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郭氏闯宫
安心送走了那群女子之后不放心江傲又回来了。
此时她正笑吟吟望着坐在地上运功逼毒的玄武,心里感叹着“萼红胶”还真是好用。但她一转眼看到躺在地上的江傲就笑不出来了。
安心飞奔过去扶起江傲,只见他面色有如金纸,几近昏迷。全身虽没有一处流血,但显然已受了很重的内伤。再看了看,发现他左手骨折,当胸口处明显一个黑色的掌印,不禁愤恨的瞪了玄武一眼。尔后赶紧取出护住心脉的药丸喂入江傲口中,再点了他几处穴道抑制疼痛。
处理完这一切,她有点头痛的看着玄武——杀?还是不杀?毕竟她上回杀了沈天放是出于要救苏子扬,并没有时间去考虑太多,可是现下这种情形,她虽然恨玄武入骨,但要她亲手夺去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有些不忍下手。想了想还是放过此人一马吧,反正他中了“萼红胶”之毒,天下无药可解,总要死的。想毕,使出吃奶的劲抱起江傲就走,她现下不怕玄武阻拦了,此人自顾尚且不暇,乱动只会加速他功力的溢散。可是当她转身抱着江傲走出林中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一袭白色的人影随她之后带走了玄武。
天圣五年,东京。
算起来安心穿到宋朝已有五六年了。现下,她也算是及笄之年的待嫁女子了。可此时她正毫无淑女模样的在房中走来走去爆跳如雷。
蔡襄在一旁看着她暴走,心里感慨万千,一别已是好几年了,当安心再次回到蘅芜苑的时候,他们都已长大了,再不是当初那幼童的模样。虽然蔡襄对安心的感觉仍旧未变,但是看到安心为了这次带回来的这个男子奔走担忧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毫无希望了,只能将深深的情意压在自己的心底,黯然魂消。
“御医院的这些家伙都是笨蛋!大笨蛋!”安心气鼓鼓道。
“你不是也治不好么?”躺在床上的江傲冷冷道。他早已清醒,但因为玄武那一掌,现下伤势却仍在恶化中。
安心原本也以为治个小伤小痛的没有问题,可是真正治起来,她却又束手无策了。江傲体内的伤势非常奇怪,心脉附近都被玄武的纯阴掌力震伤,但安心只能用药慢慢将那些寒力驱散到离心脉较远的部位使江傲清醒,却不能彻底将那寒力清除,是以江傲能醒,却仍在伤痛之中,一旦药性再也逼制不住寒力,寒气攻心,他就真的死翘翘了。最让安心暴怒的是,回到太白居找李止一的时候,那老家伙已经溜没影了,真是太不负责任了。好在太白居安心先前就已安排好,昊天教最近又没去捣乱,还在正常营业。她在余杭郡寻找了数日也未能将李止一这个老混蛋找出来,无耐之下,只得带了江傲上路到东京走走赵祯的后门,看有没有什么御医能够救治。
“这就罢了!有个笨蛋御医居然说要用寒毒之药来以毒攻毒!哈!笑死人,估计那贴药你一吃下去,当场就因为寒气大增一命乌呼了。”安心怒极反笑。
江傲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反正他对医药之道一窍不通,只能像个木偶般被人摆弄,只求上天保佑,不要被安心玩死就好了。
“不行!我要去找赵祯!我要去搜刮大内的灵丹妙药!”说完安心转身就走,丢下两个在后面相视苦笑的男人。
安心此次进宫再不像从前那般防碍重重了,因为有了赵祯的特令,任何时候任何人都不许阻拦安心在宫内的行动。这两年因为太后身子日渐衰弱,而赵祯渐渐年长,朝中权事刘太后也慢慢下放给了赵祯,虽然此时他还未清政,但说话行事比以前稍稍有了些份量。
小太监说赵祯刚从文德殿下朝至凝晕殿书房批阅奏章,安心想了想此时进去应无大碍,于是也不要太监通报,直直便闯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赵祯高高坐在上头,底下恭身站着个黑脸的官员,两人正在言谈。
安心才不理会那么多,走过去便挑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她现下从来不跟赵祯客气,什么皇权天威在她眼里如同摆设,想让她跪拜行礼,免了吧,只要太后不在跟前,赵祯这小子不会拿她怎样。
赵祯见到安心倒是喜上眉稍,只有那个黑脸的官员却是一脸古怪的神情,想必认为安心是赵祯新近宠幸的后妃,侍宠而娇吧,只是那一身衣裳,却又不像。
“你怎么来了?朕正在劝希仁不要辞官返乡呢!”赵祯说着就想站起来迎上去,可是想了想,当着臣下如此举动实在是有失检点,是以仍是坐了下去。
“希仁?”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安心看着面前这张黑黑的脸,顿时想了起来,惊道:“包拯?”
“是!”包拯不知这女子与赵祯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以也不多话。
安心奇怪地瞄了几眼包拯,如果没记错,他现下应该官不大吧,怎能得到赵祯的召见。沉默是金,这种朝政的事情轮不到她来多嘴,更何况还是她这种穿越人。
“怎么?你也知道希仁?”赵祯倒是一脸兴味地瞧着安心。包拯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自己因为看了他的文章觉得是个人才才破格召见,没想到安心居然也知道。
“那个——我听人提起过——”安心敷衍着。
“哦?”好在赵祯也不追问,道:“希仁因为父母年老是以要辞官回乡奉养双亲,朕正舍不得这个人才呢!你来的正好,帮朕劝劝,让希仁将父母接到东京来住便是,朕再赐一座宅子给他。”
丫丫滴,这个赵祯还真大方哎。要知道北宋的时候,东京城内是寸土寸金,许多朝中大臣都没有自己的府地宅子而是租赁别人的房屋来居住,他为了挽留包拯居然赐下府地!赵祯看人的眼力果然不错。安心眨了眨眼,但这关自己什么事啊!干嘛非得掺合进去,自己可是来找赵祯搜刮灵丹妙药不是来做说客的。想毕笑道:“既然希仁大人孝心如此虔诚,皇上还是让他自己决定吧。”
包拯面上浮出一丝笑容,向安心点了点头以示谢意,跪禀道:“臣未有寸功却受如此天恩实是心下惶恐,但家父母年事已高,实在受不得途中颠簸奔波,是以还请皇上开恩允臣辞客回乡。”
赵祯无奈地看了看包拯,见他心意已决,也不便再多说,便道:“既然你如此孝顺,朕也不忍勉强,就准了吧!”
“谢皇上!”包拯再次谢过。
安心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哎,这种朝政之事还真是无聊。虽然包拯身为一代青天名臣,但自古君天臣地,名声再大,为官再清廉,再受皇帝宠爱,这些俗礼也都免不了,稍有怠慢就要遭到皇帝疑心,大臣参劾。还是自己平民百姓来得轻松,管他什么王候将相,只要不掉脑袋,不拜就是不拜。
等包拯出去了,赵祯这才从皇座上走了下来,望着安心笑道:“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朕?前几日你宁愿待在医官局中与那些御医们厮混也不愿顺路过来瞧瞧。”言下之意颇有些幽怨。幽怨!幽怨!一个大男人,用这种语气,还真是让安心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安心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手一伸,道:“拿来!”
赵祯奇道:“什么?”
安心道:“你这有什么灵丹妙药或是别处进贡来的珍奇药物都拿来。”
赵祯皱了皱眉道:“上回你说的那个身受重伤的朋友还没治好么?”
“是。”安心的面色一下子黯然了下来,道:“我治不好。我只会治那些小病小痛,对于外力引起的内伤,束手无策。”心中暗想,要是师傅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治的。
赵祯凝神想了想道:“要不让展昭去瞧瞧吧,他们这种习武之人对于治疗这些掌伤之类的伤势也许并不比你们大夫差。”
安心暗想,难道只有用内功将寒力逼出来这一条路子可走?也许可以试试,但玄武的武功跟展昭他们不是一个等级的,不知能不能救治。想毕点了点头,又笑道:“你可别小气,灵丹妙药之类的还是得交出来!”
赵祯面带苦笑道:“朕像是如此小气的人么?”言毕吩咐门外当值的小太监去将各番属国进贡的专治内伤的妙药取来。
赵祯已许久未见安心,难得此刻可以与她如此亲近又无一外人在场,正心中暗喜,盘算着是否要将想纳安心为妃之事说出来。但,安心最近仿佛心情不好的样子,是不是再等上几月?只是,他已等不住了,生怕几个月后,安心又不知跑到哪去了。正想开口,就听得门外一阵喧哗,一个小太监尖着嗓子道:“娘娘,官家吩咐外人此时不能进去……”
“让开!我可是外人?你再不让开小心我令人砍了你的脑袋!”一个愤怒的女子声音道。
“可是娘娘……”那小太监还待再说,就听见一声清脆之声,已被甩了一个耳光。
赵祯望了望安心,尴尬之极,他已知晓来人正是那个骄横自恣的郭皇后,心内愤怒,却又不能发作。
安心好笑的看着脸色变黑的赵祯,戏笑道:“皇上,后院的葡萄架倒了,柳氏的河东狮吼来了。”
赵祯更为尴尬,葡萄架倒了这个笑话他自然听过。说是有一县官见一属吏面有伤痕,问原因,属吏说:“昨晚乘凉。葡萄架倒下来,刮破了面皮”。县官说:“你别骗我,是老婆打的吧?”叫他把老婆带到大厅,要替他“管教”,骂道:“夫者妇之天,天可欺乎?罪不应恕”,要打板子。没想县官夫人在厅后偷听,一块石头砸来,又冲出推倒公案,大骂:“她女流之辈,岂可责她?”这倒霉县官惊惶失措对他的下属说:“你们先回去罢,我家的葡萄架也倒了。”虽然他不懂柳氏的河乐狮吼是什么意思,想必也是安心在取笑他“惧内”。
正在赵祯气愤羞愤之时,郭皇后已带着几个贴身侍女闯了进来,冷笑着瞄了眼安然自若坐在那里的安心和气的变色的赵祯道:“那门外的小太监不是说官家正在召见大臣不让臣妾打扰么?怎么,这女子就是官家正在召见的大臣?”说着也不容赵祯多说,又接着讥讽道:“臣妾倒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咱们大宋的朝臣竟都改为女子了!”
这几句不咸不淡的风凉话一说,赵祯更是气恼,但碍于郭皇后是太后的人,他并不想在此刻与她撒破了脸皮,只是冷冷道:“朝政之事不劳你费心,喜鸳,扶你们娘娘回去吧。”
郭皇后一听赵祯要赶自己走,更是连连冷笑出声,推开了喜鸳过来搀扶的手径直走到安心面前道:“大胆刁民,你是什么身份?见我进来也不磕头跪拜?你倒是仗了谁的势,倚了谁的权敢这样无视我?”说着,只拿眼瞟着赵祯。
安心先前还正在欣赏这个柳眉倒竖,薄怒轻嗔的郭皇后,见她虽算不上绝色倒也五官端正秀美,暗想赵祯福气还不错。可现下见郭皇后将火发到自己头上来了,顿时觉得挺无奈的,原本给她磕个头行个礼就当是入乡随俗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自己与赵祯之间压根就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此时听她的语气倒是像在指责赵祯与自己在这里偷情私会,倔性子一上来,天皇老子也不放在她眼里。安心也不说话也不站起身来,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郭皇后冷笑。
第五十二章 横殃飞祸
郭皇后见这女子不惊不忙没半点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心下更是料定她与赵祯关系非浅,仗着赵祯的宠爱,连自己都瞧不起了。且别说不知为了什么赵祯现下还未纳她为妃,这日后万一要是进了后宫,自己的皇后之尊怕是也无法震摄于她,更说不定赵祯会下令废掉自己将皇后之位拱手他让。转念之间顿时起了杀心,吩咐道:“将这眼里没人的刁民拖下去打一百大板!”
左右侍女太监听了都吓了一大跳,一百大板啊!寻常宫内犯错受罚也不过十板了事,就这样都已打的皮破肉绽,一百大板那是要生生的将人打死!虽说这女子如此无礼也够得上死罪,但皇上却不知是何意思。他们心里寻思着,没有一人敢动手去拖安心。
“怎么?你们没听见?”郭皇后满面怒容望着手下的太监。
“够了!”赵祯终于开口阻止了郭皇后的继续发威,道:“你退下吧!”
“官家今日不给臣妾一个交代,臣妾死也不走!”郭皇后说着便直直跪在了赵祯面前,咬牙切齿地望着安心。
太无聊了!怎么会遇到这种烂事。安心可没心思陪他们继续玩下去。她也不想赵祯再为难,毕竟现下朝中势力大半还是在刘太后手中,而这皇后,又是刘太后的人,与她翻脸就是等于跟太后过不去。安心现下待在这里还能靠着赵祯自保,但要是引来太后,那后果可就难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想着,安心便站起身来,瞧了眼赵祯,示意自己要走了。赵祯微微点了点头,面色木然,看不出心内到底是怎样的百般纠结。
一见安心要走,郭皇后竟然急得抱头撞了过来,口内叫着:“做皇后竟要如此受一平民女子之辱,这皇后我不做也罢!”说着边拉扯住安心的衣裳,边在她身上掐打啃咬起来,死都不放她走。
安心被这女人弄的痛的很,好不容易忍着没叫出声来。心内骂道,丫丫滴,这真是出门撞见鬼,怎么会遇到这种毫无修养形同疯子的皇后。是以,望向赵祯的眼光里多了份同情。
赵祯急命众人将皇后拖开,这回他的脸色已不止是发黑了,已经是气的隐隐黑中带紫,目光凶狠犹如要将那皇后生生吞噬下去。
以安心的武功虽然对付高手不行,但欺负欺负这种不会武功的所谓“弱女子”还是能够的。眼见郭皇后在她身上掐出一块块青紫瘀痕,那些侍女太监们又一时拖她不开,忍无可忍之下,直接出手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将她扔到一旁去了。
这里正乱着,就有人进来禀道:“太后驾到!”
惨了这回!安心直呼倒霉,怎么还真把她给引出来了。赵祯心内也是一阵忐忑,只有郭皇后,被安心点了穴道,哭骂不出来,被太监们架着站直了身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刘太后一进门,见众人乱成一团,不禁怒问道。
“见过太后!”一大群人呼的就拜了下去,安心无奈的撇撇嘴,拜吧,否则鹤立鸡群这也太显眼了,只怕不用等皇后说自己坏话,太后就先叫人毙了自己。
刘太后皱着眉将眼下的形势扫了一遍道:“我先前听小太监说,这里有人顶撞了官家和皇后,可有此事?”
郭皇后说不出话来,赵祯上前陪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儿子先前召了蘅芜苑掌柜来谈谈养生之道,皇后误会了,是以闹了一场,倒是惊动了大娘娘,是儿子不孝。”
“是么?”太后扫了赵祯一眼道:“那我怎么听说因为那女子不肯给皇后下拜才惹得皇后生气呢?”
“绝无此事。”赵祯开始当面撒谎了,看来君无戏言也只不过是说说罢了,又道:“大娘娘若是不信就问问这里的太监宫女们,他们绝不敢扯谎瞒骗大娘娘。”说着,以警告的眼神看着他们。
那些太监宫女们吓出一身冷汗,我的爷哎,什么话不好说,偏偏要这样“陷害”他们,万一太后真问了,那说真话便是“欺君”,不说真话也是“欺君”,横竖这脑袋都是保不住的。
好在太后也没问他们,只是瞧了一眼郭皇后,觉得她今天安静的有点可疑,平日遇到这种事情早就哭喊着要自己做她做主了,便道:“皇后怎么说呢?”
郭皇后被安心点了穴道自然说不出话来,就连站着都需人扶着,此时低着头,不言。
“嗯?”太后更是奇怪了,皇后怎敢不答自己的话,难道气疯了不成?
赵祯此时站在一旁冷汗都快冒出来了,要是太后知道皇后被安心点了穴道,不知会怎生处置安心。
安心这时正站在皇后身后,趁人不觉,轻轻解开了皇后的穴道。
“啊!”的一声,皇后叫喊了出来。原来她先前一直在努力想要大喊说出话来,安心这一解穴,她自然收不住声喊了出来。
太后皱了皱眉,身为皇后竟如此失仪,这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又怎能母仪天下?想毕开口道:“皇后你身为一国之母,行为也该检点些才是,这样大叫大嚷成何体统啊?我先前可还听说你在此闯宫!”
这顶大帽子一压下来,皇后也顾不得什么了,一五一十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自然,说到她自己的时候,将那种种丑态悍样都略过不提。太后越听越是愤怒,望向安心的目光中带着冰冷的寒意,而赵祯却恨不得这时有人能拿块破布堵住这个疯女人的嘴。
“小掌柜,以前我还怜你聪明伶俐,官家原本还有意让你进宫,可今日之事你也太胆大妄为了吧?这可怨不得我!来呀,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吧!”刘太后冷冷吩咐道。
“是!”近旁太监得了旨就想上前将安心架下去。
“慢着!我有话说。”安心这时心下虽然慌乱却也还未失措,大不了就和这老太太撕破脸皮呗,反正她也活不了几年了。
“怎么?你还有话说?现下你的举止就已经狂妄无礼到足够死罪了,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说法。”太后止住了那些太监道。
安心还未开口说话,赵祯已跪下求请道:“请大娘娘收回成命饶她去吧,此事都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召她进宫引起了皇后的误会。”
刘太后望着跪在地上的皇帝,面上神色木然心底却感叹万千。不知这小丫头使的什么法子,竟让赵祯对她如此维护,看来美色诱人当真不假,幸好自己当初没有让王蒙正那女儿进宫,否则现下情形只怕更遭。只是留着这个小丫头在总有一日是个祸患,最好是当下杀了,一了百了,想必皇帝难过一阵就会醒悟过来自己是为了他好吧!只是自己与他的母子情份,只怕是更淡了。想着,不禁叹了口气道:“祯儿,不是为娘的心狠,只是这丫头留不得!”说着,挥挥手示意太监们将她拖下去。
“太后,我有话跟你说,是不是让这些人都回避一下?”安心也豁出去了,大不了丢了这条性命在此便罢!
“你有什么话便说吧!”刘太后已经有些懒得理她了,对她的无礼言行也木然起来,巴不得她快点说完。也不知这丫头怎的变得如此愚笨,居然想让自己将皇帝和皇后一同赶走只听她一人说话。
听太后这么一说,安心面上忽然浮现出一阵奇怪的笑容,望了眼赵祯,心下有些不忍,但为了自己的性命,不得不赌上一把了,于是说道:“不知太后可还记得当年做妃子时身旁的侍女李氏?”
太后闻言全身一震,面上的表情带着不可置信,急忙止住安心道:“你别说了。这次就饶过你吧。”
“民女谢太后恩典,但,民女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出宫之后遇到一些什么小毛贼呀或是挡路的强盗,还请太后——”说到这里,她也不继续往下说了,反正两人自己心中明白。她这回可算是破釜沉舟了,打赌刘太后会对李氏这个名字动容,也打赌刘太后必定要在自己出宫之后派人杀了自己灭口。
身旁众人一头雾水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些什么,不明白为何这女子轻轻一句话竟能抵过皇上的苦苦求请,甚至后面的一些言语简直就是在威胁太后了。可刘太后心中却清清楚楚,现下绝对不能让安心当着众人将此事说了出来,否则赵祯定然会对自己猜疑怀恨,只得先打发了这个丫头,日后再想法子打听她是怎生知晓此事的,再找个借口将她除去。是以颓然道:“罢了!我答应你。”
“口说无凭。”安心得寸进尺。她也不管赵祯在旁边做着杀鸡抹脖子的眼色暗示她见好就收,偏偏要得到一个绝对的保证。
刘太后怒容满面却又发作不得,想了半日,将手上常日带着的一枚玉戒摘下来冷哼道:“此戒乃是先帝所赐,见者如见先帝,有此戒在身,谁也没胆子动你。”
“民女谢太后赏赐。”安心笑吟吟接过来戴在手上告退出宫去了,留下身后一大票面面相觑不知怎会如此的众人。
蘅芜苑中。
“痛死我了,这皇后还真是恶毒。”安心趴在床上哼哼叽叽地叫唤着,由着兰汀替她上药。
兰汀抿着嘴笑道:“谁让你居然连皇后都不理会,好大的架子哦!”
“她那恶妇模样我看了就讨厌,为什么要给她下跪?”安心反驳道。
兰汀轻轻摇了摇头道:“那太后你也不见得喜欢吧,怎的还是不得不给她磕头?想是你仗着自己与皇帝是朋友,有他护着你,自然没将那皇后放在眼中。”
安心细细一想倒也是如此。罢了,日后再不进宫去找这些莫明其妙的麻烦便是了。这次算是自己命大,刘太后有把柄在自己手上,否则这会只怕已是横尸在地了。
“那李氏又是什么人?怎会让太后如此害怕竟将你放了?”兰汀一边上药一边忍不住好奇问道。
“这个——不能说。”安心自然不敢说,关系太大,也免得连累到兰汀。
“难道这个李氏与那太后有什么关系,而你又与李氏有什么关系么?”兰汀猜道。
安心躺在床上满头黑线,什么时候兰汀也变得如此八卦起来。
这时房门被推开,蔡襄兴冲冲跑进来道:“展大侠说江公子身上的伤能治——”话未说完就听见安心一声尖叫,床上的枕头、手边的药瓶都当成是暗器一股脑向着蔡襄丢去,安心边丢边叫道:“出去!出去!你为什么每次都不敲门!”
蔡襄还未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众多暗器砸出了房中,尔后只听“砰”的一声,兰汀重重关上了房门,安心尤自在里头喋喋不休道:“蔡襄你这个小混蛋!以后要是再进我房间不敲门我就拿你的脑袋当门敲!”
蔡襄顶着一脑袋的鸭绒鸡毛兀自在那里发呆。这枕头还是安心说自己睡不惯硬枕,非要蔡襄杀了十几头鸡鸭才做出来的羽毛软枕,没想到现下用来打他。蔡襄傻怔怔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得罪安心了。他又哪里知道安心此时正在房中上药,身上几乎一丝不挂。好在兰汀及时放下了帐子,他还没有看见,否则,只怕用来对付他的就不是这些枕头药瓶,该换成铜锤铁棒了。
第五十三章 青楼十二
安心抹完药,穿好衣裳快步走到江傲的房里,展昭正在那里攒眉不语。
“听蔡襄说你有法子治江傲的伤?”安心坐下探问道。
“是,这伤其实在武林中也常见,一般用内力逼出来便是。若是伤势十分轻的,还可以自行运功调治,只是江兄弟受的伤更重些,我的内力修为不够,必须要找高手来治。”展昭道。
“一定要像我师祖那般的功力么?”安心知道展昭作为御前带刀护卫,武功不弱,大内里能胜过他的很多,但胜过许多的却找不着。
展昭点点头。
“那若是多个功力相若之人一同出手呢?”安心开始考虑人群战术。
这回展昭与江傲一同摇头。
“怎么?”安心问道,但刚问出口,自己便已了然,道:“是不是因为每人的力道方向不同,内力入体很可能会冲撞或是相扰?”
“是的。”展昭道。
安心瞧了瞧躺在床上但精神颇好的江傲,不明白他为什么能够这般轻松,打击他道:“可是现下我找不出这等高手。”
江傲一笑,道:“我知道。”
安心瞪了他一眼便走了出去想法子。倒仿佛受了伤的是她自己,治不好,他却在一旁幸灾乐祸。
夜半时分。
虽说东京城内没有宵禁,夜市也依然在经营,但这个时辰,多半平民百姓早已入睡,因为天亮还要为着明日的生活奔忙。蘅芜苑中的众人自然也已进入了梦乡。
江傲房间的窗前,忽然探进一只皓白如玉的手腕,腕上套着一只做工精细的翡翠镯子,指甲上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即便是在微微的月光下也能看得清楚。很显然,那是一只女人的手。
那只手轻轻地支起窗子然后缩了回去,再探进来的是一张精致绝艳的脸。杏脸桃腮,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波宛转。若是要说沉鱼落雁,羞花闭月,也就只有这样的美人能够攀得上这样的赞美。片刻,这只手与这张脸的主人,已爬进了江傲的房间,一袭纯白的素色袍子,宽松的套在身上,行走之间隐隐勾勒出动人的线条,令人浮想连翩。
这个女人一进屋子,便准确地探到了江傲的床前,一掀被子竟然咯咯一笑钻了进去,两条胳膊紧紧地搂住了江傲的脖子,嘴贴着江傲的耳朵吹出轻轻的气息。
“你来了?”江傲没有半点惊慌,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小哥这么晚了还没睡着,可是在等奴家?你知道奴家要来?”那女人嘴里柔声说着,手指却不停地在江傲身上各处游走。
“别摸了,你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江傲轻轻一笑。
“你到底是谁?”那女人闻言不禁怔了怔,随即便又投入江傲怀中,紧紧贴着他的身子在他耳旁轻声道:“奴家不管你是谁,原本,奴家确是为了你身上的物事而来,但现下,奴家改变主意了,奴家只要你这个人。”
任何一个正常些的男人,在半夜时分,忽然有美女自动投怀送抱,又柔声细语地说出这样一番话,多半都会忍不住动手动脚的。可是江傲却没有动,他笑了,沉声道:“可是我对你这个老女人可没有兴趣啊!你说说你今年到底多大了?嗯?瑶瑟。”
那女子闻言大惊,道:“你怎知道我是谁!”
江傲微微一笑道:“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温飞卿这首《瑶瑟怨》你不陌生吧?”
那女子怔了怔旋即又笑了道:“你知道奴家是十二楼中之人却又如何?如此良宵美景,我们还是不要多说话了吧——”说着,嘴就向着江傲的唇上贴去。
但,她没有触到江傲的唇,而是惊恐的发现自己已被点了穴道,惊道:“你不是受了玄武那一掌身受重伤了么?”
“是啊!我是受了重伤,可是我早已经好了!你以为玄武那三成的掌力能让我如此束手无策么?”江傲笑着道。
那女子轻叹道:“那你又为何要装出重伤的模样呢?你不知道隔壁那小丫头很为你担心么?就连奴家都心下不忍——”说着,一脸怜惜心疼的模样。
江傲听她提起安心,不禁微微一怔,尔后笑道:“我不如此装模作样,你又怎会来呢?我劝你也别再装模作样了。那天安心背对着你们没有看见,但我服下了她的药后却有短暂的清醒,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带走了玄武哦。啧啧,别人只知道昊天教是江湖中的一大邪教,可是却又有谁知道,他们只是十二楼的傀儡罢了,真正在幕后主持的,是你这个十二楼的楼主!只是小子惶恐,何德何能居然引得瑶瑟你亲自动手。”
“看来你对我们十二楼知道的还真不少!”瑶瑟冷然着脸道:“只是你也该知道,瑶瑟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又怎会如此轻易就落在你的手中呢?这回你毁了我苦心经营多年的昊天总教,你说我会不会继续让你逍遥呢?”
江傲闻言一怔,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要使出来。”说着,紧紧抓住了瑶瑟的手,暗中提防着。
“公子,你抓的奴家好痛哦!奴家迟早都是你的人,又何必这般心急呢——”瑶瑟忽然娇羞道,就连声音都大了许多。
江傲正要说话,就听得房门“哐”的一响,被人从外面踹开了,进来的正是手中拿着张粉色纸笺满面怒色的安心。
安心一进门,就点上了灯,目光叵测地望着在被中纠缠成一团的两人。她也不说话,只是拖了张椅子用衣袖拂了拂坐下。
瑶瑟心下得意,面上却露出惊惶害怕的表情道:“公子,这个女人是谁,怎的这般无礼闯了进来,奴家好害怕。”她纯心就是想激起安心的怒火。
江傲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眼见为实,如此衣冠不整的模样被人瞧见还能解释什么?何况他也想不出为何要向安心解释,只是冷冷笑着,继续握紧了瑶瑟的手。
安心忽然笑了。她举起手中拿着的那张粉笺,用指甲轻弹了弹,笑着念道:“夜半无人私语时。”说着,还取出一方胜地儿,里面一对儿喜相逢,两边栏子儿,都是缨络珍珠碎八宝。她将两样东西都搁在桌上,望着瑶瑟笑道:“雕虫小技,跳梁小丑!”
瑶瑟正在为安心的反应而奇怪,据她所知,安心应该对江傲有种特别的情义,此刻进来应该是大吵大闹一番才对,怎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可是她呆了,江傲却没有呆,嘴角又浮出一抹赞赏的笑容。
“你很奇怪我的反应?我应该大吵大闹大哭大叫才对么?”安心倒是毫不在意用如此隐晦的法子说出她对江傲的在乎与好感。爱情,通常是一个人的事情,自己喜欢就对了,又何必非要两情相愿。当然,两情相愿是最好的,但别人对自己没有感情之前,她只会守住自己这份默默的喜欢,不去打扰也不干涉江傲的自由。更何况她今日在宫中刚刚见识了一回妒妇的丑态,又怎会让自己陷到那种可笑的境地中去。
瑶瑟还未开口,安心又道:“说你这是雕虫小技只怕你还不乐意听罢?只是你既然能够避过众人的耳目将这些东西偷偷放到我的房中,又怎会当真不知道江傲的居住送错了地方?就算你是送错了地方,那今晚也该走错了地方吧?但你没有!那么,这张纸笺与这枚方胜只能代表着蓄意离间。”
“千面魔女果真是人如其名啊,佩服佩服。”这种时候,瑶瑟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什么千面魔女,这么难听的名字!”安心皱了皱眉。
“那是慕容修他们送你的名号,传着传着,就在江湖上叫开了——”江傲在旁轻咳了一声弱弱道,他倒也有些怕这个小魔头会暴走。
好在安心只是皱着眉,心里盘算下回见到慕容修的时候,一定要打他个满头包,当下仍是注视着瑶瑟道:“你到此的目的是什么?”
“你以为我会说么?”瑶瑟懒洋洋道,只是被点了穴道不能动,否则她早就缩进江傲的怀里去了。
“如果我没猜错,她是来拿至阴与至阳珠的。”江傲笑吟吟道。
安心瞟了他一眼,道:“这样躺着很舒服罢?你既然点了她的穴道,为何还不起来?”
江傲苦笑道:“我也很想起来,只是方才我才发现,她一进来就给我下了‘消魂散’,现下药力发作,我已无力动弹了。”
“鲁班门前弄大斧!”安心轻哼着走过来探查。
“别过来!”江傲喊了一声,话音刚落,瑶瑟已挣脱了江傲的掌心冷笑着跃了起来点了安心的穴道,笑吟吟向着江傲道:“你说得晚了。”
江傲无奈地白了白眼道:“你想如何?”
“交出东西,我放了她!”瑶瑟仍是一副柔柔弱弱的娇态,若是两人不知道她的底细,只怕还真会当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江傲摇了摇头道:“别欺负我不知道十二楼的行事风格,你们手下,从来不留活口。”
“既然知道,那你也总该知道十二楼最恨人家说的话是什么了罢?就算不为了利益的驱使,对于说出那些话的人,十二楼也决不会放过!”瑶瑟好整以暇地坐到了方才安心坐的那张椅子上,手里轻轻拨弄着那枚方胜。
“知道。”江傲苦笑。
“那你先前说我老,又问了我的年纪,这已犯了两次忌讳,我取走你们两人的性命也不算过份。”瑶瑟娇笑着在房中搜索。
安心目光中闪烁着光芒,笑道:“我现下对自己的生死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解开穴道的。”
瑶瑟笑笑道:“你胆子倒真不小,告诉你也无妨,他先前压根就没有点中我的穴道。”
“没有点中?”安心正闷头思索,江傲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们十二楼最擅长的就是移筋转穴的功夫,这是你们的谋生手段呵。”
“打住!听你们说十二楼十二楼,十二楼到底是什么?杀手组织?”安心满头雾水。
瑶瑟忙着在房中翻找,没空去搭理他们,江傲解释道:“十二楼是青楼妓院。”
“青楼妓院与移筋转穴有什么关系?”安心仍是不解。
“这个——”江傲忽然稍稍红了脸,低声道:“这样才能媚骨天成——”
“算了,瞧你那扭捏的模样,不就是使些小手段让客人满意么?”瑶瑟白了江傲一眼道:“东西到底在哪?”
安心总算有些恍悟,盯着瑶瑟的目光也更扑朔迷离。
“我都说了不在这里,你爱找,那就找个够吧。”江傲虽中了迷香手足无力,但小小挪动一下手臂还是能够的,此时正将双手垫在头下,眯着眼躺得正舒服。
“你当真以为没找到东西之前我不敢杀你?”瑶瑟的目光变得凶狠起来。
江傲一脸无所谓的模样,似乎在说请便。
瑶瑟一把抓过安心,从头上拨下一根簪子顶着安心的脖子道:“我不杀你,但我可以杀她!你说不说?”
第五十四章 各逞心机
江傲以一脸看白痴的目光盯着瑶瑟道:“我说了难道你就会放过我们两人?我都说了你们十二楼手下从来不留活口,既然一样要死,我干嘛要告诉你?就算死我也不想让杀我的人趁心如意。”
“但你若是说出来,我可以让你死的舒服些,否则——”瑶瑟威胁道。
江傲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道:”否则如何?割我一千刀?剐我一万刀?还是再想些折磨人的手段来让我生不如死?”言下颇有些不以为然。
瑶瑟目光闪烁,正要开口就听安心在一旁弱弱道:“你们既然在这里讨论我的生死,那么我可不可以插一下嘴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说!”瑶瑟仍是以簪子抵着安心的脖子,她倒是希望这个小姑娘因为害怕而开口求饶,这样说不定江傲一时怜香惜玉会将东西交出来。
“我只是想说——”安心忽然身子向后一侧,同时手上的银针扎中了瑶瑟的手腕,又退后几步方才笑道:“我只是想说我最讨厌人家要挟我了。”
“你给我下了什么毒!”瑶瑟急忙伸手点了伤口四处的穴道防止毒性蔓延。她先前只是全神提防着泰然自若的江傲,她不确定自己先前的“消魂散”真否真的迷倒了江傲,否则他为什么这般镇定。至于安心,瑶瑟早知道她武功很弱擅于使毒,但她被自己点了穴道根本就无力施展,是以压根没有去注意她。没想到真正给她带来危险的不是躺在床上悠然自得的江傲却是这个被自己制住丝毫不能动弹的安心。
“不错,你居然没有费事的再来抓我反而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的问我给你下了什么毒!”安心抚着掌笑道:“连我都忍不住要欣赏起你来了。”
瑶瑟嫣然一笑道:“谁不知道你那魔女的名头多半就是因为你毒术高明才得来的,你给我下的这毒——不是‘萼红胶’吧?”
江傲在旁忍不住摇头道:“她那魔女的名头多半不是因为毒术高明才得来的,只是因为要是有人惹得她暴走的话,她可以使出任何手段来打击报复,是以——”话没说完,就被安心一眼瞪了回去。
安心笑着向江傲道:“那你要不要试试?”
江傲忍不住微微打了个颤,摇摇头道:“还是不要了。”
此时中毒在身,任是瑶瑟涵养再好,也忍不住打断他们道:“好了,你们别再继续打情骂俏了!我与你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安心好奇道。不知道落入这种境地的瑶瑟还有什么法子来与她谈条件。
瑶瑟嫣然一笑道:“我知道你恨昊天教。虽然现下你们已毁去了昊天总教,甚至使计杀掉了教主和两个护教长老,但昊天教的势力却没有根除,教中还有青龙与白虎两大护教长老在主持,他们若是要为教主报仇,这股势力也够你头痛很久了吧?”
“那又如何?”安心目光炯炯探问道。
“你替我解毒,我替你除去昊天教这余下的势力,这笔交易你不吃亏吧?”瑶瑟笑道。
“我为何要信你?你不过是青楼中人,又有何能力清除昊天教余孽?”安心冷冷道。
江傲在旁咳了一声道:“你不知道昊天教是十二楼控制的么?”
“什么!”安心怒道:“那她们才是罪魁祸首?”
“也不算是,毕竟昊天教只是十二楼在暗中操纵的傀儡,但他们的行事却无需一一向十二楼禀报。”江傲缓缓说出自己知道的事实。
“她们不过区区一家青楼,有何能力控制昊天教?”安心不解。
瑶瑟媚笑道:“女人自然是要善于利用自己的天赋,咱们十二楼虽然武功在江湖上算不得什么,但容貌却是我们最大的天赋,昊天教那几个教主长老,又有哪个不是十二楼的裙下之臣?很多事情,不是纯粹依靠武力就能解决的。”说着,还柔媚地扭了扭腰,向江傲抛了个媚眼过去。
江傲一脸无福消受的模样,苦笑道:“我说了我对老女人没有兴趣!”
瑶瑟面上现出杀机,但一隐便逝,笑着向安心道:“怎么样?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安心目视江傲询问他的意见,江傲笑道:“她倒是没说假话。十二楼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也不能算是纯粹的杀手,但行事诡诈,依靠着容貌这件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在江湖中倒也是让人闻名生畏,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罢了。她们除了卖笑,还接一切刺杀或是寻宝盗宝之类的任务,报酬要的不低,但不论任务难度有多大,都能够出色完成,信誉还是好的。”
瑶瑟冷笑道:“看来你对十二楼知道的很清楚,江湖上几时出了你这种无所不知的小子了?”
江傲笑道:“江湖中消息最灵通的除了丐帮之外便是青楼、茶馆之处,你们仗着这项优势都猜不出我的来历么?”
瑶瑟摇摇头道:“你不简单,否则我今日也不会栽在这里。”说着,又望向安心道:“解药你到底给不给?我可没时间与你在这边多耗,谁知道你下的毒什么时候发作!”
“给!不过若是给了你,你现下就动手杀了我们却又如何?”安心不放心,又问道。
“十二楼的人说话言出必行,这点你不用担心。”瑶瑟不耐烦道。
“我能够相信一个青楼女子的话么?”安心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两瓶丸药,打开一瓶取出一枚丹药道:“张嘴。”
瑶瑟不及多想,依言张开了嘴,安心将丹药掷入她的口中,看着她吞下,方才笑着将另一瓶丸药递给她道:“一日服三回,过个十天你就好了。”
“什么毒,解法这么琐碎费事!”瑶瑟抱怨道,说着,接过解药就一把扣住了安心的手腕。
安心也不惊惶,只是冷笑道:“怎么?这么快就说话不算了么?”
瑶瑟咯咯笑道:“我只答应你给了我解药我就替你除去昊天教的余下势力,可没答应饶过你的性命,怎能说我食言?放心,昊天教我一定替你收拾了,你就在九泉之下好好看看我的手段罢!”
江傲在旁看着这两个女人勾心斗角,不由得摇了摇头叹口气。
安心笑道:“是啊!可是你可知为何我要取出两瓶解药先喂你服下一枚么?”
瑶瑟闻言面上色变,道:“难道方才我吃的不是解药?”
“当然不是!解药最多也不过是外敷内服两种,却哪有内服两种的道理?实话告诉你,先前我手中的银针上压根就没有毒,那是我针灸用的器具,我又怎会预先在上面下毒?只是你自己疑神疑鬼罢了。”安心悠悠道。
“那你给我吃下的是什么!”瑶瑟恶狠狠道。
“也没什么啊,只不过是一枚百病百痛催生丸罢了。”安心道。
“百病百痛催生丸?那是什么?”瑶瑟默念着这个古怪的名字问道。
安心看着她紧张的神情不禁“噗嗤”一笑,心里暗道,古龙啊,对不起了,借你来骗骗人哦!于是笑道:“药名是古怪了点哦?只不过有病的吃了这药,病势立刻加重十倍,没有病的吃了这药,也立刻百病俱生,而且全身都疼得要命,越到后来就越痛,最后纵然是一阵微风吹到你的身上,你也会觉得有如刀割。是以这药名还算是贴切吧?”
瑶瑟脸上变色道:“那你给我的那瓶解药呢?”
“镇痛的啊!你一日服三回,保证浑身上下都不痛,服完了再来找我拿好了,等你将昊天教收拾干净,我验了货,自然会替你将余毒都彻底解了。”安心笑吟吟道。
瑶瑟怒道:“那我岂不是成了你的傀儡了?”
“说话别那么难听嘛!你放心,我不会像你一样说话不算的,只要你灭了昊天教,我一定给你驱毒,到时候你想怎么报复我都由你。”安心一脸惫赖道。
瑶瑟咬了咬牙,无法,只得恨恨的走了,临去还深深的瞧了安心一眼。
等瑶瑟走了出去,江傲拍掌大笑道:“这回我算是服了你了,居然连十二楼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你又不会那移筋转穴之法,倒是怎么解开穴道的?”说完,神秘兮兮地又道:“我想,你给她的那瓶解药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物事吧?”
安心面色漠然地坐到椅子上道:“我不会什么移筋转穴,但是我身上穿了一件赵祯给的宝甲。不知是用什么做的,触手柔软,与一般衣裳差不多,却刀枪不入。刀枪都刺不进,又何况是她的手指。自然,那瓶也根本不是什么解药,而是毒药。她要是吃了,才真是中了计了,不得不到我这继续拿解药。我先前给她吃的也不是什么百病百痛催生丸,我哪来这种奇怪的东西?不过是一枚消食开胃的山楂丸罢了。”
“所以我才说我服了你呀!”江傲仍然在笑。
安心冷冷瞧了他一眼道:“貌似你身受重伤只是装给我一个人瞧的吧?貌似你早都知道她会到这里来盗你的至阴至阳珠吧?貌似你早就知道她才是昊天教幕后的真正领导者吧?貌似你有许多事情都瞒着我——”
安心的一连串“貌似”问的江傲额上开始冒出冷汗,正苦于身中迷香无处找个地方躲藏,就听见安心嘴里冒出最后一句“貌似”——“貌似你这回是真的身中迷香无法动弹吧!”
安心刚一说完,江傲的房中就传来一阵拳脚相击之声。里面夹杂着江傲的呼痛声、桌椅的碰撞声、茶壶茶盅的碎裂声,声声入耳。半晌,房中安静下来,安心这才打开门儿,拂了拂身上的衣裳哼着小曲过瘾的回房去睡了,留下被暴打一顿躺在床上满脸瘀青红肿,呻吟不断的江傲。
第二天,众人正在吃早饭。江傲虽然在房中闷了几天也想出来逛逛,但这回被安心趁机打了个满头包,要是出来不被众人笑歪了嘴才怪!是以仍是躲在房中装病。
安心正边吃边讨好着蔡氏,不断地给她夹菜添粥,这时展昭进来了。
“咦?你今天这么闲?一大早就上门来。”安心眼也不抬边吃边道。
展昭望了望这许多人尴尬地咳了几声道:“赵——赵爷来了。”
众人早都知道这赵爷是谁,当下都假装没有听见不去理会询问。
安心诧异地抬起头道:“这个时辰?他来干嘛?”此刻该是赵祯上朝的时间吧?怎会丢下朝政大事不理私自出宫跑到这里来?他难道还嫌昨天那场风波闹的不够激烈么?
“你就先别问了,人就在外边等着呢,先随我出去见见吧!”展昭弱弱道。让当今天子在外头等候平民百姓的召见,这怕是破天慌第一遭。
安心嗤笑了一声,不去理会,仍然继续慢条斯理的吃她的早餐,她还在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虽然这事怪不了赵祯,只能怪她自己太嚣张,不肯给郭皇后下跪。可她却也知道郭皇后那时只不过是借着她不愿下跪这个错来大肆发挥罢了。赵祯身为皇帝,就算有再多苦衷也不能让他的皇后如此无礼吧?没有管教好他的后宫,让那些皇后嫔妃们胆敢闯宫来吃喝无名飞醋就是他的不对!当下她也不管展昭在那里着急,别人都知道她的脾气也知道她与赵祯的患难交情不敢劝解,只是等她自己吃饱了肚子这才站起来抹了抹嘴缓缓道:“好了,我吃完了,倒难为他等了这半日,见就见吧。”
第五十五章 生世之谜
安心随着展昭走到院中,却见赵祯一脸落寞之色,站在庭中的一株花树之下黯然神伤。一阵风过,吹得满树红香散乱,飞花沾衣。
好唯美的景像哎,配上赵祯俊朗忧郁的脸庞和一袭白中泛着冰蓝色的织绵袍子,简直帅得像漫画中的人物。安心眼睛变成心型,一面瞧一边不自觉地流着口水。平日的赵祯太过沉静而让人捉摸不透,现下这个样子,倒是有了几份感性的味道。帅哥美女人人爱看,安心也不例外。只是有些人看着看着,就想加入其中成为帅哥美女的另一半,而安心却只要当一个过路的观众就好,主角再亮眼也与她无关,一旦落幕,便可随心所欲的走掉,心里不会有难舍的牵挂。
安心也不愿去打扰赵祯,只是站在一旁望着他,直到他自己回过神来,发现安心就在身旁,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昨日的不愉快早已烟消云散。
三人对坐在安心的房中。安心慢慢的泡着茶,将茶水轻轻注入面前的三个陶杯之中。她喜欢简单的泡饮法,最大限度的保持了茶叶的原香,而不喜欢宋朝普遍流行的点茶法。
“来找我有什么事?”沉默了半晌,安心缓缓开口道,虽然心里已有些洞察。
赵祯沉吟着开口道:“想知道你昨日所说的李氏的事情。”
安心深深地看了赵祯一眼道:“你知道多少?”
“不多。太后禁止宫中谈论此事,违者砍头,我没机会知道多少,只是偶尔听见只字片语。”赵祯面对安心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以“我”自称,也许他敏锐的感觉到安心对那些皇家尊称不太感冒。
“只是现下却不是你应该知道的时候。”安心淡然道。
“你怕我与太后之间会有冲突?”赵祯问道,忽然一把抓住安心的手腕道:“告诉我,我娘有没有被太后设计陷害!”
安心看了赵祯一眼,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的。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
“是!我知道我不是太后亲生的儿子,李氏才是我母亲!”赵祯暴躁的站了起来在房中踱着步,忽然停下来看着安心道:“但!这种深宫之事,连我都知道的不太清楚,你为何又能知道?”
安心哑然,她总不能说自己在千年之后看历史小说看来的吧!早知道这次将自己知道李氏秘密之事泄露出去日子会很不好过,但那时已是迫在眉睫容不得她不说了,没想到赵祯居然反应这么大。
“你说!我要知道一切细节!我要知道我的生世到底是怎么回事!”赵祯不再追问安心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他现下最想知道的是自己真正的生世,反正安心给他带来的惊叹与疑惑已不是一天两天了。
安心皱皱眉,担心地望着赵祯道:“你确定知道之后不会疯狂的跑去找太后对质?确定能够像以前那样若无其事的与太后相处?要知道现下朝廷的权势多半掌握在太后手中,你要是与她作对,无非是以卵击石,何况她将你养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安心倒不太想为刘太后说话,毕竟自己的小命还被拿捏在她的手中。不过这个女子虽然心机深沉,政治手段厉害,却也一直没有做出过什么不利于赵祯的事情。历史上仿佛有段时间她也颇为犹豫要不要独掌朝政,后来却又不知为何打消了这个念头,一心辅佐赵祯。
“你放心!这些事情我早都知道,我与太后不是一样相处的很好?我没有那么傻去与太后作对的,毕竟她也是我的娘亲。我现下需要知道的只是细节!细节!”赵祯激动的坐回了椅子上,眼中放出热切的光芒注视着安心。
安心叹口气道:“那你想让我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从太后说起!”赵祯忙道:“太后仿佛一直很忌讳别人说起她的生世,而我身旁的那些朝臣们又多半是她的心腹,是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机会去了解。”
安心定下心想了想方开口道:“太后的父亲刘通仿佛是大宋什么都指挥使——”
赵祯打岔道:“虎捷都指挥使,领嘉州刺史。”
“咦!你不是知道的比我还清楚,问我干嘛?”安心奇怪了。
“我要知道她是怎么进宫的啊!这些普通的事情我又怎会不知!”赵祯不以为然道。
“哦!”安心弱弱的应了一声,谁让她压根记不住宋朝这些复杂的官名呢。想了想又道:“反正太后没有兄弟姐妹,她父亲去世后家道中落。后来她母亲带着她投靠外祖父,但并没得到很好的教养,反倒是学会了一手击鼗的谋生技艺,到了太后及笄之年,将她嫁给了一个名叫龚美的青年银匠。
“不对啊!太后明明只有一个叫刘美的兄长,哪来的丈夫叫龚美?她要是已嫁了人又怎能进宫?”赵祯反驳道。
安心无奈地叹口气道:“你既然认为自己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来问我?好了,就这样,你说的对,你走吧!”
“别!你继续说——继续说,我不打岔了!”赵祯不得不放下皇帝的架子陪笑道。
“这龚美有心想要外出谋生,婚后不久就带着太后离开了老家,来到了东京。龚美的银匠手艺不错,也甚会处世作人,到了东京之后就交了不少朋友,但东京又岂是易居之处?不久之后龚美就因为生活贫困三餐不济想要将妻子卖掉,让她寻个好人家能温饱度日,而自己也可以凑些盘缠回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古代女子出嫁从夫,人家想要将你卖掉,你又有何能力反抗或是不愿呢!
“然后呢?接着说!”赵祯催促道,这件事情带给他极大的震撼,他一直不知道太后在进宫之前居然是嫁过人的。
“后来——先帝当时尚未婚配,还是懵懂少年,不知从哪里听人说蜀地女子才貌双全,便很想见识一番,向自己的随从暗授机宜,让他们帮自己物色一名蜀姬。”说着,安心喝了口茶,暗想,当年赵恒也不过就赵祯这般年纪吧,可是他儿子怎的就比老爹早婚?想着,不禁抬头看了几眼赵祯。
赵祯不敢随意打断安心,生怕她又不说了,只是由着她莫名的看着自己。过了会,安心接着道:“此时的太后,既为银匠之妻,为谋生计,自然也要抛头露面击鼗挣钱,美色广为人所知。先帝的随从们正巧打听到龚美有卖妻之意,便与龚美商议着将太后买了过来。龚美听说是皇子选姬,自然乐得顺从,为了能让太后顺利进入皇子府地,他自称是太后的表哥,于是跟着太后一同到了先帝身旁。”说到这里,不禁暗想自己是不是说的太清楚明白了,要知道这段历史要是传扬出去可是大大的有损皇家颜面,也怪不得刘太后对此事忌讳莫深了。他们,不会因为这个杀自己灭口吧!想着不禁打了个冷颤,深感人心险恶。但,赵祯大抵不会是这样的人。罢了罢了,士为知己者死,虽然赵祯与自己谈不上什么知己,但总也是生死的患难之交,他的身世自然应该让他知道,想杀自己的人,现在难道还少么?也不见得就怕多他一个。
安心顿了顿又道:“太后年轻的时候不但天生丽质,而且聪明伶俐,与当时的先帝正是年貌相当,很快就如胶似漆,但先帝的乳母秦国夫人却看不顺眼。她不反对先帝纳妾宠姬,可当年的太后出身低贱、来历不明,想让秦国夫人接受她未免太难。于是秦国夫人将此事禀报了皇上,嗯,就是你爷爷啦!太宗听说儿子小小年纪便‘溺于女色’,勃然大怒,将先帝召到面前训了一顿,让他立即把来历不明的太后逐出王府。不久,先帝被封为韩王,依父命迎娶了他的第一个妻子,那个什么节度使潘美的八女儿,十六岁的潘氏。”
赵祯想了想道:“忠武军节度使潘美。你怎么老搞不清官名?”
安心闻言翻了个白眼,丫丫滴,这么老古董的事情我能够记这么清楚已经很难得了哎!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宋朝只不过占了其中的一小部分,难道要我把各代宫名、人名、事件都背的清清楚楚?切,我又不是学历史的。像我这样的记忆力已经是震古铄今,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了!
安心正在心底暗自得意,意淫个没完,赵祯可忍不住了,催道:“接下来呢?”
安心嘟了嘟嘴道:“接下来?不就是先帝舍不得太后,悄悄将她藏到某人的家中,不时偷偷私会,后来登极之后才将太后接到了自己身边进了宫封为美人呗!倒也怪可怜的,忍受了十几年偷偷摸摸的日子,哎,相思难耐吖!不过太后在这十几年中博览群书、研习书画棋乐,早已是才华出众。后来入了宫见别的宫妃都有父母兄弟可以依靠,自己却是独身一人,不免就求了先帝将龚美改姓刘,认做自己的兄长,传继刘家烟火。又让先帝给了他一个官做,让自己在朝中也好有个臂膀依靠。”
“那这与我母亲有何关系?”赵祯急道。
“谁说这与你母亲有关系了?你不是让我说太后么?我不是告诉你了?你又没让我先说你母亲。”安心悠悠然道。
“好!那现下你说说我母亲的事情。”现在不管安心说什么,赵祯都只好忍气吞声,知道秘密的人最大。
“你母亲李氏可是余杭郡之人,不过出身卑微,生性寡言沉静。入宫后便做了太后宫中的侍儿,偶尔也为先帝侍寝。后来先帝的郭皇后去世,先帝想立太后为皇后,但太后出身不好,膝下又没有子女,那些朝中大臣们都坚决反对,要求先帝册立刚进宫不入的宰相沈伦的孙女沈氏为后。先帝不愿,就暂时将此事搁置了起来。”安心想了想道:“但太后想要被册立为皇后实在太过困难,因为她那时的年纪多半已经不能再生养孩子了。后来你母亲李氏怀了胎,先帝便假说太后刘氏也怀了胎,借机将太后册封为修仪。等你母亲将你生下的时候,先帝见是一名男婴,心下大喜,即刻就宣布这孩子是太后所生,交给杨婕妤抚养。”说完嚷道:“哎,说了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累死我了,现下你明白了?”
赵祯怔怔地点了点头,仍沉浸在安心的述说之中。先帝将他交给太后与杨婕妤共同抚养之事他也知道,是以一直以来才称呼太后为“大娘娘”而称呼杨婕妤为“小娘娘”。半晌,他忽尔开口问道:“那我的母亲可是现下宫中的李顺容?”
安心弱弱地道:“顺容是什么东东?”
赵祯一怔,道:“你不知道顺容是宫里妃子的封号么?位列九嫔之一。”这可真是奇怪,安心知晓那么多连他也不知道的秘闻,怎么对这种人人皆知的事情又不明白起来。
安心吐了吐舌道:“是么?大概是我忘记了。”接着又道:“我不知道哪个是你母亲,这个你自己去想吧,反正姓李就大概没错了。也很容易啊,你悄悄查查现下宫中哪位姓李的先帝后妃曾经是太后的侍女不就知道了?”
赵祯默默点着头,心里着急就想要先回宫去了。
安心拦住他道:“现下太后知道我晓得这个秘密,你可要好好派人保护我,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要人头落地了。另外,今天你到我这儿来的事情也千万别再让别人知道,一会从这出去,你再到别的地方去逛逛,最好是去哪个大臣的府地露个脸再回宫。回宫之后,你可别急着认你母亲,也不能对她照顾的太为周到,更不能让太后知晓你已知道了自己的生世,否则,哪怕她对你再视如己出也会生出疑心,那时候不但你的皇位岌岌可危,就连你和你母亲李氏的性命都不一定能够保的住。”
赵祯听了安心婆婆妈妈这一番话不但没有反感,反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用力点点头,尔后方才带着展昭悄悄从后门遛了出去。
安心看着他俩远去,不禁长长叹了口气——皇位、权势之争,永远都是这般扑朔迷离,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也永远都不知道会有什么人要算计你。只希望赵祯此去能够如同历史所载,安安稳稳的从刘蛾手中接掌皇位顺利亲政吧!
第五十六章 太后刘蛾
刘蛾,当今执掌天下的皇太后,此时她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上沉思。
自从十五岁那年遇见赵恒,自己的命运就完全被改变了。从一个出身低贱的蜀地女子变成了襄王的宠姬,再一跃而成皇后,到了现在坐在这皇权的顶端,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太后。高处不胜寒啊!这几十年里,想要迫害她,压制她的人多不胜数,一步步艰难的前行,这里头充满了多少不为外人所知的艰辛与苦难。
刘蛾深知赵恒这么多年对自己无比的恩宠并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更多的是因为她的聪颖,能够替他分担朝政大事,排忧解难。红颜易老,而身处后宫这个美女如云的境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皇帝就会移情别恋上另外的女子。昔日的甜言蜜语与海誓山盟终将沦为空谈,就算是回忆,带来的也只能是伤痛。
其实还是要谢谢当年的秦国夫人。刘蛾脸上浮现出一抹隐约的笑意。如若不是她上禀太宗皇帝将自己逐出了王府也许现下自己还只是先帝遗下的众多妃嫔之一,更不可能登上太后这个位置。在指挥使张耆家里,自己苦候赵恒的这十几年并没有白费,读了许多书,还研习琴棋书画,这为日后的料理朝政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人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心理,你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要得到。当赵恒过了十几年只能与自己偷期私会的日子,感情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是日益深厚,这只怕是众人都没有料到的事情吧。
龚美,这个生性纯厚的男人。自己不恨他,真的不恨。当年他也是迫不得已,将她卖到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的赵恒手中,总比夫妻两人都贫困至死要好的多。更何况,他从来也没有亏待过自己。这么多年了,早年的恩怨纠葛早已看得淡了。若是恨他,就不会提议赵恒在他死时,废朝三日,并追赠他为太尉、昭德军节度使了,就连他早死的前妻宋氏都追封为河内郡夫人。这几年,自己算是对他一家颇为照顾,这种特别的关照甚至引起了朝臣们的反对和议论。但那又如何?权利在自己的手中,谁要是反对,那就将他罢黜贬官。刘蛾脸上又现出一抹浅笑,虽已人老珠黄,但依稀能看出她年轻时妩媚卓然的风韵。
对于李顺容,刘蛾还是满怀愧疚的。赵祯出生的时候,这个出身比自己还要低贱又不受宠的女子甚至没有能多看自己儿子一眼,就已被剥夺了做母亲的权利。虽然日后出于补偿的心理,自己常常让先帝召幸她,但她的第二个孩子,一位公主,却也没能逃过早夭的命运。可这几十年里,自己将她从一个小小的侍女一步步晋升为顺容,也算是对她的一种安慰吧。毕竟,在宫里,没有名份的女子是受人欺压而生活悲惨的。
赵祯,这又是个让她矛盾的孩子。小时候他体弱多病,自己又忙于理政,便将照顾之责交给杨淑妃代行。但自己对他管束严格,杨淑妃则对他宠溺备至。虽然从来都将他视为亲子一般的照料,母子间的感情也很深厚,却终是比不上杨淑妃。近年来,因为赵祯大婚选后的事情,两人之间已是有了点小小的不合。可赵祯从来都是听话而顺从的孩子,即便有不满,也很少当面流露出来,不过这次对于安心的事情,他的态度却很明确而坚定,到底是什么让他转变?真的只是因为那个普通平凡的小丫头么?自己与赵恒之间的事情,又会不会在赵祯身上重演?
当刘蛾的念头转到安心身上的时候,她忍不住愤恨的站了起来。这个小丫头到底是谁?为何她竟能够知道李顺容的事情?而且还胆敢当着众人的面威胁她!这已是多年没有人敢做的事情了!是的,自己只能妥协,因为不能让赵祯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更不能让他知道他的母亲李氏现下还活着!在权利的至高处待的越久,就越不能放弃这种君临天下,一言定人生死的超越感,她已经退不下来了。但,赵祯究竟知道了多少?刘蛾禁不住在心底胡乱猜疑起来。
“禀太后,官家回宫了。”身旁内侍提醒她道。
“嗯?他回来了么?可知道他今日去了何处?”刘蛾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了神。
“官家好像只在市井之中闲逛了一会便去了枢密使张大人家小坐片刻就回宫了。”内侍将他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刘蛾不禁点了点头,面上带了点满意的微笑。这枢密使张耆也算是自己的恩人了,当年被赶出王府后就是在他家里住了十几年,是以这几年张耆颇受刘蛾重用。赵祯若是去看他,足以证明他对自己的敬重。
“儿子见过大娘娘。”正说着,赵祯已过来行礼请安了。
刘蛾笑道:“官家回来了?今儿一早就出了宫,想是还未曾吃东西,叫人拿些点心来垫垫饥罢。”在后宫见到赵祯的时候,后妃内侍们总是习惯以“官家”来称呼赵祯。
赵祯笑着点了点头,上前搀起刘蛾道:“天渐凉了,大娘娘也该保重身子,别在这里坐的久了,着了风就不好了。儿子扶您回去吧。”
刘蛾慈爱地看着赵祯点了点头,随着他漫步而去。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对母慈子孝的感人画面,可谁又知道他们心里的猜疑与煎熬。
赵祯在宫内长大,各种阴谋险恶看得多了,自然深知这个时候并不是他认母的好时机。眼下太后权大,朝中早有一班大臣鼓动怂恿太后称帝。今年初春,枢密副使晏殊因上疏论太后的心腹张耆不可为枢密使就已触怒了太后将他贬为知宣州,朝臣林献可也多次上书要求太后还政给自己,却受太后冷遇。看来,太后现下对权势的迷恋已是不能自拨了,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已有“异心”,便等于是自己硬推着要她登上皇位自行称帝。赵祯深深叹了口气,只能继续与太后周旋了,认母一事暂且搁过不提。
安心这几日过得颇为顺心。有了十二楼的干预,昊天教现下已不能对她构成什么威胁了。离开东京好几年,其实自己也很想念蔡襄这些人,这次回来又能再次体会当年的温馨感觉了。蔡氏简直将她当成了心肝宝贝。这几日,除了吃就是喝,源源不断地供应上来,准备在安心停留在东京的这段日子里将她喂成一头猪。边劝她吃还边道:“瞧瞧你在外头这几年,瘦了许多,一定是没有吃好!”蔡氏要是知道安心不但吃的很好,甚至还在余杭郡开了几家大酒楼,只怕是要大大的吃惊了。安心哼着小曲心下暗自得意,看来这具身躯也还不错,最大的好处就是吃不胖。
最最不让她顺心的事情只怕便是江傲了。自从那天被安心打成猪头之后,江傲的自尊心大受损伤,最近连走路都是贴着墙猫着腰,就是生怕被别人瞧见了。而且整天早出夜归,不知道在忙什么。安心偶尔见到问起,他便说他在练习师傅传授的盗术。安心拿他没有法子,甚至也不知道自己该要怎样去面对他,虽然心里总是牢挂,但却又绝不允许自己在他面前流露出太多的情绪。她一直认为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既然人家对她没有感觉,如果自己的感情只会给他带来困扰,那么不如埋藏在心底,这样两个人相处时都不会觉得尴尬。
这天安心正闲着在院中与蔡襄、兰汀、苏舜钦等人下跳棋赌彩头玩。这个玩意儿是她捉摸出来的,在古代实在太过无聊,最近闲下来,仿佛日子里除了吃就是睡,这让好动的安心实在有点忍受不了。虽然宋朝也有骰子、三十二张宣和牌和叶子,更有被誉为国粹的围棋,可是对这些安心都没什么兴趣,她压根就不会玩。让她下围棋?不如杀了她来得轻松方便些,那黑白的棋子,在现代的时候,她只用来下五子棋。当然,她也想发明麻将来玩玩,这个东西有人说是明代的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时发明的,但其实却是清代陈鱼门发明的,反正不管是谁,在宋朝这个年代却还没有。只是安心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其实对麻将一点也不了解,她除了会在电脑上玩玩之外,压根就不晓得里面那些深奥的讲究,于是抱着不要献丑的心理,弄了最最简单的跳棋来玩。棋盘是画出来的,棋子便用围棋子儿涂成各种颜色来代替。
这种奇巧简单的玩法众人没有见过,一时之间倒也兴致勃勃。安心仗着以往的经验,开始还能胜个几盘,各种用来当彩头的物事堆满了她面前的桌面,但越到后来,越是下不过蔡襄与苏舜钦。这两个人比她还要阴险,常常在走了一步之后还要借机堵了她的路。
安心此时正在愤怒地瞪着蔡襄一跳两跳再一跳,顺顺当当跳到了她的门外堵住了她的一步绝妙好棋。但愤怒是没有用的,蔡襄根本就无视她,反倒悠悠闲闲地瞧她下步该要怎么走。就在这时,赵祯带着展昭又来了。安心从来没有感觉到原来这两个不素之客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她笑嘻嘻将棋子一推站起身道:“不玩了,贵客来也。”
蔡襄见过赵祯,虽然知道他的身份但已没有了想象中对皇帝诚惶诚恐的感觉。当然,他也不能当着人说破,只是笑吟吟地瞧着赵祯与展昭略施个礼。兰汀早就避开了,只有苏舜钦没有见过赵祯,随着蔡襄见了礼,心下暗暗称奇——这个少年举止不俗,气度非同凡响。
打发走闲杂人等,安心疑惑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是叫你不要来找我么?今儿又来做什么?”
“我想——”赵祯顿了顿接着道:“我想让你帮我在宫外与我娘见个面。”
“哐”安心一个没坐稳,椅子晃了两晃砸到了地上,好在她反应得快,没有跟着摔倒。虚惊之后,安心瞪大眼瞧着赵祯道:“你想做什么?难道还嫌我最近不太倒霉要来添添乱么?”
“不是,我只是想见见我娘。”赵祯急忙分辩道:“你也知道,在宫里我们没法见面说话,时刻都会有人去禀报太后的。”
“那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在宫外晃荡也一样会有人去禀报太后的,要知道我这里现在可是危险地段。”安心不以为然道。
“所以要用到你的易容术呀!”赵祯笑道。
“你想怎么做?”安心有点好奇。
“我想让你扮成我的贴身内侍进宫,尔后将我娘改扮了再带出来。”赵祯道。
“搞那么麻烦做什么?那样我不是得替他们改扮好几回?”安心不屑道。
“怎么会?”赵祯疑惑。
“我改扮进宫,再将你娘改扮了带出来,宫内是否还得找个人改扮成你娘的样子?否则一个太妃不见了,会没有人知道?不行,这个法子太琐碎了,根本不能保密,我不帮你冒这个险。”安心瞟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他这个皇帝是怎么当的哎,居然这么笨,想出这么曲折让人头痛的法子!
“可是我真的很想和我娘单独待一会,你帮帮我吧!”赵祯完全摆下了皇帝的架子,一脸哀求状。
安心想到这家伙早年一直以为自己的生母就是刘太后,现下突然发现其实另一个女子才是他的娘亲,这种打击实在太大。况且为了顾全大局,他现下又不能与自己的娘亲相认相述。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娘在刘太后去世、赵祯亲政前就已经死了。赵祯在她生前居然不能与她说上一次话,这也太残忍了。安心想起自己远在现代的双亲,不禁也有点湿了眼眶,决定帮帮赵祯,于是缓缓道:“我帮你,但,我决定让你与她在宫内会面。”
第五十七章 假扮皇帝
要说让赵祯与李顺容在宫内见面,其实安心所要冒的风险更大,毕竟,是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这个计划其实也不太难,只不过是安心扮成小太监跟着赵祯展昭一块进宫,然后再将赵祯扮成小宫女的模样让他伺机去见李顺容,自己则扮成赵祯的模样待在御书房里假装读书以便转移太后的注意力。
这个法子赵祯大为赞赏,当下赵祯就让展昭去找套太监服饰,迫不急待地催促安心快些假扮好同他进宫。
安心叹口气道:“其实我的易容术还没学到家,要假扮成你那是太难为我了,只希望别让别人撞见,不然大家就一块完蛋大吉!”
赵祯却不以为然道:“我觉得你扮什么像什么很好啊!不会让人发觉的。”
安心斜斜瞟了他一眼道:“扮成这世上压根就不存在的人那自然是不会让人发现,但要是想扮成另一个人的模样就不容易了。宫中那些礼仪我又不会,你的习惯我也不清楚,那些侍候你的内侍们天天与你见面,想要瞒过他们却还有难度。”
赵祯宽慰道:“我觉得不会出什么乱子的。宫里的规矩,内侍们是不敢抬头直视我的,只怕到现在,我长的是什么样儿,也只有太后与一些嫔妃们才记得清楚。”
安心边易容边道:“就是怕被她们撞见呢!你原先离宫时用来做替身的那个小太监呢?”
赵祯有点心虚地瞧了一眼安心道:“让展昭去料理了。”这只是托词,事实上,让展昭去料理的结果,多半就是这个家伙活不成了。赵祯也知道安心极恨别人漠视他人的生命,而自己也不是个暴虐嗜杀的君主,只是为了保密,有些事情却只能是不得已而为之。
果然,安心面无表情地瞧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责备。丫丫滴,就因为这个家伙要出门去逍遥几个月,别人就得赔上一条性命,这也太过份了。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又能说什么呢?在这君王有着无上权利的年代,自己就算指责他,也没有能够让他信服的理由。民主、尊重、自由这些词是宋朝人不能够理解的。安心来到宋朝之后,第一次生出疲惫的心态,因为自己无力去改变什么。好在,赵祯还是一个极力想有所作为的好皇帝,希望日后他能多行些对百姓们有益的仁政吧。
随着赵祯一块进宫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麻烦,一路到了皇帝寝宫除了遇见一些侍卫与内侍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赵祯先命展昭去探查一下太后的行止,尔后自己躲在殿内由着安心改扮。
须臾,展昭回来禀报太后正在午睡,趁着这个空档,赵祯穿着宫女服饰溜去了李顺容的宫中。而安心便随着展昭去了御书房。时值正午,她可不敢在皇帝寝宫内多停留,否则要是再遇到那个郭皇后就不知要如何应对了。
进了御书房,当值的太监便端上了茶水点心,安心将他们都打发出去,自己坐在龙椅上捧着本书发愣。
“真不知道这位子有什么好,居然这么多人想坐上来,一点也不舒服。”安心抱怨道。坐在这里不但不舒服,简直还要提心吊胆。
展昭在一旁笑笑,却不知要怎生回答。这种肆无忌惮的话语,只怕也只有安心说的出来。
展昭为人沉默寡言又太过稳重,安心与他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一时之间两人大眼瞪小眼,御书房内静寂无声。只不过,两人这时多半都在心里祈盼赵祯这次与李顺容的会面能够顺利,否则就麻烦大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安心忍不住趴在桌上打起嗑睡来,这时有个太监在门外叫喊道——太后驾到。
安心一下子就从嗑睡中惊醒过来,丫丫滴,不是说太后正在午睡么,怎么突然又来了?这个老女人难道跟她有仇?为啥每次进宫都会遇到她!这时已顾不上什么了,安心急忙站起身来准备迎驾,展昭也在一旁攒眉不语。
刘太后仿佛今日心情还好,一进来便笑吟吟道:“今日官家怎的午后也不歇歇?看书是好事,可也别累坏了身子。”
安心肚内一边腹诽一边道:“儿子平日没什么事,大娘娘每日要阅读奏章为朝政担忧才辛苦。”
一句话出口,刘太后面上就变了颜色。展昭心内大急,这个安心怎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现下刘太后与赵祯之间最大的矛盾就是对于朝政的掌权问题,奏章一般都是太后看过才交给赵祯过目,朝政大事也由太后决定,所以日常赵祯从不在刘太后面前提起朝政的事情。安心这么一说,多心的太后要是转错了念头以为是暗中讽刺她可就坏了事了。
安心却偏偏低着头没有看到两人面上的神色,她实在是害怕抬起头来会让太后瞧出她易容的破绽来。
刘太后淡淡道:“也许是该将政事交由官家自个处理的时候了,我老了,没那么多精神了。”
这回安心总算也听明白了,刘太后这是以退为进试探赵祯呢,只好敷衍道:“大娘娘身子骨还好着呢,朝政的事情儿子不懂,正该由大娘娘多多提点着。”
刘太后默默点头微笑道:“我又何尝不想撂下身上的担子歇一歇,只是怕官家年轻遇事容易毛燥,是以现下还担着这一肩的担子,就是怕没有辅佐好官家,日后无颜去见先帝。”她这一番话倒也不是全然虚假。
“大娘娘的苦心儿子自然明白。”安心轻轻吁了口气。
“方才我进来时,官家在读什么书呢?”刘太后接过太监们送上的茶缓缓道。
完了!什么书!安心在那里闷头想着自己方才手中拿的是什么书,可是刚从午倦中被惊醒,这时又手忙脚乱脑子里一团浆糊,偏偏想不起来。算了,随便说一个充充数吧,便道:“儿子方才正在看《封神演义》。”刚说完,安心差点就想抬手扇自己一个耳光,天哪!《封神演义》是明代许仲琳写的,自己在宋朝怎么可能看这本书!完了,完了!为什么不随便挑个《庄子》、《老子》或是《春秋》也比说这个好呀。
果然,刘太后一脸惊奇道:“这《封神演义》又是什么书?说的什么故事?一向没有听人说起过。”她虽然博览群书,但这种后世之书又怎会瞧过?
事到临头安心也改不了口了,只得喃喃答道:“说的是姜子牙辅佐周武王伐纣的故事。”一边说着,心里一阵暴汗,伐纣!希望太后不要又转错了念头又以为自己在讥讽她什么。哎,与这种人说话真累啊,一字一句都要小心着用字眼,否则就前途无亮。
“哦?恰好午后困倦,可我躺了一会却不敢多睡。老了,生怕睡多了晚间走了困睡不着。官家倒是说来听听消消午倦。”好在这回太后倒是没有多想,抱着好奇的心态想要听故事。
安心只好苦笑着坐在一旁从纣王去女娲宫进香开始细细道来。这一讲,足足讲了两个多时辰,说得口干舌燥才说到黄飞虎泗水关大战。安心口才又好,以前又是学中文的,对这些古典名著记得清清楚楚。太后哪里听过这个,在宫内除了处理朝政,闲下来便是与宫内太妃们聊聊天,打打三十二张宣和牌。这时只觉得这书比年轻时在茶馆里听人说的还要有趣,不觉津津有味欢喜亦常,直到宫内御膳太监来催请晚膳这才意尤未尽地站起身来。
晚膳,自然是安心这个假扮的皇帝与刘太后一起用。展昭早已退了出去,这会估计是去找那个真皇帝赵祯了,留下安心在这里战战兢兢。她不知晓在宫内用膳时有什么讲究,只好只盯着自己面前的菜闷头苦吃。听说宋朝王安石习惯只吃摆在自己面前的一碗菜,安心原本还觉得这人古怪,现下她自己也体会到了这种食不知味的感觉。反正不管吃下去的是什么东西,到了嘴里都是一个味儿,形同嚼蜡。
“官家不是最喜欢吃蛼螯的么?怎么今儿只食那盘胭脂菜?”刘太后奇怪道。
蛼螯?什么东西?安心暴汗,不知道筷子要伸出去夹哪盘菜才好。直到看到侍膳太监在太后的示意下将一盘炒月斧捧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蛼螯就是文蛤,现代也称花蛤,炒月斧便是炒花蛤。赵祯居然最喜欢吃这个!安心掩饰道:“儿子今日有点伤风,吃什么都吃不出味儿来。”
“那膳后传个御医瞧瞧吧,小病也不能耽搁。”刘太后关心道。
安心默默点头,心里巴望着这顿饭快点吃完。
用完晚膳,因为“赵祯”身子不适,是以刘太后很关心地让她早点去歇着。皇宫太大,安心压根不认识路,好在身边还有小太监们跟着,说一声要回寝宫,自然有人提着宫灯在前头带路。
真赵祯早已饿着肚子在寝宫附近等的不耐烦了。他被装扮成一个莫须有的小宫女,自然不能大摇大摆地坐到皇帝寝宫内去等候安心,只怕还没跨进门槛,就有宫女内侍要盘问他了。卸了装扮入内却又不妥,让人瞧见宫里突然冒出了两个皇帝,这可就穿梆了。展昭也不敢守在他的身旁,生怕被人瞧见说是宫女与侍卫私通,这个淫乱后宫的罪名可太大,自己担不起,只好暗中守卫。这个时辰原本他早就可以出宫去了,只是生怕安心在太后面前惹出什么乱子,更何况还得等她回来带她出宫呢。
等到安心终于出现的时候,展昭见她无恙不由一阵欣喜,连忙现身使了个眼色。安心会意,摒退内侍随着展昭走了没几步就见到了男扮女妆的赵祯。
“怎么样?太后没怀疑什么吧?”赵祯见到安心急忙询问,听展昭说安心与刘太后在一起待了一整个下午,可把他担心死了。
安心瞧着赵祯不由“扑哧”笑了,他虽然长得也清俊但毕竟不如慕容修那样的“女相”,这半天下来,估计与李顺容在那里哭哭抱抱,不但脸上的妆花了,就连衣裳都皱折不堪,半男半女的模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安心手向前一伸道:“赔偿!”
“什么?”赵祯不解。
“精神损失费啊!这半天下来可把我害苦了。”安心抱怨道。
赵祯苦笑道:“我也提心吊胆了这半天。”
“你有什么苦的,母子团圆倾心而谈,高兴还来不及呢!”安心不满道。
“没谈多久,一开始我娘还不敢认我呢!”赵祯想起当时差点就要被李顺容当作太后派来试探自己的人赶出去的尴尬处境就不由地苦笑起来。但,自己娘亲那副胆怯柔弱的模样真的很让他心疼。说着,又道:“我到现下还饿着肚子,哪及得上你,吃饱喝足。”
安心斜了他一眼道:“猪才成天想着吃,我还想与你换换呢!”
赵祯忙道:“现下且不谈这些,先让展昭送你出宫吧,改日我找个机会溜出宫去再与你细谈。”
安心苦着脸道:“走不了了。”
“怎么?”这回赵祯与展昭一齐问道。
“我怕太后明日又要找你讲《封神演义》!”安心无奈地摊开双手。
第五十八章 拒情赵祯
三人正在那里讲述自己遇到的种种事情,这时忽听一阵脚步声,一群人向着这边走来。
“不好,是皇后。”展昭先道。
三人面面相觑,这个模样是躲不及的了,正在无奈时,皇后带着人已走到了他们面前。
“好啊!怪不得哪都找不着官家呢,原来躲在这里与宫女私会!展护卫,你又在这里做什么?替他们把风么?”郭皇后盛气凌人地向着安心这个假皇帝开口道。看来,她还是没有接受上回的教训,仍然这么骄横自恣。
此时天色正黑,虽然皇后的随从们都提着宫灯,但在这空旷之处仍是不能如同白日那般看得清楚,是以安心与赵祯现下拙劣的装扮皇后都没有瞧出不对来。
赵祯正想开口,但想起自己现下是宫女的打扮,要是让皇后知道了,只怕太后那里也瞒不过去,是以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安心冷然一笑道:“皇后不好好歇着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她才不是赵祯,没法子为了顾全大局一忍再忍。想起前次所受之辱,语气里不免带上了强烈的不满之意。展昭生怕她与皇后争执又闹出什么事来,是以乘人不备,暗中偷偷扯了下她的衣袍。
“臣妾听太后说官家身子不适,是以过来瞧瞧,却没料到居然在这里遇见官家。”郭皇后边说边不时拿眼瞟着赵祯假扮的宫女。一个小小的宫女可比不得上回遇见的那个叫安心的女子。虽然不知道那安心是什么来历,但能够使得皇帝如此回护她,到最后迫得连太后都不得不放了她,总有些不凡的身份,害得自己受了一肚子的委屈无处发泄。现下这个宫女却又不同了,她身在后宫之内,而执掌后宫原本就是她这个做皇后的本份所在,只要记清了这宫女的模样,改日再寻机好好教训又有谁敢说自己的不是!
“皇后既然已经瞧过朕了,那就请回去吧。”安心淡然道。
郭皇后一怔,想是赵祯从来没有如此与她打过太极,淡淡一句话就将事情揭过不提,对她言语中的讥讽都仿佛没有听见不去理会,使得郭皇后原本准备好的一串盘诘都无放矢之地。
“那臣妾就告退了。官家身子不适想必就是被风吹多了,还是请早些回去安歇罢!”郭皇后恨恨道,言语中仍然带着讥讽之意。但她已是尽量退让忍耐了,生怕太后怪责她三天两头为一点小事挑起事端。太后虽然是她的靠山,但对她再好,也比不过对皇帝的好。毕竟皇帝是她儿子,而她只是太后挑选的儿媳。赵祯本就不喜欢她,太后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这才一再为她撑腰,要是闹的太过离谱连太后也厌了自己,那在这宫内就真的无立足之地了。
安心冷冷地看着皇后带人离去,赵祯却满脸惊喜之色,轻声道:“你这个法子真好,这么轻易就将她打发走了,以后她说什么我都不理会便好了。”
安心暗想,只怕未必。这中间的曲折多了,皇后也有要顾忌的地方。但这话她也懒得对赵祯说,他的家务事,让他自己去处理就好。
入夜。宫内多半妃嫔都已入睡。安心却待在赵祯的寝宫内如同背书一般摇头晃脑讲着《封神演义》,她的面前,坐着赵祯。
安心一想起自己嘴快,在刘太后面前不小心说了个《封神演义》就懊悔莫及。现下困在宫内不得出去,漫漫长夜说书恐怕说的连舌头都要肿了。她没想到其实自己易容术低劣,要不是刘太后只顾着听故事没有仔细地注意她的话,估计也早就被看出了破绽。
“你说的《封神演义》到底是什么书?我也没听说过。”这时被安心抓来恶补的赵祯已恢复了原来的皇帝打扮,安心自然是扮成太监了,她被郭皇后的妒忌给搞得怕了。
“你别打岔好好记清楚好不好?大白天的给太后讲故事,现下又要给你讲,你以为我愿意么?要知道我也很累很困哎,但为了防止你在太后那里答非所问,只好出此下策了。”安心抱怨道。
赵祯一手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瞧着安心温和笑道:“你从来就没有出过上策。”
懒得与这个人计较,安心继续念念叨叨着她的故事。
“真的,你从哪儿来?”赵祯的目光忽然变得热烈。
安心心下一凛,道:“我从哪来你不是知道么?流落街头被师傅收留,再后来便遇见了你们。”
赵祯摇摇头道:“若你原本是个小丐儿又怎会识字?又哪来这满脑子的怪异念头?”
安心淡淡道:“字是师傅教的。至于我的一些见闻与想法,那是做乞丐的日子里养成的。你不知道乞丐是消息最灵通的么?好了,你还是继续好好听故事吧。”她随便便将问题一推,不想与赵祯再纠缠下去。
赵祯微微一笑道:“没关系的,太后问起我就说我也没瞧完那本书便得了。”
安心眉毛一扬,道:“那她要是找你要这本书呢?你也找得出来么?”
赵祯一怔,道:“无防,就说找不见了,或是叫人伪造一本出来就得了。”
安心大呼吃亏,自己怎么没想到皇帝手下翰林无数,编个故事书出来还是很简单的事情。一念至此,便站起身来道:“既然你有法子,那我就出宫去了。困死我了。”自从来了古代,她也习惯了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日子,一到半夜就困倦不堪了。
“出宫?”现下宫中各门已上了锁,你压根出不去。”赵祯微微一笑,安心那不入流的轻功他可是见识过了,别说这宫内还有侍卫们巡视,就算空无一人,她也无法越过那高高的城墙。
“你下令让我出宫不就得了。太后现下睡了,估计不会知道的。”安心打了个呵欠道。
“太后也许不会知道,皇后就一定知道。”赵祯无奈道。自己这个正宫可是没少给他找乱子。
“那怎么办?干脆你睡在地上,我睡你的龙床好了。”安心一点也不客气地建议道。
赵祯坏坏一笑道:“反正床很大,我也睡在床上好了。”
安心怔住,心里感觉到此人危险的念头又浮上了心头,不悦道:“你想都别想。”
赵祯按耐不住,上前一把握住安心的手道:“我不管你从哪来,我只希望日后你能在宫中陪着我。”
安心一把甩开赵祯的手道:“皇上!请记得你的身份。”她一直知道赵祯喜欢她,但仅是喜欢而已,皇帝是不会轻易就爱上一个人的。如果他觉得难过,那只是因为他得不到。是以安心拒绝赵祯可没像当初对待蔡襄那般温和。
赵祯深受打击,安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称呼他了。这样生硬的称呼让他觉得两人之间有了无限的距离。他叹口气道:“你要知道,我一个人在宫中,其实连个亲近的人都没有。虽说后宫嫔妃众多,可却没有哪个是知疼知热的。”
安心冷哼一声道:“那又与我何干?就算我是大宋的子民,可以替你分担一些事情,但你的家务事怎么也轮不到我来操心!你要是觉得宫内没有你喜欢的女子,大可以从民间选秀,反正你们皇帝家也没少干这种事。”
“若是我只要你呢?后宫佳丽三千我都可以视若无物!”赵祯激动地向前走了一步。
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惜自己可不是杨玉环。赵祯这个家伙多情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还有他的生死两皇后呢!安心摇摇头道:“我希望你能记清,我们之间只是朋友,再说连朋友都没得做!”说着又补了一句道:“我对你的后宫没有兴趣,对与一群女人抢丈夫更没有兴趣。”嘴里说着,心内又不禁想起了江傲,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不是也如同古代这些男子一样,心里都有着三妻四妾的念头,并认为只要给最心爱的女人所谓的名份与感情保障就能感动得她们赔上一生的岁月只默默忍受丈夫身边其他的女子。想着,不禁呵呵傻笑了几声。一个可以不顾朝臣反对逾礼在正宫曹皇后在世时,却另追册死去的贵妃为后,使历史上出现了一生一死两位皇后的赵祯如此。写下了“十年生死两茫茫”、“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的苏轼在怀念亡妻的同时身边又已有着续弦王闰之与小妾朝云的才子如此。只怕只有唐朝时宰相房玄龄能够终身只娶一位妻子吧,为他这一举动,倒惹得史书上将房夫人大大抹黑了一笔,使她以“悍妇”、“吃醋”之名流传千古,但房玄龄若是不爱自己的妻子,又有何惧之有。
“我是真心的——”赵祯沮丧的很,还希望着能够打动安心。
“真心?皇帝有几个是真心的?唐明皇对梅妃很真心,可是又来了个杨玉环,如何?”安心不屑道。说着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坏,转而叹了口气道:“我不是说你不是真心的,可是我承受不起。且别说你已有后宫无数,就算我进了宫又如何?以我如此低微的出身,能够封个才人的称号就不错了,你若是宠爱一个才人而置后宫其他妃子不顾会怎样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清楚。大臣们更是会纷纷以“美色误国”的大帽子逼迫你处死我或是发配冷宫出家为尼!这还不算,因为我压根就不美,更有人要说是狐媚转世来媚惑皇帝扰乱大宋的了。你将如何自处?这些仅只是替你设身处地而思,最重要的是我对你没有真心,也压根不要什么名份,我向来都只将你当作一个朋友来对待的。”
赵祯听完这一番话,默然无言。的确,自己的保证又能够代表什么?就连郭皇后他都无法摆平更别说宫内其他出身尊贵的嫔妃了。他第一次感觉到皇帝娶妻纳妾并不像普通平姓那般只是因为自己的喜好,更多的是为了这个大宋的江山。与有权有势的大臣们结亲,是为了防止他们生出造反的异心,也是一种圣眷深厚的表示。与后宫不同的嫔妃们周旋是为了平衡朝中的势力格局。且别说他现在无力保证安心在宫内的安全,即便能够,也不忍心让她处于如此勾心斗角的险恶环境,更何况安心压根就不喜欢他。赵祯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是我有欠思虑了。”
安心温和笑笑,不与赵祯太过计较。他毕竟还是自己的朋友,他喜欢自己也不是他的错,何况身为皇帝要找寻真爱的确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想着想着心下不免有些同情起他来了。
赵祯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了刚才自己的失态而抱歉,道:“既然你累了,就先去睡会吧,我在这里看看书就好了,免得有太监们进来见到你睡在龙床之上又要打惊失怪。”
安心正要开口答言,就听屋顶上传来一阵笑声道:“不用了,我带她出宫!”
赵祯闻言面色大变,正要呼叫殿外侍卫就见安心疾呼出声道:“江傲!”她半惊半喜地抬起头来,果然见到大梁之上正懒洋洋斜坐着一人,脸上带着冷然的笑容,正是那个成天躲着她又让她不胜心乱的江傲。
第五十九章 再遇恩师
“你怎么进来的!”赵祯望着屋梁上满面漠然之色的江傲道。宫内防卫严密却还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此人若是刺客的话——想想便令人生畏。
“跑跑跳跳躲躲藏藏进来的呗!”江傲一伸腿跳了下来,轻巧地落了地,竟没带起一点灰尘。此刻他站在赵祯面前,细细打量了他一阵道:“别以为每个人进宫便都要来害你,若是要害你,你这条小命早就没了。”他说的倒也不是假话,江湖上高手众多,若是想刺杀皇帝,起码也有好几十人有这样的能力。只是,这样的刺杀对那些高手来说毫无意义。若是有野心想夺这江山的,就算杀了宫内这个皇帝,也自会有大臣们挑选出另一个来扶上皇位,轮不到刺杀之人。若是不想做皇帝的,这样的人压根就不是那些想夺权争位的皇族能够用钱财和权势来收卖的。
“这就是你上回说的受伤的那个小子?”赵祯转过头去问安心。虽然心里对这小子的倨傲态度很是反感,但瞧在安心的面上也不好发作。毕竟人家动动小指头就能取走自己的性命。
“是啊!”安心点点头道:“他就是这种臭脾气,你不用介意,习惯就好。”
赵祯听了便想要昏倒,一次就够了,难道还要与这个人相处好多次?于是连连摇头叹息。他原本还算是个稳重的人,只是与安心待在一起久了,面对她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会流露出心底的软弱与无奈。毕竟,这世上只有安心能够算得上是他的朋友,就连展昭都不算。展昭太过忠心,赵祯说什么,他便做什么,只要没什么害处,他根本不会去考虑反驳。
“好啦!我要走了,你也可以歇息了。”安心挥挥手就想走了,有江傲在,区区皇宫算什么?来去自如。
赵祯没有再说什么,方才与安心所谈的一番话想必也被江傲听见了,他虽然有些不舍,却还要维护他那受伤的尊严。
出了皇帝寝宫,安心抽了抽鼻子疑惑道:“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又瞧上了哪件收藏在大内的宝贝?”
江傲翻了翻眼不答,他其实是放心不下安心才进宫来瞧瞧的。常日里他虽然不与蔡襄等人厮混在一处,但前几天安心进宫得罪了皇后与太后的事情他也从展昭那里听说了,是以这次见安心三更半夜还没回去,这才偷偷摸进大内来探看一番。没想到,方才在梁上听到了她与赵祯那样一段对话,心底有点小小的不悦,说不清是对赵祯的不悦还是对安心的不悦。
“你——”安心正要开口,江傲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一旁的树后。
这时一队巡逻的侍卫从右边拐了过来,恰恰巡视的方向便是他们先前站立之处。安心心下暗道好险。
两人待这队侍卫过去之后,翻越近处墙壁到了医官局外,安心正随着江傲在暗中摸索前行,突然听到医官局内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禁浑身一震停下了脚步。
“你怎么了?”江傲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
安心感觉到江傲口中呼出的热气喷在自己耳边,顿时脸上一阵热潮涌过。幸好天黑她又易着容江傲瞧不见,否则只怕要挖个地洞来钻了。等回过神来,她方才缓缓摇着头,示意江傲禁声,身子已贴近了医官局的大门,俯身在那里倾听——那个声音,难道真的会是他?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欣悦道:“手三阳、足三阳、手三阴、足三阴和任脉、督脉等十四条经脉和六百五十七个腧穴都全了!若不是有仁兄相助,只怕我还得再花上十年的功夫也未必做的出这般巧夺天工的针灸铜人。”
“王兄不必客气,做这铜人的点子可是你出的,在下只不过在旁帮帮忙罢了。”一个清朗之声言道。
安心听到这声音,激动的顿时额头撞到了门板还未自觉。江傲想要伸手阻挡已来不及了。
“谁在外面!”那个清朗的声音立时探问道。随着“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的声音,安心一下子重心不稳倒了进去。
“这位公公深更半夜为何在医官局门外窥听?”先前那个低沉声音之人见门外滚进一个小太监不禁惊讶道。
安心此时揉着被撞痛的额头不满地抬起头来,见到门内恰是两人。一人便是上回安心为了治好苏子扬的病特意去探访的御医王惟一,另一人却是容长脸庞、鼠目细眉,一脸猥琐的模样与那清朗的声音压根令人联想不到一处,安心从来没有见过。
“我——”安心大失所望,原本想找个借口瞒混过去算了,但转念之间忽然跃起身来,窜到那陌生人身旁便伸出手去想要在他脸上抓捏。
那人闪身避过,身法虽说不上极度迅捷却比安心要快上数倍。江傲在旁见安心如此举动心下已有些了然,冷笑一声道:“没想到医官局内还藏着武林高手,倒要见识见识!”说着,身形一晃便也学着安心的模样探手向那人脸上抓去。
那人一见江傲出手,便知道今日讨不了好去,堪堪避过叹道:“罢罢罢!没想到还是让你给找出来了。”说着,伸手在脸上轻轻一揭,扯下一张人皮面具,再看他面目清瞿儒雅,正是安心的师傅苏子扬!
“师傅!”安心大叫一声便想投体入怀,苏子扬头痛的闪身到一旁生怕被这个热情的小丫头给拥抱到窒息,讪讪笑道:“这两年不见,你从哪里找来个这么厉害的保镖?”
这时江傲早已谨慎地闭上了房门,听到苏子扬这么一说,只是撇了撇嘴角不置一词。王惟一早就被这般变故弄昏了头脑,呆在一旁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安心瞧见王惟一脸上古怪的神色不禁莞尔一笑,伸手也扯去了戴在面上的人皮面具,将一张清秀的小脸对向了他。
“你——”王惟一指着安心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正是我了!”安心淡淡一笑,向着王惟一施了个礼道:“上回多亏王大人提点,我才能治好了师傅的病。”
王惟一急忙回礼道:“我只是随口建议,能治好你师傅的病也多亏你医术高明。”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脸看向苏子扬惊诧道:“莫非仁兄就是这位小姑娘的师傅?”见到苏子扬点头默认,不禁夸赞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三人当下述及别来诸事。安心这才明白原来当初苏子扬留字而别正是易容进宫当了御医,难怪自己一直找不到他。苏子扬一向抱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念头,那年安心能够解了他身上的毒,正是多亏了王惟一建议,后来知道他是宫内御医正在研制“针灸铜人”这才换了个身份进了医官局在旁相助。凭着他高超的医术与王惟一巧妙的构思,两人花了这两三年的时间才终于制出了两具“针灸铜人”。今夜他正与王惟一在医官局内试用这两具铜人,没想到阴错阳差竟让正准备出宫的安心发现了他的踪迹。
安心不满道:“你就算想要报恩也得告诉徒儿我一声不是?害我白白担了这么久的心!”
苏子扬只是微笑不语。王惟一却忍不住心中的兴奋,拉着安心过来瞧那两具刚做好的铜人,呵呵笑道:“想是苏兄为了能够专心助我研制这铜人是以才未告诉你。来瞧瞧这铜人。”当下讲解拆装。只见这铜人与真人身高相仿,内置脏腑。更巧妙的是将蜡涂在铜人外表,在其体腔内注入清水,取穴进针,若选择部位准确,刺中穴位,水便流将出来。实在是用来教学和考核针灸之术的好物事。
安心瞧得稀奇,大叹巧妙,便将苏子扬弃己而去的这一段梁子揭过不提了。瞧了半日方才向着苏子扬道:“这铜人完工了,师傅你与我出宫去不?”
苏子扬点了点头。
王惟一忙道:“我正想明日将这铜人呈献给皇上,苏兄岂能在此刻离去!”
苏子扬缓声道:“这原本就是王兄的功劳,在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不足挂齿。”
“不行!我可不是抢夺他人功劳之人,苏兄还是请与我一同去见皇上的好。”王惟一解劝道。
安心在旁见他俩拉拉扯扯极不耐烦,道:“那小子有什么好见的,王大人你就自己去好了,师傅易了容进宫原本就不想要这虚名,倒是省些麻烦的好。”
王惟一一听安心在这皇宫之中肆无忌惮地将赵祯称作那小子,不禁咂嘴惊骇,只是又不好说什么,只是搓着手在那里干笑。
苏子扬瞧了安心一眼,笑着向王惟一道:“在下真的不愿去见皇上,正巧此时遇见我这徒儿,我便随他们出宫便了。王兄,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便拱了拱手要与安心一同出去。
王惟一见他执意要走也无法相留,想起这两年内与苏子扬朝夕相处,这时不免有些难舍之意,当下颤着声只道了一句“后会有期”便望着三人离去的身影站在原地发怔了。
三人中原本就属安心武艺最低,此时多了苏子扬一人想要出宫却也不太麻烦,只花了片时功夫,三人便已出了宫门。走在大街的上时候安心便将在余杭郡遇到李止一之事也对苏子扬细细道来。苏子扬听了只是付之一笑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师傅还是嗜酒如命的老脾气。”
这回进宫,安心的收获颇丰,原本只是想着帮帮赵祯的忙让他尽一份孝心,却没想到居然能够在宫内遇到苏子扬,当下心花怒放,回去的一路上不停地撒娇嬉笑,还将李止一送给她的各种东西都掏出来献宝。江傲从没见过安心也有如此娇憨的一面,不禁瞧的有些目瞪口呆,心下暗叹苏子扬的魅力真是奇大无比,居然连安心都能收拾的如此服服贴贴。他又哪里知道安心穿越到宋朝之后遇到的第一个收留她的人便是苏子扬,是以心内一向将她这个师傅当作是最亲的亲人一般看待的,此刻失而复遇又怎能不欢欣开怀。
对于安心与昊天教争斗的事情就算是说到最惊险处,苏子扬也不过淡然一笑,他现下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安然无恙便好,其余的事情根本就不挂怀。惟有听见安心说到前几日十二楼的楼主瑶瑟夜探蘅芜苑时面上才露出了一抹焦虑之色。安心敏感地觉察到了,探问的时候,苏子扬才淡然道:“没什么,我只是怀疑辛芷欣与她们有些关联罢了。”
辛芷欣?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哎。安心搜肠刮肚了半天,才依稀记起当年沈天放曾经提起过的对苏子扬死缠烂打誓不放手的“玉面狐狸”辛芷欣。可是她又怎会与十二楼有所关联?难道她就是那个楼主瑶瑟?因为当年被苏子扬拒绝才伤心地入了青楼创办起这江湖中隐密的十二楼?安心不禁大为叹服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为情自杀或是隐世消沉的女子大有人在,可这为情而去卖身的女子在这大宋年间只怕寻不出几个来吧!
第六十章 浴佛盛会
“师傅,你怎知道那女子是辛芷欣?”安心眨了眨眼道。
“我不确定,只是那女子的行事风格与芷欣很像罢了。”苏子扬叹道。
安心抽了抽鼻子,丫丫滴,芷欣,叫的很亲热哦。她仿佛从苏子扬这短短一句话中嗅出了一丝暧昧。行事风格很像?安心心内不禁暗暗好笑,难道当年她追求师傅的时候用的也是这种投怀送抱的方式?她再次忍着笑抬头瞧了苏子扬一眼,想象着他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变成一只大番茄会是什么模样。
苏子扬被她瞧的有些尴尬起来,勉强维持着若无其事的表情道:“我只是猜想罢了。”
安心忽然一转念间,张口便问道:“我想起来了,她那天用的什么‘消魂散’无色无味,江傲中了之后,我配了半天解药才解开,难道是你配的毒?”
苏子扬想了想道:“仿佛是吧。我记得我给过她不少毒药的配方,记不清那么多了。”
安心闻言脚下一软差点跌倒!看来苏子扬也有扰乱天下的本钱哎!他配的毒药仅要一种就已能让人生不如死了,居然还给了许多!看来这十二楼在江湖中行事能够如此诡异,甚至能控制昊天教这样的大教靠的不仅仅是美色了。
“江傲。”安心叫了一声。
“怎么?”江傲懒洋洋答道。
“上回你说对瑶瑟这种老女人没有兴趣,想必你知道她的来历?”安心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江傲。
江傲被她那“纯洁”的眼神望得有些毛骨耸然,忙道:“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十二楼在江湖中成名已有十余年,当年的瑶瑟就已是二十左右的女子,算起来现下最少也有三十多了。”
“那不是正巧么!”安心想着苏子扬过去的那段情怨纠葛,默默点头。
原本算算时日那瑶瑟正该来取解药了,否则再过一两日必定浑身不适。可是安心却没有等到这个验证瑶瑟是否是辛芷欣的机会,来的是十二楼中另一个女子,夜云。
夜云倒是行事爽快,进了蘅芜苑见到安心后干干脆脆将手一伸,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安心眯着眼望着面前这个二十如许的美貌女子,她倒没有瑶瑟那般柔媚入骨的风姿,多了些恬淡温和,但也是同样的羞花闭月。十二楼果然名不虚传,都是些绝色的女子。安心将解药交给她淡淡一笑道:“怎么你们楼主不来?”
“有事!”夜云吐出两个字,又道:“谢了。”说完便走,绝不停留。
安心望着她的背影诧异莫名,这个女子还真是爽利,难道与她多说两句话会少块肉么?苏子扬从屋内走出,微笑着摇了摇头。
“如何?”安心探问道。
“不知道,总之这个不是。”苏子扬道。
安心好笑的心下嘀咕,难道上回那个瑶瑟被自己整怕了?这回居然派了个连话都不肯与自己多说的人来。
转眼已十二月,这几个月,安心无所事事,而苏子扬除了偶尔抓她练习练习易容之术外便是成日闷在房中与他的草药为伍。十二楼的人又来了几回,但次次都是那个叫夜云的女子。安心好容易从她口中挖出瑶瑟正在制约昊天教另两位护教长老,让他们慢慢将昊天教从内部分化瓦解的消息,才算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江傲仍是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倒是这一日,一进门便向安心道:“东京各大寺庙都在作浴佛会,街巷中有僧尼作队念佛,捧着银铜沙罗,中间置一佛像,浸以香水,杨枝洒浴。”
有热闹可瞧?安心伸了个懒腰,这段日子快要将她闷死了。
蔡襄撇嘴道:“每年都有的,惯例十二月初八这天作浴佛会。”
“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安心双手插腰作细脚伶丁的圆规状质问道。
蔡襄赔着笑道:“那时候你不是正忙着蘅芜苑的事情么?哪有空去瞧热闹,是以我没说。”虽然现下大了,安心已很少拿他的头当铜锣敲,但防患于未然还是有必要的,否则这脸可就丢大了。
“我要去看!我要去看!”安心跃起欢呼道。
众人皆掩面摇头不忍再看她如此“野蛮”的模样。都已是可以谈论婚嫁的女子了,怎的还是这副率性而为的模样,一点也不端庄。
难得的,在众人强烈鄙视的目光下,安心委屈地进屋妆扮去了,非要证明一下自己并不是烂泥糊不上墙。
淡扫娥眉,细匀脂粉。虽然一向不喜欢化妆,但易容术学的多了,化个日常的简单妆容还是随心所欲之事。头发有些麻烦,让兰汀只轻轻挽了个垂鬟。她不喜欢唐朝风格的雍荣华贵的高髻,头上顶那么一个大包,还是假发!要多别扭就多别扭。看来因为时代的差距,审美观还是有很大不同的。粘贴花钿就免了吧,安心倒是替兰汀在额间以呵胶贴了一枚沁红的梅花钿,看来倒也俏皮可爱。
天冷,若让安心穿一些薄质轻巧的服饰她是死也不会肯的,宁愿丑死也不愿冻死。上身套一件絮绵的淡色襦袄,下身素罗长裤,外边泥金长裙,再罩一件前襟绘绣花边的长袖对襟褙子,一个娇娇俏俏的古装女子便宛然眼前。
蔡襄自然是看傻了眼,他很少见到安心如此盛妆。江傲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欣赏之意,这个安心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打扮一下配上她灵动俏丽的气质还算是美人一个。
挑的自然是大相国寺。一行人闲逛着去的,不为烧香礼佛,只为瞧热闹。
人多,渐渐便有些被挤散了,只有兰汀紧紧挽着安心的手,生怕被旁人占了便宜去。她是宋朝女子,虽然宋朝并不太为保守,但作为尚未出阁的女子,她一向很少出门,更很少在这么多人的地方抛头露面。
“安心,你瞧前面佛堂前围了那么些人不知可有什么故事。”兰汀兴奋道。难得出门一次,自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安心瞧了她一眼,心下有些怜惜,在古代做女子真的是很命苦哦。于是应道:“那咱们就去瞧瞧吧。”
走近却见人群内围着一名正在当众弹唱的青楼女子指点而谈。
“双凤楼的头牌绮玉姑娘平素京中权贵一掷千金也未必能够见着,今日却没想到她会来这浴佛会上当众弹唱,看来我等眼福不浅。”人群中一人得意洋洋道。
“你知晓什么?绮玉姑娘唱的是柳三变的词呢,大概是为今次柳三变再次落榜而抱不平呢!”另一人道。
人群中也有些年纪老成的人摇头道:“浴佛会上唱这种旖旎放荡之词,还是出自青楼女子之口,真是大大的亵渎了佛祖。”
听了这话立时有人反驳道:“佛祖怎么了?佛祖不也是凡人变的?若是成的了佛的,任凭有多少红粉娇娃在面前低吟浅唱也不会乱了佛性,若是那定力不足、心猿意马的却也成不了佛!”
这话倒是引起了一片赞同之声,就连安心也不得不点头叹服此人真是善于狡辩却也让人无从反驳。
兰汀好奇道:“柳三变是谁?为何他落了榜却还有人来替他报不平,这不是摆明了对皇帝不满么?”
安心笑吟吟道:“柳三变便是柳永。听说此时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他的名声不是很大么?你不知晓?”
兰汀默默摇了摇头。
这时听得那绮玉弹着琵琶唱道:“黄金榜上。偶夫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声音清脆动人,和着琵琶声韵分外圆润流畅。安心不禁点头默赞,这绮玉比起那香雪轩中的谢香香又高明了不少,音色宛转间似是轻声叹叙、娓娓动听,却并无一分卖弄之调。再抬头看那低着头的绮玉,气度淡雅,有如空谷幽兰,虽柔弱却无腼腆之色,落落大方,不愧是东京城有名的双凤楼头牌。
兰汀也是念过书的,这时听那绮玉唱到“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句,不禁在口里默默念诵只觉余香满口,不由赞道:“真是好词!”果然是才子佳人人人爱,这样有才气的词句,连兰汀听了也不禁有些心动,想要瞧一瞧能写出这样好词的人长的是何等模样。
安心微微一笑道:“是啊,确是好词妙句。只是牢骚太盛了些,未免掉了些身价。”
兰汀又怎会知道柳永就是因为这句词得罪了赵祯才被整得终身郁郁不得志,只得在花街柳巷中沉沦过这一生。他既无家室,也无钱财,就连死后也无人过问,唯有一群青楼的烟花女子为他戴孝守丧。要说如此渡这一生也没什么不好,放荡快意,洒脱不羁,可偏偏柳永却还心系科举,想要入朝为官做些政纪出来。赵祯在朱笔圈点新榜举人的时候恨恨抹去了柳永的名字,在旁批到:“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的举动想必是将他深深打击了,柳永爽性咽泪装欢,玩世不恭地扛着“奉旨填词”的御批招牌,浪迹歌楼舞场,堂而皇之地贯彻落实赵祯的“圣旨”,夜以继日地“浅斟低唱”。其实他也蛮冤枉的,赵祯最近正是心情不好之时,自己被刘太后制约的不能随意行事,柳永这词正正巧巧勾起了他满腹郁结——“幸有意中人,堪寻访”赵祯的意中人却又不得寻访,“且恁偎红翠,风流事、平生畅”放眼望去,后宫内满是他所不喜的妃嫔,就连想沉沦于花酒之间都不可得,自然是怒气冲天了。
安心缓缓摇了摇头,赵祯这家伙有时还真是有些倔脾气,为了这样一首小词就将一个才子的一生都毁去了。
兰汀与安心又站在那里静听了一会,等到想要离开时,却发现苏子扬、江傲与蔡襄一个都不在身边,张眼望去也寻不到,不知被挤散到哪里去了。两人也不去寻觅,反正他们三人迷不了路,只是进了佛堂默默上了一柱香,求签。
安心原本不信佛教,只是进了这庄严肃穆的佛堂,闻着那缕缕檀香味儿也不禁收敛了平日的嬉笑难得沉默起来。她心下还记得在现代的时候读到的一首颇为喜爱的小诗“禁一月斋,焚一柱香,磕一地等身长头。求佛。不求转世轮回千年,只求让我在途中把你遇见。”而现下,自己莫名地穿越到了古代,难道就是为了在途中遇见一个人,共渡这一生么?再想起江傲,不禁又是满腹无以言说的心事。
掷茭。连掷两回都为反茭。安心笑笑,合上眼睛静默了一会再继续掷,终于得了圣茭。将签桶拿在手中瞧了瞧,随手抽出一只签来,展开一瞧是第三六七签。舍了寺中管签和尚几枚铜子,取出签文来瞧,签诗云:“寻芳春日,适见花开,朵朵堪摘,枝枝可栽。”
“恭喜施主,此签算是中上之签,可要小僧替施主解签?”那和尚合掌念了声佛道。
安心摇摇头,望着手中的签诗,心内纷乱如麻。虽不太信,却也是虔心求来。真的能够如同签文所载么?为何自己瞧着这签文却隐隐有些前途堪忧的想法呢。
第六十一章 无端争执
出了佛堂,安心没料到居然会遇上这样戏剧性的事情——恶少调戏良家女子!
若主角不是自己的话,安心也许还可以在旁看看,甚至打抱不平一下,却没料想到这个主角竟会是自己。当那个恶少走到她们面前露出邪恶笑容的时候,安心左望望,右望望,发现周围全是男子,难道这个恶少有玻璃的倾向?安心很邪恶地想着,可是回过神才发现一只毛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回敬那个恶少的自然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油光滑亮的脸上印着红通通的五指山。
“给我把这不识好歹的女人拖回去!”那恶少捂着脸开了口。
丫丫滴,为啥恶人总是说这样一些没有营养的话呢?半点创意都没有。安心在兰汀担忧的注视下很轻松的就在那些恶少的随从脸上又盖了几个“到此一游”的印记,打的过重了,自己的手都隐隐发痛。对坏人是不能手下留情的。
打发了这一群无赖,安心很得意地向兰汀保证他们有整整半个月出不了门!打的时候,她在手掌上抹上了特殊的毒药,只怕那印记红肿一个月都不消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回到蘅芜苑,安心才发现原来苏子扬三人也遇到了“恶少调戏良家女子”的经典戏码,但,被调戏的女子此时正抽抽泣泣地坐在蘅芜苑内哭的花容惨淡。碧玉年华的女子,清秀的鹅蛋脸庞,肌肤细腻,风姿娉婷,一双如水双瞳哭的微微有些红肿,身上穿着普通的棉布衣衫,却掩不去天生丽质。啧啧,看来是小家碧玉了,安心绕着那女子打量了几圈,看得那女子连哭泣都忘了,害羞地低下了头,轻轻拢着有些散乱的鬓角,露出后颈一片白腻。
“你做什么以那种色狼的眼光看柔烟?人家可不像你,没脸没皮的。”跳出来打抱不平的居然是江傲,短短一段时间竟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
安心瞧了他一眼道:“你不觉得今天遇到的事情太过巧了么?为什么我遇到恶少,她也遇到?何况最近我们得罪的人太多,我暂时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别人派来的奸细。你们快送她回去吧。”这一番话是当着柔烟的面说的,安心觉得没什么可遮遮掩掩的,素昧平生,谁能够相信谁呢!
柔烟一听这话,哭得更加厉害了。江傲冷冷道:“抱歉,现下我们无法送她回去。”
“为什么?”安心奇怪了。难道打抱不平之后便有人要以身相许了?
“柔烟说进京投奔亲戚,现下亲戚搬走了,方才又与她的丫鬟在浴佛会上走散了。她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无处可去。”江傲缓缓道。
丫丫滴,这一番话自己怎么听得这么耳熟。安心皱了皱眉头,想起这种话通常是她自己用来掩饰身份的托词,可是换了这女子一样能说,且还从中挑不出什么错来。于是她沉吟道:“那就给她盘缠让她回家好了。”打哪来回哪去,小小的忙是能帮的,也许人家真的遇到了什么难处,但是要住在这蘅芜苑中的话,安心可就不敢收留了。
“你怎么这么冷血啊,人家这么可怜,你居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江傲不满道:“她说家中遭了瘟疫,只有她与丫鬟两人逃了出来,原本是上京来投奔未婚夫的,哪知道他们一家居然搬离了东京,也打探不到去了何处。”
安心揪了撮头发细细把玩,江傲什么时候喜欢这么多事了?居然说了那么一连串的话,难道那个叫柔烟的女子自己不会说不成!原来认识江傲这么几个月,在他眼中自己竟是个冷血且无同情心的人!她心下虽然气苦,但面上却不露声色道:“我不愿意我关心的人受到哪怕仅是一点点的伤害,最近我已树敌太多,不得不小心些从事。”
江傲冷哼一声道:“你也知晓你树敌太多么?这蘅芜苑早就成了人家的靶子了,再多一个又能怎样?”
“你——”安心对着江傲怒目而视,却说不出什么来。赶他走?自己做不到,不是因为自己喜欢他,而是怎么也无法对一个朋友说出这样绝决的话语。
江傲冷然一笑道:“我怎么?对了,这里是你的地方自然由你说了算!这样好了,我带她走,现下你就可以安心了,不会有什么威胁到你关心的人了。”
苏子扬这时见两人争执起来只是在一旁摇头不语。蔡襄心里有些了然安心对江傲的感情,虽然自己心里也很痛苦,但他就算想要得到安心的心也不会借这个机会乘虚而入,于是上前打圆场道:“一点小事,你们两个别争了,都听我一句,进房歇一会吧,这么冷的天——”
安心这时气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抬头直直地望着天,深吸了口气将泪水忍了下去道:“随你的便!”说完也不理会众人,自己进房去了。兰汀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没有跟进去,她知道安心这时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这时四下静的厉害,众人都不知道为何局面会变成这样。江傲扭头闷站在一旁不理会众人,柔烟这时早已停止了哭泣,自然也感觉到了旁人对她不太欢迎,只是尴尬地对着江傲柔声道:“江公子,你们别为了柔烟伤了和气,我原本就是一个不祥无福之人,否则也不会家破人亡——”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拿起帕子来拭抹眼泪。
众人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柔烟的遭遇若是真的,确是很令人同情,可安心的担忧却也不是没有道理。经过了念蓉那件事后,她经常怪责自己当初没有瞧出念蓉的真实身份,若是当时瞧出来了,后来也不至于让大伙都遇到那次浩劫,甚至还搭上了念蓉的一条性命。
江傲抬头四下一望,忽然呵呵笑道:“走罢!既然人家不欢迎,难道还等着让人开口赶么?”
蔡襄此时沉着脸道:“江兄,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蘅芜苑中从没一人开口说过要赶你走的话语,安心方才也仅是将自己的顾忌说了出来。有什么话大家都可以好好商量,可你偏偏气走了安心,这会难道连我们也要一块气走不成?”
江傲闻言一怔,沉默不语。苏子扬原本就不是多话之人,虽然身为长辈,却也没有想要出面调解的意思,只是笑吟吟地望着江傲。
兰汀上前细细打量了柔烟一会,携起她的手道:“也不急在这一刻,这时天寒地冻的,眼见天色就要黑了,仿佛要下雪的样子,你与江公子两人孤男寡女的一块出去也不成个体统,就先住下来再说吧。”眼见柔烟还满面委屈的模样便又劝解道:“安心是好人,方才只是太过关心大伙了,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你可别往心上去。”
江傲傲然道:“孤男寡女又怎样?身正不怕影子歪,别人愿意说什么便让他说去。”
兰汀不以为然道:“你自然可以如此,却难道不为柔烟姑娘想想?她是有婆家的人了,不论真假,这名声传出去总不好听。”
江傲默然了半晌对柔烟道:“算是我没考虑周全,若这样,你便先留下吧,我却是要走了。”
这时苏子扬方才站起身来开言道:“江傲你也别再赌气,你这般做是想维护自己的尊严还是想让安心更加难过呢?年轻人的事情,吵吵闹闹的也正常,别太放在心上便好。”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听安心说你手中有两颗至阴至阳珠,那可是用来配药的好药引,放心让我瞧瞧么?”
江傲听苏子扬这般一说,也不好再使性子,迟疑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苏子扬笑道:“汀儿,麻烦你弄几碟小菜再烫壶酒,天冷,大家坐着一块喝杯酒暖暖身吧。”
兰汀笑着答应了,先携着柔烟去安顿了。
安心躲在房中执着一管毛笔无聊地在纸上涂涂抹抹,真的好想念爸妈呀!小时候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回家哭诉,自然有人安慰,可到了古代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却只能将眼泪与伤心都咽进自己的肚里,面上却还要装出漫不在乎的神情。在现代,自己在爸妈眼中只是个孩子,任何事情都可由他们去操心,可是到了古代,却只有自己拿主意了。这么几年下来,认识的人多半都是比自己还要小的孩子,虽然在这个年代他们已经可以谈婚论嫁了,但终究自己一直是将他们当成弟妹一样来照顾的。少年老成的蔡襄,柔美却又大而化之的慕容修,娇怯的慕容雪,三个惹人烦躁的风尘三侠,温柔可亲的兰汀,甚至还有那个随和却有时又令人感觉危险的赵祯,这些,也算是自己在古代的亲人了吧!当然还要加上师傅、师祖与蔡氏还有死去的念蓉。但不知为何,有着这么多自己关心和关心自己的人,安心的心事,却从来没有想要向他们吐露,只是深深的埋藏在自己的心底,埋的好苦。虽然她面上成天嘻嘻哈哈,但早就不是那不知忧愁的少女了,也许轻轻叹一句“天凉好个秋”也合得上她此时沮丧的心境。
安心在纸上狠狠涂抹着“江傲”两个大字,准备贴到墙上来当飞镖打,但写着写着,便不耐烦起来,横横竖竖,涂抹干净。人生有时候真像这张白纸,先是一尘不染,继尔被染上几分墨渍、刻上几个名字,写到后来,满纸乌黑,再看不清原来是什么模样。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兰汀走了进来,笑道:“喝酒去罢,厅上好热闹,独独缺了你一个。”
“喝酒?”安心懒洋洋道:“借酒消愁愁更愁。”
“谁管你愁与不愁,我却只瞧你今日醉且不醉!”兰汀笑着就来拉她。
“别闹,人家没有心情,你们去喝吧。”安心心不在焉地拉开兰汀的手道。
“为了江傲?”兰汀神秘兮兮笑着打趣道。
“去去!他与我有什么关系?”安心被瞧破了心事不免有些懊恼,反击道:“我平日瞧你与苏舜钦才有些古怪呢!时常双目相对便要红了脸儿,不过才子佳人倒也是一对儿。”
兰汀闻言顿时羞红了脸道:“我与苏公子能有什么?他出身世宦之家,又怎会瞧上——”说到这里,不觉失言,掩口不再往下说去。
“哼!又是门当户对这一条!我最看不惯了。”安心冷哼一声握住兰汀的手道:“兰汀,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兰汀啐了安心一口道:“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说着,忍不住又笑了。
安心只觉满腔郁结,忍不住仰天长叹道:“我要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我意!要那诸佛,烟消云散!”
兰汀咀嚼着这几句豪情满怀的字句不由呆呆出了神,半晌方才幽幽道:“可惜了今生生为女儿身,否则我定也要做出一番叫天下人都刮目相看的壮举来。”
安心闻言诧异地望向兰汀,自己只不过借用了几句《悟空传》中的话语来发泄一下心内的郁闷,却没想到竟引出兰汀这一番话言,顿时欣赏地抚了抚兰汀的发道:“只你这一腔激情壮志便可让许多男儿都要自愧不如了。”
兰汀原本是被安心那番话激起了一腔豪情才随口说出了那几句话,此时想来,觉得自己太过失态,不由又羞惭地低下了头轻声道:“兰汀只不过是说说罢了,又哪里能做的到。”
安心笑道:“能够有这一番心思也属难得了。这个世上,成则王候败则寇,不愧己心便好。刘邦是英雄,项羽也是英雄,我却偏偏喜欢这败了的楚霸王呢!”
第六十二章 借刀杀人
这屋里安心正与兰汀说起楚霸王项羽,那屋里就响起了《十面埋伏》。
确切的说,柔烟弹的这曲琵琶曲是曾经一度在明朝流行的《楚汉》,宋朝时便早已有了曲谱,只是略略有些不同罢了。安心自然也分辨不出其中的差异,只是心情随着那激昂的琵琶之声起伏不定。窗外此时已经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安心推开窗子任凭那寒风带着雪花飘滚进窗内,大口大口呼吸着凛冽清新的空气。不一会,她的头发、肩膀上便落了薄薄一层飞雪。她攒眉不语,眼前仿佛已见到、听到了楚汉相争中千军万马声嘶力竭的呐喊和刀光剑影惊天动地的激战场面。续而听到随后而至的低沉之音,虞姬在项羽面前横刀自吻的凄艳片断也在脑海中不停闪过。直到最后几声琵琶绝响,才恍然回过神来。
兰汀明显也为柔烟的琵琶声所打动,但却没有安心这般沉浸其中,此时她颇为担忧地抬起头来瞧了安心一眼。
那边屋内琵琶声停,众人显然还沉浸于乐音之中,久久没有人说话。过了半晌,江傲抬起头深深瞧着柔烟道:“没想到姑娘如此兰心惠质,连曲子都弹的如此不俗,竟不带一丝脂粉之气。”
其余人也都点头暗赞不语。柔烟这用以助兴的曲子,明显激起了众人心内的昂扬志气。
“柔烟献拙了。”柔烟微微笑着站起了身,打算退回兰汀给她准备客房中。毕竟,这些人与自己才相识一天,怎能同桌共食。方才弹奏一曲只为表达心里的感激,现下自然要严守礼法,不与这许多男子混在一处。
蔡襄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喃喃道:“何必如此拘泥世俗礼法,可惜。”
苏子扬亦有同感,他本就是江湖中人,对礼法之见看得更淡,此时也觉得此女子不若她曲中所表现的那般大气。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却不能说柔烟有什么错处,他也无需勉强。倒是柔烟走了,有些话更方便出口,当下望向江傲道:“若我猜的不错,令师该是昔年武林中人称‘盗圣’的范老前辈吧?”
江傲点头道:“江湖中人都以为师傅数十年前与那刘凤鸣同归于华山之颠,其实他两人并未死去。”对于苏子扬等人,江傲倒是不忌讳说出自己的来历。
“哦?”苏子扬颇有兴趣地望着江傲等待他的下文。
“当日他们两人在华山战的精疲力竭,最后一同落下山崖,但恰好崖下有株古松,落下的时候消去了不少力道,是以除了受些伤痛之外并无性命之忧。经历了那样一场生死轮回,师傅便与那刘凤鸣都将恩怨看得淡了,两人结伴在华山脚下找了处僻静地方隐居下来。”江傲说起这段往事却没有什么感触,毕竟不是他亲眼所见,只是日常听范文棠说过罢了。
“你师傅要你盗那至阴对阳珠又有何用?”苏子扬沉吟道。原本这是人家的私密,他不该开口问的,只是他只知晓至阴至阳珠除了在练功时偶尔能派上些用场之外,就只能用来当作药引配药。他实在是不懂盗圣要这东西做什么,是以才开口探问。
“不知道,也许他要来也没什么用处。”江傲了然一笑道:“这几年,师傅让我出门历练历练,顺便报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事之名叫我去盗,至于盗到之后要怎生处置,他却连提都没有提。”江傲想起自己的师傅就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个老头一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喜欢看到别人丢失至宝后那寻死觅活的痛苦之状。有着这种邪恶的想法,埋在他自己心中不说也罢,没人会知道,但他偏偏要夸口道——这是为江湖谋利。有得必有失,只有失去了,才知道要去珍惜,尔后才会想方设法苦练武功试图再夺回来。况且这些人得到了至宝也没见有什么用处,不过是搁在那里蒙尘罢了,他也只不过是收集起来代为保管而已。
苏子扬闻言也不禁莞尔。江湖中有许多成名的前辈都有些稀奇古怪的嗜好。自己的师傅嗜酒,那也保不定别人就嗜宝或是嗜财。
“那你现下留下这位姑娘——”苏子扬毕竟是老江湖了,江傲先前表现出来的偏激模样与他本人的性子甚不相符,他不是胸无城府之人,不会平白无故就为一个女子打抱不平,更甚至这女子的来历确是有可疑之处。江傲连前段日子十二楼主瑶瑟的投怀送抱都不为所动,又怎是那种见色便起意之人。
江傲尚未开口,蔡襄已不悦道:“难道方才你是在演戏?”
江傲神秘一笑道:“我也不是有意要瞒着各位,只是方才那样做,也许这女子面对我时会放松些警惕露出些马脚也未可知。”说着喝了口酒道:“我也不知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但正如安心所说,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
蔡襄恍然道:“你是想让她自己露出马脚以便探知她身后的主使者是何人?”
江傲点头笑道:“确是如此。既然我们在明,敌人在暗,与其每日防备着不知敌人要使什么花招,那还不如见招接招,将计就计。”
苏子扬淡然一笑道:“只是委屈了安心。”说着又道:“我可只是就事论事,你们别以为我偏袒徒儿。”
江傲与蔡襄两人当即心内便不以为然,苏子扬不偏袒安心那才奇怪呢。只是,他的话里也明显挑明了安心对江傲的在乎,是以二人各有各的心事,沉默许久都不接话。
江傲与安心的冷战还在持续下去,见了面,谁也不理谁,各都面孔朝天,冷哼一声擦肩而过。但柔烟的存在明显使安心感觉很不舒服。每当见到这女子站在庭中用着娇柔的嗓音与江傲说话,而江傲却总是温和地望着她,安心就没由来的一阵生气。生气归生气,她却也没去找碴。柔烟也知道安心不太喜欢自己,每日里尽量不去招惹安心,其他人都报着看好戏的态度,更是对江傲的本意缄口不语,倒也使得柔烟本本份份暂时在蘅芜苑中住了下来。
这一日,十二楼中的夜云又来了。但这次她却不是纯粹来找安心拿解药的,还递给了安心一纸粉笺。
安心展开一看,笺上以蝇头小楷写着几个字——“夜,麦梨巷内十二楼,瑶瑟恭候。”看完安心皱了皱眉道:“为何她自己不来却要我去?”
夜云冷然道:“不知。”
丫丫滴,没道理呀。照理说解药还在自己手中,瑶瑟怎会在此时大摆架子起来。苏子扬此刻在蘅芜苑的事情瑶瑟想必已然知晓,她是不愿还是无颜来面对苏子扬?安心想了想道:“知道了,我会去的。”瑶瑟还没蠢到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吧,去见见她又何防。这几日安心都快被气死了,正好出门散散心。在她眼中,那个惯会勾引人、鬼计多端的瑶瑟也比现下这个“假装”楚楚可怜的柔烟要讨人喜欢的多。
朱雀门外麦梨巷,妓馆甚多,而十二楼只是其中小小不起眼的一座。楼虽小,却精致异常,门前往来人流如织。单看进出十二楼的那些嫖客们身上的衣裳,也可以瞧出十二楼必有不凡之处,接待的都是些富商巨贾、官宦权臣之辈。
安心此刻又换上了男装,赌着气一个人也不带,独自闯进了十二楼,此时正坐在雅间内等候瑶瑟露面。
妓馆之中入耳皆是丝竹之声,闻到的也都是些脂粉酒肉香气,安心正在那里闷头喝酒,一杯接一杯,似要发泄心中怨气。
“有劳公子久候,倒是瑶瑟待客不周了。”随着瑶瑟那柔媚的声音传来,门内已袅袅婷婷地站着一位绝色佳人了。
“少废话,叫我来干嘛?”安心心情不好,言语自然不客气起来,管她是十二楼楼主也好,青楼名妓也罢,甚至就算是“玉面狐狸”辛芷欣她也不在乎。
“公子爷好大火气,又是在哪着了恼了?”瑶瑟笑着坐到安心身旁替她斟酒。
“你明知道我是女的,别再一口一个公子爷了!”安心不满道。因为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称呼让她又想起了念蓉。
“可现下公子却是男装呀。”瑶瑟笑道,待见安心面上颜色不对,便转口道:“没想到姑娘倒也是爽快之人,竟不怕我在这酒中下毒,喝的如此顺当。”
安心嗤笑道:“你手上不就有些我师傅给的那些没处搁的药单药方么,难道我还怕你下毒不成!”
瑶瑟面上颜色巨变,却转瞬而逝,淡然笑道:“你已知我身份?”
“知道,却不知你为何要如此自苦。”安心倒有些同情起她来了。
“忘了温飞卿那首《瑶瑟怨》了么?自然是因为怨了。”瑶瑟长叹一声道。
“倒好,也只是怨罢了,尚没有到恨的境地。”安心微微一笑道:“你叫我来此不只是为了谈论这些陈年旧情吧?”
瑶瑟闻言一扫面上幽怨,笑道:“我找你来——是想杀你。”
安心漫不在乎笑道:“原来是想杀我,我还以为你是已灭了昊天教想让我为你解毒呢。”
“这个我自然也是想的,只是昊天教护教长老我虽能控制,但他们属下的教众有些却只听教主的话,未免有几个愚忠不识实务之辈,指责青龙、白虎两人卖主,想要替教主报仇。这些人分散各处,总要给我些时日慢慢收服罢。”瑶瑟说着又道:“你呢——也别总以解毒来要挟我。这一辈子,我也活够了,活得腻味了,说不定哪时厌倦了这生活真的想要与你同归于尽也不是没有可能。”
安心仰头喝了杯酒道:“看来你暂时是不想杀我了。那我总可以知道是谁让你来杀我的吧?”
“当今太后。”瑶瑟淡然道,面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安心转念一想心下便已了然。刘太后被自己迫得不得不当面饶恕了她,为了皇家威严,自然在明处是无法调遣朝廷中侍卫来与她为难了,但暗中找一些杀手来解决掉她这个隐患却也是意料中事。
“这任务你接了?”安心眼珠一转,有些摸不清瑶瑟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
“是啊!我能不接么?我要是不接,只怕第二天这个十二楼就要消失在京城了。我又不像你,有恃无恐,也不像昊天教,居处隐密不为人知,我这只是一座小小的青楼罢了。”瑶瑟叹息一声,面上却看不出有什么为难之处。
“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你若是这般柔弱,十二楼早都不知道被别人灭了多少回了!”安心不屑道。
“你说的也对,但我还是没必要为了你而得罪整个朝廷不是么?”瑶瑟菀然一笑。
安心摇摇头道:“你想做什么就直说吧,我此刻没心思与你在这里猜谜玩。”
“我是想让你隐姓埋名一段日子,如何?”瑶瑟笑道。
安心转念一想,道:“弄个替身?”
“姑娘果然聪明,一点就通。”瑶瑟赞道。
“不成!”安心想也不想便拒绝,她才不要偷偷摸摸过日子。况且每个人的性命都只有一次,她又有什么权利让别人替代自己去死。
“那——”瑶瑟望着她不语。
“你去把太后杀了得了。”安心烦燥道。说完,一想又道:“算了,她也没什么大恶,没必要杀了她。”
“你还是先考虑你自己的安危吧。”瑶瑟简直有些不可思义安心的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人家想要杀她,她却还不忍心报复回去。虽然太后身份尊贵,但杀她的时候只要做的隐密些也没什么危险,赵祯正急着独掌朝政大权呢,再说这刘太后也活的够久了。
安心闷头思索,也不理会瑶瑟,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继续喝酒,横竖这酒跟蜜糖水儿似的,一时倒也醉不倒她。
第六十三章 龙凤双侠
半夜,安心从十二楼中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醉的一塌糊涂了。倒并不是酒喝的太多,有些时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自然是瑶瑟派人将她送回来的,因为她自己还惶恐着不知要如何面对苏子扬,是以仍旧不敢上蘅芜苑的门。
夜云坐在马车里,看着醉倒睡去的安心不住摇头。真不知道这丫头肚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心肝肠肺,居然毫无介心的就这样喝醉了,貌似十二楼与她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友善融洽吧!但她身上装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也的确让人头疼了半天,不知道哪些是解药哪些又是毒药,若是吃下毒药去,就别指望活了。至于给她下毒,更是十二楼想做却没法做的事情,无论下的是什么毒,估计她自己都能解掉。扣留关押她又不行,这里头还夹着个苏子扬,瑶瑟怨了他这十几年,却仍是爱了他十几年,没法面对苏子扬憎恶厌恨她的脸。所以安心虽然在十二楼中喝醉了,此刻却还安然无恙地睡在马车里,倒是苦了夜云,为了护送她回去这半夜三更的还得两头奔波。
安心的醉归自然是惊动了蘅芜苑中的一大票人,其中最为担心忙碌的却是蔡氏。又要给她熬醒酒汤,又要小心守着防止她吐酒,直忙到天色将明才迷糊睡下。安心倒是好睡,一宿无梦,醒来虽然还有些宿醉的头疼,却已神清气爽。
她此时又起了古怪的念头想要烧烤。庭院之中白茫茫一片,想是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安心忙着备烤架、木炭、切割生肉,不久,整个院中便飘散着烤肉的香味。她一个人端了张椅子坐在自己的房门口,跟摆着地摊似的——面前搁着烤肉的架子,脚边是一盆暖烘烘的炭火,还有一只红泥小炉,煮着一壶雪水准备用来泡茶。
蔡襄起的最早,是被这喷香的烤肉味儿勾起了馋涎,在肠胃抗议之后饿醒的。此时他正不可思议地望着安心道:“你倒会享受!”的确没见过神经这般粗壮之人,昨夜刚刚借酒消愁,今日一早起来便又如同没事人一般。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安心也不理他,边翻动着烤肉边喃喃自语。
“说什么呢!”蔡襄见安心貌似心情好了些,便也兴致勃勃地端了把椅子坐到了她身边。
“哎!”安心叹了口气道:“我在想怎么样才能让别人不杀我呢。现在的我,就好像正在这烤肉架子上被人烘烤翻滚的肉条,只是刚刚架上去,还未烤熟罢了,但也已炙热不堪,丧命只在旦夕。”
“十二楼的人与你过不去?”蔡襄也不客气,边问边拿起安心烤好的一串烤肉便吃将起来。
安心瞪了他一眼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啊,到底又是谁想要你的命了。”蔡襄不理会她。
“太后啊,还能有谁。”安心片刻间又串好了几串生肉上架炙烤,道:“看来我的命还蛮值钱的,这么多人都想要。”
蔡襄听着皱起了眉,心里暗暗担心,一时顾不上吃了。
“别哭丧着一副脸,我还没死呢!”安心不满道:“她既然非要与我过不去,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你有应付的法子了?”蔡襄一脸好奇探问道。
“暂时——”安心耸了耸肩道:“还没有。”
“……”蔡襄无语。
“十二楼连杀人的定银都收啦,她们最讲信誉了,是一定会动手的,早晚问题。”安心悻悻道。突然,她眼睛又一亮道:“对哦,十二楼最讲信誉,不会不动手来杀我,但若是她们完不成任务杀不了我呢?看来改天得去与瑶瑟好好勾通一下,让她们稍稍放点水,反正就算暗杀失败也不过是在太后面前丢失点面子罢了,又没有别人会知道。”
蔡襄虽然听不懂什么叫“放点水”却也觉得这个法子并不怎么尽善尽美,于是道:“她们完不成任务,太后就不能再找别人么?”
“管她咧,我只要先解决了面前的难题就好,至于太后还要出什么阴招就到时再瞧好了。”安心是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朝喝凉水。
两人正说着,柔烟也从房中出来了,见到安心与蔡襄在院中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向着他们笑了笑以示招呼。
“这不会又是另一个阴招吧。”蔡襄小声嘀咕道。
安心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说起来,今日倒是有一个惊喜,的确是让人又惊又喜!
风尘三侠找上门来了,不对,确切的说该是风尘二侠——方鄂与司空极。
安心此时正黑着张脸苦笑地望着这两个狼吞虎咽大吃烤肉之人道:“你们来做什么!方玄呢?你们以为自己是蜘蛛侠还是超人?好好的大门不走居然飞檐走壁。”她的脸黑着,不是被气的,也不是被吓的,而是这两个无耻之徒从房顶上跃下来时差点掀翻了烤肉架害得她被扬了一脸的炭灰。
“蜘蛛侠是谁!”方鄂在吃肉的百忙之中抬头问了一句,这个名字真古怪,武林中有这么位大侠么?
“对啊,超人又是什么人?”司空极也附和道。
天哪!这两个活宝!安心没好气道:“方玄呢?风尘三侠怎么变二侠了?”她才不会傻到跟这两个家伙在无聊的问题上纠缠呢,他们可以叽叽歪歪、罗罗嗦嗦到唐僧也被侃倒。倒是方玄这个算是三人中最安静的主今天倒没来。
“我们现下改名了,不再叫风尘三侠了,叫——”司空极得意一笑,卖弄道:“叫龙驭万里云,凤飞九千仞的龙凤双侠!”
“对!方玄被除名了!”方鄂点头插道,一脸欠揍的模样让人一点也瞧不出方玄居然与他是兄弟。
蔡襄在一旁忍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安心昏倒,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上,她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却发现方鄂像是发福了,司空极怎么感觉越来越矮,不禁取笑道:“龙凤?你们俩谁像?鼠牛倒还差不多。”没见过取名取的这么白痴的家伙。
司空极不满道:“怎么?你瞧不起咱们俩!”
方鄂点头道:“是啊!要不咱们出来打一架!那避邪剑法这些日子以来我俩可是练的颇为纯熟!”说着,又继续点了点头确定道:“颇为纯熟!”
蔡襄虽然听安心提起过这几个超级无赖耍宝的家伙,但是今天却是第一次看到——这世上,居然有比安心还要皮厚,比安心还要扯淡的人,不禁边笑边默默摇头。
安心还未开口,此时江傲被这阵喧哗之声吵了出来,想要瞧瞧是谁这么大清早的就在这里扰人清梦,待见到是这两个家伙,却也不禁苦笑。他虽然没与他们打过交道,但在慕容山庄时也没少见过这俩家伙出的洋相。
安心见到江傲立刻沉默不语了,而方鄂与司空极这俩家伙却安静不下来,齐齐拿眼瞪着江傲埋怨安心道:“好啊!当初你说要办件事不许我们跟着,却偷偷带了小白脸一起私奔!哼哼!要不是最近我们缠着卓然将你的下落挖掘了出来,只怕这时候还在那慕容山庄里大眼瞪小眼发愣呢!”
安心还是不说话。
“龙凤双侠”对望一眼,齐声诧异道:“奇怪!”
蔡襄好心在旁提醒道:“小心些别惹她,她最近心情不好。”话未说完,头上已揍了个爆栗,缩缩脖子闭嘴不语了。
江傲笑笑,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司空极见气氛冷淡下来,终于将自己与方鄂来这的原因细细讲了一遍。
原来这俩家伙是在慕容山庄里闷腻味了。开始还忙着给昊天教放放谣言,在慕容山庄里泡泡美女,但日子越久就越觉得无聊。方玄与慕容雪成天腻在一起就快要谈论婚嫁了,慕容修虽然以绝食的法子严拒了肖家的婚事,但也从此被他爹爹禁足不许外出。是以,他们两个就自己偷偷溜出来找安心了。要知道长了这么大,他们还未来过京城,既然安心在这里,那怎么着也得继续跟着她混吃混喝玩一阵子才是。
安心听他们说完就已然头痛不已了,这蘅芜苑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这么点地方已经挤了这么多人,哪里还塞得下这两个能将天也闹翻的聒噪家伙。可这事情就不是方鄂他们所在乎的了,他们现下已经发现了新的目标,盯上了柔烟一前一后都去她面前献殷勤了。恨得安心牙痒痒,巴不得天上立刻掉下块殒石将他俩砸死!
趁着太后此时已委托十二楼来刺杀自己这段时间,安心暂时还可以放心的在东京城里大摇大摆。她从昊天教弄出来的那一大袋珠宝终于派上了用处!在最繁华热闹的大相国寺附近,安心置了一大所宅子,足够二三十人在里头跳哒蹦跃,这回,就算慕容兄妹与方玄拖儿带女的来“投奔”她也不怕没处住了。但,宅子还在修整的这段日子,方鄂两人却不得不委屈地在蔡襄房中打地铺,因为苏子扬与江傲都一致不同意与他们两人住在同一间屋子。只有烂好人蔡襄在安心的威胁利诱之下勉强同意了接纳他们。
那是一所占地数十亩的大宅子,也不过比慕容山庄略小一些,其中楼阁庭院样样俱全,没有上万两的银子盘不下来。可是安心现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别说一所宅子,就算再置上几所她都能连眉毛也不抬一下。她将那宅子取名“随欲居”,便是取随心所欲之意。
最让她烦心的自然还是柔烟。安心联络了丐帮在东京的分舵,派了许多人出去找寻她那走失的丫鬟与去向不明的未婚夫,却总是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柔烟也就只能继续跟着他们住下去了。
江傲原本是一个率性之人,只是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回与安心的冷战竟然持续了这么久。两人时常见面却漠然相对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情,他自己心底也觉得很不舒服,这段日子以来总是皱着眉头的时候多些。
想起来,师傅交代他做的事情他都已然做完了,也许该是回去看看师傅的时候了,但他却有点放心不下,生怕在自己离开的时候会有人来骚扰蘅芜苑,因为苏子扬等人的武功实在是不怎么样,虽然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一、二流的高手,却是连他的一半都及不上。偏偏他又想不明白,蘅芜苑会怎样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与这里的人都谈不上深交,在他被师傅收养之后,就再也没有关心过与自己无关的人,安心却仿佛是一个例外,慢慢地化解他心底那种潜意识对人性的不信任,只是他自己尚未知觉。安心是个任着性子胡乱行事的人,但人缘却极好,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会不自觉地被她吸引在周围,感染到她身上那种强烈的生命活力,与她在一起的时候的确很舒心,不过,眼下这种冷战的情形自然要排除在外。于是,江傲最近时常在走或不走,和解或不和解的矛盾中摇摆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