渴难耐,度日如年,但是她无数次地警告自己要忍着,忍得住要忍,忍不住也要忍。本来她以为自己冷落林家一段时间,李静见势自会给羽明施加压力,让他来找自己的。可是没想到的却是,等一天没有动静,又等一天仍然没有消息,左等右等好几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林家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就在徐晓晓几乎要沉不住气了的时候,她从孟奇那里得知了羽清患了抑郁症的消息。徐晓晓的心情突然就开朗起来了,如今她再去林家,那可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有谁能拒绝她去探望自己的老同学,关心她帮助她呢!只要自己还有机会去林家,那么就能够再次接近羽明,最终找出自己的竞争对手。而羽清无疑在徐晓晓最需要的时候为她提供了绝妙的借口和机会。
李静这一阵子无数次问过羽明楚天开的酒吧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可是羽明就是不告诉她。 只说自己有信心能把妹妹的病治好,让母亲不要再打楚天的主意。因为怕母亲不死心,他还跟李静耐心地讲了很多道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跟母亲争吵,因为他知道争吵只会让事情更糟。他试图用更和煦的方式和母亲交流,他告诉李静楚天不但有了意中人,他们的感情还很好,双方的家长都已经见了面,估计不久的将来就要结婚了。如果母亲去找楚天,不但破坏了人家平静的生活,而且对治疗妹妹的病也没有丝毫的好处。因为楚天是不可能为羽清而放弃自己相恋多年的心上人的。这样两败俱伤的事情又何苦非要去做不可呢?李静又问他楚天的意中人是谁,羽明就说是一个导游,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儿,却并没有说她的名字。李静听了以后表面上答应了儿子不再去找楚天了,可心底里想找楚天的愿望却更强烈了。
羽明给自己描述的楚天的美好生活,和自己女儿的凄惨境遇形成了如此深刻鲜明的对比,这对比更强烈地激发了她不认输不服气不甘心的刚烈性情,而且让她妒火中烧。凭什么他楚天就要过幸福温暖的日子,凭什么自己心爱的女儿却要承受这种痛苦的煎熬?但是这些想法和感觉她全部隐瞒了,没对羽明透露一丝一毫,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儿子。
从儿子那里打探不到楚天的地址,李静很着急,想来想去,和楚天关系密切的人里除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就只认识闽乔了。可是因为以前发生的事情和梁家也闹掰了,早就没什么来往了,而且闽乔也不可能不记恨羽清,就算她知道楚天的地址,也未必会告诉自己。怎么才能找到楚天呢?李静正在发愁,徐晓晓就如及时雨般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感到眼睛一亮。是啊,怎么就没想到徐晓晓呢,这一阵子被羽清给折腾得都没有精神再去管羽明的事情了,她还一直纳闷儿呢,怎么徐晓晓有一阵子不到家里来了呢。想着问问羽明,又想着打个电话给徐晓晓的,可是东岔西岔左拖右拖一来二去的竟把这事给忘了。
徐晓晓说她听说了羽清的事儿,想去医院探望她的。因为不知道她住哪家医院,所以特意过来问问。李静见徐晓晓如此关心羽清,越发从心里上觉得和她亲近了。徐晓晓深切地表达了自己为羽清担忧的心情,说自打她们在一起上学的时候她就知道羽清心性最是纯洁清明的,别人说她孤僻,傲慢,可是她却从来不这样觉得,她觉得那是因为她优秀,她出色,别人嫉妒她,所以才冷落她。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大概就是这样的,难怪羽清会心情压抑,她十分地理解她,因为她有时候也会有同样的感觉。徐晓晓说到动情处居然还掉了眼泪。
李静听了徐晓晓的话真是感动坏了。紧紧握着徐晓晓的手说,“我一直就知道,你是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难得你这么体贴,说了这么些个暖人心窝子的话。羽明是不知好歹,他若冷落了你,你不要跟他计较,我会说他的。”
“伯母,羽明您就不要再勉强他了,他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了,毕竟我也是个女孩子家,自尊心我还是有的,脸面上的事儿我也不能不顾不是?如果不是知道羽清生病了,我惦记着老同学,我可能就不会再来了。如今我也只是来探望羽清,以后再来也是为了羽清。”
“晓晓啊,你听伯母说,你这个儿媳妇我是认定了。这件事情我能够做主。只不过现在羽清得了这个病,我实在分不出精神来。你容我一段时间,等羽清的病好了,我来做羽明的工作,你就放心吧。”
“伯母,我真的不想再让羽明哥为难了。如果他有了喜欢的女孩子,我会真心祝他们幸福的。”徐晓晓虽然言不由衷,但是说话的声音表情却诚恳之至,让李静不禁为之动容,“傻丫头,他哪里有什么心上人,我看他就是块榆木疙瘩,还没开窍罢了。说不定哪天突然开了窍通了性情恐怕你呀想招架都招架不住呢。”
“我不敢奢望这些,现在我也只盼着羽清的病能快点儿好起来。只是我也只能在心里着急,也不知道到底能为她做点儿什么,怎么才能给她更实际的帮助,我真是一点儿主张都没有。”
“有一件事,你可以帮得上忙,如果你不是太为难的话,我就把这件事情托付给你。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伯母,您说吧,只要对羽清有帮助我又做得到的,我都愿意去做。”
“你可真是懂事体己的好孩子。你若把这件事办成了,伯母可要好好谢谢你。”
“您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帮我打听一个人,最好是他的地址,如果没有地址,电话也可以。”
“那是什么人呢?”
“楚天!”
“楚天?我不认识这个人啊!他和羽清有什么关系吗?”
李静听徐晓晓这么问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反正你也不是外人,我就不瞒你了。我们家羽清从十八岁的时候开始就已经喜欢上这个叫楚天的人了,到现在也还是忘不了,她这个病啊有一大半儿都在这上头了。我也是去美国的时候刚知道的,虽然我恨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可是一就这个样子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无论如何我都要见见楚天,我女儿为了他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可是到现在他是什么样子我都还没见过,这也太不合情理了。如果你能帮我找到他,我想约个时间单独和他见一面。”
“伯母,帮您打听没有问题,可是您能不能再提供一些更详细的信息。单凭一个名字找人,北京城这么大,那可真是大海捞针。”
“据说他有两间酒吧,叫什么名字具体在哪儿却不知道。不过想找他不难,有一个人应该会知道。”
“谁?”
“梁闽乔!本来要不是以前羽清和闽乔有过纠葛,我就亲自去找她问了。可是因为过去的一些渊源,我实在不好直接出面,所以才找你帮忙。”
“闽乔认识他?”
“是,不仅认识而且关系还挺熟的。梁教授家的电话我这里有,想必没变,即使变了,打到音乐学院去也很容易就查到了。你找个方便的时间,把闽乔约出来,问问她楚天的情况,别说是我让你问的,就说有个朋友委托你打听的。怎么样,能做到么?”
“行,伯母,这件事很容易。您放心吧,我能办好的,您就等着听消息吧。另外您把羽清的病房号告诉我,有空的时候我好去看她,多和她聊聊天,说不定对她的病情会有帮助。”
“好,我给你写下来。不过这个也是暂时的,过几天可能又要转院了,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李静一边说一边把羽清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写在了一张纸上递给了徐晓晓。
徐晓晓接过去看了看,然后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放进了小挎包的夹层里,起身说道,“伯母,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等羽明回来一起吃了饭再走吧?”
“不了,伯母,羽明回来看见我,恐怕连饭都吃不下了,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刚才说的那件事您就放心吧,一有了消息我就会告诉您的。还有,羽清得了这个病,想必您也操了不少的心,整个人比我上次见到您的时候都消瘦了好多。您一定得注意身体,不要把自己累垮了。羽清的事儿也不要太着急,我们大家伙儿一起想办法,她的病总能治好的。伯母,您休息吧,我走了。”徐晓晓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望着徐晓晓离开时的背影,李静再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了。这个孩子今天来说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自己的心坎儿上,自从羽清得了病,两度自杀未遂后,她都已经心力交瘁了。虽然一向要强的她表面上还强撑着,可是她知道她自己正在承受什么,一夜夜的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经常被噩梦吓醒。她太害怕失去羽清了,丈夫和儿子虽然也在尽心尽力地帮着羽清治病,可是他们却很少关心自己,像晓晓说的这些个话,他们也从来都没说过。她想也许是自己平日里表现得太坚强了,太独立了,所以儿子丈夫才会对自己这样漠不关心?听了晓晓讲的这些话,她心中所有的苦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如今她对晓晓的感觉和印象已经上升到空前好的高度了。她想如果这么可心的孩子不能做自己的儿媳,怕是要遗憾终生的。
(115)
闽乔接到徐晓晓的电话时感觉有些意外,徐晓晓在电话中空前的热情更让她有些不习惯。虽然说大家是同学,可是从来不是什么知己和朋友,也不过上学时碰了面打个招呼放学时说声再见,再了不起彼此借用一下橡皮卷笔刀之类的,自从高考前闽乔离开附中转入了普通中学复习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现在徐晓晓突然打电话来,言辞之中表达的思念之情之深之切不免让闽乔觉得有些突兀。徐晓晓在电话中约她见面,态度更是情真意切。闽乔不好拒绝,徐晓晓让她选地方,闽乔想也没想自然而然地把约会的地点定在了楚天的酒吧。
徐晓晓早早就来到了约会的地方,闽乔还没到。她随便找了位置坐下来。心里面有点乱糟糟的,她想自从高三块毕业的时候闽乔转去了别的学校就再也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如今闽乔变成什么样子了。她脑子里忍不住开始联想各种各样残疾人的形象,虽然她明知道闽乔不过是有一根手指不能伸直罢了,可是她还是不能停止那样的想象。
“欢迎光临,请问您想喝点什么。”徐晓晓正在七想八想,耳畔传来一个非常好听非常有磁性的男子的声音。她忍不住循着声音望过去,发现一个英俊而又潇洒的“侍应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给我一杯红酒吧,什么牌子无所谓,最好是法国的。”
“好的,请您稍等。”说完这句话后侍应生转身离开了。过了大约两三分钟的时间又回来了,把一杯红酒端端正正地摆在徐晓晓的面前,“小姐,您的红酒。”
“谢谢!”徐晓晓望着“侍应生”,发现他真的很帅,他的头发很黑很密,眉毛很浓,脸部的线条很硬朗,目光非常有神,鼻梁很挺,整张脸无处不洋溢着男子汉阳刚的味道和气息,和如今满大街的奶油小生相比,他实在是悦人耳目。她觉察到自己还是第一次如此关注一个“侍应生”。“你是这里的做侍应生多久了?”徐晓晓不知道怎么就脱口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笑了笑,说“好几年了,酒吧开业的时候我就在这儿了。”
“这样啊?”
“是的。请您慢用,我要去招呼其他客人了。”侍应生走了,徐晓晓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一阵子呆。然后才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然后看了看表,发现约好的时间仍然没到。
她无事可做,开始仔细环顾这间酒吧,这才有点渐渐明白这家酒吧为什么叫海之韵了。酒吧每一面墙壁上都嵌着一个巨型的鱼缸,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海洋鱼类在彩色的珊瑚和水草间来回地游动着,样子美妙姿势优雅神态悠闲怡然。而酒吧中墙壁上的每一盏壁灯都是用贝壳做成的,形状样式虽然不同,但是却款款精致。吧台后面的墙壁上随意地用古旧的渔网,木质的舵轮,鹅卵石以及巨大的海螺装饰成一个大型酒架,而各种各样的酒看似随意其实很有秩序按分类摆放其上,它的装修风格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在体现着海的韵律和风情,就好像一首以大海为主题的奏鸣曲一样,当你身处其间,身心完全被大海的韵律和节奏感染着涤荡着。就连酒吧里播放的音乐也是以大海的涛声为背景的。更加让她惊讶的却是在这间以大海为主题的酒吧里珍珠仿佛是主题中的主题,鱼缸的四周嵌着珍珠,贝壳做的灯上个个有珍珠,闪亮的吧台的四周更是嵌满了珍珠,再抬头看,天棚上缀满了珍珠,点点灯火点缀其间,珍珠发出幽远奇异的光芒,梦境一样的美。徐晓晓忍不住暗自慨叹,不知道闽乔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徐晓晓来这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如约来见闽乔的,至于这个酒吧和楚天有什么关系,她根本想都没想。虽然李静对她说过楚天有两家酒吧,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闽乔定的见面的地方正是其中的一间,她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刚才接待自己的“侍应生”竟然就是楚天。
闽乔终于出现了,徐晓晓看见她进了门,心里忍不住一阵阵的失望。她在她的身上脸上神情里不但没找到任何一点残疾的痕迹,她看到的反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健康的美丽的闽乔。她比高中的时候更漂亮了,漂亮得让她嫉妒。她看见她站在门口用目光在寻找自己,她站起来一边向她招手一边说,“闽乔,我在这儿。”闽乔冲着她笑笑,朝她这边走过来。然后她又看见刚才接待自己的那个侍应生从吧台里出来拦住了闽乔的去路,他们暧昧地轻声交谈着,再然后她看见闽乔亲昵地牵起他的手朝自己走过来。
“晓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办完了事就急忙往这里赶,路上有点堵车。”到了跟前,闽乔抱歉地对徐晓晓说道。
“没关系,我也是刚到不久。闽乔,好久不见,你可是越来越漂亮了。”徐晓晓笑着赞叹着。
“你才是越变越漂亮了呢,要不是你冲我招手叫我的名字,我差点儿都认不出来了。真的,晓晓,你的变化好大。”
“好几年不见了,大家都变了。”徐晓晓一边说一边把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着站在一边的楚天,“你们是…”
“我正要给你介绍呢,这是我男朋友,他叫楚天。”
“啊,你男朋友?他叫楚天?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徐晓晓的思维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有点儿乱。
“这间酒吧是他开的。今天你想喝什么,随便点,不用付账的,他会买单!”闽乔看了看楚天,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然后又跟楚天介绍,“这是我在附中时候的同学,徐晓晓。”
“你好你好!欢迎欢迎!” 楚天热情地伸出手和徐晓晓握了握手,“闽乔说了今天要和一个老同学在这里聚聚,我还以为你们会一起来,没想到…不好意思,刚才怠慢了。”
“哪里哪里!你太客气了。”徐晓晓望着楚天愣愣地说道,她怎么也没想到楚天竟然会是闽乔的男朋友,而羽清喜欢的人偏偏也是楚天,她觉得震惊极了,心想难不成梁闽乔和林羽清上辈子就是冤家?
“你们老同学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聊,我就不打扰了,需要什么招呼我一声就行了,千万不要客气。”楚天对徐晓晓说道。
“谢谢,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我是有很多话要跟闽乔说。”徐晓晓机械地应答着,仍然没有从震惊的情绪中缓和过来。
然而真正让徐晓晓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楚天走了以后,闽乔和徐晓晓坐了下来,才聊了没一会儿,闽乔的手机突然响了。闽乔掏出电话一看,是羽明打来的。
“喂,羽明,有事吗?”闽乔接了电话。
徐晓晓还只是听闽乔说了这几个字,她的头就霎时间像要炸开了一样,羽明这两个字从闽乔的嘴里叫出来,竟有如此山崩地裂般的震撼力,至少徐晓晓的感觉是这样的,她差点儿没晕倒了。她叫他羽明,他们的关系显然十分的熟悉和亲近,可是这又怎么可能。林羽明的妹妹可是梁闽乔的死对头啊,林羽清几乎毁掉了闽乔的人生,她又怎么可能和她的哥哥如此亲近?到底是自己在做梦还是闽乔太糊涂了?
“嗯,我在楚天这儿。”
“不用担心,都准备好了。开业典礼在早上九点,你要是忙就不用过来了。”
“为了旅行社你搭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我连谢谢都没说过一声,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怎么还会怪你呢。开业典礼不过就是一个形式,参不参加都没什么要紧。我知道你律师楼那边现在很忙,真的没什么。”
“放心吧,不会的!”
“好的,再见!”
闽乔结束通话挂断电话的时候,楚天让人送了两杯红粉佳人过来。
“尝尝这个,是楚天调的,和别的酒吧里的不一样。”闽乔热情的让着徐晓晓,却发现徐晓晓正在发呆,没看见摆在面前的酒,更没听见闽乔说话。
“晓晓,在想什么呢,那么入迷?”闽乔伸出五指在徐晓晓的眼前来回晃了晃。
“噢,对不起,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来。”徐晓晓这才缓过神来,“闽乔,跟你通电话的人是林羽明?羽清的哥哥?”
“是啊,你也认识他?”闽乔诧异地问道。
“见过几次面而已。不过,你好像跟他的关系不一般哦,好像很熟的样子。 ”
“是,我从十二岁的时候就认识他了,算是老朋友了。”
“这么多年,你们一直都有联系,一直在来往吗?”
“也不是。其实自从那年高考前我转去普通中学后就再没见过他了。我是在去年九月份的时候在雍和宫偶然碰到他的。他和楚天还有我的另外两个朋友也都很熟,所以大家就又凑在一起了。”
“闽乔,这怎么可能呢,羽清把你害得那么惨,你怎么还会跟她哥哥走得这么近呢?难道你就不恨羽清吗?”
“那是我和羽清之间的事,再怎么也不至于要株连九族吧。”闽乔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盯着杯里粉红色的酒,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子的底座,“咱们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老皇历何必又要去翻它。说说你吧!”
“我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我的钢琴你是知道的,再怎么学也就是那个样子。现在在电视台混饭吃呢。”
“那不是很好吗?怎么能说是混饭吃呢!”
“你刚才在电话里好像说什么开业典礼,是什么地方的开业典礼啊?”
“是旅行社,楚天和我还有两个朋友一起注册了一家旅行社,后天就要开业。”
“真的?!闽乔,你真行!”
“哪的话,都是朋友帮的忙。单凭我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不过我还真是担心自己干不好。”
“不会的,你那么聪明,那么……”不知为什么夸赞闽乔的话突然间就变得很难出口了,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要说言不由衷地称赞别人是徐晓晓最擅长的技能,可是今天此刻她突然丧失了这项技能。因为她的心头突然泛起酸来了,强烈的妒意正从肢体的四面八方向心所在的地方聚拢。闽乔有男朋友,看上去感情很好。似乎跟羽明不会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可是凭着女人的直觉徐晓晓在第一时间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羽明的意中人是闽乔,一定是闽乔。她说他们是在九月重逢的,而那个时间恰恰是羽明对自己说那番让她痛彻心扉的绝情话的时间,这绝对不是一种巧合,现在,徐晓晓终于为困扰了她好几个月的问题找到了合理的答案。她想她不需要再向任何人求证,她相信自己的判断,绝对相信,“我相信你会成功的,一定会的。”最后徐晓晓终于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几个字。
“谢谢你,晓晓,借你吉言。”
“你和楚天……你们的感情好像很好啊,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我都等不及要吃你们的喜糖了。”
“放心,喜糖啊早晚让你吃到。等结婚的日子定了,我一定告诉你。”闽乔带着温暖的笑容看着徐晓晓,“你呢,晓晓,恋爱了吗,有男朋友了吗?”
“我?还不算是恋爱”
“这么说你有意中人了是不是,他是做什么的?”
“他……我们现在的关系还没确定呢,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如果有一天事情有了眉目,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那也好。”
“楚天人真的不错,你要好好珍惜呀。你知道现在外面像他这样的人真的很难找。”徐晓晓其实根本不了解楚天,她也具体说不上来他到底有什么好,但是有一件事她的认识非常地清醒和深刻,就是闽乔最好能一直和楚天在一起。因为她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万一因为李静的介入导致了楚天和闽乔分手,那闽乔会怎么样?羽明会怎么样,自己又会怎么样?别是到了最后,羽清和楚天做了比翼鸟,羽明和闽乔结了连理枝,他们林家是皆大欢喜了,那自己呢,自己现在做的这一切图的又是什么?
“我知道,我会的。”徐晓晓听见闽乔这样回答,却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何反应。此刻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再也没办法集中精神和闽乔聊下去了。
(116)
徐晓晓心不在焉地勉强和闽乔支应了一阵子,便推说有事儿,匆忙告辞离开了海之韵。她出了门叫了一辆车,却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位于她家附近的另外一间酒吧。她需要喝一杯,真正地好好地喝杯酒,然后让自己放松下来,再把整件事情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想清楚。
可是徐晓晓在一连喝了三杯酒之后仍然无法放松下来,不但没有想清楚整件事,思维反而越来越混乱。有一件事她怎么都没想明白,羽明无疑是知道楚天的地址的,为什么李静反而来让自己帮这个忙?除非李静不知道羽明和楚天相识,再有一种可能就是李静不想让羽明知道她在找楚天。想到这里,徐晓晓决定先给李静打个电话试探一下。
徐晓晓没有打去林家,而是直接拨通了李静的手机号码。电话打通了之后,徐晓晓的心怦怦直跳。
“喂,晓晓吗?”
“是我,伯母,您在哪里?”
“噢,我刚从医院出来,在回家的路上。怎么,我托你办的事已经有消息了是不是?”
“不是的,伯母,我还没见到闽乔呢。不过已经约好了,我现在正在一个酒吧里等她来。”
“晓晓,让你费心了。”
“伯母,跟我您还客气什么?不过给您打这个电话是想问您一件事。羽清的心事羽明哥应该也是知道的吧,您难道没有问过羽明哥认不认识楚天,有没有他的地址什么的?”
“说起我这个儿子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他呀,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天跟我合拍过。不瞒你说,他是知道楚天的地址的,可就是死活都不告诉我。咳,你说我这个命啊,”李静说到这里在电话中长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儿子,要说不是可千真万确是我十月怀胎生的。说他是吧你说天底下哪有儿子专门和自己妈妈过不去的?羽明偏偏就是这么个怪胎,我也不是拿他没法子,是我现在实在没有精神也没有时间跟他折腾,我是耗不起呀,羽清的病治了这么久一点儿都不见好,反而越治越糟,我实在是着急呀,不然也不用绕这么大个圈子找你帮忙了。”
“啊,这样啊,这我就知道了。其他的没什么事了,估计一会儿闽乔就要到了,我先挂电话了。我们见了面可能会聊很长时间,不论有没有消息,今晚我就不再给您打电话了,明天再说。”
“好的,也不急在这一个晚上。”
“伯母再见!”
“再见!”
挂了电话,徐晓晓越发泛起糊涂来了。羽明为什么要对母亲隐瞒楚天的地址,难道他不想让自己正患着抑郁症的妹妹能够得偿所愿和楚天在一起吗?难道他就不想把闽乔从楚天的身边夺走吗?如果他真的喜欢闽乔,他又为什么要去刻意的维护楚天和闽乔的恋人关系?徐晓晓想得头都大了,仍然没有想出答案来。但是她却并未因此而怀疑羽明喜欢闽乔的事情,而是想,对羽明的这种行为之所以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事情是自己还不了解的,这样想下去就算想破了头也没有用,所以她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些,还是先想想明天该怎么向李静交代吧。
毫无疑问,徐晓晓从心底里不愿意让李静去扰乱楚天的生活,她很不想把楚天的地址和情况告诉李静。但是聪明的徐晓晓也非常明白,即使自己不告诉李静楚天的地址,李静仍然会有别的办法,她是一定会找到楚天的。 到那个时候若是她知道自己和闽乔楚天早就见过面,那岂不是更加被动?羽明本来就对自己没感觉,要是再得罪了这个“准婆婆”,自己和羽明的事那就彻底不会有什么希望了。可是若为了讨好李静,把楚天的地址以及他和闽乔在恋爱的事都告诉李静的话,李静就一定会去找楚天的。 她对这个十分欣赏和喜爱自己宣称早就把自己当成儿媳妇看待的“未来的婆婆”多少是有些了解的。她若不知道楚天的恋爱对象是闽乔还好,若是知道了,她断然不会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却让女儿的死对头称心如意。她是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拆散他们的。徐晓晓心里清楚的很,李静是一个自我意识极强的女人。她无法主宰地球,月亮还有太阳谁绕着谁转,但是她往往能够做到让周围的人围着她转,按照她的意愿行事。这是徐晓晓自从和李静接触以来对她最明显最深刻的认知和感受。
徐晓晓坚信李静的介入一定会把局面搅得一团混乱,乱则易生变,而一旦楚天和闽乔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也不论楚天和羽清最终能否出双入对,羽清的病是否会有明显的好转,有一个结果是必然的,那就是羽明和自己的距离一定会越来越远。相反如果闽乔和楚天结了婚,羽明的心里就算再怎么放不下闽乔,他也总会死心了,不再对她寄予希望了。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会回过头来考虑找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女人做人生伴侣。那么除了闽乔,自己毫无疑问就是他的最佳人选。也就是说闽乔的终身大事一天不尘埃落定,林羽明就一天不会把目光从她的身上移开去注意其他任何女人。这一点是徐晓晓在今天见了闽乔一面后于潜意识中自然而然生发出来的预见。
徐晓晓几乎要把自己给灌醉了,仍然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来。但是她还总算是得出了一点结论,这个结论就是她不能对李静隐瞒见到楚天的事也不能不告诉李静楚天的地址,因为她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好处,只能把自己陷入尴尬的境地,这一点远见徐晓晓自信她还是有的。
想不出办法徐晓晓只好结了帐从酒吧里出来,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走。走在街上被风一吹,酒劲儿便返上来了,她觉得头晕恶心想吐,可是她在朦胧的意识中警告自己不可以在大街上表现得像个醉鬼。她强忍着回到家,一头扎进卫生间狂吐起来。
第二天的下午三点钟,李静悄然出现在海之韵酒吧。这个时间酒吧里客人很少,李静刚一进门就有侍应生过来热情的打招呼。
“你们老板在吗?”李静问道
“请问您找哪个老板?”
“你们这里有几个老板?”
“有……两个。”侍应生不知李静的来头,所以小心翼翼地答道。
“我找楚天!”
“您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怎么,我和你们老板之间的事情还要先跟你汇报吗?”李静显然对侍应生的问题很反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老板最近很忙,白天几乎不在店里。我是想问清楚了等我看到他时候也好转告。”
“这倒不必了,我找他是私事,不方便别人转告。他一般什么时候会来店里。”
“只有晚上忙的时候才会来看看,但也不能保证每天晚上都来。”侍应生耐心地解释道,“您要是有急事可以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开机的。”
“这倒不用了,我们的事情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我就在这里等他,一直等到他来为止。你们这里有什么特色的饮品吗?”
“有啊,很多!要我给您介绍一下吗?”
“不用了,随便给我一杯什么,适合我这个年龄的人喝,就成了。还有,做好了,给我端到那边那个靠墙角的那张桌子去。如果你们老板来了,请转告他我在那里等他。”
“那请问您是……”
“你不用知道,他若来了你就说有人从下午三点开始就已经在这里等他了就行。”
“那好吧,饮品马上就好,请您稍等。”侍应生的表现一直很职业,虽然李静的态度有点冷冰冰硬邦邦的,他却始终保持着微笑。
李静并没有等到晚上,她落座后大约过了三刻钟的时间,楚天就回到酒吧来了。是赶巧吗?当然不是,明天是旅行社的开业典礼,所有的人都聚在旅行社新租的办公室里为明天的开业典礼做准备,连梁渠和李云霜都从学校赶回来帮忙了。
大家正忙成一团的时候楚天接到了侍应生打来的电话,说是有一个女人到店里来找楚天,自己告诉她说老板很忙不在店里,可是她坚持要留下来等。让她打电话她也不打,问她是谁,找老板有什么事儿她也不说,只说是等不到楚天她就不走。楚天在电话里问侍应生找自己的人大约是个什么样子。侍应生回答说他也说不好,看上去大约五十岁或者还要年轻些,皮肤很白,挺瘦的,个子也很高,身材体态保持得很好,从背影看只有三十岁的样子,至于其他的他说他也再说不出什么了。楚天听了侍应生的描述 觉得很奇怪,怎么也想不出会是谁,他搜遍了记忆中所有的影像,就是找不到这样的一个人。但是有人找自己总不能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不去理会,于是楚天就在电话里说先让她自己在那儿等吧,自己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就赶过去。
楚天挂断电话后,和闽乔说了一声,又和大伙儿打了招呼,说自己回酒吧去见个人,很快就回来。然后问赵元要了摩托车的钥匙,匆匆出了旅行社办公室的大门。
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楚天回到了海之韵酒吧。而李静也终于见到了自从羽清生病以来她做梦都想见到的人。如今楚天这两个字对李静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个简单的名字了,虽说楚天确确实实是一个名字,但是李静却把它当作了一剂药,一剂良药,一剂这世上唯一的仅存的能够拯救自己女儿的良药。
当她看见一个高个子的英俊后生风尘仆仆地进了门,当她看见刚才的侍应生迎上前去,跟他小声说着些什么,然后又朝着自己坐的位置指指点点的时候,李静知道,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楚天了。在那一个刹那,李静的眼里竟然溢出了泪水,因为他的身世经历,因为他所从事的职业,她从来没有期待过楚天会是这样一幅样子。虽然徐晓晓一再的对自己说楚天很英俊,但是在她的想象中楚天仍然是一幅流里流气不修边幅的流氓样子。现在见到他本人,李静才知道是自己的判断过于武断了。他的样子虽然不像羽明那样有书生气那样文质彬彬,但是却是一副别样的风骨。他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那是自信,坚强,勇敢,无畏凝聚在一起形成的气质,它的质地是硬的是刚的,让李静即使在相隔这么远去看他亦然能感受到一种力量。
李静看见楚天朝自己走过来,她的眼泪竟然无法停止,她缓缓地起身,目光如丝绸般缠绕着楚天。
(117)
“你是……楚天?!”李静的心情非常激动,以至于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泪水完全模糊了视线。这个年轻人原不值什么,可是偏偏因为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而令他身价倍增。或者是因为想象中不堪的他如今被现实定型在一个魅力十足的壳里,从而让李静的虚荣心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满足,再或者是因为她想起了在美国时羽明讲述的那些个故事,而此刻当她将面前这个有血有肉生动鲜活的年轻人还原到那些个故事里去的时候,他便焕发出更奇异的光彩来了?还或者是因为病中的女儿急需他来拯救?而她费尽心机来寻的似乎已经不是世间一个普通的男子,她是在寻生长在百丈冰峰的唯一的一朵雪莲来给女儿入药的?不论是哪一种原因,或者根本就没有任何原因,总而言之在这一刻,楚天在李静的眼中绝对不是一文不值,而是身价不菲。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支付什么才能够换取到他。而自己这样唐突地来找他,他会有怎样的反应,李静更是完全没有概念。
“我是楚天!”见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女人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楚天完全不知所以,疑惑地问道,“请问您是……”
“坐下吧!我们慢慢谈。”李静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楚天虽然一向很不习惯听从别人的指挥,但是他很怕女人的眼泪。他看见李静从包里掏出纸巾来在擦眼泪,就什么都没说,乖乖地坐下了。
“你想喝点什么吗?虽然是在你的酒吧里,不过还是让我来请你喝一杯吧,想喝什么你自己随意。”李静一边说一边冲着侍应生招了招手, 侍应生急忙跑过来。“请问您还要点什么?”
“我不需要什么了,是给你们老板点的,请记在我的帐上。”
侍应生听了李静的话转而看着楚天。
“给我倒杯啤酒吧,跑这一路挺渴的。”楚天一边说一边把摩托车的钥匙揣进皮夹克的口袋,因为屋子里热,又把夹克脱了放在一边。
“ 好的,马上就来。”侍应生答应着走了,一转眼的功夫就把啤酒给楚天送了来。
“现在您可以讲了,找我有什么事儿吗?”楚天看了看李静。
“不急,先喝点啤酒解解渴吧,赶了很远的路吧,好象很累的样子。”李静语气温柔极了,就是对羽明她也从来没用这么温柔的态度讲过话。更加奇特的是她知道她并不是因为要有求于他才对他这么温柔。而是楚天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一个人,那个人的长相似乎没有任何地方和楚天是相似的,但是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她会一再地在楚天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他是她的初恋,那还是在认识林恒之前她还在省城学芭蕾的时候的事情,他是她的搭档,她的舞伴,她唯一用心爱过的人。可是他却和她分手了,她知道是因为他的母亲在从中作梗。他的母亲一向反对自己和他来往,他母亲嫌弃她,因为她无钱无势,只有一个寡妇妈妈,带着她这个唯一的女儿艰难度日,她一直就想拆散他们。他们分手以后她听说他跟一个省委大官儿的女儿结了婚,说是他母亲逼他的。可是是不是他母亲逼的又怎么样呢,反正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发誓自己将来嫁的人一定要比什么省委的大官儿更出色更优秀。她一直对他的母亲耿耿于怀,她一直赌着一口气,她拼命地跳舞,拼命地往上爬,就是想证明给他们看看,寡妇妈妈的女儿一样有出息,一样可以出人头地。她做到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仍然觉得心里空空的没有着落。她原是非常恨他的母亲的, 可是有一天当她自己做了母亲,儿女渐渐长大成人,她开始也在精心地为他们谋划未来的时候,她已不再恨她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正在成为她。
听见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用如此温柔亲切的态度和自己讲话,楚天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因为渴了也因为急着知道答案,楚天抓起面前的啤酒,咕咚咚灌了大半杯下去。
“慢点儿喝,啤酒也是酒啊,这样喝很容易醉的。”李静好像在对自己的孩子说话。
“天天跟酒打交道,我都快成仙了,放心,喝不醉的。有什么话您尽管说好了,我听着呢。”
是声音,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和他的太像了,李静终于找到了原因。
“你认识羽明和羽清吧?”李静对楚天说道。
“认识!”楚天干脆地答道,看了看李静,停顿了一下,好象突然想到了什么,“您不会是……”
“就是,我就是他们的妈妈。我们从没见过面,所以你不认识我。”
“……”听李静终于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楚天低头看着杯里的啤酒,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瞒您说,虽然没见过面,不过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了!”
李静明显听出了楚天语气中的嘲讽。
“是从闽乔那里听说的吧?不如你直接把大名两个字换成恶名吧。不过换不换也没什么要紧,反正我也听出这个意思来了。”李静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
“我想您是大概是为羽明来的吧,怕他经常来我这里被我给带坏了,是这样吗?”楚天并没接李静的话,而是换了一个话题。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不是我这么想,是世俗,是观念这么想。一个外交官的儿子,出色的律师应该和他身份层次相当的人交往才对。您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的
“楚天,让咱们都放下成见,好吗!我来找你,不是为羽明,而是为羽清。”
“为羽清?”楚天完全糊涂了。
“是,为羽清。”
“她不是在国外吗?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你们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这我知道。可是羽清她现在需要你的帮助,不,不只是羽清,是我们,是我们全家都需要你的帮助。”
“你们?需要我的帮助?这怎么可能,您别开玩笑了!”楚天又喝了一口啤酒,“有什么话您还是直说吧,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绕弯子。而且我还有很多事,真的没时间……”
“好,你不喜欢绕弯子,我就直来直去地跟你说。羽清她一直在暗恋着你,你知道吗?”
“您要老是说这些不着边儿的话,恕我没时间奉陪。您慢慢坐着吧,我真得走了。”楚天说着抓起旁边的夹克起身要走。
“楚天,你坐下!”李静真急了,伸出手一把抓住楚天的胳膊,脸都红了,“羽清因为你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自杀了两次,一次是在美国,在浴室里割破了手腕被她的室友发现了送进了医院。另外一次就是最近,我们把她接回国来,是为了让她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治疗,可是好个月了,她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大年初一她又吞下了整整一瓶安眠药。我不敢保证再有下一次我还能不能把她从阎王殿里给抢回来。现在她的身边根本不能离人,这孩子就是不想活下去了,凭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这些日子我的精神都要崩溃了。”李静积压在心底里的委屈和郁闷似乎突然找到了一个缺口,刹那间宣泄和释放出来。眼泪也止不住地流出来。“她在美国自杀的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去美国看她,在羽清的宿舍里,我发现了这个本子。” 李静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掏出一个非常精致的暗红色带印花的绒面本子来递给楚天。
楚天将信将疑地接过本子,缓缓坐了下来。他打开本子,然后一页页翻下去,开始翻得很慢,后来越来越快,到最后只是用拇指和食指捻着,刷刷地翻过去,并不细看内容,只看见满满的都是字。而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些也都和前面一样,到处是自己的名字,夹杂在一些有头无尾断断续续的词句中。虽然整个本子里几乎找不到一句完整的话,可是楚天还是在那些零零碎碎色彩斑斓的字里深刻体会到了羽清的心意。看到后来楚天实在看不下去,啪的一声把本子合上,呆呆地发着愣,半天没说话。他忍不住回想起和羽清相识的情景,她的冷淡她的傲慢她的不近人情她的无理取闹他都一一领教过,在那些记忆的画面中他看不到一丝爱慕的痕迹,这怎么可能?羽清竟然会暗恋自己?
“我听羽明说,你一直都是一个很有侠义心肠的人,怎么说你和羽清也是相识一场,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是不是?”见楚天不说话,李静有些着急。
“可是,这段时间羽明经常来我这儿,羽清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都没听他说起呢?”楚天仍然发着愣,这样问着却没看李静。
“实话对你说吧,羽明是不同意让我来找你的。就是你的地址我也托别人打听来的。我问了羽明很多次他都不告诉我,他说你现在有女朋友了,而且感情也很好,不让我来破坏你们的生活。他说他妹妹的病他有信心能治好。我本来也不想来的,可是这个春节羽清她……
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现在的恋人竟然就是闽乔。我无意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只是希望你去看看羽清,劝慰她一下,赐给她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帮助她走出绝境。我相信羽清如果见到你,她的心情一定会好很多。”
“不是我不愿意帮忙,而是我没有这个能力。您说让我赐给羽清一点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您把我当什么了,当成神了吧?我要真的是神,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闽乔的手指能重新在钢琴的键盘上飞舞,而不是去给一个什么自以为是的丫头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现在她生病我本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是想起闽乔因她而失去的,我这么说一点儿都不过分。”
“我知道你和闽乔的感情很好,为她打抱不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李静知道这个时候她一定要做一定的让步的,否则她就没有办法和楚天继续谈下去。若谈不下去,羽清还不知道要像现在这样半死不活地在医院里住多久,“那件事情的确是羽清的错,等到她的病好了,出院了,我让她来跟闽乔赔礼道歉。”
“我们不需要她来赔礼道歉。我不需要,闽乔就更加不需要。至于帮助羽清的事,也请恕我无能为力。”
“你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不行?”
“关于羽清,我多少还是了解一些的,说到她的病,根本不是感情的问题,她真正的病根儿是她的性格。她个性太要强了,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更受不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她却得不到。如果她的思维方式不从根本上转变,即便我去了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总是要靠希望来获得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的。可是我能给她什么希望?我是能许诺给她一个世界第一?一个没有人能够超越的钢琴公主的桂冠?我还是能在感情上给她以实际的回报,来满足她对爱情的幻想?我什么希望都给不了她,我又靠什么赐给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这种事在别人或者还容易,在羽清那是比登天还难。因为她的心太高,高过天了。就算是像您说的,我可以去看看她,跟她说一些话,可是您认为这样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了吗?我根本无法真正满足她的愿望,这不是明摆着吗?画的饼能充饥吗?癌症晚期的患者注射吗啡也只能是缓解痛苦,能挽救病人的生命吗?您做母亲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您处理问题的手段我实在不敢恭维。请原谅,我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那就跟闽乔分手,跟羽清结婚好不好?”一句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连李静自己都吓了一跳。
“您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还真是名不虚传!”楚天愤怒了,“您知不知道,我现在还有耐心客客气气地跟您谈话,完全是看在羽明的情面上。要是谈到闽乔,我根本没有立场跟您在这里谈论如何去帮助您的女儿。”
看到楚天愤怒了,李静知道是自己的话太唐突,心情也过于急切了。毕竟楚天和闽乔在热恋中,而自己也才和楚天刚刚见面,提这样的要求也实在是不近人情。
“对不起,是我一时心急,急糊涂了。这一阵子我被羽清给拖的,体力和精神都耗干了。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不要介意。”李静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的很,非常的没有底气。她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累还是因为楚天的反应让她完全没了主张。在她的印象里,像这样跟人在直白的道歉恐怕还没有过。至少她不记得有过,她在心里拼命给自己打气,并努力昂了昂头,毕竟在晚辈面前,她还是要保持一个做长辈的尊严的。可怎么样才能既保持体面,又能达到目的呢?虽然李静一时之间也找不出答案,但是从刚才的情形李静看明白了一点,像楚天这样的人跟他来硬的是一定行不通的,想到这里李静接着说道,“也许你不了解,我这个人个性也很强,很少会求人的。如今为了女儿,这张老脸我也豁出去了。楚天,求你帮帮羽清吧,你是没见到她现在的样子,真的,真的是太可怜了。她哪儿都不去,也难得说上一句半句话。这孩子也就是还有心跳和呼吸,让我知道她还活着。不过这样的活法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我是一个一文不名的小人物,当不起外交官夫人的一个求字。何况有一句话说得好,求人不如求己,您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李静如此在乎紧张自己的女儿,可当初对闽乔受伤的事却漠不关心,根本不在乎,像李静这种自私的女人楚天是最反感的。
“楚天,虽然你是晚辈,但是我今天还是想跟你说几句我没对任何人说过的掏心窝的话。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也因为没有爸爸而受过不少的歧视和欺辱,我是摸爬滚打着长大的,吃了很多苦也受了不少罪。结了婚生了孩子以后,我对羽清就格外宠爱些,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像我当年一样,我发誓要让她的人生像阳光一样灿烂,像蜜一样甜,像竹子一样节节长高。 我一直在给她制造一种环境,在那个环境里她是独一无二当之无愧的最亮的星星。我知道我的女儿不是最棒的,不论是钢琴,还是样貌,或者是人品性格,我知道她都有她的不足。可是为了让她快乐,让她高兴,我从来不提这些。我一直在对她说,她是最优秀的,而且永远都是。我给她造了一座梦幻之城,以为我可以用我的力量把她圈在这个城里,她永远都不会有痛苦有失意。我承认是我太异想天开了,是鱼儿总有游入大海的一天,总要自己搏击风浪,而羽清在我的保护下早就丧失了搏击风浪的能力。我知道,我有很大的责任。可是羽清已然这样了,就算我再怎么后悔,我也没办法让她重新长大一遍。我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病入膏肓不去管她。楚天,现在能够救羽清的人就只有你了。如果你是因为担心闽乔误会的话,我去跟她谈。闽乔她一直都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我相信她会理解的。”
“我绝对不会允许你去找闽乔的,如果你去了,就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不信你就试试看。”听李静说要去找闽乔谈,楚天一下子联想到这件事可能会给闽乔带来的伤害,总而言之李静的最后一句话让楚天渐渐被软化的心骤然冰固下来,他条件反射地想要保护闽乔的欲望令他以最快的速度披上铠甲拿起武器跨上战马。
“我答应你,我可以不去找闽乔。不过羽清的事也请你帮帮忙,不要袖手旁观,好不好?”
“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是我不帮,是我帮不了,我没有这个能力。
“不,你有这个能力。我记得在美国的时候,羽清躺在医院里一句话都不说,像个木头人一样,我都急得要发疯了。后来我说要带她回国,还提到了你。没想到她听到你的名字一下子就流泪了。”
“不用再说了,无论您说什么,我都是这句话,我帮不上忙。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楚天说完,便转身迅速离开了。
“楚天,我的话还没说完,你等等。”楚天听见李静在背后叫他,可他却没回头,一直朝酒吧的门口走去。可是还没等走到门口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什么东西被摔碎了的声音,他这才忍不住回头去看,发现李静不知怎么晕倒了,桌上的酒杯不知怎么掉到地上,摔得粉碎,而李静的额头也被玻璃划破了,流出血来。楚天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把李静从地上抱了起来,好几个 侍应生也都赶紧跑过来帮忙,大家手忙脚乱了一阵子,李静却仍然昏迷着。”
“这样不行,得送她上医院。 去,到门口叫辆车。”楚天对一个适应生说道。侍应生答应着跑出去叫车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以后,楚天把李静送进了积水潭医院的急诊室。医生给李静做检查,楚天借机赶紧给羽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李静晕倒了,现在正在积水潭医院的急诊室,让他赶快过来。
羽明接到楚天电话的时候,正在和一个当事人见面,因为第二天就是正式开庭的日子了。突然听说母亲晕倒了,而且竟然是楚天把她送进的医院,羽明的心立时乱成了一团,赶紧结束了和当事人的谈话,匆忙赶往积水潭医院了。
(118)
医生给李静清理好伤口的时候,李静醒过来了,但是因为情绪激动,不肯卧床休息,连输液管儿都给拔了,吵闹着要出去找楚天。然而由于这么长一段日子以来李静要上班又要照顾生病的女儿,晚上睡觉又经常做噩梦,休息不好,更加上心情郁闷,饭也吃得很少,营养获取不足,无法满足精神和体力的双重消耗,身体已经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所以当李静刚挣扎着从病床上下来,马上就又晕倒了。医生无奈,只好给李静的药物中加入了镇定剂。当羽明匆忙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在输液的李静已经完全陷入了熟睡中。
“不要紧了,医生说是过度疲劳又营养不良导致的身体虚弱。”羽明从病房里走出来一边把房门带上一边对坐在门外等着他的楚天说道。
“是吗?这我就放心了,你妈妈可真……不出场则已,一出场就让人心惊肉跳的。”楚天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
羽明看了看楚天,走过去,在他的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我妈她……她是特意去酒吧找你的,对吗?她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她说了吗?我是说……”
楚天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看羽明,而是低头盯着地面看着。此刻他对羽明的心情和感受实在太复杂了,而羽明见楚天不说话也沉默着。
“她说了,都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羽清的那个本子我也看了。你妈说让我去看看羽清,让我对她……”楚天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羽清出了那么大的事,就算你不想让闽乔知道,也该告诉我才对,不应该瞒着。早知道……我也不会让你为了旅行社的事那么操心费神的了,我……”
“帮忙是我自愿的,这不妨碍什么。羽清的病是一种慢性病,急也没用,慢慢治吧,又不是什么绝症,只要用心想办法总能治好的。你不用多想!我早该想到我妈会想办法找到你的,总是这样的,你越怕发生的事情就越是要发生。” 羽明忍不住幽幽地叹口气,“闵乔呢,闵乔也在场吗?她也知道了?”
“闵乔不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我本来在旅行社那边准备明天的开业典礼,结果一个侍应生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有人在酒吧里等我,还说那个人说了等不到我的人她就不走,要一直等下去。我只好扔下手头上的事匆匆忙忙地跑回去。我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你妈。”
“我能说什么呢?我和我的母亲……我们两个根本就像是南极和北极,白天和黑夜,永远都站在世界的两端,永远无法交融。说起来也真是奇怪,我的身体里也流着她的血,可是打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过一件事能够和她共通。有时候我对我妈很失望,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关心她,而且我也相信她是关心我的,只是彼此关心的母子之间竟然没有一刻是相互明白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人生的一种悲哀。不管怎么说,我为我妈去找你的事感到非常愧疚,真的。”
“羽明,不是我因为闵乔而忌恨羽清什么,也不是我不想帮这个忙,你知道我和闵乔我们不可能分开。我若是去看羽清,那根本不是去救她,而是去害她。”
“你不要说了。我都明白,这件事情本来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另外你千万不要让闵乔知道这件事,旅行社就要开始营业了,你们专心做事吧,不要为了这些牵扯精力。羽清还有我妈妈都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
“你想怎么处理?如果有能用到我的地方…… 我是说我不能帮你妈妈要我帮的那种忙,但是其它的你若需要我一定义不容辞。”
“不用了,真的不用。楚天,用心经营你们的旅行社吧。你和闽乔的未来还要靠它呢。办这么大的事业不容易,你是男人,更应该多担待些。我看得出来,闽乔对旅行社寄予了很大的热情跟希望,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梦想,这一个你要想办法努力去帮她实现。好好照顾她,别再让她受委屈。她经历了那么的苦难,她期待真正的幸福………”
“羽明,我知道,你对闵乔……”
“有些话咱们就都永远放在心里吧。以前,是我太无知太浅薄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想对重逢的那天喝醉酒后说的那些话跟你道歉,可就是放不下男人的面子,觉得挺难以启齿的,今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了,我也算去了一块心病。还有我妈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她说什么你都不用放在心上。等她身体好些了,我会好好和她谈谈。我相信只要我肯付出,就一定能够‘做通’她的思想工作的。”
“你喝醉酒说的话…… 我没有怪你,真的!还有你妈妈今天去我那儿我却让她受了伤,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责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要道歉的人其实应该是我。 ”
“那就谁都别道歉了,这样好像太生分,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你也许不知道,每次我和你们在一起,赵元,玲玲,闵乔还有你都包括在内,我特别害怕你们对我客客气气的。因为在我看来态度上的客气意味着感情上的疏远。说实话,我特别喜欢赵元和你玩闹说笑时的那种感觉,那是我向往已久的友谊的境界。”
“那好,那我以后对你就不客气了。我说到做到!”
“明天旅行社就开业了,一定有很多事要忙,你快回去吧。”
“开业典礼真的不能来了?”
“是,有个案子……明天要上庭。”
“那好吧,反正典礼也不过就是过场,乱哄哄的,不来也罢。我真得回去了,那边还有很多事。不过你一个人在这儿行吗?要不要打电话给你爸爸?”
“我爸昨天因为公务出国了,大概要一个多星期才能回来呢。放心吧,我一个人能行。你快走吧!”
“那我走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记得打电话给我。”
“行,我会的。你放心吧!”
在羽明的一再催促中楚天终于起身走了,离开的时候拨通了闽乔的电话告诉她自己就回去了。看着楚天在狭长的走廊里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渐行渐远的背影,羽明陷入了沉思……
刚才在病房里他看见自己的母亲躺在病床上,苍白,瘦弱,两边的鬓角已依稀可见几根白发了。一向要强不服输的母亲老了,也有撑不住倒下的时候了。这让羽明的心情变得十分黯然,一直以来, 他都很看不惯母亲的行为处世的方法,从某种程度上对母亲的个性也很反感,但是今天,他看见倒下了的母亲,他心酸了,伤感了,他很想把她扶起来,很想看见她精神的样子,哪怕是她蛮不讲理耀武扬威,哪怕是她让自己不愉快不好过不舒服,他也还是很想让母亲健健康康的。看见母亲额头上缠着纱布的样子他又联想到了正在被抑郁症折磨着的妹妹,想到了心情和健康均在日渐衰退的父亲。羽明的心中第一次涌动起了强烈的使命感。就在这个傍晚,在积水潭医院的急诊病房里,一个一直在向往和追求着生命中最纯美的爱情的大男孩彻底蜕变成了真正的男子汉。他终于在这一路对爱情的辛苦追逐中学会了付出,而在学会付出的同时看到了自己肩上的责任,也终于明白真正的幸福并不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他想他的心里再不会有怨尤,也再不会有犹豫和彷徨。他知道自己终于选择了他该走的路,如今只要径直走过去,勇敢地挑起自己早就该挑起的担子也就是了。
大约三个小时后,李静醒过来了,她睁开眼睛,看见羽明正坐在自己的床边看着自己。
“妈,你醒啦?”
“羽明,你什么时候来的?是楚天告诉你的?”
“是楚天给我打的电话,他把经过都告诉我了,我都知道了。”
“他人呢?”
“他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让他回去了。”
“羽明,你扶妈起来好吗?你陪我去找楚天,我还要去求他帮忙。没有他羽清会死的,我知道,羽清一定活不下去的。羽明,你要还是妈的儿子,还是羽清的哥哥,你现在就和我一起回去找他。” 她伸出手握住羽明的手,用很急切的声音说道。
“妈,”看着母亲这样,羽明的心里很难受,“您安心躺着,好好听我说,楚天和闽乔他们的感情很好,凭谁都不可能拆散他们。你现在让楚天去看羽清, 陪伴她,给她希望,但是将来楚天始终是要和闽乔结婚的,到了那时候您又让羽清如何去承受失望?那样才真是把她推上绝路了。妈,咱们别再去打扰人家的生活了,闽乔因为羽清失去了她最宝贵的东西,现在好不容易熬过来了,咱们还要去抢她的意中人,果真这样连老天都会惩罚咱们的。求您放过他们,只要您不再去找楚天和闽乔,我答应您,我马上就和徐晓晓结婚。结婚以后,由我和晓晓来照顾妹妹,我一定会治好妹妹的病,一定会还给您一个健康的活泼的羽清。咱们不用别人帮忙,咱们自己就能治好羽清的病,妈,我有信心,您也一定要有这个信心。”
“羽明,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答应妈妈跟徐晓晓结婚?”
“是,我答应,只要您不再去找楚天,也不再去找闽乔的麻烦。我就会跟她结婚。如果您答应,我就相信您,我把我这一生的幸福以及对您的信任都压在这一件事上,如果您还是会让我失望,还要像这次一样,背着我却又偷偷的去找他们,果真如此,我虽然不能怎么样,只是以后您永远都不会再得到我的信任了。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您觉得没有楚天我就一定治不好羽清的病,如果您不在乎我这一辈子都独身不娶的话,我承诺绝对不会再去干涉您的任何行为。虽然是母子,以后也各走各路吧。”
“羽明,我答应你,现在就答应。只要你同意跟晓晓结婚,我什么都答应你。这一阵子我被羽清折磨的是筋疲力尽了, 楚天几乎是我最后的希望了。可是你如果把晓晓娶进门,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多了一个有力的帮手,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觉得无助,晓晓和羽清本就是同学,年纪又相仿,她们之间比我们都更容易沟通。一旦晓晓成了自家人,有她陪着羽清我真可就放心多了,也看到希望了。儿子,你既然答应了妈妈,就不要反悔。我也跟你保证不再去找楚天和闽乔了。”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您先把身体和精神养好了,等我爸回来,咱们再一起商量下一步羽清的病怎么治疗效果会更好些 。”
“羽明,你变了!”李静用力握了握儿子的手,“这几个月来你好像变了很多。你长大了!”
“……”听见母亲这么说一时之间羽明感觉所有的酸甜苦辣齐涌心间。他知道自己变了,也知道为什么变的,怎么变的,更知道为了这样的变化自己忍受了怎样的痛苦,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然而这些话如何跟母亲说去?母亲她又能理解多少?
“妈,医生说,等您醒过来,咱们就可以回家了。医生还开了些药,我已经到药房拿来了。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可以回去吗?”
“可以可以,妈现在的精神和心情都好多了。咱们回家吧!”李静说着就要起身。
“妈,您先等等。不要让司机来接了,等他来了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我到门口去叫辆车,叫好了,再回来接您。”
“好,那你去吧!”
羽明迅速转身出了母亲的病房,房门在身后关上的一刹那,两行热泪顺着羽明的面颊淌了下来。
(119)
旅行社的开业典礼在早上九点准时开始了。楚天和赵元的亲朋好友,酒吧的所有工作人员,玲玲的妈妈以及旅舍和旅行社新招募的人员,梁渠李云霜和他们的至交好友邻里,闽乔的同行好友,以及特别嘉宾徐影都来参加典礼了。典礼的现场选在了原来玲玲的家,现在的天元旅社举办。赵元和玲玲还特别请了一个鼓乐队来为典礼助兴。今天的天元旅社是门外张灯结彩,门里鼓乐喧天,气氛十分的热闹,场面非常的隆重。
本来策划典礼时的安排是在剪彩仪式后要有一个法人代表出来讲话,闽乔让楚天讲,可是楚天却一定要让闽乔讲。他说他相信在那样的时候闽乔的心中一定会很多的感慨,即便不用准备发言稿,也一定不会没话说,而且他自己从心底里觉得闽乔的发言会比自己的更有感染力。因为楚天的坚决,闽乔也只好同意由她来在典礼上讲话了。
闽乔没有想到今天会有那么多人带着诚挚的热情前来祝贺旅行社的开张,虽然之前盛情地发出过邀请,但是的确也没敢期待会有那么多人到场。在剪彩仪式开始前很多人来跟她握手道喜,祝福。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非常喜悦的笑容,她感受到那些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那些祝福的话也无不郑重真诚,仿佛这旅行社也有他们的一份一样。不知道是因为典礼上的气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闽乔被一种说不出来的东西感动着。
昨天在为典礼上的发言做准备的时候她还很紧张,写了一张稿子,总是念错。楚天建议她不要用稿子,也不要刻意做准备,到了那个时候就把心里最真实的感想用最白话的形式说出来就可以了。闽乔当时还觉得这样行不通,可是今天当剪彩仪式结束以后,当她在大家的掌声中站到麦克风前面的时候,她才知道楚天是对的,因为她说出来的话稿子上一句都没有。
她沉静地站在麦克风的前面,目光扫过站了满满一院子的鸦雀无声等着听她发言的人群,那一刻正如楚天说的,她的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所有的紧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再去想那篇稿子,一些话如泉水般从心底里轻轻地流淌出来。
“我还记得当初去旅游公司应聘的时候人家问我有没有旅游经历?我当时害怕自己不能被录用,就硬着头皮说我从很小的时候六岁不到就开始跟着爷爷旅游了。可是了解我的人都知道,那不是旅游,那是流浪。我很惭愧,为了成为一名导游,我撒了谎。
当我真的成了一名导游以后,当我带着我的游客们奔走在各地的风景名胜之间的时候,我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一个问题,流浪和旅游的区别究竟在哪里?我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
后来在我的游客里我遇到了一个非常有智慧的长者,他对我说,从严格的意义上讲,流浪,往往是随意的被动的不由自主的。流浪中的人像是随波逐流的船,浪把它送到哪里就到哪里,又像是在风中飞舞的落叶,风把它吹到哪里就去哪里。然而旅游却不同,旅游往往有着明确的目的性和方向性,旅游中的人是有舵又有帆的船,由自己来掌握前进的方向;是有干又有枝的叶,不论如何伸展舞动,始终有棵大树作为依托和归宿。那位老先生的话让我颇有感触,我想他所谓的依托和归宿指的应该就是家吧。有家的人才有资格去旅游,没有家的人不管去哪里都只能是流浪。
我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因为曾经只能流浪的我有了一个家,有了用心爱我的爸爸妈妈,还有了全力支持我的邻里友朋和恋人。因为有了这些,我不但能够成为一个快乐的旅游者,而且还能够创办自己的旅行社,去传播旅游的快乐。这对我来说,是从未敢奢望过的幸福。我会用心的努力的去经营这个旅行社,不敢计较生活的甘苦,对于今天和未来,我都只有四个字,就是感恩惜福。
今天旅行社在这里隆重开业了,我的心里有很多的感激,感激我的爸爸妈妈,感激我的邻里友朋和恋人,感激今天到场的和没有到场的为这个旅行社的成立付出过辛苦劳动,赠与过真诚祝福的所有的人。尤其要感激的是今天应邀出席典礼的特别嘉宾徐影小姐,因为没有她的帮助就不会有这个旅行社的诞生。”闽乔一边讲话一边往徐影站的位置看过去,大家的目光也都跟着闽乔的看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徐影红着脸笑了,冲着闽乔打了一个会意的手势。闽乔收回目光又往人群后面看过去,下意识地在寻找另外一个人。虽然她知道他不会来,他说过了今天有案子要开庭,可她还是忍不住在人群里寻找着他的身影。她心里明白,旅行社能够顺利开张,离不开两个人,一个是徐影,另一个就是他了。她可以在这里当众感激徐影,对他却不能说什么,想到这里她的心忍不住有些疼痛,眼里竟微微盈出泪来,“今天是一个好日子,因为有一个梦想在大家的祝福声中起飞了,希望它能越飞越高吧。最后诚挚地感谢各位的光临。”
闽乔结束了讲话,转身离开了麦克风,身后传来雷动的掌声,而她的眼前却都是没能前来参加典礼的那个人的寂寞孤独的身影,她的心再一次疼痛起来……
在开业典礼上,梁渠和一位特意前来道贺的在音乐学院工作的好友闲聊的时候获知了一个有关远皓的爸爸孟奇的大大的丑闻。典礼结束回到家里以后,梁渠对李云霜说起了这件事,李云霜乍听之下吓了一跳,受到的震动可是非同小可。
“孟奇嫖娼?这怎么可能?”
“我这不也只是跟你说嘛,我也不信啊。可是老薛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容不得我不信,我是担心如果是真的,远皓他……”
“可是他怎么会在外地被抓到的呢,他不是在北京吗?”
“说是前一段时间生病了出去疗养去了!”
“疗养期间嫖娼?真是的,我不信!别听他们瞎传!”
“但愿是个传闻,不然远皓在国外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又怎么影响到远皓了,美国人知道他孟奇是谁呀!”李云霜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老薛说孟奇已经被单位劝退了。”
“单位是怎么知道的?”
“老薛是这么说的,说是他去那个……正赶上当地严打扫黄,正好逮着他了。当地公安局要罚他五千块钱,孟奇不想掏钱。觉得自己是从北京来的,还有个一官半职的,就摆出架子说大话压人家,结果把当地公安局的人给惹火了。也不让他交钱了,直接给单位打电话要单位派人去领他出来,这才传开了。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薛说我们音乐学院的人恐怕都知道了。孟奇是借他哥哥的光了,不然别人也不会拿他的事儿这么上心了。”
“要是这么说听上去还真像是真的。你说老孟那个人看上去一本正经的,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呢。”
“天知道!”梁渠叹了口气,别说这些了,心里堵得慌。“旅行社刚开业就有一大单的生意要做,对门的床位都预定满了。闽乔今天有的忙了,晚上给她煲点汤吧。”
“已经煲上了,猪骨汤,补钙又养颜。”
“闽乔已经够漂亮了。”梁渠笑着说道。
“那还用说嘛,你没听见今天在典礼上别人都怎么夸她吗?我这心里还真是挺受用的,快二十年了,她长成大姑娘了,说话就要出嫁了,我还真是舍不得。”
“出嫁了也还是咱们的女儿,这孩子你就放心好了。”
“我放心,怎么会不放心。”李云霜若有所思地应道。
得知羽明要和自己结婚的时候,徐晓晓相当震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朝思暮想处心积虑想要实现的愿望,经历了这几年的矢志不移的努力都丝毫不见成效,如今在没费吹灰之力的情况下,突然之间就要美梦成真了。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羽明的态度有了如此鲜明的转变。所以当李静亲口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时候,徐晓晓并没有表现出李静所期待的喜出望外。李静还以为,这不过是姑娘家的矜持罢了,心里头高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而已。而李静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她太不了解徐晓晓,同时也太低估了这个和自己女儿同龄的丫头了。
徐晓晓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喜出望外,那是因为以她见识来看,天底下绝不会有免费的午餐,久攻不克的爱情堡垒,一夜之间突然就升起白旗主动投降了?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徐晓晓的理论没错,起码这次没错,虎不落平阳怎会被犬欺,龙未行浅滩何至遭虾戏?羽明如果不是处此两难境地无计可施的话,怎么也不会掉进她徐晓晓的网里。
不过,关于结婚这件事徐晓晓还不是最震惊的人,最震惊的人那恐怕是非林恒莫属了。林恒刚从国外回来就从李静那儿听到了这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林恒怎么都想不明白羽明为什么突然之间就答应跟徐晓晓结婚了呢,他不是不喜欢她的吗?林恒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大概闽乔要和楚天结婚了,儿子受了刺激所以才会这样。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可能就是李静从中做了手脚,想方设法逼儿子就范的……要么就是……林恒在找羽明谈话之前做了各种各样的猜测,但是他怎么猜都没猜到是羽明自愿的主动的提出要和徐晓晓结婚的。
林恒得知这个消息后等不及羽明下班就自己亲自开车到律师楼去接他了。
“你真的要跟徐晓晓结婚?”羽明一上车刚关上车门林恒便急切地开口问道。
“是真的。”羽明平静地答道。
“羽明,你糊涂了?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以前是怎么跟爸爸保证的?是不是你妈妈逼你的?如果她给你施加压力或者你有什么苦衷你对爸爸说,我们一起来解决。”
“爸,妈没有逼我,是我自己愿意的,真的。我已经决定了,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羽明不想跟父亲说真正的原因,因为他知道父亲即便知道了实情除了跟母亲吵架然后两败俱伤也不会再有什么好办法。如今妹妹在生病,母亲的身体又很衰弱,父亲的精神大不如从前工作又很繁忙,如果再因为这件事爆发内战闹成一团那这个本来就不牢固的家庭恐怕真要破碎和解体了,真是那样的话,妹妹羽清的病就真没什么希望治好了。更别提战火很可能会殃及楚天和闽乔的。他想这个时候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保持家庭局势的和平稳定。对于和谁结婚这件事在羽明的心中已经不再重要,他只是觉得他未来的妻子不可能是闽乔了,那么是徐晓晓还是别人又有什么大的分别?自己和徐晓晓结婚,至少还可以给闽乔创造一个可以自由呼吸快意生活的空间。只这一样也算值了。这半年多来,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让他终于想清楚了一点,由于自己生来带着一身的枷锁,注定了他这一生都没有什么机会为闽乔去征战沙场,那么为什么不去支持楚天为她征战呢?他想他能为她做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些。而同时他也希望自己在她的眼里和心里不至于太过渺小和卑微了。但愿她能看懂,他不是除了像几年前那样做生活的逃兵就是像他们刚刚重逢时那样企图横冲直撞做爱情的强盗。他想她若能懂他的心,就是他这一生的欣慰了。
“羽明,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在选择你的婚姻,而不是一场电影或者戏剧的门票,随便买了进去一看不喜欢不对口味就可以转身出来随时退场。婚姻不行,只要你入场了,就很难全身而退,即使能退出来,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这些道理你难道不明白吗?别人你看不见,你爸爸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怎么还要主动往这样的坑里跳呢?”
“爸,我本来就在坑里呢,结不结婚和谁结婚也都在坑里,我认了,这是我的命!”
“这个谁一定不包括闽乔吧?你的心思爸爸明白,都懂。可是即使在感情上失意也不该说这样颓废的话,你知道爸爸听你说这种话是什么心情吗?儿子,你这个年纪应该很有生活的激情奋斗的信念一往无前的勇气才对,什么叫你认了,什么这是你的命?命运是要靠自己去把握的,听天由命是懦夫的表现,你知不知道?”林恒见儿子如此执迷忍不住有些生气,“爸爸承认,我自己就是个懦夫,可是我是已经掉进陷阱没办法了。现在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儿子再陷进去,你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于心何忍?你看看那个徐晓晓,就跟个人精儿似的,不是一般的事故和圆滑。你根本就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和她结婚以后你的日子我想都不敢想。像她那样的女人是最可怕的,跟所有的人恐怕跟她自己的父母都要用心思用计谋,她的心里不会有半点真诚,你为什么要让这样的一个女人做你的妻子?天下的女人难道都死光了,只剩下这么个徐晓晓了?”
“爸,我不需要她的真诚,因为我也没有办法给她我的真诚。她果真像您说得那样我倒也心安了。我若真是娶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却不能爱她,那我是吭了人家害了人家。平白的我又何苦拉上一个无辜的人来给我垫背?那样的话我又于心何忍?徐晓晓不一样,我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结了婚也不会抱屈,彼此也不会对对方有更高的期待,这样挺好的。”
“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了?”
“是!”
“你真是气死我了。”林恒突然一个急刹车,“我去医院看羽清,你在这儿下车自己打车回家吧。”
“我跟您一起去看羽清。”羽明坐着不动,“爸,您别生气了,这件事情您就让我自己做决定吧!”
“……”林恒沉默了半晌,然后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启动了汽车。
(120)
徐晓晓终于为羽明的转变找到了原因,她并没有花费很多的力气就从李静那里探得了缘由。自打她得知消息后,每一次她见到李静都表现得忧心忡忡,而且自己绝口不提和羽明的婚事。这反而让李静摸不着头脑了。三番两次之后,李静忍不住暗自在心里想莫不是这丫头真的已经对羽明死心了?或者在外面又有了别的意中人了。最近来家里和去医院真的是像她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探望羽清的?这样一想,李静反而紧张起徐晓晓来了,生怕她反了水变了卦,让好好的一门亲事泡了汤。于是便抓着徐晓晓问她为什么突然对结婚的事不那么热心了呢? 莫非心中有更好的了?
在李静的一再追问之下,徐晓晓终于“坦诚”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她说这些年自己在羽明的身上用情太深,可是他却一直对自己无动于衷,本来前一阵子已经分手了,她都不知道那段日子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如今,羽明没来由地旧事重提,让她觉得心里很不安。虽然自己也很想跟羽明在一起,做梦都想。但是又唯恐这是羽明一时心血来潮的主意。哪天一觉醒来,不高兴了,又不要结婚了。自己可是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如果真是这样,她宁愿从来都没得知过这样一个消息。
徐晓晓说得动情,李静就信以为真了。心疼地拍着徐晓晓的手说让她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结婚的事已经是定局,不会有变。李静还把羽明如何答应婚事的真实经过跟徐晓晓讲了一遍,她说只要自己不去找楚天和闽乔,羽明就一定会跟晓晓结婚。虽然这样让晓晓嫁过来实在有些委屈她,但是希望晓晓能把眼光放得久远些。关于男人她多少还是了解的,尤其是自己的儿子。羽明最是一个知情图报的人,现在虽说是在这种情形下才答应结婚的,但是等到真的结了婚,小两口在一起过上了甜蜜的日子,亲亲密密地相处久了,是不怕他不用情的。李静还说自己知道先结婚后恋爱的幸福夫妻就有好几对,她相信晓晓和自己的儿子也会是一对的。
徐晓晓听李静这么说居然还掉了几滴泪,表态说如果真的和羽明结了婚自己一定会好好待他,做一个好妻子,李静听了甚感欣慰。
只是徐晓晓嘴上这么说心里打的却是另一番算盘。她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汇总在一起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想,前面是羽明不告诉李静楚天的地址,现在为了阻止自己的母亲去找楚天和闽乔竟然用自己的婚姻作为交换条件。能让他如此紧张如此行为的人除了闽乔还会有谁呢?尽管她暂时无法弄清楚羽明这么做对他自己究竟有什么好处,而对他自己没好处的事情他又为什么要去做,但是至少她看懂了也感受到了他是在保护闽乔,怕她因为母亲和妹妹再次受伤害。所有可能的原因中只有这个解释是最合理最贴切的,徐晓晓断定必是如此的。若是如此,可见他对闽乔用情之深,之牢。自己又能用什么去和闽乔抗衡,抓住羽明的心呢。来自闽乔的强大威胁让徐晓晓对自己和羽明尚在空气中飘摇的婚姻计划十分地没有把握和信心。她担心,这个计划在实现之前便会因为种种意外而夭折,然后在岁月中被风干成一具木乃伊,再无法鲜活生动地直立行走,去实现最终的圆满。即便李静说的那些关于先结婚后恋爱的话都是真的,那也将是永远只能停留在想象中的东西了。李静却没想到自己的话不但没有打消徐晓晓心里真正的顾虑,反而是火上浇油了。
“您真的打算就这么放弃楚天了,羽清的病怎么办呢?您有更好的办法?”徐晓晓继续试探李静。
“哪来的好办法,晓晓,不瞒你说,我这心里真的是没底。我昨天在医院跟医生谈了很长时间。羽清这个病不只是心理上的问题,生理上也已经有变化了。抑郁症是慢性病,病程最长的能延续一年,而且是非常容易复发,医生跟我说首发病人第二次患病的机率是50%,如果复发了,第三次发作的机率就是70%,三次发作以后就会高到90%。三次发作以后,恐怕就是一辈子的事了。所以说这种病要一次治得彻底。要用药物治疗,也要结合心理和精神的辅助治疗。医生说像羽清这样有明显的心理因素没有解决,心理治疗她本人根本就不配合,所以尤其难治。我自己的女儿我了解,她认准了的事是会一直执迷下去的。所谓解铃终须系铃人,没有楚天,羽清的心病怕是也难全好。可是楚天那里一时之间我也很难做通他的工作,我也看明白了,他那里是急不得的。不如暂时缓一缓吧,我也喘口气,先把羽明和你的婚事办了再说。不过说到楚天,我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还真是不错,他要是能给我做姑爷倒是也让我满意了。只是他对闽乔好像很用心,我也不能奢求太多,如果过一段时间羽清的病还是没有什么起色,我还得想办法做他的工作,希望他能同意去看看羽清。不过这也都是后话,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你和羽明的婚事。”
“可是,您不是都答应了羽明,如果您违反你们的约定,您不担心他将来怨您吗?”
“要说我这个傻儿子啊,是让我又生气又心疼。当初就是,放着自己的妹妹不帮,拼命地替闽乔打抱不平,为了一帮子不搭界的人和我作对,吵得我头昏脑胀的。他就是这样的,不过你放心好了,再怎么我都是他母亲,哪有儿子和母亲会永远结仇的,他一时生气怨恨,过些日子也就好了。何况羽明一直都是个很懂事的孩子,我相信他会理解我的一片苦心的,他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妹妹一辈子被抑郁症折磨不是?晓晓啊,倒是你,不要再拖下去了,我是怕夜长梦多。等你们把大红的结婚证书领到了手,入了洞房,我这颗心也才能放到肚子里去。回去跟你的父母商量一下,选个合适的时间,双方的父母见个面,也好订个日子。”
“伯母,我……”
“还是担心羽明是吧,这个你就放心好了,等结了婚在一起了我保证你们会甜甜蜜蜜的。再过两年,再生个孩子,那就更如胶似漆分不开了。信我的,不会有错。”
“那好吧,伯母,就听您的。”徐晓晓表面上虽然答应了,可是心里却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觉得堵得慌。她真希望闽乔和楚天赶快结婚,最好还能离开北京,走得远远的。千万不要因为羽清生出什么变故来,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就是自己在和羽明结婚以后,闽乔却落了单,到时候待字闺中的闽乔整天在自己和羽明的眼前晃来晃去,那就好比是在加油站的旁边摆了一颗炸弹一样的危险。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忍受那样紧张的婚姻生活。可是从李静的决心和气势来看,别说楚天现在恋爱,就算是结了婚,她恐怕也是要动手抢的。她早就看懂了,李静办事是绝不会循规蹈矩的,她办事只遵循一个准则,就是一切听从她的指挥,服从她的利益,这才是根本。而且基于这种准则办事的李静似乎也从未失手过,这才让徐晓晓越发地不放心起来。
林恒近来的心情尤其的郁闷,羽明下定了决心要娶徐晓晓。李静连双方家长见面的日期都订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可以阻止这件事。羽清现在得了这个病,已经让工作繁忙的他焦头烂额了。如今又添了羽明这档子事儿,更加让他忧心如焚。在他心里,羽明一直是他的一个骄傲,他今生所受的苦痛与煎熬,只有他看见儿子的时候才会觉得都是值得的。失败的婚姻晦涩的人生有如贫瘠的土地干旱的沙漠,如今放眼看去是一望无际的荒凉。对林恒来说,羽明是于这沙漠中结出来的唯一的一颗奇异果。因为有了这颗奇异果,他才可以于这漫无边际的沙漠中聆听到叮咚作响的泉水的声音,也才不至于彻底遗忘了森林郁郁葱葱的样子。 他太珍惜这个孩子,他希望他幸福,希望他能拥有一种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他期待着,并小心地扶持着他。仍然没想到,终究还是要看着他掉进陷阱里去,他心痛难当。
他最近上班也没办法静心,经常发呆。这会儿秘书进来跟他说了半天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却突然被最后一句话里的“梁闽乔”三个字唤醒了精神。
“你刚才说什么,能再说一遍吗,我走神了。”林恒对秘书说道。
“我说昨天到的外国记者团里有几位要拍一些有关老北京主题的照片,尤其是想要逛逛四合院。我跟国际旅行社联系了一下,他们给推荐了一个导游,姓梁,说口碑是极好的,英文也很好,是外国语大学毕业的。就是现在已经不在公司干了,自己在做旅行社呢,还给了我她的电话。我来请示一下,是要跟她联系还是让旅行社另外安排一名导游?”的
“你刚才说她叫什么名字?”林恒讶异地问道。
“她姓梁,叫梁闽乔。”
“闽乔?!怎么会这么巧呢?”林恒忍不住又发起呆来了。
“您认识她?”秘书问道。
“她……是我女儿过去的同学。”
“那还真是巧!那您的意思是就用她还是换一个?”
“不要换了,就是她了。”
“好,我这就去跟她联系。对了,这里还有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字。”秘书说着把一打文件递给了林恒。林恒接过去翻了翻,“先放这儿吧,下班之前你过来拿。”
“好,那先我出去了 。”秘书说完转身要离开。
“子刚,你先等一下。他们什么时候去逛四合院去?”
“后天!星期五!”
“星期五,星期五我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事务?”
“是没有!”秘书肯定地说。
“那你给我安排一下,我要和那几个记者一起逛逛四合院去。”
“您不用亲自去的,如果放心不下一定要人陪,那我去好了。或者我找个人。
“我不是想陪他们,是我自己想要散散心去。”
“这……”
“什么这那的,随便找个借口就行了吗,第一天给我做秘书吗,怎么反而越来越不会变通了呢?”
“好,我去安排。”
“对了,不要把我的名字放在名单上,我是说给导游的名单。到时候一起去就是了”
“好的,知道了!”秘书答应着出去了。
出了门以后秘书把门带好,在门口略站了一下,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怎么突然想去逛四合院了呢?奇怪!”
秘书当然会奇怪,林恒在北京住了多少年了?突然想逛四合院散心,他当然想不通。更加让他想不通的是一个国外的记者团在北京期间的活动,是根本不需要林恒陪同的。在外交界,接待外国使团的规格等级陪同者或是接见者的级别都是有严格的规定的。他给林恒做了这么久的秘书,他不明白林恒刚才说的越来越不懂得变通是什么意思,因为在以前林恒从来没有为这类的事情要求他变通过。不过尽管心里想三想四地画着糊涂圈,可是领导的吩咐岂有不照办的道理,他想他还是尽快去把这件事情敲定了的好。
下班之前秘书又到林恒的办公室去了,去拿他签好字的文件,并告诉他逛四合院的事已经安排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