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夜半遇刺
随欲居是现成的大宅子,虽然买到手后不免要修整粉饰一下,但花的时间并不长,等到正月过后,便已然完工。
宅中分为三进。前一进为仆佣所居之处,再进来是书斋客房,最后一进方是安心等人居所。宅中楼阁在四面以天井形式排列,中间夹以亭台池榭,小园花径,不但景致极佳,因为宅中植物众多,就连空气也比别处分外清新一些。
安心很得意地到处为那些楼阁命名,古典书籍里的楼阁名字随意拿来用,这里是她的私人地盘了!想起在现代的时候,房价飚升,自己家里虽说也是小康,却没有住过这么大的房子。这地方要是搬回现代去,那就算是超大超豪华的私人别墅了。但她的字丑,还有些自知之明,那些牌匾自然是只能出自蔡襄与苏舜钦之手。北宋两个最有名的书法家为自己驱用,这件事一想起来,安心在睡梦中都要偷笑。
不过,房子大了自然也有大的坏处,空荡荡的冬天太冷!于是安心又忙着采办那些没处搁的古董玩物来填充各处,她自己的卧房却又布置的分外舒适——内外两间,里头是睡房,后边还连着一方小小的白玉水池,缩微版游泳池,可以泡澡。房中用木板铺地,擦洗的干净,到处都扔满了安心找人特意做出来的各种软垫,随时都可以往地上一坐,靠着软垫做白日梦。外间放了一张在宋代人看来觉得古怪的“沙发”!木板钉出来的架子,外头蒙上棉布套子,中间填充着厚厚的柔软丝棉。没事的时候,安心经常躺在上头抱着软垫拿本书读。只是,宋朝这时候还没什么有趣的小说,文字又甚是古朴深奥,经常看着看着,安心就直接睡了过去。
这天,安心正窝在沙发上看余杭郡各处店铺报上来的财政帐目,瑶瑟来了。
也不知道瑶瑟当时是怎生面对苏子扬的,只知道几天前,瑶瑟与苏子扬外出谈了好几个时辰。苏子扬回来的时候,满面轻松,想是已然卸下了心内的愧疚与包袱。而瑶瑟却也是一脸喜悦的容光,更是衬得她星眸闪亮,朱唇娇嫩,美艳不可方物。安心很好奇的问他们是不是打算成亲,否则何必要高兴成这个样子。谁知两人都红了脸,喃喃责怪安心会错了意。
苏子扬心内对瑶瑟并非无意,而瑶瑟幽怨了这么些年方才知晓当年苏子扬也有自己的苦衷,不愿连累到她,是以才一次次拒绝她的示情。两人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也知道自己再回不去从前了,并未想要共结连理,只是能够时常见见面,看到对方便已心下满足。
安心自然极为不满,她愿意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指责苏子扬竟然在乎世俗偏见!瑶瑟现下身为烟花女子又如何?还不都是因为苏子扬,再说作为十二楼的楼主,她压根就没必要亲自待客。
苏子扬苦笑着说自己并非在乎瑶瑟的身份,而是两人都觉得这样相处比成亲来得自然。何况只要两情相悦,又为何非要在乎名份。一番话说得安心倒张口结舌无言以答,相比之下,自己竟然还更为拘泥了一些,竟让这个宋朝男人给比了下去。是啊,就算在现代,结了婚也一样可以离婚,一纸婚书又算得了什么!
既然瑶瑟已与苏子扬谈开了,那么最近她出入随欲居也频繁了起来。安心看到她进来,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顾着在那本写得密密麻麻的帐本里头挑错。
“太后的事情我已处理了。”瑶瑟开门见山道明了来意。
“哦?她怎么说?”安心颇觉有趣,不知那老太太的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
“她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盯着我瞧了半天,害得我到现下还觉得毛骨耸然浑身不自在。”瑶瑟也不客气,将安心往沙发边上挤了挤,一屁股坐了下来。这个小丫头可真会享受,这样的东西也造的出来,不过的确比坐在那硬梆梆的椅子上要舒服多了,是以每回来这里,她总要好好享受一番。
“别装了,你难道还怕她?”安心不以为然道:“可知道她下一步要怎么打算?”
“这我怎么知道?不过过了这么些日子,宫里宫外都没传出什么流言诽语,想必她对你也开始稍稍放心下来了。不过这回十二楼可丢了面子了,她看着我的眼神明显在表示不满。”瑶瑟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怎么得罪她了?非要杀你灭口?”
安心闻言若有所思,顾不上去回答瑶瑟的问题。要让太后完全对自己放心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么多年,她身处高位早都习惯了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只有死人才会完全的保守秘密。不过赵祯最近收敛了不少,应该不会引起她的怀疑,也许自己还可以松口气。
晚上吃饭时瑶瑟留了下来,她与苏子扬之间的感情越来越好,虽然两人面上都是淡淡的瞧不出异样,但安心敏感的觉得瑶瑟越来越像一个沉浸于爱情中的平凡女子,以前那种旁若无人的媚态也收敛了许多。而苏子扬就别提了,一向都是一张平淡的脸,看不出喜怒哀乐,但从他偶尔瞥过瑶瑟脸上的闪亮眼神来瞧,这个家伙也陷入了情网。
“唉!”安心无端地叹了口气,引来了许多诧异的眼神。她心下暗自嘀咕,有什么好瞧的,我不就是感叹一下人生的波折么,按理苏子扬与瑶瑟两人早在十前年就该待在一起了,可是受了命运的捉弄,却将最美好的年华都浪费在哀怨与叹息上了。
安心夹了一筷子排蒸荔枝腰子正要吃,却瞟见柔烟往江傲碗里夹了筷块葱泼兔肉,顿时心情又变得大坏起来。最近她与江傲不再冷战了,但两人见了面总是没什么话说,彼此都尴尬难堪。而柔烟却不知为何,对江傲越来越关心体贴,甚至不太顾忌众人的眼光,常常替江傲浆洗贴身衣物,嘘寒问暖。
司空极没安心那么多花花肠子,见到不悦的事情便张口就道:“柔烟你可真偏心,我也坐在你的身旁,为何不替我夹菜?”说着,瞧了眼江傲道:“这小子有主了,你可别转错了念头。”
此话一出,安心恨不得拿那一大碗金丝肚羹灌进司空极嘴里呛死他!虽然他话中没有指明江傲心属何人,但大伙都露出会意的笑容。唯独江傲也是一脸的不自在,自己什么时候跟安心有过任何关系了?这不是在破坏他的名声么!就她?江傲瞄了眼安心,哼,总是那么“凶悍”,自己为何要喜欢她?
柔烟羞红了脸道:“司空公子,你会错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已是有了夫家的人了,又怎会——”
话未说完便被司空极打断道:“有夫家怎么了?又还没拜堂成亲,既然没有拜堂成亲,那就说明我还有机会!”
柔烟的脸更红了,低下头不胜哀怨的模样。
江傲替她解围道:“快吃饭吧,再不吃就凉了。”
安心更气,埋头扒饭中。瑶瑟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连连打转,忽尔微微一笑,这对欢喜冤家还真有点意思,只是那个柔烟,却也太过做作了,也许是自己最近因为苏子扬的关系,对安心偏心了起来罢。
晚上,众人都已入睡,安心却还坐在房中地上缝布小人,准备用来诅咒江傲。
这时灯火呼的一闪,从窗外吹进一阵冷风。安心觉得有些冷,便起身准备去关窗。走到窗前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心下一凛,直觉提醒她周围的环境不对,肯定有古怪。连忙将身伏下,果然——一阵“嗖嗖”之声过后,窗后的墙壁上钉上了几枚飞镖,镖身尚有一半露在墙外,闪着蓝幽幽的光芒显然是淬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好毒!安心直呼好险,正要开口呼救,这时窗外已闪进两个黑衣人,两把寒光闪闪的剑直向着她刺来。剑身上也闪着蓝光,明显也带着毒,要是被刺中可就呜呼哀哉了。安心条件反射似的将身向后一越,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黝黝的小盒按了个机括,就有一蓬银针向着那两个黑衣人射去。这玩意是她受到江傲的启示,特意找人去做的,一次便可以发射三十六枚银针,针上都淬了麻醉药,要是都射中了人,药量可以醉倒一头大象。
那两个黑衣人显然身手不弱,突然遇到这种情况,只是手忙脚乱的躲避了一阵就又执剑向着安心刺去。安心只刚大叫了半声“救——”字,便被刺的无暇开口了。她找不到什么可以用来抵抗的东西,随手抓起软垫子就向他们砸过去,剑劈开了软垫,房内飞扬起一阵羽毛雨。安心那些不入流的功夫怎能支撑多久?不到一会,右臂上就被剑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流出,却都是紫黑的颜色,剑身上的毒药起了效。
安心感觉一阵晕眩,知道自己再支撑不了多久,若是再奋力抵挡加速了血液流动,恐怕就没得活了。但若是不抵挡,却又立刻要死在这两个黑衣人的手下。正在她无计可施之时,迎面又是一剑,勉强避过,背后却又被另一个黑衣人划了一剑。安心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又是一道剑光向着她刺过来,她这时连害怕是什么都忘了,心跳已是极剧加速,毒药药性发作,直接便让她昏迷了过去。
这难道就是死的感觉?安心独自站在一个黑漆漆的空间,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没有,却让人觉得极度压抑。而后面前闪过了一道白光,在那光里,她爸妈的脸闪现了出来,他们面上带着极度的悲痛,深深地望着自己这个遗失在时空里的女儿。
“爸爸,妈妈——”安心欢喜的叫出声来,想要扑过去,但那白光一闪,爸妈的脸又隐没在黑暗中,安心心下一阵惶急,奋力想要冲过去逃离这黑暗的束缚,找寻她的亲人,却突然感觉到背上和右臂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痛的她无力出声。
在疼痛的刺激之下,安心突然觉得那个黑暗的空间渐渐的隐去了,隔着泪眼,隐隐约约可以望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群人,有师傅、蔡襄、兰汀、司空极和方鄂,甚至还有那可恶的江傲,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焦急与担心。
“我——”安心想要开口说话,却觉得嘴唇一阵干裂的刺痛,嗓子也哑的不能出声。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开口说话的是满脸惊喜之色的司空极。
苏子扬伸手按住安心想要挣扎爬起的身子道:“别动,你昏迷了三天,现下伤口刚刚开始有些愈合,一动就要裂开了。”
听苏子扬这么一说,安心果然觉得伤口处有些刺痛起来,而且仿佛有温润的鲜血流出。她现下已然想起了发生过的事情,急道:“那两个黑衣人——”
兰汀端着碗银耳汤走过来轻轻吹着喂给安心道:“别担心,那两个黑衣人抓着了。”说着,瞧了一眼现下神色平淡的江傲道:“是江公子救了你,不过那两个黑衣人中了你的迷香,被江公子阻止了刺杀你的那一招后支持不住也昏了过去。”
听见那两个害她受伤的家伙被抓住了,安心嘴角泛出一抹笑意。想让她不好过的人,自己可也要付出点代价才行。那些软垫里头,她早就在羽绒里混上了一些迷魂药,那两个黑衣人破开软垫的同时,羽毛与迷香齐飞,只要他们还在呼吸,想不中招也不可能!既然知道自己处境危险,不做点防御的措施又怎能行?
江傲现下虽面色平静,但心内却波涛起伏。他无法去回想自己奔进安心房中,见到满地鲜血和躺在黑衣人剑下的安心时,自己是什么样的感受。甚至,他以为安心已然被他们杀了,心下愤懑异常,夹杂着阵阵的心痛,让他癫狂地在那两个黑衣人身上打了一掌又一掌,好在那两个家伙功力甚是深厚,而江傲自处在疯狂的状态下压根不会去辨认什么要害,只是乱打一气。由于呼吸急促,他也中了安心的迷香昏了过去,等别人赶来的时候,一屋子躺下了四个人,安心满身鲜血,江傲却一脸痛苦,那两个黑衣人面目青肿,勉强还剩下一口气。
第六十五章 抵掌而谈
安心在清醒过后又陷入了短暂的昏迷,直到几天之后,她才知道自己中的毒是从番外流传进大宋的。苏子扬对这种毒不太了解,费了好大的心思先用药物防止毒气攻心,再慢慢试着解开。这其间,他也非常没有把握,是以上回安心醒来的时候,大伙才会那么高兴,因为知道解药生效了。
安心躺在床上虚弱地与兰汀说着话。这段时间,她终于能够安静下来了,不得不安静。因为昏迷了那么久,全身无力,加上流了许多血,中了毒,在昏迷中又只能给她灌一些流质的食物来维持生命,现下她要是还能活蹦乱跳的话,那就灵异了。
“那两个黑衣人后来死了一个。”说到这里,兰汀有些心惊胆颤的模样,因为那天的江傲实在是有些吓人。当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冲出去继续揍那两个黑衣人,面色铁青,简直如同恶魔临世。那两个黑衣人,有一个就是因为被江傲打的太重救不过来,清醒了没多久就死了。
“谁派他们来的。”安心现下最想知道的是这个。
兰汀将安心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道:“他们——好像是昊天教的长老,但他们用的那些毒药,据苏伯伯说是大内才有的东西,从番外进贡来的。”苏子扬在大内当了一年多的御医,对这种事情自然知道的很清楚。
太后?昊天教?这两者有何关系?难道昊天教背后除了十二楼还有朝廷的势力在撑腰?太后想借昊天教来登极为帝?安心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让一个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做这种复杂的脑力劳动实在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啊,可她又忍不住要去猜测。她又闷头想了会道:“太后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可能培养出这样一股不一定能够受自己控制的强大势力,她若是想登极称帝是不用费这么大周折的。也许是因为前段时间赵祯在查昊天教是以才引起了她的兴趣,这回想必是知道昊天教被我和江傲给毁了,而十二楼不愿出手与我为敌,这才找了几个想为昊天教主抱仇的长老来刺杀我。”
安心这一番话说完,便陷入了沉静中,却听得“啪啪”一阵鼓掌之声,赵祯从外头走了进来,边走边道:“你猜的不错!”
“你怎么来了?”安心已有数月没有见到这个皇帝了。
“听说你受了伤,我来看看。”赵祯说着,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当他在宫里听展昭说安心昏迷不知生死的时候,差点就忍不住去找太后理论了。他知道前段时间,太后曾经派人探查过昊天教的消息,而展昭又说凶手是昊天教长老,两下里加在一处联想,是谁策划的这场暗杀也就一清二楚了。
“何必呢?我好的很。”安心虚弱的很,轻声道。
“你还是别说话了,好生静养着吧。我已经下密旨派了展昭带人去将那些昊天教余孽都清理干净,免得下回又出这样的事情。”赵祯将长衫一撩,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他只要不是单独面对安心的时候,还是有几分皇帝的气势与风度的。
安心莞然一笑道:“你来瞧我,又不让我说话,难道咱们就这样面面相觑干坐着对望不成?”
赵祯也忍不住好笑道:“能瞧见你无恙便好。”
“你和太后的关系最近还好吧?”安心探问道。
赵祯眉头一沉,默然片刻道:“尚好。毕竟这么多年,我是一直将她当成亲娘看待的,而她除了对朝政之权抓得紧些,对我还是极为关怀的。”
安心欣然一笑道:“那就好。据我所知,她也不是什么坏人,也没有武则天那样的野心,你再忍个四、五年就可以亲政了。”
“四、五年?你怎知道?”赵祯目光炯炯地望着安心。
“我——”安心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勉强一笑掩饰道:“我瞧她的身子骨不太好,大概还能再活个四、五年。
赵祯犹疑道:“是么?能治么?”毕竟他与刘太后以母子的身份相处了这么多年,一听到太后身子不好,寿命不长,也忍不住要关心起来。
安心摇摇头道:“她若是能够放下朝政的烦心事好生静养,也许还能够多活个几年,但这点她却是无法做到的。”
赵祯皱起了眉半晌不语,过了会道:“前日太后起驾去刘美府第,后来亏得左司谏刘随奏疏劝止,太后才应允今后不再去。”
安心闻言微微一笑道:“你是担心她与刘美的儿子有什么阴谋么?想必不会的,她还不是那样的人,只不过是顾念旧情对他们照顾的周到一些罢了。”
赵祯又深深瞧了眼安心道:“没想到你对她的了解比我还深!可她这次这般待你,你又为什么要为她说好话?”
“我并未替她说什么好话。这次的事情,换作是任何一个手中掌权的人都是要杀我灭口的,也许手段还要更毒辣一些。她已经忍了这小半年,耐性算是好的了。”安心淡然笑道:“我对她的了解没有你深,只是你与她走的近,看到的只是细节,我却能看到大局罢了。”废话,安心若是连刘太后会不会造反自己称帝都不知道的话,那史书不就是白读了么。
“对了。你别为了这件事与太后起争执。”安心见赵祯许久不语,劝解道。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存在于这个历史中是必然还是偶然。若是因为她的事情,影响甚至改变了历史的进行就不好了。她还不想在史书上留名,不论是留芳百世亦或是遗臭万年。
“晚了。”赵祯瞥了她一眼道:“我已隐约向太后表示了我知道此事,也希望她今后不要再对你下毒手。”
“那她不是就已然知晓我泄露了你的生世给你么?”安心急道。
“她不知道。”赵祯笑了,道:“我说你是无辜的,甚至还答应她绝不将你纳入后宫,所以她答允放过你了。”说这句话的时候,赵祯心里感觉到疼痛与不舍。但这件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控制得了的,既然安心已经表明了绝对不会进宫与他在一起,那么爽性以不纳安心为妃作为条件与太后讨价还价,他知道太后一直害怕自己迷恋美女而成为一个荒淫无道的昏君。
安心明白赵祯心里的想法,抱歉一笑道:“对不起。”
赵祯笑着摇摇头,正要说话,江傲便进来了。
安心见到江傲心里一阵微跳,已经好久没看到他了呢,自从自己醒来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房间。两人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冷战与淡漠相对,再次见面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自在。安心听兰汀说了前几日江傲的表现,忍不住在心里猜测,他到底是不是在乎自己。
对江傲来说,安心昏迷的这段日子也让他焦虑思索了好久,他不明白自己心里那股强烈的想要将安心搂在怀里好好保护她的冲动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感情的事情,以往,再美的女子他也丝毫没有放在眼里,可这次怎会为了安心这个“小泼妇”而感觉到动心呢!
还记得第一次在慕容山庄见到她的情形——那时候他只是卧底在山庄里准备偷东西的小厮,他见到了慕容兄妹、风尘三侠还有卓然。但在这群人里,最亮眼的却不是俊美的慕容修,不是娇柔的慕容雪,不是一脸酷酷的方玄,甚至也不是那气度淡定平和样貌清秀的卓然,而是这一群人里最小最活跃最丑的安心!当然,说她丑,是要将司空玄排除开去再比较的。她其实不丑,长相可爱讨喜而又活力满满,眼睛如同夜半的繁星一样闪亮,五官配在一起也让人觉得悦目清爽,只是,与那样一群出类拨萃的俊男美女们走在一处是显得平凡了些。就像江傲自己,也并不怎么帅气,但却有着特别引吸人的气质。
再后来见她,是在慕容山庄的闻竹斋。江傲亲眼看见她像个精灵一样溜进了闻竹斋发现了他挖的地道,那时候他就有点欣赏这个聪敏的女子,毕竟他在慕容山庄待了好几个月都没有让人瞧出破绽,唯有她,刚来第二天便发现了他的秘密。出于对安心的好奇,他出言避免了她被慕容浩发现的尴尬。等到两人面对面的时候,她却没有惊慌与害怕,只是笑吟吟的问这问那。江傲不知道,从那个时候起,安心就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不知是不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江傲设计让玄武上了当,将他带去昊天总教伺机偷盗至阴珠,在那里又一次见到了安心。身处劣境的安心不但没有愁眉苦脸,甚至还有精力与朱雀斗嘴,在昊天教内自娱自得的不亦乐乎。虽然安心也时常抱怨没法子偷跑出去,但那不是她的目的,她自投罗网去昊天教又怎会只是想着要怎样从那里逃走呢!于是江傲再一次好心的帮助她完成了毁灭昊天教的计划,却在看到她搜卷大包财宝带着一大群婢女逃命时惊的目瞪口呆。哪里有人在那样关键的时刻还想着去救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呢!那一次,他其实被深深打动了,是以才忍受了安心浪费逃命时间的“好心”举止,将那群婢女也从昊天教中带了出来,后来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与玄武对决好让安心找机会逃离。
江傲的身世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其实是被盗圣范文棠捡回去的——他是一个孤儿!不,不是孤儿,而是被父母遗弃的弃婴。全身包裹的很好被遗弃在华山脚下,路过的范文棠偶然听见婴孩的哭声,见他长得眉目清秀,可怜可爱才捡回来收养的。到他大了,范文棠见他资质很好,这才收为了徒弟,也将他的身世告诉了他。
江傲看见过自己小时候用的襁褓,锦缎裁制,做工精细,不是贫苦人家的物事。是以,他知道他的父母绝不是因为养不起他才将他遗弃的,最有可能的,就是自己是他们偷情纵欲的产物,是道德不允许存在的生命。于是江傲心里有恨,也非常不能原谅他的父母,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的心已被伤害,他从小除了范文棠就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因为每个人,都有可能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做出让另一个人痛苦伤心一辈子的事情。不过很显然安心那种奇特的善良打动了他的心,让他知道原来一个人也可以毫无理由的去帮助别人,让与自己无关的生命继续延续。
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是以当前几个月安心拒绝收留柔烟时,让江傲很受了一把刺激。虽然他心下对柔烟也有怀疑,也知道安心这么做有她的道理,却不惜借机狠狠与安心呕了一回气,其实他气的是安心,也气的是自己。他不明白同样一个人,为什么能够做出不同的事情,在善良与漠视生命之间摇摆。其实这几个月来,他也想清楚了,安心不收留柔烟只是为了大伙的安危考虑。柔烟与那些无力逃命的女子不同,虽然也是孤苦无依,但安心已决定资助她钱财,让她找个地方自己生存下去。这在安心看来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因为她自己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柔烟的情况比起安心当年已经要好的多了。安心心里压根就没有那种女人一个人不能在世上生存的念头,任何人都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才能更好的生活下去,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此。俗话都说救急不救贫,她收留柔烟,只能够帮助柔烟一小段日子,终究柔烟还是要离开他们去自己生活的,那么还不如帮助柔烟找回对生活的信心,让她在残酷现实的生活里学会坚强和独立。
安心这次的受伤,让江傲非常担心与心疼,他现下又想通了自己对安心的怪责有些不近情理,是以今天是想来找安心言归于好,希望两人不要再这样敌视下去。可是没想到,刚进门便瞧见安心与赵祯两人相视而笑,屋内气氛融洽和谐,自己的到来却好像是破坏了这份欢乐的气氛,使得所有人都不再说话。想到这里,江傲不自觉地沉下了原本微笑着的脸,有些郁郁寡欢起来。
第六十六章 借酒倾情
赵祯见是江傲进来,也有些不太自在,见气氛僵持起来,便搭讪着道:“我记得曾经给过你一件宝甲,你怎没穿在身上?否则这次也不至于受伤。”
安心以手抵额想了想道:“我找了很久,可是它不见了。”
“不见了?”兰汀忍不住插言道:“我记得搬进这宅子来之前还有一天见你洗过它。”
“是啊,就是那回,我再要找来穿的时候就不见了。”安心漫不经心道。
江傲站在那里,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眉头拧了起来。为什么在遭到刺杀之前,这么巧安心的护甲又不见了,那段日子正是柔烟到蘅芫苑不久,这与她有什么关系么?
兰汀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只有赵祯不知,还在怪责安心粗心大意,居然连护身的东西也会弄不见。
安心明白他们在想些什么,岔开话题向着江傲道:“瑶瑟前几日找你借至阴至阳珠,昏迷了这些日子,我也没来得及对你说。”
“她要那个做什么?”江傲一直是以为瑶瑟是为了替昊天教主报仇是以上回才会来偷盗至阴至阳珠,甚至想要杀了他。
安心了然,道:“她原先是想杀了你我,昊天教虽不是她们一手创立的,但教中主事的头儿都听她们摆布,是以我们毁去了昊天总教,对十二楼来说是个不小的损失。至于至阴至阳珠,倒是因为接了一单生意。”
江傲皱眉道:“借给她,那不是有去无回了?”
安心笑道:“你可以再盗回来啊!”
“我为什么要费那么多事?”江傲不满道。
“那你可以委托十二楼再盗回来。”安心笑道:“瑶瑟说,就当向你借至阴至阳珠的代价,不收你钱。”
江傲以手加额——安心认识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哪!找他借东西去交任务,再帮他盗回来还说不收钱,倒好像是给了他天大的优惠似的!江傲无奈道:“随便了,改天她来的时候叫她来找我拿便是了。”
赵祯又略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回宫了。江傲与兰汀也退了出来,让安心好生歇息。可是安心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昏迷了这么久,还能睡着么?她只觉得闷得发慌,也因为捉摸不透江傲的心思而猜测万般。
江傲去找了柔烟,是在柔烟不在房中的时候去找的,确切的说,他不是为了找柔烟而是为了找那件宝甲。凭着他的盗术,想要找一件东西出来而不被人发觉,那是再简单也没有的事情了。
柔烟回房的时候,意外的看到江傲正坐在她的房中等候她,惊喜道:“江公子——”
江傲随手拎起搁在桌上的一件衣裳冷然道:“这是什么!”
柔烟一惊,不明白江傲怎会到她房中来搜索物事,当下犹疑道:“衣裳呀。”
江傲冷笑道:“我知道这是衣裳,我只想知道它怎么会在你的房中!”
柔烟看了看江傲冷漠的脸,结结巴巴道:“我——这是我上回在院中捡的——本来想找兰汀问问是谁的衣裳,可是——后来搁忘了。这衣裳很要紧么——对不起——”
江傲凝视着柔烟的脸,看到了惊慌、羞涩与迷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相信她的话。半晌方道:“罢了!”说着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就走出了这屋子。
柔烟呆立在当地,心中万般纷乱,不知怎会如此。
当晚,柔烟亲自下厨作了些酒菜,叩着托盘敲响了江傲的房间。
江傲还没有睡,房中灯火闪烁。打开门来见是柔烟,只淡淡道一句:“是你?”
“我——”柔烟咬了咬下唇道:“我可以进去说么?”
江傲点头,缓缓侧过身子让柔烟进屋。
将酒菜摆放到桌上,柔烟转过身来向着江傲道:“江公子,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瞧你的样子,仿佛是柔烟做了件很大的错事——我特意做了些菜,想来赔个不是,也希望江公子能将柔烟的错处告知。”说着,悲上心头,不禁取出帕子抹了抹眼角。
江傲狐疑地望着柔烟,叹口气道:“也许是我错怪你了。”
柔烟不语,示意江傲坐到椅上,伸手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到江傲面前道:“这杯算是柔烟向江公子赔不是。”说着,拿起自己那杯酒,一饮而尽。
江傲微微一笑,喝干了自己杯中的酒道:“那也不必,也许是我错怪了你。”当下将这件宝甲的来历说了个清楚明白。
柔烟在一旁听得脸色渐白,分辩道:“我真的不知这衣裳有这么大的干系,都是我的错,要不安心也不会——”说着,自己斟了酒,连连饮尽。
江傲劝道:“不知者不罪。”
柔烟一时自伤身世,又想到这次竟然引起了江傲的误解,更是心下伤痛,也不言语只是一杯接一杯借酒消愁。她酒量原本不大,几杯下去便已面上酡红。江傲抢过酒杯道:“别再喝了。”
柔烟娇媚一笑,乘势抓住了江傲的手喃喃道:“柔烟这一辈子,就没有人对我那么好过。以前虽有爹娘在,但我的娘亲是爹爹的妾氏,我又身为女子,在家中没有地位,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欺侮我。后来爹爹将我许配了人家,我却从未见过我那未婚夫婿一面,现下想来,他们全家大概也都听闻了我家中的事情,想要悔婚,不知搬去了哪里。丫鬟走失,柔烟在万般为难的困境里,只有你救了我,还好心的留我住在这里。却没想到,这次柔烟竟犯了如此大错,让你为难了。”
江傲勉强一笑,这个女人喝醉了,竟然连她最在意的礼法都不顾了,当下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一时挣脱不开。
柔烟笑着将自己滚烫的脸颊贴在江傲的手背上道:“柔烟现下什么也不顾了,只想侍候江公子一辈子,哪怕做牛做马,我都愿意——”
江傲听她越说越不成话,连忙制止道:“你别再说了,你喝醉了,回房去睡吧。”
柔烟娇笑着摇摇头道:“柔烟没醉,心下清楚的很,却只有借着酒才能将这一番话说出来。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也知道江公子心里有着另一个人,只是柔烟并不想要什么地位名份,只求你让我跟着你好么?”说着,水盈盈的眼睛深情地望着江傲,希望他能够答允。柔烟原本住在蘅芜苑的时候,因为江傲对她的回护和关怀,心下以为江傲对自己有情,是以甜蜜的很,也矜持的很,不希望让江傲对自己有不好的印象。可是再见到前几日江傲因为安心的受伤茶饭不思,便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原来江傲喜欢的一直都不是自己,一直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这回又见因为宝甲的事情,让江傲对自己怀疑不信起来,心里很是伤心失望,但却发现自己已对江傲用情太深,不希望离开他,因此才会借着酒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哪怕是作妾也好,只要能与这个男人待在一起。
江傲还未开口,就听得窗外有一人愤愤道:“好啊!怪不得柔烟瞧都不瞧我一眼,原来是看中了你这小子!”明显是司空玄的声音。
又有另一个声音道:“你有什么好?我只奇怪柔烟怎么连我这般风流倜傥的人都瞧不上眼!江傲你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此人是方鄂了。
原来这两人先前瞧见柔烟半夜三更的端着酒菜进了江傲房中,好奇之下便跟过来瞧个究竟,却没想到听到了柔烟表白的这一番话,当下也顾不得偷听无耻顾忌,忍不住要插言了。
江傲一听是这两人,顿时头痛不已。这两个大嘴巴,什么事情到了他们嘴里都要再渲染上三分,要是传到安心的耳朵里——那么刚刚结束的冷战,又不知要持续多久了。他连忙挣脱了柔烟的手,打开房门道:“原来两位还没睡,一起进来喝一杯吧!”
柔烟虽然醉了,却并不是完全失去了神志,方才一时情急,借酒盖着脸吐露了心里的言语,却怎会料到还有人偷听壁脚,早已羞得满脸通红。现下她见江傲走去开门,一想到要面对那两个无时无刻不取笑别人的家伙,就惶急无措起来,只好继续倒着酒,一杯杯喝下去,希望自己能够醉的什么都不知道。
司空极见江傲来开门,大摇其头道:“我不进去。”
方鄂也附和道:“我也不进去。”
江傲苦笑道:“原来你们倒只喜欢偷听壁脚!”
“正是!”司空极一点愧疚的模样都没有道:“偷听能够听到许多有趣的事情,比如方才!可你现下却又请我们进去,那就肯定没有什么新鲜的可听了,多半只能看到你们两个在那里眉来眼去,又有什么趣味?”
“是啊!你也知道我们两个正在追求柔烟,现下又请我们进去看你们两个眉目传情,你不知道这会伤害我们脆弱的心灵么?你怎么就这么狠心?难怪就连安心都快被你气死了!”方鄂摇头晃脑道。
江傲一向自许聪明,却被这两个家伙的强词夺理说的目瞪口呆。与他们讲理,就是自己给自己找没趣,对待他们只能像安心那样以“暴力”来解决,否则他们可以聒噪到压根不给你说话的机会。
司空极与方鄂两人都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出了安心对江傲情有所衷,是以当下才在这里打抱不平。甚至连他们去追求柔烟的举动,也有一半是想为安心除去一个情敌,更何况柔烟甚美,娶来当老婆也不会被方玄的慕容雪比下去,于自己的面子大有裨益。只是安心对感情一向抱着顺其自然的想法,不勉强,也不主动,至于平日看不惯江傲与柔烟在一起,那也只是一些小小的嫉妒心理在作怪,并未想要拆散他们,甚至她自己心里都不能肯定江傲是否对柔烟有情。现下司空极俩人想要为她出头的言语和行为要是让她看到了,那才真的要气昏过去,摆明了是在削自己的面子——丫丫滴!如花似玉、千娇百媚、温柔可人的安心怎么会沦落到这种要人帮忙才能得到爱情的地步?
当下且不说江傲的尴尬,柔烟的羞怯还有司空极两人的无理取闹——安心出现了,她还真的出现了,果真被这两人的言行气的柳眉倒竖气喘不匀。她是睡了一天快闷死了,乘着晚上没人管她的时候偷偷溜出来散散步的,没有看到江傲与柔烟的一场暧昧戏,却见到了司空极与方鄂在这里大放阙词。
“你们两个皮痒了是不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都给我滚回去睡觉!不然明天我就将你们扫地出门睡大街去!”安心双手插腰,明显一副晚娘的姿态。
“可是——”方鄂开口道。
还没说完就被安心打断道:“没有可是!回去睡觉!你们愿意回自己屋里吵嘴打闹到鸡飞狗跳也于我无关,但别在这里扰人清梦!”
“可是——”司空极也开口道。
安心大眼一瞪,道:“我说了没有可是!你们回不回去!”
司空极与方鄂只好结伴灰溜溜的走了,边走边交头接耳道:“我是想说,可是柔烟喝醉了,要是让她待在江傲的房里,那可就——啧啧!”“我也想说,可是我是妙手空空的司空极呀!她就算将我们剥削到身无分文再赶到大街上,我们也不会沦落到睡大街的份上。”说完,两人对望一眼,同声叹道:“唉!生病的女人脾气不好!吃醋拈酸的女人脾气更不好!而安心原本就是个脾气不好的女人!现下指定是这世界上脾气最不好的女人!还是孔夫子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以后咱们两个千万别同女人讲理!”可是他们忘了,就如同安心是个女人,他们两个也绝绝对对是个小人!
第六十七章 惊世骇俗
安心站在那里目送司空极与方鄂两人远去,这才转过脸来瞧了眼江傲和在江傲房中醉倒的柔烟。
安心淡淡的笑了,轻声道句:“晚安。”说完便走了开去,她不想看江傲面上有着怎样的表情,也不愿去想柔烟的事情,她只是觉得夜里很凉,该回去乖乖躺到床上歇着了,否则万一感冒了,会有很多人为她担心。仰头,深深地吸一口气,星月的光辉淡淡洒在庭院之中也洒在安心微笑着的脸上。心底,为何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如同梦境一般。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存在?而这一切,又是不是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境?
第二天一大早,兰汀就到了安心的房中,告诉她柔烟要离开。
“为何?”安心不解。
“不知道。”兰汀如实道。虽然早起也曾听到司空极与方鄂两人“不小心”吐露出的流言诽语,但这两人的话,一向是要打几分折扣的,更何况兰汀也不喜欢背人议论他人的是非长短。
“叫江傲去劝。”安心懒洋洋侧着身子,生怕压到了背上的伤口,又接着道:“你知道我一向与柔烟没有深交,也许她心里还颇为厌恶我,这件事情我就不管了。”安心一边说,一边想着不知道这些伤口会不会留下疤痕,若是会的话,就太难看了。
“我同江傲说过了,他不愿去劝。”兰汀为难道。
“奇怪,不是他非要留下柔烟的么?现下人家要走,他却又不去劝!鬼知道他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安心摇摇头,想不明白。她哪里知道昨天江傲被柔烟的表白弄的尴尬难堪,要是这回自己再出言留下她来,那么今后的日子就更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正在这里说话,柔烟已站在了门外,收拾着一个小包袱,轻轻扣响了安心的房门。
“柔烟在这段日子里受了你们很大的恩惠,只怕这一生都无以为报了——”柔烟轻声说着,给安心与兰汀施了一个礼。
“住的好好的又为何要走?你那未婚夫婿和丫鬟还没有找到吧?再住一段日子等着春暖花开再走也不迟。”安心淡淡道。
“柔烟觉得自己给大伙添了许多麻烦,还是不要再打扰了。”柔烟今早酒醒之后,发现自己好端端的睡在屋里,若不是身上未脱的衣裳告诉她昨晚那一切并不是一场梦境的话,她还当真以为那只是一个让人伤心欲绝恶梦。再回想起来,昨晚自己的举动简直就能称得上是“淫奔无耻”了,她自小受的教育与道德观念一时是无法改变过来的。既然在江傲的心里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地位,那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更加痛苦,甚至,不知要如何才能面对每一个人。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安心探问道,这样一个如花似玉却又没经历过现实险恶的女子若是流落在外,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柔烟只是想回到家乡,起码那里还有一些认得柔烟的人——”说着,她声音渐低,幽幽道:“再找个男人嫁给他,这一生,也不过就是如此了。”至于她那未婚夫,她早就已经不抱着找见他的希望了。
安心叹了口气,心下也有些酸楚,难道一个女人非得要找个男人依靠才能过完这一生么?有感情的如此,没有感情的,亦是如此。想毕,道:“我那蘅芜苑中兰汀一个人忙不过来,你不如先去那里住段日子,也可学些经营之道,日后也多一份出路。你现下单身一人,要回乡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也说不定你那夫家正在找你呢,再耐着性子等待一段时间吧。”
柔烟没想到安心会提出这样的法子,却又是处处为着她考虑。住在蘅芜苑中,倒的确是不用时时再面对江傲了,何况对于脂粉香水之类的玩意,她也是很喜欢摆弄的。也许在那里,还能攒下些积蓄,日后就算不嫁人,也可以一个人好好的过下去。
兰汀见柔烟在那里考虑了半晌还未开口答复,不禁笑道:“你这般好模样,在蘅芜苑中就是个好招牌,何愁生意不兴隆了!恰恰我最近实在是忙不过来了,你就允了吧,就当是帮帮我的忙。到时这里再拨一个丫鬟过去,也好方便照顾你。”说着,目视安心以示询问。
安心点了点头道:“你就看着挑个丫鬟过去吧。”
柔烟深深施了个礼道:“恭敬不如从命,你们的恩惠,柔烟会铭记在心的。”
安心不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她一向不想要别人报答她什么,做每件事情都只求问心无愧。
又过了月余,已近夏日天气,东京城里人口繁密,即使是古代也令人觉得闷热不堪。安心身上的伤已差不多好了,用了苏子扬特意配的药水涂抹了这许多日子,那狰狞的伤口愈合后也只留下了细细的淡粉色痕迹,若是再擦上几个月的药,就可以一点疤痕也不留下了。
她与江傲之间,没什么变化,仍是每日见面,平淡说笑。两个人都有太重的自尊心,生怕用自己的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于是就一直这般僵持着,看得别人都在心中为他们惋惜不止。可惜这些宋朝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完美主义者,只得感叹几声——这两人都有些不虞之隙,求全之毁便也就罢了。
夏季与冬季一样都是让安心颇为烦恼的季节。一个太热,一个太冷。若是在现代的话,这两个问题都很好解决,因为有空调。可是在这个连电都还未发明的宋朝,除了不停地挥舞着扇子来寻觅一丝丝凉意之外又能如何?
在没有冰箱的年代,有钱的大户人家,总会建一些藏冰室。冬天的时候雇上一些人从结冰的河上弄一些巨大的冰块回来储藏,而到了夏天,就靠着这些冰块来解暑,甚至将小块的冰砸成冰珠放入酸梅汤或是另一些甜饮里边,喝起来自然是冰爽解渴。可是安心没有藏冰室,也不想要那地方。因为她一想起古代的时候,临江河的人们不论是洗米洗菜还是洗衣裳倒马桶,都依靠那些河水,若是住在上游的还好,下游的就不知道喝了多少人家的洗脚水。当然,这些纯粹也是她的心理作用,其实并没有那么夸张,但河水不洁却也是真的,冰块又不能烧滚了来消毒,自然不可能太过干净。
既然没有天然冰块可用,那么就只好用人工来制造了。安心还记得武侠小说中有用内力将水化为冰的描写,于是,她非常得意地令人煮了一锅绿豆汤,尔后捧了一大盆子水,在随欲居内每个会武的人房中进进出出。一个时辰之后,盆子里的水,还是水,别说没有分毫要转变为冰块的迹象,就连凉气儿都没有一丝,倒是滴落了不少众人头上滚下的汗珠子。
安心气愤愤地在院中将盆子往地上一摔,溅了一地的水,抱怨道:“一个个都将自己的武功夸得天上少有世上无双的,这么点子小事都做不好!气死我也!”
江傲正巧从外头回来,走到安心身后的时候还在奇怪她捧了那一大盆子水站在大太阳底下想要做什么,没想到她却突然将盆子摔了,一时躲避不及,也被溅了一身水,只是比起湿淋淋的安心来要好的多了。
“你干嘛?”江傲抖着衣裳上头的水问道。
“没看到我在生气么?生气!很生气!”安心捡起地上的水盆,突然想起一件事,向着江傲道:“你等我一会。”说完转身就跑,过了一会,又捧了一盆子水来。
“你不是洗脚没洗干净,再取一盆来接着洗吧?”江傲好笑地望着安心脚上那双湿漉漉的绣花鞋道:“只是,你洗脚我可不方便在旁看着,你慢慢洗,我走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想走。心里还在意淫着——不知道安心的脚长的是什么样儿的。
“站住!”安心大喝一声,将水盆搁到地上,扯住江傲的衣袖不让他走。
“怎么?”江傲许久没有与安心站的如此贴近了,居然感觉到心跳有点点加速,脸儿有点点小红。
“帮我把这盆水变成冰!”安心命令道。随欲居里所有的人都试过了,只有这个家伙没试过,他的武功高,也许能成功也说不定。
江傲苦笑着望着那一大盆子水道:“我又不是练的纯阴功夫,亦不是纯阳,无论如何,这水我变不成冰。”边说边感叹着安心的奇思异想!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她居然也要尝试。
安心眼珠子骨碌一转道:“至阴珠呢?”那珠子她见过,阴冷的冰手,也许可以敲诈来带在身上避暑呢!
“不是给瑶瑟了么?她还没还我呢。”江傲心安理得道。
“算了!”安心挥挥手就想赶江傲走。
“不过——”江傲又探头看了看那盆子水道:“若是一小碗,也许我还能够。”他不知道他这一番话说出了口,日后就再没有一刻安宁了。安心每天早起都在他房门口摆了几十只装满了清水的碗,要江傲将水变为冰。然后丢下忙碌了一早晨满身大汗的江傲得意地带着战利品班师回巢。冰块冰块!房间里各处都堆满冰块!喝的银耳汤、酸梅汤里也搁满冰块,甚至有一回,在吃饭的时候,安心习惯性的就要向那热汤里丢冰块!在没有冰箱的年代,安心彻头彻尾成了一个冰块嗜好者。
即使这样,安心也不是很满足,毕竟宋朝的衣服太厚了。虽然都是纯天然的织物,凉爽吸汗,但是在大夏天里,穿得密不透风,在心理上就是一种很大的压抑。当安心穿着自己改良的白色纯棉短袖衫衣,粉色纯棉长裙,脚上还踏着一双白底粉色绣花的拖鞋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当然,苏子扬是小小的瞟了一眼,蔡襄的嘴里能塞进一打鸡蛋,兰汀是震惊,司空极与方鄂则是有些色眯眯,至于江傲,简直就已经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长袍脱下来往安心身上罩了——这个女人,怎么敢穿成这个样子!内衣也没有这样暴露啊!就连青楼出身的瑶瑟都不敢穿这样古怪而又有伤风化的衣裳!
只有安心,漫不在乎地瞟了众人一眼,早知道他们会有很大的反应,可是呆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安心的理论就是——他们如果不能接受,那也要慢慢习惯,否则以后每回到了夏天,都让自己包的跟个棕子似的,那不是折磨人嘛!看多了就习惯了,等他们见怪不怪的时候,其怪就自败了。
苏子扬早都知道自己这个徒儿来历古怪,满脑子都是令人匪疑所思的念头,既然她这么做,就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与他不相干,便闭口不言,走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司空极极为兴奋地跑到安心面前道:“老大,你不是热的中风了吧?”
“去!没知识就不要乱说话!中风那是热出来的么?我看安心是中邪了!”方鄂反驳道。
“谁说热的不能中风?要不我们试试?我把你搁大锅里蒸上几个时辰,看你中不中风!”司空极强词夺理道。
“搁大锅里蒸上几个时辰我也不会中风,那是我中了你的招!死翘翘!我是这么笨的人么?怎么会上你的当!”方鄂不屑道。
“别吵,一边玩去。”安心挥挥手就要赶他们走。
江傲黑着张脸,走到安心面前,挡住了“龙凤双侠”那两双猥亵的眼睛,怒气冲冲地向着安心道:“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淫奔无耻!”
淫奔无耻?安心很诧异江傲会挑选这么一个词来骂她,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这种穿法在宋朝的确是够的上淫奔无耻这四个字的形容。她再低头看看,鞋子没露出脚趾,只露出了脚后跟;裙子很长,只在脚踝上边一些;衣袖大约是比较短了,但也还有袖子并不是背心吖!至于这么惊骇么?安心翻了个白眼道:“我已经很顾及你们的想法了,没有穿出更惊世骇俗的衣裳,你们就将就些吧!”
淡淡一句话,说的江傲哑口无言——还有更惊世骇俗的衣裳?不会是什么也不穿吧!他又哪里知道,安心在现代的时候,夏天多半只是穿着无袖T恤与牛仔短裤就满大街跑,现下这样的打扮,的确是已经很顾及他们的想法了。
第六十八章 寻徒出山
不理会众人面上各式各样的表情,安心端把竹椅便坐在池塘边的树阴下翘着脚端着碗洒满冰珠的绿豆汤慢慢地喝着。她对司空极等人不时飘来的目光杀伤力直接无视,反正这衣裳又不穿到大街上去,因为她脸皮再厚也无法忍受所有的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至于在随欲居,那就无所谓了,随心所欲嘛!
阵阵凉爽的微风带着花草清新的香气吹来,安心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日子真舒服呀,纯粹就是米虫的享受。于是她决定,要在东京开几家余杭郡各店铺的分号,再开些冰果店啦、火锅店啦、茶楼啦……各式各样只要她想的出来的店铺。管理就交给兰汀了,自己只做幕后策划,人手嘛,满大街都是哎,随便挑几个雇来就好。安心越想越得意,闭着眼仿佛看见了越来越多的金银滚进随欲居,而且又不要给朝政交赋税,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对不对?现下终于可以实现她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梦想了。
“在想什么呢!”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在安心耳边响起,打断了她无限的意淫。
“啊!”安心吓了一跳,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却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卓然。这么些日子没见,他瘦了些,身上仍是一件打满了补丁的干净长衫,但气质却越发沉稳起来,举手投足之间都带出隐隐的威势,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哎。安心的脸“刷”的红了,真是难得,安心居然也会有脸红的时候。她想起刚才自己翘着脚的无赖模样和脸上那种市侩的表情,想必都让他看见了。
“你怎么来了?”安心嘟嘟囔囔道,一边打量着他脸上的神情。
“你可好,一去如黄鹤杳杳,了无音讯!若不是我有特别的法子找见你,只怕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卓然悠然笑着,转头打量着随欲居的景致,面上露出温和的微笑。卓然倒是对安心的衣着打扮没什么太大的反映,丐帮的乞儿,常常有衣不蔽体的时候,何况乞丐又哪里讲究什么世俗礼仪了?他倒是对安心那种随意的举止颇为欣赏。懂得享受生活的人才是智者,没事将自己缚在那些条条框框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嘿嘿——”安心颇为不好意思的笑着。她也不是没有与卓然联络过,只是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对于卓然那边未免疏忽了些。
“我在余杭郡听属下说你受了致命的伤,是以赶来瞧瞧。”卓然瞧着安心,见她气色不错,不禁欣慰道:“看起来现下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这时早有人又端了张椅子捧了茶来,安心让着卓然坐下方道:“这可让你挂心了,也没有什么事,现下已然好了。”
卓然微微一笑道:“搬了宅子可气派的很!方才我可是差点就进不来了!好在我虽不会妙手空空也不如江傲那般来去无踪,但翻个小墙的还是没有什么问题。”卓然一身花子打扮,守门的仆役们又没有见过他,自然没人敢放他进来。
“谁这么狗眼看人低!”安心有些愤怒了!一会定要问出来好好教训一下!
“别生气,我都不急,你又急什么?我这不是进来了么?”卓然仍是温和笑道:“我来是还有件事找你。你托本帮找的那名姑娘我已经找到了。”
“谁?”安心有些迷糊了,但话一问出口便醒悟了过来,是自己原先托丐帮找寻的柔烟的丫鬟。于是笑道:“你们在哪找到的?”
卓然面色有些不悦,皱眉道:“青楼。”
安心当下了然,想必又是被人拐走了卖到青楼之处,古代的女子真是命苦。不由叹息一声道:“那将她送去蘅芜苑里交给她家姑娘吧!”
卓然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最近惹上了十二楼?昊天教有没有再来找你的麻烦?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放心来找丐帮。”卓然这是将安心的事情都一并挑在了肩上,其实他最挂心的也还是这两件事情,当丐帮属众禀报他安心最近与十二楼走的亲密而又遇到了昊天教杀手之后,他便总是放不下心,是以才会路途遥遥地赶到东京来瞧瞧。
安心心内不由感觉到一股暖意,原来还是有这许多人都关心自己的,虽然身处这个无亲无故的宋朝,但结交到的这些都是真挚的好友。当下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一都告诉了卓然。卓然边听边微微点着头,脸上露出释怀的微笑。
两人正谈到兴味盎然处,那个最近总是板着脸的江傲又神出鬼没地出现了。
“吃饭!”此人满脸不高兴生硬地吐出两个字,随后便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便走。
咦!什么时候他倒自愿充作仆役啦?平日架子大的很,今天怎么居然会来叫他们吃饭。安心满头雾水,茫茫然不知所措。难道这个家伙还在因为看不惯她的衣裳而生气么?
倒是卓然,望着江傲不甘不愿离去的身影,再看到安心脸上的神情,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
自从安心受伤之后,随欲居里越来越热闹。且别说赵祯三天两头的派太监送来一堆灵丹妙药,瑶瑟也是派着十二楼里夜云、冰簟等女子不时送来一些时新的果子与爽口菜肴,她自己更是经常来往于随欲居与十二楼之间,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寓了。卓然来了没有几日,安心硬拉着他在随欲居里住一段日子,反正丐帮在哪都有分舵,要处理事情也方便快捷,并未要求帮主非要死守在余杭郡。可是令安心没有想到的是,几天之后,连慕容兄妹与方玄也都找上门来了。
安心自然是很奇怪慕容兄妹是怎生说服他们那个老顽固的爹爹出门的。慕容修笑着将自己知道安心受伤的消息在慕容浩面前夸张渲染了一番的情形说了出来,又笑说慕容浩当时就急着赶他们出门带上一堆人参补药进京探伤了。满屋子都是喧闹嬉笑的气氛,唯有方玄冷然站在那里,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的哥哥方鄂与司空极两人,直到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在他的目光下瑟缩躲闪。也难怪,他们丢下方玄自己跑了出来,还将方玄在“风尘三侠”里除了名改组为“龙凤双侠”,这时心里难免有愧。
晚上安心躺在床上兴奋的怎么都睡不着觉。这么多这么多的朋友,是她的!因为她受伤而特意赶来瞧她——这可不是现代,买张飞机票就能解决的事情,而是要日夜兼程奔驰上月余。她合着掌坐起身来默默祷告,只希望身在二十一世纪的父母能够见到她现在幸福的生活,可以不要再为她担心难过。她还记得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以年代而言,我已作古;但以时空来说,我们同步活着,只是活在不同地方。”
这几日在与好友重逢的欢乐里,安心渐渐将满腹因江傲而产生的感情郁结放了下来,生活里除了爱情,还有更多的是亲情和友情。她最近笑的更多了,心情也越来越好,倒是江傲,每日郁郁寡欢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著名的五岳之一,素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称的华山脚下。
一间寻常茅屋内。一个须发皆白的高胖老头儿正无聊地在房中踱来踱去。另一个坐在椅上目不转睛看着他的高瘦老头不烦耐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从早起到现在你已经在屋里转了一千八百九十三圈了,绕得老夫眼都花了。”
那高胖老头长着一张样貌堂堂的脸,只是笑起来的时候,像只不怀好意的肥猫,但此时他却怒气冲冲道:“老夫为什么不能再走?这可是老夫的屋子!你要是看不惯,尽可以回到你那破屋子里去!”
“老夫知道你担心傲儿,可你也知道他是个鬼灵精,心眼多不胜数,我们两个老儿加在一处也未必斗得过他,这世上只怕能让他吃亏的人已不多了。你这么担心做什么?当初还不是你要让他出去历练的么?要是实在不放心,干脆就出去找他便是。”高瘦老头儿细小的眼睛,唇上髭须甚少却飘着长长的几络在胸前,此刻眯着眼看来倒像只老鼠,不知这两个古怪的老儿是怎生遇到一处的,凑在一起整个就是动画片——“汤姆与吉瑞”。
“老夫自然知道他的能耐,可是这回让他去盗的物事却没那么容易得手啊!昊天教那几个护教长老你又不是不知道,虽说武功比起我们颇有不如,但对付傲儿却是轻松自如。老夫只是怕他万一有个什么闪失——”那高胖老头说着说着,长叹了一口气,终在一张椅子上坐定了下来。
那高瘦的老儿嗤笑一声道:“你既知道,当初又为何要让他去盗那玩意儿?”
那高胖老儿冷笑几声道:“难道你不想上碧波岛?虽说我俩现下手里有这张碧波岛图,但没有至阴至阳珠又怎能进得去那老怪物布下的九天阴阳轮转阵?”
那高瘦老儿咽了口唾沫道:“老夫是想去,自从数十年前在独孤老儿手下败的灰头土脸,老夫就一直没有放下过心里这个再与他一战的念头。但你我当年在华山那一战,已经让老夫想通了许多,若是不能去碧波岛找那独孤老儿比试一番,虽说有些遗憾却也不见得便能让老夫寝食不安。”
原来这两个老儿便是江傲口中的“盗圣”范文棠与“侠圣”刘凤鸣了,只是没想到,这两个名震江湖的人物,竟然是这副模样。
范文棠的脾气显然比刘凤鸣要激躁一些,当下反驳道:“既然你也想去,又来怪老夫作甚!”
刘凤鸣苦笑道:“罢了!傲儿是你的徒弟,你爱怎么捉弄他都与老夫无关!明明你这老儿自己能够出手轻而易举完成的事情,偏偏要让他去涉险。”
范文棠皱了皱眉道:“老夫那是想历练历练他,玉不琢不成器!当年老夫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早都独自行走江湖了。”说着顿了顿道:“再说老夫也不想再出去抛头露面,免得又惹上了一屁股麻烦,再来个什么‘侠圣’与老夫为难。”说着,只是看着刘凤鸣冷笑。
刘凤鸣摇头叹息,心下知道范文棠对恩怨还没有自己看得透彻,到现下还在对当年自己与他为难的事情耿耿于怀,时不时就要挑空讥讽一番。看来,他那败在独孤寒手下不甘比自己还要强上了几分。
范文棠见刘凤鸣只顾摇头不语,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焦躁道:“老夫不管了,忍了这大半年,差点闷出一肚子鸟气!鬼知道他又跑到哪里玩去了。老夫要出去找那臭小子了,你去不去?”
刘凤鸣望了他一眼,摇头道:“老夫不去。反正找到了你也得回来约同了老夫一齐上碧波岛。”
范文棠诧异地望着他半晌,忽然笑了,道:“没想到你比老夫还能忍啊!这十几年了,就没把你闷死!等老夫走了,可就没人陪你吵嘴说话了。”
刘凤鸣闻言心中一动。这十几年来都与这个家伙待在一处,还真没有分开过。以前只是两个老儿成天吵嘴辩论解闷儿,后来多了个江傲就热闹多了,偶尔见范文棠传授武艺给江傲,自己有时忍不住也会出手指点几招,是以才养出这么个年纪小小,武艺高绝,一肚子花花肠子的江傲来。江傲出去之后,两人相对已觉冷清了许多,现下要是范文棠也走了,那自己不是连个下棋的人都找不到了么?可是却又不想再搅进江湖的恩恩怨怨之中,就连想要上碧波岛也只是为了完成当年的一个心愿罢了。于是刘凤鸣坐在那里,百般拿不定主意。
范文棠哪里耐的住等他多想,焦躁道:“去是不去,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儿!”
刘凤鸣望见范文棠眼中隐隐的期盼,不禁迟疑地点了点头。
第六十九章 儿女心事
苏舜钦最近有些小小的烦恼。他与安心等人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安心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更是与蔡襄和兰汀走的相当接近,心内开始渐渐对兰汀产生了莫名的好感,眼见着她从一个孤苦可怜的小丫头长到现在风姿娉婷。由于长期以来帮着安心打量生意上的事情,气质也渐渐磨练的柔中带刚,行事举止虽说不上雷厉风行却也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自信风韵。而苏舜钦的年纪,也已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因他相貌俊秀,又才华出众,上他家里提亲的媒人就算还没到踏破了门槛的地步,起码也称得上是络绎不绝。他父亲曾经问他到底想要娶什么样的女子。若是要美貌的,城西张家女儿自小就以容貌出众闻名;若是要贤惠的,邻家何家女儿温德贤淑;若是要聪颖的,刘员外家的女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些家世不错又正当年华的女子都由得他挑。可是苏舜钦心里却只有兰汀一个,凡问,总是默然不语,态度却异常坚定,坚决不肯点头娶其中任何一个女子,气的苏家老爹常常骂他不肖!
这天正是夏日炎炎,苏舜钦闷坐在家中无事,直怔怔坐在窗下发呆。听得窗外莺声婉转,不觉提起笔来立挥一诗——别院深深夏席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写完,掷下笔去,闷头就倒在床上合目假寐。
只听得门外一阵脚响,却走进来一人,见苏舜钦正躺在床上,不觉呵呵笑道:“贤侄今日倒悠闲的很哪!”
苏舜钦忙睁眼起身一看,原来是父亲的好友杜衍来了,连忙陪着笑道:“午后困倦,不觉得躺下来,倒是伯父今日怎得了闲来家。”
杜衍且笑不答,一眼瞧见窗下桌上搁着笔墨未干的诗稿便拿起来细看,一边吟着一边笑道:“贤侄真是大才,这诗可是越来越轻巧空灵了,清而不弱,逸气流转。”
苏舜钦颓然道:“什么才,于国于家都无甚利,不过是些游戏之作罢了,取巧而已。”
杜衍正色道:“贤侄绝非池中之物,也别太自轻了。倒是这几日听你爹爹说,你颇有些烦恼?”说着沉吟道:“也听伯父我一句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说你有扬名立万的壮志,但《大学》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我看贤侄也当早日定下了亲事让你爹爹放心才是。”
苏舜钦且不答,只是长叹一声,提起笔来把玩不语。
杜衍观其色,笑道:“莫非贤侄已心有所属?”
此话一出,苏舜钦的脸立刻“刷”的红了。
杜衍见他如此,心下更是了然,呵呵笑道:“既已有心仪之人该当早对你爹爹明言才是,我现下是知道了,可他却还镇日在那里长嘘短叹呢!”说着笑问道:“倒不知是谁家女儿能入贤侄之眼?”
苏舜钦更是呐呐说不出话来,但想到也许杜衍能够替他在爹爹面前美言几句,也免了自己开口提起,便如细蚊般低声道:“蘅芜苑中一位叫兰汀的女子。”
“兰汀?”杜衍沉吟道:“蘅芜苑又是什么地方?”言下颇有些不以为然。他身为朝中御史中丞,对这些市井之处自然不太了解。蘅芜苑大有名气也只是因为胭脂水粉做的出色,尽管他家里夫人也成日擦抹着蘅芜苑中的脂粉,他一个大男人家却是从来不去理会,现下只将那地方当成是勾栏青楼,以为苏舜钦如此年纪便已流连青楼更被下贱女子迷去了魂窍,自然有些不悦。
杜衍正待好言劝解,苏舜钦观他面上颜色已知他想的岔了,当下喃喃道:“伯父,蘅芜苑不是你想的那种地方。兰汀是正经人家的好女子。”
杜衍闻言便已释怀,呵呵笑道:“是伯父错了。既然是正经人家的女子,你何不对你爹爹明言了,好上门提亲?”
苏舜钦长叹一声道:“我却不知她心中是如何想的。”
原来是朗有情而妾未必有意,杜衍是已成家立业之人,又哪里还有苏舜钦这般腼腆而患得患失的心态,笑道:“你不提,人家又怎会知道?总不成你让人家一个姑娘家向你表明心迹吧?如此看来,这倒也是个知规守矩的好女子。贤侄放心,你这般出色的俊秀人才,哪里还怕那女子会如此眼高瞧不上你?”杜衍最近官场得意,说出话来难免也有些傲然之意。
他这一番话此时却正合苏舜钦的心意。苏舜钦虽为人洒脱豪迈,但一到了儿女情事上头便止不住腼腆起来,当下长揖一礼道:“此事就拜谢伯父对爹爹明言了。”
杜衍一怔,当下了然苏舜钦害羞对他爹爹说不出口,是以要自己从中穿针引线,是以呵呵笑着受了一礼道:“贤侄放心,我也就权且充一回媒人罢了!我这就对你爹爹提去。”
谁知杜衍与苏舜钦都认为没什么不妥的事,到了苏舜钦的爹爹苏耆那里却又行不通了。
苏耆大发脾气道:“这不肖之子现下翅膀长硬了,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那蘅芜苑又是什么地方?听名字便不是好去处!不是我说,我们苏家虽然非富非贵,但向来也是书香门第,怎能娶一个来历莫名的女子过门?贤兄,此事却是你太骄纵小儿了!”
杜衍抚着胡子笑道:“苏兄也不必如此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替他挑的亲事,他不愿意又能怎样?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按着他的头吧!日后夫妻两个早晚吵闹,那才是闹的阖家不宁呢!依我看,倒不如依了他,亲事上头一顺心,指日再给你考个状元回来,就够你乐的了。”
苏耆叹道:“贤兄,实话对你说了吧,我心下却愿意他娶了你的女儿!”
杜衍一怔,随即笑道:“不瞒苏兄,我心下也正有此意。我早就看上了子美的端正人品,思谋着将女儿许配于他,要不我又何必为此事如此奔忙两头传话呢?不过,现下我见子美已是心有所衷,只怕是不会同意咱们两个老家伙的提议。”
苏耆笑道:“贤兄有此心思还怕怎的?我就怕你不愿意,既然如此,不如我们就定下了这门亲事,也好做个儿女亲家!”
杜衍笑着摇摇头道:“子美那里怕是过不去。”
苏耆冷哼道:“终事大事自有媒妁之言,父母作主,哪里由得他挑挑检检!”
杜衍心下却深不以为然,但见苏耆如此执着,却也只是沉吟不语。
事情传到苏舜钦耳朵里,自然是着急万分,又不敢去见他爹爹,当下怀着满腔郁结到了随欲居,心里想着找个机会对兰汀明言了,且看她是如何意思。但苏舜钦在兰汀面前一向呐呐不能成言,真的面对了她,却又说不出话,只是涨红了脸在心下焦急。
兰汀见了苏舜钦这个形容,自然心里明白,可她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情却也说不出口,两人只是在那里对立相望。
可巧安心路过,见这两人在树下伫立成了两尊雕像,不由开口取笑道:“一日没见,倒不知是谁在此处立了两尊门神。”
两人顿时尴尬万分,兰汀追着安心就要拧她的嘴。安心武功很烂,但毕竟身怀武艺,使出点轻功步法,兰汀却是怎么也追赶不上,倒累的娇喘吁吁,香汗淋漓。苏舜钦在一旁看了又是好笑,又是烦恼。
半晌,安心笑弯了腰,忍不住开口求饶道:“不玩了!你别再追我了,可笑死我了,这大热的天,刚洗的澡,你却非要弄得我一身汗,你敢是不热?”
兰汀只顾着一把抓住安心在那里喘息道:“倒可惜了你那张伶俐的嘴,却只是拿我取笑!”
安心瞟了眼呆立在一旁的苏舜钦道:“呆子!你为人不是一向豪放不羁的么?怎么这种事情却说不出口了?”安心早就对他们两个的事情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挑明了说。现下苏舜钦那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算是傻子也都瞧出来了,又何况是安心。
兰汀一时口急,接道:“你与江傲不也是如此!”说完,突然捂住嘴儿,惊觉自己已是失了口,再拿眼偷瞧苏舜钦,却见他满脸喜色,正望着自己嘴唇轻轻颤抖像是有无限言语想要吐露,当下又急又羞,顾不上再去拉扯安心了。
安心瞧着这情形暧昧有趣,且顾不上说话,只是要看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开口,难不成还是像方才那般对望不语?正在她抱着看好戏的心理站在那里当灯泡的时候,就听得半空中有一人道:“江傲?江傲在哪里!”话音未落,安心已是被人一把揪住了衣领提了起来,定神一看,却是一个胖大的老儿正焦躁的望着自己,旁边另有一个瘦高的老儿笑眯眯揪着胡须不语。
事出意外,倒解了兰汀与苏舜钦的尴尬,却不知这两个老头从何而来,怎的突然现身问起江傲的下落。
“放我下来!你是谁?”安心瞪着眼瞧那胖大老儿,转瞬恍然道:“你是范文棠!”
来人正是范文棠与刘凤鸣。他们出了华山一路寻找江傲,但人海茫茫要找出一个人来简直有如大海捞针,不得已之下,抓了几个丐帮乞儿来探问,偏偏这些乞丐们骨气甚硬,怎么问都不开口,无奈之下只得将他们放了。直到有一日两人在丐帮分舵里偷听避角,想抓了丐帮帮主卓然来盘问一番,却听得有人提及帮主现下在东京随欲居,路程甚近,当下便找了来。谁知刚偷摸进宅子,便看到一对小情人在这里默然相对,不禁好笑。后来又来了个安心,两个老儿觉得这女孩倒也有趣,正瞧着她们打闹,适才听见兰汀提及江傲,范文棠心急,从躲避的树上跃下,一把就先抓起安心来想要问个究竟。
范文棠听安心随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禁一怔,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随即打量了安心几眼,只是不将她放下,冷冷笑道:“好大胆的女娃娃,可有好多年没人敢对老夫这么指名道姓的叫了!”
安心此时被范文棠拎在半空中,姿势古怪难受,挣扎了半天脱不了身不禁怒道:“臭老头!放我下来!你躲在你那乌龟洞里十几年不露头,别人想要对你指名道姓又哪里有那个机会!”
刘凤鸣见安心明知自己两人的身份还敢如此喝骂,不禁有些欣赏起这个女孩儿来,觉得她与那江傲倒也有些“臭味相投”之意,都是如此桀骜不驯。反正又不是骂自己,他便乐得在旁看戏,但是知道范文棠脾气暴躁,生怕他一时恼了出手伤了这女娃娃,倒也凝神戒备着从他手里救人。
果然,范文棠被她一骂,气的髭须倒立,看在安心年幼又是个女子的份上倒也没有出手教训,只是怒道:“你爷爷我是隐居山林的世外高人,什么躲在乌龟洞里不敢露头!有本事你将你师傅叫出来,老夫与他打上一架,看是谁比较厉害!”
安心正要开口反驳,就听得苏子扬的声音在一旁道:“原来是盗圣、侠圣两位前辈光临,却不知为了何事要与我这弟子为难?”言语不卑不亢却也恭敬有礼。原来是兰汀看得情形不对,当下去将苏子扬找了来。
第七十章 客串媒婆
范文棠见到苏子扬,且不理会他的话,眯着眼问道:“这是你徒儿?”
苏子扬笑道:“正是!”
安心怒道:“你管是与不是,先将我放下来!”一面说着,一面拿脚去踢那范文棠。
范文棠随手点了安心穴道,一把将她向着苏子扬抛去道:“接住了,摔死了可不干老夫的事!”
苏子扬知道范文棠这一手定是有意试探,当下凝神以对想要接住安心,谁知他这一抛,眼见安心到得苏子扬身前一米之处却突然直沉往下跌去。苏子扬原见范文棠抛掷安心的手势沉重,以为定是要以功力抵挡化解这一掷之力,哪里曾想到会有这般变化。眼见安心这一跌极快,想要抢上却已来不及了。当下皱眉不语,明知摔不死安心,但起码也得让她疼上几天走不了路。
安心正在心里暗自咒骂,闭着眼等着可怜的屁股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范文棠身边一直未曾开口的刘凤鸣却抢上前去一把接起了即将落地的安心,随手解了她的穴道放下地笑道:“你真是越老越成孩子了,与这女娃娃赌什么气?跌疼了她,人家师傅岂不是心疼?”
范文棠冷哼一声道:“他心疼他的,与老夫有什么关系?你这老儿偏又来从中作梗!”
刘凤鸣道:“别人若是如此对待江傲这小子,难道你也不在意?”
范文棠呵呵笑道:“谁有这个本事?谁有这个胆子?不是老夫夸口,这世上能将江傲这小混蛋如此摆布的,只怕除了老夫之外还没有几人!”说着,只拿眼望着苏子扬冷笑,明显是在讥讽苏子扬武艺低微。
苏子扬生性恬淡,倒也不以为意。安心在一旁瞧不过眼了,心里怀着怨气怒道:“江傲有什么了不起?你这老头更没什么了不起!迟早我要让你吃些苦头!”
范文棠明知安心武艺低微,见她这般空口威胁却也甚是气恼,开口道:“只要你有那个本事,老夫我站在这里,你倒是来试试!”他却不知这番话当真惹恼了安心。她向来吃软不吃硬,谁要是对她恶声恶气,哪怕明知自己打不过,也要想些法子来折腾报仇。是以范文棠日后深受安心“荼毒”,一见到安心就要躲着走,不敢与她在同一桌吃饭,时刻提心吊胆不知她又想出什么鬼名堂来捉弄自己也是因为今日之事!
安心冷笑几声道:“你羞也不羞?明知道我现下打不过你,却又故作大方。有本事你等我活到你这把年纪,我们两个再来打打看!”
范文棠见她语言越来越是不敬,但被她这话一堵,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现下压根打不过自己这是事实,自己比她多活了几十年这也是事实,但若是说让他等安心活到自己这把年纪再来比试武艺,那就是无稽之谈了。除了神仙,哪个人也活不到那么长,就算活了那么长,到时恐怕连吃饭都要人喂了,又何来比武之说。当下只是站在那里瞪眼生闷气。
刘凤鸣见两人僵持不下,又充了回和事佬,劝解道:“大家都少说一句。小娃娃,我们是来找江傲的,你可知晓他在哪?”
安心因刘凤鸣方才出手救了自己,心内对他还有几分好感,却又不愿就此告诉范文棠,便道:“这天下哪有找不见自己徒儿的师傅!他不是假冒的吧?”
范文棠正要开口就听得远处一个声音道:“胖师傅,你找我?”
众人闻言转头一看,那边树下立着一个青衫少年,唇边带着一抹含义莫名的浅笑,看来悠然而又带着点邪气,正是江傲。
安心嘟了嘟嘴,真没劲,还想好好逗逗这老儿的,没想到江傲居然这么快出现了。范文棠却是又喜又怒,喜的是江傲好端端没什么损伤,怒的是这小子既然没有什么事却不回去华山找自己,于是冷哼道:“师傅就师傅,什么胖师傅?难道老夫很胖?你再这般无礼,当心老夫教训你!”范文棠也倒不是假意威胁,从小到大,他就没少教训江傲,不过多半都是踢他的屁股,拧他的脸蛋,倒也没有真的狠狠凑过他。
江傲早就对范文棠的“威胁”习以为常,目光在安心身上淡淡扫过,见她今日倒没有穿那袒露肌肤的“奇装异服”心下颇为舒坦,笑道:“师傅你虽不太胖,却也不能算瘦了,还是刘伯伯的身材比较标准些。”
刘凤鸣点头微笑,心下颇为受用,范文棠却拿眼一瞟刘凤鸣,心内不以为然——就他那瘦竹竿风也吹得倒的的体形也能叫身材标准?
师徒两人见面都有许多话要谈,江傲没什么顾忌,但范文棠与苏子扬几人不熟,是以绝不放心当着这几人的面与江傲互道别来。众人瞧他脸色也能看出几分,都纷纷借故离去。安心心内有气,一把拉过兰汀便与苏舜钦走到另一边小亭中去了。
苏舜钦方才已明了兰汀对自己有情,这会倒也结结巴巴满头大汗的将自己的心意与他父亲的打算一股脑儿吐露了出来。虽然安心在此旁听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也免了他与兰汀两人独对时的心魂俱乱,况且他深知安心鬼主意最多,想要与兰汀顺利成亲,只怕还少不了她在旁拿主意。
兰汀低着头,手里拧着帕子忽喜忽忧。安心扯着一朵花儿把玩,听到愤怒之处,忍不住将那花儿撕成了碎片,团作一团掷到脚下道:“你爹爹将兰汀看成是什么人了!哼!好一个门不当户不对!我就不信我这里出去的姑娘还辱没了他不成!”
这句话听得苏舜钦与兰汀两人暴汗,什么叫“我这里出去的姑娘!”,敢情安心最近与瑶瑟走的太近,怎么说话满腔的老鸨味儿。苏舜钦自然不能当着外人说自己爹爹的不是,兰汀也不好开口,一时之间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安心拍桌而起道:“来人!备桥!我要去苏府!”
苏舜钦两人面面相觑,安心这家伙到了此时还不忘了开玩笑,什么桥!随欲居里可没有备这玩意儿。苏舜钦喃喃道:“安心,我爹爹脾气不好,你当真要去找他?”他心里觉得虽然这也是个办法,但未免莽撞,安心也是没有耐性脾气不好之人,这样直愣愣找上门去,只怕爹爹更是要看低了兰汀,当下又道:“不如,你找个媒婆先上我家提亲如何?”
“什么!要我找媒婆上你家提亲?”安心怒哼一声道:“你想都别想!难道我们家兰汀嫁不出去?非要巴上你家门求亲不可?”她也未免强词夺理。
苏舜钦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直后悔将此事告诉了安心,她也是个火暴脾气,不但没想什么法子出来,反倒火上浇油。原本一个苏耆反对就已经够苏舜钦受的了,这回又添了一个安心在那里摆架子,看来自己与兰汀注定是好事多磨了。想着,不禁叹了口气,偷偷瞧了眼兰汀,见她虽是满面羞怯却也愁眉不展。
安心还是让了步,媒婆扭扭捏捏跨进了苏家的门。只不过这个媒婆,却是安心!
安心特特化了一个超级夸张的妆,浑身大红锦缎衣裳,脂粉抹了满脸满颊还嫌不够俗气夸张,愣是还在头发上插满了金银首饰,手腕手指上戴满了金镶玉嵌的镯子戒子。要不是因为脚趾头不可以露出来见人,她甚至还想在脚趾头上也戴上十个戒指。也难为她,那么怕冷怕热的人,居然在大夏天里如此打扮。
俗气自然也有俗气的好处,苏家老头苏耆这会正坐在厅堂上怔怔望着这个嘴角媒婆痔随着嘴唇的张合不住上下挪动的媒婆发愣,至于安心说了些什么,他压根就来不及反应。从这媒婆一上门,苏耆就没有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不是被安心打断便是插不上嘴,只得由着她在那里不停的唾沫横飞、天花乱坠。
“我说苏老爷!蘅芜苑虽说不上日进斗金却也是生意兴隆,门庭若市!您也不用亲自上门去瞧,只到大街上随便抓个人来一打听就知道了!连太后和皇后娘娘都用他们家的脂粉,说起来,蘅芜苑掌柜的见过皇帝的次数说不定可比你们这些做官儿的还要多呢!”安心一边说着,一边在心底暗想,废话!我和赵祯一块泡水里喂鲨鱼那会,你还不知道在哪花天酒地呢!不过虽然明知是废话但安心还是要不住口的往下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要的就是废话不断,把这老头侃晕了,看他又能如何!
苏耆:“……”
安心又接着道:“我一说您就明白了是吧!蘅芜苑那么大的店面,可全靠着兰汀姑娘一个人打理着,掌柜的完全甩手不干活!要说那兰汀姑娘,那可真是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既能上得厅堂,又能下得厨房!什么事一交给她,您就放着心儿高乐吧,准出不了岔子!更难得的是兰汀姑娘不但贤慧能干,那模样儿也是百里挑一的俊俏,连妆都不用化,上了戏台子就能扮观音娘娘,若是扮了妆,演个西施、貂禅的更没什么问题!”
苏耆:“……”
安心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水补充了下损耗的口水接茬道:“我可不是上门来忽悠您老来的,这可是打了保票的事儿!兰汀姑娘与您家公子正是年貌相当,佳偶天成!这要是一成了亲,走到大街上,保管成为一对儿众人倾慕的模范夫妻!到时候谁不夸奖您老有眼色,懂得挑媳妇儿呢!就算是行走到官场上头,见了同僚那也是面上增光啊!大家伙一见您去了,都围作一团,赞叹道——苏老养的好儿子,更难得的是娶进门一个好儿媳!一来二去的传开了,没准儿皇上也能听见,到时传了你去一问话,听你那么一说,高兴之下也许就升了您的官儿,顺手再赏您家公子一个官儿做,这可不是想不到的天大喜事?”
苏耆:“……”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娶个好儿媳跟同僚、皇帝有什么关系。
安心喘了口气,不等苏耆多言又接着道:“当然,这些都是外头面子上的事情,苏老爷为人谦和自然不会去在意,咱们娶个好儿媳妇更多是为了能够把这家当的兴兴旺旺的!这点您可放心,兰汀姑娘只要一过了门,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儿!别说将您这苏府整治的气象万千,您家公子出门一身衣裳也保管都是齐齐整整的。女子妇德、妇容是少不了,这点我也已说过了,但妇言、妇功却也重要!兰汀姑娘嘴儿甜,见到什么人便能说什么话儿,绝对不会说出不妥当的话来给您苏府丢脸!不是我夸她,她手儿也巧,一家子一年四季的衣裳鞋袜全都交给她去裁制那也是轻而易举啊!她扎的花儿可比那活的还鲜活,要是绣些鸟儿鱼儿的,没准您就得提个笼子捧盆水的将它们装起来!”
苏耆:“……”
安心歇了口气还待再说,却发现苏家夫人已被她侃得神志昏迷,隐隐有中邪之状,苏耆更两眼发直茫茫然不知所措。她假装没看见苏舜钦在后边杀鸡抹脖子的使眼色,心下冷然想道——哼!我在这里替你说亲,你却还在那里给我脸子瞧!怕什么,丢脸的是我又不是你,却要你在那里瞎操心。
苏舜钦的担忧却也不是没有由来的,安心这一番话虽然都是不停在夸奖兰汀,可是好话说的太多太夸张了反而起到了相反的效果,怕只怕事后苏耆清醒过来要对兰汀的印象更加坏了。这点安心肯定也心里明白,却不知道她为何偏偏要如此夸张作态、丢丑现眼。
苏耆见过的媒婆也不是一个两个了,能够做这一行的女子哪个不是牙尖嘴利?丑的能说成朵花儿,那穷的也能说成是万贯家财,可是像安心这样一进门就涛涛不绝有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还真没见过。心下虽然厌恶,但口里却说不出来,目前还处于神志昏迷的状态。
安心自然不能放过这样大好的说教机会,连忙再接再厉道:“所以我说——这门第儿配不配也只是小事了,关键是要人好!家和才能万事兴,您就是娶进门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若是苏公子不喜欢也是白忙活一场!夫妻俩要是成日吵架拌嘴的那还有什么味儿?您说是不是?”
苏耆已是就差口吐白沫,四脚朝天了,当下也不及多想,连连点头,只求这媒婆快点将话说完好将她送出门去。
第七十一章 鸾凤和鸣
安心见那苏耆点了头,当下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又接上一句道:“那这门亲事就这么说定了!我改日将女方的生辰八字送上门来,您家公子的生辰八字我们已经知晓了,也不必再麻烦您老请出来了!”说着,只顾眨巴着眼,目不转晴地盯着苏耆心里祝告——老儿,你点头吧!只要你一点头,那就别想反悔了!安心这番举止,倒仿佛是兰汀真嫁不出去了,要在这里挂上“含泪撒血”、“跳楼拍卖”的牌子。
苏耆虽然被安心侃晕了,但一听到她说起什么生辰八字,又望见安心那一双亮闪闪仿佛眼见猎物入网的眼睛,立马清楚了过来,正准备点下去的头也只是轻轻垂了一下便又抬了起来,不仔细瞧压根看不出他的头曾经在小范围内抖动过。他冷笑连连道:“倒是麻烦你在此浪费了许多口舌,来福!送客!”说完也不等安心反应过来,逃也似的返身进了内院,生怕再多待一刻又要陷入安心的口水轰炸之中,到那时候能不能再清醒过来就是一个问题了。
苏夫人昏昏沉沉的站起身来,也跟在自家老爷屁股后头躲了进去。那名叫来福的仆役上前示意安心还是快离开吧!说实在的,他也差点就受不了了,耳朵里到现在还嗡嗡直响,只怕日后再看见媒婆上门都不敢通报了。
走在大街之上,安心愤愤地将头上的簪子、花儿都一把扯了下来,又将满手的镯子戒指都掳作一堆,要不是这些东西都是金银而安心视财如命的话,也许一怒之下,她就要将这些东西满大街乱扔了。走到随欲居门前,安心将头上盘着的假髻随手一抛,扔到了笑着上前迎接的家仆头上,搞得那家仆一头雾水,不知道谁又惹到了他这个恐怖的主人。再走到庭中小路,安心又爽性将那厚厚的红绣鞋给踢进了池塘,惊起了一塘池鱼在水里乱窜,而她自己却只穿着白色的棉布袜子在那里走。等走到她房门前的时候,连身上大红锦袍都脱了下来向后一丢,正丢在一路跟着她回来的苏舜钦头上。安心进了屋,转身就要将房门一关,苏舜钦急忙扯掉了头上阻碍视线的衣裳伸手去挡,好在安心收手的快,否则明天早上苏舜钦的手指定就肿成猪蹄了。
“干嘛!”安心不悦道:“把你的手拿开!”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苏舜钦那双修长优美的手,心里想着邪恶的念头,不知道这样一双手若是肿成猪蹄会是怎生模样。
苏舜钦苦笑道:“我都还没生气,你又在气些什么?这回事情都让你搞砸了,爹爹是指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了。”
安心冷哼一声道:“你生气?我还比你更生气!告诉你,我现在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我这么大热的天客串媒婆我容易么我!我说的口干舌躁只求你爹爹点一下头,他却坐在那里适意的很,一等我说完立刻就把我从你家赶了出来!我这么有品位的人却要去扮那丢丑弄怪的媒婆,不是为了你们,难道还是为了玩儿么!”最后这句话,安心说的颇有些理不直气不壮,她反省了一下,貌似还真是有点玩儿的味道。话说自己来到宋朝之后,扮过不少人,就连皇帝都扮过了,却还真没有扮过媒婆,这次倒是小小的满足了一下她的好奇心。
苏舜钦弱弱道:“那你现下要怎么办?”他不敢与安心高声对嚷,事情弄成这个地步,还得靠安心来善后。
“这样啊——”安心见苏舜钦一脸可怜的落寞之色,倒也不忍心再落井下石,当然这件事情她也要担些责任,不能看着苏舜钦与兰汀成为怨偶呀。她低头想了想,搜肠刮肚的想起仿佛在历史上这个家伙是杜衍的女婿哎。嗯,杜衍!当下胸中已有计较,笑道:“我记得你提起过杜衍吧?”
“是啊!”苏舜钦不解。杜衍虽然站在自己这一边,可是爹爹却看上了他家的女儿,难道安心想让自己娶了杜姑娘再将兰汀纳为妾室?这万万不可,别说兰汀心高气傲未必肯答应,自己也不忍心让她受委屈啊。想着就顺口道:“我不会娶杜伯伯的女儿,我只要兰汀一个就够了。”
啧啧,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子,兰汀这丫头倒是有福了。安心一肚子气顿时消去无踪,上上下下打量着苏舜钦,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目光,就差没有跟苏舜钦勾肩搭背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激动了。就冲着他这么一句话,非得让苏耆那老头答应了这门亲事不可!
苏舜钦被安心灼灼的目光看得心里毛骨耸然,不知道这个小魔头又想在自己身上打什么主意。心里想着,脚下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只要安心一有所动,就准备立刻撒丫子跑路。虽然安心身怀轻功,但自己也不能连抵抗都不作一下就束手就擒吧。
安心看出了他心内的忐忑,撇了撇嘴道:“你放心,我还不屑打你的主意,更怕兰汀为夫报仇在饭菜茶水里下点毒谋杀了我。”
安心还怕有人下毒害她?天大的笑话!苏舜钦心底虽不以为然,但总算定下了心神,问道:“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安心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道:“乖乖回去等消息,现下我累了,懒得与你多费口舌。”
苏舜钦无奈,只好转身灰溜溜地去找兰汀商议了,这个小魔头看样子不太可靠。
安心的确是不太可靠啊!自从她去找了一回杜衍之后,回来便悄无声息了,而杜衍却在几天之后上了苏府提亲。苏耆对这件事情自然是巴不得,满口应承,当下就答应了,还挑选了婚期,气得苏舜钦在房中借酒消愁,想要找安心算帐,却又不知要如何面对兰汀,是以好几天都不敢到随欲居。
这日,苏舜钦喝了几天闷酒终于想通了,不论如何,自己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坚决不拜堂成亲,看他们又能拿自己如何!总不成绑着自己去拜堂吧!既然想通了,这连日来的满腹郁结顿时都消散无踪,他也不怪安心了,也许反倒更能证明自己非兰汀不娶的决心。只是好几日没见到兰汀心下甚是想念,却又因为夜色已深,无法再去探访。只得胡乱翻出一套《汉书》来打发无聊。
杜衍这日正在苏家吃酒,宴散时分已近更深,顺脚走过苏舜钦的房前,却听见苏舜钦在里头拍掌道:“惜乎,击之不中!”。杜衍心下好奇,不知道他在里头搞什么名堂,便将身子凑到房门前,隔着未关紧的门隙张眼望去——只见苏舜钦满满斟了一杯子酒仰头饮尽,又继续低头去看那摊在桌上的书。半晌,杜衍又听他读到“张良在下邳遇到刘邦”的语段,才知道原来他在看《汉书·张良传》,正笑着想要转身离开,却听苏舜钦在里头又拍掌赞叹道:“君臣相遇,其难如此。”说着,里头又传来饮酒之声。杜衍心内暗暗好笑,常听人说苏舜钦喜欢饮酒,常常一饮便是一斗,原来竟有如此下酒物,一斗也不足多!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已到了苏家与杜家儿女成亲的日子,苏舜钦一大早起来便想躲了出去,却被他爹爹苏耆锁在了房中。古礼结婚之时是必须要有新郎上门迎亲的,苏舜钦虽被锁在房中却也不焦不躁——反正我就是不去迎亲也不拜堂,随便你们爱怎么样!
这段日子里,苏舜钦早已对兰汀表明了非卿不娶的心迹,自然也已将苏耆答允杜家亲事的事情告诉了兰汀。可是兰汀的态度他却又捉摸不清,既没有他想象中的伤心泪滴也没有寝食难安,只是脸上偶尔透着喜色,却又时常躲着他。去问安心,那小魔头却不待见他。
安心最近正在心烦呢!盗侠两个老混蛋将江傲带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只知道临走前向瑶瑟打听了那至阴至阳珠的消息,想必是去夺将回来了。凭着那三个人的身手,自然天下是没有去不得的地方,可是安心却又有些想念起江傲来了。虽然这些日子不是与他赌气冷战就是相对漠然,却还没分别过这么多日不见。好在还有卓然时常陪着她说说话解解闷儿,安心心里才好受一些。至于苏舜钦,既然心底对她还有埋怨,她自然就没什么好脸孔来对待了。
这时苏舜钦躺在床上听着前堂里唢呐锣鼓吹吹打打,心里烦燥的要命!杜衍难道跟自己爹爹一样发了昏了?新郎不上门迎取都将新娘送上了门,要知道这可是要被人嘲笑的,笑话杜家女儿没人要,居然死皮赖脸的非要塞进苏家的门。苏舜钦再想到一会自己不肯拜堂成亲,不知道外头要闹成什么模样,杜家女儿的名声只怕就要坏在自己手上了。想到这点,他不禁有些愧疚,也许杜家女儿也是像自己这般不情愿呢,再想起杜衍平日待他甚好,心里更是有些难过起来,不知道杜衍今后的面子要往哪搁。
可是事情发展的方向往往便不是如同自己所想的那般。这边苏舜钦自在房中闷头睡觉,那边厅堂上照例吹吹打打热闹非凡,丝毫没有因为新郎不在就暂停婚礼的打算。苏舜钦越躺越烦燥,心下不禁狐疑起来——难道他们找了个替身代为拜堂成亲?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有,一般都是在新郎身患重病之时,赶在临死前将定下的新娘娶过门来,名曰“冲喜”。自然也有“冲喜”之后病好的新郎,但多半情况下那些新郎们都在成亲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有些病压根就好不了,有些更是让那重病的新郎再来行房中之事,不一命乌呼才怪呢!倒是苦了那些才过门就要守一辈子寡的新妇。
苏舜钦越想越有可能,再也躺不住了,一翻身便坐了起来,就想冲出屋子去瞧个究竟。但,房门锁的太牢,就凭他这手无负鸡之力的书生想要打开?没门!哦,不对,是连窗缝儿都没有!苏舜钦耳听外边吵闹声越近,还不时夹杂着嬉笑喝彩之声,还有夸赞新娘美貌之声,想是已然开始闹洞房了。这时他简直就要暴跳了,深悔在与安心、江傲他们厮混的时候为什么不学点武艺,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束手无策。
夜色渐渐深沉,月亮早已高悬在空中,清冷的月光如水般铺满了这个属于夜的世界。露水在草尖花蕊上舞蹈,静寂的夜里不时传来一两声宿鸟的低鸣,微凉的空气带着院中馥郁的花香袭人而来。
要是在平时,如此良辰美景夜,苏舜钦早都忍不住携壶徘徊在花树下漫步吟尔了。只是今日,他却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将头低埋在双臂里连动都不想动。难道,这一切真的都已结束?是不是注定了自己这一生无法与兰汀白头偕老呢?再想到自己对兰汀的誓言轻轻松松就被家人给毁去了的时候,他又觉得再也无颜去面对兰汀那张期盼着的脸。是啊!自己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她?难道要对着她说——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是真的,但这并不等于自己就一点错处都没有。都怪自己没有考虑周全,早知如此,在还能自由行动的时候就应该离家出走,带着兰汀去寻觅属于他们俩人的幸福。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生米已成熟饭,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已然娶了杜衍的女儿,赖不掉了!兰汀——一定很恨自己吧!
正在苏舜钦百般无奈万般自悔的时分,紧锁的房门突然“吱儿”一声打开了,从外边走进来一个人,身上带着脂粉的香气与室外清爽的空气味儿,定是个女子了。苏舜钦想,也许就是杜衍的女儿吧!可笑,自己竟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已成了夫妻!苏舜钦没有抬起头来,也无法抬起头来,就如同他不知怎样再去面对兰汀一样,也无法面对面前这个与他一样无辜的女子。
一件单衣罩上了苏舜钦的肩膀,然后,房内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是那个女子,她竟然在笑!苏舜钦更无法去面对她了!难道她竟是自愿的?往后的日子,面对自己的冷漠,她又会不会失望心伤?苏舜钦也很恨自己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在为夺去了兰汀位置的女子而担心。但他向来就不是一个心肠狠硬之人,否则又怎会无法忘却兰汀。
“你难道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么?”一个清脆的声音温柔地在苏舜钦的耳边响起。
苏舜钦倏然一惊——兰汀?这个时候,她又怎会在这里?苏舜钦带着疑惑抬起头来,果然呈现在面前的是兰汀那张娇羞的脸庞,颊上擦着水灵灵的胭脂,嘴唇红润欲滴,真好看呀!只是,她为何穿着大红吉服。
“呆郎!”兰汀咬着牙又恨又笑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
“你——”苏舜钦惊喜的无法说出完整的字句。
兰汀羞怯地侧过脸去轻声道:“安心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说服了杜大人将我收为义女,是以——”下边的话,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苏舜钦顿时觉得胸内有什么东西要炸开,欢喜的只想大声喊叫出来。安心原来动的竟是这般心思,难怪这段日子以来兰汀面对自己的时候模样古怪,只怨自己愚笨不能领会错怪了她!
“对不起——”苏舜钦一把握住兰汀的手道:“我竟然拒绝与你拜堂成亲!让你受委屈了!”
兰汀抿着嘴儿一笑道:“我怎知你竟是从头到底都被蒙在了鼓里。”她确是不知,还以为安心等人对苏舜钦明言了,虽然从苏舜钦那段日子患得患失的模样看来不怎么像,但她以为那是苏舜钦在逗她。直到方才进了洞房,宾客们都已散去,兰汀低着头羞怯的等着苏舜钦解衣上床时才了然。
“呵呵——”苏舜钦乐的只知道傻笑了。
门外花丛中躲着另一个身穿大红新郎吉服的男子,这时听见他们的对答,不禁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是个清脆的女子声音——正是今日易容成苏舜钦模样迎亲拜堂的安心。此时她正躲在这里想要偷听洞房,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在及时捂住了嘴,没有惊动了房内那一对正在互诉衷情的鸳鸯。
安心悄悄站起身来,不想再继续打扰这对幸福的新人。漫步在月光之下,她不禁抬头深深吸气——真好!有情人可以终成眷属,可是,自己的眷属又在何方!
第七十二章 夜盗大内
瑶瑟坐在她那间精致而又情调旖旎的小屋内托腮凝想。
没有想到在别了十几年后还能再遇到苏子扬。她还记得年少时第一眼望见苏子扬——那是一种喜悦、震惊、好奇、不甘夹杂在一起纷至沓来的灵魂震撼。她不相信一见钟情,从来不信!从踏入这诡险江湖起的第一刻,她就深深知道在这里,自己要想找寻到真爱那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天生的美貌使她在江湖中如鱼得水,却也给她带来了不少麻烦。身后自然是从来都没有缺少过追求者,但那些或英俊或粗犷丑陋的汉子们,没有一个是真正喜欢上她这个人的,拜倒在石榴裙下多半只是因为她的美貌,更有些一见到她便露出猥亵的表情,心里的龌蹉念头一望可知。
瑶瑟轻轻叹息一声,面上带着温和甜蜜的表情。
那是一个春日,野外。
瑶瑟策马而过。哦,她当时还只是叫辛芷欣,世界上没有瑶瑟这个人。她远远望见有一个人在前边低头采药。是上前去问路的,却为回过头来的这个男子眼睛里包含的沉静所动容,那不是一潭沉静的池水,而是一泓清泉,沉静而清新,时而有跳脱的光芒在那里闪动,望着她的时候,仿佛将她的灵魂都吸入那沉静之中。辛芷欣觉得自己瞬间就被打动了,微微露出了动人的笑颜。可是这个对江湖中人杀伤力极大的笑容,多少人不惜一切只为求她开颜一笑的笑容,却没有引起这个男子眼中一丝的涟漪。他只是冷漠地指点了她方向,尔后便又弯下腰去寻觅他的草药了,仿佛眼前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还比不上在泥地里疯狂生长的野草。
辛芷欣先是生气续而来了兴趣,要知道她此时虽年幼,却因天生的柔媚娇俏已得了那“玉面狐狸”的称号。玉面,自然是指她的容颜,狐狸,却是指她的媚态。江湖中从来没有一人能抵挡她那纯真而又诱惑的笑容。但接下来的百般刁难与纠缠无果,苏子扬的眼中仍是没有情欲和贪婪的光芒,仍是沉静,沉静如清晨草叶上的露水。那时辛芷欣才完完全全坠入了情网,为了这个看来对她不屑一顾的男子。
瑶瑟又笑了笑,这回的笑容里却带了些悲伤。
辛芷欣有时也想问问自己是不是有自虐的倾向,江湖中那么多人追求她,她却追在一个对她没有感情的男子身后不放。可是内心里,她又知道自己不是。因为美貌,很早便体会了红颜易老,恩情短暂的道理,假以时日,当自己青春不再,鸡皮鹤发之时,此时追在她身后的这些口口声声可以为她做任何事,可以为她去死的少年都会一点留恋都没有的就弃她如敝履。但是这个男人,若是能够得到他的心,便是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瑶瑟的笑容又有了些痛苦绝决之意。
那里知道会冒出个沈天放呢!他比自己还要疯狂地追在苏子扬身后。辛芷欣动容了,不但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令人觉得厌恶恐怖的男人,更是因为没有见过对同性如此疯狂爱恋的男人。这个恶魔以武力对她的家人下手,逼得自己放弃苏子扬。辛芷欣不明白,他那么高的武功为什么不杀了自己而只是要求自己主动离开苏子扬。她的确是不明白的,因为沈天放已然在苏子扬眼中见到了他对辛芷欣的一抹柔情,若是杀了辛芷欣,只会让苏子扬对自己更疏离。何况,他也需要一个情敌,一个如辛芷欣一般美貌绝俗的情敌来见证自己的胜利,见证自己虏获苏子扬所有感情的胜利。当然,他没有成功。
瑶瑟面上的笑容又有了怨苦之意。
为了报复沈天放,辛芷欣竟一手创办了十二楼,楼中的绝色女子都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形下被她救回来的。情殇,是世界最难治愈的伤痛,只能以复仇的火焰来燃烧自己减淡疼痛。但对于沈天放这样的人,十二楼唯一的凭借——绝色女子,对他显然没有什么引吸力,那么辛芷欣就只能转而去控制江湖中的教派,以期得到更多的力量来对抗沈天放。自然还是怨的,怨苏子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沈天放将自己从他身边赶走,眼睁睁看着他那一如既往的沉静面容,清瞿儒雅却绝情的面容。
瑶瑟想着却又露出了一抹淡然笑意。
现下自然知道苏子扬当时是不愿连累自己,因为他们两人都斗不过沈天放,不愿意这个疯狂的男人就此将辛芷欣毁灭。在辛芷欣走后,苏子扬以死亡来要挟沈天放给自己十年的时间,也答应这十年,绝对不会去找辛芷欣。沈天放无奈之下只得同意,他要得到的是苏子扬的心,用强是没有法子的,不同意又能如何,毁了他么?轻而易举却不忍心。于是这段纠缠的恩怨情仇,延续到了今日。这十几年的努力与愁怨因为沈天放的死,苏子扬的归来而烟消云散。十二楼对她再没有什么意义了,昊天教灭不灭亡更是没半点放在她的心上,若不是因为不忍丢下这十几年来相依为命的苦命姐妹,她也许该选择归隐。
“女娃娃,想什么这么入神?老夫在这里站了半天你居然都没瞧见!”一个声音打断了瑶瑟的回忆。
瑶瑟回过神来见到三个站在她身旁的男子,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但随即又镇定了下来,因为她看见了江傲。
“你们——”瑶瑟还是不明白这三个男人怎会无声无息的进来而自己却一点也没有觉察,再想到上回在蘅芫苑中勾引江傲的事,不禁面上飞起了一朵红云。看来这个男人还是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否则自己当时就在他的手下讨不了好去。
江傲微微一笑道:“我们来是想问你至阴至阳珠在哪。”
瑶瑟闻言笑了,道:“在太后那里。怎么?要自己去取?十二楼的便宜不想占了?若是再等等,过上几个月我会派青龙、白虎两人去盗出来。”
范文棠不悦道:“哪个有空闲等你去取!老夫出马还有不手到擒来的道理?”
刘凤鸣沉默不语,只是望着范文棠微笑,这个老儿这么多年了,一直如此焦躁。
江傲皱了皱眉道:“朝廷要那东西做什么?”
“谁说是朝廷要了?是太后自己要。阴阳调和可以延年益寿且有美颜的功效呀。那东西就搁在她的寝宫里,可不是这么容易盗出来的。若是我派人去,可以假作宫女侍机盗取,但你们——”瑶瑟瞅了眼江傲道:“除非去找苏子扬或是安心帮你们易容,混进宫内,否则也不容易。”
“不用,皇宫算什么,人多却高手不多,我自然可以来去自如。”江傲拒绝了瑶瑟的提议。
“是啊!不就是进宫一回么?哪能难倒我老人家。”范文棠插口道,面上隐隐有自得之色。
瑶瑟现下多半也已猜到这两个老头的身份,天下又有什么物事能够逃脱盗圣的手掌心呢!当下微微一笑沉吟道:“太后不比皇上,宫内颇有几个高手日夜巡视,你们小心些从事。”
江傲点点头,拱手告辞。
江傲一身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伏身上大内屋脊之上,躲过一群巡探的侍卫,心内不由苦笑。师傅这个老混蛋越来越不讲理了!以前让他出门去盗宝历练却也还没定了时日,这回,明明他与刘凤鸣可以一起出手,在大内里行走自如,却硬要找个借口说是考验他,让他自己一人进宫盗宝。
江傲矫捷地低身在屋脊上走动,向着太后的寝宫奔去,脚下踏着琉璃碧瓦却没有发出一丝声息。
刘太后这个时辰早已入睡,寝宫内静寂无声,只有几个宫女守在太后榻旁低头打着瞌睡,几个侍卫高手也只在寝宫四周巡视。江傲轻轻揭开屋瓦向下望去,目光注视着床头那放射着柔和红、蓝之光的至阴至阳珠。他探手从怀里取出九爪探钩,慢慢地从用绳索吊了下去要将那至阴至阳珠盗了上来。
就在两颗珠子入怀之时,江傲突然感觉到头顶一阵凌厉之极的掌风拍了下来,连忙翻身避过。清冷的月光下清清楚楚看见了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展昭!
江傲正要出声示意,他们这一下过招却已惊动了四周的侍卫,顿时屋脊上又多了三四个人,更有太监直着嗓子在那里尖嚎——“有刺客!快抓刺客保护太后!”宫灯火把亮成一片,宫内顿时乱了起来。
江傲不惊不忙,冷静地面对着面前这几位隐然呈现合围之势的大内高手,脚下慢慢移动着步伐,脑子却在不停转动着考虑如何逃离。
太后已被惊醒,也不畏惧,见至阴至阳珠已被盗取,匆匆披衣走到屋外观战沉声道:“活捉这个刺客!”她对自己这几个忠心的侍卫很有信心,这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绝对逃脱不了。
江傲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那两枚至阴至阳珠,手里顿时出现了两道柔和的光茫。
刘太后愤怒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将宝物夺下来,若是这两枚珠子有一点损伤,我要你们几个的脑袋!”对她来说,现下没有什么比延年驻颜更为重要的事情了!她对这几个侍卫只是围合住江傲感到愤怒,却不知这几人从江傲刻意散发出的气势感觉到这个对手并不那么容易就能逮住,现下正在找一个适当的机会可以一举将他擒下。听到刘太后这一吩咐,众人顿时都站不住了,当下就有一个侍卫手执宝刀向着江傲扑去。
江傲露出坏坏的笑容,可惜黑巾蒙着脸,众人瞧不见,只能看到他一双湛然的眸子里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光芒。江傲手一扬,两枚珠子飞快地向着刘太后掷去。一声惊呼,当下所有的侍卫都暂且顾不上江傲,向着下方珠子掉落的方向扑去——这么高的地方,这么用力的掷出,就算伤不了太后,这两枚珠子也未必保得住。只有展昭,仍是站立在那里,凝神戒备着江傲的一举一动,他心下感觉到这个对手十分难以对付,半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都是不遗余力的扑下,想要赶上那珠子掉落的速度,却没曾想到,那两枚散发着红、蓝光芒的珠子,竟然回旋了一下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又向着江傲飞去。这下这些侍卫都傻了眼,半空之中没有借力之处那里能够改变方向再跃回去呢?没想到江傲掷那珠子的时候,手里竟然用了回力!
当众侍卫站立在地上的时候,江傲已然伸手将那两枚珠子收入了怀中。展昭借机攻了上来,哪怕他一人无力战胜江傲却也能阻他一阻,这一阻的时间便已足够那些侍卫们再次跃上屋脊了。
就在江傲侧身避过展昭掌风的时候,在他耳旁轻轻说了句什么。展昭一愣,手中仍是毫不停歇地向着江傲出招,但却只是不带内力的普通攻击了,别人却也瞧不出来。江傲仰天一笑,轻声道句“得罪”,当下将有意不抵抗的展昭点了穴道扬长而去。待那些侍卫们再跃上屋脊的时候,江傲已向前跃出了数十丈。
上回来找安心的时候,江傲早已将宫里的地形摸了个清楚,当下也不顾身后追赶的众侍卫,脚尖连点竟向着赵祯寝宫的方向跃去。身后众人一见,追赶得更急了。
赵祯正被外边的喧嚷之声惊醒,披衣坐起就要走出去瞧瞧。这时,一个身影飞快地从外面窜了进来。
“你——”赵祯一惊,急忙叫道:“抓刺——”
江傲已一把捂住了赵祯的嘴,将黑巾往下一揭道:“是我。”说着,放开赵祯,四下一望,向着赵祯的龙床上奔去。待他钻进被里的时候,才发现竟还有一名赤身的妃子睡在那里,连忙以手扼住了那妃子的脖子,轻声道:“不许嚷,否则杀了你。”妃子正在半睡半醒之间,此时更是被吓得愣了,除了浑身不停颤抖之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祯已从接连的惊慌中渐渐镇定下来。竟然是江傲!他又进宫来做什么?难道安心出了什么事?想到安心,他立时再忍不住,正要去盘问江傲,在后面追赶江傲的众侍卫已追到了寝宫门外。
为首的侍卫跪下禀道:“禀皇上!宫内来了刺客,臣等见他进了寝宫的范围,护驾来迟,罪该万死!不知刺客可惊了皇上?”
赵祯转眼一瞧,这几个都是太后的侍卫,当下压下心中犹疑沉声喝道:“朕见那刺客向着宫外的方向去了,你们还不快去追?一定要将那刺客给朕抓回来!”
江傲在被中听得暗暗好笑,没想到赵祯说谎说的如此流利。那些侍卫自然不会怀疑皇帝撒谎,当下领命向宫外的方向赶去。
第七十三章 寻船出海
赵祯见侍卫们已走远,当下来到江傲面前急声道:“安心怎么了?是不是太后又派人对她下手了?”
江傲正从被窝里爬了出来,顺手点了那妃子的穴道,闻言一怔,虽然他早就知道赵祯喜欢安心,但是当着他的面表露出如此焦急的模样还真是第一回,他深深瞧了眼赵祯道:“谁说安心有事了?”
赵祯轻轻吁了口气,终于放下了心,正待再问,一眼扫见寝宫内正吓得瑟瑟发抖的几个宫女,当下眼神一沉,厉声道:“你们都下去!此事若是有一点泄露,朕就诛了你们九族!”
几个宫女连连磕头,吓得屁混尿流的慌张去了。江傲此时见赵祯流露出的天子之威,也不禁有些怔怔。
“安心既然没事,你进宫来做什么?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赵祯又问道。
江傲微微一笑道:“去太后宫中盗了件物事!”
赵祯又惊又骇地望着江傲,他知道太后宫里的防护可比他这个皇帝还要强上几分,而这江傲,居然去太后那里偷盗物事。
“别那样瞧着我,我早都说了,若是有心要刺杀你们,早就得手了。”江傲瞧出了赵祯心里在想些什么,随意道。
赵祯又盯了江傲半天,尔后转头瞧了瞧被点了穴道躺在床榻上一动也不能动但却满脸惊恐之色的郭皇后,不禁心下生出一丝疲惫灰心的感觉。自己虽是个皇帝,可是却一样要在势力与阴谋的纠葛中寻隙求生,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太沮丧了。
江傲瞧了瞧赵祯的脸色,道:“我要走啦!”
赵祯已无心去理会江傲了,当下只是点了点头。
江傲笑道:“谢了,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要你费心了。”说罢拱了拱手便闪身出去了。
赵祯面带苦笑,望着躺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的皇后。总不能杀了她吧!好歹也是个皇后,只希望她这回能够明白些事理,不要随意将此事张扬出去,否则太后若是以为江傲是自己派去的,只怕——大家的日子就都不好过了。
随欲居内。
司空极与方鄂两人正在大拍安心马屁,说是兰汀新婚暂时没空来帮安心打理生意上的事情,他们不忍心安心吃苦受累,自告奋勇的想要到蘅芜苑去帮忙。
安心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明知道他们两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下也不点破,享受着这两人殷勤周到的侍候。派他们去蘅芜苑?那不是明摆着将两头狼送进羊群里么?蘅芜苑进出的可都是小姑娘大媳妇,这两头狼一进去,不把人都吓走才怪。
就在安心被这两个家伙吵得头昏脑涨的时候,卓然的身影出现在那边的小亭里。安心细想了好几天的事情,总想找卓然问问,于是将司空极与方鄂两人打发走,向着卓然那边走去。
卓然见到安心,只是微微笑着,坐在小亭中感受着吹来的阵阵凉风,风翻飞起他的袍角,猎猎张扬。
“有件事,想问问你。”安心张口便道,与这些朋友没什么好客套的。那边丫鬟也跟着送上茶水点心。
卓然仍是微笑着等安心开口。
“就是——”安心想了想,不知要如何表达,半晌道:“江湖中有没有什么奇人异士?”
卓然沉吟道:“奇人异士很多,你想要找哪方面的?”
安心叹口气道:“就是能够掌握时空的那类人,比如能够看到未来之类的。”
卓然皱起了眉,不解道:“什么时空?能够看到未来?算命的?”
安心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你怎样才能让一个古代人明白时空是什么意思?穿越又是什么意思?哪怕这个古代人再优秀再聪明,也不可能想见。她理了理思路,接着道:“如果说一个来自别的朝代的人,不小心到了宋朝,那有没有法子将他送回原来的朝代?”
卓然闻言目光灼灼地望着安心,看得她心下一阵小虚,当下只得“嘿嘿”陪笑两声。卓然就那样望了安心半日,终于收回了目光,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想来也不会有人能够知道送那人回去的方法,但是奇门遁甲方面的阵法,却与你说的什么时空有点类似的道理。”
奇门遁甲?安心皱着眉想了半日,越想却越是神情开朗,竟隐隐带着喜色。是呀,虽然自己不明白奇门遁甲到底是怎么运用的,但是很多方面的小说里都有写到,好像都是利用空间或是视觉的错觉来运行的。既然有相通之处,那也许可以从中找到回去的办法?想到回去,安心眼眸中一阵光亮,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愿望了,但若是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吧!想到这里,安心又瞧了瞧卓然,唉,这些朋友却是她舍不得离开的。安心苦笑着,连八字都还没一撇就先想着要道别了,还是别多想了,或许只能是个希望罢了。
卓然见安心坐在那里忽喜忽忧,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柔声道:“奇门遁甲不是容易会的,放眼整个江湖,大概也只有数十年前的碧波岛主独孤寒能够称得上精通了。只是不知道这种前辈现下可还活着。”
“碧波岛主独孤寒?”怎么又是这个家伙?安心不解道:“他当真那么厉害么?碧波岛图事件已经惹得很多人眼红了,可我知道这都是假的。谁知道这老怪物现下躲在哪个海岛上。”
卓然缓缓摇了摇头道:“谣言也不会空穴来风,想毕是这世上当真有那东西,又或者抓着碧波岛的诱惑力设的圈套。但无论如何,独孤寒不容小窥。”
“你见过他么?”安心好奇道。这个独孤寒到底有什么可怕,为啥大家对他的武功是又贪又怕。
“没有,他消失在江湖都已好几十年了。多半人都猜测他已死了。”卓然喝了口茶道:“如若不是这样,又有谁敢去碧波岛犯险?”
“鬼知道江湖中人都在贪图些什么!武功高了又能如何,还不如舒舒服服吃饱喝足睡大觉!”安心伸了个懒腰嘟囔道。她自己对练武不感兴趣,想当然的认为别人也应该不感兴趣才是正理。
卓然只是觉得有趣地盯着她。
安心又道:“既然这老家伙好几十年没在江湖中露面了,他定然是不想让人找见他,这碧波岛图想必不是他绘的。别人不知他在哪,自然也绘不出这图。说来说去都是子乌虚有之事。”说毕又道:“能不能帮我找几个别的精通奇门遁甲之人?”
卓然凝神想了想道:“别的人,都谈不上精通的。你为何定要找这样的人?碧波岛图——”说着想了想道:“也许是独孤寒自己绘的也说不定,他那个碧波岛在海外难找不说,就连岛上也是遍布奇门阵法,没有图是进不去的。想来独孤寒武功如此高,定是不会甘心将那一身绝学带到九泉之下,也许是想收个智勇双全的徒弟才留下的图也说不定。”
安心嗤之以鼻道:“能找到他的人智勇倒是双全了,可是贪嗔却也犯尽了。”
卓然笑道:“那又如何,他又不是佛家子弟,想必不在意这些。”
安心叹口气不语,想要找法子回到现代可真是件飘渺的事情。谁知道在现代,自己还有没有身体装这个灵魂呢!
卓然望着她若有所思,探问道:“那个来自别的朝代的人,想必是你自己吧!”
安心尴尬一笑,早知道这样幼稚的比喻会让卓然看出破绽的,是以也没有被识破的惊慌,只是笑道:“你不怕?你不认为我犯了癔症在胡说八道?”
卓然摇头道:“我一直感觉你并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总是让人捉摸不透。虽然此事太过离奇蹊跷,可我还是相信你。”
安心忍不住一把握住卓然的手,激动道:“谢谢你!”这是她在宋朝第一次对人吐露自己的来历,可是卓然却相信她!毫无保留地相信她!若是换了别人对她说这样的事情,她是一定不会相信的,相比之下,这份信任就如此难得而珍贵。
安心憋了好久的心事,正想要对卓然一一吐露,这时就听见一个老头的声音笑道:“小娃娃们在这里谈情说爱的也不避人!”
安心转头一瞧,却是江傲与盗侠双圣三人。说话的正是范文棠,刘凤鸣笑吟吟地看着她,江傲的那张脸却绷得很紧,嘴唇抿成一道线。安心笑笑不以为意,她又不是宋朝的人,哪来那么保守的道德观念。至于江傲,安心摇摇头,谁知道这个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但他们一直都只是朋友关系,她既然不干涉他的自由,江傲自然也不能干涉她的自由。卓然一向沉稳平静,别人怎么瞧他,对他可没什么影响,仍是温和地笑着。
安心笑道:“三位倒是有兴致,大白天装神弄鬼的突然出现在人面前吓人。”
范文棠冷哼一声道:“小娃娃,找你商量点事。”
“什么事?”安心倒是很好奇他们这几天都去做啥了,先听听再说,至于帮不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夫要一艘大船!你能帮老夫弄到么?”范文棠沉吟道。
安心微微一笑道:“你要船做什么?出海么?”
范文棠点点头,虽然也有别的法子弄船,但直接来找安心还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她手段高明,办起事来效率惊人。
“我好像与你不太熟吧?我可是很会记仇的哦!上回你把我拎来掷去的仇我还没报呢!”安心叹口气,拈起块桂花千层糕就轻轻咬了一口。自己的确是很会记仇的,得罪过她的人也别想好受。管他是谁咧,是江傲的师傅却又如何!
“你——”范文棠焦躁的性子又犯了,胡子一翘一翘煞是好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小丫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这时风尘三侠与慕容兄妹也找了来,见这里如此热闹都不禁大呼有趣。司空极甚至还想上前拽拽范文棠的胡子,看看是不是真的,居然生气的时候会根根倒立哎!
范文棠既不能与安心动手,又搁不下面子,气的满地团团打转,半晌怒道:“不帮就不帮,我们走,想别的法子去!”
他正要转身离开,安心忽道:“你要去的地方有没有好处可捞?”
范文棠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刘凤鸣倒是站在原地笑吟吟望着安心,瞧她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理我?架子真大!那么——”安心好整以暇地向着风尘三侠与慕容兄妹眼睛亮闪闪道:“我们来下棋吧!我又发明了一种很好玩的飞行棋哦!让那些傻子满世界去找船好了!且看那些船出不出得了海!”她倒也不是空言威胁,凭着她与赵祯的关系,只要禁令各处市舶司不许让范文棠的船出海便了。他武功再高,又怎能与朝廷作对?安心觉得小小的出了一口气,心情舒爽无比。
范文棠闻言忽地止了步,转过身来——这小丫头居然威胁他!他自然也知道安心有这个能力,但让他在一个小女子面前低头却也还真办不到,怔了半晌,忽然呵呵笑道:“那老夫带着你一块去!”说着就要上来抓安心。有了这个人质,总可以走得了!
第七十四章 碧波之岛
范文棠身形刚一动,风尘三侠与慕容兄妹腰间的长剑便已入手,但真正抵挡住范文棠这一招的却是卓然与江傲。
卓然仍是温和地笑着道:“前辈怎么火气还是这么大。”
江傲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范文棠不屑地看了看抵在穴位上的那根小竹棒再看看江傲挡在他面前的手掌,脸上慢慢露出了恼恨之色向着江傲道:“臭小子,你也敢挡老夫?奇你们俩个自信能挡得住我?”他倒也不完全是自负,原本他的功夫就比昊天教那四位护教长老还要高,卓然与江傲加起来,能够抵得上他一多半的功力就已差不多了,就算再加上一边虎视眈眈的风尘三侠几人也没什么了不起,未必就能挡得住他。
江傲笑笑不置一词。对于范文棠他一向是敬爱的,但只是放在心里,言语行动上可没什么表示。这个老头脾气暴躁他早就知道了,方才见他不住打量安心就知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
安心撇撇嘴道:“吓唬小孩子么?你抓到我又如何?杀了我?还是令我听你的话?你既然不能杀了我,我又怕些什么,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范文棠怒哼一声将双手背在身后道:“杀不了你却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安心“扑哧”笑了道:“我好怕!不过我提醒你一下,我的本事可是下毒,即使毒不到你,毒死我自己你总没法子吧?你要想以我为人质,明显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说着又悠然道:“我那师傅与师祖也打不过你,杀了我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侠圣他老人家可不会眼睁睁瞧着你欺负弱小哦!”她念“欺负弱小”这四字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边说着,还边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刘凤鸣,明显是在挑拨离间了。
范文棠还真是拿这小丫头没什么法子。杀她?因为被她威胁所以杀了她,传出去这辈子老脸都要丢尽了!而侠圣的确不会眼睁睁看着不管,那老儿虽然现下已归隐多年,但嫉恶如仇的老毛病也没改多少。且别说刘凤鸣,就算是江傲也不会袖手旁观。
安心见范文棠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就知道他被气的不轻。安心报了仇也不想再往死里削这老头的面子,否则后果如何却还难说,当下微微一笑,准备铺条台阶让这老头顺着踏下来,便道:“不过你也别生气,对于你的功夫我还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怎么也不想得罪你呀!昊天教那几个老头都已经把我弄得成日提心吊胆了,但他们又怎能与你相比?再与你过不去,我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嘛!”边说边瞧见范文棠的脸色渐渐缓和,她也不想将马屁拍的太过了,张驰有道才能好好的利用这老头的暴躁脾气。于是顿了顿又道:“来,坐下喝杯茶消消气,气坏了可只是白白让我高兴。”
范文棠听着安心的马屁正舒服,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微笑,但听到安心未一句,脸上又变了色,想要发作,却又不敢,生怕再惹恼了这个小丫头,一会没台阶可下。
“我说,你们要船干嘛去?”安心这回问的是刘凤鸣了,范文棠那家伙暴躁自负不会跟她好好说的。
刘凤鸣脸上露出难色道:“这个——”
“不方便告诉我么?肯定是大事了。”安心微微一笑道:“原来两位也有害怕的事情啊。”
刘风鸣知道安心在激他,却也不语,范文棠忍不住道:“怕什么?老夫这一辈子什么也没怕过!”
“咦!你既不肯告诉我要船何用,自然是害怕我们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难道却不是害怕?”安心一脸惊异的表情,表演到了十足十。
“老夫要船去找那缩头乌龟独孤——”话未说完,就被刘凤鸣狠狠踩了一脚。范文棠没有防备,自然痛的将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独孤寒?安心与卓然对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难道老天爷真是这么好?刚想睡觉就送来一个大枕头!江傲在旁看见,嘴抿的更紧了。
“哦,原来是要去碧波岛啊!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安心装作不在意道:“两位武功这么高了,难道还贪图独孤寒留下的武功密籍?”
又是激将法!刘凤鸣深深望了一眼安心,这个小女孩可真不简单,心机够灵敏。以后千万不能得罪她,否则谁知道她会玩出什么花样来整治自己!
范文棠原本就是要去找独孤寒比武的,现下竟被安心说成是贪图那老乌龟的武功密籍,这一气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不细想便怒道:“老夫贪图他的武功密籍?嘿嘿!小娃娃!你也太把老夫看得浅了!”
果然是了。既然安心已然知晓了他们的确是要去碧波岛,那么,接下来的事情还有哪些是秘密?刘凤鸣怪责地望了一眼范文棠便将事情源源本本告诉了安心。唯有那碧波岛图之事,细嘱安心绝对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就算他们武功高明不怕别人来抢,却也要被烦死。
“废话!你们现下住的是我的地盘,我要是将这事传出去,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安心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安心语音刚落,在一旁闷了半天的司空极再也忍不住了接口道:“是啊!老子像是这么蠢的人么?”他见这些武林前辈说话都是一口一个“老夫”如何如何,忍不住就要“老子”如何如何了。
安心见司空极粗鲁,便瞪了他一眼。可方鄂又是个有样学样的人,反正安心瞪的又不是他,当下接道:“老子的确不是那么蠢的人!”安心叹口气,这两活宝没救了!只有慕容兄妹与方玄还算听话懂事。
虽然安心对于上回出海寻宝之事还心有余悸,但这回却有这几个高手跟着一同去,想必行程上要安全的多。又因为独孤寒的奇门遁甲之法是她能不能回到现代的关键,于是当下就开出了条件——找船、找水手都没问题,一切包在她身上,可是条件却是要带上他们一块去!
“我们去找独孤老儿比武,你去做啥?”范文棠不解道。
安心白了他一眼道:“谁知晓这独孤老儿是活着还是死了?若是活着,你们比武总也要有几个人见证一下你打败独孤老儿的威风场面吧?否则你回来说是打败了独孤寒却又有谁信?大家还都是认为你在吹牛呢!”这句话,范文棠听了颇为顺心,虽说他找独孤寒比武不是为了要名震江湖,只是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但能够让人瞧见自己是如何威风打败独孤寒的场面也确是大快人心啊!当下只顾抚着胡子微笑却忘了更有可能是让人见证他被独孤寒打得屁滚尿流。
安心见他得意,也不理会,接着道:“若是这老儿死了,想必这一辈子总也积了些钱财吧?放在那里是暴敛天物!还是我做做好事将它们都带回来好了,免得它们在海外孤零零的蒙尘生锈。也说不定,还有些奇兵利器、护身宝甲什么的,那就发啦!”安心一边说,一边眼里闪烁着金钱的光亮,啊,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金金!
众人早见惯了安心时不时陷入金钱美梦的憧憬中边想边流口水,惟有盗侠两圣还不太习惯,呆怔怔望着这个想钱想到满脸痴呆的女人!怎么一提到钱,完全就变了另一副模样。
说实在的,提及出海,安心还是很害怕,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这个意思了。可是她却又不能将这害怕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否则范文棠又要取笑她了。唯有卓然稍稍明白她非去不可的理由,不由有些替她担心。要知道,这回去的可不是无人的荒岛,而是私闯一个武林宿朽的地盘,还不知能不能善了。所以,卓然坚持要跟着去,哪怕安心百般反对劝说他身份重要,是丐帮的希望所在,不用跟着去冒这个险都无用。至于风尘三侠与慕容兄妹,安心就是坚决不同意他们跟着去了,理由是——这些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这么说他们,却也无人敢反驳,虽然心下都不以为然,却也知道安心说的都是实话。每一次,几乎都只有添乱的份,何况他们现下的武功跟独孤寒比起来,简单就是鸡蛋与石头的区别。是以也不敢坚持要跟着去,唯有心下暗自发誓,要好好将武功练好,免得今后一直碍手碍脚。
要出海也容易的很,两个月后,盗侠双圣与安心、卓然、江傲这几人便已在船上了。有了碧波岛的详细地图,并不需再去寻找,只要按着图上所绘的方向前进便了,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凶险。又过了一个多月,众人终于双脚踏上了实地,来到了这座被称为碧波岛的小岛之上。
这岛与上回那荒岛却又不同。岛边的波涛碧清碧清,海水纯净非常,几乎可以看见几只小蟹在沙洞里钻进钻出。岛旁没有什么嶙峋的礁石,就连起伏的波浪打在沙滩上都是柔缓的。沙滩是洁白的,踩下去犹如踏在地毯之上,舒服之极。岛中密布花树,蜂飞蝶绕。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个世外仙境了。
既然上了岸,安心自然要四处走走逛逛,这一个多月闷在船上都快憋死了。可是她刚刚向那些花树林中走去,便被江傲抓住了手腕。
安心疑惑道:“抓我做什么?”这一个多月,几人日日都要相对,倒也没有了以前剑拔弩张的气氛。但,江傲却也很少与安心、卓然两人说话。他最近沉默多了,总是静静地待在一旁不语。安心从来就摸不清江傲心中在想些什么,以前不明白,现在仍然还是不明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对江傲的喜欢是不是也已变成了一种错觉,是不是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个万年不变的定律在左右她的思想,茫然啊茫然!也许对江傲的特别好感只是因为自己看不清他,在猜测揣摩的时候才会一点点陷入吧!
“这岛上都是按奇门遁甲之术来建造的,你这样走过去,只怕就要被困在里头出不来了。”江傲淡淡道,面上没有一丝喜怒之色。
“那现下怎么办?站在这里等老头自己走出来迎客?万一他死了,走出来的是一具骷髅怎么办?想吓死我呀!”安心又开始絮絮叨叨。
“图上有破解之法吧?”卓然插口道。
“那是自然!”范文棠得意一笑,从怀里摸出至阴至阳珠道:“这岛外部都是些简易的阵法,这岛图上都有破解之法,中间才是最关键的九天阴阳轮转阵,没有这两个宝贝凭我们对奇门遁甲的了解,压根就进不去!要不老夫费这么大心思让傲儿去昊天教盗这玩意儿干嘛。”
江傲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老家伙非要他去大内盗回这两颗珠子才准备上碧波岛!好啊,让他几次以身犯险,却还要将这珠子的用途瞒过不说!当下盯着范文棠,眼中放射出愤怒的光芒,瞪他!再瞪他!范文棠明白江傲那孤傲的性子,在他的眼光下也不禁有些瑟缩,不由嘿嘿干笑了数声,不再言语。
刘凤鸣见范文棠尴尬,便陪笑几声劝道:“还是先解了这些阵法进去吧!”
第七十五章 白衣少年
范文棠与刘凤鸣两人拿着张小地图在前面林边跳跳跃跃,时不时还这里拍一下,那里推一下,简直就是手舞足蹈,憨态可掬。安心看得眼睛都直了,喃喃道:“这俩老头还会跳大神?”
卓然忍不住轻笑,明知他们是在化解阵法,可是那个样子,真的很逗人。
时间并不是很长,只过了片刻,盗侠双圣便抹了抹额上的泪珠子招手示意安心他们过去了。
“这样就好了?”安心悠悠然走到近前,四下打量了一会,发现仿佛没什么变化。对于她来说,虽然这些神神秘秘的事情很有意思,但心里却不是很相信,若不是想要碰碰运气,也不会不顾一切跑到这碧波岛上来犯险。
“当然!这图上所载哪里会有错?”范文棠闷哼一声道。
“那也未必,你们那图都老古董了,说不定人家哪天想要换个样子改个阵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安心就是喜欢与这老儿顶嘴,看着他生气的模样便觉得有趣。
范文棠这回对安心的反驳倒没生气,挠了挠脑袋喃喃道:“也对!不过方才我们试过了,没什么不妥。”
安心轻轻点点头,见前方泥地上划着一个正八边形的太极八卦图,乾、坤、震、巽、坎、离、艮、兑这八个卦象围着两条阴阳鱼。安心虽然对这些玄学的东西不太了解,但这图形还是能认出来的,转头探问道:“将那两枚珠子放在阴阳鱼的两个点上?”
“是。”范文棠这回一边说着,一边就想要上前去操作。刘凤鸣跟在他后头,两人手里各都拿着一枚珠子,这珠子,要同时放进阴阳鱼中的圆点之上才行。
“轰”的一声震响,安心没防备,只觉耳里一阵疼痛,被震的有些晕眩。丫丫滴,这啥世界,两枚小珠子挪个位子而已,也能跟放大炮一样弄出这么大动静。随着这声巨响,太极八卦图前密密码码的花树竟自从旁挪动开来,露出一条羊肠小径,远远地直通岛内。
安心满头黑线,这情形也太诡异些了吧!再看旁边的几人,也都矫舌瞪目,口不能语。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这些树居然还能自己跑个位置?再看地下泥土,也是干净平整瞧不出一丝异样的地方来。难道眼前这一切,都是利用了视觉盲点造成的幻觉?奇门遁甲之术还真是神奇。
未等几人从惊异中清醒过来,就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高声道:“哪里来的野人,竟敢直闯碧波岛!”说着也不等众人有所反应接着道:“将你们随身的兵刃、物事都留下,快点退回去,还可饶你们一命!”
安心抬头定睛一瞧,原来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白衣,唇若涂脂,面如敷粉,眉清目秀的一塌糊涂。丫丫滴,不是吧,为啥又遇到一个人间绝色啊!这不是明摆着要让安心自惭形秽么?虽然绝色这个词用来形容男人不太合适,可是面前这个少年,除了绝色之外还真没有什么言语可形容,安心不禁痛恨起自己词汇贫乏起来。她在心里默默念叨,丫丫滴,这少年比慕容修还要慕容修啊!慕容修够女相了,但他身材高挺,嗓门洪亮,虽有女相却还没有脂粉之气,可眼前这个少年,身高以安心这现代人的眼光看来也不过一米六五左右,作为男子,算是矮的了!何况就连声音都是清脆婉转,这样一个妙人儿,居然是个男的!
那少年见安心等人都只顾盯着他看,没有一个人理会他的言语,不禁皱起了眉,叱道:“看什么看!小心小爷挖了你们的眼珠子喂鱼!”嘴里说着,脚上却还使劲跺了一下,明明就是女子发怒时娇嗔的模样。
卓然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微微咳了一声道:“我们冒昧但并无恶意,是来岛上探访独孤前辈的,不知少侠可否通报一声?”
那少年瞟了卓然一眼,傲然道:“不行!你们既知自己冒昧,就不该再提这不情之请,小爷劝你们还是早些退回去的好!”说着,就去抢那地上的至阴至阳珠,身法灵动,显然轻功不错。
盗侠双圣虽也在发怔,但见有白影向身边扑来,条件性反射就出掌袭去。安心等人见这两个老儿出掌沉重,定以为那少年在他们掌下非死即伤,当下惊呼一声“不可!”却听得范文棠微微“咦?”了一声,就见那少年险险贴着两人的掌缘避了过去。他显然躲避的也极为不轻松,一张粉脸本就白嫩,此刻更是变得煞白,面上带着惊疑不定的神色,站在一旁喘息不定。
刘凤鸣摇了摇头道:“适才老夫卤莽了,这可对不住了,好在没伤了你。”说着,见那少年喘息渐定,又道:“老夫是独孤寒故人,实是并无恶意,还请小哥通报一声。”
那少年神色不定,听见说刘凤鸣是独孤寒故人,脸上犹疑了一阵,半晌道:“你们以老欺小,以多胜少,还说没有恶意?还是请回去罢!”这两个老头武功高绝,要说是师傅的故人倒也相像,但师傅嘱咐过,若是有人上岛来寻,千万不可一时心软放了他们进来,否则引狼入室就悔之晚矣!
“咦!小娃娃怎的这么固执,以老夫的本事,难道还不能闯进去么?让你去通报一声不过是为了敬重独孤寒那老儿之意,你当真不去么?”范文棠又忍不住要咆哮了。
那少年瞧了瞧已被破解干净的阵法,知道凭自己之力已无法阻止他们闯岛,但这个胖老儿说话令人生气,不像瘦老儿那般和气,心下不忿便只是冷哼了一声不去理会,仍是守在路口不肯放行。
安心见状跟哄小孩似的笑眯眯道:“你别要理那胖得像老鼠的老儿,他说话一向那么惹人厌的。我们当真没有恶意,通融通融吧?”
那少年一闻此言,正转眼向范文棠面上瞧去,果然见他气鼓鼓的胡子翘着,活像一头暴怒中的老鼠。只是这老鼠颇为肥大,这时听了安心的话,脸都气得黑了,强忍着没有发作。那少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又见安心和蔼可亲,当下道:“师傅不在,我放你们进去也是无益。”说着,又瞟了眼地上的至阴至阳珠道:“你们还是快走吧。不过这珠子得留下,否则这碧波岛不就成了无人之境可由得你们乱闯了么!”
“不在?小娃娃你又骗谁来?这岛四处都是茫茫大海,独孤老儿不在岛上还能飞到天上去访仙会佛不成?”范文棠实在是不耐烦了,沉声道:“老夫是来找独孤寒比武的,让他别躲在那乌龟壳里不出来,否则,我就当是他怕了老夫了!”说罢,便是仰头哈哈一阵大笑。
“说了不在就不在!”那少年说完,转身就要丢下众人回去,他也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这几个人的,想要留下至阴至阳珠?凭什么?当下只得想法子进去布些阵法困住他们。他知道自己师傅在武林中名头极盛,想必这群人一时半会也不敢跟着进来。
安心当下叫道:“小哥你且别走,我问你,独孤寒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少年回过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怒芒,盯着安心不语。
人长的漂亮果然是不管什么时候都令人赏心悦目的,虽说那少年此时正在惊怒之中,但面上颜色却亦是极为动人。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浮上了两朵红云,更增娇艳。安心见了他的神情,心里更是笃定,只是笑吟吟望着他不语。
“什么?独孤老儿死了?”范文棠闻言吃了一大惊,瞪圆了眼睛就望向那少年,要瞧他是怎生答话。
终于,那少年忍不住问道:“你胡说!谁告诉你我师傅死了?”
盗圣双侠闻言心下一定。
安心不答,只是望着他笑,像是不屑去揭穿他那幼稚的谎言。少年脸上的红云更甚了,张张嘴想要再斥责安心,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江傲与卓然一直站在一边旁观,此时见那少年如此模样,卓然忍不住替他解围道:“若是独孤前辈未曾过世,想必现下他早已现身了。素闻独孤前辈为人倨傲又极喜护短,哪里会容得咱们为难少侠这许多时候?”眼见那少年一下子脸色又变,暗暗忍着笑又道:“放心,我们真的没有恶意。若是独孤前辈真的已不在这人世,可否容我等去拜祭一回?事后咱们立刻便走,绝不再打扰少侠。”
这时,范文棠又吼道:“带老夫去瞧瞧这老儿的坟墓!怎能没等到老夫到来他就敢先死!老夫不信!”
那少年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尤其是对着范文棠多瞧了两眼,心里暗自恼怒——我能说不行么?你们都知道师傅已然死了,我若是说不行,只怕你们也要硬闯!罢了!当下叹口气道:“随我来吧!”
安心正走在那少年身旁,见他一脸不忿之色,搭讪道:“不知小哥如何称呼?”
那少年脚下微顿,见问话的是安心,自己对她还有点好感,不忍驳了她面子,这才轻声答道:“白玉堂。”
这轻轻一句言语,听在安心耳里却如雷惯耳——白玉堂!她脚下些微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好在身旁的卓然及时扶了她一把,江傲眼神一暗,却仍是沉默不语,他这几天一直没有怎么说话。
“白玉堂——”安心念叨着,转眼细瞧那少年,文文弱弱的样子,难道就真是那个与展昭齐名的“锦毛鼠”?再转眼向下望去,见他喉间一片平坦,更是吃了一大惊!老天!这个玩笑开大了吧!锦毛鼠白玉堂是个女子?难怪先前见她的模样实在不像一个男人,可是——是个女子却也太出乎安心的意料之外了。安心勉强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下来,忍住自己想要去她身上捏捏摸摸来证实她身份的冲动,嘴里不自在地“嘿嘿”笑了两声,笑得白玉堂毛骨耸然——这个女子也太大胆了吧,怎么这样盯住自己瞧着不放?要知道自己现下可是男装,就算她很花痴,也不会夸张到这种程度吧!不禁脸上又是一阵变色,怀疑自己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再走了一阵,就见一处飞瀑如龙般从一座山峰上直泻而下,撞击在峰下潭中嶙峋的山石之上,似碎珠唾玉,水花儿直溅出一丈有余,被清风一吹,方才如雨般四散开去。远远瞧来,迷朦一片,似烟似雾的水气衬着四周的水秀山青,直如仙境一般。这瀑布左方山林之中隐着几处茅舍,舍前一围木篱笆,半池碧水,四周还星星落落地开满了各色野花,虽不娇艳却也绽放得姹紫嫣红甚是热闹。
众人乍在海岛之上见此绝景,不觉心旷神怡,呼吸间也满是山林、水雾的清新气息,似欲飘然仙去。此刻众人却是谁也不敢说话,怕惊了这景,唯独江傲,一时觉得胸中郁结全消,激荡之时禁不住高声长啸,惊得林中鸟雀扑腾腾一阵乱飞,啸音清亮悠扬,似稚凤初嗥,在山林中回荡一时便远远地传将开去。
白玉堂一闻这啸声,心里却更是惊疑不定——就连这少年,看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都有如此功力,若他们不怀好意的话,自己可就危险了。
卓然微然一笑,赞道:“真是仙景!哪里想到这碧波岛上竟有如此清幽绝俗的地方,令人俗虑全消,独孤前辈可真是会选地方隐居。”
安心更是已身坠其间不知是天上亦或是人间了,她“文人”性子发作,便想吟诗作对来抒发一下心内的感慨——在现代她念大学,又是中文系,好歹也算是个文人吧!可是偏偏却只想起一首元曲,她也不介意,当下便哼唱道:“一个犁牛半块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布衣得暖胜丝绵,长也可穿,短也可穿。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过天青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归儿女话灯前,今也有言,古也有言。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
众人都习惯安心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子了,对这恬淡天和的曲子虽也赞赏,无奈安心原本就唱歌走调,又是随意乱哼哼着的,没有一点乐意曲调,当下也不甚在意。唯那白玉堂却又是多看了安心几眼。她从小就住在这景致脱俗之处,更是养成了目下无尘的高洁心性,虽然言语行事还颇为单纯幼稚,却自许极高,品味极高,此时听得安心哼出这般合她心意的曲儿,自是对她有刮目相看之意。
第七十六章 奇门遁甲
白玉堂带着众人绕到了茅屋之后的一个坟包前,坟上竖了块木碑——碧波岛主独孤寒,简简单单七个字。白玉堂转身望向众人冷冷道:“这里就是我师傅的坟前了!”话语里带着一份难以抑制的伤感。
盗侠双圣身躯一震,明显是深受打击。他们一直以为独孤寒武艺高强,没这么容易就死了的,谁知道辛辛苦苦找到碧波岛上,却只能见到他的埋骨之处。以前那个威风凛凛,神气十足的老家伙,现下居然孤零零的睡在这小岛之上,带着他一身的荣耀与骄傲,就这么去了。
范文棠呆立半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疯狂地扑身而上,双手成爪,用力地刨着坟上的泥土,口里吼道:“老夫不信!独孤寒,你给我出来!十几年前的帐就这么算了么!”
白玉堂又惊又怒,气得满脸通红道:“老疯子!你做什么刨我师傅的坟!快停手!”一面说着,一面就要上前去将范文棠拉开。可是她力薄势单,又怎能强的过这个半疯狂中的范文棠,直扯得力竭也未能将这老儿拖开半分。而刘凤鸣早已在独孤寒的坟前站得痴了过去,面上慢慢淌下两行热泪——这个生前唯一的对手也走了,人世是多么孤单,一生到头也不过就这么短短百年。
白玉堂见这两个老儿一疯一痴,却又实在无力去阻止范文棠刨土挖坟,不禁将求助的目光对向了安心等人。
安心心里虽也有失望,但原本她的希望就那么渺茫,是以也并不太在乎,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范文棠的肩膀道:“你刨他出来做什么?难道还想跟骷髅架子打上一架不成?”
范文棠怒吼道:“生要见人,就算死了,老夫也要见尸!老夫不信这个老混蛋这么容易就死了,一定又是假装来骗人的!”
安心摇摇头,淡然道:“死了就是死了,不过化为白骨,千百年之后,连白骨也无可寻觅之处。你死了,也是一样的,又哪里还有什么恩怨情仇?这么执着,为的又是什么?停手吧!”
“死?老夫现下还没死,自然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范文棠口里说着,手下却毫不停留,继续向下掘去。
安心无奈,这老儿怎的这么固执,但凭着她的功夫,想要阻止范文棠却也是休想。正要开口,一旁的卓然已明白了她的意思,掌中竹棒一转,就疾向范文棠周身的穴道点去。范文棠惊怒交集,刚站起身来避过,就觉得身子一震,被江傲点中了穴道。本来以他的武功,又怎会让这两个后辈制住,只是一来失望和悲痛的情绪左右了他的思想,二来江傲偷袭却也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以如此轻巧就被江傲点中了穴道,不由地张口怒叫:“臭小子!放开老夫!你居然敢对师傅不敬!”
江傲望着他笑笑,也不言语。范文棠又破口大骂了小半个时辰,只觉心里郁结渐消,这才颓然呆立。刘凤鸣也已清醒了过来,微微一笑上前拍开范文棠的穴道,道声:“走罢!”
“就这么走了?”范文棠不甘,可是不甘又能如何?
“我现下才明白,原来我们一直执着的事情压根不值得挂念这么多年。败又如何?胜又如何?反正你我都也是将要入土之人了!”刘凤鸣说着长叹一声,背手仰天怔仲。
范文棠还是不太乐意,却也已没了法子,叹道:“走罢!”
“慢着!你们的心事已了,我的心事可还没了!”安心出言道。她在一旁看着这两个老儿对答,早都已经不耐烦了。
“你有什么心事?不就是记挂着那些金银珠宝么?现下这里可是有主人的!”范文棠冷哼一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是要出言与安心作对,反正这个小娃娃也成天与他过不去。
“金银珠宝?”安心嗤笑一声,那才不是她真正的目的呢!当下望着白玉堂恳求道:“可否借个地方说话?”
白玉堂见这伙人的确是来找独孤寒,并无别的恶意,虽然那胖老头差点掘了自己师傅的坟,却也算没再惹出什么事来,见安心如此说,便缓缓点了点头。
一间茅屋之内只有安心与白玉堂两人,其他人,都被赶到别的屋里去休息了。卓然与江傲都没有多问,只是江傲一直是板着他那张面孔,冷漠之极。
一室静默。
“你有什么事?”白玉堂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我——”安心犹豫着这事该怎么开口,沉吟了半晌,这才将来意细诉。
“你要我摆个阵法助你的灵魂去别的年代?”白玉堂惊呼一声,这怎么可能!简直闻所未闻!
“做不到?”安心失望之极,当下又问道:“那奇门遁甲之法有何功能?”
“当然做不到!”白玉堂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至于问她奇门遁甲有何功能,这倒是张口即来——“奇门遁甲是易学中衍生出来的一个占测术法。”
“只怕未必吧!”安心用脚指头想也知道白玉堂言犹未尽,当下问道:“既然只是占测术法,那独孤前辈又如何能在碧波岛外围布下这许多乱人眼目的阵法?”
白玉堂顿时噎住,半晌方道:“阵法只是奇门遁甲的一小部分而已,却也没你说的那么神奇啊!怎么可能传送人的灵魂呢?最多只是将人困在一个小阵法之中找不到出来的路罢了。你若是进了阵去,可以见到阵中道路条条,哪条都能走,却哪条也走不通,我在阵外,却能看见你只是站在一小处地方来回打转而已。这就是阵法的妙用了。”
“就是视觉欺骗罗?”安心想了半日方道。
“视觉欺骗?”白玉堂虽不是很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依着字面意思来理解,却也能明白几分,当下点了点头道:“大概就是如此。”
安心以手轻叩着桌面道:“不对!若是我进阵去能见到道路条条,却也不是简单的视觉欺骗能做到的吧?这里头应该还有时空交替的作用。既然有时空交替的作用存在,又为何不能进一步突破时空呢?”
白玉堂听安心在一旁自说自话,自己却一句也听不懂,不觉茫茫然不知所措,跟着独孤寒学了这么久的奇门遁甲,还没听到过如此怪异的理论,当下只是望着安心不知要怎么开口。
安心也不管白玉堂是否听得懂,自顾自继续在那里喋喋不休道:“总而言之,奇门遁甲就是具体时间具体方位万物的流变规律并构成的吉凶环境,由时间、空间配合而生之的差异,但若是仅仅只用来占测未免太可惜了吧?可以好好利用这制造出来的吉凶环境呀!你说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能用阵法将灵魂送去别的年代呢?”她一番话强词夺理,明明对奇门遁甲一知半解,连最简单的阵也破不了,却偏偏说的头头是道,令人无从反驳。不对,不是无从反驳,是压根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又从何驳起?
白玉堂满头黑线,这女子是在给她讲课么?她一个词也听不懂,什么并构、流变,听得简直快要昏迷过去,当下只得心虚地喃喃道:“我再去翻翻师傅留下的书,找找有没有法子好了。”
“好啊!好啊!”安心一激动,直接就拽住了白玉堂的手,两眼直冒火花,花痴得有够水准。
白玉堂惊了一跳,不知安心早已识穿了她的女子身份,顿时尴尬立在当地,这时正好卓然与江傲进来,见到两人如此模样,卓然只是促狭一笑,江傲却是被妒忌蒙蔽了聪明的头脑盯着那两双雪白的手,不知心下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玉堂倒是弄清楚了安心为何想要以灵魂去到别的年代的原因,听起她说的穿越过程,倒真有些像是奇门阵法所产生的效果,既然别人能做到,为何自己做不到?念及至此,白玉堂只觉信心满满,定要找出法子来,不能让别人小瞧了碧波岛主的嫡传弟子。
岛上风景优美,饮食也不缺少,虽然每日只有简单的菜蔬和海鱼为餐,却也滋味甘甜鲜美。只是日子太过悠长,白玉堂待得习惯了,自从独孤寒逝去之后,一直是她一个人待在这小岛之中,如今又来了这些人,在她觉来已经很热闹了。安心却从钓鱼、狩猎、捡贝壳与堆沙人的乐趣中解脱了出来,堪堪过了没多久就开始嚷起无聊来了,说是早知独孤老头死了,当初就该把那些个狐朋狗友都带到岛上来,现下只有冷清清的这几人,一点意思也没有。卓然与刘凤鸣一向寡言,两人倒是经常凑在一处对坐半日,瞧着刘凤鸣望向卓然的欣赏目光,便知道他传了卓然不少武艺,可说是令卓然受益非浅。江傲死死憋紧了嘴,反正不到万不得已便绝不开口说话,范文棠虽然奇怪自己徒弟性子的转变,但他现在唯一的乐趣也只有放在与安心斗嘴上了,虽然十次有九次是以失败告终,被安心驳的面色铁青,言语混乱,却还乐此不疲。
安心当然没有耐性等着白玉堂将那莫名奇妙的阵法研究出来,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呢?也许一辈子也不成呢!是以勉强忍了一个多月,便决定要先行回去了。其余几人在此也没别的事情,都是为了等她,自然没人反对。唯有白玉堂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绝道:“不行!你走了,若是这阵法研究出来了,我上哪找你试阵去?”她自小就研究这些奇门遁甲,自然对之有极大的兴趣,现下既然能有这样一个奇妙的阵法,不研究出来怎么能行?她会连吃睡都不安稳的,但,若是安心走了,又让她上哪去试验自己的阵法到底是成功不成功呢?总不能自己以身试阵吧!她对安心所说的那什么穿越可一点都不感冒。
“咦?当时你不是赶着我们走么?现下我们要走了,你却又不许。”安心说着,促狭地望着白玉堂扭捏道:“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一句话惊倒众人,范文棠正在喝茶,满口的茶水忍不住顿时就喷了出来,安心堪堪避过,不满道:“怎么?你有意见?”白玉堂更是奇窘无比,哪里想到安心胆大到居然当众“调戏”自己,尽管她知道自己是女身,可别人可不知道啊!安心难道——难道还会喜欢自己不成?一念之下更是羞怒交集,喝道:“你再胡说我就不帮你布这劳什子的阵法了!”这句话比什么言语都更为有力,安心不得不屈服在白玉堂的“淫威”之下,委屈地嘟着嘴准备闪人也。
“哎!我说了你不许走,要走让他们走好了!”白玉堂还在考虑试阵的事情。
“孤男寡女成何体统?”安心眼睛向上一翻,故意不去瞧白玉堂。江傲的脸更黑了,但自己算什么?连说话的地位与资格都没有,现下他算是体会到前些日子安心所受到的苦楚了。
“那就都别走,等我将这阵法列出来。”白玉堂气道。
“这样吧!”安心笑吟吟道:“你跟我们一同回去,去那个山洞里瞧瞧有没有什么奥秘吧?也许会有帮助哦!总比你在这里闷头翻书强吧?”安心虽然不知道宋朝这时候到底有没有这山洞,即使有,神农架一带也该是片原始森林,要进去可有很大的难度。好在那山洞位置也不是太深入,倒是可以凭着记忆去寻寻看,只是,凭自己这可怖的方向感能不能找到就又是一个问题了。
白玉堂当下犹豫了一阵,心内对外边世界的好奇占了上风,点了点头道:“那我去收拾一些东西,你们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