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8

禾早: 胭脂大宋 102-114

                  第一百零二章 愿者上钩

大傻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虽然已有十八岁,是可以娶亲的年纪了。但是哪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呢?秀珠常常望着他那纯真得傻气的笑容发怔叹气。契丹女子是不兴哭的,但是眼泪可以忍住不在眼里流出来,却忍不住在心里流出来。

安心常常劝慰她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大傻这个样子,起码在他自己看来,他是快乐的。也许这样无思无欲反倒能平安一辈子。可是秀珠却担心自己若是老逝之后,大傻会没有人来照顾,因为他这个样子,根本不懂怎么养活自己。即使自己现下赚了很多钱留给儿子,总也有一天会让人骗光。

安心叹口气,近乎保证地道:“若是有这样一天,大傻就交给我照顾吧!”说完看到秀珠闪亮的眼睛,急忙补了一句道:“我会想法子给他娶媳妇、成家立业,若是不能,我也可以养他一辈子的。”

秀珠闻言仍是感激地抓着安心的手连连点头。

被人信任,也是一种幸福吧?虽然安心自己现在都自身难保,但是看到这些在社会最下层挣扎着生活的人,总是忍不住要去关心一下。并不是她有多么善良,而是心里有一种叫感动的东西在汩汩流过。

事实证明——只要鱼饵用的好,总会有大鱼上钩的。这不,今日这上京城里的小型蘅芜苑里就来了条大鱼!

一个身穿蓝色织锦长衫,面目清俊,年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一脸惊喜之色走进了蘅芜苑。

“请问——这里可有个汉人女子?”那男子嗓音略带磁性,低沉动听,此时正向着秀珠打听消息,双眸中放射出不可抑制的喜悦光芒。

秀珠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好像在估量他的身份。若是契丹人向她打听这话,说不定她早都一口回绝了,可是安心嘱咐过她,若是有汉人来找她,就要先估估对方的身份,若是无甚可疑之处,就赶紧带他来见自己。

“提问——”秀珠突然从嘴里冒出了这么个莫名的词道:“独孤寒的徒弟是谁!”

“白玉堂!”那男子双眉一扬,毫不犹豫道。这难道又是安心搞出来的鬼把戏?这男子忽然笑了,一张温文的脸上笑容如沐阳光般舒展开来,他现下更是肯定一定是安心回来了。她果然回来了!

秀珠顿时被这男子的灿烂笑容闪得眼前一花,还在怔忡之时,已从内堂里跑出个修长的身影,见到这男子后,用力向前一扑,直扑到了他的身上,兴奋地大叫道:“卓然!卓然!你果然来找我了!卓然!呜呜呜……你终于来了!”

这人影正是在里面听见两人对话的安心了,她抑制不住自己心里的狂喜,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安心——”卓然也激动地快要说不出话了,哪里能够想到她真的回来了!抱着这个伏在他肩上嚎啕大哭的女子,心里感慨万千,却又盛满喜悦。

“呜——”安心这一哭,就没完没了,搂着卓然的脖子,直哭得天地都将为之变色了。这么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伤痛,一股脑都在这哭泣中慢慢消散。

一千年

穿越了一千年

在这时空中渡了一个来回

终于还是回到了一千年前

等待如同悬挂在屋檐轻轻摇摆的风铃

孤寂地守候那不知何时再次出现的身影

走过小桥流水

渡过荒野繁花

穿越

一千年的轮回

时间被安排演了一场意外终于又归来

“你——”卓然静静地等着安心从嚎啕大哭变成了低声抽泣再变为默然无声的哽咽,等到她开始拿自己的衣裳擦抹鼻涕眼泪,这才轻轻将她拉开了一些,仔仔细细地望着她道:“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是我回来了——”安心还在哽咽,目光却留恋在这个相别了许久不见的朋友面上。对她,只是二三个月的暂别,可是对于他,对于他们,是长达五年的告别。

“你,变了许多。”卓然打量着这张曾经见过无数次的脸孔,却知道这不再是她妹妹的身体。

“你变老了!”安心终于,有心情开了一句玩笑。

“你一别就是五年,我不老才奇怪呢!只是你——好像没老多少。”卓然笑着,宠溺地轻抚着安心的头发道。

安心再次将脸贴近卓然的肩膀,狠狠擤了一把鼻涕恶狠狠道:“我这次,竟然是带着自己原本的身子过来的。我以为你们会忘了我的,我以为再次见面,你们会不认得我的。所以,我还是妆成原来的模样,希望一见面,你们就能够认出我。”

卓然笑了笑,道:“回来了就好,你还是你,即使样貌不同,却怎么会不认得呢。”

“我原来的身子现下怎么样了?”安心担心地问道。

卓然皱了皱眉,轻声道:“前几个月葬了。”他没对安心说明那身体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又何必要说呢?自己的妹妹,其实早在数年前就已然不在。

“我——我是不是害你们伤心了——”安心眨巴着眼睛,差点忍不住又要哭了,这段时间以来面对了那么多的死亡,那么多的告别,已经快要超出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回来就好!”卓然轻声道,又再次加重了语气,笑道:“回来就好!”

还未等安心接话,突然听到一声似哭非哭的大叫声,一个大大的身影向着卓然一拳打了过来,嘴里嘟嚷着一连串的契丹语。

卓然连忙伸手抵住了那一拳,手掌一翻,又接连点了那人身上几处大穴,动作一气呵成,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卓然别伤了大傻!”安心在一旁叫了一声。她这段时间以来,也学了几句契丹话,虽然自己不会说,但简单的意思还能听懂几句,方才大傻在那里说——坏人,姐姐,哭了。是来打报不平的呢!

卓然闻言收回手来,笑着瞧了瞧大傻道:“我没有恶意的。”

“他听不懂你的话啦!”安心笑道,急忙叫过秀珠,让她来解释一番。

眼见着大傻脸上生气的表情渐渐褪去,又恢复了那傻呵呵的笑容,卓然这才伸手解开了他的穴道,笑道:“好厉害,这孩子力气可真不小。”

安心柔和地望着大傻道:“是啊!他是个好孩子呢!”

此时的满室的人都笑着,大傻更是傻呵呵地笑出声来,气氛温暖而融洽,偏偏,这时却有人要来捣乱!

“请问这个脂粉怎么卖呢!”一个女子悦耳的声音响起,自然,又是讨厌的契丹话。

秀珠去一旁招呼生意了,安心瞧了眼那个女子,一身雍容华贵的气质,衣着装扮都不是普通人所能够拥有的,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女外加几个契丹武士。看来这女子的身份非同一般呢。

适才安心在那里痛哭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好奇旁观,现下她再也无暇理会这些闲人,一手拉起卓然就要进内堂说话去。相别了这么久,真的有好多话要说呢!这回有了卓然,要离开上京城回到东京就很容易了。安心简直有些迫不及待。

“慢着!”身后一个嚣张的声音道。

安心一听见这声音,眉头皱了一皱,丫丫滴!是萧铎剌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现下的店铺开得离萧府并不远,也有人来这里搜查过好几次,但都被安心在内堂躲过去了,没与萧铎剌打过照面。可是这会——他不是又看出什么来了吧?

卓然转过头来眉毛一扬,他自然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谁,上回潜进萧府时看到他睡得跟猪一样,自然也知道这家伙虽然看来彪悍,其实不会什么武功,是以绝不担心,笑笑道:“不知有何事指教?”

先前那正在买脂粉的女子听见他们以汉语对答,也不禁转过头来瞧了几眼,见是萧铎剌,便皱了皱眉以汉语道:“你没瞧见我在这里吗?有什么事等我走了再说!”说完转眼瞥见卓然那气度不凡的挺拨身形一时怔住了。

萧铎剌转头一瞧,笑道:“原来是兴平公主在这里,夏国公也来咱们大辽了么?”他是单身路过这铺子见到一个形似安心的女子,便急着走进来瞧瞧,哪里知道会在这里遇到公主。

那兴平公主冷哼一声道:“萧铎剌,请记得你的身份,我的事情还轮不着你来管!还不给我出去?”这兴平公主正是耶律宗真的姐姐,在他登极那年下嫁给了夏国王李德昭之子李元昊。

萧铎剌不屑地撇了撇嘴角,但他还不敢顶撞这个与辽主关系甚好的兴平公主,虽说她在夏国并不受李元昊的宠爱,但到了辽国,却仍是高高在上的地位。萧铎剌沉声道:“我是来这里寻找逃妾的,这种事情就不劳公主过问了吧。”

兴平公主愣了下,在大辽,别人教训妻妾的事情,还真是不好插手。但她又不愿示弱,正想开口,便见卓然怒道:“谁是你的逃妾?嘴里放干净些!”

“你身边那个女子便是!”萧铎剌冷哼了一声,压根没有将这文弱的汉人放在眼里,虽然此人身高与他差不多,但一看就知道不是打架的料!他不能确定此人身旁的女子便是逃走的安心,但身材看上去差不多,又是个汉人,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卓然也不屑与他答话,萧铎剌只觉卓然身影一闪,自己眼前一花便被狠狠打了两个巴掌,这两掌的力道可不轻,打得他牙都碎了几颗,嘴角渗出一缕鲜血。一旁瞧着的兴平公主眼里闪过一丝兴味的光芒。

卓然闪身回到安心身旁,背手负立道:“这两掌是给你个教训,饭可以乱吃,话最好不要乱讲!”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萧铎剌哪里吃过这样的大亏,气得双眼发红,怒吼一声拨出佩刀便要冲上去跟卓然拼命。安心在旁心下大喜,该!打得好!若不是自己现下没有半点武功,早都跟着冲上去拳打脚踢了!此时见那萧铎剌恶狠狠地冲上来,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包毒粉就向着他撒过去。

若是换在平时,安心这一伎俩也许还算计不到萧铎剌,可是眼下萧铎剌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个胆敢侮辱自己的臭小子杀掉!否则被人打了两巴掌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正在向前猛冲,哪里料到安心一包毒粉洒了过来,顿时沾了满脸满身。只觉身上一阵奇痒,痒得钻心,忍不住就伸手去面上抓挠,直抓得面皮破绽,鲜血长流还是觉得痒到骨髓里去了,在那里抓个不停。

兴平公主突然见萧铎剌跟疯了似的猛抓自己的脸,眼见再要抓下去,估计连骨头都要抓出来了,当下一阵恶心,别过了脸去,面色苍白地向着安心道:“你使了什么妖术?快让他停手!”她虽然讨厌萧铎剌,但好歹他也是辽国的重臣,不忍见他如此模样。

“嘿!这只是小作惩罚罢了!”安心一面说着,一面上上下下打量萧铎剌,心里那个爽快呀!忍了这么久的怒气终于发泄了!可怜他?若是自己被他抓进府里当了小妾又没逃出来的话,谁来可怜她?这还是靠着卓然才出了这么一口气,若是安心真想狠狠报仇的话,她不怕等上十几年!那就不是只让他毁毁容这么简单了!

“可是你们把他弄成这样子,到时别想出得了大辽!”兴平公主这句话是对着卓然说的。

安心瞧了瞧她面上的神色,微微笑了笑,再看看萧铎剌已然皮破肉绽,看来也整得他够了。顺手摸出解药丢了过去道:“外敷!”而卓然更是干脆地提起萧铎剌与解药一块丢出了门外,转头对着秀珠母子道:“快收拾东西!”

兴平公主见无人理会自己,幽幽叹口气道:“难道你们以为当着我的面伤了辽国大臣,我还会这么轻易就放你们出去么?”

卓然微然一笑道:“公主明见,方才的事情你也都看到了,孰是孰非你也该心里明白。”说着又向着她随身带着的几个契丹武士扫了一眼道:“况且我们若是想走,只怕就凭这几个人还拦不住我们!”



                  第一百零三章 遭遇围剿

卓然话一说完,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声音道:“这些人拦不住你们,那么再加上我身后这些呢?”

安心一瞧,来人正是萧朴,身后带着一大队人马。丫丫滴,这老家伙怎么消息这么灵通!安心却不想想,自己在离萧府不远处搞这么大动静出来,别说萧朴近在咫尺了,即使离得再远些,也早有人赶去通风报信了。

兴平公主见萧朴来了,当下皱了皱眉不再言语。

安心镇定道:“老萧,你带这么多士兵来此不怕你家皇帝以为你领兵造反吗?”

萧朴目光炯炯地望了安心一眼,也不答话,只顾着叫人将萧铎剌扶起上药包扎。虽然这个儿子总是脾气暴躁总也替他惹事,但也不能由着他被人欺侮而视若无睹吧!

卓然在安心耳边轻声道:“他现下是南院枢密史,手下自然能够调动一些兵马,一会若是打起来,你可要小心跟着我。”

“不,你听我说——”安心瞧了眼四下密密将他们围起的契丹士兵轻声道:“一会你自己先脱身出去,再带人来救我好了。他们要抓的只是我,将萧铎剌弄成这副模样的也是我。现下我身上一点武功也没有,只会拖累你,两个人是逃不出去的,何况还有秀珠母子,我不能让他们受到伤害。”她这番话说得声音极小,稍稍离得远些便只能瞧见她的嘴唇在上下开合,好在卓然耳力不弱,却也听得分明。

卓然当下摇了摇头道:“要走一块走,要留一块留。”

安心这时恨不得拿根小木槌将卓然的脑袋当木鱼敲!这个家伙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开窍起来了?就算他武功再高,带着三个丝毫不会武艺之人也绝对是逃不出去的!但若只是他自己一人,要想离去却还是容易的。安心已经拖累卓然太多次了,不想这次再害他为自己涉险。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况且他的身份可比自己重要得多了。

安心急道:“不行——你走——”

卓然坚定地再次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走的。”说着宽慰安心道:“没事的,我们一定可以杀出去。”

安心看了看卓然那执着的表情,叹了口气。自己真是会拖累人呢,想也能想到卓然他们因为自己的离去难过万分,现下又遇到这种情况,她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了。早知道就不该把解药给了萧铎剌,这样起码手里还有张王牌。

安心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萧朴却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向着兴平公主恭声道:“公主在此也瞧见了,是他们这几个汉人在咱们大辽惹是生非,若是陛下问起,还要公主为老臣美言几句了!”

兴平公主瞧了瞧萧朴,又偷眼瞧瞧卓然,想走,却又不想走,犹豫了半日,终是冷哼一声站在了一旁。

萧朴将手一挥,四处围住安心等人的兵士就开始拿武器向他们攻去。安心站在卓然身旁,一手一个拉过秀珠与大傻,喝道:“且慢!这两个是你们契丹的族人,放他们去吧!”

萧朴瞧了瞧秀珠和大傻,断然道:“勾结敌国之人怎能还算是契丹族人?将他们统统给我拿下!”

卓然轻哼一声,从腰旁取下打狗棒,遥遥轻点,就将当先攻上来的几个契丹兵士给点倒了。萧朴望见他手中的打狗棒晶莹剔透不似凡品,心下一凛,立刻知晓卓然便是丐帮帮主。但想到如此好的时机,怎能不借此机会杀了丐帮帮主呢,当下一咬牙,催促进攻之声愈急。

卓然从怀里取出信号弹,手指轻弹便弹上了天空,安心见状问道:“丐帮还有多少长老在此?”

卓然轻声道:“五六个。”

安心心下略定,也不再顾及什么,只是想着拼命,从怀里掏出她那些毒粉毒药就四下里乱撒。

那些契丹兵士看见萧铎剌中毒的模样早都知道这女子“妖法”厉害,当下不太敢靠安心太近,是以倒给了卓然一丝喘息的机会。每见他打狗棒四下里点、拨、挑、刺,总有几个契丹兵士就此倒下。萧朴看得连连皱眉不已,嘴里以契丹话呼喝道:“先抓住那两个勾结敌国的叛徒!”

此言一出,形势立变。安心原本就没有武功,只是靠着毒药厉害勉强支持,卓然可以抵挡上来攻击他的兵士却无法周全地保护好在猛攻之下左支右绌的秀珠母子。大傻呵呵怒叫着,挥舞着他的拳头,但是他虽然力大,却丝毫不懂打斗之诀窍,三两下之后,便被一个契丹兵士以刀柄狠狠敲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开始大哭。

兴平公主见如此形势,卓然等人早晚成为萧朴的阶下囚,当下喝道:“住手!”

萧朴眉头一皱,望向兴平公主道:“怎么?公主想要放了这些人?”

兴平公主咬咬牙道:“今日暂且放他们走!”

萧朴还未答话,一个阴沉沉的声音道:“哪里都没找到你,原来却躲在这里看人家打架!”

众人转头一瞧,却是夏国公李元昊,一个光头油光锃亮,耳朵上戴着沉重的环饰,一张笑脸阴森森地有些吓人,此时正带着些侍卫向着这边踱了过来。

兴平公主一见李元昊,禁不住心下一阵惊颤,半晌道:“你怎么来了?”

“我这个做丈夫的放心不下你,自然是要来瞧瞧,怎么?见到我你不高兴么?”李元昊阴阴地道。

“见过夏国公。”萧朴在旁行了个礼。他知道目前夏国在李元昊的手中被治理得越来越昌盛强大,隐隐有与辽国并肩之意,是以还不敢得罪了他。

“免了!”李元昊摆了摆手,瞧了瞧安心等人几眼道:“这些是什么人啊?怎么我这兴平公主反倒要替他们说话?”

“回夏国公,这些都是辽国的奸细!我也不知公主为何要放过他们。”李元昊与兴平公主之间夫妻不合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萧朴自然不会忘了在这个时候进点谗言。

“是么?”李元昊又瞅了安心几眼道:“那个女子长得还不错,这么娇娇弱弱的汉人女子也会是奸细么?”说着又瞧了瞧另几人道:“倒是他们很像。不如将他们都抓起来,那个汉人女子让我带走好了。”李元昊一向以好色出名,平时在夏国见了长得略为周正的女子都不会放过。安心现下虽然化了妆,外表只是清秀而已。但夏国地处偏僻,少有妙龄的汉人女子,更何况汉人女子别有一番娇弱的情韵,是以李元昊一见到安心,不禁心下暗喜,他才不会管合不合适,直接便开口讨要。

“这……”萧朴犹豫了,他心下原本首先要抓的便是安心,虽然此时多了一个丐帮帮主,但他一个也不想放过。

“这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李元昊压根不理会萧朴,满意地瞧着安心点了点头道:“打呀!你们!还愣着干嘛?小心些,别伤了那个女子。”

兴平公主在一旁见到李元昊如此模样,早都紧咬着下唇不敢再置一词。她心里虽然万分厌恶李元昊,但平日被打骂得惯了,是以绝不敢开口反驳他的话,否则回去又是一顿好打。

安心虽然听不懂他们在那里用契丹语说些什么,但李元昊那目光让她感觉一阵恶心想吐。萧铎剌盯她的目光虽然也让她很不舒服,但好歹他的目光里还有一丝半点的柔情。而李元昊的目光纯粹就是雄性动物看见雌性动物时发情的眼神,赤裸裸地让人觉得好变态。

安心啐了一口轻骂道:“种马!”她才不管女子嘴里吐出这等词来雅是不雅呢!反正就是觉得不骂不爽!

契丹兵士在萧朴的无奈示意下又开始强攻起来,但明显安心一点危险也没有遇到,倒是秀珠母子身上已被刀枪划破了许多道口子,简直遍体鳞伤。安心在旁看得愤怒不己,却苦于没有武功,只得在他们危急的关头拿自己的身子去挡,而那些契丹兵士一看到安心过来,将要碰到她身上的刀枪立刻收回,倒也算是解了秀珠母子不少致命的危险。

卓然愈打愈心里生气,看到李元昊那张得意洋洋的猥琐脸庞就更是觉得讨厌,当下长声高啸起来。啸声如惊蛰般张扬开来,一波追着一波愈啸愈高,身边靠近他的契丹兵士有几个已被震得耳膜生疼,而安心也赶紧以手堵住了耳朵——她现下可经不起这样的啸声。

这时只听几个苍老的声音七嘴八舌道——“帮主,你没事吧?”“辽狗!居然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更有人厉声喝道——“他奶奶的!让老夫冲进去杀他一阵再说!”

安心抬头一望,见领头而来的正是她在余杭郡内破庙中见过的郝老长,不禁心下一喜,知道他武功了得,这次来了这几个援军,就可望杀出重围了!当下欢喜叫道:“郝长老,快来这里,我支持不住了!”

那郝长老已是年过六旬之人,白发苍苍却是踔厉风发、斗志昂扬的模样,一见安心唤他,当下手中烂银双钩舞动得更急了,那几个朝他冲过去的契丹兵士倒霉之极,还未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一人脖上挨了一钩见阎罗王去了。

卓然高声喝道:“擒贼先擒王!”他方才早想闪身出去将萧朴或是李元昊拎一个回来当人质了,可惜因为要照顾安心这几个不会武功之人分身不开。此时见丐帮长老都已到了,精神一震,出言提醒道。

丐帮中刘长老与那兴平公主离得最近,早都瞧出她身份不凡,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去就先两拳砸晕了拦在他身前的两个侍卫,一把将兴平公主拖到了面前,点了她的穴道,以手扼住她的脖子道:“统统都给老子住手!”

李元昊见自己妻子被捉,反倒轻声冷笑一声,嘴角一撇,不置一词。萧朴却没他那般轻松自在了,好歹这也是大辽的一位公主,又是当今辽主的御姐,怎能眼睁睁看着不救?何况这次事端因他而起,若是被人借机告上一状,死罪可免,活罪却也难逃。当下高声道:“住手!都住手!”说着向那刘长老道:“放了公主!我饶你们去罢!”

“继续打!别停啊!”别人都还未开口,李元昊在旁一脸兴致勃勃地叫道:“怎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束手就擒?传出去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萧朴心下暗骂李元昊狼子野心,他早都看兴平公主不顺眼了,现下巴不得她快点死了算了。他是夏国公,即使公主出事,这罪也怪不到他的头上,黑锅却要自己来背。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听他的了,只当没有听见,一叠声叫着刘长老快点放了公主。

借着契丹兵士犹豫不决之时,卓然已然杀出重围,护着安心等人与丐帮长老们汇集在了一处。心下略定,向着萧朴道:“暂且烦劳大辽公主随着我们走一遭,等出了城便放她回来!”

萧朴怒道:“我怎能信你?你们汉人一向出尔反尔!”

卓然还未开口,萧铎剌此时刚刚缓过气来,怒叫道:“绝不能放了那个汉人女子出城!阿主!你快叫人将他们拿下!”

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郝长老手里的银钩已少了一把,正正巧巧掷到萧铎剌的下身,钩破了他的皮肉,顿时血流不止。

安心忍不住轻笑一声,别过脸去——郝长老也太狠了,这一钩下去,只怕这萧铎剌将来再也不能人道了。

萧朴眼见自己儿子被伤成这样,顿时红了眼,再不管什么兴平公主兴安公主了,亲自拨出了佩刀,指挥着契丹兵士们向着安心等人冲去,狂怒道:“杀!杀了这些宋猪,一个活口都别给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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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在契丹语里,阿主意为父祖。



                  第一百零四章 存亡安危

鲜血,四下里飞溅。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或多或少地被染上了鲜血,红得刺目,红得狰狞。那些带着刺鼻腥甜气味的温热液体,曾经也一样流动在某个人的身体里,可是现在,只是用以增添杀戮的气息和色彩,慢慢地凝固了,深红、紫黑,触目惊心。

萧朴脑子里只剩下了“杀!杀!杀!”他手执佩刀嘶吼着想要靠近面前的那群汉人。只是,契丹的兵士太多了,隔开了他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而这短短的几步路上,除了活人,便只有死人。

安心看得心下有些不忍,略略别过脸去。现下丐帮众人已然围了个圈子,将不会武功的安心与秀珠母子三人围在中间。是安全了,但是,那无处不在的血液,还是不可避免地飞溅在他们的身上,这些——都曾经是活生生的生命啊!为什么这个精明的萧朴,现下会为仇恨而疯狂,若是换了自己,只怕也是一样的吧!安心略略叹了口气。

“他奶奶的,这些家伙看来是不想要这辽国公主的性命了!”陈长老说着,一把从刘长老那里扯过兴平公主,将刀锋抵在她的脖间,只轻轻的一触,又是鲜血流渗出来,人的生命,真是脆弱。

“住手——”一个略显威严的声音插了进来,说的是汉话,但每个人都向着他那边瞧去——见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英姿勃发,是当今辽国的皇太弟,耶律重元!

见到耶律重元,萧朴混乱的脑子稍稍清醒了一些,当即止住了那些契丹兵士。耶律重元,虽然此时年纪还小,但是与辽主兄弟情深。甚至自己放弃了可以称帝的机会,将太后的阴谋提前告知了辽主,现下更是被封为皇太弟,也许就是日后辽国的皇帝,萧朴身为臣子,又岂敢违抗他的话语。

安心等人见他年纪小小却气度不凡,更是由萧朴对他的态度猜出了他的身份,见他面对满地的尸体、鲜血面不改色,不禁也暗自赞叹。这些契丹人果真是猛如豺狼虎豹。唯有李元昊见耶律重元来了,仰头轻哼一声,他才瞧不起这个小毛孩子!有可以称帝的机会竟然让给别人!这样的人,怎么也无法成为一代枭雄的!当下知道这会众人再也打不下去,没好戏可瞧了,是以也不理会兴平公主还受制于敌手,带着他的人竟然转身就走了。

耶律重元目光深沉地望着李元昊远去的身影,此时,他一点也不像个还未长成的少年了,浑身散发出的强烈威迫的气势,令得那些契丹人都双目放射出崇拜的光芒。

待到耶律重元的目光又移到了安心等人身上,见到兴平公主一脸痛苦被陈长老以刀挟持,冷哼一声道:“只会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

陈长老脸上微微一红,手里的刀放了下来。安心见状接道:“方才你们那么多契丹人围攻我这弱女子又算是好汉了么?”

耶律重元闻言皱了皱眉,望了萧朴一眼道:“到底怎么回事?”他刚听到侍卫禀报说有人挟持了兴平公主在萧府附近与萧朴的亲兵打斗,是以急忙赶来看看,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打起来的。

萧朴望了眼躺在地下正在被救治的萧铎剌,脸色灰白,仿佛一下子老了数十岁,闷声道:“这女子是小儿的逃妾,我只不过是想将她捉回,谁知她勾结了宋国几个武功高强的奸细——”

逃妾?耶律重元将目光移回了安心的面上,见只是一个样貌堪堪清秀的女子罢了,虽然双眸清澈灵动与众有些个不同,但萧朴是个老狐狸了,怎会为了这个女子大动干戈?他的话一定是不尽不实,难道这女子还有什么大来历不成?

“他胡说!谁是那头种马的逃妾?明明是他们将我从大宋掳劫而来的!”安心不满道。

种马?耶律重元瞧瞧躺在地上的萧铎剌,强忍住想要暴笑的冲动。这个萧铎剌虽然一向嚣张跋扈却也从没听人说过他对女色特别有兴趣,这回怎会特意将这女子掳到辽国来?念及至此,心下又多了一重疑惑。

“你到底放不放人!”安心急道,现下除了她,众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伤,秀珠母子的伤更重些,一定要赶着治疗一下,否则即使伤口不至致命,也会因流血过多而死亡。

耶律重元望了望地上满满一片尸首,还有流淌得到处都是的鲜血,皱眉道:“你们杀了我大辽如此多的人,就这么轻易想要走了?”

丫丫滴,说了这么半天还是不想放人?安心感觉自己白费口舌了,一怒之下,从怀里摸出瓶丸药,递分给每人几颗,沉声道:“吃下去!”那都是些活血镇痛的药物,多多少少总有点用场。说完抬起头望着耶律重元道:“说那么半天屁话还不是要打?你们辽国人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说完不屑再多瞧那耶律重元一眼,向着萧朴道:“继续打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了!我们现下已经赚了这许多,倒要看你们辽国到底有多少人可以来赔!”

萧朴现下已从激怒中渐渐回复了冷静,知道即使杀了这些人,自己的儿子也不会好了,更何况耶律重元没有下令,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当下只是一脸沉郁地闷口不言。

耶律重元听了安心这一番话倒也不生气,再次深深瞧了安心几眼,沉着声挥了挥手道:“放他们走!”说着又道:“不过你们必须承诺出了上京城之后要将兴平公主放回来,否则我定要点兵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出了辽国边境再放回来!”安心一愣之后开始讨价还价。笑话,只为了出这上京城?万一放了兴平公主后耶律重元立刻调动兵马杀过来又怎么办?若是到了大宋境内就安全多了,起码有“檀渊之盟”的协定在,辽国不能派兵进入白沟河界外的宋国边境。安心对这种历史大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若是你们不守约定又怎样?”萧朴不满道:“难道那时候还能去宋国追你们回来么?”

“咦?辽主又不傻,兴平公主怎能与整个辽国相比?若是我们不放她回来,岂不是正好给了你们向宋国开战的借口么?”安心转了转眼又道:“也正好给了夏国与你们联盟攻宋的借口!”兴平公主与夏国公李元昊的关系,安心早都瞧在了眼里,知道李元昊并不在乎兴平公主,若是能以她的性命来换取夏国的利益,他是再高兴也没有了。

萧朴哑口无言。耶律重元轻笑了笑,以目前辽国的形式来看,想要侵宋,还不知要等多久呢,只是他相信安心这伙人是不会用两国的命运来赌这一把的。何况他们看起来也不是如此蠢笨的人。的确,辽国也许独自灭不了宋国,但若是与夏国联盟,结果却又不同了。于是沉声道:“好!”

安心笑了笑道:“如此就多谢多谢了!”说着,一脸欣喜地望着卓然——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了!

出了上京城,终于不用看到那么多讨厌的契丹脸孔在眼前晃来晃去了,安心口不能停地在那里与卓然他们互道着别来。辽国真的是太冷了呢,城外更冷。她现在身上披着卓然不知从哪弄来的貂皮裘袍,一边打着颤一边在那里笑着打趣卓然道:“难得看你换下了破破烂烂的乞丐装,一件好好的织锦袍子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卓然苦笑着低头望了望那件沾满了血迹外加安心鼻涕眼泪变得比丐帮装束还要脏污难看的衣衫道:“这里边也少不了你的功劳。不过,也只能在这里穿穿罢了,赵……皇上已经在四月间下旨禁民间织锦绣为服了。”

安心皱了皱鼻子道:“丫丫滴!他又想搞什么鬼?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还让不让人活了!”

卓然坦言道:“不知道——”

兴平公主此时早已被解了穴道,伤口处上了药,正与安心、秀珠一同坐在一辆马车内,卓然等丐帮众人骑在马上团团围在车旁。驾车的,竟是大傻,别看他脑子不好使,但只要给他指明了方向,居然将车赶得有模有样,面对众人的夸赞,还时不时回来头来裂嘴憨笑。

安心望着秀珠,不好意思道:“这次连累到你了,害你要带着儿子跟着我们背井离乡。”

秀珠慈和一笑道:“没有什么关系,反正在辽国我也没有什么亲人了。早都想看看我丈夫的故乡是什么模样,这次倒可巧有了这个机会。”她与安心一起侍了一段时间后,汉话越来越流利了。

兴平公主坐在一旁听着众人在那里对答,沉默不语,两眼望着车外,眼神里沉寂寂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心对着她笑笑道:“你脖子上的伤没什么关系的,我配了生肌的药,到时每天早晚抹一次,不会留下疤痕的。”其实这药,安心是为了自己配的。她穿越回来的时候,被白虎抓咬得肩头后背到处是伤,结了疤后,留下颜色或深或浅的疤痕。虽然自己看不到,但摸到的时候也感觉心里很不舒服。所以配了药想要除去这些疤痕。女人,总也还是爱美的。

兴平公主转过头来瞧了瞧安心,温和地笑了笑道:“我真羡慕你啊!”

“羡慕我?”安心笑了笑道:“为何要羡慕我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也总会遇到不同的坎坷和磨难。关键是自己能不能坚持走下去了。我也遇到过许多伤心和遗憾的事情。”安心叹口气,又想起了自己的双亲,对她其实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她,她们,在这个年代都是作为男人身边可有可无的摆设。不光是男人如是想,就连她们自己也默认这种低贱的地位,认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天经地义,若是不遵守便是可耻而可悲的,她们不是不敢去追求与把握自己的人生,而是连想都没有想过。她们不知道人类社会一开始,是母系氏族,所生子女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也许告诉她们,也是不会相信的吧,甚至有可能惊叫“可怕”。安心无力去对抗那不知存不存在的命运,但起码她可以在倒下去后再次爬起来,而不是永远颓靡不振。

兴平公主终于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子,略显苍白的嘴唇与肤色,骨骼纤弱,双眸却黑漆晶亮如一泓深泉。她瞧不出这样的女子为什么能够坚强不屈。她又偷眼瞧了瞧卓然,心里暗叹——也许各人有各人的命吧!

安心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安慰道:“委屈你几日,等到了宋国边境就放你回去了。”

“回去?”兴平公主冷笑了笑道:“你以为我很想回到夏国,回到李元昊那个魔鬼身边么?”

“你——”安心早都看出李元昊与兴平公主的关系并不好,但,李元昊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如此痛恨而惧怕他?安心不好开口问,毕竟她们还不熟,这样私人的问题,是不方便打听的。

兴平公主惨然笑了笑,一把拉开自己的衣襟,只见她洁白的胸脯上满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痕,新伤、旧伤连成一片,那肌肤上甚至再找不出一片完好无损的地方。

安心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家庭暴力啊!那些伤痕都是些鞭伤,还有些莫名的不知是用什么敲打出来的。她喃喃地望着那些伤痕道:“都是李元昊打的?”

“是!”兴平公主掩起了衣襟,木着脸黯然道:“他一向讨厌我,不知道到底是讨厌我还是讨厌整个大辽。每次喝醉了酒总要拿我出气,骂我,说我是辽主派去监视他的奸细,打骂到最后还要扯着我的头发问我为什么不早点死掉——”

“他既然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这门亲事?”安心愤愤道。

兴平公主嫣然一笑,刹那间风情万种,道:“因为嫁他那年,他父亲夏国王李德昭刚刚去世,他才控制了夏国的统治权,无法与大辽抗衡,甚至还需要得到大辽的扶持。那时候,娶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第一百零五章 旷古奇闻

安心望着兴平公主那瞬间美得让人感觉悲伤的脸,郁郁道:“难道他现在能够与大辽抗衡了么?”

兴平公主别过脸去道:“李元昊虽然十分令人讨厌,但我却不得不佩服他那天生的魄力与野心,短短三年时间,夏国再不是原先那副松散孱弱的模样了。他为了怀念祖先为鲜卑拓拔,保持旧俗,便率先自秃其发,并穿耳戴重环饰,以示区别。同时强令党项部族人一律“秃发”,且限期三日,有不服从者,任何人都可以处死他。”说着顿了顿又道:“今年他又将兴庆府仿着唐都长安与现下大宋的东京大兴土木,设立文武百官,收卖各国的能人异士,操练兵马。哼!其心可诛!”

“他想与辽宋两国开战?”安心觉得这家伙有些不可思议,虽然知道他是西夏第一位开国皇帝,但是以他现下的举动来看,明明就有称霸中原的野心。

“谁知道他想做什么!反正想当皇帝是肯定的。”兴平公主有些兴味索然了,不想再提起这个令人恐惧而厌恶的人。叹口气道:“这是我嫁给他后第一次能够离开他,不用再瞧他那张让人在睡梦中都会惊醒的脸!”

“你干嘛不将这些告诉辽主呢?”安心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能忍。

“告诉?有什么用?别看大辽现下表面风光,内里却已千穿百孔。宗真现在收拾烂摊子还来不及呢,哪里有空与夏国开战?更何况,又有谁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与别国开战的?”兴平公主再次叹了口气道:“若是你们可以永远挟持我该有多好!”她当然只是想想,知道自己早晚也会回到李元昊的手中,没有谁,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

安心默默摇了摇头,是有人为了一个女子就宁愿打战的,也有人为了一个女子便情愿休战的。她瞧了瞧兴平公主那张黯然的脸,强言欢笑道:“怎么没有呢?路上闷的慌,我给你讲故事解解闷吧!”

兴平公主疑惑地望着安心,默默点了点头。

安心见她点了头,便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战争,说起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海伦,说起因这个女人而挑起的长达十年的特洛伊攻城战。一开始兴平公主听得不甚明白,总是问东问西,还说这些人名与城市名好奇怪拗口,但到得后来便听得顾不上打岔了,只将不明白的疑惑暂且放在心里,听得两眼放光,显然是沉浸在安心的故事中了,也许正将自己想像成美丽的海伦。

卓然等人武功高强,即使在马车之外,伴着达达的马蹄声,也还能听得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面上都露出欣然的微笑。这个安心,口才真是太好了,而这些故事还当真是新鲜有趣。

安心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说完了,还未抓起水囊来喝口水解渴,便听见兴平公主在那里暗自叹息道:“可是,那海伦是无以伦比的美貌呀!像我这样样貌平凡的女子,又怎能奢求些什么?你们汉人也有什么商纣王为了妃子而亡国,周幽王为了博取美人一笑而烽火戏诸候的。但无一例外的,她们都是美女。这是她们可以傲颜国君的资本!若是我再长得美些,也许,李元昊也不会这么讨厌我了吧!”

安心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诧异道:“你为什么总想着别让李元昊讨厌你呢?你不是也很讨厌他么?难道他不讨厌你,你就可以这样心甘情愿地守着他一辈子?”不过,兴平公主对中国的了解还真是不少呢,居然能够知道商纣王与周幽王。也许,他们这一代的契丹人就是受汉化影响太深了,所以才会有着这种嫁夫从夫的卑微念头。

兴平公主瞧了一眼安心,理所当然道:“他若是待我好些,我也许便不会这么讨厌他,虽然不喜欢他,但这是我的命,又能怎样?”

安心叹了口气道:“那我再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兴平公主听见又有故事可听,自然连连点头,能够暂时沉浸在别人的故事里,忘了现实的烦恼也是一种享受。

安心偏着头想了想,便又说起了埃及艳后克莉奥佩特拉的故事,说起她与罗马入侵者恺撒大帝的爱情。她以一人之力,挽救了整个埃及,换回了托勒密王朝的安宁与稳定。

兴平公主听完黯然道:“又是一个美人!这样的人,怎么能不让别人动心呢?”

“不!不是的!”安心急忙道:“埃及艳后克莉奥佩特拉其实并不是美女!据学者考证,她征服了恺撒大帝用的是她的学识、智慧和风度而不是容貌!甚至可以说,她的容貌称得上丑陋。”

“学者?考证?那是什么?”兴平公主听说埃及艳后是位丑女,明显振奋了一些,但安心奇怪的话语令她再一次忍不住问了出来。

“啊!这个——就是学问很大的人,那个——”安心为了自己一时的失言简直要抓狂了!天哪!这个让她怎么解释?孔老夫子那句“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还真是害人非浅,连兴平公主这异族女子都能懔然遵从他老人家的教诲。

卓然闻言轻笑了笑,他明白安心的来历,知道她那些古怪的词汇时不时就要冒出口来,当下替她解围道:“你说这埃及是在离宋国很远很远的另一边么?”

“是啊是啊!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有著名的埃及金字塔与狮身人面像,有许多美丽的传说——”安心说着说着,两眼开始放光,要知道,埃及是她很喜欢的一个文明古国呢,如果上天曾经决定让她穿越到埃及去,也许她也会乐意的!再想想,还是算了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呀!还是中国好,那么悠长深厚的文明,那么精妙的象形文字!她无法想象自己若是生活在别的国度,读不懂唐诗宋诗,读不懂《红楼梦》和《水浒传》这些古典名著该有多么痛苦。

兴平公主沉默地望了这个陷入疯狂意淫中的女人一眼,半晌方才开口打断她那流着口水的白痴表情道:“你去过?”

“没有!当然没有!我是很想去,可——”安心正沉浸在幻想中,脱口而出,才说到一半,就觉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急忙闭口,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的,兴平公主再次奇怪地问道:“你没去过怎么会知道?这些——不是你编出来安慰我的吧?”

“啊!不,不是我编的,是……咳……是我认识的人去过,是他告诉我的。”安心急忙掩饰道:“对!就是他告诉我的!”说完看见兴平公主一脸不以为然的神情,再次急道:“你要相信我!只要你有改变的决心,就一定能够做到!用你的智慧与思想!用你所有能用的优势!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只要尝试去改变了,不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觉得遗憾与后悔的!”安心说完,突然感觉到,这种鼓励与安慰的话怎么到了自己嘴里,竟变得有了怂恿与宣传女权主义的味道了。赶紧闭上了嘴,她不能为了图一时口舌之快,让兴平公主冲动地做下什么万劫不复的错事来。她的本意只是想扬起兴平公主好好生活下去的欲望,等待改变自己处境的最好时机,而不是以言语去让她热血沸腾做出什么会伤害到自己的蠢事。

兴平公主却似了然地笑了一笑,虽然安心的话说得又快又急,有些她不怎么听得明白,但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当下感激道:“谢谢。”

“啊!”安心难得地红了红脸,幸好易着容,人家看不到,连忙打岔地唱起了歌——一盏离愁孤单伫立在窗口,我在门后假装你人还没走,旧地如重游月圆更寂寞,夜半清醒的烛火不忍苛责我——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

一首《东风破》被安心唱得狂走调,那音律简直可以让人崩溃。兴平公主咬着唇不好意思说什么,秀珠的脸色有些苍白,卓然等人更是骑在马上摇摇欲坠。唯有大傻,什么也不懂,随着安心那破锣嗓子在那里呵呵傻笑地摇摆着身子,兴奋不已。

卓然再也忍不住了,弱弱打断她道:“安心——”

“啊!什么事?”安心正唱得兴高彩烈,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心情爽快了呢!心里的阴霾终于渐渐散去,而她也渐渐恢复了原先那开朗而活泼的性格。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唱了!”卓然想了想,终于不怕死地道。与其死在安心那破嗓子下,还不如干脆点给他一刀子吧!

“为什么?”安心奇怪道:“你们不喜欢这首歌吗?虽然我知道周杰伦唱歌咬不准字音,听起来有些古怪,但是让我还原了一下,应该很好听的呀!我尤其喜欢这种带有古典韵味的歌词哦!呃,虽然这歌忧郁了些,但是歌名叫做《东风破》,你看,我们现下在这里赶着路,四下里又刮着大风,刮得这车都快散架了——不正好是东风破么?”

“你——看清楚现在刮的是西北风好不好!”卓然简直有点抓狂了,再补了一句道:“我不懂你说的什么周杰伦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到底唱的是什么,可是——真的很难听!”

“这样啊!我知道了——”安心默默地低下了头,一脸委屈的模样。

“呃——你别这样,其实也不是很难听了,只是这一路上没什么水源,你还是省点体力,免得唱得嗓子哑了又找不到水喝。”卓然说着,见安心还是那副黯然的模样,不禁向着别人求助道:“你们说是吧!”

“是!是!”众人都连连点头,就是生怕安心受不了打击会嚎啕大哭起来。

“真是的,当我三岁小孩子么?这样的谎话就别在我面前瞎编啦!”安心高高扬起了头,面上一点都找不见难过与伤心的痕迹。卓然不得不佩服她的抗打击能力实在是太强了,其实——是她的脸皮实在太厚了!

瞧着众人面上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兴平公主终于忍不住掩口笑了,这些人真有意思,原来汉人也这么有趣的!早知道,当初若是与宋国和亲的话,会不会比嫁给李元昊好一些呢?想着,抬头望了眼卓然,面上隐隐浮上了红云。真是尴尬啊!她堂堂一个辽国的公主,什么时候也这样儿女情长的扭捏起来了呢?

卓然其实早已瞧见兴平公主那时不时望向他的目光,只是故意不去理会。也决定今后一定要与这个公主保持绝对的安全距离,否则若是有什么事,简直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的。他明白兴平公主是三国之间是否还能继续长久安定下去的关键,绝不想与这个女人扯上什么关系。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暗暗咒骂,刘长老当时挟持谁不好?偏偏要挟持这个公主!虽然她的身份可以让他们更安全些,但若是有何差池,也会让他们死得更惨些!

安心也早明白兴平公主在想些什么,但她也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一边在心里替她难过,一边又在替卓然担心。哎!喜欢一个人,果然是莫明其妙不能自己的事情。再一想起江傲,更是不明白当初怎么会因为一点小事情就与他闹得如此生分而疏远。自己,不再是小孩子了。虽然心里一直没有感觉到自己应该是个成熟稳重的女人了,但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不再年幼。

安心默然笑了笑,为何非要让自己板着脸孔装成熟呢?这里是宋朝,不是那人情冷漠的现代,需要戴着面具来见人。反正又不当官为宰的,还原真实的自己才是最愉快的活法。感谢上天,还能够让她选择不同的生命路程,比起许多人来,她实在是幸福得太多太多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天大惊喜

路途。不远,真的不远。

这就已经到了白沟河,宋辽两国的边界。而兴平公主的脸色,也越来越沉郁。

几次三番,她都想开口。想问问,自己能不能留下来,随着他们一块回宋。但是她知道,她是李元昊的妻,是大辽的公主,她,无法自主。

“我派了人送你回去。”这天,卓然终于对她说了话。说出的却是这样一句叫人绝望得想哭泣的话语。兴平公主想着,若是他叫自己留下来,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夏国、大辽,对她来说,只是她的身份的存在处,永远也不会成为她的幸福。但是他没有,也永远也不会开口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兴平公主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终于道:“我知道了。”

安心在旁瞧着他们,心里有些酸楚的难过,兴平公主真的是蛮可怜的。可是,这种事情,安心无法替别人拿主意。

目送兴平公主的马车离去,众人一时都怔怔无言。还是卓然最先开口道:“走吧!他们等你很久了!”

安心闻言,心中万般感慨!她要拿什么脸回去见人呀?害他们伤心了好一阵子,不知道风尘三侠那几个家伙会不会拿刀劈了自己。也许拿刀劈了自己还算是轻的。还有,卓然将江傲的模样说得那么惨,她——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好意思面对大伙。所谓近乡情怯,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

卓然温和地笑了笑,像是明白安心在想些什么一样,道:“你回去,他们就该乐疯了。”

安心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踏上了宋国的土地——回来了!

随欲居的守门家仆旺旺正在那里翘着脚打呵欠。最近真的是太闲啦,简直连只苍蝇都不上门。不过这样也好,冬天这么冷,站在大门口吹风多不舒服。幸亏随欲居与别处不同,原来的主人安心真是体贴下人,还在大门里边建了个所谓“门房”,一间小屋子,躲在里头风吹不着,雨淋不到。想起安心,旺旺突然心里感觉一阵难过,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么活泼健康的小姑娘居然生了一场莫明其妙的病就死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旺旺紧了紧身上的棉袄,说起来,现在这随欲居到底谁是新主人,他还真没闹明白。反正这种事情不是他操心的,工钱都有按时发放,吃饱喝足,这样悠闲的差使要上哪找?虽然安心替自己取了个别扭名字,害得别人老笑话自己,但面子值几分银子一斤?这种不能当饭吃的东西,没就没了吧!

可惜,安心不会知道他心里的这种想法,否则一定要将他引为自己,好好探讨一下“不要脸面”的心得,也许一高兴之下,多赏他几两银子也是有的。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响。

旺旺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没有眼色!大冬天的不在家里烤火暖和,偏要跑这来凑乐闹。里头那几张苦哈哈的脸难道很好看么?这随欲居里除了兰汀姑娘上门的时候还要让他开门之外,别的爷们一个个都是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的。可是今儿正是月底,兰汀姑娘可是一大早就上了门,正与江公子在里头核对各处收上来的帐本呢!

“砰砰砰”敲门声更急了。

“来啦!这就来啦!”旺旺一急之下找不着鞋了,好容易找见之后,拖拉着鞋皮就赶着出来开门。打开大门一瞧,却是卓然,当下陪着笑道:“原来是卓公子,您可是头一回上门还要小的替您开门!”说着,一转头又看见卓然身边的一位女子,这脸庞!这脸庞怎么这么眼熟啊?待得旺旺回过神来,顿时惨呼一声道:“鬼啊!有鬼啊!”边叫着,便边向门里跑。谁知跑着跑着,感觉跑不动,战战兢兢回头一看,那女鬼正伸出惨白色的手拉着他的衣裳。旺旺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嘴里直念叨着:“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救救小人啊!这大白天的怎么有鬼——”说着,都快哭出来了。

“鬼你个头!”安心愤怒了!丫丫滴,刚一照面就被下人哭天喊地地叫着有鬼,这叫什么事啊!

卓然在旁不置一词,只是望着他们心里暗暗好笑。大傻见这个家伙哭叫得大声,兴奋地跟着“啊!啊!”一起叫,还边叫边跳,秀珠怎么也拦不住他,顿时喊声震天,乱作一团。

“哎哟——女鬼还说话——”旺旺此时哪里还理会得了其他人?心里觉得这个女鬼的功力一定不弱,既然跑不动,他也就不跑了,转身躲到卓然的身后,一迭声道:“卓……卓公子,您快将……她赶走啊!”

又是一声惨呼,旺旺头上揍了一个爆栗,安心张口便骂道:“你敢说我是鬼?我哪里像鬼了?”

旺旺见这半天,这女鬼仿佛没有要伤害他的样子,再瞧瞧,地上的安心脚下有人影,可见未必是鬼,当下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主人?”

“你连我都不认得了?”安心冷哼一声,瞪着眼瞧他。

“可是——我亲眼见那棺——棺材出的门——”旺旺说到这里,头上又揍了个爆栗,再听见那一声熟悉的“丫丫滴!”胆子立刻就壮了起来,欢喜道:“你真的不是鬼?太好了!太好了!”

“好你个头!闪边去!冻死我了!这过堂风还真大!”安心嘴里说着,一把将那旺旺推开,害他差点跌了个趔趄。但此时旺旺心下高兴,也顾不得再去计较什么了。转身便往里跑,边跑边道:“我告诉兰汀姑娘他们去。”

“回来!”安心拦住他道:“你在这好好看着门。”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丢过去道:“乖!别让坏人进来。”说着,却领着卓然他们进了门向里面走去。

随欲居地方大,方才他们在门外的一阵喧哗,里头却没有听见。走到内院近处,安心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仰起头望着卓然道:“我这样进去见他们好么?会不会吓着他们?要不,我还是将易容去了吧!”

卓然微微一笑道:“他们自然是不会怕的。只是,日后你总不能时时以这个面目与他们相对吧?”其实他心下也有些好奇,不知道安心原本到底是什么模样的。这些天来,安心为了在路上方便行走,一直是易容成他妹妹的模样,她真实的面容卓然还真没见过。

安心尴尬笑笑,走到一旁去施展她的“还原大法”了,半晌,再回来时,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卓然只觉眼前一亮,一个俏生生的人儿已然站在了面前。安心在现代的时候,虽然说不上倾国倾城,起码也可算得国色天香。现下到了古代,在宋朝人眼里却可称得上是绝代佳人了。因为她那略带现代感的容貌在那群古典美人中是难以找见的。

卓然欣然一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变丑了不敢见人才成天易着容,原来竟是绝色。”

安心怔了怔尴尬道:“你何必打趣我呢,其实我并不想以这副容貌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卓然笑道:“哪里是打趣你呢,这是夸你呢!”他话刚刚说完,前面就已走了两个愣大头过来——正是那猥琐的“龙凤双侠”。

“咦!卓然你回来了?这些天跑哪去了?都找不见你。”方鄂眼尖,当先叫了出来。

“是啊!你是不是也被里面那群成天苦板着脸的家伙给闷跑了?我们正想出去散散心呢!”司空极叹口气道:“安心不在了,这里一点意思也没了。”说着,一脸黯然之色。

卓然淡然道:“出去办了些事,带了几个人回来,你们瞧着给他们安置个住的地方吧!”

听见这话,方鄂与司空极才注意到他身边的三个人,一个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在那里咧着嘴直笑。方鄂摇了摇头。另一个年已五旬,难道是卓然的丈母娘?司空极也摇了摇头。再一眼瞧见侧身扭头站立在那里的女子身影,这两人的眼睛才同时一亮。

司空极抢先掠到卓然身旁,探出头去瞧了瞧安心,还未开口惊呼,就让安心顺手给敲了个爆栗。司空极呼痛道:“卓然,你搞什么鬼啊!带这么个绝色的美人回来想吓死人吗?难道是你老婆?怎么比白玉堂还要凶!”他虽有色心,但好在还有些义气,兄弟之妻不可欺,总算忍着没出言调戏安心。

卓然站正在那里哭笑不得,便又听见方鄂倒吸凉气的声音,随之而来的便是他那夸张的大叫之声——“卓然!我要掐死你!”

“我怎么得罪你了?”卓然闷着声道。

“你太不讲义气了!自己跑出去拐了个美人回来,也不捎带上我们俩!后面那两个,是你舅爷与丈母娘吗?”方鄂目不转晴地盯着安心,连眼皮都不想眨一下。

此时就连安心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这许久没见,这两个活宝还是色心难改啊!忍不住就喝道:“方鄂!司空极!你们两个给我滚回房里去,再让我瞧见你们,就将你们大卸八块煮成人肉汤喂狗!”

“咦,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名字,是卓然告诉你的吗?难道我们两个名声这么响亮,你一见就能够认出来?”司空极得意洋洋挺了挺胸,却发现,自己的个头与安心差不多高,顿时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喃喃道:“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

方鄂哈哈一阵大笑,一把拉开司空极道:“小矮子,闪边去,这儿没你什么事!”

安心见他们还是如此这般,扬起腿来就向着他俩一脚踢去——可是,她现下没有武功,动作比蜗牛还慢,哪里能够踢得着呢?即使还有武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五年过去了,若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俩家伙就真可以挖个地洞躲进去不要再见人了。

安心一脚踢了个空,手里却不停顿,抓了几包毒药没头没脸地就向着他们撒过去。司空极身法极快,见机不对,连忙闪到了一旁。方鄂正在哈哈大笑,笑安心踢不到自己,却没想正被一包毒粉砸中了脸,满面开花,肌肤上只觉一阵刺痛,忍不住呻吟了两声。

大傻在旁见了如此精彩的游戏,拍手大笑。卓然却轻轻摇了摇头,这三个家伙还当真会胡闹。

安心见偷袭得逞,自然不会再多为难方鄂,食指中指又从怀里夹出包解药,扔过去道:“说了叫你们两个滚回去,偏偏不听。现下是不是很舒服呢?喏!解药,洗净敷上。”

司空极此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珠子,再看,面前还是那笑靥如花的面容,可是这嘴角微笑的弧度,眼里闪烁的狡黠目光,怎么这么像安心!再一回想,方才骂他们俩的话也像安心啊!顿时大惊,愣了半晌道:“你——你到底是谁!”

方鄂此时却没空理会这些,接了解药就跑去洗脸上药了。安心唇边又泛出一朵笑容向着司空极道:“好啊!很好!我的话你也敢不听了?”

这时司空极只会以手指着安心了,连话都噎在喉中说不出来了。面上的表情又惊又喜,看他那样子,也许缓不过气来就会一头栽倒在地。

安心也不去理会他,冷哼一声,抬脚就要从他身旁走过。却被司空极扑上来一个狗熊似的拥抱给直接抱得双脚离地,再就觉得一阵晕眩,这个疯子竟然抱着自己在原地打转,不禁又气又笑道:“丫丫滴!你皮痒了是不是!快放我下来!”

此时方鄂已洗完脸敷了解药回来,满脸白花花的状似人妖,一听见那句经典有名的——丫丫滴!顿时也迈不动脚了。怔了半晌,这才大叫一声,加入了司空极的疯狂行列,两人在那里拥着安心转了个天昏地暗。

等到他俩人从喜极的兴奋中缓过神来,安心已经被转得要吐了,好容易挣扎了下来,俯着身子干呕道:“你们俩个混蛋!想转死我啊!”

眼见这两人站在一旁,又想冲过来拥抱安心。方才是喜悦兴奋得顾不上许多,这回却是存心想吃豆腐了,还未等抱到安心,就被卓然一手一个给拎开了。这两人正要跳脚,卓然微微一笑道:“你们想害她再死一次啊?”这才止住了两人的蠢蠢欲动。

安心好容易站直了身子,抬脸骂了一句道:“丫丫滴!晚上统统给我跪搓板去!”



                  第一百零七章 人不如故

好在,这里离内院还有些距离,方鄂与司空极的大吵大嚷还没有惊扰到别人。好容易打发走这两个兴奋过头的家伙,将秀珠母子交给卓然去安顿,安心独自悄悄地走进了内院。

正巧江傲懒洋洋地拿着本帐册从房里出来——他是有个地方看不明白,刚问了兰汀。最近脑子糊涂多了,总是心不在焉的,算帐也老错。

安心呆立在当地,痴痴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子,心里满是疼痛与怜惜——苍白而憔悴的脸色,原先湛然有神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飞扬的剑眉略略皱着,嘴唇紧抿,下巴满是青青的胡碴。没有丝毫的笑容与暖意,脸上原本刚毅的线条仿佛更清晰了。这,就是曾经满脸写满不在乎与孤傲的江傲么?是那个嘴边总带着一朵似笑非笑,拿洞察一切的眼神淡淡瞥人的江傲么?

江傲抬起头来,正瞧见面前这个陌生却又绝美的女子。他现下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站在他面前的是人也好,是树也罢,若是挡了路,便绕过去,仅此而已。至于此人要做什么,与他无关。他懒洋洋地迈着步,冬天虽然寒冷,他却仍是一袭青布长衫,衣角被风猎猎地扬起,手中的帐册也哗哗作响。头发,有些乱了,有几缕松散了开来,被风吹遮了眼睛。

安心站在那里,这几秒,却仿佛是过了地老天荒的数十年,曾经的点滴都在脑海里飘荡过去。他怎么能这样憔悴而萎靡呢,又为何如此愁眉不展?是因为自己吗?为了她的离去?

缓缓地张开了口,声音却仿佛在喉中凝固,那两个字,一下子变得如此厚重。安心沙哑着嗓子道:“江傲。”

江傲回过头来,目光里还带着些茫然无措,眼中一道精光掠过,转瞬又回复了平静,深沉,有如古井,波澜不起。

“是你在叫我?”江傲淡淡然道,仿佛在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安心眼里噙着泪花,微笑而沉默地望着他,眼眸中柔情似水。原来,自己也有如此恬静而温柔的一面。

江傲望着眼前这个女子,陌生的脸孔,陌生的身段,可是为何愈看却愈有令他感觉熟悉而亲切的地方?是她的微笑亦或是她的眼神?是她那站立的姿势又或是身上所散发出的气息?江傲的眼神先是冷淡,继尔是不可置信,最后便是狂喜与震惊交汇在一起澎湃而出的热情。他仿佛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似的,浑身散发出灼热而强烈的气势,冰川般的脸上顿时变得耀眼得如同炎夏的烈日,那热情,是会将人也一同熔化的。

“是我!”安心微笑着道。笑容里有着沧海桑田过后的淡定,可是她轻颤着的身躯却出卖出了她心内的激动与欢喜。

这一刻,再也不需要有过多的言语,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而无力。江傲上前一把抱住了安心,怀里那个身躯是渴望了多久的?到底有多久?已经再记不清了,仿佛从开天辟地的那一刻去,就应该以这个姿势,紧紧地拥在一起。江傲搂着安心,下巴抵在她的发上,嗅着那淡淡的清香,眼里却忽然湿润了。如果能够为了这一刻的重逢,即使上天要让他等待这整整一世,或是来生来世,三生三世,他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安心早已无言哽咽,将脸紧紧地贴着江傲的胸膛,泪水,湿透了青衫。双手交叉,紧紧环在江傲的身后,是她的,她的怀抱,是她寻寻觅觅了一千年才终于在此时拥有的怀抱。这一千年的时间,用来等待已是太长太长,若是用来相爱,却只是弹指瞬间,拈花片时。

身旁的老树早已落尽了绿叶,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又荡荡飘下了几枚枯叶,在两人的头顶盘旋、回旋。

再也感觉不到寒冷了,彼此的拥抱是那样温暖。任时间飞逝,任光阴流转,穿越了千年时空的纠缠与交错,只为了这相互释怀了然的一瞬。再也无法分清彼此,从今后,你便是我,我即是你。生当同行,死当同息,无失无忘,不离不弃。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们的身旁已站满了人,却谁也没有出声惊扰这两人忘情的甜蜜时刻。每个人的面上,都有温和的笑意,眼里,晶莹闪烁。兰汀甚至忍不住悄悄以衣袖轻拭着眼角,方玄与慕容雪对望一眼,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

这时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从众人身旁一摇一摆地走到了江傲面前,小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嘟嘟嚷嚷道:“抱!爹爹!我要抱!”

两人这才惊醒,转眼望见那么多微笑着注视他们的目光,难得的,都羞红了脸。安心尴尬地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将眼里的泪水轻轻擦去,尔后却瞪大了眼睛低头望着这个正以江傲衣角擦拭着嘴边口水的小豆丁,脸上更红了,这回却是满怀愤懑!她飞快地抬起头来,伸手一把揪起了江傲的衣领怒道:“说!这是你跟谁生的小孩!”

“我——”江傲哭笑不得,这个安心,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呀!

“他跟柔烟生的!嘿嘿——”这时有个家伙不知死活地插了一句,笑得满脸猥亵,正是人贱人恨的司空极。

江傲恶狠狠瞪了司空极一眼,急忙辩解道:“我没有!是他在骗人!”

“江傲,你就不要再狡辩了!”这么有趣的事情,方鄂怎么能不插上一脚呢?笑得贼忒兮兮道:“小安安,他这样对你,你还不快点抛弃了他?这五年来,我为了你心儿都碎了,你还是嫁给我吧!”

“闭——嘴——”安心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两个字来,瞧都不瞧那两个“贱人”一眼,目不转晴地望着江傲道:“你说!”

江傲此时已从初见安心的狂喜与震惊中渐渐冷静了下来,直直注视着安心的目光,眼里满是腻得死人的柔情与爱恋,他轻声道:“是方玄的孩子呢,刚满二岁,小名方便。”

安心早已觉得身心都溶化在江傲那深情的目光中,一时怔忡着没有反应过来,呆了片刻,惊诧道:“方便?”不可抑制的笑意浮上了嘴角,转眼目视着方鄂与司空极两人讥讽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方便!便便!恶——”除了这两个人头猪脑的家伙之外,还有谁会取出如此变态的名字?

“你也觉得很新鲜有趣是不是?”司空极还不知好歹地继续得意洋洋道。

方鄂在旁插道:“还不是我想出来的?就你那猪脑能想出这样的名字吗?”

司空极反驳道:“若不是那天我抱着小便便去方便,你怎能想出这样的名字?”

天哪,这两个家伙越说越不成话了,越来越恶心离谱,安心压抑着心内继续想吼他们的冲动,无奈地叹了口气。五年了,这两个家伙为什么还是这副模样?总把肉麻当有趣,龌龊当创意。

这时被冷落了的小方便不甘心地又扯了扯安心的衣角道:“爹爹!抱!”

安心闻言差点昏倒,这个小豆丁也太扯了吧?敢情是不分男女,瞧了见谁都叫“爹”啊?害她方才吃醋拈酸,河东狮吼的模样暴露在了这么多人的眼中。安心此时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一时没脸去见众人,俯身抱起了那惹祸的小豆丁来缓解尴尬。再一看,这小豆丁长得真是可爱无比,黑漆漆的大眼,嘟着的小嘴,两颊肉嘟嘟的鼓了起来,此时正皱着鼻子打量着安心。

安心对可爱的孩子最没有抵抗力了,两手乘机在小豆丁肥嘟嘟的脸颊上捏了又捏,又嫌不过瘾,狠狠地在他粉嫩嫩的脸上亲了几口。小豆丁被欺负得惨了,开始抗议,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拿口水吐安心,两只小手想要推开这个快把自己给闷死了的女人。可惜,力气太小,只得在嘴里嘟嚷道:“走开!不要你!”

“什么?你敢不要我?”安心假装愤怒着,魔爪又向着那小豆丁的脸上捏去,一下、二下、三下,捏得那小豆丁快要哭了。慕容雪心疼得连忙上来抢救,走到安心面前柔声道:“我来抱他吧!”

安心笑着搂过慕容雪,大叫一声“雪儿”便在她脸上也狠狠亲了一口,这举动顿时引起了江傲与方玄的极度不满!方才江傲见到安心在那里亲吻小豆丁,心里已是又妒又恨,现下再见到她“调戏”慕容雪,眼里只差没喷出火来了。探身一把搂过安心,将她手里抱着的小豆丁拎起衣领就丢还给他爹娘,满脸愤愤之色。

“江傲!你敢欺负我儿子!”方玄也忍不住了,一向冰冷冷的冷面男望向妻儿的目光却温柔得很。

“怎么?你不服?是不是要打一架?”江傲温香暖玉抱满怀,顿时心情无比舒爽,淡淡几句言语丢给了方玄,却连瞧都不瞧他一眼,眼里心里只有安心。

“我——”算了,方玄忍了,明知道再来两个自己也打不过江傲,不忍又能怎样?

安心这时却又无情无义起来了,一把甩开江傲的手,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又扑向了苏子扬、兰汀与白玉堂几人。这一刻,真的是幸福啊!能够回来感觉真好!

大厅中,炉火生得正旺,随欲居内一群人团团围坐,这一顿饭,吃得欢笑连连。就连端菜的小丫鬟都忍不住满面的笑意,有多久,这里不曾有过这么温馨的笑声了?

江傲与卓然正在桌上以筷子打架,你来我往难分难解。江傲边随手挑开卓然的攻击边愤愤道:“你早知道安心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卓然淡然微笑着,两根筷子在手里转得飞快,道:“我怎么知道安心会不会回来呢?难道告诉你让你苦等一辈子么?”

“你不告诉我难道我就不等了?”江傲对卓然的言语嗤之以鼻,手中长筷开合,向着卓然的筷子夹去。

“那不就得了?反正你都要等,为什么要告诉你?”卓然用惯了打狗棒,小小的竹筷使起来也得心应手,竟然还能夹带上几招打狗棒法,精妙无比地躲开了江傲的夹击。

“你!你是故意的!”江傲手腕一翻,竟然取巧夹住了卓然的筷子,若是要比灵巧与速度,卓然怎能比得过他?

“让安心瞧瞧你这个闷葫芦开窍的模样不好吗?”卓然淡然一笑,手上劲力一使,两人的筷子同时断开。

这时安心吃得脸颊鼓涨涨的,探过筷子来一筷夹起了他们面前的那块鸡肉,嘟嚷道:“好好的饭不吃,玩什么小孩游戏,筷子打架?哼!”说着,毫不客气地又将那块鸡肉送进了嘴里。太久没有吃到宋国的菜肴啦!在大辽成天牛羊肉吃得她快倒胃了,又腻又膻。

卓然温和地瞧着安心,转眼又瞧向江傲,目光里满是不言而喻的探询。

江傲直直注视着卓然,用力地点了点头,再次点了点头。

一双男人的手,在桌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不用多余的言语。相知与信任,将他们的友情又拉升了一步。

安心轻轻揉了揉吃得快撑破了的肚皮,轻咳了两声弱弱道:“有个问题我一直很想问你们——”

“说吧!”方玄头也不抬,正在喂怀里的小豆丁吃东西,一脸的温柔,一点也不像冷面男了。

“呃——我这副模样回来,为什么你们都不怀疑我是别人假扮的?为什么都能够一下子认出我来!”安心嘴里说着,眼神却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看到江傲对她温柔一笑,顿时又心跳加快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你就是你呗!这世上再找不出一个像你这样贪财!无耻!卑鄙!外加厚脸皮的女人了!你以为假扮你这样的人很容易么?反正我估计你师傅就做不到。”白玉堂也吃饱了,将饭碗向前一推,惬意地伸直了腿。

“不管你现下外表是美是丑,内里总归是安心了,这个问题有什么好问的?”苏子扬笑着抬起了头。

众人都附和着点头,忙着吃自己的东西。这个女人不在的时候,大家都伤心难过,可是为啥她一回来,就让人觉得烦呢?这样狗屁倒灶的问题也要当是一件正经事那样拿出来问!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司空极猥亵地笑道,方鄂在一旁连连点头。

江傲抛给他们一个杀人的眼神,成功地将他们接下来的一连串话语扼杀在肚里。司空极低着头,轻声抱怨道:“真是的,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护法天尊,连话都不让人说了。真是倒霉啊!”

江傲不搭理他们,望着身旁的安心,在她耳边轻声笑道:“若是你以这矮子的猥琐模样回来,也许我才会假装不认识你——”

话未说完,头上就被安心敲了个暴栗,引起轰堂大笑。江傲此时什么也不介意了,只要能够见到安心,与她在一起便好。面子?几钱银子一斤?

安心望着这些朋友,眼角又有些湿润了,心里默默希望爸妈能看到她现在幸福的模样,自己,已经找到了永远幸福的归宿。



                  第一百零八章 相知相惜

自从这些淫荡的家伙得知安心是来自未来之后,每天她的房门都要被一群人踩翻,是跑来问东问西的,都想知道后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好在,他们都是武林中人,知道后世的史书里是不会记上他们一笔的,否则,安心就真要沦落为算命先生了。

卓然自然是派人将安心回来的好消息告知了蔡襄与蔡氏。他们此时正在洛阳,离得并不远,蔡襄已升任为西京留守推官。至于赵祯,安心想来想去都不想告诉他自己已经回来了,因为他是这个年代的王者,而自己的来历已无法再隐瞒下去,她不想彼此之时掺杂进那些恶俗的利用与被利用关系。于是深嘱随欲居的这些人千万不能将自己的来历泄露出去,连展昭与赵祯也要瞒过。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与赵祯在一起的,就让他当自己死了吧。也许狠心了些,但这样是最好的解决方法,绝不拖泥带水。

不过白玉堂这个小妮子有些可疑。每日一大清早就逛荡出去了,直到月上树梢才回来。安心好不容易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逮住了她,在经过一番威逼利诱之后,白玉堂终于忍不住一脸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鸡婆哦!”

“这是关心你!免得你被坏人带上邪道从此开始堕落!”安心一脸正义凛然道:“你难道不知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白玉堂仔仔细细盯了安心半天,发现她虽然换了个模样回来了,但无耻的性格还是没有改变,依然如此厚脸皮,于是沉声道:“难怪了,我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越来越坏了,原来是与你在一起待久了。”

“喂!不要转移话题好不好?现在不是在跟你讨论你这副欠扁的样子到底是土生土长的还是外来移民的。”安心抱怨道。

白玉堂瞥了她一眼,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道:“女人,你很老了,快点找个男人嫁了,免得成天在别人那里打听八卦。”

安心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华丽丽地击倒了——白玉堂这张嘴还真的是很“恶毒”!但安心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不对啊!过了五年,白玉堂起码也二十岁出头了吧?比自己还要老,居然还敢说她?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在现代二十五岁以后谈恋爱结婚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在这里,到了二十还没出嫁,估计就要被人说成嫁不出去了。可是自己却不想这么早就结束自己单身贵族的享受呀,自由自在可有多么好!若是结了婚,只怕时间就都花在了洗尿布照顾小孩子上头了,看看慕容雪的模样就清楚是多么难过了。念及至此,安心没兴趣与白玉堂打嘴战了,也不顾庭中风雪正大,找了张石凳就坐了下来托腮凝想。

“在想什么?”江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甩衣角,酷酷地在安心身边坐下。

“啊!”安心被吓了一跳,道:“你不要走路没声好不好?多少弄出点声音来,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你见过盗贼走路有声的么?”江傲反驳道,尔后皱眉看了看安心那冻得有些发白的脸,探手握住了她那冰凉的手,沉声道:“既然怕冷为什么还要坐在外面吹风?你现下没有武功,经不起寒冷。”

安心脸上满溢着近乎白痴般的笑容,靠着江傲,紧紧地抓着这个“暖炉”,即使听到他唠叨也甘之如饴。

“白玉堂……”江傲邪恶地笑了两声。

安心警觉地望向他道:“你知道什么?”

江傲唇边泛出一朵笑容道:“我知道的很多呀。一开始没有看出她的性别不代表我一直看不出来。”自从安心离去后,当江傲以平常心态来看待白玉堂时,简直对她那乔扮的水平嗤之以鼻,比起安心来差得太多了,破绽无数。

“那你是不是还知道些我不知道的?比如她最近在忙些什么?”安心眼睛亮闪闪起来。

江傲不答,拉起她道:“回你屋里去,这外面太冷了,你都开始发抖了。”

“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呢——”安心边走边抱怨,感觉很不满。

江傲笑笑道:“我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大概——与展昭有关吧。”自从安心变成植物人的模样后,江傲压根就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但偶尔遇到展昭满脸淤青肿着脸来打探消息,再看到他见到白玉堂时心惊胆颤躲闪着走路的模样,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展昭真可怜呀,江傲不禁有些为他叹息起来,幸好,安心没有白玉堂那样暴力,即使偶尔被“修理”一次,也无关痛痒。除了上次——被瑶瑟下了毒后不能动弹,安心乘机暴打他出气的那回。

安心想着上回白玉堂与展昭见面的情形,不禁也嫣然一笑,看来展昭可有苦头好吃了。再想起慕容修,却不知道他被他爹爹叫回去又有什么急事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拉起江傲,对他神秘一笑道:“来我房里,给你瞧样东西。”

江傲不知她又想出什么古怪有趣的玩意了,当下点了点头。

屋里点着灯,生着暖烘烘的炭炉。安心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从枕头下取出她从现代带过来的小钱包。

江傲在一旁瞧着安心将钱包打开,取出一张纸片递过来。不禁奇道:“这是什么?”

“是相片哦!”安心笑道:“就是类似画像一样的东西,但是简直就与真人的样貌是一模一样的。而且方便携带,又容易保存。”

“他们——”江傲在赞叹这“画像”精美的同时,瞧见那相片上靠在一起微笑着的两个人,相貌与安心多少都有些相像,不禁怔住了。

“是我爸爸妈妈。”安心叹口气,语气有些萧然。当下将回到现代后的经历都细细告诉了江傲。终于,有个人可以倾诉,不用再将所有的伤心都深埋在心底。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安心明显感觉到心里轻松多了,虽然还是难过,但却有人与她共同分担。

看着趴在桌上倦倦合着眼的安心,江傲心里有一种感动与怜惜。她终于肯脱下所有的面具,将内心最脆弱的一面在自己面前展现出来。若是不说,谁又能知道她心里有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痛呢!感谢上天,能够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送到自己的面前。曾经以为,这一辈子是绝不会对任何女人动情的,可是这个古精灵怪的女子却轻易扣开了他的心扉,令他不能自己地沉醉、迷醉。生平第一次,心里有了想要永世守护这个女子的愿望。只要能够令她开怀,即使让自己灰飞烟灭,也是心甘情愿。

江傲坐在安心身旁,轻轻地抚着她那如丝般的长发,看着她如猫般慵懒地依偎着他。

屋外风雪下大,屋内却暖如春日。静静地,就这样彼此相对。曾经的误会早已冰消瓦解,能够没有丝毫猜疑杂念地相守在一起真好,此时的一切,都已尽在不言中。

转眼春暖花开。

安心这段时间里在随欲居里真是吃得“珠圆玉润”,若不是经常被江傲与卓然两个拉出去迫她练武的话,也许连路她都懒得走了。她就不懂,有了这两个超级厉害的“保镖”之后,还要练武干啥?又累,又没有施展的余地,他们是不会让自己犯险的,会很周全地保护自己。安心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对练武的事情就更懈怠起来了,反正又吃不胖,不需要以这种自虐的方式来减肥呀!只怕穷尽这一生,她的武功也无法超越这两个非人般强悍的家伙了。

欧阳修等人也上过好几次门,是来宽慰苏子扬等人的,安心躲着没有见,但欧阳修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为什么每个人脸上都笑得如花般灿烂,一点看不出伤心难过的样子。感慨归感慨,看到这些人能够就此振奋起来,他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的。在看他来,随欲居简直就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其不凡之处,是国家的栋梁,若是就此消沉下去,于己于国都不是什么好事。他也为安心的“病逝”而感觉难过,但毕竟相识不久,比起苏子扬他们来,伤心的程度就低得多了。

展昭也经常上门,但以前是为了皇帝赵祯跑腿,现下为了什么简直就是不言而喻。安心想要隐瞒身份,对于别人也许能行,展昭那里却怎么也瞒不过去。没几天,便让展昭得知了她的身份。但展昭也是个细心之人,明白这事情不告诉赵祯较为妥当,于是答应安心闭口不言。

朝庭里的局势并不稳定,最近正在大闹重铸铜钱之事。安心对钱最敏感了,一听见钱字,就两眼发光,拉着展昭问东问西。

原来工部郎中许申上书说,现今国库空虚,凡铸铜钱,铜居六分,铅锡居三分。这样太费铜了,是以建议朝庭以药化铁杂铸,铜居三分,铁居六分,耗费的铜少,所得的利润便多了许多。

赵祯细想之后答允了,便下诏让许申在东京试着如此铸钱。可是这个工部郎中大概是那种纸上谈兵之人,对铸造之法一窍不通。铸钱的时候在铜内混杂上铅锡,可以很方便地将其溶化,若是掺杂上铁,就很难铸造了。赵祯原本让许申先铸出万缗铜钱,谁知这个家伙花了一个多月,才造出万枚铜钱,差得实在太多。大概许申也感觉羞愧,自求为江东转运使,准备去那里尝试新铸法,赵祯又答允了,可结果还是白费了工夫。

尔今此事已在京中传为笑谈,许申费力不讨好,没好意思出来见人,最近正躲在家里闭门谢客。

别人听过此事也就罢了,只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安心却在心里暗暗动了念。为什么古时候总是要以铜钱作为流通的货币呢?现代的纸钞可好用得多了,即使多带点在身上也不觉得沉重。再说这年代已经有了官交子,为什么不能直接发行纸币?

展昭虽然对朝政之事也不是很懂,但起码比安心这一知半解的家伙懂得多些,听了她的奇思妙想不禁有些苦笑。纸币虽然方便携带可是也容易破损,再说金银铜才是值钱的物事,若是发行纸币,平民百姓怎肯以值得的东西去换一张废纸?交子这东西虽然已有,但只限与官吏或是大商人间小范围的流通,小一些的城市与村庄,压根就没有见过这东西。

听完展昭那一番话,安心更是觉得郁闷了,想起现代国内还有些乡村的生意人也拒收硬币。曾经随着朋友去农村住过几日,当她买东西用硬币被拒收后,还纳闷过一阵子,难道这东西就不是钱?为什么以前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里的主角,哪怕是一个小流氓或是无赖,都能发明玻璃、大炮,改造历史,而轮到自己的时候,居然连发明纸币替代铜钱金银都不能行呢?到底是自己太蠢还是别人太意淫!

来到古代后,别的都没感觉不方便,唯有交通与通讯她实在有些不能适应。想要从东京城到远些的南方去,起码就要花上一两个月的时间,路途上还得忍受风吹雨淋。通讯就更别提了,虽然到处都有驿道,驿站,有专门送信的人,可是哪有打个电话方便?更有意思的是,北宋的馆驿一般都管理严格。来客要登记在册,共同遵守驿规,不得损坏公物。但是规定住宿旅客不得长期占有驿舍,期限最多不许超过三十天,若赖着不走,超过日限者判徒罪一年。安心曾经在听到这种规定后笑破了肚皮,连多住几天都要被判徒罪,古代要活人,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你压根就不知道哪时候犯了什么法就被流放了。

就因为宋朝交通与通讯如此落后,安心叹口气,还是打消了自己想发行纸币来振兴宋朝商业的荒诞想法。有些事物,的确是要在特定的环境与历史条件下才能发明或推广的。你就算是个天才,也无法以一已之力来改变这一切。就像那些书中穿越的同仁们,即使改造和推翻了一个朝代,也仅是让自己再坐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王座上去,无法彻底改变整个封建社会的本质。自己,还是轻轻松松当一只快乐的米虫就好了,将这些头痛的事情丢给别人去烦恼吧!反正,天下是大宋的天下,万民是大宋的子民,与她无关。



                  第一百零九章 重出江湖

景祐二年,炎夏。

丐帮有事,卓然又不知跑到哪里料理帮中事务去了。就连方鄂与司空极也被家里寄书给叫了回去,瞅见他们愁眉苦脸的模样,也知晓他们在担忧些什么了。只怕是因为年纪渐长,父辈再看不下去他们那吊儿郎当的模样了,大概是叫回去商议亲事了。少了这两个活宝在随欲居里闹腾,安心心里暗爽,终于可以耳根清静了。只是,哪家的姑娘要是不走运嫁给了他们,只怕是要苦恼一辈子了。

这日慕容雪面有忧色,拿着一封书信来找安心。

安心正在房里与江傲打牌玩儿,那牌,自然是现代常用的“扑克”了。这女人最近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制造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玩。没办法,谁让古代的日子过得太悠长了呢,这么闲,不找些事情来做做又怎能行。

“怎么?你也要走?”安心将手里的牌一把掷在桌上,伸手就去抢堆在江傲面前的碎银子,嚷道:“你输了,快交钱!”

江傲不干,压根没有瞧清安心手里的是什么牌,谁知道她赢了没有?这个女人真是贪财,散碎银子也不放过,不论是打牌还是下棋,总要赌些彩头。

“哥哥来信让我回去劝劝爹爹。”慕容雪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

“出什么事了?”安心停止了与江傲的打闹,回过头来问道。

“信上写得不太清楚,仿佛是前段时日夏国王派使者上门与爹爹商议什么事情,要封爹爹做夏国的官儿。”慕容雪顿了顿又道:“爹爹好像已经允诺了,哥哥却不同意,因此来信让我回去。”

“丫丫滴!又是那个李元昊!”安心想起那个男人就感觉不悦,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慕容雪还未开口呢,江傲便问道:“就是上回你被萧朴围攻时还在一旁冷言冷语的家伙么?”他当然知道,自从上回卓然将找见安心的经过告诉他之后,他就一直想找个机会教训教训那个秃头的家伙——主意竟然打到安心头上来了,难道是活得不耐烦了?夏国王又怎么了?江傲连赵祯都没放在眼里。

“是啊!他那一副模样好讨厌!只是——”下面的话安心说不下去了,虽然这个李元昊很让人厌恶,却不知是不是坏人活千年的原故,他居然还能建立西夏国。安心记不得他到底是啥时候死的了,却知道绝不是现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前安心心心念念想着要回现代,对于宋朝的一切麻烦事情都不想过问,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历史有所改变。现下却又不同了,她已打算好好在宋朝生活下去,后世的历史怎样又与她有何关系?若是有必要,她很乐意看到李元昊被整死,即使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那可怜的兴平公主。况且,她最近一想起南宋时的蒙古人侵宋就感觉头痛不已。她已经没有置身事外的感觉了,她现下就是宋朝的一份子。南宋连年战争,简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若是自己与江傲的子女,将来也沦落到那种悲惨的境地里去又该怎么办?想到这里,安心抬头偷偷望了江傲一眼,莫明其妙红了脸。她没想着立刻要嫁给江傲,但这是迟早的事情,除非江傲胆敢“红杏出墙”。安心的目光里又多了份杀意,若是江傲敢“红杏出墙”一定要先毙了他!

“想什么呢?回魂兮!”江傲拿着手掌在安心面前摆了摆,这才成功地让这个又魂飞天外的女人清醒了过来。

“没——没什么!”安心赶紧摇摇头否认道。江傲哪里知道自己已经在安心的脑子里被狠狠意淫了一把?就算知道,他也只是一笑置之。以安心的脾气,若是江傲“红杏出墙”她也最多是默然走开罢了,感情的事情,她从来不强求。不过,现下若是想让江傲移情别恋,只怕没比用杠杆翘起地球要容易多少。

“除了我,你脑子里可不许想别的猥琐男人哦!”江傲见一提到李元昊,她便走神,略略有些不悦,明显一副吃醋的模样。

“岂敢岂敢!我怕了你这个新一代盗圣还不行么?若是让你知道我在想别的男人,只怕我这里的金银珠宝迟早被你搬光了,我还做梦呢!”安心淡淡横了江傲一眼。

真是受不了啊!慕容雪呆立在一旁苦笑,最近总是这个模样,这两人经常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说着说着就将别人丢在一旁尴尬独立了。安心以前居然还敢嘲笑她与方玄,他们现在的样子,简直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爱情真的能够让人心无旁骛?这段日子以来,江傲的性子改了许多呢,面对别人也许还有些不近人情,傲意十足,可是面对安心,就差没跟哄孩子似的哄着她高兴了。看来有望成为另一个妻管严!就像现在方玄面对方鄂与司空极的嘲笑时经常吹嘘的一样——女人是娶来疼爱不是娶来打骂的,只要妻子要的不是天上的星星,他都能弄来博美人一笑。

“这个——我们刚才说到哪了?”安心看了看慕容雪的一脸呆样,不好意思道。这两人叽叽歪歪了一长篇,居然还能够清醒过来,真是相当的不容易。

“说到李元昊。”慕容雪快要崩溃了,面无表情道。

“哦!对了,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安心爽快地接过话头,却不知要怎么继续下去。她哪知道李元昊干嘛要找上慕容家呀?大概也不外乎是想招贤纳士,让慕容家为夏国出力罢了。只是安心好奇的却是他为什么会找上慕容浩,又是用什么理由说服那老头子答允的。要知道慕容浩可是十分不好说话的一个人,上回为了肖红衣的事情,慕容修差点没闹到真的饿死才让他改了主意。

江傲看看安心,又看看慕容雪建议道:“要不,我们跟着去瞧瞧吧!”好久好久没有出去逛逛了,他还想着与安心一同笑傲江湖呢!只要想到在皓月当空的夜晚与安心在野外露宿或是骑着马儿在道上驰骋飞扬就觉得柔情、豪情都满溢胸怀。

“好!”安心想也不想便眼睛晶晶亮道。可是转瞬又皱起了眉道:“不行呢!兰汀最近有了身孕,店里的事情不能再麻烦她了,我们两个同时走了,这里谁来管呢?”

江傲坏坏一笑道:“有闲人呀!怎么能放着不用?”

“哎呀!你真是太邪恶了!你不提我都忘了!”安心兴奋道:“师傅最近很闲哪!虽然他不喜欢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但是瑶瑟也很闲哪!若是将事情都推给师傅,瑶瑟不忍心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一定会接过去打理的。”安心心里噼噼啪啪打着小算盘,瑶瑟是个比她要精明得多的女子,只是貌似比她勤快不了多少,不过有师傅在,还怕她不理会自己么?

“趁早别打我的主意!”苏子扬仿佛是从地底冒出来的一般,一脚跨进了房内,冷冷瞧了江傲一眼,这小子真多事,若是一直保持着安心没回来前的模样该有多好?虽然让人看得很郁闷,但起码不会出馊主意!原本一个安心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了,现下这两个家伙凑到了一处,还有什么卑鄙的事情做不出来?

“师傅!师傅!”安心开始扯着苏子扬的衣袖撒娇,她现在样貌变漂亮了,更惹人怜爱,连撒娇的威力都更上了一层楼。

“我没听见!”苏子扬一撇头,瞧见江傲嫉妒的眼神,忽然想笑了——这小子现下的醋意可深。

“师傅!师傅!”安心不屈不挠。

“算了算了,我知道了,你去吧!”苏子扬叹口气,收了这么个能折腾人的弟子,还真是倒霉。只是他也担心慕容浩会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让安心去瞧瞧比较慎重,否则慕容兄妹那两个小辈的话,估计是入不了慕容浩的耳。

“哦类类!”安心跳了起来,又可以去江南了哎,真是怀念那里风景如画的悦目景色。况且同为炎夏,那里却还雨水充沛,午后或傍晚,时不时就有一场暴雨,夜晚便能枕着凉风入睡。而东京城却只是那燥热热的闷,十天半月也没有一场雨,就连偶尔吹过的风里都带着烈日的气息,令人十分不舒服呢。

江傲,现下眼里已分辨不清是非了,只要是安心的言行,他都觉得理所当然。不过与别的男人格外接近这种会让他血液加速流动的举动要排除在外。苏子扬与慕容雪看着这个年纪不小了还老没正经端庄模样的安心连连摇头苦笑不已。

白玉堂满脸不悦之色踱进屋内的时候,安心及时闭住了嘴。已经有雪儿这一家子闪闪亮的灯泡了,她可不想再带上小白这枚超级大灯泡。不过,为了表示自己不是重色轻友之人,安心还是很好心地问了问:“小白,谁又惹你生气了?”

白玉堂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别烦我,你们要走就快走!”

原来她已经在门外听见了!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死活地又开了口道:“是不是展昭又惹你生气了?要不要我替你教训——”话未说完便被白玉堂一眼给瞪了回去。这个暴力的女人居然还一把拎起安心的衣领就要将她丢出门外。

这回连江傲都快忍不住要骂安心白痴了。白玉堂明显就是一脸被展昭煞到的表情,这个时候沉默是金才是上策,她却居然还敢去问。不过想归想,救却还是要救的。还未等白玉堂将安心丢出去,江傲早都出手将安心一把搂了回来,顺手轻轻松松就点了白玉堂的穴道,然后丢下这个不能动弹,脸上表情凶得想要杀人的女人带着安心跃到了门外——私逃去也。边跑还边对着愣在那里的慕容雪叫道:“快走啊!还站着干嘛?带上你的夫儿,我们在门外等你。”

安心被江傲拖着向门外走去,却还不忘对着苏子扬大叫道:“记得帮我照顾秀珠母子哦,不要让小白欺负他们。”

慕容雪哭笑不得,这两个家伙闪得还真快,自己刚接到信,东西都还没收拾呢!等到她整理好东西,带着儿子方便与大包小包充当苦力的方玄走出门来的时候,安心与江傲早已骑在了马上,留着一辆马车给方玄一家子。

方玄将包袱往车上一丢,冷声道:“我也要骑马!再去弄匹马来。”

安心摇摇头一本正经道:“不行!你要陪着雪儿坐马车!”

“女人才应该坐马车,你下来!”方玄懒得与安心多说,要不是顾忌着她身旁那个超级保镖的话,早都动手拖她下马了。

“不!你想想,雪儿体弱,坐在马车上会很不舒服,当然要你给她当人肉靠垫呀!还有你儿子,成天黏人,你就好意思让雪儿照顾他,自己一点也不管么?想想一路上喂吃喂喝,还要把屎把尿,雪儿真是命苦哪!”安心说了这么一长串,还就是一个意思——死都不下来,死都要骑马。其实,她对骑马或坐马车都没有多大兴趣,反正都要颠到她浑身骨头疼。但是骑马还好一些,起码可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大热天的,闷在马车里岂不是要憋死人?更何况她还想跟江傲自在说话儿呢,难道两人隔着马车在那里叫嚷么?

方玄看看安心,又看看一脸溺爱之色望着安心的江傲,叹口气——认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练武,等哪天能够打赢江傲了,一定要让安心也吃点苦头。因为武功不如人,他已经在安心那里吃了两回瘪了,李止一欺负他的帐,到现下还没跟他算呢!只是不知道这老头最近逛到哪去了,想找个机会报仇都找不见人。

安心见方玄乖乖钻进了马车,得意一笑,当先驱着马儿,飞驰前去。留下在后边吃了一嘴尘烟的江傲苦笑着叫道:“安心,你走错方向了!”



                  第一百一十章 狗眼看人

安心难得尴尬地坐在马背上,没好意思转过脸去与别人说话——刚才,实在是太丢脸了!江傲那一吼,差点让她从马背上掉下来。拜托,就算是她的错,也不用这样嚷得满大街的人都听见吧!害得路上的行人十有八九转过脸来,望着她莫名地笑,笑得她那个毛骨悚然。

“路痴也不是你的错!”江傲终于不知死活地开了口,若是任由这女人沉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会说话。

“咳——”安心掩饰着咳了一声岔开话题道:“走了有好半日了吧!你们是不是都饿了,前面找家酒家休息一下好了!”

江傲瞧了她一眼,淡淡笑了,道:“好啊!”

只是那淡淡一笑,安心便已觉得云淡风清,不禁也与江傲相视着笑了。

太白遗风。

门前酒旗招招,停着些马车,也有驴子与马匹在食槽里吃草。难得出了城还能找见这样规模偏大的酒家,众人毫不犹豫便下了车马走进大堂。

不知道为什么古人都喜欢用“太白”来做酒家的名字,看来李白的狂饮豪放还是深得人心。安心想起了她曾经在余杭郡开的那家“太白居”,不禁有些怀念那时的日子,再瞥了一眼江傲,心里油然涌起一阵甜蜜,这么多年了,原来真的能够有今日的相依相恋。

众人只是打尖吃顿便饭就要继续赶路,随便挑了桌空位坐下来。还未坐定,便听见左边一桌几个交头接耳的汉子在那里“嗤嗤”地笑,低声评论着这群人里为何一个女子绝美,另一个又绝丑,居然能够凑在一块,真是不容易。

安心没了武功,听得并不分明,是以也不理会,慕容雪却轻轻皱起了眉。方玄与江傲相对一望,目光里多少都带着些怒意。

点了菜,等菜的时候,那桌传来的戏笑声越来越大,更有一个在那里轻薄道:“你猜那个小娃娃是哪个女子所生?”另一人道:“怕是那个绝色女子所生吧!那个丑的哪里生得出如此俊俏的孩儿?也不知道她身旁那个男人是不是指着她吃饭的,这么丑的女人也敢要!难道不怕夜里做噩梦么?”话一说完,几个人都放肆地大笑出声,望向江傲的目光里也满含着轻蔑与不屑。

内中又一人道:“小林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吹了灯,女人都是一样的!哪里还分辨得出好看难看来?”先前说话的那人接道:“那可不行,只要一想起那张丑脸,哪里还有兴趣!”又是一阵大笑,那几人的话语越来越猥亵下流。这回,连安心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安心淡然一笑,端起茶杯来喝水。为了害怕路上多惹麻烦,她早易了容,化妆成绝丑的模样,这种话又不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听,懒得与这些浑人们记较什么。慕容雪低着头给小豆丁喂水喝。方玄怒目瞪视着那几人。江傲却面带微笑,若不是他嘴角轻蔑地向上轻挑,压根瞧不出来他在生气,一双修长的手里把玩的竹筷转得飞快。

“看什么看?爷爷我若是你,便看紧了身边那大美人,免得一个不小心跟人跑了!”那桌上一人见方玄瞪着他们,便出言挑衅道。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这几人都是江湖中人的打扮,桌上还放着长剑与佩刀,眼见江傲与方玄两人都是斯文秀逸的模样,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士子罢了。若是要打架?正好,可以借机调戏调戏那个美人。

“我说这几位爷,这就是你们的不是了。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人家又没有得罪你们,怎么能这样欺侮他们呢!”这时从另一桌上站起一个穷酸的士子,对着那桌粗汉摇头晃脑道:“子曰:非礼勿言!众位还是应该多读读圣人之言才是道理啊!”

方玄此时正忍不住要过去出手教训教训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这穷酸出来一打岔,倒愣住了。这酸秀才莫不是身有绝技?难道没瞧见那桌上人人会武么?若只是出于一时激愤而出来打抱不平的话,也太愣头青了。

果然,那桌上有人听了这穷酸一顿话后,立马站起身来拍着胸脯道:“你爷爷我从来不知晓圣人放的是什么狗屁,难道也像你一样满嘴胡沁么?穷酸!滚一边读你的圣人之言去,少多管闲事。”

“非也非也——”那穷酸摇头晃脑又要准备长篇大论起来。

安心忍不住“扑哧”一笑,一听见这个“非也非也”她便想起了包不同。江傲不知她在笑些什么,以目问询。安心忍着笑轻声道:“一会告诉你们。”

但此时,那群粗汉们早已忍不住了,直跳出一个人来手执大刀就向着那穷酸劈过去道:“非你奶奶的!”

那个穷酸怎料到这群人居然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动起刀子来了,吓得满地滚了开去,险险避过了这一刀,但这刀避过了,下一刀却无处躲闪,眼见就要被砍得血花飞溅了。这时只听利器破空之声,那拿刀的汉子觉得手腕一麻,再也拿捏不住刀柄。“哐”一声,那刀正好落了下来,刀背狠狠地砸在那汉子脚上,疼得他抱脚狂呼。

一阵铿锵声响,所有人都拨出了兵器,满店堂里找那个偷放暗器之人,找了半日,也没见有什么可疑的人物。此时,那拿刀的汉子疼痛已略微轻了一些,再一看地上,打落他兵刃的竟是一枚小小的竹筷,不禁脸上变了颜色——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飞花摘叶也可伤人之技?虽然竹筷比起花叶来还沉重了许多,但如此功力已不是他们中任何一个能够抵挡的了,加在一块也抵挡不了!顿时心生怯意,想脚底抹油开溜了。

那穷酸呆怔在地上,好半天才爬得起来,额角滴下豆大的汗珠子,一脸惊恐之色,直道:“野蛮!真是野蛮!”说着说着,一脸的惊恐变作了惋惜痛恨,大抵还在那里默想他的子曰子曰。

安心由得那群汉子如同没头苍蝇一般乱转,向着那穷酸招了招手道:“这位英雄,请过来坐下一叙。”

那穷酸转头左看右看,这才能确定安心叫的正是自己,不由心内扬起一股豪气,想着自己也成英雄了,一脸得意之色挺起了胸膛向着这边踱来。只是他实在太过瘦弱,怎么看也是小细胳膊小细腿的模样,努力装出豪迈的模样只令人觉得古怪可笑。

这时跑堂的正端着两盘子菜奔了过来,一个不巧,正与那穷酸撞在了一起,两盘子菜都合在了那穷酸身上,汁水淋漓地洒了他一身油腻。跑堂的顿时怒了,张口道:“这位爷你怎么走路不看道?”

“我——我——”大英雄顿时沦落为受人欺侮的弱书生。

安心一笑,替他解围道:“小二,麻烦你再去厨下嘱咐重做一份,这洒了的两盘仍旧算在我们帐上。”

跑堂的见客人发了话,立刻变了一副脸道:“是!小的这就去!”说着又向那穷酸道:“这位爷,方才没烫着你吧?这可对不住之极!”说着,不住拿肩上的布巾替他擦拭,却将那油腻越抹越大了。

这才真是狗眼看人低呢!安心无奈地摇了摇头,无论何时何地,人们眼中看见的都只有钱哪!她在那里叹息,却忘了自己也是众多视财如命之人中的一份子。再一转头,见那群汉子蹑手蹑脚就想偷偷溜走,眉头皱了皱道:“站住!过来!”言语无礼之极,就好像在吩咐自家仆役。

那群汉子早瞥见江傲手中竹筷少了一只,这时哪里还敢不听话?边在幻想中抽自己大嘴巴,边陪着笑走了过来齐声道:“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安心笑了笑道:“坐回去,没听见我吩咐前不许离开座位一步!”

众人舒了一口气,心下直道好险,还好这女子没让他们爬出店去,否则还有何颜面见人?这时都乖乖听话坐了回去。店堂内顿时一阵静默,没人敢随意开口说话。

那穷酸已坐了下来,看了看安心那脸庞,一笑,露出两颗黄黄的大板牙,果然是有够丑的,只是声音却如此清脆动听,当下不敢多看,别开了目光低声道:“不知姑娘叫我来又有何吩咐?”

“方才谢谢你了!”安心以手执壶,替那穷酸斟了杯酒,问道:“不知英雄如何称呼?”

那穷酸原本就是个积年不中的秀才,一肚子迂腐酸气,却又好多管闲事,平日总被人瞧不起,哪里有人这样对待他过?当下感动得手都抖了,颤着声道:“在下——在下高惟志,方才——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说着,两只手却不知要往哪搁,只得掩饰着去拿那桌上的酒杯,一杯子下肚,脸上有了些红润方才镇定了一些。

高惟志?没听说过啊!安心略略有些失望,看来最近运气不太好,不像以前,随便出门都能撞见一群名人了。这个高惟志,她越看就越像《儒林外史》里中举前的范进,只是好歹还算正义,没范进那么懦弱,见到不平还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虽说言语酸了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些,但这样的人总比那些伪君子要好得多了。

“久仰久仰!”安心笑笑,却不知还有何言语要对此人说,虽然知道这人还是个好人,只是脾味、言语不相投,总不能与他唠叨些子曰子曰吧,头也会昏的。正巧这时跑堂的又端了菜上来,安心便道:“咱们也别拘礼了,请随便用些。”

那高惟志连连点头,也不再说话,拘谨地夹着菜慢慢吃着。偶尔抬起头来,见到江傲对着他眨眼笑了笑,愣得一筷子菜又掉在了衣服上。安心轻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

耳根清静了,一顿饭在安心等人旁若无人地据案大嚼中结束。那高惟志先前还拘谨,后来见众人都随意的模样,也没有人嫌弃他,便也放心大胆地吃喝起来,有时甚至还插上几句话,虽然他言语无味,但也无人与他计较。只是苦了那边一桌子的汉子,一个个连动都不敢动,规规矩矩地坐着,只怕也是他们出了娘胎的第一回。

吃完饭,安心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向着江傲道:“我没带钱!都是你害的,将我拎了出来,连东西都没空收拾。”

江傲轻笑一声,与他在一起还用得着带钱么?随便找家为富不仁的大户人家,做梁上君子去便得了,是以他自己身上都很少带钱。

慕容雪听见说安心没带钱,便要从自己包袱里掏钱来付帐,却被安心止住了。她冷哼一声向着那桌汉子们道:“还不过来?”

“来了来了!”终于可以不用再那样枯坐着了,众人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不就是付点饭钱么?有!有的是!现下只巴不得快点送走了这几位瘟神爷,免得破了财还得见血。于是都一叠声嚷道:“小二!这桌的帐算在我们这里!”

安心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还有这位呢,他方才在那桌吃的东西是不是也要劳烦你们——”话未说完,已有一群拍马屁的家伙点着头抢着应允了。安心站起身,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谢了!”说着,向那高惟志抱了抱拳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高惟志忙还了礼,眼见安心等人就要出门,再一瞥见店内那群汉子望向他的目光变得凶狠,急忙追上前去,想要跟着溜出去,免得成为人家发泄怒气的对象。总算,他还没有蠢到家。

可是还未等高惟志跨出门去,就被迎面进来的一个壮汉撞了个满怀,那壮汉顺手将高惟志推了个趔趄,正瞧见方才那群被安心等人吓破了胆的众人,怒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肖大侠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还不快跟我回去!”说着又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安心此时已与那汉子擦肩而过,只他说到“肖大侠”,脚下顿了顿,难道是上回那个肖路尘么?这里倒正是他的地盘,不知他有什么事要办。



                  第一百一十一章 挡截书信

那几个人见问,面面相觑,再望望停下了脚步的安心,不敢吱声。

“说话啊!都哑了?”刚进来那汉子开始吼了,一点也不顾忌此时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秘密有泄露的可能。想是平时对这些家伙呼来喝去惯了的,也从没将旁人放在眼里,是以言语毫不顾忌,不给他们留一丝颜面。

“我……我们……”那个先前被众人称作小林子的汉子站了出来,结结巴巴道:“没……没见到肖大侠要找的那个人。”

“不对啊!明明今日他该行到此处了——”那汉子挠了挠头道。转眼看见高惟志哆哆嗦嗦正贴着门槛儿想要溜出去便使劲儿拍了他一掌喝道:“什么玩意儿!鬼鬼祟祟,指定不是好人!躲在这里想偷听我们说话么?”

高惟志被他这一掌打得直向门外飞出去,江傲连忙伸手一接。安心赶着一瞧,只见高惟志面如金纸,吐了一口血出来,显然是伤的不轻,急忙取出伤药给他服下,向着那汉子怒道:“丫丫滴!明明是你那铜锣嗓子吼比打雷还响,没长耳朵的人都听得见,还好意思说别人偷听你说话?”说着犹不解气,接着道:“身怀武艺却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这就是你们所谓大侠的行事方式?”

那汉子瞅了一眼安心,见她丑陋不堪当下不耐烦道:“滚!女人在这多什么事——”话未说完,下巴便已被江傲单手托住了。这汉子大惊,也没见江傲动弹怎的就已制住了自己的要害?论起来,自己的武艺虽比不上肖路尘,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高手了,怎的竟栽在一个无名小子手里!

先前见识过江傲厉害的那伙人见这汉子开始骂安心便知道大事不妙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出言提醒就见江傲形如鬼魅般掠到了这汉子身边,现下这只手只要再轻轻一捏,后果可想而知。虽然长年在这汉子的积威之下对他很是害怕,但江傲却比他更可怕!这群人动也不敢动,只得低下头去装作没看见,一边还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先前还算有些见识,若当真与这来历莫名的四人翻了脸,恐怕这条性命就要留在此处了。

“怎么?不继续骂了?大家可都看见了,我又没不许你说话!”江傲向着那汉子笑了笑,笑得那叫一个温柔,但温柔里却带着强烈的杀气。

那汉子就算骨头再硬也没强横到不要性命的地步,当下不敢再置一词。但目光仍是凶狠地盯着他那几个置身事外的手下,心里寻思着若是得以脱身,定要将他们都狠狠凑一顿来发泄发泄。

安心此时见高惟志性命无碍,扶着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后便冷笑着走过来对这汉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瞧得他毛骨悚然,不知这女人想要做什么。只见安心嘿嘿一笑,向着江傲道:“撬开他的嘴。”

江傲听话地将这汉子的下巴一捏,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张了开来。安心拿着枚小药丸,瞄呀瞄呀瞄了半晌,终于一扔,掷进了他的嘴里。江傲一掌在他头顶一拍,那汉子头一仰,药丸就不由自主咽了下去,顿时满脸惊惶。

“别怕!怕什么?大家可都看见了,我这药丸上又没有毒。”安心笑眯眯地道。方玄看得真是目瞪口呆,她与江傲真是两个淫荡无比的家伙呀,连说的话都一样,那么无耻。想着,顺手盖住了方便的眼睛,生怕他们俩个带坏小孩子。

安心说着说着,脸色又一变,向那汉子喝道:“肖路尘叫你出来做什么?说!”江傲见安心问他,便放脱了他的下巴,轻轻抚了抚衣袖,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找——找一个人。”那汉子还当真听话。此时不听话又能怎样,打又打不过,还不知那丑女人喂自己吃下的到底是什么。

安心望着他不语。他只好继续接道:“那人是夏国使者。”说着见安心脸色变了变,当下赶着讨好道:“听说是去收卖慕容家的。这夏国近年来可是发展的甚快,隐隐有反心,当真可算是其心可诛!肖大侠一得知这个消息,生怕他们对大宋有什么不利之举,便让咱们守在这里截住那夏国使者,搜出他身上的书信,好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安心皱了皱眉,望了眼慕容雪,见她亦是一脸忧色。那汉子认为安心是在为宋国命运担心,连忙又道:“说起来咱们可都是大宋的子民,绝不能看着慕容家作了夏国奸细!这可是卖国的无耻之举!肖大侠宅心仁厚,侠义为怀——”

“闭嘴!”安心打断了他接下来替肖路尘吹嘘的恶心话语。肖路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若当真宅心仁厚也就不会背后捅人刀子了。凭着他与慕容浩的交情,只该上门劝解才是,现下明明就是想借此机会扬名立万,指不定还能因出卖慕容家而受到朝庭的封赏。

安心眼望江傲,怔了片时又问道:“那夏国使者什么模样?”

“不……不知道。大概四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那汉子见安心等人连肖路尘也不放在眼里,只得低声回道,一点也没了先前嚣张跋扈的模样。

这里正说着,门外就来了一队人马,虽是汉人的衣着打扮,但面容明显不是中原之人。当前一人正是四十左右年纪,面白无须。众人都心下一惊,不是吧,这么巧?

方玄此时见慕容雪心忧,也顾不得许多,将方便往她手里一递,飞身就上去拦下了那队人马,沉着声道:“将书信交出来!”

那使者正待下马进酒家歇歇脚,见方玄过来,当下一惊,喝道:“什么人?给我拿下!”

方玄冷笑一笑,半点没将围上来的夏国武士放在眼里,一把拎起那使者的衣襟道:“瞧你的模样明明是个汉人,充什么夏国奴隶!”说着探手就去他怀里掏摸。

夏国武士齐声一喊,倒也威声震天,惊得路上行人纷纷躲避。方玄早已摸出书信,随手将腰间长剑一拨,乒乒砰砰一阵响,那些夏国武士向他打去的兵刃都脱手而飞,十几个人,如同叠罗汉一般齐齐倒在了地上。

安心从方玄手里接过书信一瞧,里面是慕容浩回复夏国李元昊的亲笔信。信上写明同意在夏国与大宋争战的时候里应外合来助李元昊一臂之力。条件,自然是要求一片封地以重兴鲜卑族往日的光辉荣耀。丫丫滴,大燕都灭国几百年了,怎么还想着复国?慕容浩是不是太悠闲了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做?做什么不好?拿全家性命搭在里头为他人做嫁衣裳?安心轻轻一笑,将书信收起,瞧了瞧那些夏国使者与武士,向着方玄道:“放他们走吧!”

“我却想杀了他们呢!”方玄冷冽冽地眼神在每个人身上扫过,强烈的杀气,让他们潸然汗下。

“放他们走。”安心轻声说道:“这里杀人不太方便,况且是肖路尘的地盘,没得又让他指着这事做文章,上报给朝庭以求荣华富贵。现下书信虽已被我们搜了出来,但一下子在宋国死了这么多夏国人,只要有人吹吹风儿,难保赵祯不会为了安全起见就屠了慕容一家。”

方玄咬咬牙,一脚一个,将那些夏国武士踢得老远,最后用力将那夏国使者掷了出去道:“滚,立刻消失在我眼前!否则让你们再出不了这宋国!”

一群人也顾不得疼痛了,屁滚尿流地上了马,能跑多远是多远,连回头多说一句话都不敢。这,不代表不勇敢。任何一个人,面对轻而易举就能将自己捏死的人物时,还是先保命比较明智且重要。

这样就完了!安心叹口气,太顺利了,简直就是心想事成,一点也不好玩。只是慕容浩怎么会放心将这样一封重要的书信交给那队白痴的夏国人呢?以他们的身手,路上随随便便来个会武的人就能劫下他们。好在是碰巧让她给撞见了,否则这封信要真落在了肖路尘手中,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安心无聊道:“我们走吧!”

安心说要走,江傲当然没有意见,连瞧都不瞧一眼身边那几个肖路尘的手下。牵过马儿来,托着安心上了马,自己也随即跃到了马上。方玄想说什么,却又忍了没说。郁闷哪,又要坐车了,简直闷得死人!

可是他们要走,先前那被安心喂下药丸的汉子却又不乐意了,腆着脸向安心陪着笑问道:“不知——方才那个药——有没毒?”

“哈——哈哈——”安心干笑两声道:“当然有毒!没毒我喂你吃药干嘛!”

那汉子顿时就求开了,不但扯出了肖路尘,还把许多安心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的家伙也抬了出来。他只希望安心能够碰巧认识其中的一个,稍稍卖点面子给某人。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侠呀。可惜,安心对江湖没了解多少,也就别指望她能认得哪个了。一听名字,便在心里腹诽着——统统都不像好人!

没劲,一个也不认识。安心瞧了瞧他们道:“把钱都掏出来!”

一听原来是要钱,众人连忙将所有的银钱都一股脑掏了出来——要钱好!要钱好!就怕这丑女子什么也要不,只要他们的性命,那才是真的惨了。

安心瞧了瞧众人手里捧着的钱袋,嘴角撇出一抹微笑,却不伸手去接,道:“将这银子拿去给先前被你们打伤的爷,就当是给他看病吃药补身子了,你们这是自愿的对不对?”

“对!对!小的是自愿的!打伤了别人出点医药之费乃是天经地义,我们是自愿的——”一群家伙异口同声道。

慕容雪忍不住轻声一笑,就连小方便也躲在她怀里望着车外这一群人发怔,小小的心里大概也觉得甚是有趣。

“那就好了,我就怕你们不乐意!”安心笑了笑又道:“再去雇辆马车来送那位爷上路。”

一声令下,当先就有两人屁颠屁颠跑了去寻车了。安心一直瞧着他们将高惟志服侍得跟亲爷爷一样,这才满意了。轻声向着那高惟志道:“倒是连累了你,赶紧回去吧。”

高惟志直接就被这一场意外给弄晕了头,又见这群人送上了钱钞更是觉得不可思义。他家里不算有钱,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自家娘子已经埋怨过他好几回了,说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担,连考个状元也不行,只配一辈子做个穷酸迂腐的破秀才!这些银钱若是拿回去,也够自家嚼裹着好生过几年的了,若是耳根清静,不再被娘子埋怨更是他所乐意之事。是以当下已惊喜交集说不出话来了。

安心像是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一般,向着那赶车的车夫道:“好生送这位爷回去,路上小心着些。”

那车夫应了一声,殷勤地赶着车走了。高惟志坐在车里,从车窗探出头去还在不停地频频后顾,眼中激动得泪光闪烁。

安心见他走了,这才轻笑一声,扬起马鞭驱着马儿就走。

身后那惶恐着的汉子惨叫一声道:“姑娘!还请赐小人解药啊——”

安心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易过容的面容更是丑得令人心惊胆战却印象深刻,唯有一双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芒,笑道:“是药三分毒,但凡吃药,总是有毒的!”说完见到众人一脸悔断了肠子的模样,又轻哼道:“真正的毒药,你还不配吃呢!回去告诉肖路尘,叫他给我安份点,否则那毒药我可要喂他一颗!”

说着,再不瞧那群人有什么反应。那马扬起四蹄已将她带得远了,踏起一阵尘土飞扬,将身后那群汉子都掩没在尘埃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鲜卑族人

夏国那一群人马,当先领队的使者正是汉人,名为徐敏宗,他其实是属于李元昊“幕僚”中的一员,专管给李元昊出策谋划。这回在路上撞着安心等人也算是他运背,被方玄那一掷,性命去了半条。当下不敢再在路上耽搁,直飞驰了上百里地,才敢停下来,从脏兮兮的鞋底摸出一封臭烘烘的信来瞧了瞧,这才吁了一口气,将信再次藏到鞋底里去,心里不由得意起来——好在早作了防备,否则这回可没脸回夏国了。

暂且不提徐敏宗,倒是安心等人在路上却再没遇到过什么麻烦,一路顺顺当当到了平江府的慕容山庄。这回安心总算留了个心眼,又将样貌妆成了以前的模样,免得慕容浩认不出自己还要多费一番口舌,她可不想人人都知道她来自未来。

慕容浩听得家人报说安心等人上门,竟破例亲自迎了出来,满面又惊又喜地看着安心道:“前些日子小儿回来不是说姑娘已——我还正打算哪时候去探望一下苏大侠呢!”

又是大侠!安心最近一听大侠都头痛,忙道:“多谢慕容伯伯关心,好在我还并无什么大碍,倒是此次——来此倒也与师傅有关。”

慕容浩笑呵呵地从方玄手里抱过小外孙,正陪着安心等人往慕容山庄走,听见此言忙道:“不知苏大侠有何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也好稍稍报答一下当年的救命之恩啊!”说着又怅然道:“只可惜苏大侠本事大,我一直没有能够有什么略尽绵薄之力的地方。”

安心闻言一笑,当下已走到了山庄待客的大厅之内。可巧慕容瀚也在,自从当年在蘅芜苑一别,还当真没有再见过这个性格直爽的汉子,安心不由觉得有些意外,正要说出口的言语也暂且搁忘了。

“哼!我当是谁嘛,大哥竟然亲自去迎,原来却是你这坏丫头。”慕容瀚故作生气,高高扬起了头,言辞里竟也有几分欢喜之色。

“嘿嘿!”安心贼贼一笑道:“当年我无意间得罪的事情,你不是还记在心下吧?”

“谁与你这小丫头一般见识?”慕容瀚闻言呵呵大笑道:“我原也说错了,小丫头现下可不小了!咱们雪儿都出嫁了,小丫头可也有心上人了?”说着,倒拿眼瞧着江傲,心想此人怎的有些眼熟。

慕容浩见自己兄弟看着江傲眼里流露出一抹迷茫之色,他也迷茫了。他心下原也觉得江傲眼熟,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傲已不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身形也越发长得高了,再加上现下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与当年在慕容山庄当仆役时简直就是判若两人,慕容浩一时之间却又怎么认得出来?怔了半晌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咱们是不是在别处见过?”

江傲面上露出一抹狡黠之色,当下收敛了浑身的气息,唯唯诺诺低下头道:“小的见过慕容庄主。”说着,却想起当年就是在此处第一次见到安心,自己还记得那晚从闻竹斋盗了至阴珠出来,路过映雪楼时听见安心在那里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吟的两句词“徘徊花上月,空度可怜宵。”谁又能想到现下却是此般光景。

慕容浩顿时一惊,眼里一抹精光闪过,忽尔长声大笑起来道:“原来是你!好个江傲啊!没想到我竟也看走了眼!”说着,又笑着道:“当年安心姑娘走的时候,我这府里这么多高手她都瞧不上眼,偏偏却要了你去,我还在心里奇怪,原来闹了半天,竟是我走了眼了,你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啊!也难得安心姑娘看人的眼力竟如此高明!”说着,也由衷感觉到惋惜,这么好的一个人才,为何自己却没发现?不过,如此高人又为何潜入慕容山庄甘为仆役呢?慕容浩想着,心里有些疑惑起来。

江傲微然一笑,倒不再言语。安心却直呼稀奇,看着慕容浩面上疑惑的表情,难道他现下还没发现山庄的藏宝库里少了枚至阴珠么?慕容家族当真家大业大到如此程度?估计那藏宝库中宝物太多,区区一枚至阴珠,还没人留意得到呢!想着不禁笑道:“说起来,倒还承了慕容伯伯的情了,江傲原本因为一件事暂且藏身慕容山庄,倒叫我捡了个便宜。”既然慕容浩还没发现府中失窃,她也就干脆不提,淡淡用言语带过,也算是替慕容浩解疑了。要知道江湖中恩怨情仇多不胜数,偶尔为了一件事藏身匿迹也是有的。

果然,慕容浩只了然一笑,不再追问。分主宾坐下,还未来得及开口叙谈,便有一个身影从内里疾奔了出来,一见安心喜道:“哈哈!果然是你来了!小安子,很好很好!你果然没事!我就说嘛,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就你那坏的程度,估计天下人全都死光了也未必就轮到了你!”说着,喜不自胜地抓耳挠腮,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的长辈在此,也要上去给安心一个大熊抱了。正是慕容修呢!

“小修修——”安心这个称呼好肉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抖了抖身上起的鸡皮疙瘩。知道他们的交情好,却也不用当着众人好到如此肉麻的程度吧!众人面上神色不一。慕容浩兄弟俩是暧昧地笑着,估计是会错了意。江傲是看到慕容浩他们的暧昧笑容,开始郁闷起来。方玄与慕容雪却是幸灾乐祸地笑着,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安心细细打量着慕容修,眼见这几年过去了,大伙都有些变了呢!慕容修依然俊美无匹,只是总算也多了一份沉稳的气度,不再是当年那毛燥燥的样子了,只是大嗓门依旧,一出场,就声震四方!不由笑道:“嫂夫人呢?怎的不带出来让我见见!”

慕容修尴尬地笑了笑道:“还不知在哪个娘肚子里。”他当年自从死拒了肖红衣的亲事后,一直也没找见自己喜欢的人。慕容浩也实在拿这个儿子没有法子,他想早些抱孙子,但儿子不愿意又能如何?说起来,众人也都不免有些误会他是对安心有意。但事实上,他当然是喜欢安心的,却没有那种爱恋之意。一直以来,安心在他心里的地位都是至高无上的,这个女子如此与众不同又豪爽精怪,对于安心,他更多的是佩服与崇拜,但却没有柔情。

“哎!你也太不争气了!好啦!现下有我在,我一定将你妻子从娘肚子里头挖出来!”安心故意叹口气,一番话引得众人一阵笑,慕容修更为尴尬了。

当下不免热闹了一番,直到慕容浩好奇心起,再次追问起苏子扬到底有什么事时,安心这才笑吟吟道:“听雪儿说,慕容伯伯准备投靠李元昊?”

“啊,这个——”慕容浩对安心的直爽还是有些不习惯,当下掩饰道:“也没有什么事。”

“还说没什么事?你都将回信交给夏国使者带去夏国了!我可不想咱们家得个叛国诛连的下场啊!”慕容修一见提起这事,立刻就气呼呼道。自己都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为何爹爹总将他当成是个小孩子,对他的意见从来听不进去,就连叔叔——慕容修转眼看了慕容瀚一眼,他面上也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只是苦于说服不了兄长。

“叛国?我们可不是大宋的子民,我们是大燕人哪!”果然,慕容浩又开始旧话重提了,他就是固执着这一点,是以面对兄弟与儿子的反对,丝毫不以为意。

“大哥,不是我说,大燕都亡国了数百年了,现下哪还有半点复国的希望?我知道你也不是那执着名利之人,也没有想要当皇帝的野心,只是想让咱们这些鲜卑族人活得更好些罢了。只是这数百年来,咱们慕容族的人都与汉人同居婚配,身上流的血液如何还能算是鲜卑人?又怎能不算是大宋的子民呢?”

“是啊!我看那李元昊压根也没安什么好心,不过以同为鲜卑族人这个理由来利用慕容家的势力罢了,待到他建了大业,又怎会容我们继续活下去?封地?那是想都不想想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爹爹你如何不知晓这个道理?”

慕容浩闻言难得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呢?但慕容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任人摆布的,我又怎会容得李元昊先对慕容家族下手?眼见这么些年过去了,许多人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鲜卑人了。我不过想借此机会,让大家都清醒清醒自己的出身来历,为人,不能忘本啊!”

“怎么?李元昊与你们都是同样的鲜卑人?”安心不由觉得有些奇怪,慕容家怎会与夏国李元昊扯上这份关系?曾经听兴平公主说起过李元昊是鲜卑拓拔族人,但也并未在意,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段讲究。

“他?”慕容修不屑道:“其实算起来与我们压根就没什么关系!宇文氏、慕容氏、段氏,一向都被人称为东部鲜卑,也老早就与汉人混居了。李元昊天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杂种,若要按血统来说,他既然自称是拓拔族人,就应该是北部鲜卑,可夏国与北部鲜卑压根就没有一点儿关系,至于党项人,更不知是什么玩意了!”

“呃!”安心头昏昏,不明所以然,这个血统问题太复杂了吧!不过听见慕容修提起段氏,不知和大理段氏有没有关系,安心又在开小差神游中。

慕容瀚呵呵笑道:“说起来东部与北部鲜卑也没什么关系了,不过是同一个祖宗。至于夏国的党项族一向自称是鲜卑拓拔人,我也还真不知道他们与拓拔人有何关系。党项族仿佛是羌族的后代吧,而我们鲜卑却是被你们汉人所称为的东胡的后代。大抵也不过只有几种可能——也许拓跋姓为羌族原有的姓氏,要不就是以前中原皇帝的赐姓,再不然,就是他们冒用了鲜卑拓跋氏的名号!”

“这样啊——”安心头昏脑涨中,不禁摇了摇头道:“对这个我实在没听明白,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便是李元昊与你们没有关系是吧!”

慕容瀚与慕容修当下连连点头,安心能听明白这点,实属不易。

“那他干嘛用同为鲜卑族的名义来收买你们哪?”安心此言一出,便不禁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白痴啊,这问题问了岂不是白问,李元昊又不在此。

果然,慕容瀚与慕容修用鄙夷的目光望着她,异口同声道:“我们怎么知道,你问李元昊去!”

安心苦笑着摇摇头,将目光转向慕容浩,要瞧他怎么说。

慕容浩叹口气道:“我也知道这里头没什么关系,但凡事总要有个名号,李元昊既然为了套关系这么说了,我也不妨暂且听着便是。”

“反正我不赞同你与夏国结什么同盟,到时被人卖了还在那替别人数银子呢!他们有多少人?你们有多少人?何必冲在前头替他人作嫁衣裳?”安心直接道。

慕容浩虽觉安心的语气有些强横了,但好在知晓她脾气直爽,倒也不介意,解释道:“夏国也并未要慕容家为他们打战,只不过想让慕容家收集些宋国情报罢了,这种事情对我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慕容家族高手甚多,想必也没什么危险。”

“慕容伯伯!”安心正色道:“我一直觉得你们现在其实就是汉人了!你想恢复强盛鲜卑族这不忘本的举动我不反对,但你不觉得在现下慕容家汉人血统多于鲜卑血统的情况下,这种举动是可笑的么?”接着不容慕容浩反驳又道:“以夏国那小小的弹丸之地,屈指可数的人数,你以为他们能攻打下大宋的江山?若是与辽国同盟倒还有些可能,但据我所知,辽国现下对李元昊也甚为不满,暂时是不会与夏国同盟的。即使他们能攻打下大宋,也不知已是何年何月了,慕容伯伯你还看得到这一天么?慕容家族还看得到这一天么?攻下了大宋,也没有慕容家从中分杯羹的希望,即使给了你们封地,又与现下依附大宋而生的局面有什么两样?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慕容浩被安心这一番言语直打到心里去,暂时闷头细思,不知该如何作答。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欲盗书信

“是啊!我也这么说呢!可是爹爹却听不进去。”慕容修嘀咕道:“也不知那李元昊有什么蛊惑的本事,信上只不过反复提了几句光复鲜卑就将一向精明的爹爹生生弄成这副鬼迷心窍的模样。”

“你说什么?”慕容浩直接瞪了过来,吓得慕容修缩头一哆嗦,看来积威之下,说话一定要三思才行。

汗!安心抹了把额角的汗,天可真热,这话题可真闷。原来李元昊提的只是光复鲜卑这个名号啊!就说呢,若是现下还有人想着要光复大燕,结果一定便是成为慕容复那样的疯子!即使想当皇帝,也没人会提起这个都被扔在了历史旮旯里的大燕吧!若不是金庸一部《天龙八部》,安心还不知道这大燕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呢,没准便当成了是战国七雄时的燕国,更甚至理解成很大的燕子也是有可能的!

“师傅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说你这举止是会给慕容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的。宋国现下正是强大之时,虽然从太宗时起就一向重文轻武,现下朝中没有什么能兵强将,但乱世才能出豪杰,没准现下不知有多少王候将相的还躲在深山老林里呢,凭夏国那微弱的势力,压根就动摇不了大宋的根基。让慕容伯伯千万要三思而后行。”安心跟念经似的,一字一句说着。其实这些都是她自己的话,但李元昊的无耻招数她可也要学一学呀,要有个强有力的名目才能打动别人的心。苏子扬在慕容浩心里的地位是很高的,扯出他来,才能让慕容浩有足够的重视度。

慕容瀚与慕容修当下连连附和着点头不已,就连江傲等旁观之人也觉得安心说得有理。慕容浩又沉吟了半日,终于长叹了一口气道:“苏大侠真不愧是有高瞻远瞩之能啊!是我糊涂了!一心只想着认祖归宗,让鲜卑而不是慕容这个名号广为天下人知却没想到这样也许连慕容家都保不住了。”冲动是魔鬼!慕容浩也难免有些个软肋,这回可巧让李元昊抓住利用了一把。

“认祖归宗!这可是汉人的思想啊!慕容伯伯,你还不承认你其实也是个汉人么?”安心微然一笑。

慕容浩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半晌忽道:“但我已回书交由夏国使者带去了。虽然现下反悔也没有什么,但若是这李元昊一怒之下将此书送到皇帝手中,这——”念及至此,深觉自己鲁莽了。

“是这个么?”安心笑吟吟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来,递给了慕容浩。

慕容浩面上一喜,连忙伸手接过,但再一细看,不禁摇了摇头道:“假的!不是我的原书。”

“什么!”安心振衣而起!被耍了!再想起那夏国使者一脸惶惑懊悔的模样,丫丫滴!装的还真像!早知道便该让方玄杀了他们斩草除根呢!

“那怎么办?现下再去挡截是来不及了!”慕容瀚长叹了口气。

安心眼珠子骨碌乱转。若是此信真落到了赵祯手里,没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真会下旨诛了慕容家呢!自己要是替慕容家辩解或许是有用处的,但她现下不想见赵祯,不想打乱他暂时平静的生活。怎么办呢?

江傲望着安心笑了笑以示安慰,开口道:“别急,李元昊起码不会立刻将此书信交给皇上的。他现下还没做好与大宋翻脸的打算呢,若是就此卖了慕容家,岂不是也将他自己的狼子野心暴露了?大宋若是有了防备,夏国就更没有与之抗衡的希望了。”

安心闻言先是放心地笑了,但随即又道:“可这东西放在那里总是一枚不知何时会爆炸的摇控炸弹啊!难不成要去夏国盗回来吧?”

“摇控炸弹?是什么?”众人不解,当下就有几个直接问出声来。

“啊!”安心又想挖地洞钻进去了。失言了!又失言了!

“呃,我想安心的意思是说在森林中未熄灭的火种吧!”江傲也不知那摇控炸弹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以安心的话来理解,这样解释应该没什么错。

眼见众人露出了了然的神情,安心这才长吁一口气,望向江傲的眼睛就差没飘扬出粉红色的爱心了。有个站在自己一边帮自己说话的人真好呀!以前只有卓然会这么帮她,现下又多了江傲一个,真好!

安心的意思大家是明白了,可是办法却还是没有。若是说起要去夏国盗信,这个难度还真是大,汉人一进入夏国就立刻会被认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还能做什么?再说书信又不像是别的东西,谁知道到底会放在哪里?要盗,又岂是这么容易的?不过提起盗字,慕容兄妹与方玄的目光又飘向了江傲,这个盗圣的徒弟,除了他,还有谁更适合做这种事呢?

江傲难得郁闷了,看我干嘛!都看我干嘛!别人看他,他不在意,但以如此期待又热切的眼神盯着他,却让他很不好过,感觉自己是案板上的一块肉,正在待人切割。

安心的目光也慢慢飘了过去,上看看,下看看,忽尔笑笑,忽尔皱眉。江傲忍不住了,闷声道:“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嘿嘿!没什么,看看而已。”安心奸笑了两声,却又苦恼道:“我好烦恼啊!若是不盗这信吧,不知道慕容家什么时候会倒霉。若是要盗这信吧,我又不想去夏国,上回见了那李元昊一次,我都已经快要吐了。”其实,她原可以不去盗信的,因为赵祯的关系,但安心还是忍了没说。

“这怎么能让你去犯险!慕容家的事情要由慕容家自己来解决!”慕容浩开口道:“既然是我做错了,这信,也由我去盗吧!”

“不,大哥,你现下是慕容家的族长,要去也该是我去!”慕容瀚站起身来道。虽然这个兄长的武功比他强些,但他也不弱,起码对付个把夏国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不,你不能去。趁着李元昊现下还不知道我反悔了,也许我可以以商议大事的借口混进夏国,伺机盗信。”慕容浩说着,也激动地站了起来。

江傲笑吟吟望了安心半日,她心下在想什么,他自然还知道一些。既然安心不愿意见赵祯,这倒正合他的心意,当下心花怒放,眼见慕容浩与慕容瀚争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不禁开口道:“这有什么好争的,难道这件事很好玩儿?”说着又向慕容浩道:“就算你混入夏国,身处明处,也未必盗得到信。算了,还是我偶尔做次好人,替你跑趟吧!”正巧,他还想教训教训李元昊。江傲还想着,就算是偿还盗了慕容家至阴珠的代价好了。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了。

慕容浩与慕容瀚不知江傲乃是盗圣的后人,当下连连摇头,怎么也不愿意他为了慕容家去涉险。

“你当真要去?”安心眉间一抹忧色。

“放心啦。大内皇宫都来去自如,何况是夏国?”江傲宽慰她道。

“那我也去吧,起码我会易容,易容成夏国人的模样,这样不容易被人查觉呢。”安心笑道。江傲的本事,她自然很清楚。

“不用,你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吧!”江傲怜爱地望了安心一眼。她刚刚才回来没多久,怎能让她跟着自己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还是待在大宋安全一些。想着,知道安心不放心,又道:“你若要帮忙,便做个人皮面具也就行了。我带着你,反而不容易行事。”这最后一句话,是事实,却也是关心。

“可是——”安心想着想着又不乐意了,江傲这一去,起码也得过上好几个月才会回来,要与他分开这么久么?两情若是相悦,又岂会不在乎朝朝暮暮。

江傲了然一笑道:“我会尽早赶回来的,放心!”这话说得语重心长,像是宽畅,又像是保证。安心不由点了点头,不想让江傲替自己担心,那就自己承担几个月的担心难过吧!

江傲简直快要成了安心肚里的蛔虫了,一见她的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当下笑道:“你还得忙着将某人的妻子从他丈母娘肚子里挖出来呢!哪里还有空闲想别的?”

安心闻言“扑哧”一笑,江傲这张嘴,让她说什么好?是不是因为现下两人的关系分明开朗起来,他不用再猜来疑去,是以又变聪明了?不像以前那傻得冒泡的别扭模样了。

这回,不光是慕容雪与方玄郁闷了哪!其实他们两个都习惯了这两个厚脸皮的家伙旁若无人的模样。倒是慕容浩他们郁闷了,被当成摆设给晾在一旁了!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明明是慕容家的事情吧!怎么说到现下,倒好像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这两人还真会自说自划哪,但又让人说不出什么来。慕容修更是早对安心与江傲的关系有些明白,现下见他们已挑开了那层窗户纸也不由地替安心高兴,但是——他也一点不喜欢被人忽视的感觉!

“那就这么定了吧!”安心笑嘻嘻站起身来,反正要走也要等明日了,还有空与江傲相处一日。明天的事,明天再说,犯不着现下便操心。

江傲点了点头,拿眼瞥了瞥周围那一群呆成雕像的家伙向安心示意。安心这才恍惚过来,大声道:“哎呀!不好意思,我又将你们给忘了!”说着,不顾众人面上那千奇百怪的复杂表情又笑道:“放心!江傲出马,书信无失!”

这女人真是厚脸皮,夸自己情郎也不带脸红的。慕容修与方玄交换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哎!技不如人!除了在这里听安心夸口,还有什么可说的?他们可没那神不知鬼不觉的盗术,若是司空极在此,也未必能说得嘴响。

安心等人才赶到平江府,这时也都有些倦了,慕容浩便吩咐下人好好服侍,便由得小辈们散去玩耍了。他与慕容瀚却还有事商议。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安心再次在慕容山庄里闲逛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第一次来此的晕头转向之感。江傲更是熟拈,在这里混过三个多月,要是还不熟,那也就成了安心那样的路痴了。

路过闻竹斋,两人相视神秘一笑。这里的秘密,只有他们才知道。

待到安心再次见到慕容山庄的那些丫鬟们时,才知道原来这世上最热情的人是她们。这群人,因为慕容雪嫁到了方家,平日也甚少与她相见,常常盼着慕容雪回来看看她们。但现下一见到安心,立刻就将自家的姑娘丢到脑后去了,都围着安心说说笑笑。至于那抢走她们家姑娘的姑爷方玄,就更是连正眼也不瞧一眼。不由让人深叹——那些化妆品的效用可真是好!到现下这些丫鬟们还惦记着。可惜,安心苦笑了笑,这回出来没来得及带上那些收买人心的玩意。好在接下来的日子要在这待很长一段时间,闲得无聊时倒可以做些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不过事实证明,安心的魅力还是比不上小方便。当那群丫鬟终于将目光下移,发现这正嘟着嘴儿扯人衣角叫“爹”以求被注意的小少爷时,一个个都母性大发,抢着抱起小豆丁就到处玩去了,撂下这些正主们站在原地感叹着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也幸亏如此,安心才有了时间与众人安安静静地喝茶说话,与江傲多相处一会。过几日,便见不到了呢!安心打定了主意,到时做人皮面具时,所用的时间越长越好,能拖得越久越好。反正,盗信之事又不急在一时!想着,不由又开心地笑了。

快乐,有时候其实就是如此简单。



                  第一百一十四章 窈窕淑女

再怎么拖,日子也总有过完的一天。这天,江傲终是要走了。安心破例一大清早就躲了个没人影,不想经历告别的场面呢,郁闷而又让人感觉天灰地暗。还是洒脱点好,不过是暂别,何必要搞得愁眉苦脸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呢!

平江府风景秀丽之处丝毫不比余杭郡逊色,虎丘与寒山寺几乎是无人不晓了。不过与杭州一样,许多著名的景致如苏州园林、狮子林等,此时都还未建成。名人也是一抓一大把,但是最让安心喜欢的唐寅与祝枝山却偏偏是明朝人。她喜欢这两个才子倒不是因为周星驰的电影,而是为了一本根据苏州评弹改编的小说。这本小说曾经让她笑破了肚皮,更甚至去买了唐寅的诗集。

随步走到剑池,进入“别有洞天”圆洞门,顿觉“池暗生寒气,空山剑气深”,气象为之一变。举目便见两片陡峭的石崖拔地而起,锁住了一池绿水。池形狭长,两头宽窄不一,模样颇像一口平放着的宝剑。池中印出一道石桥的影子。抬头望去,拱形的石桥高高地飞悬在半空,景致奇险。洞门内石壁上长满苔藓,藤萝野花长长地垂挂下来。透过高耸的岩壁仰望塔顶,有如临深渊之感。

安心只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听说剑池之下是吴王阖闾埋骨之处,随之陪葬的还有“专诸”、“鱼肠”等三千宝剑,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这股凌人的寒意,却犹如宝剑锋芒毕出,袭人而来。

安心又瞧了瞧外边那奇大的“虎丘剑池”四字,只见笔力遒劲,不禁伸手摸了摸。丫丫滴,这可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真迹,若是写在纸上的就好了,那就发财了!安心咬了咬下唇,可惜,后代的“虎丘”两字已然历经风霜剥蚀,断落湮没了,再补上的已不是原迹了,自己能够见到真迹,总算还眼福不浅。

安心正望着那四个大字怔怔出神,只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道:“姑娘莫非也喜欢书画之道?”安心闻言一惊,转身一瞧,却是一个年方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容长脸庞,纤弱身材,举手抬足的姿态优雅悦目。身旁还跟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鬟,看来是出身书香门第了。

那女子见安心转身,却也一惊。原来安心单身出门,此时不会武功,生怕遇到什么歹人,是以又易了容,第一次瞧见她那奇丑模样的人,若是不感觉惊诧才是奇怪呢!就如同这世上绝世美人难寻一般,绝世丑女也是万中无一。

安心嫣然一笑,只是别人看见的便不是百媚千娇的模样,而是更形丑陋的脸庞。看来,美女与丑女的差距是十分巨大的,同样一个动作,若是美女来做,便会让人觉得秀色可餐,可若是由丑女来做,便成了丑人多作怪了,真是不公平呢!

好在那女子倒也见识不凡,只怔了没多久,便笑了,口里道:“适才见姐姐样貌非比寻常,倒是失礼了,还请姐姐莫怪。”看来倒也是个性子直爽之人。

安心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与这样直爽大方的女子打交道是最舒服的事情了。不用去猜测她们在想些什么,有什么话,直接便说了出来而不是心口不一的假意虚伪。安心倒也还了个礼道:“我样貌本陋,早便习惯了,又怎会见怪。”

那女子笑道:“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样貌不由自己,姐姐如此豁达倒叫人钦佩。”

豁达么?其实也不见得,若真是长成这样,只怕没有几个人会不伤心的。道理人人知道,可是当真身处其境就又是另一番感受了。安心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小女子姓范名慕云,适才见姐姐正凝神观字,一时按耐不住出言相询,倒是冒昧打扰了。”那女子轻声说道。言语温柔有礼,显然教养甚好。

虽然范慕云“姐姐”叫的亲热,但安心却也只感觉到一种略带生疏的客套。毕竟两人刚刚相识,连点头之交也算不上。倒是她一上来便报出了自己的闺名,倒还叫安心青眼相看。要知道古时候女子姓名是不能随便告诉外人的,更何况现下是告诉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即便是对方同为女子。安心笑了笑,道:“我叫安心。”说着见范慕云一副客套拘礼的模样,不禁笑道:“咱们自在说话儿吧,也不用如此客套,倒见得生分了。”

范慕云闻言心内却大呼稀奇。要知道她自己在女子中已算是英气大方的了,别的女子面对陌生人时,有的简直连话都不敢说,可对面这样貌丑陋的女子,却仿佛比她还更洒脱不羁,不由对安心更是钦佩起来。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喜欢书画之道?”安心悄悄吐了吐舌头道:“说来惭愧,我连字都写不清楚更别说画了,大概也就是钟馗画鬼那模样吧!”说着,忽又笑道:“实话告诉你,我方才在研究那字碑究竟值得多少银子!”

安心倒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完全不理会别人到底会怎么想她,只是一双眼睛促狭地望着范慕云,不时微微眨动两下。

范慕云闻言一怔,不是吧!这女子怎会如此说自己呢?更甚至将这字碑与银子想在一处——这,这也太市侩了吧!但她仍是只怔忡了一会便回过了神,笑道:“姐姐若是能瞧出这字碑值钱,这份眼力倒也不凡了!”她认定了安心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才女,方才那番话只是故意而为之。

“我知道这字碑值钱是别人告诉我的。”安心轻轻眨了两下眼,一脸无辜的模样道:“听说是唐代大书法家颜真卿的真迹,世上少见,是以我想它一定很值钱!只是不知为何,这字碑竟好端端摆在这里,也没有人看守,难道不怕人偷么?”

“这——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大抵——是没人来偷的吧——”范慕云的脸色有些难看了,额角上冒出了细细的香汗,她身旁的小丫鬟早都一脸鄙夷地瞪视着安心了。自家姑娘可是平江府有名的才女,难得今日出来有兴致与这丑女说话,她竟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银子”,真的是好没有品味!好贪财!希望她不要打自家姑娘的主意。那小丫鬟想着,偷眼瞧了瞧范慕云,又悄悄将自己手上戴着的金丝镯儿褪了下来藏到怀内,又摸了摸耳上的坠子,生怕一个眼错不见,就被这个丑女子给顺手摸走了。

安心自然是将她们的神情举止都瞧在了眼里,这两个女子也太纯真可爱了吧!安心肚中暗暗好笑,以苍天为誓,她绝对不是故意要捉弄她们的。她说的可都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字嘛,她的确写的很难看,画画也不会,也许连钟馗都比不上呢!方才更是想将这石碑搬走,一句虚假夸张之言也无。

安心强忍住笑,板着面孔一本正经道:“这样啊!看来这块字碑对平江府来说也不是很重要,改天我雇些人来将它挖走算了,买不出去的话,摆在房内看看也是好的!可有多么风雅啊!”说着,一脸向往之情。

“啊——是——”范慕云彻底被安心的“惊天裂石”之言给震晕了,话一出口,才觉察过来,急忙道:“不!不是!”她那随身丫鬟更是轻声嘟嚷了一句道:“什么风雅,明明是粗俗才对。”

安心故意不去答理那小丫鬟,望着范慕云奇道:“到底是也不是?”

范慕云抬起衣袖轻拭了拭额角上的汗珠,正言劝道:“姐姐还是别将这字碑搬回家去了,放在这里,路过的游人都能欣赏到可有多么好?若是放在家中,却只有你一人能瞧了。况且,这字碑也实在是不值什么钱的。”

安心满面诧异道:“别人瞧不瞧得见,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瞧得见便好了,虽然——这字在我瞧来写得也不怎么样,但大家都说好,便一定是好的。”说着又道:“方才你说我能瞧出这字碑值钱,眼力是不凡的,现下怎的又说这字碑不值钱了?难道你也想要它么?”说着沉吟道:“这样吧,反正有四个字,我拿‘虎丘’两字,你拿‘剑池’两字好了!这就叫见者有份,反正叫人破成两半,也不费什么事。”

这番话一说,范慕云只觉头昏脚软,差点要瘫坐到地下。难道自己的识人之明竟如此差劲?怎的会撞见如此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贪财的程度也和她的容貌一样了,世所罕见!

安心咬了咬下唇,自己是不是太坏了?竟如此捉弄一个纯真善良的女子。虽然这世上当真有不少损人利己甚至是损人不利己之人,但这等人多半都将龌龊念头深深藏在心里,现下安心却依样画瓢地说了出来,想让人不震惊鄙夷还真是很难呢!

罢了,不逗她了。安心见范慕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当下故作不知地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出来久了肚子饿了,是以现下浑身出虚汗,四肢无力呢?这样吧,我也饿了,我请你吃饭啊!”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枚铜子,捏在手心里摇了摇,一脸自得之色。

范慕云见安心终于将注意力从字碑上头转了开去,这才长吁一口气,瞧了瞧她手里那数枚铜子,不知这些钱够吃什么的,当下摇摇头道:“还是我请姐姐吃饭吧!”

“这样啊!”安心偏着头想了想道:“好吧!我原本想请你吃白菜馄饨的,既然你想请我的话,这个机会就让给你吧!”说着又道:“那我们去万鹤楼吧!我想吃炒虾仁,爆鳝丝,鱼莼羹,清蒸鲥鱼和肴肉,再随便配点素菜和面点就马马虎虎将就吧!”

那小丫鬟听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这样还叫做马马虎虎?这女子是什么胃啊!吃得下这么多吗?范慕云更是奇道:“肴肉是什么?我却从没听说过。”

“啊!你没听说过?”安心奇道:“不是俗称镇江有三怪——面锅里煮锅盖,香醋摆不坏,肴肉不当菜么?这么有名,你居然没听说过?”

“可是这里是平江府不是镇江啊!”范慕云一脸哭笑不得道。为什么自己应该要知道?

“哦,我以为镇江离这里很近,你应该听说过嘛。”安心理直气壮道。倒是心里在暗自嘀咕,是不是宋朝这时候肴肉还没发明出来呢?

“姑娘,你真要请她吃饭?”那小丫鬟悄悄扯过范慕云轻声在她耳边问道。

范慕云略有迟疑,但话已出口,又怎好收回来?只好苦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可是,我觉得她不像个好人呀!一会不知还要说出什么离经叛道之言呢!若是让老爷知道了可不太好,咱们还是快回家吧。”那小丫鬟开始担心起来。

范慕云正要开口,安心便已不耐烦了,道:“你们难道不饿么?说了要请我吃饭,到底去不去呢?若是你们心疼银子,那还是我请你们吃白菜馄饨吧!”说得大方不已,却半点也不脸红。

听了这话,范慕云的犹疑也被打散到九霄云外去了,既然话已出口,便要做到!不过是请这女子吃顿饭而已,想必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想着,忙道:“去,自然是要去的,我们这就走吧!”

安心点点头,原想当先开路的,无奈又辩不清东南西北了,只得跟着范慕云向那万鹤楼走去。心里却暗自偷笑,这个女子人很好呀,又知书达理,又温文善良,长得也还漂亮,气质是很好的。自己原本说过要将慕容修的妻子从他丈母娘肚子里挖出来,却没想到今日出门散心便遇到一个。自己是很喜欢她的,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慕容修,更不知道慕容修瞧她又有没有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