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是孽缘。王锦程如此坚信。
那个时候,王锦程才十六岁,还处在青春期,当然他对这种东西向来鄙视,但是又不可避免地让自己陷入了那种烦躁。
於是,他学会了抽淤。
学校葡萄架的后面是最好的地点,靠在花坛上抽淤,他不是想装酷什麼的,只是觉得烦。即使找不到烦的源头,还是烦得乱七八糟。
那天,他照例窝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吞云吐雾。有人走了过来,发出交错的脚步声,王锦程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把烟按灭在花坛上。
来人不是一个,但都很沉默,过了好一会,才有个人出声。
「我喜欢你。」
王锦程差点拿头撞上花坛,搞什麼。
他用小指挖挖耳朵,真是晦气,居然撞见这种事。
还是那个声音,继续说:「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是请你考虑考虑,比如我们交往试试?」
还是没有回应,那人自顾自地说:「我长得不错,你不会吃亏的。」
王锦程抽动嘴角,好久没有见到自我感觉这麼良好的人了。
后来,直到那个人也不说话了,对方还是没有吭声。
连王锦程都急了,哪有这麼不干不脆的,结果一个茫然的声音响起,说:「我想,我应该说对不起。」
被拒绝了,王锦程差点叹一口气。
等等。好像两个声音都是属於雄性的……
「是吗?那真是可惜。」一点都听不出有任何惋惜的语气,轻飘飘地好像谈论天气般稀鬆平常。
王锦程躲在花坛后面,瞬间石化。
这就是传说中的同性恋?
人生不应该如此刺激。
后来两个人开始移动步伐,大概要离开了,王锦程心痒难耐,忍不住扶住花坛,悄悄伸出头,透过葡萄架,看见两个人影。
两个人都背著他,他看不到两人的脸,也不知道认不认得。
突然,走在后面的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好看的脸。
他的目光扫向花坛,王锦程心头一跳,连忙蹲下。
王锦程摀住脸。见鬼,他脸红个什麼劲。
后来,王锦程在校园发现那个顶著个好看脸的男生时常跟另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背影很熟悉。於是,大概他成功了。
过了几天,王锦程照例去葡萄架的花坛背后去抽淤。
又是交错的脚步声。
「我喜欢你。」
王锦程手裡的烟直接掉到地上。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是请你考虑考虑,比如我们交往试试?」
「我长得不错,你不会吃亏的。」
这一次,对方很爽快:「那就试试吧。」
然后王锦程在校园裡看到那个好看脸男生的身边换了个人。
再过了几天,王锦程靠著花坛抽淤。
首先,是脚步声。
「我喜欢你。」
王锦程淡定地吸了一口,吐出来。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是请你考虑考虑,比如我们交往试试?」
「我长得不错,你不会吃亏的。」
王锦程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开始逆流,真气乱窜无法控制。
这种感觉有个专有名词,叫「走火入魔」。
他把烟往地上一扔,腾地站起。
「你他妈的也换个台词啊!」
走火入魔的王锦程是很可怕的。
第一章 杨简的滑铁卢
王锦程喜欢的人失恋了。
他应该高兴得脱光衣服爬到电视塔上去秀一下自己健美的身材。
但是他现在冷眼看著自己喜欢的人坐在吧檯前,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亲吻。
那个人笑著一手勾住少年的腰,一手按下他的头,亲得少年「嘻嘻」地笑。
后来吻得火热,少年没有力气笑了,瘫在那人怀裡,只剩呻吟。
王锦程有一口没一口地抽淤,居然没有什麼感觉。
反正已经习惯了。更加刺激的都见过,这点也不算什麼了。
王锦程看著那人形状优美的侧面曲线。这个人……真的失恋了吗?
昨天才在钱柜的厕所门口──请忽略这个影响人心情的位置──王锦程躲在墙角偷听,亲耳听到他被人拒绝了。
王锦程本来以為他会伤心的,已经做好準备来安慰他,顺便来个趁虚而入。
结果过了一晚上,他仍是一条衣冠禽兽。
他怀裡的少年大概还未成年吧,王锦程叹了口气,站起来,拉开少年,对他说:「杨简,你要玩也别犯罪啊。」
杨简垂眼,拿起刚刚才脱下的眼镜,戴上,微笑著看著王锦程:「我有分寸。」
有分寸个屁!有分寸就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抱著个未成年亲得嘴唇都微肿起来了。
这是犯罪!
王锦程把视线从杨简的嘴唇上移开,对那个小孩说:「你去找别人吧,跟他玩,你玩不起。」
那个少年「嗤」了一声:「管太多了吧,大叔。」
王锦程抽动嘴角。他跟杨简一样大,為什麼他就是大叔。
杨简在这个时候站起,说:「我先回去了。」
王锦程扔下小孩,跟了上去。
王锦程跟在杨简的身后,看著杨简修长的背影,叹了口气。
对了,他还没介绍一下他喜欢的人。
杨简,男,三十一岁。目前在某諮询公司任职,年薪属於行业机密范围,不好洩露。
有房有车,外貌出眾,未婚,被公司的女性票选為公司钻石王老五前五。
可惜,他是个gay。但对於王锦程来说,幸亏他是个gay。
為什麼?当然因為王锦程自己也是男人啊。
他和杨简有共同的三个好朋友。
如果问朋友们,对杨简有什麼看法。
严晰会露出轻蔑的表情,说:「杨简啊?衣冠禽兽唄!」
安臻会面无表情,用机械的声音说:「衣冠禽兽。」
谢庆会笑笑:「衣冠禽兽。说起禽兽,我有个笑话,你们要不要听?」
杨简长得好看,手裡有钱,这种人戴著一副金边眼镜就非常要命。
因為他会透过眼镜温柔地看著你,微笑著的神情脉脉含情。
杨简看人的视线,总能让人觉得他正把你放在心上。
於是,多少痴男怨男情断於他手上。
很不幸的,也包括王锦程。
据最资深的王锦程统计,从他认识杨简的那天起,总共有……
不好意思,王锦程也数不清楚总共有多少人落入杨简的魔爪。
爱上这麼一个人,不是犯贱吗?但是再次不好意思,王锦程就是犯贱。
每次想到这点,他就很鬱闷。
「在想什麼呢?」
王锦程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杨简站在他面前,笑著看著他。
「跟在我后面不出声,我还以為你掉进下水道裡了。」
王锦程咳嗽一声,问:「你没事吧?」
杨简好笑地问他:「你希望我有什麼事?」
昨天……王锦程还是不忍心提那件事,还是算了,反正他是杨简,从来只有他让人伤心,什麼时候他伤心过。
「你今天没有课吗?」杨简问。
王锦程一脸古怪:「今天星期六啊。」
「啊,我胡涂了。」杨简漫不经心地应声,说,「那你没事了?」
王锦程知道自己妨碍到他了,笑道:「我记起来了,实验室裡还有事,我先回学校了。」
「嗯,拜拜。」
「拜拜。」
「下个星期见。」
王锦程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幼稚,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嫉妒他们的几个朋友。明明自己跟他认识的时间最长,但是还是只有跟其他人一样的待遇。
哎,一个星期啊,真是漫长。
王锦程转过身,听见踏实的脚步声,回过头,杨简正慢慢离开。
王锦程乾脆再转回来,双手插著口袋,看杨简走远。
有时候真想他能回个头。但是自己还是怕。
****
「王老师。」
王锦程应声转过头。
仪器工程师面无表情地跟他说:「这次维修费加零件费,一共……」
他「啪啪」在计算器上按了几下,亮出一个数字。
王锦程换了站姿,问:「安臻,看在老朋友的份上,能不能打个折。」
「没门。」……真是言简意賅。
「好好,回头我给你。」
「没有回头,回头你就忘了。」
「……我在你心中就这麼没有信誉?」
「是。」
「……」王锦程觉得做人很失败。跟安臻做了这麼多年朋友,他还是不肯在科研经费还没申请下来的时候让他赊账。
说起做人,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王锦程的做人过程。
王锦程,男,三十一岁。在美国读书回来之后,在本市的大学当化学院副教授。跟著一位老教授一起搞科研带学生,每学期还会选几门课教。
长相嘛……他可是化学院院草。当然作為理科学院,不能指望能像传播啊艺术啊的男生那样,虽然量少但是精緻,有个王锦程这样可以撑门面的已经够了。
毕竟不是靠脸吃饭的。
王锦程他们院有很多实验仪器都是安臻他家公司的,安臻是那家仪器公司的工程师,於是两人交流的机会很多。
目前為止,王锦程的生活还是很美满的,除了一项。
他是个同性恋。
他不知道是因為他喜欢杨简,所以他是同性恋;还是他是个同性恋,所以他会喜欢杨简。喜欢杨简是件很简单的事,但是让杨简喜欢上却很难。
就像A能推到B,又B推到A却不行,那麼那个A真是可怜。
但是,这个问题,你不能怪B。
「这个星期五照旧吧?」安臻的话打断王锦程的思维。
王锦程点点头:「今天才星期一。」
每个星期五,他们几个都会找地方聚一下,毕竟在这个小圈子有相熟且谈得来的朋友不容易。
「王守寧会来吗?」安臻问。
王锦程苦笑著摇摇头。
王守寧就是那个拒绝杨简的人,刚和他们混熟,怕是这麼一折腾,他也不会再来了。所以,他才会觉得没有把握就表明心跡是不可取的行為,你看,好一个鱼死网破。
王锦程又觉得喉咙痒了,摸出烟来,点燃。
安臻看著他的动作,说了句:「老淤枪。」
王锦程笑:「都抽了十五年了,恐怕永远改不了。」
十五年,跟认识杨简的时间一样长。
「安臻,我是不是老了?為什麼最近总是感慨过去?」王锦程夹著烟,揉揉额头。
「不,你只是脑子被烟燻坏了而已。」
「……你说话还是这麼不留情。」
「谢谢夸奖。」
安臻早就走了,王锦程坐在办公室裡,修改了一下课件,看时间差不多了,走到实验室,叫做实验的学生散了去吃饭,自己则是出了校门。
他还是放心不下杨简。
犯贱吧,你就犯贱吧。心裡唾弃著自己,手却按了手机。结果杨简又关机。
打家裡的电话,是录音机。
「海,我是杨简,现在我不在家,请自行发出『嗶』一声后留言。」
嗶──你个头。王锦程叹了口气,招了出租车到杨简家裡去。
刚进小区门,就看见杨简开著车驶出去。
王锦程只好吩咐司机跟著杨简的车,同时不停地打他手机,还是关机。
搞什麼呢。结果越跟王锦程越心寒。
那边不是浩星大厦吗?那是王守寧工作的地方。
难道他们还有联繫?这才过几天。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按杨简的个性,怎麼可能会放过看中的人。
不过那他曾经跟他说的话都是白说的?
他说王守寧不一样。
他说看见王守寧那麼认真的人,突然很想安定下来了。
说实在的,王锦程才不信,要杨简浪子回头,除非母猪上树,铁树开花。
王锦程咬咬牙,看见杨简把车停在大厦附近,他也下了车,还是跟著他。
杨简站在马路对面看著浩星大厦,只是那麼站著。
王锦程偷偷躲在路边的一根电线杆后面,观察著杨简。
「我说小伙子,电线杆太窄了,根本挡不住你啊。」
旁边一位路过的大爷好心地提醒他。
王锦程瞪著眼。
「这只是个形式!形式!」反正杨简看得那麼专心,也不会注意到他。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礼貌,这麼对待好心的老人家。」
等好心的老人家走后,王锦程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杨简突然动了,王锦程一个激灵刚要跟上去,就发现马路对面有个人要衝过来。
是王守寧。
王锦程突然觉得什麼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口,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杨简已经不见了,而王守寧也被一辆车接走。重视到要来到他工作的地方偷偷看他吗?
「杨简,这麼矫情弱智的事也做得出来,我鄙视你!」
王锦程骂骂咧咧地转身。
我也鄙视自己。王锦程在心裡加了一句。
本以為杨简不会伤心,其实他还是会的。可惜让他伤心的不是自己。
后来王锦程又想想,算了。自己怎麼捨得让他伤心。
王锦程本来以為,这麼多年了,看著杨简流连花丛,不淡定也能被逼出淡定。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
头一次知道杨简也会动真心。说实在的,有点颠覆他的世界人生价值观。
不过,现在王锦程又有点不太确定了。
****
杨简用手支著下巴,瞇著眼看著钢琴边弹琴的男人。背后不停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杨简彷彿完全没听见。
「唉,他真的失恋了吗?失恋了还会看男人看得这麼入迷?你看那标準的杨简式眼神,简直是赤裸裸的视奸。」谢庆看著杨简,说道,「说起来,我想到个笑话了……」
「啊,今天天气好好。」王锦程打断他。
谢庆说:「咦,是吗?可是今天中午还下了雨。」
谢庆的话刚说完,弹琴的男人一曲完毕,转过头来。
杨简还是一手支著下巴,一手冲那个男人勾勾手指。
「快下注!」谢庆连忙说。
安臻挑眉:「成功。」
严晰咬咬嘴唇,虽然不情愿,还是说:「成功。」
谢庆看向王锦程,王锦程笑:「既然我们都看好杨简,就没法赌了。」
「哎。」眾人异口同声叹了口气。
今天是星期五,照例他们几个好朋友聚一聚。这次选在了他们常去的酒吧,毕竟是非常时期,王守寧果然没来,杨简还是如往常一般,但是剩下的几个人显得紧张。
那个弹琴的男人果然起身,朝杨简走过来,在他搭上杨简肩膀的同时,王锦程移开视线。看来今天晚上杨简有人陪了。
严晰哼了一声,说:「无聊,我走了。」说完他就站了起来。
「这麼迫不及待地回去找老公啊,真好。」王锦程忍不住揶俞一句。
严晰红了脸,回过头了说:「你嫉妒。」
然后踩著高跟鞋走了。对了,他没说过吗?严晰有异装癖。
严晰走后,谢庆跟安臻一起坐了会,不久也觉得无聊。
「好无聊,我来讲个笑话吧。」谢庆说。
「啊,有飞机!」王锦程大喊一声。
谢庆连忙转过头去:「哪裡哪裡?」
「一下子就飞走了。」王锦程抽了口烟。
「飞走了啊,那我还是继续讲笑话吧。」
王锦程败了:「安臻,我求你了,快阻止他。」他不想自己的墓碑上刻著「此人被笑话冷死」的墓誌铭。
谢庆委屈了,对安臻说:「笑话都不让讲,小臻臻,我们也回去好不好?」
安臻点点头。结果他们两个也走了,留著王锦程。
都是成双成对的,真好。
王锦程这时才发现连杨简都不见了,大概是跟那个钢琴王子一起找地方去了。
一个人也没意思,有人搭汕,王锦程也没心情,便夹著烟走了出去。
出去了才发现杨简靠在酒吧门口的树上,正衝著他笑。
王锦程有些惊讶,先灭了手裡的烟,然后走过去。
「我还以為你先走了。」
杨简回答:「本来都要上车了,突然没了兴致。」
王锦程上下打量杨简:「不会吧,你要是没兴致了,全天下的男人就都没兴致了。」
杨简笑:「没这麼夸张吧,不还有你吗?」
王锦程心裡滴咕一声:「我哪能跟你比。」
「晚上有什麼安排?」
王锦程摇摇头:「回去睡觉。」
「那多可惜,今天晚上不如陪陪我吧。」
王锦程心头一跳。
「走,我们去吃麵。」
……啊?
等王锦程跟著杨简进了一家麵馆,他看著眼前热气腾腾的面,觉得无语。
罢了,吃麵也不错。
「哎,我们好久没有这麼过二人世界了。」
王锦程一口面嚥不下去,差点被噎死。
大哥,今天晚上是怎麼了,怎麼净说这些古怪的话。
王锦程指指麵馆裡其他的人,说:「不要把NPC们不当人。」
「我只是感慨下嘛。」杨简取下满是雾气的眼镜,微微瞇著眼看王锦程。
秒杀。王锦程连忙低下头吃麵,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老是回忆过去,感慨人生,我是不是老了?」
原来全世界的人民都有一样的烦恼。但是,王锦程拒不承认他也有一样的感慨,抬头瞪他:「老你个头,我跟你同年。」
「但是我比你大五个月零七天。」
「……」
杨简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有没有年老色衰。」
王锦程感觉自己的血管突突地跳:「放心,你美得很。」
杨简笑:「谢谢。」
「……」王锦程想了想,狠下心还是问:「你跟王守寧到底怎麼了?」
杨简满脸古怪地看著他:「还能怎麼样?我被拒绝了啊。」
王锦程换了个姿势,决定直说:「昨天我看见你在浩星对面。」
「哦。」杨简应了声,稀鬆平常。
「你怎麼一点也不惊讶?」
杨简做出个大吃一惊的表情:「这样?」
「……」
杨简看看他,说,「你是想问我对王守寧到底到什麼程度吧?」
王锦程鬱闷地点点头。
杨简微笑。
王锦程真是怕了他这个表情。他这麼轻轻地一笑,温柔和煦,谁都以為他这个人真。可天才知道这个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或许连天都不知道。
「我是真的动了想跟他定下来的想法,可惜人家不要我。」他露出苦恼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怜。
王锦程却咬牙切齿:「你在没到手之前会放弃?我才不信。」
杨简想了想,说:「其实我挺羡慕守寧的。」
王锦程愣了。
「那种认真而单纯的生活,我大概这辈子是过不上了。」杨简靠在椅背上,说,「比较羡慕,所以有点嚮往,但得不到也罢了,还是让它保持那样吧。」
「你会这麼好心?」
「大概是不捨得吧。虽然很多人都会说得不到就破坏,但总有东西太过美好而捨不得的。」
王锦程慢慢地皱起眉头,说:「得了吧,杨简。你少在这裡装好人,你是什麼德性我还不清楚?你现在感慨人生,回过头,照样跟人胡搞。王守寧拒绝你也好,否则跟你在一起,指不定会被你折腾死。」
杨简看著王锦程,直勾勾地,王锦程有点怕了,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
杨简突然又笑了:「你大概是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
王锦程心想,废话,我观察你观察了十五年。
请叫我王蛔虫,他自暴自弃地想。
谈起王锦程是怎麼爱上杨简的,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王锦程跟杨简算是不打不相识。
那天,王锦程从花坛背后跳出来后,杨简只是轻描淡写一句:「关你什麼事。」
那时的杨简,在王锦程的眼裡,就是一玩弄良家少男的花心大萝卜。
再加上王锦程处於走火入魔状态,於是他一拳打在杨简漂亮的脸上。
后来,据杨简同志回忆,他因為不屑於跟王锦程这种四肢发达的人计较,所以没有还手。但是王锦程认為,因為杨简明确知道两个人在人物属性跟技能指数上的差距,所以明智地选择了退开。到了老师那裡的时候,杨简出乎意料地袒护了王锦程。
於是王锦程就想,这小子除了花了一点,其他还好。
后来杨简还是一样的花心,但是儘量避免去花坛了。王锦程几天未听他的那几句台词竟觉得有点失落。
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眼神交汇有了种惊心动魄的心照不宣。
心照不宣著……两个人就熟悉了。
男生嘛,总有些男生要干的事,比如吃喝玩乐以及打架斗殴。
杨简泡多了美少年也是会惹祸上身的。当王锦程帮杨简打过几次架,打完架杨简请王锦程吃东西,吃东西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吹吹牛。吹著吹著就吹成了朋友。
朋友啊,一晃眼就十五年了。
王锦程有时候一想这个数字就很害怕,人生有多少个十五年。
从什麼时候开始,不再认為对方只是朋友而已,对他產生渴望又是什麼时候,一次一次看他与别人交缠又有多少次?
在高中与大学的时候,杨简身边换了又换,王锦程会抱怨,杨简笑笑,有一次甚至為了王锦程把一个男孩甩了。当时王锦程颇為震惊。他本是无心地说了句:「那谁太黏你了,我找你你都没时间出来了。」结果杨简立刻就跟那人分手。
王锦程惊慌失措地问他:「不会……是因為我吧?」
杨简笑瞇瞇地说:「他自然没有你重要。」
王锦程看著杨简弯著的漂亮眼睛,突然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虽然他知道因為他是「朋友」,所以在杨简眼裡比情人重要。
那一瞬间,他发现,他变成杨简更加重要的人,比朋友还要重要。
王锦程去美国读书之后吧,独自一人,想茶想米饭,还想杨简。
想杨简身边是不是又换了人。
想没有了自己这个「朋友」的束缚,杨简是不是更加游刃有餘。
在美国的时候,他受不了自己的胡乱猜测,嫉妒得要发疯。
等第一次回国的时候,他紧张地看著杨简,杨简也看著他。
然后笑了。弯著眼睛,扬著唇角,眼镜在太阳下反射著诡异的光。
和以前一样欠扁啊……王锦程这麼想著,但又觉得真是怀念啊……
即使站在他对面,看著他的笑,都会觉得怀念,在看不到他的时候,更是想念。王锦程抽的烟越来越多。
因為太难戒掉了。就像他们认识的漫长的十五年。
太长了,这时间,长到他从嫉妒到淡定。
但即使淡定了,还是没有忘记那份希望,希望在前面走著走著的杨简能回个头。
如果他回头,就可能会看见傻傻跟在后面的自己。虽然更大的可能是视而不见。
王锦程觉得爱上杨简是犯贱,但是有位名人曾经说过:「人生就是犯贱。」
别问是哪个名人,难道小学老师没有教过这是个固定句型吗?
后来王锦程分析杨简的心理,他觉得杨简还是很伤心,但是可能也有挫败与惋惜。不过不管怎样,他还是无法将杨简跟普通失恋的人联繫起来。
如果杨简因為失恋而借酒浇愁,或是哭哭啼啼,他王锦程就立刻去把他们学校的校训背下来。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
日子彷彿回到了正常水平,王锦程照例每天去实验室查岗。照例会在进屋的一瞬间看见学生摆在鼠标上的手迅速移动一下。
这一次王锦程过去看的时候,那个学生正盯著桌面仔细地看。
太假了,假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王锦程问:「你在看什麼呢?」
那个学生说:「我正在思考下一步反应应该怎麼做。」
「哦?是吗?」王锦程皮笑肉不笑,「那好,想好了就写个小综述吧,总结一下同类反应,下次组会你来讲。」
学生点点头,满脸自信的样子。
王锦程倒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点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感情来。王锦程觉得有点同情他,但毕竟阶级不同,立场不同,这样的两个对立面是不可能彻底和解的。
折腾学生虽然有点快乐,但无法彻底愉悦王锦程。人生啊,还是需要吃喝玩乐。
听起来有点像杨简的哲学。但是王锦程毕竟不是杨简,如果是杨简,大概会去找个艳遇,而王锦程首先想到的是吃。
王锦程虽然在市裡有房子,但是平时还是住在学校的宿舍裡。
学校的食堂一般来说都不是人吃的,所以王锦程总是惦记著出去打牙祭。但是又不能跟同事一起去,跟同事一起,通常都是喝酒喝饱了,菜一口没吃上。
找人去吃饭,王锦程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杨简。可惜打了电话,杨简说有事。
王锦程也没了兴致,安臻谢庆还有严晰都有人陪吃饭,他也懒得叫他们,於是只有一个人,闷闷地找了家常去的餐馆。
一边吃,一边看餐馆裡掛著的电视,不知道看了什麼,也不知道吃了什麼。
王锦程吃完饭,突然冒出个想法,他想见见王守寧。
已经当作朋友的人,总这麼避而不见也不是办法。
王锦程从餐馆裡走出来,掏出手机準备给王守寧打电话。
结果还没翻到号码,就看见了杨简。
他身边的人正是王锦程要找的王守寧。
人生何处不相逢。王锦程对於立刻躲到树后偷看的自己感到绝望。他好像已经非常习惯做这种事了。或许他可以去开展副业,当个狗仔队或是私家侦探什麼的,应该很适合。
杨简跟王守寧一起进了一家茶室,王锦程躲在外面的广告牌后面偷看。
他们说了什麼王锦程当然不可能听见。
只是透过玻璃窗看著裡面的两个人时不时的微笑。气氛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王锦程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
要是王守寧接受了杨简就好了,这样就能中止自己一切不符合实际的想望。
如果那样,或许杨简就真的从良了。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如果这种事,所以现在,杨简还是朵游云,而他自己还是要望著天,追著他跑。
总有一天他会力竭而死,倒在地上,身体变成山,人们就可以在他头顶上立个碑,上面写著:他是个傻子。王锦程自嘲地笑笑。
茶室裡的两个人大概话说完了,走了出来,王锦程赶紧缩缩身体。
他们站在路边,互相对视,继而笑著说话。真是赏心悦目的画面。
人总是需要这麼一个适合的人站在自己身边的,这种安寧的感觉实在太美好。
王守寧就有这种气质,安静过日子的气质。
所以,杨简才会一不小心动了真心吧。
他们说著话,王守寧的视线突然扫了过来,王锦程措手不及。
他看到了王锦程,微微露出惊愕的表情。
王锦程指指杨简,然后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
王守寧笑了,拍拍杨简的手臂,不知道说了句什麼话,惹得杨简恶劣地笑。
王锦程也笑了,转过身,迈开步子。不能总是在他的身后看著他的背影吧。
说起来,他要谢谢王守寧,因為他让他看到了杨简的真心。
本来以為杨简没有真心的,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只是杨简的真心太难得,露出一点就缩回壳裡。
真想硬生生掰开他的壳,扯出他的柔软,然后一点一点吃掉。
可惜,对杨简不能硬来。
王锦程摸出烟来,点燃,叼在嘴裡,哼著歌,走往学校的方向。
第二章 王锦程的防守反击
「海,我是杨简,现在我不在家,请自行发出『嗶』一声后留言。」
「我是王锦程,每次听到你的答录都很想打人。这是第几次你的手机打不通了?」
杨简四肢摊开,躺在床上,半睁著眼,看著自家的天花板。没有动。
「我知道你在家。」
杨简伸出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无声地笑。谁理你。
杨简迷迷糊糊快睡著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什麼声音,但是懒得动弹。
声音从门口蔓延到他的床边,然后四周安静下来,但是那股气势实在让人无法平静地睡觉,杨简睁开眼,看著王锦程插著腰站著。
他的头髮有点乱,领带被扯开掛在脖子上,衣袖也挽到手肘处,外套搭在肩膀上。嘴裡还是叼著烟。
杨简躺在床上,声音还带著睏倦的沙哑:「王锦程我警告你,不要在我面前抽淤。」
王锦程瞇起眼:「脾气这麼大?找你半天,在家裡為什麼不回话?我来的时候居然发现你连门都没锁。」
杨简扫了他一眼:「那你出去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关好。」
冷静,王锦程深吸一口气:「你去找了王守寧吧?人前瀟洒,装什麼大度。」
杨简翻了个身:「我想怎麼样是我的事,什麼时候你成我妈了。」
王锦程沉默。
杨简没有听见身后的动静,闭上眼。
王锦程动了动,杨简以為他要走,却感觉温热的身体贴来上来,他惊讶地睁开眼睛,转过头对上王锦程的视线。
王锦程捏住他的下巴,深深看著他,说:「失恋了很伤心?我来安慰你怎麼样?」
「开什麼玩……」
杨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封住了嘴唇。
****
杨简喝了一口酒,然后重重地把杯子磕在吧檯上。
「怎麼回事?他喝了墨水吗?脸怎麼这麼黑?」谢庆戳戳王锦程,「还有你又是怎麼回事?需要我帮你把另一个眼眶也变黑吗?」
王锦程顶著一隻黑眼圈,淡定地说:「不用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看的,至於杨简,昨天有狗咬了他,他正在不爽。」
他的话音还没落,一个不明物体就擦著他的耳朵飞过,撩起他的头髮,然后掉到地上。谢庆看著地上差点打到他的勺子,严肃地对背著他们喝酒的杨简说:「不要殃及无辜。」然后转头问王锦程,「是哪家的狗,如此英勇?」
王锦程说:「我家的。」
这次换成了叉子。
谢庆叹了口气:「转告你家的狗一句话,咬什麼不好,何必去咬杨简,小心满嘴牙都崩了。」
一柄刀飞过来。
谢庆拍拍王锦程的肩膀:「你好自為之,為了我的生命健康,我先撤退。哎,今天连笑话都来不及讲。」
谢庆走后,王锦程跟杨简背对背。杨简喝著酒,王锦程摸出一支淤,点燃。
王锦程没有找杨简说话,只是默默地在他背后抽淤。杨简心裡有点烦,站起来,这时才听见王锦程问了句:「要走了吗?」
杨简转过身来,问:「你到底要干什麼?」
王锦程也转过来,眼眶上的一圈淤青有点可笑:「我要干什麼?我昨天不是说了吗?」
杨简瞇起眼,温柔地笑:「哦?王锦程,你搞错了吧,我為什麼要你安慰?」
王锦程也笑:「咦?你不需要吗?反正你等下不也要去找人,自从认识王守寧以来,你身边空窗了吧?」王锦程拉起杨简的手,用手指摩擦他的指缝,动作有些情色:「既然如此,你我都图个方便如何?」
杨简低眼看著自己的手,说:「方便?我不喜欢跟朋友搞在一起。」
「兔子不吃窝边草?杨简,你是这麼有原则的人吗?」
杨简又说:「王锦程,我们彼此都很熟悉。」他抬起另一隻手,摸上自己的嘴唇,笑得很妖魔,「跟你接吻就像自己亲自己一样,有什麼意思?」
王锦程的手也跟著摸上他的另一隻手,握住,顺势把他扯下来,啃上他的唇。
杨简想挣开他,结果被死死扣住手。
过了一会,王锦程退开,舔舔嘴唇:「还觉得像自己亲自己吗?」
杨简的眼裡升起火光,但还是笑著,说:「你想另一个眼圈也变成黑色吗?刚好可以凑一对成熊猫。」
王锦程鬆开他,摇摇头:「昨天我是放水。」昨天他自己也有点小激动,所以一时失守,所以被打中了一拳,今天可不能再那样了。
「王锦程,你想跟我上床,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
「笑话。我哪裡不好?比起你床上的那些白斩鸡,我怎麼也算一酱鸭;我身体健康,无病虫害,你不用担心。而且……」
王锦程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嘛,跟谁不是玩?」
杨简突然推开他,摸著手腕,冷冷地说:「王锦程,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你不是说这种话的人。」
王锦程看著他,夹著烟,抽了口,说:「哦?那你说就可以了?」他突然停下动作,古怪地看杨简,「你该不会以為我对你……」他大笑了起来:「你想太多了。你是什麼人,我还不清楚?我怎麼会自己犯贱,往你枪口上撞。」
他弹弹淤灰,说:「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杨简看著他,眼神阴晴难明,王锦程就在他的注视下抽著烟。
过了一会,杨简转身,一语不发地离开。
王锦程还是抽著烟,有人走到他身边,笑著取笑他:「倒贴都不管用啊。」
王锦程也笑著说:「是啊。」
想上他的床就这麼难,想要他的心更是难上加难。
刚才只是被他那麼看著,抽淤的手就想颤抖。
王锦程坐了会,起身,叼著烟,慢慢地走出酒吧。
王锦程看见那个人在树下的身影时,几乎想叹息。
為什麼每次都是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出现转机。人不是用来这麼折腾的。
但当那个人皱著眉头指指他手裡的烟时,他还是找了个地方灭了烟,扔掉。
随后那个人笑了起来,又是那种可以技术性击倒他的笑。
王锦程缓缓走过去,结果被勾住了脖子。
这是他们认识十五年以来的第三个吻。这次,由杨简主动。
****
今天,王锦程他们课题组开组会。
王锦程瞇著眼睛,听学生做工作汇报。王锦程一看见上次那学生就想笑,但是他的汇报做的不错。除了一个学生打瞌睡被王锦程赐予黄牌警告之外,本次组会还算成功。
王锦程给了学生一些钱,让他们买水果吃。
组裡的老师看了,笑笑著问:「心情不错啊?有女朋友了?」
你们见过gay有女朋友吗?王锦程很想用这句话去堵他们,但是他没有。
於是他说:「我一直有女朋友啊。」
所有人「哇」了一声。
王锦程一笑,露出一口牙:「她的名字就叫『化学』。」
所有人「切」了一声。
王锦程一个劲地笑。他摸摸喉咙,又想抽淤了。
不知道从什麼时候养成的习惯,心情烦闷或是压力太大的时候就想抽淤。
他站起来冲办公室的人笑笑:「我出去抽个烟。」
****
王锦程站在花园裡,抽淤毒害草木。正在想著事情,手机响了起来。
王锦程灭了烟,清了清嗓子,接了电话。「喂。」
「等下我来接你吧,然后我们去吃个饭,晚上去我家。」
「好啊,等我下班后吧。」
「好。」
王锦程掛了手机,踌躇了一会,还是没走,点了另一支淤,继续抽。
****
杨简开车过来的时候,王锦程正站在化学院前面跟人讲话。
他穿著白色的衬衣,深色的西裤,脚上却是一双球鞋。
他笑著讲话,一边说,一边还拍拍对方的肩膀。
杨简在远处看了会,才走下车,王锦程看到了他,跟人挥挥手,就朝著杨简走了过去。
「哟,杨简,你今天还是一样的光鲜亮丽。」
「用错词了吧。」
「你不能苛责一个理科生。」
「难道理科生就不学语文了?你应该去你小学老师那裡去负荆请罪。」
「好了好了,不要在化学院前面谈论语文,院裡那些化学家的画像们都会哭的。」
「你在用那些化学家们逃避问题。」
王锦程终於投降:「我败了,我承认我语文不好,我们不要纠结这个了,好不好?」
杨简扶扶眼镜,终於说:「那上车吧。」
王锦程坐到了副驾驶座上,问杨简:「去哪裡吃呢?」
杨简反问:「你有什麼特别想吃的吗?」
王锦程笑了笑。
杨简看了他一眼:「什麼意思?」
王锦程突然靠过来,附在杨简耳边,低声说:「我想吃你。」
杨简眉头一皱,一踩油门,猛地发动汽车。
「喂喂,校园裡是限速的!」
****
吃完饭,杨简带著王锦程开车回家。
王锦程把车窗完全打开,吹著风,瞇著眼睛,轻轻哼著歌。
「心情很好啊。」杨简边开车边问。
王锦程转过头来,笑著说:「是啊,难道你不是吗?」
杨简也笑:「是啊。」
王锦程见他不再多说,转过头去,看著车窗外,继续哼歌。
王锦程闭上眼,其实风颳在脸上有点疼。
杨简把车开进车库,突然说:「真是无法想像,我要跟认识了十五年的好朋友上床了。」
王锦程问:「你后悔了?」说著,他揽过杨简的肩膀,与他对视,「我帮你找个藉口。寂寞?空虚?还是新鲜?」
「够了。」杨简垂下眼,「王锦程,我突然不认识你了。」
王锦程鬆开他,只是笑。如果还是平时的王锦程,你会多看一眼吗?
王锦程把这句话咽进肚子裡,只是说:「你也真是麻烦,到底怎样?不想就算了。」
杨简打开车门,说:「上楼吧。」
王锦程跟杨简一起靠在电梯裡,也觉得这样的情景很奇怪。他突然笑了出来。
杨简瞟了他一眼,终於也笑了。
杨简打开门,没有开灯,脱下眼镜,就拉著王锦程靠在墙上接吻。
这一次的亲吻不再仓促。王锦程可以好好感觉一下杨简的味道。
突然有点感动。原来杨简吻起来比想像中还好。
到后来,两个人都吻得有些过火。杨简率先退开,喘息著,低低地说:「进房间。」
王锦程笑著跟著他走进卧室。眼睛已经能适应黑暗,这个城市其实在夜晚也明亮。灯光从窗户裡照在杨简的脸上,阴影中可以看清他的轮廓。
王锦程伸手摸摸他的脸,拉过他,抵住他的额头,叹了口气。
杨简问:「怎麼了?」
王锦程只是又亲亲他,很温柔地。只是,这其中的温情不知道他感不感受得到。
衣服在亲吻中褪去,裸露的皮肤有点凉,但是相互拥抱著,却又觉得温暖。
当王锦程压住杨简的时候,杨简挑起眉,问:「你在上面?」
王锦程亲吻他的眉毛,刚才那个挑眉的动作真是性感。「我会温柔的。」
「王锦程,有时候做爱不需要温柔。」
但是他怎麼可能对他不温柔。知道他不会对这样的温柔有所触动,他需要的只是刺激。
可是还是忍不住。忍不住亲亲他,按照自己心裡所幻想的那样,小心翼翼地怕伤了他。
谁叫他爱上。
王锦程的动作近乎虔诚,他圈住杨简的腰,微微抬起,滑了下去。
杨简仰起头,闭上眼。
****
杨简半夜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
他下床,在屋裡晃了一圈,才发现他在阳台上。
他一手叉著腰,另一隻手的动作明显在抽淤。大半夜的,他没穿上衣,裤子危险地掛在胯骨上,背部的肌肉随著他抽淤的动作起伏。
他的身前是隐约带著灯光的夜,他站在阳台上,让杨简有种他支撑起了夜空的感觉。总觉得王锦程最近抽淤越发凶狠,杨简走过去,把香淤从他的唇间拔了出来,按熄在阳台上。
王锦程微笑著看著他,眼睛清澈又明亮。
「怎麼不睡觉?」杨简问。
王锦程笑著说:「太激动了,睡不著。」
杨简哼了一声:「激动?又不是毛头小子。」杨简盯著他没有穿衣服的上半身看,「你技术相当地好啊。」
王锦程大笑:「能愉悦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还怕你要求太高,无法满足你呢。」
「这种话不要这麼大声地喊出来。」
「你害羞了?」
「我是怕你扰民。」
王锦程一把抱起杨简,杨简抓住他的肩膀,有点慍怒:「你干什麼?」
王锦程笑嘻嘻地对他说:「你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吗?」
「春你个……」话还没说完,就被吞进另一张嘴裡。
****
「放开我。」
「杨简……我不想起床了。」
「你起不起来不关我的事,但你先放开我。」
「不想放开怎麼办?」
「那把你的手砍掉怎麼样?」
王锦程笑了起来,声音有丝嘶哑慵懒。他终於鬆开杨简,把他从自己的怀抱裡解放出来。杨简瞪了他一眼,起床穿衣服。
王锦程躺在床上看美男著装图。
杨简穿好衣服,到浴室去洗漱。过了一会,王锦程跟著蹭过去,杨简瞪著他,看他像在自己家裡一样地用牙膏跟剃鬚膏。
「用了是要付钱的。」杨简转过头去。
王锦程一边刮鬍子,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别这麼小气嘛,昨天你使用了我的身体,我都没找你要钱。」
杨简看著在他下巴上滑动的刮鬍刀,说:「我真想推你一下。」
「别。」王锦程连忙放下刮鬍刀。
杨简笑笑,扔给他须后水。
王锦程只有又穿回昨天那套衣服,杨简想送他回学校,但被他拒绝了。
「你為什麼不买车呢?」
王锦程说:「我平时都在学校,不需要用车。而且──」他的语气放柔,有著淡淡的怀念,「在学校裡慢慢走著散步挺好的。」
杨简挑眉:「怎麼?有美好的回忆?」
「是啊,我的导师曾经告诉我,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你才知道啊。」
王锦程跟杨简一起下楼,在要说再见的时候,王锦程看著杨简,问:「什麼都没改变吧?」
杨简反问:「你想改变什麼?」
王锦程摇摇头,还是只是笑。
杨简抛著车钥匙,转身离开。
王锦程慢慢地倒退了几步,也转身迈开步子。
其实,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即使他不承认。
王锦程突然有了势在必得的心情,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再让他放开是不可能的。
心情突然轻鬆起来,彷彿是豁然开朗。人生还有很长,虽然一个人也能走得很好,但是如果有杨简的陪伴就更好了。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就觉得很美好。
王锦程低头笑了。
****
王守寧回归了。
还是杨简邀请的,当王守寧出现在星期五聚会的时候,所有人都鬆了口气。
刚开始的时候,王守寧还有些靦腆,但后来马上就进入了状态。毕竟这世上有几个人能顶得住谢庆的冷笑话?
便连平时对什麼都要挑剔三分的严晰也难得缓和下脸,肯跟著谢庆一起抬槓。
其实大家都是很高兴的。王锦程观察著杨简的脸色,果然还是完美得无懈可击。只是不知道他心裡又在想些什麼。杨简肚子裡有九道弯,想要搞清楚到底是个什麼回路,连蛔虫这种生物也觉得难办。
闹了一会,一伙人就转移到包间去打麻将。多出两个人,大家轮流上。
王锦程趁机出去抽淤。正抽著,安臻拍拍他的肩。
王锦程一看见他,立刻白了脸:「你把谢庆一个人扔那儿?」
安臻无动於衷:「没事。」
「觉得没事的只有你吧……」
安臻换了话题:「锦程,你把自己都绕进去了。」
王锦程笑笑:「我绕进去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安臻只是看著他:「我担心。」
王锦程还是笑:「担心我?安臻,你还不知道我吗?」
安臻还是面无表情:「就是知道才担心。锦程,爱情不是脑力游戏。」
王锦程弹弹手裡的烟,说:「我自有分寸。」
安臻知道多说无益,便回去制止谢庆一个人把所有人搞疯掉。
王锦程看著他的背影,不禁有点感叹。
杨简曾说过,王锦程是最瞭解他的人。可是最瞭解王锦程的人却不是杨简。
连安臻跟谢庆都比杨简瞭解得多。这其中,也有王锦程自己的过失。
安臻走进包厢,杨简问道:「王锦程还在外面?」
「嗯,还在抽淤。」安臻答道。
杨简皱起眉头:「他抽淤抽得太多了,不要命了。」
「你去叫他戒淤,他一定听你的。」安臻淡淡地说。
所有人都愣了。时空停滞,很尷尬。
「说起戒淤,我有个……」
严晰凌厉一眼扫过去,生生封住谢庆的嘴裡的「笑话」两个字。
王守寧乾笑一下,说:「杨简你把王锦程找进来吧,该他上了。」
杨简起身,倒是一脸云淡风轻。
杨简走出去后,王守寧左右看看,忍不住问:「你们都知道王锦程喜欢杨简?」
谢庆敲了敲他:「笨笨。」
王守寧又问:「杨简也知道?」
谢庆又敲了一下:「你说呢?连你都知道。」
王守寧憋著没说话。
「好了好了,这麼沉默干嘛?快下注!我看好王锦程。」谢庆摸摸下巴。
「我赌杨简继续没心没肺。」严晰翻了个白眼。
王守寧為难地说:「我当然是希望他们在一起……」
「好,算你压王锦程。小臻臻,你呢?」
其他三个人看向安臻,安臻还是没什麼表情,说:「王锦程。」
「為什麼你们都觉得王锦程能搞定杨简?他要是能搞定早就搞定了,还等现在?」严晰用抹了指甲油的指甲敲敲桌子。
「嘿嘿。」
「哼哼。」
谢庆阴森的笑跟安臻不屑的哼迭在一起。
严晰盯著他们,紧张地问:「你们要干什麼……」
谢庆摇摇手指,说:「我们还是继续看戏吧。」
****
杨简走到王锦程身边,看著他手上的烟,劈头就是一句:「戒淤吧。」
王锦程愣了愣,灭了烟,只是笑,没有搭话。
杨简也没有继续逼他,只是说:「怎麼不进去?」
王锦程马上转身:「好,我这就进去。」
杨简一把拉住他:「我有说要你进去吗?」
王锦程从善如流:「那我就不进去。」
「但我也没说不要你进去。」
王锦程突然揽住杨简的腰,埋进他的发间,顺著滑下去,咬著他的耳朵问:「到底要不要我进去?」
杨简笑了一声,拉起他的头,扶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两个人笑著接吻,唇舌交缠。
一吻完毕,杨简用拇指摩擦王锦程的嘴唇,说:「我好像挺喜欢你的身体的。」
王锦程咬住他的手指,含糊地说:「我还以為只有我一个人期待著下一次。」
杨简笑道:「那我们走吧。」
王锦程吐出他的手指,问:「那他们呢?」
杨简含住抚摸过他嘴唇的拇指,眨眨左眼:「管他们。」
王锦程对妖魔化的杨简,完全没有抵抗力。
第三章 小学生爱情
地点还是杨简家,也许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关系,两个人竟然比上次还要投入。
杨简笑著任由王锦程脱下他的外套、衬衣,然后看著他眼裡隐隐燃烧的火热。
王锦程握住他的手,拉到唇边亲吻,一根一根手指,很虔诚。
杨简突然把手抽开,勾上他的脖子,把他拉下。
王锦程顺势吻上他的唇,细细地啃咬他的下唇,再把舌头伸进去,勾引他的舌头。
激烈又温柔的吻,两个人都不捨得分开。
王锦程解开自己的衣服,与身下的人亲密相贴。抚摸他的肩膀、胸膛还有腰腹,感受著他的颤抖,王锦程从他的唇上退开,深深看了他一眼,吻上他的胸膛。
杨简叹息出声。
王锦程顺著往下吻,在他的腰侧流连。杨简咬住嘴唇,忍住呻吟。
王锦程继而挑逗他平坦的小腹,然后含住他早就兴奋的部位。
「喂……」杨简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单音,就已沦陷。
王锦程用嘴取悦他的前面,手指却偷偷潜进后方,浅浅探入再抽出,然后越来越深,越来越急。杨简揪住身下的床单,腰随著王锦程的动作扭动。在杨简即将达到顶点的时候,王锦程直起身体。
杨简不满地朝他伸出手,王锦程握住,笑:「杨简,你真是有够淫荡。」
杨简软绵绵地踢他一下,沙哑地说:「你不淫荡?有种现在滚出去。」
王锦程再次俯身,握住他的腰,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我比你更淫荡。」
说著,腰身一挺,杨简闷哼一声。
王锦程先是缓缓地抽动,待杨简将修长的腿勾上他的腰时,王锦程叹息,动作激烈起来。上次已经很好地摸到了杨简的敏感点,於是,这次王锦程每一次都用力地顶在那裡,连杨简都受不住。
当只剩下喘息呻吟与拥抱时,其他的也就懒得去想,追逐高潮本来就是杨简的目的,那麼他也应当奉陪。
王锦程抱著杨简,他闭著眼,呼吸渐渐平缓,只是脸上还残留著亢奋的红润。王锦程轻轻摇晃他:「去浴室吧。」
杨简懒得睁开眼,不肯动。
王锦程只有半拖半抱地把他搬进浴室,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帮他清洗。
温水与大手的抚摸让杨简觉得很舒服,闭著眼睛哼了一声。
「喂,不要发出这麼诱人的声音。」
杨简终於张开眼,浅笑著说:「下次我来让你也发出这麼诱人的声音,好不好?」
说著他啃上王锦程的脖子,又舔又咬。
王锦程手顺著他的臀缝滑下去,伸进刚才他进入的地方,说:「你还有力气?」
杨简呻吟一声,攀住他的肩,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没力气了。」然后整个人摊在王锦程身上。王锦程笑笑,导出他身体裡的液体,冲洗乾净,用浴巾把两个人都擦乾,抱著杨简一起跌在床上。
****
杨简醒来的时候,王锦程又不在,不过这次已经天亮。
他起床,发现王锦程正对著他家的冰箱发愣。
王锦程看到他走过来,皱著眉头问:「為什麼你家的冰箱裡全是八宝粥?」
「哦,吃啊。」杨简随口答道。
王锦程拿出一罐,不可思议地问他:「你觉得很好吃?」
「不,很难吃。」
「那你為什麼屯这麼多?」
「因為很难吃,所以每次吃一点就觉得不想再吃任何东西了,所以是很方便的抵抗飢饿的食品。」
王锦程沉默一下,把手裡的八宝粥放回去,然后走出去,穿好外套,说:「我去买点吃的。」
杨简笑著看他走出去,关上门,然后他走进浴室洗漱。
啊,好像忘记告诉王锦程了,他家有一打外卖电话。
吃完饭,王锦程坐在沙发上,大摇大摆地拿著遥控器看电视。
杨简抱著胳臂,看著他,问:「你怎麼不走?」
王锦程说:「今天星期六。」
「那又怎麼样?」
「星期六休息啊。」
「然后呢?你把我这裡当度假村?」
王锦程舒展著身体,说:「别这麼小气嘛,使用完我的身体,也要给我点福利。」
杨简懒得再管,只是坐到他旁边,抢过他手裡的遥控器,调自己想看的台。
杨简看了会财经报导,突然感觉身上一沉。转头一看,王锦程睡著了,压到了他身上。杨简有点不耐烦,有点想推开他,但是看著他的脸。虽然没自己长得好看,但也还可以。
抱著这样的想法,杨简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头,然后让他躺下来,枕在自己的腿上。杨简觉得自己真是好心眼。
然后他就投入了电视节目中,没有看见王锦程嘴角的一抹笑。
****
王锦程咬著棒冰棍,一边咬一边看报告。
「王老师,你最近没吃好吗?怎麼老看见你在啃木头呢?」办公室裡的小讲师忧心忡忡地说。
王锦程叼著棒冰棍,说:「吃木头多好啊,补充粗纤维。」
「等你彻底变成蛀虫的时候通知我们一声啊,我们好联繫超自然现象研究院。」
「我们学校有这个院系吗?」
「没有吗?」
「有吗?」
无聊的对话停止之后,王锦程吐出棒冰棍,坐了一会,觉得嗓子痒得受不了。无可奈何,他从抽屉裡摸出烟。习惯太根深蒂固,一朝一夕想戒淤,真是难受。
王锦程夹著烟,走出办公室,刚走到外面,想了想,又折回来。
还是能忍则忍吧,不能忍再说。
下午,王锦程请中文系的一位书法高手写了两句著名的话,贴在办公室的墙上,曰:「忍字高来忍字高,忍字头上一把刀。」
王锦程看著墙上的字,满意地摸摸下巴。
全化学院都在传,王副教授大概醍醐灌顶了。
****
王锦程与杨简的关系变得很微妙。
理论上他们还是朋友,实际上却又成了床伴。
因為几乎都在杨简家过夜,於是杨简家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王锦程的东西。刚开始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后来是王锦程喜欢的沐浴露牙膏须后水,当杨简看见冰箱裡的八宝粥一罐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王锦程喜欢的零食水果时,他挑起眉。
不知什麼时候开始,连家裡的空气都带上了淡淡的香淤味。
「你是蛀虫吗?」杨简问。
咬著筷子的王锦程抬起头来,吐出筷子,為难地说:「你是指我啃木头吗?」
杨简扶扶眼镜,说:「不是,我是指我的家都快变成你的家了。」
「哦,这叫鲸吞蚕食。」
「蛀虫的行為。」杨简坚持。
「好吧。」王锦程再次把筷子塞进嘴裡咬。
杨简盯著自家的筷子,说:「下次记得买新筷子过来,我家的所有柱状物体都快被你咬断了。」
王锦程把视线移往杨简的下身:「哦?是吗?断了?」
杨简一巴掌拍过去。
王锦程笑著接招,握住他的手,顺手一扯,就把杨简扯进怀裡抱住,叼著筷子,瞇起眼睛,懒洋洋地笑。
杨简看他,突然觉得他叼筷子的动作有些熟悉,心念一动,问:「你最近很少抽淤了?」
王锦程仰起头想想,说:「健康很重要。」
杨简的眼神有点深,王锦程笑瞇瞇地看著他,杨简便也是一笑,含住筷子的那一头,把筷子从王锦程的嘴裡扯出来,吐掉,吻住他的唇。
「王锦程,你到底在想什麼?」亲吻中,有这麼一句洩露出来,王锦程装作没听到。
不知道这种神秘感能让杨简新鲜多久。
「对了,下个星期,公司有个重要的企划要开始了,我会很忙。现在我要準备準备,养精蓄锐,你就先回去吧。」杨简从王锦程身上起来,笑著说。
王锦程看他的笑容,还是那般无懈可击。
王锦程缓缓站起,拿起进屋时随手搁在沙发上的外套,说:「那你好好休息。」
王锦程前脚刚走出去,门就啪地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他摸摸鼻尖,叹了口气。
杨简这种乖僻的性格不知道是怎麼养成的,一旦不合他的意,便睚眥必报。
他突然觉得其实杨简是极傻的,这世界上,怕是只有他自己才会容忍杨简的这种性子,可惜杨简还不懂珍惜。反正吃亏的是杨简。
王锦程哼著歌,进了电梯,下意识把手伸进上衣口袋。结果,没有烟。
这才想起,自己好久没有买过烟了。
****
搞諮询的,一忙起来就没完没了,杨简这两个礼拜尽在天上飞,偶尔回家,也只是去拿换洗的衣服,便把别的忘得一乾二净。
王锦程知道他忙,只是连通电话也不给自己,再次显示出自己的微不足道。
王锦程双手插兜,站在杨简楼下,想著,一定要弄到一把钥匙才好。
站了一会,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或许,杨简是故意的,故意不给他消息。
掏出手机,终於拨了他的电话,结果无人接听。果然是故意的。杨简在工作的时候肯定是二十四小时开机,客户的电话当然是不能被遗漏的,而王锦程打去的电话就无所谓了。那天不过是没有理他的问话,就被记恨到这个时候,哪有这麼小心眼的。
不过王锦程心裡鬆了口气,不管怎样,故意冷淡,总比无意遗忘要好。
****
杨简最后搞定工作那日,从外地回来,回到家裡便倒在了床上。
睡得昏天黑地,醒来的时候,外面要黑不黑的样子。
杨简起身,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冰箱裡还有好多食物。
杨简愣了愣,觉得自己走错了屋,自家的冰箱不是应该都是八宝粥的吗?然后才后知后觉,想起了王锦程。杨简盯著打开了盖的一瓶罐装牛肉,想起王锦程那天笑著拿著个勺子舀著牛肉,伸到他嘴角,非要他吃的样子。
「白痴。」杨简一把关上冰箱门,走到客厅,摸起钥匙,走出门去。
****
当王锦程接到杨简的电话时,他正在宿舍裡看书。从实验室学生座位上摸过来的书还不错,他正看到好笑的地方,在床上打滚,突然接到杨简的电话。
王锦程一惊,差点气顺不过来,连忙按了通话键。
「喂?」
「我到你学校了。」
「啊?你到我学校来干什麼?继续深造吗?要念什麼系?」
「……你要是再扯这些,我就把谢庆扔进你们学校。」
王锦程大惊失色:「别!放过学校吧!」
杨简在电话那边笑。
王锦程放柔了声音,问:「回来了?还好吧?」
「能有什麼不好,怎麼?我就在你学校,你也不出来接见我?」
「你大驾光临,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吓傻了,你在哪裡?」
****
王锦程到化学院前,看见杨简站在那裡,有个女生正在和他说话。
王锦程立刻黑了脸。
那女生看到王锦程,对杨简说:「你认识化学院的王老师?」
杨简点点头,女生惋惜地说:「那没戏了,拜拜。」
等她走了,杨简转过头对王锦程说:「她邀请我做美术学院的人体模特。」
王锦程黑著脸说:「她也邀请过我,我把氨水翻出来才逼退她。」
杨简瞟了他一眼,幽幽地说:「為什麼不答应呢?一点為艺术献身的精神都没有。」
王锦程摆摆手:「算了,我怕脱了衣服会感冒。」
杨简看看手表,说:「我还没吃饭,你吃了吗?」
就是吃了也不敢说啊,王锦程摇摇头,说:「没有。」
杨简想了想,说:「这是你的地盘,你请我吃你们学校的食堂吧。」
「不会吧?你要吃学校食堂?」
杨简挑眉:「怎麼?不行?」
「你又不是没吃过食堂,那是人吃的吗?」
「……你不是人吗?」
王锦程拗不过杨简,只好带他去,结果杨简看著没有牛肉的土豆烧牛肉,感慨万千。不过杨简确实是饿了,倒是没有挑剔。只是王锦程看著他即使飢饿,还是很优雅的吃饭样子,心裡有点心疼。
杨简,你说你活得这麼累干嘛。
杨简吃完,抬头看王锦程,他正温柔安静地看著自己,不禁微微地笑,问:「看什麼呢?」
王锦程递给他餐巾纸,说:「看你啊。」
杨简接过纸,垂下眼。
吃完饭之后,杨简问王锦程:「為什麼不回家去住呢?你不是有套房子吗?」
王锦程摇摇头:「那是爸妈的,他们回国的时候可以住住。而且——」王锦程想想,说,「一个人太冷清,在学校挺好的,有事还可以照应。」
天已经黑了,夜晚的风开始变凉,杨简拂开眼睛边的头髮,说:「一个人太冷清的话,搬到我那裡去怎麼样?」
王锦程愣了。然后弯下腰来。
杨简被他吓到了,连忙去扶他,急切地问:「你怎麼了?」
王锦程攀著他的胳臂,低声呢喃:「我怎麼这麼没用……」
即使想在他的面前装冷静,可是有的时候还是会破功。
知道他不会是因為爱上自己而邀请,但是还是高兴得心都疼了。
杨简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问:「怎麼,不愿意?」
王锦程抬起头来,哀怨地看著他。怎麼会不愿意?简直是太愿意了。
****
王锦程正式搬到了杨简家裡。
说是正式,其实也没什麼,他本来就东西少,再加上之前实际已经搬进去一些,所以王锦程倒也轻鬆,只是每天上下班麻烦点。不过,每天都能见到杨简,是再好不过。
為了庆祝王锦程搬到杨简家裡,他们决定出去吃顿好的。
「这日子过的,好像除了吃就没别的了。」王锦程一边在阳光下伸展身体,一边走。
杨简走在他身边,还是笑瞇瞇的:「那你就别吃啊。」
王锦程叉著腰,说:「我没说吃不好啊。」
杨简懒得再搭理他。
可是,他们吃饭的时候遇上了王锦程非常不想遇到的两个人。
王守寧跟他们家相公。……世界真是小小小。
王锦程不由自主地拿起桌上的餐巾纸当扇子遮住自己的脸,杨简倒是坦然,看了王锦程一眼,说:「别做蠢动作了。」
王锦程放下餐巾纸,有点焦躁不安。不过那边两个人好像没有看见他跟杨简。
「為何你如此淡定?」王锦程忍不住问杨简。
杨简笑道:「為何你像屁股上长了钉子一样?」
王锦程张张嘴,最后还是放弃。人家都不在乎了,自己折腾个什麼劲。只是,每一次面对王守寧跟杨简同时在场的情况,他总是很不自在。
总觉得自己有种第三者心态,王锦程把这点归结到他习惯性犯贱的老毛病裡面。
王锦程看著杨简冷静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杨简啊杨简,我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你為谁疯狂的样子了。」
杨简笑:「很失望?」
「有点。如果有个人能让你爱得如痴如狂就好了。」即使那个人不是他也无所谓。
当然,如果是他就更好了。
杨简很难得地大笑起来:「如果真有这个人,我真想先灭了他。」
王锦程愣了愣,继而缓缓地说:「杨简,你就这麼怕吗?」
杨简收起笑,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王锦程决定换个话题,说:「听说守寧厨艺相当的好,有这麼个好资源,為什麼还要在外面来吃。」对於他这种常年吃食堂的人,简直是不可理解。
杨简挑挑眉,说:「我要是关安远我也这麼做,哪能老劳累自家煮夫。」
「哇,杨简,看不出来你这麼会体贴人。」
「这也要看对象。」
王锦程捧住心,说:「我的心在滴血。」
杨简扫了他一眼。
王锦程知道刚才的对话得罪了他,便乖乖地吃自己的东西。倒是杨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目光老往王守寧那边飘。
或许是餘情未了?王锦程吃著吃著,有点闷闷不乐。
那边倒是先吃完了,王守寧跟关安远站起来要走。杨简一句「跟上」,让王锦程睁大了眼睛。跟在别人后面行為虽然王锦程不是第一次干,应该说他已经很熟练。但是杨简在身边带队跟踪别人,却是难得的体验。
王守寧和关安远两个人好像只是在散步,有时候互相微笑一下,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还会拉拉对方的手。
真是……好甜蜜。杨简是故意跟著找刺激的吗?王锦程斜眼偷看杨简。
杨简只是专心致志地看著前面的两个人。
后来,王锦程发现,只要王守寧稍微做出点亲暱的动作,关安远的耳朵就会变红。
有没有搞错?「连我这种跨领域的人都知道的有钱人,為什麼会有这麼幼稚的反应?」王锦程忍不住指著关安远问杨简。
杨简淡淡地说:「这叫返璞归真。」
「……」王锦程不屑地说,「哼哼,小学生爱情。」
「你嫉妒。」杨简瞟了他一眼。
王锦程转过头,凝视著杨简:「你就不嫉妒?」
杨简笑。王锦程便也笑。他们一起看著前面的两个人相携离去。
有的事情,虽然看起来有点蠢,但是想起来真的是很嫉妒啊。
那麼幸福的表情。即使是平日用冷酷武装自己的人,当爱人站在身边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流露出最原始的心情。
「先开始认识守寧的时候我就很羡慕他,现在他跟关安远在一起,我开始嫉妒他们两个人。」杨简慢慢地说。「跟我完全相反的类型,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我能变成他们那样的人该有多好。」
王锦程突然一把揽过杨简的肩,说:「不还有我呢?下次自怨自艾的时候想想我。王锦程也不是老实人,有他陪著你,这世界就冷清不到哪裡去。」
杨简冷冷看著肩膀上的手,但也没有拨开,只是说:「吵死了。」
王锦程大笑,其实他自己也曾羡慕过王守寧,不过人长成这个样子实在没办法,总不能回到小时候重新来一遍吧。
小学生爱情固然很甜蜜,但是成年人也有成年人的玩法。
「杨简,我们回家吧,我想跟你做爱。」
杨简一个胳膊肘击向王锦程的腹部,疼得王锦程鬆开他直不起腰来。
杨简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慢慢踱步往前走。
「喂喂,等我一下。」王锦程揉著肚子在后面喊。
杨简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吵死了。
第四章 猜心游戏
同居是要同床共枕才有意义。但是杨简觉得不胜其扰。
本来睡著之前还好,有时候你摸我一下,我摸你一下之后,大家安静地睡觉。但是半夜的时候,杨简总是被吵醒。身边的人辗转反侧,附带把他也折腾醒。
刚开始的时候,杨简以為是王锦程做噩梦,但是后来发现其实他是醒著的,於是警告他别再翻身了,但是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过了一会又忍不住,有时候乾脆起身,不知道做什麼。
连著几夜这个样子,杨简也烦了,以前他在这裡过夜的时候也这个样子,一搬过来就不好好睡觉。可还没等杨简动口,王锦程就主动说他去睡客厅的沙发。
杨简正求之不得。
只是一个人睡了几晚,总觉得有事惦记著。即使在做爱之后,王锦程也会回到客厅裡睡。几天过去,王锦程的眼眶明显黑了一圈,而且精神也不是很好,总是一副神游太虚的状态。
问他怎麼回事,是不是失眠,他就打哈哈,说是最近在想一个课题,想得睡不著觉。又过了几个晚上之后,杨简终於认命。
折腾到半夜还没睡著,他爬起来,走进客厅裡。可是王锦程并不在客厅。
他不会又在阳台上吧?
杨简走近阳台,发现王锦程果然在那裡。
他蹲在阳台上,手不停地抓著头髮,叼著筷子,还在喃喃地数数:「一千零二十三,一千零二十四……」
「你在干什麼?」杨简问他。
王锦程吓了一大跳,连忙把筷子从嘴裡拿出来,说:「我又吵到你了吗?」
杨简摇摇头,坚持问:「你在干什麼?」
王锦程用食指与中指夹著筷子,再次抓抓头,说:「我有点睡不著。」
杨简盯著他夹筷子的动作很像抽淤,瞇起眼睛。这才想起,他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抽淤了。
「你想抽淤?」杨简问。
王锦程愣了愣,这才汕汕地说:「我正戒著呢,就是晚上有点熬不住。」
杨简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拎起他的衣领,把他拖回卧室,只是轻描淡写一句:「睡觉。」
王锦程被扔到床上,一阵头晕眼花,随即就感觉杨简也爬上床来,抱住他,再说了一遍:「睡觉。」
王锦程愣了愣,感觉杨简的气息就在旁边,突然觉得喉咙也没有那麼痒了。
王锦程笑笑,在杨简的脸上亲了一口。杨简闭著眼睛,没有理他。
王锦程也抱住他,安然睡去。
第二天,王锦程吃完饭,杨简丢给他一盒东西。王锦程接住一看,是一盒棒棒糖,什麼口味的都有。
「咬筷子还不如咬糖。」杨简轻飘飘的一句话。
王锦程立即笑嘻嘻地跟上去,说:「别这麼彆扭嘛,关心我就直说,这有什麼害羞的。」
杨简转身,脱下眼镜,也是笑著,温文柔和,然后伸手从王锦程怀裡的盒子裡拿出一支棒棒糖,剥了糖纸,塞进他的嘴裡。
「塞住你的嘴巴。」
王锦程看著他,他微微弯著眼,眼睛湿润明亮,嘴角上扬。这麼温柔的表情,几乎让王锦程有种错觉,以為他是爱著自己的。王锦程含著棒棒糖,甜甜的味道在嘴裡化开。
只是也不是纯然的甜蜜,王锦程总也不敢忘。杨简是个什麼样的人?他现在在想些什麼?以前有多少人也是以為杨简是爱著他们的,结果呢?
王锦程看著杨简,想问他,这个时候他有几分真心?
杨简似乎也察觉到了什麼,懒懒地垂下眼。
刚才那种温馨的气氛突然荡然无存,王锦程有点后悔。本来高高兴兴的,怎麼被他的沉默搞成这个样子。
他补救般的说道:「嘴巴被塞住了还怎麼亲你。」
杨简轻轻哼笑了一声,伸手捏住棒棒糖的棍子往王锦程嘴裡一送,顶到王锦程的喉咙口。王锦程一个劲地咳嗽。
「咳咳,谋杀啊!」
杨简只是转过身,走进书房。
****
杨简一直在书房裡,王锦程翻了几篇文献,没什麼心思,就在客厅中间的地毯上躺下想事情。嘴裡还含著棒棒糖,算是对香淤的一种替代品。
他觉得他几乎成了研究杨简的专家,可是即使他已经是专家了,还是觉得杨简是个很大的挑战。他不知道是应该今朝有酒今朝醉还是步步為营。
患得患失,越是接近他就越是怕失去,也就越放不开手脚。
王锦程闭上眼睛,摊开身体躺在地毯上,一边吃棒棒糖,一边哼歌。
过了一会,感觉有个东西压在自己的肚子上,还来回揉弄。
王锦程睁开眼睛,看见杨简光著一隻脚在他肚子上踩。
王锦程只好说:「高抬贵脚,小心把我的胃踩出来。」
杨简懒洋洋地说:「我就踩了,怎麼样?」
王锦程瞪著他,什麼时候杨简也会说这种无赖的话。
杨简的脚在王锦程腹部的动作有点色情,而且有越来越下的趋势。在他到达危险区域前,王锦程一把抓住他的脚。
「你真是麻烦。对你坏也不行,好也不行,你到底要什麼?」杨简俯视他,问。
王锦程想了想,说:「那要看你能给我什麼了。」
「跟你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没有成果。」
「没办法啊,高手都是这样。」
杨简嗤笑一声,说:「王锦程,你说我彆扭,你又何尝不是这样?你别以為自己就是个明白人,照样该迷糊的迷糊。」
王锦程咧嘴一笑:「人在江湖,哪能事事看透。」
「得了吧。」
王锦程的手向上滑动,握住杨简的脚踝,瞇起眼睛,色迷迷地说:「先别管那些了。」说著,一边用手指摸杨简的脚。
杨简这才完全笑开,抽开脚,跨坐在王锦程身上,俯下身体,咬住他的喉结,模糊地说:「也是,及时行乐,懂不懂?」
王锦程的手滑进杨简的衣服裡,摸上他光滑的背,真是美妙的触感。
衣服在摩擦中半褪了下来。王锦程扶住杨简的腰,进入他的身体,那个时候,杨简仰著头,眼裡泛著水光,嘴唇微张,皮肤微红。
这种景象对於王锦程来说,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於是就想更激烈地刺激那个妙不可言的地方,想逼出他无法克制的呻吟。
在攀到顶点的时候,王锦程想,其实及时行乐也不错。只是后来杨简趴在王锦程身上,看见地毯上的白浊时,皱起眉头,缓缓地对王锦程说:「等下去刷刷地毯。」
王锦程白了白脸,觉得此时的杨简又可爱又可恨。
****
对於王锦程来说,王守寧有著很特殊的意义。
首先,他们都姓王。这个是很重要的,五百年前是一家嘛。
然后,他们是朋友。
再然后,王守寧算王锦程的潜在情敌。
王锦程曾经对比了一下他自己跟王守寧,发现几乎没有什麼可比性。两个人的风格完全不同,一个走学术雅痞路线,一个走都市邻家路线。
当然他们都是实力派的,遇上了杨简这个偶像派。
但是王锦程不得不承认,有两项东西,他大概永远都比不上王守寧。
一个是网球。虽然平时王守寧看起来有点温吞,但是打起网球来毫不含糊。就像是传说中的那种,一握上球拍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们这一票人常被打得落花流水,每次他们去打网球,因為其他人无法满足他,王守寧就只能去找球场教练,那种程度,王锦程只可仰望。
除了网球,王守寧还有一个才能,王锦程无法追赶到。就是做菜。
王锦程小的时候家裡有母亲做饭,后来家裡去了美国,王锦程独自留在国内,大学时吃学校食堂。本科毕业之后去美国,又吃到了母亲的手艺。拿到博士学位之后,王锦程执意回国,结果还是去了学校教书研究。
仍然是吃食堂。说起来,虽然王锦程没有很多机会自己动手,但是其实,他还是懒。他基本上不会做饭,可是王守寧做菜的手艺在小圈子裡广為流传。
人们总说,要抓住一个男人,首先要抓住他的胃。
杨简是不会做饭的,所以他的冰箱裡才会出现那麼多八宝粥。
但是他对於吃的方面却不含糊,他有的时候会在跟王锦程一起出去吃饭时,说:「哎,好想念守寧做的菜。」
这话有点刺激王锦程。
当他跟几个朋友一起去王守寧家时,他终於尝到了王守寧的手艺,於是他绝望了。
这个差距比他们的网球水平差距更大。
两个不会做饭的男人住在一起,其实是很尷尬的。
不过杨简出去吃贯了,倒没什麼,只是王锦程觉得,总不能一直都在外面吃。
他想跟杨简有更长久的关系。万一在外面吃一辈子怎麼办?
不过,好像想远了点。
王锦程正窝在办公室裡上网,想在网上买本菜谱。
总是要试试,不试试怎麼行,说不定他在做菜这件事上超级有天分也说不定。
一学生进来,神情委屈可怜。王锦程心头一跳,学生一露出这种表情就没什麼好事。
果然,那学生想换题。
这种事很短时间裡就会发生一次,因為实验没有进展的挫败感,学生总会想,是不是换个课题就会好一些。王锦程耐心地跟学生做工作。当个老师不容易啊。
好不容易劝退了学生的想法,那个学生看见王锦程桌上的棒棒糖,说:「王老师,你还吃这个啊。」
大概是王锦程跟学生年龄差距没那麼大,再加上他的个性有点痞,学生跟他没大没小的,他也习惯。
王锦程只是说:「為什麼我不能吃?」
「没什麼,只是好像小孩子吃的。」
现在的小孩子,说话都这麼直白吗?
王锦程强忍著翻白眼的欲望,说:「没事就回去吧,自己再好好想想实验的事。」
那个学生大概是心情好了点,伸手去拿王锦程的棒棒糖。王锦程一拍他的手。
「怎麼这麼小气……」
王锦程瞪著他,说:「这学期的高等有机,你不想过了?」
他成功地吓到了学生,那学生连忙说:「别别,我走了,王老师再见。」
王锦程看著他飞快地溜出办公室,笑了笑。
有没有搞错,这可是「爱的棒棒糖」,只有他可以吃。
王锦程拆了一根,放进嘴裡,继续找菜谱。
****
对於王锦程这种搞理科的同志,深諳理论与实践的差距。但是,即使在实验中找问题是王锦程的强项,他还是无法搞清楚,為什麼明明是按照菜谱上一步一步去做的,但是效果会差这麼多。
王锦程看著失败的作品,只有无奈地把它们都倒了,再把盘子跟锅刷乾净,等杨简跟他打电话。这几天杨简的工作又很多,每次总是王锦程先到家,然后等杨简打电话出来叫他去吃饭。吃食堂吃了这麼多年,还是在家裡吃饭更有感觉。
总觉得只有那样,心裡才会踏实。
跟杨简一起吃完饭回来,两个人还是照例在书房裡自己干自己的事,只是王锦程正在专心致志帮学生改文章的时候,杨简突然走到他身边,问:「你用过厨房了?」
王锦程吓了一跳,支支唔唔地问:「是啊,怎麼了?」
杨简看了看他,说:「没什麼,看见万年不用的锅突然变得那麼干净就奇怪。」
「哦,我拿来煮过泡麵。」王锦程平静下来,气定神閒地说。
「不是有微波炉吗?」
「我比较喜欢用锅煮。」
「哦。」杨简又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王锦程心虚地继续看自己的东西,却忍不住胡思乱想,不过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杨简转过身来看著他,看了好一会,才又转过去。
****
王锦程终於明白了什麼叫「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的道理。
这句话反过来说,就是人总有一个方面,是自己死也不行的。
王锦程对於自己的做菜水平感到了绝望。「到底是哪裡出问题了呢?」他繫著围裙,站在锅边,一手拿著菜谱研究,一手拿著锅铲,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天赋问题啊。」
「胡说!我的智商明明高於平均水平。」王锦程皱著眉头继续看,突然意识到什麼,猛地转过头,看见杨简抱著胸,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笑瞇瞇地看著他。
「唉。」他什麼时候回来的?怎麼像猫一样不出声啊。
杨简走过去,从他手裡抽出菜谱,说:「做菜这个东西是要靠感觉的,你照本宣科,怎麼行?」
「说的你好像很懂一样,你会吗?」
「我是不会,但是没见过猪,还没吃过猪吗?」
这是什麼逻辑,会吃猪不代表会料理猪。
既然杨简已经看到了,王锦程只有硬著头皮把做好的菜端出去。
杨简尝试那些菜的时候,王锦程并没有传说中的那种忐忑的心情。反正他已经知道结果。「不是人吃的。」杨简放下筷子,平淡地说。
可是即使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由杨简说出来格外地打击人。
「没关系。」杨简说,「你会泡泡麵吧?以后还可以泡泡麵给我吃。」
王锦程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总不能吃一辈子泡麵吧?」
杨简古怪地看著他。王锦程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一辈子啊,太长了。即使他能给得起,不知道杨简给不给得起。
***
谢庆又要组队跑去深山老林裡摄影了,為了给他践行,王锦程他们特地请他吃了饭,然后晚上跑去嚎一嗓子。果然术业有专攻,王守寧唱歌的水平跟杨简有一拼,只要他们开口,爆米花啊啤酒瓶啊,什麼都往他们身上招呼。
而王锦程自认為自己的歌声还是不错的。
谢庆号称麦霸,他一抢话筒,老唱音很高的歌,以前他比较迷青藏高原,现在他迷上了Vitas,这是很可怕的。他唱起歌来,跟他的笑话一样寒冷。
安臻不喜欢开口,其实他们几个人裡面唱歌唱得最好的是严晰。严晰的声音本来就比较中性,唱起歌来有种低回的味道。
谢庆唱完,被王锦程抢了麦克风扔给严晰,让他唱一首,好洗洗耳朵。谢庆笑嘻嘻地坐了下来,安臻问他:「唱得爽了?」
「哪有!王锦程不让我唱!」
王锦程掏掏耳朵,说:「再让你唱我就失聪了。」
「我再怎麼也在调上,比那两个人好多了!」
王守寧难為情地抓抓脸,杨简倒是厚脸皮,大言不惭地说:「那是你不懂得欣赏。」
「得了吧,别以為大家都没耳朵!」
安臻继续跟谢庆说:「你还是唱尽兴吧,平时荼毒我就算了,不要荼毒你的队友。」
谢庆捧住心,大惊失色:「原来平时我对你表达爱意的歌你都当成荼毒?我的心碎了。」
王锦程在一旁听了,呵呵地笑,对杨简说:「幸亏你平时在家裡不喜欢唱歌。」
所有人都把头转过来看著他,连严晰都不唱歌了。
「你刚才说什麼?」谢庆先开口,他沉痛地摇摇头,说,「你一定不是说真的。」
王锦程愣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麼。
「他说,我平时在家裡不喜欢唱歌,所以他的耳朵不用受荼毒。」杨简慢吞吞地解释。王锦程尷尬地看著他,脸上有著抱歉。
杨简不以為然,说:「你们看著我们看什麼?我们住在一起了。」
沉默了一会,谢庆猛地站起来,要衝出去,大喊:「我来看看太阳是不是又升起来了!」安臻一把扯下他。
王守寧兴奋得脸都泛红了,问杨简:「你们在一起了?」
杨简温柔地点点头。
王锦程看著他点头的动作,心跳得特别缓慢起来,他机械地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闭闭眼,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喜悦。
「严晰,你输了。」安臻对严晰说。
严晰看看杨简,对王锦程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只是开始呢,今后的事谁知道。」
王锦程瞇起眼睛,笑道:「我有愚公做榜样。」
严晰哼了一声,继续唱他的歌,但是换了一首轻快的,嘴角也微微泛起笑。
最后谢庆非要嚷嚷著要王锦程跟杨简付账,杨简当然是不会动的,只是看著王锦程。王锦程摸摸鼻尖,只有掏出钱包。
因為谢庆明早要出发,安臻就架著他先回去了。王守寧也担心家裡那位会因為他晚归而发飆,於是也匆匆告别。虽然王锦程不认為关安远捨得对他发飆。
「哈,只有我当电灯泡。」严晰很得意。
王锦程跟杨简同时笑瞇瞇地看著他。
「知道当了电灯泡还这麼得意,不用这麼故意吧?」王锦程说道。
严晰说:「我当然是故意的。」
「很好很诚实。」杨简把视线转向其他地方,说:「我们干脆再去喝一杯吧。」
「好呀。」严晰当然答应,王锦程只有跟著,不断腹诽严晰。
於是,在别人眼裡「两男一女」的奇怪组合往他们平时常去的酒吧进军。
他们常去的gay吧的名字叫做「鸟语花香」。王锦程觉得这是个很崩溃的名字,但是谢庆说「淫者见淫」。
三个人喝了会酒,杨简说去下洗手间,严晰立刻靠过来。
王锦程对他说:「你有什麼话要说?」
严晰愣愣,说:「你怎麼知道?」
「你跟著我们,不是有话说吗?杨简特意给你製造机会,你快说吧。」
严晰撇撇嘴:「嘖嘖,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王锦程反问。
严晰懒懒地说:「是啊,杨简很个很危险的生物。」
王锦程笑笑:「我知道。」
「那你就应该别抱有期待。」
「什麼期待?」
严晰哼了一声:「期待他会对你放下真感情。」
王锦程继续笑:「谢谢,但是我还是想试试。」
「哎,代价太大了。虽然你们现在是在一起,但是不知道什麼时候,杨简腻了,就会离开你。」
王锦程缓缓晃动手裡的酒,摇摇头:「不,他现在还不会。如果他对我没有感情,他会继续留在我身边,这才是安全的。」
严晰瞪著他,王锦程淡淡地说:「我害怕的是另外的东西。」王锦程垂下眼,「我怕他爱上我,就会真的离开我了。」
严晰睁大眼:「你……这麼篤定?」
王锦程笑:「杨简就是这样。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準备到了那一步再说。」
严晰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你太恐怖了,连谈恋爱都要玩推理游戏猜测对方的想法。真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你的不幸,还是杨简的不幸。」
「什麼不幸?」杨简回来,把手搭在王锦程的肩上,王锦程侧头,对他微微一笑,杨简眼镜背后的眼睛也闪动著笑意。
严晰抖了抖,抖落鸡皮疙瘩,喃喃地说:「这世界都疯了。」
王锦程大笑,拍拍严晰的背,说:「不用担心,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严晰耸耸肩,端著酒杯站起来,走到角落裡猎艳去了。
杨简的手顺著王锦程的线条滑到他的下巴上,勾起他的下巴,问:「你们刚才说什麼?」
王锦程注视著他,翘起唇角,有点俏皮:「不告诉你。」
杨简抚摸他的嘴唇,说:「王锦程,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会问三遍自己。刚才王锦程在想什麼?现在王锦程在想什麼?待会王锦程会怎麼想?我都快成孔子了。」
王锦程笑著搂住他的腰,说:「我每天都在想你,每时每刻。」
杨简说:「很老套的甜言蜜语。」
王锦程抱紧他的腰,说:「但是你喜欢听,是不是?」
杨简只是笑。
那边严晰把重心放在高跟鞋的鞋跟上跟人调笑。王锦程看著杨简,突然心中泛起感动。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揣摩彼此的想法,这是因為他们已经互相重视。
对於王锦程来说,这不是什麼游戏,而是一场战争,一场成人的战争。
而他对於胜利,势在必得。
第五章 最佳男配角
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中途有个暑假,现在天气渐渐地凉快了起来。
王锦程隐约听到了闹鐘响,但是懒得动弹,继续睡觉。
过了一会有人把被子掀开,拍拍他的脸,喊他起床。
王锦程还是不想动。直到某人终於忍不住了,一把把王锦程的衣领一拎,往床下拖。王锦程一屁股跌在床下,立刻清醒了过来,大喊:「喂喂,会死人的!」
杨简继续拎著衣领把他往卧室外拖:「我说了,起床了。」
王锦程连忙挣扎著起来,整理整理衣领,跟在杨简后面进了浴室。
杨简刷牙,他也刷牙;杨简刮鬍子,他也刮鬍子;等到杨简準备洗脸的时候,王锦程凑过来抢水池。
「还没睡醒吧?要不要我来让你清醒一下?」
王锦程退开:「你先,你先。」
等洗漱完毕之后,两人著装之后一起出门,然后各自奔赴自己的岗位。
王锦程来到学校,走进办公室,途中遇见其他老师或者学生,道一声「早啊」,一天的工作就完美地开始了。
新的学期开始,王锦程他们实验室又收了新学生,多好啊,每年都有人从这个坑跳出去,又有人跳进来。上午的时候院裡发了个一个联繫方式调查表下来,让教职工都填一填。每个学期的开头必定会做的事,但是王锦程还是会觉得有点烦。
他们这种兢兢业业生活的小市民,哪会有那麼频繁的变动啊。
「说起来,王老师,你不住学校了之后还没告诉我们你的新房子在哪裡呢?什麼时候请我们去看看啊?」
王锦程额角突突地跳,说:「我现在是跟朋友住一起,他那人有洁癖,没办法。」
发问的老师耸耸肩,貌似理解地转过去不再过问。
王锦程还是老老实实地填了家裡在本市的那栋房子的地址,在其他联繫人一栏,王锦程以前都是随便抓个同事的电话填上去,不过这次……
他笑笑。反正他没什麼亲戚在本市,只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本来只是例行公事的调查,也没人会仔细地看,但是王锦程还是抱著一种莫名的心情,填上杨简的名字和手机。
彷彿这样做了,他们之间就能有更加深切的联繫,即便是他一相情愿,也觉得甜蜜非常。
下班回家之后,王锦程盯著在屋子裡走来走去的杨简,杨简终於受不了地问他:「你有什麼话想说?」
王锦程连忙笑道:「我想买辆车怎麼样?」
杨简愣了愣,说:「哦,你买吧。」
王锦程继续说:「因為这裡离学校还是远了点,买个车比较方便。」
杨简漫不经心地说:「想买就买,不用解释。」
王锦程笑笑:「那帮我参考参考吧。」
杨简倦倦地说:「你自己慢慢看吧,我有点累了。」
王锦程在网上看车型与报价,杨简还是走到身后,看了计算机屏幕上的东西之后,嘴角抽动一下,问:「你买的起吗?」
王锦程转头,说:「看看都不行吗?掛眼科是穷人的权力。」
杨简找个凳子,在他身边坐下,说:「这麼看你要看到多少年以后?」他抢过鼠标,点开网页,查看大眾车型。
王锦程看看他,笑了起来:「杨简,你彆扭起来真可爱!」
杨简瞇起眼睛,也笑:「是吗?那你还是自己慢慢看吧。」
王锦程连忙抱住他的腰:「不要,我要跟你甜蜜地一起选车。」
「噁心不死你。」
「呵呵。」
但是自从那一天之后,杨简好像陷入了某种沉思的状态。王锦程知道自己在逼他。买车是因為想跟他长久下去,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看他如何表示了。
王锦程看著杨简拿著吸尘器发呆的样子,突然想笑。
他终於苦恼了,真是——让人觉得非常爽啊。
杨简,你大概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王锦程翘著腿,看他呆呆地站著。杨简穿著清爽的居家服,没有戴眼镜,望著一个地方出神的样子,整个人表现出一种柔软。
王锦程站起来,拿开杨简手上的吸尘器,在杨简疑惑地转过头来望著他的时候,亲吻上他的唇。杨简迟疑一下,开始回应他。
王锦程一边吻他一边笑,杨简终於受不了地推开他,皱著眉头,问:「你吃了含笑半步颠吗?」
王锦程笑得更开心:「是啊,我快没救了。」
杨简瞪他一眼,想去拿吸尘器:「你有病别传染给我。」
王锦程拦住他,一把把他抱起,抱著他一边亲一边往卧室裡走。
杨简瞇著眼睛看他,在亲吻的间隙,问:「你怎麼发情也发得这麼奇怪?」
王锦程笑瞇瞇地说:「因為发情的对象是你嘛。」
杨简观察他半天,还是放弃,任由他抱著倒在床上。
这一次王锦程特别温柔,慢慢地抽动,每一次把坚挺几乎完全抽出再缓缓推进去。下身一边动,一边亲吻杨简的敏感点。虽然他动作温柔,但是对於杨简来说又是另一种折磨。浑身上下都觉得奇痒难耐,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著想要更多。
「你……他妈这是做爱吗……」杨简掐住王锦程的臂膀,咬牙切齿地问。
王锦程学他挑眉,下身挺动,逼得杨简仰头惊喘。
王锦程俯身,咬住他的耳朵,话语裡含著笑意:「我就是想折磨你,怎麼办?」
王锦程又起身,抱起他,看著他愤恨的目光,一边笑,一边把他圈进怀裡,自下而上进攻。杨简闭上眼,任他去了。
****
看电视或是看电影的时候,总有这麼一种人。他们的戏份很多,总在你面前晃,你记得他们的名字,记得他们的长相,他们爱著主角之一,他们在演员表上位居第三。
但是无论他们的戏份有多重,他们总是在故事即将结束的时候以某种形式独自走开,走不进最后的结局画面。还好,虽然他们注定得不到主角的爱——无论他们想不想得到,还有个奖项——最佳配角奖——留给他们。
杨简大概天生就是配角命。即使他外表光鲜,身边从来不差伴侣。但是杨简总是无法在他身边的人身上找到主角的感觉。
於是有的时候是他甩掉别人,有的时候是别人甩掉他。
别人甩他的时候,他大部分时候也随他们去了,毕竟自己也找不到感觉,但有时候惹到了他狭小的自尊心,他也是会报复的。
那个时候,他就是传说中的反面男二号。
杨简长得好看,一般来说,长得最好看的都不会去演主角,因為如果那样,不是无法宣扬内在美高於外在美的道德準则了吗?
所以,杨简这种长得帅,内心阴暗的人最适合当主要男配了。
那些热爱著他,或是曾经热爱著他的人们,曾经為他哭泣、為他愤怒,但最后都会离他而去,原因是杨简并不是也热爱著他们。
杨简比较小的时候就失去双亲,他不是不难过,但是总不能不过日子。大概是一个人要承担太多事,於是养成了他有点古怪的个性。不过也多亏了这种个性,让他渡过了许多难关。
杨简对於感情的事,十分没有节操,这点连他自己都承认。
他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对性的态度也比较开放。大家都是都市寂寞人嘛,在夜晚互相安慰一下也不错。
只是很多人在这个过程中把心丢了,而杨简一直把自己的心保管得很好罢了。
於是,他总是无法真正地入戏,注定只是个配角。长年的流连花丛,使他养成了非常坏的习惯。他已经惯於寻找不同类型的美人,一段时间不尝尝鲜,身体就会不舒服。
於是,身边的人换了又换,花花公子就是这麼来的。
有时候,杨简良心发现,会有很纯良的想法,想找个人定下来。但是下一刻灯红酒绿中的诱惑又会向他招手,吸引他偏离轨道。
不过他自己都知道把这些全部归结到外在诱惑是行不通的。
只是当他回过头的时候,也会觉得有点寂寞与悲哀。
自己為什麼就成了这个样子。他会做梦。梦见自己性向正常,而父母还健在。他為双亲买了套房子养老,然后娶了个他欣赏的干练却个性良好的女性。
他们的工作都很忙,但是他们会每年腾出年假去国外旅游。
但是仅仅是做梦而已,他醒来,依旧对身边来来往往的女性们毫无感觉。
然后他遇上了王守寧,那个带给他希望的人。那一瞬间,杨简觉得这个人能管束住他,他在他身边就能被他感召,而成為那种生活单纯的人。
可是王守寧没看上他。
难得他首次那麼认真地对待一个人,不想用自己齷齪的手段。
杨简认识到,或许那种单纯而美好的人生真的是与自己无缘。
但是他还有他的事业,他的外表依旧光鲜。他的生活也还要继续。
杨简认识王锦程很多年了。
在他眼裡,王锦程是个比较……莫名其妙的人。自从在十六岁的时候,王锦程从花坛后衝出来给了他一拳之后,他们反而成了朋友。
对於杨简来说,有这麼个朋友的确不错。
他人缘好,於是杨简就能沾他的光,节省了交际的时间,不会显得自己太不合群。
他很聪明,进退得宜,讲话处事都很上道,对於杨简来说,跟这种聪明人交流是最省事的了。他还很讲义气,朋友要他帮忙,他一般都会竭尽自己所能。
多好啊,有王锦程这麼一个人摆在杨简身边,把杨简和正常世界连接起来。
所以,即使杨简有时候玩乐过了头,看见王锦程,总会有种神奇的感觉。
大概就是类似於,明天还要上班呀,这种感觉。
王锦程这种人,当朋友是最好的。
杨简察觉到王锦程对他有著特殊的感情,是在王锦程本科之后出国读书的时候。王锦程趁著圣诞的假期,跟著自己的家人回国,他们在国内见面的时候,王锦程看著他的目光多了份炙热。杨简是什麼人物,即使王锦程表面不动声色,还是被他看出来了。
杨简的第一反应是麻烦。
第二反应是他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他觉得很惋惜,但是他不想让麻烦上身。
结果,王锦程并没有选择坦白,而是还是和以前一样。
王锦程完成学业之后并没有留在美国,两人相处的时间变多,但是杨简看王锦程,越来越看不出他对自己的感情。王锦程也算是练出来了,眼睛裡很少再看见波动。
只是杨简觉得他还是喜欢著自己,赌上杨简所有的风流史。
随著时间的过去,杨简开始佩服王锦程,并且从开始的怕他说出口,慢慢变成了等待他,等待他什麼时候能坦白。
但是杨简一直没有等到。於是就愈发心痒难耐。
王锦程越是看不出波动,杨简就越是想看看他能忍到什麼程度。直到王守寧出现后,王锦程终於坐不住了。但是杨简万万没想到王锦程会先开口邀他上床。
杨简觉得哭笑不得。但是他还是答应了,他也不知道心裡的这份期待是什麼。不过结局早就注定了,一旦跨出了那一步,最后就连朋友也没的做。
朋友也好,不是朋友也好,反正他们注定只能是彼此人生的配角。
杨简觉得这样的代价是值得的,因為他想看看王锦程到底要怎麼做。
明明那麼温柔,可是口头上丝毫不放鬆,一点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感情。
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难道要一直耗下去?
当杨简发现即使耗下去,自己也未尝不能耗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危机。
王锦程那个无心的「一辈子」颇有些惊心动魄的味道。
原来他是抱著这种想法吗?杨简似乎看出了一些端倪。
於是他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空前的烦恼中。
现在,杨简双腿分开,手被按在床上,身上的人一边攻城略地,还一边坏心地笑。
杨简觉得这已经不是烦恼,而是危机。
不过情欲还是太汹涌,瞬间淹没了他,只剩下那人堪称性感的表情与急促的喘息。
高潮过后,王锦程趴在杨简身上不愿起来,杨简闭著眼平复呼吸之后,撩开他额前汗湿的黑髮,说:「重死了,快起来。」
「不要。」王锦程的声音沙哑而带著孩子气。
杨简想了想,又随他去了,自己越来越纵容他。
只是这麼相拥著,空气裡渐渐生出繾綣的味道来,杨简迷迷糊糊地要睡著,身上的人终於起来了,拿了毛巾擦擦他的身体,然后又黏上来,抱著他睡觉。
有点热,杨简推推他,但是推不动。王锦程其实蛮力很大,这点杨简在十五年前就认识到了。杨简觉得牙有点痒痒,但是睡觉要紧,於是扯扯他的头髮,就跌进了梦乡。
早晨醒来的时候,照例是杨简先。王锦程抱著他不撒手,睡得香甜。
杨简突然心生嫉妒,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王锦程先是皱起眉头,然后醒来,拍掉杨简的手,说:「谋杀。」
杨简在他又要闭上眼睛睡之前,双手在他的脸颊上一扯,把他的脸扯出个奇怪的形状:「起床。」
王锦程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起身。
杨简在床上坐著,直勾勾地看著他,王锦程正在穿衣服,感觉到他的注视,转过身来,问:「怎麼了?」
杨简笑笑,摇摇头。王锦程凑过来观察他,发现没有异样之后继续穿衣服。
杨简突然不想去上班了,也想叫王锦程不要去。
晚上回来的时候,王锦程抱怨著安臻。
「他简直是宰熟。我们重点室的其他人找他,他有时候顺手就修了仪器也没收钱,為什麼我找他,只不过是换个溶剂冲冲而已,他就非要我的上门费?」
杨简笑道:「看你好欺负。」
王锦程继续说:「但是收谁的钱都是实验室出的,為什麼就偏偏在我手上收呢?」
「因為欺负的就是你。」
「……」王锦程不屑地扯扯嘴,然后说:「不过安臻感冒了,是谢庆传染给他的。我怀疑是谢庆从南美洲回来,带了当地的什麼病毒之类的。」
杨简挑起眉,说:「哦?赶快把他圈养起来。」
王锦程乾笑一声:「得了吧,圈住他比让他闭嘴还难。」
大概是嘴太损了,晚上要睡觉的时候,王锦程就觉得喉咙有点不舒服,第二天早上起来,嗓子就都哑了。
杨简摇摇头,叹了口气:「报应啊报应。」
王锦程无声地瞪了他一眼,还是去上班了。结果下班之后整个人就倒了。
「这个病毒的名字一定叫『谢庆』,真是所向披靡。」王锦程哑著嗓子还要挣扎著揶俞谢庆,连杨简都不知道这究竟是个什麼样的精神。
他抽出王锦程腋下的温度计,看了看,报数:「三十八点五,恭喜你。」
「谢谢……」
「去医院吧。」
「不要,我要睡觉。」
杨简找了退烧药:「吃了药再睡。」
王锦程吃了药,眼睛已经不太睁得开,但还是说:「你到别的房间去吧,小心我传染给你了……」
杨简的手掌覆上他的眼,说:「快睡吧。」
杨简的话就像咒语一样,王锦程立刻就睡著了。
杨简守了他一晚上,他前半夜没睡好,皱著眉头,好像很难受。杨简不停地帮他换毛巾,直到后半夜,王锦程安稳了点,他才靠在床头小睡了一会。
杨简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王锦程还在睡,杨简把毛巾拿了下来,摸摸他的额头,温度似乎恢复了正常。他揉揉痠痛的肩膀,看著王锦程。
沉睡中的王锦程……跟醒著也没什麼两样。杨简没有像小说或是电视裡那样,看著他的睡脸觉得特别好看,或是產生什麼别样的情愫之类的。
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来想一些事情,而这个时候刚刚好。
可以看著他,但是又不会受他的眼神或是话语的逼迫。
杨简仔细端详王锦程,像看怪物一样。
这个人為他戒了抽了十五年的烟。这个人為他去学做饭。这个人曾经跑到他面前去给他说好话。这个人跟他做爱很温柔。
这个人爱他很久,也憋了很久。
杨简对自己使用的排比句感到唾弃,但是却不得不承认那些都是事实。
这种事实,让杨简烦闷。
要回应吗?响应之后的后果会怎麼样。
杨简烦得想打人,伸手想去拍拍王锦程的脸,但是还是放了下来。
算了,他还病著呢。
杨简出去买了粥,放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
「粥用微波炉热一下,中午十二点整準时有外卖,如果没有,315投诉他们。如果实在难受,不要找我,直接拨打120。」
结果他晚上回来的时候,王锦程正裹著被子,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怎麼不在屋裡看电视。」杨简问。
王锦程吸吸鼻子,说:「客厅裡空气流通些。」
杨简看著他红通通的鼻尖,眼裡水汪汪的,一笑,伸手揪了揪他的鼻子。
王锦程瞪他一眼,说:「你最好别靠近我,小心被谢庆的『笨蛋』流感病毒传染到。」
杨简说:「没关系,这种病毒只有笨蛋才会染上。」
「你骂我们就算了,还扯上安臻!」
「你少说几句,明明气都喘不上来。」
王锦程委屈地把被子裹紧,气呼呼地看电视。
杨简坐到他旁边,王锦程往那边移了一下:「我是说真的,你别也被我传染了。」
杨简往那边靠了靠。王锦程瞪著他,又移过去一点,杨简也跟著过去。
「杨简,你别像小孩子一样,我是说真的,你别也弄病了。」王锦程说著就要站起来,杨简一把拉住他,勾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王锦程惊讶地呆掉了。
在那个短暂的吻裡,杨简思考了以下几件事。
一是自己在做什麼,怎麼会这麼幼稚。
二是即使这麼做了,他也觉得不错。
三是他还想继续做下去。
但是王锦程因為鼻塞无法换气,几乎要被吻闭过气去。杨简终於放开他,他趴在杨简的膝盖上喘气:「你……疯了……」
他可能是疯了。
大概是积累了太多的想法,王锦程担心他的举动无疑成了达到燃点的最后一个加温。杨简算是终於领悟,烦恼那麼多的源头究竟是什麼。
他一下子愣了。有一句话在他脑海裡缓缓升起。
彷彿有一个人跟他说:「You l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