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学习小组成立之后，慕航当仁不让的成为了组长，官儿不大，权利不小，尤其是针对顾羽来说。
其实肖淡淡原本以为慕航纯粹是为了“监视”才加入小组，可几次辅导下来……好像还不完全是那么回事。
“肖淡淡，这是你找的补习地方？”慕航坐在肖淡淡的正对面，平静的问着。
“嗯，不错吧，在图书馆学习不让说话，肯德基又太吵，这里不错吧，安静，又凉快。”肖淡淡笑逐颜开。
“是挺凉快的。”顾羽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按了按差点被风吹走的演算纸。
“可是安静吗？”米迪的表情有点要抓狂。
“呃……”肖淡淡心虚的解释着：“我昨天来的时候明明是挺安静的……”
四个人的眼神不约而同的飘向那“安静”的源头：四角凉亭长廊一侧，吹拉弹唱样样进行着的一个老年戏曲社……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苏三扮相的老婆婆悲悲的唱词，婉婉转转的飘进四个人的耳朵里……
肖淡淡心更虚了。
慕航清了清嗓子站起来，整了整衣服，礼貌的走近那个正在陶醉高唱着的老婆婆，毕恭毕敬的说着：“婆婆，我们想在这里看会儿书，行吗？”
老婆婆不满的扫了他一眼，“你学你的呗……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
“呃，我的意思是，婆婆您在这里唱，我们就没法学了。”慕航为难的搔了搔头。
“不得了哟，你们不得了哟，尊老晓不晓得啊？我们老年人没地位是不是啦？这个亭子你家买下了是不？我们唱个曲儿都犯法了是不？”老婆婆端着戏曲腔声声控诉起来，“现在的学生哟，一点都没有礼貌！”
“可是婆婆，是我们先来的啊。”慕航头上开始冒汗。
“所以我们也没轰你们走啊！”婆婆继续控诉，“我们还没嫌你们看书妨碍我们呢！”
慕航哑口无言灰溜溜败下阵来，坐回石凳，瞪了肖淡淡一眼。
肖淡淡脸颊泛红，假装若无其事的继续看书。
“咳。”顾羽清了清嗓子，把衬衫扣子解到第三颗，领子也竖了起来，想了想，又把衣服下摆拉出半截才站起身走向那个戏曲婆婆，绷着脸一字一字的说着：“老太太，明明我们先来的，你们让一让，一会儿我还有几个兄弟要来，他们脾气可不好！”
“哦？”戏曲老太太心平气和的点点头，终于不唱了，转身跟另外几个老头老太太们商量起来，拉胡琴的也不拉了，打鼓点的也停了，亭子里安静下来。
顾羽朝肖淡淡扬了扬眉头，又不经意似的扫了慕航一眼，说不得意是假的。
“好小子！”拉胡琴的老人忽然高吼了一声，中气十足，把顾羽吓了一跳。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你以为你是黑社会？你少来！”胡琴老人胡琴搁在一边，吹胡子瞪眼的就冲将过来，一巴掌拍在顾羽肩膀上，“今天我就帮你们爸妈教训教训你们，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夕阳红！”
“啪……”
“啊！”
“别打别打……”
“啊我们错了！”
“没我的事儿，我没说话……”
“啪……”
“啊！”
“小女生跟男生混在一起不学好！教训你们！”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学习……啊……”
夕阳果然无限好。那天，肖淡淡一行四人充份领教了这句话，并牢牢记住了这点。
半小时后，他们四个败军之将已经狼狈的让出了亭子，转战草坪。
那个季节已经开始有点热了，草坪看起来美，可是坐起来确实是不怎么舒服，大太阳火辣辣的晒着，肖淡淡和米迪又都是穿着裙子，坐的时候遮着掩着生怕走光，又怕硬硬的草边儿刮腿，时不时的再爬个蚂蚁过来……
肖淡淡承认自己让大家杯具了、顾羽承认自己霸王政策失效了、慕航承认三好学生在社交场合也是等于零的、米迪承认加入这个学习小组是不可取的。
面对面坐着，互相瞧着其他三人被太阳晒的通红的脸颊，垂头丧气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从谁开始，忽然就闷着“扑哧”笑了声，这声音就像是导火索点燃了杯具气氛转型为洗具，气氛一点点蔓延开来，燃的四个人心里噼啪作响，又一声“扑哧”，第三声“扑哧”。
四个人的苦笑变成微笑，微笑变成克制着的无声的大笑，最后实在是没人再忍得住，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捧腹大笑。
怎么会这么倒霉，不是来学习的吗？不是品学兼优吗，怎么就变成小痞子挨揍了？这个下午还可以更有趣些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了，那个下午的快乐是不可复制的，注定了不可复制。虽然四个人之间并不是毫无矛盾、猜疑，可是青春可以抹去那些长歪了的小根枝枝垭垭，没错，只是小根。肖淡淡不止一次的想，如果他们的记忆可以停留在那个下午该多好，肖淡淡清清楚楚的记得那个下午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多个包、记得顾羽脖子上被戏曲老爷爷拍出的红痕、记得慕航狼狈的扯着她跑出亭子、记得米迪捧着大家的书还差点在草坪上摔了一跤。
她记得很多细节，她甚至记得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多好啊。可那种快乐也是个分水岭、分界限，原来喜和悲也是会连接在一起，连接的那么紧密。
无论如何，四人小组的学习计划开始了就不能停下。当然，地点没有再选择这个可怕的公园。第二个周末，大家一起去了学校的图书馆。其实选择在周末来图书馆自习的学生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大部分也都是在看小说，慕航挑了个靠窗的最角落位置，想了想，让肖淡淡坐了进去，他便坐在旁边，牢牢的看住了肖淡淡的出入……
顾羽和米迪则坐在对面，他们倒是对这样的安排没什么意见。其实顾羽反倒在心里隐约觉得有几分高兴，和肖淡淡同桌这么久，看到的最多是她的侧脸，这次换做坐在她的正对面，做题的间隙偶然抬头，就能看到她垂着的眼帘、长长的睫毛，认真思考的表情……那是和平时不同的，至于哪里不同，顾羽也说不清楚，总之感觉很平静。
从此，四人小组的学习地点就锁定在了图书馆。即使在期末考试前期也没有再换，他们坐的位置也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凭着慕航和顾羽在学校的知名度和威信，没人会跟他们抢。
慕航的成绩本来就好，现在为了看住肖淡淡和顾羽的交流，不得不把时间更多的花在了学习上，这样一来他的成绩倒是也有了提高。米迪也一样，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偷懒，现在有三个人看着，便也不自觉的多了很多功。底子最差的顾羽得益也最大，从肖淡淡身上他学到的是学习的平和心境和稳妥的学习方法，从摹航身上他学到的是实用的学习技巧和灵活的解题方法。
讲到解题，顾羽不得不佩服慕航。慕航就像个太极高手，总能四两拔千斤的想出很多最简便的方法，几个公式一用，再难的题也迎刃而解。
可跟慕航接触的越多，顾羽也越看得清肖淡淡其实才是对慕航来说最难的那道题。他不知道米迪会不会也有所察觉，总之，蒙在鼓里，自以为保密功夫做到家了的往往只是当事人。
学习之余往往四个人会有短暂的休息聊天时间，而聊天过程中肖淡淡和慕航所泄露出来的惊人的一致无不透射出一个呼之欲出的事实：他们的关系很近，至少会是邻居。
可如果只是邻居，有什么好隐瞒的？顾羽想不通这点，他几次都看出肖淡淡对慕航讲话过程中所流露出的跃跃欲试和欲言又止，那种感觉……让他感到不舒服，酸酸的。
“葡萄快熟了，熟了之后我就去摘下来，然后请外婆教我做葡萄酒。”肖淡淡乐滋滋的说着。
“每年都会做吗？”顾羽问着。
“是啊，我外婆做的葡萄酒特别的好，她会加一些特别的东西进去，方法保密！”
“好羡慕。”米迪向往的表情：“一定不错，拿来让我们尝尝啊。”
“想的美，那个酒都不许我们喝多少，说我们还小！”
“你们？慕航你也喝过？”米迪敏感的抓住问题所在：“肖淡淡你太不够意思了，我都没喝过，为什么只给慕航了，你什么时候拿给他的？”
“没有没有……”肖淡淡脸红了，“只是……有一次……而已，今年我一定拿到学校来给大家。”
说完，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住了慕航的脚。
米迪点点头，也不再追问了。
顾羽看向慕航，后者正微皱了眉苦笑，那笑容当然也是对着肖淡淡，却不经意似的也扫了他一眼，像是告诫，也像是挑战。
第 20 章
通常，四人学习小组的周末会在图书馆停留到至少十点半，然后才各自回家。米迪的爸爸会开车在校门口等她，顾羽一个人走，而慕航和肖淡淡则“名正言顺”的同路。对此，慕航的说法是反正一个方向，护送同学是应该的。顾羽不会说什么，米迪却总不忘嘱咐慕航一句“谢谢”。
这句谢谢果真是意味深长。
可今晚的回家计划却有点变动。自习后，米迪说家里的车子送去保养，想请顾羽送她一程。顾羽当然不能拒绝，送就送了，让米迪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
初夏的夜晚还算是凉爽，顾羽骑车的速度有些快，衣襟两侧带了风鼓起来，遇到稍有些不平的地段，米迪的手还会自然而然的在他腰间扶一扶。
场景很美妙，人却不对劲。
“你喜欢肖淡淡？”这是米迪回家路上说所说的第一句话。
顾羽的速度略放慢了些，沉默着，不想回答。
路上其实并不安静，也会有很多下了晚自习的学生跟他们是一个方向，顾羽并不认为现在是说这类问题的好时机，同时，他也认为没必要跟米迪做什么交待。
“如果喜欢就去追吧。”米迪并不介意顾羽的沉默，她轻笑了声：“我觉得你们蛮合适的。”
合适？顾羽脸上泛起的苦笑只有他自己清楚，合适吗？或许吧。肖淡淡……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的女孩子，他可以吗？莫不说现在只是高中，即使是大学，甚至工作了，以他的现实条件，可以站在她的身边吗？
“我说真的，你们男生是该主动一些啊！”
自行车轮嘎然停住，顾羽冷冰冰说了句：“下来。”
米迪惊讶的下车，不明究里的看着顾羽。
路灯的光线隐约照着他的脸，本就没太多表情，现在更是紧绷着，显得严肃莫名，“米迪，我不是你的同盟，你找错人了。”
“什么同盟……”米迪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反问。
“你喜欢慕航，同时也怕肖淡淡是你的情敌没错吧。”顾羽并不打算给她更多说废话的机会，直截了当的回应，“你要是那么怕就自己去抓紧，别扯上我，我没时间加入你们这些个爱恨情仇。”
“你很了不起吗？还不是跟在肖淡淡屁股后面走！”米迪冷笑了声：“在图书馆傻瓜一样看着肖淡淡的人不是你吗？慕航喝掉肖淡淡那瓶矿泉水的时候眼睛发直的不是你吗？顾羽，是你自己扯进来的，没人拉你。即然进来了，当然要赢，不然就不是男人！”
“你还看到了什么？”顾羽微皱了眉问着，面前的米迪一改往日的甜美模样，反倒透着决然果断，他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米迪在瞬间变成另外一个人，不过他猜想这并不是一朝一夕所致，说不定更早看出来问题的……是她。
“我看到的都是你做出来的。”米迪从鼻子里哼了声，跳上他的自行车后座吩咐了句：“走吧，总之你自己心里有数，没人比你傻。”
顾羽啼笑皆非的看着米迪，他明白什么车子保养的理由估计也是假的，她早想对自己说这些了吧。不知道肖淡淡要是知道了米迪早就有打算了，会怎么想。
高二的最后一段日子，就在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藏汹涌的氛围中渡过了。期末考试之前的小测验，顾羽进了全班前二十名。
可别小瞧这二十名，作为重点校重点班的前二十，已经意味着一只脚踏进了大学。顾羽暗自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他在一班的人际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毕竟那个年纪不存在记仇这一说法，再不合群的人，只要不是过份讨厌，总会有一些朋友的存在。
顾羽并不知道，朋友这个定义，包不包括肖淡淡。
肖淡淡对他很好，那种好并不是铺天盖地的关心或多么嘘寒问暖的照顾，她只是偶尔在课余会帮他晾一杯白开水，告诉他运动了之后不要马上喝冰的。还会在晚自习之前拿出一个饭盒塞给他，说是外婆做的，请他尝鲜。又或者认真的在他的书上划出复习重点，并一遍遍的提醒他要注意哪些细节。
肖淡淡做这一切都很自然，自然到他不会抗拒，甚至连感动都是多余的，他只是微笑着说谢谢，然后接受，心里很温暖。
“想什么呢？”肖淡淡微笑着侧过脸，问着顾羽。
黄昏时候，图书馆大楼背后的树荫和草坪是极好的休息场所，本来慕航也在，被班主任马老师临时叫去有事。米迪见慕航离开，她坐了一会儿也说要教室拿本书，这一去就没再来。倒只破天荒的留下了顾羽和肖淡淡，慢条斯理的吃完了各自的晚餐，便坐在草坪上靠着树发呆。
顾羽没有回答，脸颊有些发烫，他当然不能说：在想你。
“对了，今天的公式背的好累哦，顾羽我发现你记忆力真好，书的内容看过两次就能记住，这点你和慕航真一致。”肖淡淡羡慕的神情，“我就不行，还好我学理科，不然就惨了。”
“你转过去。”顾羽忽然开口。
“嗯？”肖淡淡怔忡了下。
“转过头去。”顾羽一本正经的继续说着。
肖淡淡下意识的听了他的话，犹犹豫豫的不再看他，难道另一侧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可没有啊，除了树就是草坪……
耳畔的头发忽地被从后面撩起，一双温暖的手一点点的束着她披散着的长发，动作笨拙，可很轻，生怕弄疼了她一样。
肖淡淡后背下意识僵硬了，她知道那双手是顾羽的，可她不知道顾羽在做什么，准确的说她是惊的呆住了，除了慕航，再没有另一个男生会对她有这样的举止，她很想扭过脸去看看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可却不敢，她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他说出的话会不会让她感到困惑……
“好了。”顾羽似乎是忙完了他手里的事情，松了口气。
肖淡淡更是松了口气，手迅速抬起，摸着头发上被束起后多出的东西：一个软软的发圈，发圈上好像还镶了些珠子之类的饰物。
“你不热吗？快夏天了还整天披着头发。”顾羽懒洋洋的站起身，手□裤兜里好笑的看着木鸡状呆滞的肖淡淡，“不用这么惊讶吧，发圈而已，我家有很多啊，爸妈做的。”
肖淡淡张着嘴，一句谢谢堵在喉咙里却就是说不出来，倒把自己急了个脸红。
“走了，傻瓜。”顾羽满不在乎的吹了声口哨，自顾自的就走了，脚步有些匆忙，就好像赶着要去做什么事情。
他的确是要走的快一点，因为他不想让肖淡淡看出……他是多么的紧张。
没错，他紧张极了，他环住肖淡淡头发的时候，手是颤抖着的，他的手指可以碰到她纤细的脖颈，和她白的近乎透明的耳边。那发圈已经在他的裤兜里面放了三天，而他却还在送与不送之间犹豫徘徊。
发圈是爸妈接的一个小活，一个不起眼的小活。可他并没有告诉肖淡淡，这只发圈上的小珠子，是他自己一颗颗缝上去的。
他绝不会告诉肖淡淡他是用了怎样的心情去缝那些珠子，他知道这发圈不值钱，她一定会收下，他缝的时候嘴角下意识的扬起，微笑着。
天知道，他并不是要表达感谢。他只是……只是想送她一样东西。
仅此而已。
肖淡淡看着他走远了的背影，恍然的摸索着发圈，仍旧有些怔忡不安。她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样了，可究竟是什么？
另一棵树下，慕航已经倚着树干站了一会儿。
他回来几分钟了，他看到顾羽和肖淡淡一直肩并肩的坐在一起，他也知道他们之间没有说话，可就当他想站上前，忽然大喊一声把肖淡淡吓的尖叫的时候，顾羽却帮肖淡淡束起了头发，并送她那个可笑的发圈。
发圈是粉色的，肖淡淡根本不喜欢粉色。慕航一动不动的站在树的阴影下，心在逐渐的下沉。
第 21 章
第二天清晨，肖淡淡一如既往的忙碌。
“淡淡，慕叔叔给你买的饭盒为什么不用？”外婆把刚煎好的鸡蛋分别放进两个碟子，淡淡的要全熟，慕航的要半熟。
“那个饭盒太好了，先留着吧，而且跟慕航用的款式差不多。”肖淡淡腻着外婆，她喜欢外婆身上的味道，特有的温暖，“外婆，田阿姨和慕叔叔又不在？”
外婆“嗯”了声，“这次至少出差一个星期，所以你要多照顾慕航。”
“他又不是小孩子！”肖淡淡微嗔，“外婆偏心的很，怎么没见你让慕航照顾我啊，我还比他小呢。”
外婆回头朝着她笑：“那也没见你肯叫他一声哥哥，去，看看他怎么还没起床。”
“比猪还懒。”肖淡淡下了结论，看了看腕表便还是出了厨房，说归说，上学迟到就不好了。
上楼径直走向慕航的房间，敲了几声门，里面还是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他闹钟坏掉了？肖淡淡没多想，拧了拧把手，嗯，门没上锁，朝里探了探头，窗帘没拉，被风吹的飘起。正对着门的窗户也没关，早晨的阳光大肆的洒了一地，当然也洒在窗下的床上，更衬得床铺一片刺眼的白。
慕航有轻微的洁癖，床上所有用品都是白色，沾了一点灰都不成。
“猪，起床啦。”肖淡淡直截了当的走向床边，慕航果然还没起来，抱着枕头趴在床上一动不动，裸着的肩膀露在被子外面。
“猪，起床啦。”肖淡淡好笑的凑近了慕航耳朵上方，蚊子一样的声音，“猪……猪……猪……”
哈哈，可以借机会骂他真好！反正他听不到。肖淡淡在心里笑了个不亦乐乎，很少见慕航这么不反抗。
可是……这只猪……皮肤真的很细腻……
肖淡淡蚊子声愈发的蚊子，最后不自知的停了下来。她从来不知道早晨的阳光可以把一个人的皮肤映照的这么剔透，他还是男生？细细的肌理、很阳光的颜色、宽宽的肩、黑发……慕航是趴着的，可以看到他的侧脸轮廓分明，浓黑的眉毛、挺挺的鼻梁、薄唇……他连睡相都这么好看吗？
肖淡淡喉咙有些发紧，慕航看上去真的比平时……乖了好几倍！她伸出食指，偷偷点了点慕航的肩头，触感冰冰凉凉的，细细的……
偷偷又点了点……再点了点……她发誓她只是点，而没让手指在慕航皮肤上做过多的停留……她发誓啊！
“人家还是黄花大少男，求你还是放过我吧……”慕航仍旧闭着眼睛，悠悠的说着。
肖淡淡瞬间知道了什么叫小宇宙爆炸。
所谓小宇宙爆炸，就像是体内热血开始以每分钟100公里的速度循环往复逆流，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蒸腾为气体顶破天灵盖破盖而出……
通常，我们把这种破盖而出的气体称之为：恼羞成怒。
总是淡淡的肖淡淡恼羞成怒了。
“摸了就想走，没那么容易。”慕航声音懒懒的，动作可不懒，反而称得上是迅捷。他一把扣住肖淡淡的手腕，略用力一扯，就把肖淡淡扯倒在了他的床上。
肖淡淡不记得他是怎么做的，总之怔忡成一片空白的肖淡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惊讶的意识到她已经被慕航压在了身子底下动弹不得。
“你疯啦！”肖淡淡紧张极了，慕航的表情让她愈发的不安。
“一大早你自己跑进来调戏我，然后还说我疯了？”慕航笑的邪邪的，声音愈发的低沉。
“你装睡！”肖淡淡愤而扭动，慕航的脸颊神奇的红了……
他承认，他从一开始就在装睡。他其实已经洗漱完毕正在换衣服。可是当听到肖淡淡上楼的脚步声他就忍不住想恶作剧，立即缩进了被子。他的本意是忽然起身然后吓肖淡淡一大跳，最好吓的她尖叫，可是……可是他没想到肖淡淡会安静的接近他，在他耳边甜甜的骂他是猪，当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在他肩膀上的时候，他脑袋里的神经像是断掉了……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以做什么，他只是本能的不许肖淡淡走，尤其当肖淡淡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甜甜的清新气息瞬间扑鼻而来，那是他的淡淡，是他的。
“起来了，再闹……我就喊外婆了！”肖淡淡结结巴巴的说着，一时之间脑子里乱乱的只想到外婆。
“你喊不出。”慕航的嗓音有点哑。
“为什么！”
“因为……”慕航眨了眨眼睛，脸上笑意渐深。
肖淡淡怔怔的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慕航的脸，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问出这样的傻问题。可那傻问题已经脱口而出，所造成的直接后果便是慕航以自己的实际行动来回答了她。
是他的嘴唇，亲上了她的。
如果说儿时的那次吃葡萄充其量是不经意的嘴对嘴，那么这次……是初吻。
是初吻，蜻蜓点水一样，浅尝辄止。
慕航说的对，即使这个吻短的大概只有几秒，可对于肖淡淡来说也足以打消她喊外婆的所有勇气和信心，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慕航房间的，她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的，她只知道以她平生的所有能力加一起的立方都不足以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想哭，可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她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并不讨厌刚刚的吻，可那毕竟是初吻，初吻不该是意味着酸酸的甜蜜吗？
这个忽如其来的吻打乱了平静的清晨和平静的肖淡淡，她意味到自己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慕航没有立即跟着她下楼，他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审视着自己，他不后悔吻了肖淡淡，一点都不。
可是……这个吻也并不是没有“预谋”，如果连感情都要这样的去“谋”，慕航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好的。
慢慢的抬起手，张开手掌，粉色的镶珠发圈正安静的躺在他的手里，是方才他吻上肖淡淡的时候，自然而然的解开了她束起的长发。
显然，肖淡淡并没有意识到她丢了什么。
摸着自己的嘴唇，慕航在心里更加确定一件事：淡淡，是他的。
和顾羽之间的战争并不是输赢这么简单，慕航也无法想像把肖淡淡当成一件物品去争夺。他只知道，肖淡淡从几岁开始就已经融进了他的生活，他和她不可分割，不能分隔。
脚踩上垃圾桶的踏板，慕航想把这发圈丢进去，可终究还是停住了。
也许，会有更好的解决方式，而不是丢掉……
“你们两个又吵架了？”送慕航和肖淡淡上学的车子里，司机习惯的例行一问。
“没有！”两个人这次终于和谐了，发出一样的抗议。
“呵呵。”司机笑的极隐晦。
肖淡淡脸上又开始发烫，坐在位置上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想了想，干脆把书包横在她和慕航的中间，以示无声的抗议姿态。
慕航自然把肖淡淡的举动看在眼里，他只是懒洋洋的伸了伸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忽然意识到自己果然具备古代纨绔子弟的素质，没事儿调戏调戏心爱的姑娘……周身舒泰啊……
高二学期的期末考试终于到来，并结束。
慕航毫无悬念的再次成为年级第一名，肖淡淡跨进年级前二十，米迪成绩朝前进步了五名。
顾羽则成为了高二一班最大的黑马，排名全班第十。
拿到成绩的当天也是宣布暑假的开始，四人小组都很高兴。慕航提议，为了这一阶段的胜利去庆祝一次。
“去哪里？”米迪格外兴奋，其实不管慕航说什么她都会同意。
“呃……”慕航思考了下，“换个玩法，反正上了高三大概就没有时间出去疯了。我们去青瑶山露营好不好？”
“露营？”米迪更雀跃了，可想了想还是有点犹豫，“有危险吗？”
“哪里来的危险！”慕航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如果你怕，我们在班上组织一下，有愿意去的都可以报名。”
“淡淡，你说好不好？”米迪问着一直没说话的肖淡淡。
“好是好，可是要提前做很多准备。”肖淡淡是默默行动派，她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如果组织露营所需要的一切东西了。
“顾羽去不去？”米迪捅了捅顾羽。
顾羽没有马上回答，不经意似的皱了下眉。
“去吧，你这次考的这么好，该奖励自己。”慕航对顾羽少有的和颜悦色。
“是啊，去吧。”米迪点点头：“青瑶山很不错，我们都该出去走一走。再者说……”
米迪停了停，又笑了，压低了声音，“顾羽，肖淡淡爬山很差劲的，你不会是要委托我来背她吧？”
肖淡淡吃了一惊，没想到米迪会开这样的玩笑。
第 22 章
顾羽看了看米迪，她脸上的笑容无害而纯洁，倒是只有肖淡淡在尴尬脸红，想了想，顾羽回了句：“那就去吧。”
“嗯，去吧。”慕航插话进来，又似乎疑惑的语气问：“肖淡淡，你爬山不行吗？”
“呃……我……”
“不要紧。”慕航也微笑了，“你累了我可以背你。”
肖淡淡擦汗，转身危襟正坐看书。顾羽看了慕航一眼，又迎上对方有所意的目光，顾羽听得出慕航话里的意思，可米迪脸上的笑容却逐渐僵硬起来。
高中生活里，最后一个尚算惬意的暑假终于到了。
青瑶山之旅订于两天后成行，四人小组却变成了十人大组，班上另外有六个同学也报名参加了，甚至还包括了曾经被顾羽打过的王志宇，不过他们早就和解了，人多也好，热闹。
临出发的前一晚，肖淡淡兴奋的准备着自己的行装，慕航也挤进了她的小屋，美其名曰帮忙，其实就是添乱。肖淡淡不知道慕航在学校所表现出的条理清晰和果断指挥能力都跑到哪里去了，总之，在慕家，尤其是在肖淡淡的房间，慕航就是个二世祖，非常非常典型！
“你别忘记了带那个。”慕航歪坐在肖淡淡床前的椅子上指挥。
“哪个？”肖淡淡整理着硕大的背包，把毛巾放在进去。
“那个，大姨妈要用的那个！”慕航理所当然的语气。
“啊？”肖淡淡瞬间粉红了脸颊：“关你什么事！”
“你大姨妈就是我的亲戚，怎么不关我事！”慕航更加的理直气壮。
“你……你……你怎么知道……”肖淡淡快抓狂了。
“你每个月不都是这几天，这有什么好猜的，大惊小怪。”慕航好笑的拉开肖淡淡床头的小抽屉指向里面的一包包卫生巾：“不都放在这里吗？这么多年了，你用的牌子就没换过！”
“慕航……你……你居然偷翻我抽屉！”肖淡淡脸上烫的可以煎鸡蛋了，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把摹航揪过来咬着撕扯好，还是一脚把他踢出自己的房间好。
“怎么了？”外婆端了两碗糖水走了进来：“淡淡，又跟慕航闹脾气。”
“外婆……”肖淡淡只能干跺脚。
“外婆，我在跟淡淡说亲戚的事情。”慕航接过糖水塞给肖淡淡一碗，极认真的说着：“她和亲戚之间走动的太少，这不大好。”
“唉，她也没什么亲戚可以走动。”外婆欣慰的拍了拍慕航的肩膀：“好在她一直把你当亲人，小航啊，你们要相互关心。”
“嗯。”慕航笑的极暖昧闪烁，凑近了肖淡淡柔声说着：“我想当你大姨父。”
“当什么？大姨父？这孩子就是瞎说，淡淡连大姨妈都没有，你当哪门子大姨父。”外婆嗔怪的点了点慕航的额头，“行了，外婆去睡了，你们露营要注意安全，不要玩的太疯。”
说完，开了门回自己的房间了。在外婆眼里，这两个孩子跟小时候没有任何区别，一样的友爱、一样的思想。
可实际上早就不是了，外婆说肖淡淡没有大姨妈的时候，慕航已经忍笑忍的快内伤了。而慕航说要当大姨父的时候，肖淡淡也忍气忍的快内伤了。好不容易支走了外婆，肖淡淡立即捻起两根手指，狠狠的捏住了慕航的上臂最细最嫩的肌肉一拧，“谁要当大姨父来着？”
“肖淡淡，你知道吗？你有着最纯洁的外表、给人最乖巧的印象。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知道其实你是个魔鬼，那个人就是我。”慕航痛的咧起了嘴。
“让你乱认亲戚！”肖淡淡哼了一声松开了他。
慕航好了伤疤忘了痛，微笑着揉了揉肖淡淡额前的头发：“总有一天不是乱认的。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我们就是在一起，一直在一起，今后也是。”
“你这是通知我吗？”肖淡淡笑了起来，心里却酸酸的，没来由的酸。她知道慕航话里的意思，可是他的话会实现吗？
幸福……这么近吗？永远这么近吗？近得她伸手就可以触摸到吗？除了外婆，没人比慕航了解她，没人比慕航对她好，可是……如果没有可是，该多好。
从市区到青瑶山车程大约四个小时，慕航负责租车，他便借用了父亲公司的一车普通小客车，为了掩人耳目，说是这车是他在报社拉来的“赞助游行车”，只要大家帮着写青瑶山游记就行。
出发那天，天气非常好。肖淡淡和慕航照老规矩坐车到集合地附近，然后再分开走过来。集合的地方是H市的中心广场，本来定好的出发时间是早上八点，可是这群好容易放松了一下的学生基本都没什么时间观念，所以人到齐，集合，上车之后，时间已经是八点半。
“淡淡，你下来一下，你的行李是哪个？怎么好像没有。”小客车后面，米迪帮着司机在整理大家的行李、帐篷。
“哦。”肖淡淡回头应了声，把随身的小包搁在座位上想下车。
“我去吧。”慕航的长腿挡住她，他和她坐在一排。肖淡淡晕车，所以他们提前到达选了个靠前又靠窗的好位置。
“你又不知道哪个行李是我的。”肖淡淡刻意的强调了“不知道”三个字，以示秘密。
慕航郁闷的让出通道，也对，理论上他和她应该是没有瓜葛的……
下了车，米迪迎着肖淡淡走了过来，“你整理一下吧，没看到有你的包。”
“哦，谢谢。”肖淡淡笑着谢她，后者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感觉有点怪异，肖淡淡也没多想什么，径直走向后备箱，大家准备的帐篷和包挤的后备箱满满的，确实不大好认，肖淡淡仔细的翻了一会儿，真的没发现自己的大红色双肩背包，奇怪了，明明早就放进去了……
“哟，怎么在下面，是你的吧？”司机师傅弯腰，指着车身下。
肖淡淡低头一看，还真是，原来掉在了地上，忙把包拿起来塞进后备箱，“谢谢师傅。”
又是奇怪的事情，自己来的早，包明明在最里面，这会儿居然会掉了出来……
“上车了。”车上的同学招呼着发呆的肖淡淡，大家准备要出发了。
“哦，马上！”肖淡淡急忙上了车，弯腰走近自己的位置，慕航还在原位没错，可自己的位置上却已经坐了人，是米迪。
手掌不自觉的握紧了，肖淡淡安静的看着米迪。
“呀，淡淡，这是你的位置？怎么办呢，我晕车，让给我好不好？后面还有位置。”
“我跟你一起坐后面。”慕航看着肖淡淡，脸上表情讪讪的，“刚才……”
“算了，不用了。”肖淡淡打断了他的话，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甚。她承认现在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她也承认米迪这样说她不好反驳什么，可是……可是慕航怎么就会同意她坐进去了呢？
还是他根本不会拒绝。又能怎么样拒绝呢？要慕航配合在大家面前保守秘密的是她自己啊……
“你的包包在后面，谢谢你……”米迪仰着头，笑的很甜。
“嗯。”肖淡淡应了声，已经看到了自己的随身小包被搁在斜后侧靠窗的位置上，孤零零的。
只好坐了过去，耳边全是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米迪和慕航连出来都要坐在一起……”
“挺配的，唉，学习好就是有特权，连马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啊是啊，呃，顾羽怎么还没到？”
顾羽没到？肖淡淡一怔，刚要开口问，窗外已经迅速跑过个人，三步两步上了车，气喘吁吁的说着：“对不起，迟到了。”
是顾羽。
“迟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呢。顾羽，你坐淡淡旁边，你负责照顾好她。”米迪首先跟他打着招呼，并指挥着他坐下。
顾羽并没多想，把自己的背包放在车前面，就径直走向了肖淡淡旁边坐了下来。司机见人齐了，便也发动了车子。
“你怎么才来？”肖淡淡等他坐好了，好奇的问着。
“做饭。”顾羽以口型无声的说着，对着肖淡淡无奈的微笑，他跑的很急，额角浸出的细汗在透过车窗的朝阳映衬下显得晶亮。
“啊？”肖淡淡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
“也许要离开家两三天，不准备好怎么行。”
“哦……”肖淡淡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别的学生出去露营，自然有父母把东西全部准备好。可顾羽不同，他不但要自己准备东西，更要把必需的生活用品帮父母准备出来，留好。
认识顾羽越久，肖淡淡越觉得他是不同的，不止跟别的同学不同，跟对他从前的印象也不同。他好像总有让她惊讶的一面出现，从期末考试的成绩突飞猛进，到那只小小的发圈……讲到发圈，已经消失几天了，这让肖淡淡很内疚，那是顾羽送给她的礼物，自己真的是太不小心了。
第 23 章
好在顾羽一直没问起过发圈，肖淡淡只能寄希望于他快点忘记……
汽车驶出H城区进入绕城高速，周围的景致也终于逐渐称得上是田园风光了。车上的十个学生热闹了起来，打开零食包吃个不亦乐乎。其实一向如此，坐在车上基本除了吃就是睡，毕竟路上要四个小时之久。
肖淡淡坐直了，视线偷偷瞄了一眼斜前面坐着的慕航那排，能看到米迪的眉眼一直是含着笑意，想必是在跟慕航聊着什么。
心里犯了别扭，手上削出的苹果皮就格外的厚。
“你不会削到最后削出个苹果核吧？”顾羽皱了眉好笑的问着。
“唔。”肖淡淡有点不好意思，“车上抖，不好削。”
“肖淡淡，给我个苹果吧。”慕航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居然站了过来，笑的极灿烂。
肖淡淡抬头看了看他，从车座旁的口袋里摸出个苹果递了过去。
“帮我削一个吧，或者你手里这个。”
“这个不是给你的。”肖淡淡有些气不过。
“那给谁，不会是顾羽吧？”慕航直截了当的问。
肖淡淡怔了下，终于直视了慕航。她很想问：为什么你这么理直气壮，为什么好像我错事了。可她终究还是缄默了，缄默也是她的习惯，尤其在面对慕航的时候，似乎他霸道一点才是正常的，天经地义。
“苹果不错。”慕航忽然伸手抢过肖淡淡手中快削好的苹果，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心动果然不如赶快行动，肖淡淡看着慕航，眼睛想喷火，顾羽看着他们两个，却竟然笑出了声音。
“淡淡，你带了苹果呀，帮我也削一个好不好？”米迪果然是不落人后的，主要是不落慕航后。
“你想吃？”顾羽的表情很无害，问题更加无害，代替了肖淡淡问。
米迪甜笑着点头。
“这个给你，也不错。”顾羽扯过肖淡淡用来接削掉的苹果皮的塑料袋，递给米迪。
“车上抖，她削的果皮太厚了，不要浪费。”顾羽解释着，相当理所当然。
米迪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她知道这本来是个玩笑，可她更加知道这个玩笑从顾羽嘴里说出来已经不算个玩笑，最要命的是，她还不能因为这个玩笑发怒。
因为肖淡淡，因为慕航，因为她的一直以来的甜甜的姿态！
肖淡淡看得出米迪笑里的勉强，忽然就有点内疚，早上对米迪的不满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竟然是同情了。慕航的心意她当然懂，现在顾羽也这么偏帮她，可米迪却是被孤立的……
肖淡淡轻轻的碰了碰顾羽，示意他还是算了。
顾羽就知道她会心软，转过头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可肖淡淡和顾羽之间的这种似有若无的交流，却让慕航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实际上他早就不是滋味了，从顾羽一上车就坐到了肖淡淡身边开始，从肖淡淡跟顾羽小声聊天开始，从他们两个人对着窗外的景色指指点点开始，也从米迪不断的提醒他：肖淡淡和顾羽好像有秘密开始。
所以他忍不住来要苹果，可显然沉不住气的不止是他，还有米迪。
“呼……呼……”
正当肖淡淡她们这四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同排左侧座位的王志宇同学持续起来、并愈发响亮的呼噜声……及时的救了场。
四人的注意力成功的转移到了王志宇的睡相上。
其实打呼噜并不奇怪，尤其是这样坐着睡觉，很难再保持什么仪态了。前面几排也有同学开始睡的东倒西歪。可奇就奇在王志宇这呼噜打的实在很有创意。
一般人是有节奏的：呼……扑……呼……扑……
王志宇不，他的跳跃式呼噜让人叹为观止：呼……扑扑扑……呼……扑……扑扑……呼。
总之，无节奏、无规律、无间断，三无！就好像一台破旧的拖拉机由远到近、忽远忽近，时不时还熄个火什么的。
不知道其他三个人是怎么想的，肖淡淡反正是忍俊不禁了。
慕航伸出手，在王志宇面前轻轻晃了晃，没反应，睡的还真熟。
顾羽伸出手，探起身子，轻轻点住王志宇的额角略一用力，王志宇的头偏了偏，呼噜声嘎然而止，四个人以为他要醒了的时候，他却改变了音调，不止要呼噜了，居然还张大了嘴，开始咂嘴。
慕航强忍笑，从米迪手中接过那些苹果皮，扯了一小片捻起，试图搁进王志宇大张着的嘴里。
“别……”肖淡淡及时的制止了他，摇了摇头。
顾羽和慕航都怔了下，有点遗憾，肖淡淡未免太善良了，这都不趁机捉弄下王志宇。
“等等……”肖淡淡并不打算解释，只是微笑着从零食口袋里摸出一包方便面，开了口，取出里面的调料包打开，又递给了慕航，以手势示意他用这个……
顾羽瞪着眼睛回望肖淡淡，惊讶过度无语中。
慕航的表现略微正常些，摇着头接过调料包，对着车顶长叹一口气，假装了下善良，之后便不客气的、不打折扣的执行了肖淡淡的命令。
一整包调料粉，一点不留的倒进了王志宇同学大张着的口中……
之后的事情便不用肖淡淡再指挥，慕航和米迪两个迅速的坐回原位，顾羽以手指按住自己的额角侧面开始装睡，肖淡淡更彻底，摸出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王志宇的呼噜声中断了几秒钟，然后是八唧嘴的声音，最后……
“啊呸呸呸……呸呸呸……谁啊……什么啊这是……啊呸呸呸……谁这么缺德啊……老子诅咒他买方便面一辈子只买到调料包！！”
一车人被吵醒了，稀里糊涂的看着车后部暴跳如雷咒骂不停的王志宇，从疑惑到访问、从不解到清楚、从同情到大笑、从大笑到集体暴笑。
车厢里沸腾了，瞌睡虫全体扫光，连司机都忍不住从倒后镜看着这些个精力旺盛的少男少女们张牙舞爪的样子，感叹着青春真好。
青春真好，所以王志宇在暴跳之后也加入了大家的暴笑行列，所以所有的人都不会因为这样的恶作剧而生气，所以在旅行之中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然后被一笑解决。哪怕方法幼稚，哪怕结果讪讪。
慕航也笑着转过身，看向斜后方的肖淡淡，那个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却笑的比谁都收敛，只是眼底的那一抹俏皮和“奸计”得逞的神情让慕航心里痒痒的动。他终于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坐在肖淡淡的旁边，如果坐了，至少可以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捏一捏她的手吧。
可坐在她旁边的是顾羽。她的那抹神采，不止他看得到，顾羽也看得到。
顾羽也笑着，无声的举起手，无可奈何的拍了拍肖淡淡的额头。肖淡淡略怔了下，却显然并不反感。
慕航迅速收回了视线转向前面坐好。他仍旧是笑着的，笑容变都没有变过，至少没人会看得出，他的笑容已经逐渐接近于勉强。
两个小时后，客车驶进了青瑶山，车上的同学大部分又进入了睡眠状态。顾羽却一直很精神，其实他很累，可再累也睡不着。
坦白讲，就在昨晚他还在打退堂鼓，想退出今天的活动。他并不认为这个旅行会多么的有趣，至少目前他还没有权利去享受这种有趣。
考完试之后，他先把院子里堆的破铜烂铁和杂物整理了出来卖掉，院子空了出来，厢房也收拾了下准备租出去。
他家附近有个普通的中学，也有一些陪读的家长在找房住，如果能租个好价钱也不错，至少是一笔稳定些的收入。
他承认自己从前不是个好学生，至少在老师心目里不是。他打架、逃课、在校外混过，甚至曾经有过退学的念头。好在这个念头并没有停留太久，尤其是面对父母空荡荡的袖管的时候，他愈发觉得自己应该有个光明的前途。
早上起床之后，他还在犹豫，犹豫着该不该来露营。洗碗的时候也一直心不在蔫，不停的看表。可最后还是妈妈的一句话让他来了，妈妈说：与其让你在家里长吁短叹的闹心，还不如让你出去走走呢。
他长吁短叹了？
顾羽诧异于自己的表现，类似的活动，七班也曾经组织过，可没哪次是值得他“长吁短叹”。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些什么，也有可能他知道，可是没办法去承认……
直到他上了汽车，坐到了肖淡淡身边之后，那种铺天盖地油然而生的踏实的感觉才浸满了他的身体。
他承认，他很高兴他来了。
他很高兴他来了。他当然是迫不及待而又理所当然的坐在了肖淡淡的旁边。他看得出慕航的不悦，可肖淡淡才是他在意的。
他坐下之后，不经意的看了眼肖淡淡，肖淡淡回应给他的微笑让他放了心。
可放心之后，就是豁然开朗的又一番心境。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在犹豫些什么，在担心着什么，又在期盼着什么。他不想给自己的复杂情绪再找一些杂七杂八的借口了。
他来，就是冲着肖淡淡，就是这么简单！
第 24 章
而现在，肖淡淡就坐在他的旁边，跟平时在班级里的时候是一样的。即使有慕航，即使有米迪，那又怎么样呢？
肖淡淡也睡着了，睡的还挺香。顾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直到视线再也躲不开，胶着在她的脸颊上。
此刻的肖淡淡格外恬静。她的眼睛紧闭着，睫毛时而颤动，顾羽从不知道一个人在睡着的时候嘴角是会上扬的，或许只有肖淡淡如此吗？亦或者只有心里面很平静的人才会如此吧。顾羽很想苦笑，眼前这个睡熟了的女生，至少搅得三个人心里不安宁，她倒还是跟没事儿人一样。
进了山，弯路颇多，肖淡淡的头在转弯的时候会被惯性带的偏一偏，轻轻磕在车窗上，再反复。顾羽怔了下，不由自主的伸出右臂绕到肖淡淡的肩后，手背贴上车窗玻璃，掌心刚刚摊开，肖淡淡的额角就靠了上来，暖暖的。
顾羽这个姿势并不大舒服，手臂即要举着，又要防止太靠近肖淡淡而让她醒过来。可顾羽却一点不觉得累，更不觉得不耐烦，他喜欢肖淡淡现在的表情，喜欢有一个人是可以倚靠着他，他喜欢这一切……
“到达啦！”车子终于缓缓停了下来，司机回头一声吼，吵醒了一车人。
顾羽不动声色的坐好，手臂已经麻了。
“到了？”肖淡淡睡眼朦胧的问着。
“嗯。”顾羽简单应了声，随即站起身，背了背包就朝车门走过去。没想到慕航动作也快，两个高个子狭路相逢在窄窄的通道上，互相看了一眼，竟然就僵持住了。
狭路相逢瘦者胜。
当然，胜出的即不是慕航，也不是顾羽。
肖淡淡一手推一个，费力的先钻出脑袋，然后是整个身子：“让一让，让一让。”
她压根没意识到慕航和顾羽之间的决斗火花已经开始四溅了……
折腾了好一会儿，大家总算都下了车。不瞧不知道，一瞧才知道东西多的哪像是旅游，简直是搬家。
十个人，五男五女，除了帐篷之外还有杂七杂八的零食、行李箱、背包。全部堆在一起甚为可观。
车子只能停在半山腰的休息区，而他们露营的地方却是在山顶，慕航和顾羽去青瑶山管理处租了两辆小型观光电瓶车，把大家的行李先放了上去。
肖淡淡这次学聪明了，悄悄提上慕航的背包，瞄着他上了一号电瓶车就迅速跟上，半讨好半心虚的把他的背包搁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
可慕航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即面无表情的坐在了司机后面的位置。米迪自然也跟上坐了过去，还回头朝肖淡淡笑了笑。
这次，顾羽坐上了二号车当领队，他和慕航有了明确的分工。
肖淡淡郁闷的看着自己座位旁边的两个大背包，再看看前面谈笑风生的米迪，忽然就有种感觉米迪和慕航像王子和公主，而自己阴阴暗暗的坐在后面，活像居心不良的丫环！
这个想法让肖淡淡冷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越往上走风景越美。肖淡淡把慕航的古怪抛在脑后，转而欣赏夏季青郁的山景。近半个小时后，电瓶车终于晃晃悠悠的到达了山顶的露营区。
终于到了，大家的骨头架子经过总共四个半小时的折腾，总算复归原位。
到了之后，谁比较贤惠、谁比较受欢迎就都一目了然。
比如像肖淡淡和顾羽这种比较会干活的，自然被大家称为是即贤惠、又受欢迎。
至于米迪，她穿的太漂亮太雪白，没人觉得她应该是会干活的。
至于慕航，让他干活？让他干活？没搞错吧！
“刚好男女各半。不如我们两人一组分成五组，在露营的这两天来个比赛，看哪组最终胜出好不好？胜出的这组嘛……”米迪笑意盈盈的说着：“胜出的两个人就免了这次的旅行的费用，由其他人平摊！”
一般不干活的人主意都特别的多，比如米迪现在。
“好啊，不错。”王志宇第一个响应，他感兴趣的重点不是平摊费用，而是跟哪个女生一组。
肖淡淡也同意，她看向顾羽，后者是无所谓的表情。
免费啊，多好，如果赢了岂不是帮着顾羽省钱了？肖淡淡的算盘打的很开心。
可她第一时间看向顾羽的行为却让本就闹心着的慕航大为光火，心上有根刺一样，起初只是碍事似的痒痒，现在有点疼了。这种疼让他迅速对米迪的提议做出了附议：“好，我跟你一组。”
“我跟你一组”，彼时年轻的承诺就那样轻易的被许下了。其实一切都是注定的，如果没有这次露营、没有分组，那么之后所有的事情也许都不会发生的那样顺理成章。可是……原来青春是不能够用来堵气的，等慕航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早是多年以后。
五个小组很快分好，肖淡淡其实并没想太多，一来帮顾羽，二来即然是同桌，当然要一组了。先按区各自扫拣了下露营的草地，至于支帐篷这种体力活就以男同学为主，女生只在旁边适时的搭把手而已。肖淡淡和顾羽都不是多话的人，虽然都没支过帐篷，可同桌以来逐渐形成的默契让他们的动作格外迅速。慕航和米迪这组则相对有些乱了章法，米迪十指从不沾阳春水，慕航更加是家务白痴，两个人研究那帐篷就研究了好一会儿，瞧着顾羽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心里更加着急，一急就容易出错，这种体验可不是学习好就能完成的了。总之，在大多数人手忙脚乱的情况下，顾羽和肖淡淡第一轮胜出！
第一轮胜出并不代表什么，慕航把背包扔进支了半截就“塌陷”的帐篷，心里愈发的烦躁。
“慕航，我们帮你们吧。”肖淡淡远远的询问着，其实照顾慕航也是她这么多年来的习惯。
“我们？”慕航没好气的笑了笑，“角色进入的还真够快。”
肖淡淡怔了下，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不是那个意思，可是……可是慕航这反应未免来的莫明其妙。
“动作更快。”顾羽站在肖淡淡的身后，慢条斯理的替她回应了，并不等慕航说什么，直接拉了肖淡淡，“还有事情，我们做饭去。”
肖淡淡嗯了一声，看了慕航一眼还是跟着顾羽走了，心里多少有点失望。
所谓的做饭，不过就是烧烤。
青瑶山的露营地专门为游客们开辟了一小片相对安全无烟的烧烤区，备了水泥的烧烤座，也有专门的防火和安保人员在附近。
临来的时候大家已经统一购买了烧烤用的东西，现在分一分还是按组来完成。肖淡淡和顾羽一个生炭火，一个洗肉，按程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其实顾羽一直给大家的印象是比较不羁的，谁都没想到他干起活儿来会这么酷，他站在烧烤台旁，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漫不经心的翻着炭火，时不时还瞧瞧旁边认真坐着刷酱料的肖淡淡指点一二。一会儿提醒她咸了，一会儿提醒她淡了，而肖淡淡则一副虚心接受指教的表情，时不时还羞涩的抬头笑一笑。
这个画面……实在是让其他小组的人心都痒痒了半天。
慕航和米迪也终于忙完了帐篷，拿着东西走到了烧烧区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可看得多了反倒平静了，只在心里笑了起来。他一向不是个肯认输的人，不管是学习还是感情。
顾羽，走着瞧。
“淡淡，我们共用一个啊。”另一组的女生跟肖淡淡关系不错，拿着东西扯着“搭档”，想跟肖淡淡她们共用一个烧烤台。
“好啊。”肖淡淡自然欢迎，反正烧烤台本来就是四人位，坐满了也热闹。
可那女生刚想坐下，位置却被人横插了进来给占了，不满的看，是慕航，他一脸的平静，外加理所当然。
“呃，班长……”女生犹豫了下，说着。
慕航仿佛刚刚看到她站在旁边一样，眼睛抬起，灿然一笑，“有事？”
“呃……”女生被他笑的有点发蒙。
“你要坐？”慕航体贴而又温柔的问，“你想坐这里吗？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妨碍了你？”
“呃，没有没有，班长坐，我去另一边，一样的，一样的。”女生急忙摆手，心里感动的无以复加，瞧瞧班长，多么的有礼貌，多么的讲秩序，多么的有绅士风度，一个座位而已，还道歉哎……
“谢谢你，一会儿帮你烤个鸡翅。”慕航朝她笑着挥了挥手，然后示意米迪坐下，又从米迪抱着的一堆肉里扯出个翅膀，递给肖淡淡，极温柔的语气：“帮我烤一个好吗？谢谢。”
第 25 章
“让我试试吧。”米迪顺理成章的坐在了慕航的旁边，兴高采烈的从肖淡手中“接”过了鸡翅，“看上去挺好玩的。”
肖淡淡顿了顿，也只有无可奈何。
烧烤这东西，慕航一向是本着熟了就行的原则，此时此刻这种情况就更加如此了，他恨不得生出第三只眼睛来盯着肖淡淡。好在其他同学也开始烧烤，场面逐渐的热闹了起来，多多少少减轻了些肖淡淡的尴尬，她知道慕航在想些什么，她更知道慕航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或许……或许她和慕航从小一起长大的秘密在不久之后会被公布吧，对此，她除了一声叹息别无他法。
饭也吃过了，帐篷也搭了，王志宇提议大家活动活动，去参观青瑶山还在开发的水溶洞。
其实这个水溶洞还没有开发好，广告也打的不算多，名声不大。可王志宇却一直心向往之，因为他的表哥曾经去玩过，据说很刺激，像个探险之旅。据说水溶洞不止长，重要的是扑朔迷离线路很多，可九九归一，每一条线路都能通向出口，所以安全问题倒不大。
十个同学本就分了五组，石头剪子布留下输的倒霉一组照看行李和帐篷，其他四组乐滋滋的步行去水溶洞。一路上风景真是很原生态，让这群一直生活在城市森林的少年们高兴的忘乎所以。没有导游也没有地图，大家就一路问着当地的山民，大约半个小时后就找到了那个水溶洞。可是入口在另一侧，而且还不允许入内，王志宇带着大家去了出口，他说他表哥就是这样反着划的，从出口进，划到入口，即使有工作人员守着也大不了只是挨顿批评，又不会不让他们出去。
“这个洞还没取名啊。”米迪瞧着出口还没竣工的设施，有点犹豫，“真的可以进去？里面黑不黑？”
“没事没事。”洞口有偷偷做生意的山民招呼着大家：“里面有灯，水路清楚的很，多少游客都偷偷进去过的。”
“是啊，没问题。”王志宇早就跃跃欲试了，立即去跟山民们谈租船的价格。
这水溶洞里面有的路段很窄，又没开发的太完善，现在只是试营业阶段，全部进洞的船只都是当地的山民私有私运，船体非常的窄小，近乎可以称之为独木舟了，除了船夫，每船只能坐两人。时近下午，刚好有四艘木船泊着等。
“你会游泳吗？”顾羽笑着打趣肖淡淡：“掉下去的话自己能游吧。”
“我跟你可是一艘船上的，我掉下去你肯定也跑不掉！”肖淡淡不甘示弱，小声抗议。
慕航站的不远，把他俩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心里就更加烦躁，“不如我们来比赛，不用船夫撑船，看哪组先划到出口就算赢。赢的那组……有权利向别的组提一个要求。”
“啊？划船啊……”米迪皱起眉，“我可没力气。”
“慕航拿过H市的少年组皮划艇季军，你不用担心。”肖淡淡瞪了慕航一眼，心就知道他准没想好事儿。
“咦？你怎么知道我拿了季军，这事儿我没在班里说过，难道你一直在关注我？”慕航微笑着，针锋相对。
肖淡淡咽住了，脱口而出的话还是着了他的道儿……她当然不能向大家承认，何止是知道，领奖都是她陪着慕航一起去的！
“真的吗？那我放心了，嗯，赢了之后要求什么好呢？”米迪笑了起来，“捶腿？捏脚？”
“你们赢得了再说吧。”顾羽拍了拍垂头丧气的肖淡淡，“别怕。”
说完看向慕航，而慕航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们两个高个子堵在洞口一对峙，真真就把别人无视的消失于无形。王志宇琢磨了半晌不对味儿，佯装愤怒的挥了挥拳头，“啊喂，还有两组呢哈，你们也太嚣张了！”
嚣张？肖淡淡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们还没见过更嚣张的……
租了四艘窄窄的小木船，又在洞口向山民们问清楚了进洞游的注意事项，四组人前后上船跟着就划进了溶洞。里面果然是有声控灯的，王志宇故意吓唬人，吼的阴阳怪气的让灯亮了一段，吼声回荡在九转八回的洞里，很慎人。
“看到没有，每段壁上都有指示标。”慕航指了指石壁上挂着的夜光标，“就在这里开始吧，我们分四路划向出口，看谁运气好能选到最近的路线吧。顾羽，你选哪条。”
“你选。”顾羽看向肖淡淡。
跟王志宇一组的女生扫了一眼几个入口，每个都黑漆漆的，估计只有边划边喊着才能把声控灯亮起，说一点不怕是假的，开始有点犹豫，“真要分开划吗？不会出事吧。”
“哪来的事儿啊。”王志宇嫌她罗嗦，“山民都说了每条线路都能通往出口，你以为你玩探险啊，这都快开发好的洞了，快选快选。”
肖淡淡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也有点打鼓，不由自主的看向慕航，慕航却并没看她，只是面无表情的看向洞里，显得无所谓的样子。
“那条。”肖淡淡皱了皱眉，伸手指向离慕航看的洞口最远的一条线路。
慕航还是无所谓的表情，似乎还笑了笑。
顾羽听了她的话，默默的划向那线路，其他几组人也选好了，穿好救生衣，共同倒数五四三二一，四艘小木船各自驶进前方黑暗的水域。
这并不是肖淡淡第一次进类似的水溶洞，小的时候慕叔叔的田阿姨就曾经带着她和慕航去过一个比较有名的，只不过那次的水洞很宽，灯光也多些。肖淡淡还记得她坐在慕航的前面，慕航偷偷的捞起一捧水洒在了她的脖子后面，冰冰凉凉的，彻骨。
而这次不同，没有其他的游客进来，洞里很静，就只有顶上的雪白的钟乳石滴滴答答滴水的声音，还有顾羽的桨有节奏的划水声。
水溶洞里的温度适中，不冷不热的，就是空气不流通，略微有点闷。那次跟慕航进的洞也是这样吗？时间太久了，有点忘记了……
“你真的不怕吗？”身后的顾羽声音带了笑意，打断了肖淡淡的发呆。
肖淡淡扭回头看他，顶壁上幽暗的光线映在他脸上，那些暗影更衬得他的五官棱角分明。
“还是有点怕……”肖淡淡无奈的实话实说，“这里太静了，而且……你知道这水有多深吗？”
“应该是有点深。”顾羽笑了起来，“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没事儿，掉不下去，你坐稳了就好。”
“水里会不会有东西。”肖淡淡的手指探了探深色的水面，水面上映出她的倒影，一脸的小心。
“啊！”顾羽忽然吼了一声。
肖淡淡吓的脑袋一蒙，下意识的竟然想站起身，没想到已经划进个低窄的水域，这一起身，头就磕在了壁上，疼得她立即又跌坐下，没坐稳，船身摇晃了起来。
“哈哈。”顾羽扶住了她的腰，笑的不亦乐乎，“真的还以为你胆子大，原来也这么怕黑。”
“再笑，你再笑！”肖淡淡明白了他是故意吓唬人，气的朝他扬水，两个有节制的闹了一会儿，好在真的是水路很窄，倒不至于翻船。
这样边闹边划的，倒让声控灯一盏盏循序渐进的亮了起来，越往里走，肖淡淡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起先怕怕的不敢抬头，现在认真的看着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心里想着果然是不虚此行。尤其是右边的垂石，雪白雪白的，形状真的很美，可惜慕航走的是另一边……
“你和慕航一直是同学吗？”顾羽忽然问着。
“呃，是啊。”肖淡淡怔了下才回答。
“总觉得……你们两个有点怪。”顾羽停顿了下，“说不上哪里怪，感觉……你喜欢他吧。”
“哪里，哪里有喜欢。”肖淡淡不敢回头看顾羽，只有硬着头皮否认，好在洞里也黑，不然顾羽一定能看到她连脖子都红了，“只是普通同学，他脾气那么大，我才不要喜欢他！”
“哦。”顾羽嗯了声，无声的笑了笑。
山民说的没错，这水路果然是四通的。方才肖淡淡只顾着看右边，并没有留意到左边石壁有个不大不小的空隙，而顾羽却从空隙看到了慕航和米迪的船……刚好并肩划过。肖淡淡的声音本来不大，可是身处在这空旷的溶洞里，就显得很大了。顾羽确定，肖淡淡的话，应该不止他一个人能听到。
顾羽的估计没错，不止慕航听到，米迪也能听到，听的清清楚楚。
其实米迪和慕航根本是先一步划入这个水域，他们也没有想到，明明跟肖淡淡和顾羽的出发线路离的那么远，到头来还能跟着路标划到附近，这洞里果然错综复杂。
第 26 章
可明明是他们先划到的，慕航一听到肖淡淡和顾羽划近了的声音，竟然放慢了速度，还刻意压低了划水的声音。米迪奇怪的回头，慕航一脸恶作剧的笑意，好像就等着在前面的交汇处忽然钻出去。
他当然不是想吓唬顾羽！
他就那么关注肖淡淡吗？米迪心里的醋味浓的快爆炸了，她知道肖淡淡是好朋友，可如果真的是好朋友，就不该抢她的男朋友！
生日宴会那天，自己明明已经当众宣布了喜欢慕航，可肖淡淡就是要横插进来，总是粘在慕航的身边。
好朋友是这样的吗？米迪的手指使劲抠住船帮，她觉得自己和肖淡淡快撕破脸了。
她的气愤止于顾羽的问题，以及肖淡淡的回答。幸灾乐祸的回头看向慕航，他的脸色果然差极了。
米迪想气，想发火，更多的是想恨。肖淡淡粘着慕航没错，可慕航的表现明显也是上了钩，这个就是她喜欢了两年的男生吗？
慕航的船浆不再减速，破水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们的船从左侧先出了石壁段水域。米迪看向右边，肖淡淡果然终于惊讶的注意到了她们。
“呀，这么巧。”肖淡淡不知道该怎么样跟慕航和米迪打招呼，他们的表情看上去都不大友善。
慕航并没有接她的话，似有若无的扫了她一眼而已。
肖淡淡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眼神，就好像……受了伤……肖淡淡心里一紧，怔怔的看着他们又慢慢划远了，有了些孤零零的水声。
可就在慕航扭头看肖淡淡的同时，米迪的手刚好扶上石壁上贴着的夜光路标，并揭了下来握在掌心中。船划向另一片水域之时，米迪的手掌搁进冰凉的水面，夜光标一点点沉没……想赢吗？没这么容易，不论是比赛还是男朋友。肖淡淡，你慢慢的划回出口吧。
半个小时之后，慕航和米迪的船果然第一个划到入口处。入口处的施工方工人看见他们划出来惊讶的停了工，更有工人忙不迭的跑去找来了管理处的负责人到洞口来。
“你们从出口划过来的？”负责人语气很严厉：“这个洞里面很多设施都没完工，出口那里是不允许通行的！”
“我们怎么知道，你出口那里又没说清楚。”慕航没好气的回应他，“即然不允许通行，干嘛还有船在那里停着，你们吃了回扣？”
“你这小子！”负责人咬牙切齿的骂了句祖宗，扭头就质问其他工人，其他工人一脸莫名，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只说前一阵子是有船停在那里，可是隔三岔五就去派人去驱赶了，想不到今天又出现了。
慕航看着他们心里愈发的烦躁，正纠结着，王志宇的船和另外两个同学的船也一前一后划了出来。
“你们到底划进去几艘船？”负责人惊讶的看着这些年青人，有点气急败坏了，“这出了事怎么办啊！”
“四艘，还有一艘没出来。”米迪怯生生的回答。
“这会有什么事啊，船漏了我们还有救生衣呢，叔叔，别大惊小怪吓唬人了！”王志宇嬉皮笑脸的说着。
负责人皱着眉头吼：“你们知道什么！洞里面水形很复杂像个迷宫一样，万一走错了，找都找不回来！”
“跟着夜光路标走不就行了。”慕航从船里跳上了岸，“我们又不是瞎子。”
说完，转身伸手去扶米迪下船。可米迪却一脸吃惊过度的表情僵在了船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了？”慕航疑惑的问米迪。
米迪恍然看向慕航，强扯出个笑容摇了摇头，结结巴巴半晌才回答了句：“没……事。”
“慕航，你们是第一名啊。”王志宇也下了船，把负责人的暴跳如雷置之不理，兴奋的问着慕航：“最后一名肯定是肖淡淡顾羽没错了，怎么样，要怎么罚他们？”
慕航沉默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笑笑，“总之不会让他们轻易过关。”
“那个……”米迪走到负责人旁边，轻声问着：“如果看不到路标，会……怎么样？”
负责人白了她一眼，“总之你们这些年青人就是胆子大，哼，会怎么样，你说会怎么样？走错路的话，就等着在里面变水鬼吧！”
“可是这里面不是旅游景点吗？怎么会没路出来！”
“是景点啊，可明明没建好的，谁让你们自己进去了！”
“你担心肖淡淡吗？”慕航走了过来，拉开米迪，语气总算温和了些：“不用担心她，路标那么明显，估计也快出来了。”
平时看米迪大大咧咧的，想不到关键时刻这么关心肖淡淡。慕航看着米迪紧皱着的眉头，替肖淡淡小小的感动了下。
可是肖淡淡，你们速度真是够慢的，在洞里谈情说爱吗？一想到她跟顾羽单独在一起，慕航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开始后悔自己不应该划的那么快，至少要跟着他们平行才对……
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原本不紧张的人全部紧张了起来，原本就紧张的人快崩溃了。
负责人更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十分钟前他已经跟工程方指挥部通电话说明了情况，指挥部的领导先是把他臭骂了一通，可事情即然已经发生了，要想的也只有去解决了。随后的一个小时内，景点的安保、救护人员陆续赶来，据离小船的失踪，已近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如果按照正常的水路划行，三个来回都够了。所以小船上的人如果不是太过贪玩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迷路了。
景点救护人员赶到后，立即划了几艘冲锋舟进入水洞。慕航执意要跟进去，可景点的工作人员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已经有两个人可能有事，如果再有什么问题，大家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落了山，青瑶山整个笼罩在一片橙红的色调中，美是足够的美，可没人有心思再赏落日。如果说这一天过的很快、过的充实，那么此刻大家所感觉到的只有充实之后的疲惫和紧张，还有……恐惧。
慕航从不知道，原来担心一个人的时候会是这么难受，这么冷，冷得他一直在抖，也许是心里在抖，也许是感冒了。可他怕了，真的怕了，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惊惧，在这三个小时之内他想了无数种可能，他骂了自己无数次，甚至揪着王志宇的领子把他打翻在地，可有用吗？王志宇比他还崩溃，做为这种水溶洞之行的始作俑者，王志宇恨不得让时间倒回去再重来一次。
淡淡会出事吗？一定不会，她……她胆子一向很大，方向感也好，平时司机迷了路，都是她在指方向啊，一个小小的水溶洞而已，她会出不来吗？即使……即使没看到路标，可……可进洞找人的人一定会喊啊，淡淡听得到声音，一定会顺着声音滑出来。她们一定是贪图洞里面的钟乳石漂亮，一定是不想出来，一定是！可是……慕航不得不悲哀的承认一个可怕的事实：肖淡淡从来就不是个会玩的乐不思蜀的人，她明知道大家会担心，她一定不会故意躲起来！
“慕航……”米迪眼睛早就已经哭肿了，她扯了扯摹航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说着：“淡淡她们……”
“你离我远点。”慕航烦躁的打断了她，“我真的没心情再安慰你了，让我安静一会儿吧。”
米迪怔怔的松开了他，她没想到慕航有一天会以这样的语气对她说着这样不耐烦的话，更没想到慕航会因为肖淡淡而失态成这个样子。她咬了咬嘴唇，心里的感觉又恨又气又害怕……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不应该做的事，她发誓她只是想做一个恶作剧，她发誓她不知道把路标揭掉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她以为那只是个洞，只是个洞啊！可如果肖淡淡她们真的出不来了，真的迷路了，真的……真的死了……米迪的手指用力的抠住自己的掌心，除了哭，她真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真相……她永远不会说出来，永远不！
其实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永远都不会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可那并不代表没发生过。肖淡淡和顾羽在洞里慢慢划着，一个方向划错之后，步步错。
“这个地方好像我们刚刚经过的……”肖淡淡的声音已经哑了，没错，三个小时了，她已经从起初的不在意，而演变到现在的心慌意乱。她不知道已经划到了什么水域，总之好像完全偏离了航道，有时水面完全是黑的，连声控灯都没有。可有的时候好像又划回了正确的位置，可是路标呢？那些该死的夜光路标呢？怎么离奇的都消失了！
第 27 章
其实他们两个什么都看不到，肖淡淡只是凭感觉本能的问着。顾羽犹豫的抚摸了下最靠近船体的石壁，“好像是走过这段，不过……我也不能确定，这里太黑了。”
“我们怎么办？”肖淡淡的声音很小，在溶洞里呆的太久了，她头晕的要命，还恶心的想吐，没有饿的感觉，只是缩在小船上感觉非常的累。
“没事，他们如果都出去了会找人来救我们。”顾羽干脆放弃了再划下去，划来划去总是在一个地方转圈，手臂已经酸沉的抬不起来，他把桨搁进船里，必须要休息一下了。
“可是……他们会出去吗？会不会跟我们一样的迷路，会有危险吗？早知道就不违规进来了。”肖淡淡心里乱极了，顾羽的话丝毫没让她感觉舒服一些，反而一想到慕航可能也会有危险，她就更紧张了。
听着肖淡淡有气无力的声音，顾羽忍不住抬手扶了扶她的肩膀，“怎么了？”
“不太好……”肖淡淡强打精神应了他一声，“这里空气太差了。”
“你……你要不要躺一下？”顾羽的声音在空旷的洞中显得温暖而又悠长，肖淡淡疲惫的回头看了看他，可没有光，什么也看不见。不回头还好，一回头，视线又没有落脚的地方，肖淡淡茫然的瞪大了眼睛，心里的惧意愈发的强烈。
“顾羽，你在吗？”肖淡淡的声音有些发抖，她明知道他在，可是……可是没有了光，就好像会让人失去所有的力量和信念。
“我在。”顾羽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单，他只是默默的伸出手臂扶住了肖淡淡，然后略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低着声音嘱咐了句：“你休息一下。”
其实有一种温暖真的跟爱情无关，至少当时不是。
肖淡淡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顾羽也是。抛开性别差异不谈，他们两个只是在黑暗中可以互相依靠的人，仅此而已。没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无法想像那种恐惧，那种听得到、摸得到、可就是看不到的恐惧。不是矫情，更不是虚张声势，而是那种忽然而至近在咫尺的，迷失的威胁。
顾羽扶着肖淡淡的肩膀，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他知道她很怕，在洞里的茫然寻找已经浪费掉她所有的体力和心力。他想安慰她，可说什么呢？他不知道，也不会。更何况，他听得出肖淡淡话里的担心不止是为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另外的那个人。顾羽承认自己心里酸酸的，可他所能做的此刻就只有把自己的运动外套脱下来披在肖淡淡身上，然后默默地给她支持。
或许，这种支持是相互的。顾羽近乎是贪婪、却又小心翼翼的嗅着肖淡淡头发上清新的香气，再一次想到了那句话：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想不到他和她真的有一天有机会：远随流水……
如果就这样被困下去，半天、一天……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钟乳石、彻骨凉的水、狭窄简陋的小木舟、满目的漆黑、偶尔滴下的叮咚水滴声，构成了那个时候顾羽和肖淡淡之间全部的回忆。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交流，甚至都没有聊天。这点，让肖淡淡在今后的很长时间都疑惑不解。原来顾羽和她是那么的一致，一致到……不需要相互安慰。
是他们一样的坚强吗？肖淡淡以为不是，那不是坚强，那是在曾经失去之后所获得的一种沉寂。顾羽失去过的是他父母的健康，而肖淡淡失去过、或者可以说从没有过的，是父母的爱。
而这个体会终止于一些陌生人逐渐接近的喊声，那些声音大喊着：顾羽、肖淡淡。
在顾羽和肖淡淡被困四个小时之后，搜救队终于找到了他们，然后前后护航送他们划出溶洞。
出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林间隐约的月色透着幽暗的黄。首先映入肖淡淡眼帘的不是慕航，也不是任何人，而正是那种月色。
可以看见月光……真的很幸福……
肖淡淡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船，她只是依靠着顾羽，两条一直蜷缩在船体里的腿酸麻的没有了知觉，就连思想也跟着停滞了一样，眼睛明明直直的看着朝着她冲过来的人，可直到他跑近了，她才能看得清楚，才敢确认：慕航。
“慕航。”肖淡淡听见自己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字，她明明听见了。
可慕航显然却听不到，他那样疾速的跑过来，然后用力击出一拳，当然不是打向她，而是向着她身后的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顾羽。
那大概是慕航第一次用武力解决问题。他只知道自己脑袋里一片空白，即使看到肖淡淡被顾羽扶着走下船还是一片空白。
在肖淡淡失踪的四个小时里，慕航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跟着搅成了乱七八糟的一团，而这一团的始作俑者他甚至不想再去调查究竟是谁。当顾羽和肖淡淡靠的那么近的那一刻，慕航就已经失去了控制，他用了全力打出那一拳，并如期看到了从顾羽嘴角渗出的鲜血，以及顾羽那种暗含了嘲讽之意的眼神。
“是你让她身处那样的危险。”慕航的声音沙哑的自己都认不出，他咬牙切齿的说出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硬的像悬崖上的石头。
所有的人都以为顾羽一定会还手，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打架大王又狠又厉害，可他偏偏就只是抬手抹掉了唇边的那抹鲜红，轻描淡写的回应了句：“你又怎么知道她不喜欢那样的危险。”
顾羽用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那同时也是肖淡淡在晕倒之前所听到的，慕航和顾羽之间的最后一句对话。她很庆幸自己头晕，就不用再面对慕航的暴怒和顾羽的温暖。
众目睽睽之下，肖淡淡晕倒在顾羽的怀里。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晕倒，或者逃避去解决，那世界和平也不难了。肖淡淡悠悠醒转的时候，人已身处在小小的帐篷之中，米迪坐在她的旁边，抱着双膝发呆。小小的充电灯在帐顶悬着，光线发白，映得米迪的脸色也跟着没什么血色。
“几点了？”肖淡淡疲惫的抬手按了按额角，轻声问着。
“半夜了。”米迪的视线终于转移到肖淡淡的脸上，恍惚了一会儿才回答。
“我们不下山吗？”
“时间太晚了，下去不安全。搜救队的队医说你只是太累太紧张，输了液，睡一晚就应该没事了。”米迪继续像背书一样说着：“明天上午我们再下山，这里……一点都不好玩。”
“哦……”肖淡淡皱着眉点头，她的确很累，不止是身体累，同时也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向慕航去解释些什么，她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件事情没有结束，慕航一定会找时机质问真相。
“你们……”米迪的话忽然滞了滞，犹犹豫豫的语气又问着：“呃，我是说你和顾羽，你们怎么会迷路呢？洞里不是都有夜光标吗？”
“本来是有，不过后来一个都不见了。”肖淡淡坐了起来，肚子咕咕叫，饿极了。
“怎么会呢……”米迪又恢复了抱膝的动作。
肖淡淡这才注意到，米迪的膝盖上还盖着顾羽在洞里借给她披的运动外套。
“顾羽还好吗？”肖淡淡下意识的小声问着米迪。
米迪点头只“嗯”了一声。
肖淡淡有些疑惑米迪少有的沉默，这并不像她一直以来的作风。如果在从前，米迪此刻早扑上来问八卦细节了，可现在……
“慕……”肖淡淡停顿了下，想问慕航，又觉得不妥，一时间竟哽住了。
“你再睡一会儿。”米迪好像没听见肖淡淡的话，自顾自的说着，话的本身虽说是关心肖淡淡，可是语气却冰冰凉凉的，“这个帐篷让给你，今晚好好休息吧。”
说完就拉开了帐篷的拉链，弯着腰离开了，手里还不忘记拿上顾羽的外衣。
肖淡淡本来想说一句：你不用离开，我们两个睡一个帐篷正好。
可她看得出来米迪根本就不想留下，她们之间一直以来的友谊原来是那么的脆弱。肖淡淡在心里叹了口气，命令自己干脆就真的休息算了。可是……慕航的那一拳……肖淡淡左想右想还是不放心，便也出了帐篷。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出来看，究竟是关心慕航还是顾羽。
好在这两个人居然都在帐篷外面的篝火堆旁边一左一右的坐着，那么的安静，像两尊雕像。
肖淡淡的第一反应就是各自看了他们两个人的脸……好像都没什么伤，应该是没打架吧？心里略松了口气，脚步也不停，就直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你们……没睡啊。”肖淡淡的脸上写满了四个字：没话找话。
慕航抬起头看着她，本来是没有一点表情，可他的眼睛……肖淡淡知道那种眼神的含义包括了关心。
只是他从来就不会把关心明说出来。
“你饿不饿，我烤了些馒头片。”说话的是顾羽，语气轻松极了，就好像下午从没发生过那样恐怖的事情。
第 28 章
“药吃了没有？”慕航打断了顾羽，简单的问着。
“我刚刚……”肖淡淡想说她刚刚才醒，可一向不大和慕航正面相冲的顾羽今晚却好像打定了主意要改变一下，直截了当的提醒着肖淡淡，“空腹吃药不好，先吃点东西。”
慕航果然沉默了下来，转而拔弄着火塘里星星点点的火苗树枝，肖淡淡只能看到他的侧脸，眉眼低垂着，一贯上扬着唇角的嘴唇也抿得紧紧的，看上去……是不大想回应的样子。
“给你。”顾羽已经举着烧烤叉把馒头片递了过来，叉把上还体贴了包裹了餐纸，免得她烫手。
肖淡淡强打精神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便坐在了他们两个中间，馒头烤的干干的，很香。
“她是肉食动物，光吃馒头可不行。”慕航忽然扭回头说了句，眼神看向肖淡淡，瞟过来的那一瞬是专注的，肖淡淡心里一沉，通常慕航会那样的看她都不代表会发生好事……
果然，慕航边说已经边从搁在一旁的食品袋里拿出个塑料包，“烤点肉串给她好了，这是我特别从家里带来的，腌好了，味道好极了。”
慕航刻意强调着：“家里带来”四个字，意味深长，倒并不说家里带的就多么的宝贵，而是……用来给塑料袋封口的东西，即不是夹子、也不是橡皮绳，却是个粉红色的，镶了小珠子的发圈。
肖淡淡被烤馒头噎到了，手里的烧烤叉也变的格外沉重。她眼神直直的看着那个粉红发圈，准确的说应该是暗红色，因为腌鸡翅和肉串的汤汁流出了些，早把原来淡粉的发圈染的不成样子。
那个发圈当然是失踪了的那个，顾羽送的礼物。
如果说下午慕航打出的那一拳顾羽并不在乎，那么此时此刻这个发圈，顾羽在乎，太在乎。他和肖淡淡一样，费力看着那个发圈，确认着那个发圈，即使明显是自己亲手做的那只，可顾羽还是试图找出些蛛丝马迹来说明……那是另外的，相像而已……
他早就注意到肖淡淡从没戴过那个发圈，他跟自己说，也许是女生觉得害羞，也许是……也许是发圈比较特别，她会选择一个好的时间去戴上。可此时此刻这个自从送出去就没见过光的发圈竟然出现在那个油腻的塑料袋口，还起到了那样一个匪夷所思的作用。顾羽微笑了起来，不可扼止的微笑。
“慕航！”肖淡淡声音带了颤抖，她百分之百确信慕航是故意的，虽然她并不知道那个发圈怎么到了慕航手里，慕航又怎么会知道发圈的来历。可她就是相信这一切不是巧合，慕航此时所做的不止伤害了顾羽，还让肖淡淡心里发冷，面前坐着的慕航不再是那个一身阳光的少年，反而是固执、多疑、霸道，甚至……甚至……肖淡淡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她现在对慕航的描述。
是真的找不到合适的词吗？事隔多年之后肖淡淡才体会到，并不到找不到词，而是不舍得，不舍得用坏的形容词来加诸在慕航的身上，那样的不舍得。
可当时的情况却是混乱的、无序的，顾羽不敢保证再坐下去他会不会打人，或是自惭形秽。家庭环境骤变时他没自惭形秽过，从七班转到一班受排挤也没自惭形秽过，他从来都认为这些是可以被改变的，只要他想，只要他愿意，所以他顶着别人骂他后进生、小痞子的压力，默认了老师们的安排，那是因为这些安排是他所乐意的。
可慕航只用区区一个发圈就足以打碎他这几个月来所累积的自信。慕航说那袋子是从家里拿来，家里，肖淡淡跟他熟悉到可以随意进出他家吗？所以发圈才会掉到他家吗？亦或是肖淡淡根本没把那个发圈放在心上……
“对不起。”肖淡淡懊恼极了，她迫切的想对顾羽表达自己的抱歉，可顾羽却只是忽然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并朝着帐篷区相反的方向。
火塘里的火苗被慕航拔弄的又开始噼啪作响，肖淡淡看着顾羽的背影隐在夜色中，气急的瞪着慕航，伸手就夺过他手中的树枝，很想干脆拿这树枝抽他一通算了，可余光瞄到树枝顶端是燃着的，即怕会烫到慕航，又不甘心这样就算了，一时之间竟僵住，倒把自己哽的说不出话来。
“我就是故意的。”慕航低压着嗓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这句话，透着说不出的难过，“肖淡淡，我早就说过你要离他远点。”
“你为什么总想的那么复杂！”肖淡淡的脑袋里面神经一跳一跳的痛，她现在累极了也饿极了，今天的倒霉事情够多了，她没想到暑期的短途旅游而已也会遇到迷路这么离谱的事情，她不想再解释些什么，她更不能说跟顾羽的接触实际上让她感觉轻松又自如的，难道她不能有朋友吗？难道朋友之间就一定会是……会是男女朋友的问题吗？她看着慕航，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再熟悉不过的慕航，的确，不管慕航做了什么，她都无法真正的生气，可是她也会伤心啊，也会防备啊，慕航用那种极端的方式伤害着她的好朋友，她却没有立场去帮顾羽出气，这点让肖淡淡份外的窝火，也份外的内疚。
“你离他远一点。”慕航看得出来肖淡淡的情绪非常的差，那个粉红发圈他一早就准备好，可迟迟没拿出来，甚至下午烧烤的时候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这么做。可是顾羽的一举一动总会让他忍不住要生气，忍不住要打翻了醋坛子，他的好口才不见了，面对真正生起气的肖淡淡，他的胆量也消失了，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让他变成白痴，那一定是肖淡淡。他一字一字的说着，每说一个字都在脑海里想一个来回，“我知道你生气了，你一定在心里骂死我。可是……可是请你不要看别的方向了，跟我在一起不好吗？一直在一起不好吗？我总有种感觉顾羽会把你抢走。向大家公开我们的事情好吗？我会说的很巧妙，不会……不会让大家觉得你奇怪……”
“我不是一件物品，没谁会抢走我。”肖淡淡第一次以这样认真而又冷漠的语气跟慕航说话，虽然说这样的话让她心里也不好受，可如果不说，她甚至会觉得……自己会跟慕航朝着相反的方向走，愈走愈远，“我也不是你的附属品，不会只看着你。如果你走在前面，我在后面，那是因为我们同路，而绝不是因为我要跟着你。如果你认可这种想法，那么跟我一起走的其他人就都是我们共同的朋友，请你不要再伤害朋友。如果你不认可，那我们干脆就分开走，你走你的，我走我的，直到我们都长大。至于我们的事情……如果你想公开就公开吧。”
“你们什么事情是需要公开的？”米迪的声音幽灵一样出现在两人的身后，她从火塘旁最近的帐篷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甚至还带了微笑。
这个夜晚果然不会那么单调，还有什么事情会更糟糕吗？看着米迪的表情，肖淡淡只觉得头更疼了。
“所有的事情。”慕航站了起来，肖淡淡刚才的话让他以为自己提前到了冬天，他需要时间去思考那话里面的意思，肖淡淡忽然其来的强硬更让他无所适从，而这一切一切的变化，让他瞬间去怨恨的还是只有一个人：顾羽。他几乎是报复式的希望此刻出现的是顾羽，而不是米迪，可米迪会转告的，不是吗？
“我和淡淡从小就住在一起，我是说真正的住在一起，不是邻居，而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她说要避嫌，所以我们就瞒着大家。你过生日时候的那个礼物，是淡淡帮我买的，她一向马虎，没仔细检查里面的话就送了出去，所以那三个字是误会。这点……我向你道歉。”慕航双手插在裤兜里，直截了当的说着，没有一点儿隐瞒。
米迪仍旧微笑着，看看肖淡淡，又看看慕航。慕航的嘴里说着抱歉，可脸上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一丝一毫难过的味道，他的世界就只有肖淡淡，甚至话里话外提及肖淡淡时的那种亲昵都与众不同，淡淡……他叫她淡淡……叫的那么自如，淡淡帮他买的……淡淡一向马虎……淡淡没有检查仔细……淡淡和他从小住在一起……是不是淡淡杀了人都是对的？误会？会有那么多的误会？这个世界上的巧合都会被肖淡淡给遇到？慕航的坦白，比他撒谎更让米迪愤怒。
如同肖淡淡的话让慕航更讨厌顾羽一样，此刻的肖淡淡，让米迪恨的发狂。
这便是年轻。以为只需要解释，就可以维持世界和平。其实世界早就不和平了，无论你说什么，都只是武器。
第 29 章
那晚，慕航以为米迪会仔细问一些问题。比如为什么肖淡淡会跟他住在一起。可米迪没有，她不止不问，甚至都对慕航的话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只是“哦”了一声，那样的轻描淡写。
肖淡淡承认，这比质问她更让人难受。她以为米迪会不理她，真的去跟别的女生合住，可没想到她还是回了原本的帐篷，甚至在临睡前还说了句：“淡淡，还头晕吗？吃了药再睡。”
肖淡淡已经不头晕了，可也睡不着了。米迪说怕黑，帐篷顶悬着的小充电灯就一直没有关掉。肖淡淡侧躺着，看着米迪恬静的睡相说不出的内疚……
青瑶山之行就这样以兴奋开始，以后怕告终。
第二天一早起床后，所有的人都没了玩的兴致，十个人的小团体，有四个人都精神不振，让其他六个人也倍感无奈和扫兴。再加上景区的医生也谏议肖淡淡还是尽早下山检查下身体，大家便决定提早返回。
返程的车上，米迪终究没有再抢着跟慕航坐在一起，相反的，她倒是坐到了顾羽的身边。肖淡淡坐进座位之前，回头看了看斜后排的顾羽，他这次坐到了最后一排的窗边，帽子遮住了大半个脸，像是一幅不希望别人去打扰的样子，其他同学都看出他有点不对劲，平时跟他接触只觉得他有点酷，可今天……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好在小客车上空余的座位很多，以至于他和米迪前面两排居然都是空的，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想离他远一些。
“要不要喝水？”慕航站在肖淡淡的旁边小声问着，手扶了扶她的腰，示意她坐进去。
“不了。”肖淡淡下意识的回答了，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就这么原谅慕航，坐好了，忍不住又看了看慕航的表情，他果然微笑着，甚至还朝她眨了眨眼。
肖淡淡无奈的往椅背上靠着，下定决心不在路上搭理慕航，可刚一开车，慕航的手指已经悄悄伸了过来，轻轻的搔着她的手臂，麻麻痒痒的，像个蚂蚁在爬。
肖淡淡又气又羞又不敢声张，便从背包里扯出个外衣把自己裹住了，以为慕航会知趣一些坐远点，没想到外衣更成了他的好屏障，手顺势从外衣缝里拼了命的伸进去，不由分说的握住了肖淡淡的手，任凭肖淡淡使劲挣，就是不肯再松开。
肖淡淡知道她拧不过慕航，慕航任性起来比孩子还孩子。她心里很闷，不是生气、不是烦躁，不知道是什么，只是茫然。水溶洞里，顾羽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一样的温暖，却并没有慕航的那种霸气，反而只会让她安心，即使不说什么，也安心，也有两个人相依为命相互依靠的感觉。是啊，慕航无论如何也不需要她的安慰和帮助，他永远是强者，可以操纵别人生活的强者。汽车逐渐加速了，阳光也开始变得刺眼，肖淡淡半眯了眼睛注视着车窗外，青瑶山的景色依旧美的炫目，只是……和同样的人一起再来不知道又会是哪年了。
“我知道你没睡。”米迪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坐在她旁边的顾羽听得清清楚楚，“即然不能跟她在一起，你就认了吧。”
顾羽动也没动，帽子仍旧挡了半个脸，像是真的睡着了。
米迪冷笑了声，从自己的背包里抽出一支荧光笔，抬手便用笔顶掉了顾羽的帽子，慢条斯理的说着：“想不到你心眼还蛮多的，可是这东西就不要随便乱丢了，你的外衣借给肖淡淡披，可这笔你却忘记了取出来，掉出来被我捡到了。”
顾羽终于睁开了眼睛，视线集中在那枝笔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了过来，搁进背包。
“顾羽同学。”米迪微笑着：“你可真行。”
顾羽干脆凑近她的耳边问了句：“你到底想说什么？”
米迪学着他的样子，“溶洞里那么多的路标，你们居然会迷路，真是够奇怪的啊。还有你这支笔，笔头都磨秃了，笔尖上还有洞壁的污泥，怎么，做了记号？那怎么还没管用呢？要不要我去问一下肖淡淡？”
“好啊。”顾羽简单的回应了她，“顺便再问问她，有没有看见你把夜光标丢到水里。”
米迪眉头扬了扬，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声音也压得越发的小，如果现在有人回头看到她和顾羽，真的会以为他们像校园情侣一样窃窃私语了。
“原来你看到了。”
顾羽并没回答，等着她下面的话。果然，米迪并不会只以揭穿她自己为目的，她要说的话显示有很多，“我就知道，你这支笔果然是有用的。”
“如果我这支笔没用，我和肖淡淡在洞里变成水鬼也说不定。”
“得了吧。”米迪讽刺的语气，“你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别说的自己像是英雄救美。我只拿掉了一个夜光标，其它的呢？你自己弄掉的吧。顾羽，你就那么想跟肖淡淡单独在一起吗？怎么样，在洞里你干什么了，让她喜欢上你了？觉得你像个英雄？我以为只有我是个坏女生，看来你比我还要坏。”
顾羽像第一次认识米迪一样，重新审视着她，那枝笔居然到了她的手里，这还真是个不幸的事情。
没错，他的确是在洞里做了手脚，在米迪扔掉第一个夜光标之后。
当时，慕航只顾着和肖淡淡赌气，肖淡淡只顾着偷偷的看向慕航。只有他，在米迪把夜光标沉入水中的最后一刻，看到了那一点点转瞬即逝的光芒。
之后的事情，他承认他冒了险。可他并不后悔，因为……至少在洞里的那几个小时里，肖淡淡单独跟他在一起，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当了“强者”，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在校外打架的小痞子，也不再是那个家徒四壁，父母残疾的可怜学生，更不是只需要肖淡淡去同情、去安慰的同桌而已。
他拿掉一路的夜光标，并在石壁上用荧光笔偷偷做着记号。那枝荧光笔是大家在出发青瑶山之前备好的，由他保管，是为了爬山探险的时候在树上做记号。想不到被他用在了洞里。他和米迪一样，没想过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他只是以为夜光标掉了肖淡淡会紧张，可反正洞里有声控灯，他凭着偷偷画好的荧光记号，通过声控灯的反射，仍旧能带着肖淡淡出水洞，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游戏，让他在她心目中变得有用的游戏而已。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画的荧光记号竟然也消失了，于是他和肖淡淡便越划越远，最后连声控灯都没有了，他们真的迷路了。
这个事情，顾羽以为对他来说大概是千古之谜。可后来，在他有足够的勇气再单独回青瑶山水洞的时候，已经正规化的船工帮他解答了这个问题：原来水溶洞里的水是活水，源头是青瑶山一侧的小型水库，可当年还没竣工，那个下午刚好是水库在试验放水，所以洞里的水逐渐涨高了，淹没了顾羽做的那些记号。
谜底如此简单，当年却困惑了顾羽很长时间。他甚至以为冥冥中是不是真的有些什么注定了，注定了他和肖淡淡相识，注定了他们单独在洞里渡过那温暖的几个小时，那几个小时，足够在他泛着冷色调的回忆里，温暖许久。
“顾羽，原来你和我才是一类人。”米迪打断了顾羽的发呆，笑的很舒畅，“你看前面那两位，尤其是肖淡淡，平时多淑女，多善良，其实你知道吗，她和慕航是住在一起的，而且从小就住在一起，她们两家根本就可能是世交。她平时多朴素呀，原来都是装的，原来她也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过生日那天，她代替慕航送了那个水晶球给我，原来是耍我的，原来就是想看我出丑。顾羽，你喜欢的女生真的很可怕。”
“会比你可怕吗？”顾羽打断了米迪的喃喃自语，他承认米迪的那句：肖淡淡和慕航从小住在一起把他刺伤了，可他本能的选择了让米迪闭嘴，下意识里，他宁愿相信那个“远随流水香”的女生，会永远的馨香。
“她和慕航一样，都可怕。”米迪直视着顾羽，顾羽这才留意到，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笑容说不出的怨恨，“他们看上去多阳光啊，你知道吧，昨晚上慕航在说这些的时候真的是很理直气壮，他一点没觉得对不起我，他骗了我这么久一点不内疚，他眼里就只有肖淡淡。肖淡淡眼里也只有他，你不生气吗？你白白的做了英雄，白白的被耍，你不生气吗？顾羽，我们报复吧，我们两个一起。我们两个是受害者，应该做朋友。”
“受害者？”顾羽哑然失笑，“如果我们都可以是受害者，那他们两个被算计的又是什么？米迪，别拉我下水，我跟你不一样。”
第 30 章
“有什么不一样，我看都一样。”米迪的表情很认真，“都想争取自己喜欢的啊，我反正是不会输的，从小到大都不会输，你呢？”
顾羽不再回答，抬手又拿帽子盖住了大半个脸装睡，他心里有数，米迪的提议不在他去考虑的范围。
米迪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眉眼都被遮住了，只看得到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着的嘴唇，他的侧脸有好看的弧度，为什么这么帅气的男生都要喜欢肖淡淡那么平凡的女生。
坐高一点，看着斜前面几排的慕航，米迪忽然更肯定了自己是没有错的，在洞里的那个恶作剧谁都没有伤害到，不是吗？反而是自己……成了肖淡淡戏弄的对象。
肖淡淡，走着瞧。
返程似乎总会快一些，也沉默了些，这次短期旅游可以说是失败的。回到市区后，慕航还是不由分说的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支走了其他同学，他便单独陪着肖淡淡去医院彻底检查了次。肖淡淡看着他跑上跑下满头大汗的样子心又软了，可粉红发圈事件也让肖淡淡更明白了一件事：慕航这么多年跟她波澜不惊的相处并不是永远的，而顾羽的出现只不过是提前激发了他们之间潜在的问题而已。
回到慕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家里的大人对他们的提前归来都表现的非常惊讶，外婆手忙脚乱的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就好像两个孩子是去难民营呆了一年一样。
“妈，我想和淡淡去留学。”饭桌上，慕航讨好的帮妈妈挟了菜，认真的说着。
慕航妈妈点点头，“好啊，等你们高三毕业了就直接考国外的大学。”
说完，又微笑着对肖淡淡补充了句：“淡淡，我和你慕叔叔早准备了你们出国的事情，你别担心杂七杂八的事情，只管学习好就行。”
“呃……”肖淡淡的饭哽在喉里，脸上有点发烧的感觉，田阿姨笑的很自然，话说的也很自然，可是……可是自己只不过是外人，纯粹的外人，住在慕家已经要感谢了，出国留学……她从没想过这么远。
“妈，不是的。”慕航打断了田阿姨的话，犹豫了下，还是继续说：“我的意思是……高三就出去。”
“为什么这么急？”田阿姨惊讶的放下了筷子，“高三都不读了？怎么忽然想出去了。”
“反正在国外高三的成绩也不是很重要，我和淡淡早点过去接触语言环境，将来上大学也不会那么费力了。”慕航仔细解释着，“我会自己去办留学的手续，另外，暑假期间我会和淡淡报英语班来恶补一下。高三的课程我们也会先上着，不过等手续齐全了就马上走。”
“这个……”田阿姨犹豫了，“这个我要和你爸爸商量一下。”
“爸爸会同意的。”慕航微笑着握住了妈妈的手，“爸爸听您的。”
田阿姨嗔怪的瞪了儿子一眼，“这孩子，怎么想什么就是什么。”
“对不起田阿姨。”肖淡淡轻咳了一声，放下碗筷，“我不想出国，目前也没能力出国，所以……所以不必为我考虑。”
慕航的笑容僵在脸上，皱了眉问着：“还要什么能力，英语吗？我们去学啊。学费吗？以你的成绩也可以申请奖学金啊，还不定需要我家资助呢，况且我也不想花家里的钱，我们出去了一起勤工俭学不就行了，你还犹豫什么啊！”
肖淡淡强忍着不悦，当着田阿姨的面她不想跟慕航起冲突，可是……可是慕航这种突然袭击让她防不胜防，慕航的不告而定更让她狼狈不堪，她勉强扯出个笑容对田阿姨抱歉的说着：“可是我还是没准备要出国，我知道留学前期的费用也是很贵的。而且外婆年纪大了，我想就近可以照顾她……”
“外婆住我家还用你照顾什么啊！肖淡淡你是不是……”慕航的声音高了一个八度。
“慕航！”田阿姨严肃的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别这样跟淡淡说话，你吃饱了就回房吧，留学的事情等你爸爸回来再说。”
慕航怔忡的看着妈妈，他不能跟妈妈说：肖淡淡已经开始动摇了。他更不能对妈妈说：他就是要强迫肖淡淡，肖淡淡是个很容易跑掉的女生，她太安静，安静到会自己默默的想事情，如果不做点什么来阻止她的想法，她会……也许会……也许会离开他越来越远……
没错，在回来的车上，他一直握着肖淡淡的手，而她也没有拒绝，由着他。可是已经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得到。
比如停车休息的时候，她所关心的已经不只是他要不要喝水，她的眼睛偷偷看向的是顾羽。在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他听见淡淡趁他走开的时候在问医生：有一个男生也跟她在洞里停留了同样的时间，要不要也检查一下？
慕航当然知道淡淡指的是顾羽，这些细节都把他刺激得发狂，他看得出，她在意顾羽，一定在意！
“田阿姨，我吃好了，先回房间了。”肖淡淡站起了身，仍旧微笑着告辞，心里却酸酸的，田阿姨的体贴让她感激，可慕航突然的提议也让她再一次想到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是微妙的，她没办法坦然接受这些安排，她做不到。
“你不出国……”慕航仍旧坐着，眼睛却不看田阿姨，更不抬头看肖淡淡，反而像破釜沉舟一样一字一字的说着：“只是因为钱吗？因为外婆吗？如果钱不是问题呢？如果外婆有人照顾，你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就那么不想跟我一起走吗？”
肖淡淡怔住了，手指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去回答慕航，她清清楚楚的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只是……只是他一定要这么说吗？一定要这样的让她生气吗？
“妈，我要出国，高三，跟淡淡一起。”慕航“腾”的站了起来，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田阿姨无奈的看着儿子的背影，他终究是长大了，更何况从小到大也没人拗过他的意思。可是淡淡……田阿姨看向肖淡淡，淡淡的眼睛里泛了泪光，晶晶莹莹的，怔怔的站在那里就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淡淡，你……”田阿姨站起了身，绕过餐桌走到肖淡淡的身旁，扶着她的肩膀，轻声问着：“你真的不想和慕航一起出国吗？”
“田阿姨，我们现在还不是出国的时候。”肖淡淡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不想掉眼泪，不想让田阿姨觉得她不知好歹。
田阿姨微笑着拍了拍她，不再多问。因为她了解淡淡这个孩子……
毫不意外的，慕航和肖淡淡又开始了新一轮冷战。
窗下的葡萄藤越发的长势喜人，肖淡淡一有时间就会陪着外婆去打理一下。她站在葡萄架下，看着那些绿绿的叶子心情就跟着好起来，她甚至会拿着小片的湿棉花，站在凳子上，一点点的把叶子上的灰尘擦干净，往年她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慕航总会来捣乱，并嘲笑她竟做一些无用功。她每次只是笑笑，并不理会慕航的话。
其实……她不觉得这是无用功。葡萄藤也有生命，也会喜欢自己是纯粹的绿，不会被灰尘打扰。葡萄藤是需要架子的支撑没错，可成长的是否茁壮，会否结出最甜的果实还要靠它自己。而且，在夏日的时候整个慕家最清凉的地方，就来自这葡萄藤。肖淡淡喜欢这葡萄藤，喜欢这些柔柔软软的、向上的绿。
五天过去了，肖淡淡除了在吃饭时间能看到慕航，基本再无交流。他每天都往外跑，晒黑了许多，胃口也不大好，好像还瘦了一些。肖淡淡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该生气，该失望的不应该是他啊。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趁他又出去的时候偷偷跑上楼到他的房间，他的桌子上摆的书好像动都没动过，肖淡淡沉默的帮他整理，可书下面压着的却是留学中介的资料，以及高三出国需要先做哪些准备。原来他往外跑是去咨询这些事情，原来他根本没有放弃。肖淡淡头又开始疼，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像从前一样，只会无奈，然后服从。
“淡淡，做什么呢？”田阿姨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门口，微笑着问。
“哦，我……我帮他整理下书本。”肖淡淡不自然的把留学资料放回原处。
田阿姨走了进来，拿起那些资料大概翻了下，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太固执，我和你慕叔叔都说服不了他。”
肖淡淡默然点点头。
“淡淡。”田阿姨拉着她的手，一起坐在了慕航的床边，认真的说着：“他这样的性格，将来可是会让你受委屈了，我先代他说声对不起吧。”
第 31 章
“阿姨……”肖淡淡诧异于田阿姨的话和语气，她知道田阿姨是好意，可是她和慕航现在只不过是高中生，她没办法去想像什么叫“将来”。
“这些资料整理的还算全面。”田阿姨打断了肖淡淡的犹豫，好像开始认真的审视留学资料，微笑着继续说：“他固执是不好，可是这孩子确实为了你而考虑了很多。淡淡，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
肖淡淡不自觉的点头，这个她承认。
“其实他的提议也不是不可行，淡淡，我和你慕叔叔考虑过了，反正都是要出去的，早出去一年而已，刚好你们可以去熟悉一下语言环境。慕航说你的口语一般，也的确要锻炼一下，至于专业嘛……你爱学什么就学什么，不过我和你慕叔叔是比较希望你们能学商科，将来回国也可以进公司帮忙，当然，这还要看你自己的喜好。说实话，慕航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他自己出去我还真是不放心，现在好了，有你这个好朋友一起，互相都是照应。”
“田阿姨……我开学才高三，我还不……”肖淡淡费力的听着田阿姨的话，她明白原来这个家的长辈们已经都认可了慕航的提议，可是她不想，至少目前不想啊。
“淡淡。”田阿姨按了按肖淡淡的手，“我明白你的顾虑。外婆对吗？你放心，她老人家在慕家这么久了像亲人一样，我和你慕叔叔都会好好照顾她的。嗯，其实最近我们就有这个打算，打算再请多一个保姆，让外婆休息休息，放心，薪水还是照付的。至于你的慕航的将来……他并不是个不负责任的孩子，淡淡，你说呢？”
“田阿姨，慕航跟我是好朋友，还谈不上负责任……”
“阿姨明白。”田阿姨笑容可掬而又意味深长的补充了句，“你们对彼此都很重要，淡淡，我希望你好好考虑阿姨今天的话。这几天慕航吃不下睡不着，我相信你比我清楚是为了什么。有件事……早上我在他床头抽屉发现了安眠药，他可从没有依靠过药物睡眠。阿姨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儿子这样，你明白吗？即然出国是对大家都好的事情，为什么不同意呢？淡淡，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看可以暂时就这么定了，手续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好吗？”
肖淡淡怔忡的看着田阿姨恳切的脸，她宁肯田阿姨以命令或强迫的口吻来对待自己，可是……能拒绝吗？
田阿姨长舒了口气，拍了拍淡淡的手，转身离开慕航的房间，轻轻关上了门，转身瞬间看到淡淡依旧拿着那些资料发呆，淡淡会同意的，一定。
她了解慕航，也了解淡淡。她喜欢淡淡，喜欢这个从小在自己家里长大，温柔如水的小姑娘。其实慕航和淡淡的成长轨迹一直是田阿姨最欣赏的模式：阳光、健康、知根底、青梅竹马。多好，多完美的两个孩子……田阿姨并不介意淡淡的家庭环境，相反，这样的孩子才会懂得感恩，才会更好的去照顾慕航，以慕航为天。更何况，慕航又那么喜欢她，也会对她好。从这点上来说，淡淡并不吃亏。毕业之后，他们还可以顺利的进入慕家的公司，有个美好的前途，这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田阿姨相信淡淡现在不愿意出国只是一时的自尊问题，只要她讲清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淡淡不会不肯。
她怎么会不肯？
昨天，田阿姨看到慕航躲在窗帘后面偷偷的看着花园里的肖淡淡在打理葡萄架。她又好气又好笑，一方面她好笑自己的儿子傻到单恋，另一方面她在心里暗暗不服，淡淡如果连慕航这样的男生都会拒绝，她究竟在想些什么？究竟在高傲些什么？
所以，今天她才会跟淡淡有这样柔中带刚的对话，她希望淡淡能理解家里长辈的苦心，也希望淡淡能聪明的同意这样好的安排。只是有一点……慕航这孩子，现在都这样了，将来……如果真的娶了淡淡，那岂不是要被淡淡管一辈子？
田阿姨接纳淡淡、培养淡淡的初衷并不是这样……
快到下午了，慕航还是没有回家，肖淡淡回了自己的小房间，抱着膝坐在书桌前发呆。田阿姨走后她也看了慕航的抽屉，里面的安眠药瓶果然是打开过的，他……他失眠吗？肖淡淡心里很痛，把余下的药全部倒进了马桶冲掉。
书桌上，还搁了一样东西：顾羽送的发圈。
弄脏了，肖淡淡用了可以使用的所有办法，勉强让发圈恢复了些原本的模样，可是那些缝上去的小珠子却黯淡了，珠子外面涂着的漆皮也斑驳了，毕竟不是真的珍珠，会这样也是正常的。
可肖淡淡并不介意这些珠子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这些珠子很普通，在批发市场随处可见，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礼物让肖淡淡倍加珍惜。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慕航每年送她的生日礼物都会比这个昂贵，可那些礼物她只是收着，从来不用，也从没机会用。她只是个学生，高中生，而且是父母习惯性失踪的高中生。她依靠外婆生活，而外婆依靠慕家来养她，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从前的她似乎没因为这件事而有过多的自卑，相反，由于慕家的体贴，她慢慢的适应了这里，喜欢上这里，喜欢这个家的温暖、干净、还有青绿的葡萄架。
如果顾羽没出现，她恐怕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生活在这个天然的壳子里。可是……慕航变了，因为什么？因为她自己吗？
田阿姨的话她明白，慕家为她安排好的路她也懂了，可是……那真的是她需要的吗？她要一辈子做个需要架子的葡萄藤吗？慕航可以安排一切，可以不需要家里长辈的同意，因为只要他固执的做了，家里的所有人都会无条件支持他。慕航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失踪、可以冷漠待人、可以用沉默的方式来表示他的强硬。可是……她呢？她可以吗？
肖淡淡头疼极了，出国留学，然后进慕家的公司。的确，多舒适安逸，她可以拒绝吗？她不识好歹吗？她忘恩负义吗？她不喜欢慕航吗？
都不是！
她只是……她只是想努力，自己努力啊。
不想去想，肖淡淡把发圈收到衣服口袋里，跟外婆说要去图书馆查个资料，然后离开了慕家，这个开始逐渐变的压抑的地方。
今天没有慕家的汽车接送，她便走路。
谁说走路不好吗？
原来这条上学时每天都走的路会是这么清新好看……道路两边种了参天的银杏，是一条银杏大道，肖淡淡贪婪的吸着自由的空气，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她甚至想跑一跑、想喊一喊。走出了银杏大道，对面就是一排公交站点，她在慕家住了这么多年，可坐公交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她甚至不记得这些公交线路都是哪些，都会通往哪里。
摸出硬币，她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
车上很干净，人也不多，她选择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车开了，她就朝着窗外看，景物不停的变换着，她有些茫然，这条路……她每天都会走，每天上学都是坐着慕家的汽车从这条路驶向植物园，然后再换自行车去学校的啊，可为什么看上去会这么的不一样。没有了慕航偷偷伸过来骚自己痒痒的手，没有了慕航在旁边念经一样背英语，没有了慕航打趣她说：肖淡淡，你笨的可以，这么简单的题还需要这么长时间解答。
没有了这些，连路都变的不同了吗？
第 32 章
一站一站的停，车子慢慢悠悠晃到了闹市区。人逐渐多了起来，肖淡淡把座位让给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妈妈，自己抬手拉住了吊着的扶手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去哪里，反正也没事，就当散心好了。
正看着窗外变幻的景物发呆，屁股忽然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肖淡淡扭过头看，身后挤着站了个中年男人，瘦瘦的，正闭目养神。
大概是他的手包碰到自己了吧，肖淡淡往里站了站，给他又让出一些空间。可是一分钟后，屁股又被擦了一下……之后就不止是擦……而是……
肖淡淡心里大吃一惊，猛的回过头，刚好看到那个男人的手正摸在自己的屁股上面。来不及再想什么，肖淡淡本能的转身，大力推开那个男人，脸上开始热的发烫，心里又怒又怕，想喊，又觉得丢人，一时之间竟只会狠狠的瞪着他。
“这小姑娘，干嘛啊，这么没道德，你下车就下车，推我干什么！”瘦男人反咬一口，声音又尖又利，像划过玻璃的小石子一样刺耳。
“我……我……”肖淡淡没想到一个人会无耻到这种地步，想骂回去，可脑袋里百转千回的，就是没搜集到任何有用的骂人话……
“现在的学生真是过份，太没礼貌，家里人怎么教的你？你哪个学校的？”瘦男人得寸进尺句句紧逼，旁边的人不清楚真相，只有抱着看热闹的心情上下打量着肖淡淡。
“是你……是你那个……我只是……”肖淡淡心里委屈极了，为自己辩解，可周围的人都是一副漠然的表情，好像巴不得热闹再大一些的样子。
“我怎么了？哎哟……”瘦男人忽然扶住了腰：“哎哟，腰扭了……疼死了”
“这位叔叔，对不起了。”一个高个子男生站了过来，挡在肖淡淡前面，极客气的说着。
肖淡淡趁他站过来挡住大家的视线，悄悄抬手擦掉了已经滑出眼框的泪水，随即拉了拉这男生的衣角，“顾羽，你怎么……”
“王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没事儿推人干什么。”顾羽忽然转过身面对着肖淡淡，语气也有些严厉，“王红，平时在学校大家都让着你，怎么在公交车上你还耍公主作风。多危险，万一把那位叔叔推倒了磕到哪里，伤了怎么办？”
王红？肖淡淡不知所措的看着一本正经的顾羽。
“叔叔，你碰到哪里没有？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顾羽瞪了肖淡淡一眼，随即关切的问着瘦男人。
“呃……碰到了，碰到了。”瘦男人看见有人帮他，眼睛一亮，皱着眉开始大声抱怨：“真疼，疼啊，腰好像扭了。”
“真的？”顾羽紧张的问，立即朝驾驶员喊着：“司机麻烦停车，这里有人受伤了。”
司机闻声停了车，赶紧让顾羽他们三个下了车，说实话，他巴不得他们离开……免得车上有麻烦。
“顾羽，他是装的！”肖淡淡下了车，指着那个瘦男人说着。
“我的腰伤了，伤了！”瘦男人继续牙尖嘴利。
“当然，伤了。”顾羽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指肖淡淡，“你在这儿等着。”
“为什么！”肖淡淡气的发晕。
“受了伤当然要去医院查查，如果有问题，你要赔偿人家损失！”顾羽理所当然的语气。
“就是就是，赔！”瘦男人眼睛里精光四射，跳着脚说话。
“走，我扶您。”顾羽极“尊敬”的环住了瘦男人的肩膀，那男人有点矮，再加上顾羽手上略用了点力，几乎像是架着瘦男人了。
“不行，她也得跟着，不能让她跑了。”瘦男人半被迫着前行，一边走一边回头指着肖淡淡。
“放心，我和她一个学校，跑不了。”顾羽“温柔”的说着：“她叫王红，你记住了。”
肖淡淡终于回过神，怔怔的看着顾羽把瘦男人带进了公交车站附近的小胡同。十分钟后，顾羽出来了，单独……
“血……”肖淡淡结结巴巴的指着顾羽的手指，眼睛瞪圆了。
“他的。”顾羽才意识到血迹，皱了皱眉，“带纸巾没有？”
“你把他杀了！”肖淡淡恐惧的捂住嘴巴。
顾羽一脸的哭笑不得，“大小姐，我没那么恐怖吧，这是他的鼻血而已。”
“你们站住……”巷口处，方才那个瘦男人一脸的青肿外加鼻血狂喷的，踉跄的就跑了出来，瞧见肖淡淡和顾羽还在，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快跑！”顾羽回头看了瘦男人一眼，低声吼了一句，拉着肖淡淡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
那次奔跑，是肖淡淡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没命的狂奔，就好像她和顾羽在前面，而后面跟着一百只老虎……
肖淡淡甚至以为，自己会被顾羽带着，像风筝一样的飞起来。他们的速度那么快，把瘦男人远远的抛在脑后，把所有的行人都抛在脑后。所有心里的不适都消失了，烦躁也消失了。肖淡淡甚至跑出了开心的微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是因为运动吗？是因为顾羽为自己打人了吗？是因为自己终于当了一次坏孩子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再去想为了什么，如果一定要听慕家的话，一定要出国，那么就请允许她放纵一下吧，就一下。
那个下午，肖淡淡完全跑丢了淑女形象。
她和顾羽终于停了下来，在一个陌生的路口。
“我累死了，他追不上了吧……累死了。”肖淡淡费力的说着，拼命的呼吸，忽然停下来让她觉得一阵耳鸣眼花。
顾羽的情况比她好太多了，他甚至都像是没怎么累，反而微笑着看她，微笑愈盛，最后差点变成大笑，“那男的根本就没追来。”
“那我们为什么要跑！”肖淡淡愕然发问。
“因为……”顾羽笑着拍了拍肖淡淡的额头，却在肖淡淡瞪他的一瞬间，忘记了要说什么。
是的，忘记了。顾羽看着面前的肖淡淡，什么都忘记了。
肖淡淡的脸因为运动而变得双颊嫣红，那双眼睛晶晶莹莹的，有着做了小坏事的羞涩和得意，还有着小小的问号，嘴角轻轻上扬，有嗔怪，也有高兴。
顾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什么都忘记了，他庆幸自己上了那辆公交车，庆幸自己有这样的机会去帮肖淡淡出气，他心里甚至有小小的感谢，感谢那个流氓瘦男人……
“为什么要跑啊！”肖淡淡捶了顾羽一拳。
“因为……”顾羽的声音变得极低，神神秘秘的表情凑近了肖淡淡的耳畔微笑着回答：“因为你跑起来……好看。”
肖淡淡脸更红了。
“你要去哪里？”顾羽心虚的轻咳了声，问着。
“呃……不知道，你呢？”肖淡淡结结巴巴的回答。
“呃……我出来送货，刚送完。”
“哦。”肖淡淡点点头，望天。
“暑假……好吗？”顾羽搔了搔头，费力的问着。
“哦，挺好的……你呢？作业做了吗？”
“嗯，做了一些，你……做完了吧。”
“我没做完呢，慢慢做吧。”
顾羽和肖淡淡所站的路旁似乎飘过一张落叶，落叶上还似乎还有两个字：无聊……
“亲爱的，你爱我不？”一个稚稚嫩嫩的童声传来。
紧张的顾羽和无措的肖淡淡齐刷刷的扭头看过去，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搂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摇摇晃晃的从他们旁边经过。
“我跟你好，我喜欢你。”小女生嫩嫩甜甜的说着：“我都帮你擦鼻涕了。”
“嗯，行，那就这么定了吧，我们要抓紧。”小男生斩钉截铁的回答：“我去跟你妈说，让她不要管着我们谈恋爱，否则老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这话，小男生刚好抬头，看见肖淡淡和顾羽呆呆傻傻的表情，忙示意小女生看，随即摇头叹气：“像他们那么老，就晚了。”
肖淡淡哽的一口气没吸上来……顾羽在一旁无声的，笑岔了气。
第 33 章
“你要去哪里？”顾羽问着肖淡淡。
“不知道。”肖淡淡如实回答，说着竟也笑了，笑自己的答案。
顾羽无奈的摇头：“原来是个迷路的傻瓜。”
“你才是傻瓜。”
“总要有个目的地吧。”
“没有。”肖淡淡摇摇头，想了想又问：“那你呢？”
“回家取货，然后送去另外一个地方。”
“带我一起吧。”肖淡淡认真的说。
顾羽故意斜视她：“看来你真的是无聊，丑话说在前面，一来没工资付给你，二来会很累。”
肖淡淡并不反驳他，只是笑着眨了眨眼，睫毛摇碎了投映在脸颊上的二抹阳光。
那个下午，肖淡淡跟着顾羽走了很久。其实也很难界定，究竟是谁陪谁。他们先是一起回了顾家，这次去，肖淡淡对顾爸爸和顾妈妈不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有了种因为顾羽而产生的自然亲切感。他们拿了大包的货，又赶往另一个小商场。在公交车上仍然是没有座位，可肖淡淡不必再担心会遇到骚扰，顾羽表面上酷酷的不搭理人，实际上他的关心总是恰如其分。他会站在肖淡淡的身后，在公交车偶尔转弯或遇到颠簸的时候漫不经心的扶一扶肖淡淡。下车之后，他会因为肖淡淡的一点点表情而判断出她口渴，不声不响的去买了矿泉水，打开盖后才递给她。
肖淡淡不自觉的在心里比较着慕航和顾羽，她并不奇怪他们虽是同龄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只是……从小到大，肖淡淡已经习惯了去照顾，而现在的“被照顾”让她心里有着不知觉的舒适和感动。每一次跟顾羽单独相处，肖淡淡总会发现，顾羽并不完全是之前大家所评价的那样：霸道、差生、打架王。
顾羽是有点霸道，可他的霸道通常只展现在特殊的时候。不像慕航，慕航的霸道已经浸透在他骨子里，不容任何人拒绝。
或许顾羽和慕航的区别只在于大家的认可。换句话说，所有人都接受并习惯了慕航的强硬，并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可所有的人都以另一种苛刻的眼光去看待顾羽，不容他有一点骄傲，这不公平。
“怎么了？”顾羽扭头问着肖淡淡，她越走越慢。
肖淡淡为难的指了指自己的脚，“有点儿疼。”
顾羽仔细的低头看着，肖淡淡穿着系带的凉鞋，大概是走的太多了，后脚踝的部分被带子勒的泛了红。
“那边坐一下。”顾羽指向旁边的公众木条座椅。
“哦。”肖淡淡应了，心里也松了口气，她确实累了，可怕耽搁顾羽的事情也不敢要求休息，脚踝肯定是磨破了皮，现在感觉沙沙的疼。
肖淡淡挑了排有荫凉的木椅坐好了，顾羽竟然蹲在了她面前，半皱了眉，手托起她的脚踝。
“不用不用……”肖淡淡脸红了大半，觉得好像不大合适。
“第一次见面就好意思拿卫生巾贴我了，现在害羞也晚了。”顾羽直截了当的打断了她的慌乱，话直接，作用却明显，至少立即让她安静了下来。
“是带子磨的。”顾羽边说边帮肖淡淡解开了从后至前缠绕脚踝的细带子，“换个方向。”
“呃，可这个带子是这样系的。”
“即然磨脚，那就换到前面绕咯，哪个规定带子只能从后至前的打蝴蝶结！”顾羽抬头嘲笑的看了肖淡淡一眼，随即就真的用相反的方法，从前至后绕了个蝴蝶结，肖淡淡脚踝后磨损的皮肤就可以露了出来，没有了磨擦，疼痛立即减少了大半。
“还以为你挺聪明的，结果也是傻瓜，明明不合适的东西还要穿，明明可以换种方法的偏要墨守成规。”顾羽漫不经心的说完，放下了肖淡淡的脚，抬头朝她笑着。
肖淡淡怔怔的注视着他，注视着这个蹲在自己面前，仰头看着自己的男生。他说的对，明明不合适的东西为什么要穿？明明可以换种方式的，为什么还要墨守成规？这双鞋是田阿姨选的，很淑女，可是我真的是淑女吗？
郁闷了一个下午的心情忽然在这一刻雨后艳阳般绽放了起来，肖淡淡不自觉的随着顾羽的笑容而微笑了。
这下，怔忡的人换成了顾羽……
“呀，葡萄苗。”肖淡淡略兴奋的指向旁边。
顾羽下意识的顺着她所指看过去，长椅另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另一个人歇脚。是个年纪稍长的老汉，脚边还搁了一个藤条筐，筐里装满了一些绿叶子带着根的苗，没有培土，大概也是走的累了，选择了这里凉快就坐一会儿。
“那是葡萄苗？”顾羽好奇的看着那些苗，问着肖淡淡。
“是啊。”肖淡淡点点头，随即问着根苗的主人，“伯伯，都盛夏了，您刚要栽葡萄吗？时间好像有点晚了。”
老伯摇了摇头，“现在也栽得活，这些葡萄苗是我卖给园艺店剩下的。自己拿回去种在院子里。”
“嗯，也是。”肖淡淡羡慕的看着那些葡萄苗。
老伯说的对，虽说大家一般选择春季或初夏去栽种葡萄苗，可谁规定盛夏就不能种了呢？只要照顾得好，一样会成活。
“你会种？”顾羽问着肖淡淡。
“会啊。”肖淡淡点点头，“家里的葡萄架都是我打理的，等收了葡萄，我还要帮外婆自酿葡萄酒。”
“很难想像，那能喝吗？”顾羽刻意的怀疑语气。
“不信？”肖淡淡斜着眼睛瞪顾羽。
顾羽轻咳了声，望天。
“好！”肖淡淡声音提的略高朝向那个老伯伯：“您的葡萄苗，卖我吧。”
顾羽不明究里的看着肖淡淡。
肖淡淡却笑的故意神秘了，“就像你说的，谁要墨守成规呢？谁规定盛夏就不许种葡萄了呢？我要买苗送给你，然后我们一起种，就种在你家院子里。虽然今年不会成熟，可总会等到下一个秋天，好不好？”
“下一个秋天……”顾羽重复了句，确认似的看着肖淡淡。
肖淡淡用力点点头。
顾羽无可奈何的笑了，下一个秋天……肖淡淡，你轻而易举就可以许下一个季节，那么要说到做到才好。下一个秋天……还会在一起吗？
下一个秋天很遥远，可栽种葡萄苗却是说做就做。
回到顾家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顾羽声称会种葡萄，可实际上大部分的操作只能由肖淡淡来完成。倒也不是他偷懒，实在是肖淡淡总是嫌她笨手笨脚的纯粹碍事。更何况，肖淡淡是那么喜欢这棵葡萄苗。
“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亲手种葡萄，谢谢你，顾羽。”肖淡淡蹲在地上，把栽好的苗土按按平，仔细的洒水。
“不是说你家里的葡萄架是你打理？”顾羽好奇的问着。
肖淡淡苦笑了下，“我只限于打理，就是平时浇浇水，擦擦叶子什么的。真正种的时候，田阿姨都会请专门的园艺公司来，她说那些人专业一些，观赏效果会好。”
“田阿姨？”
“呃。”肖淡淡犹豫了下，手上的动作滞住了，眉眼低垂了，嘴唇紧抿着。
“哦，是你的家务事。”顾羽轻声笑了笑，“是秘密吧。”
“是慕航的妈妈。”肖淡淡忽然抬了头，认真的回答，一字一字的，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顾羽反倒怔忡了，其实他也想到或许会是这样的答案，只是没想到肖淡淡会真的告诉他……
“我住在慕航的家里。”肖淡淡细心的抚了抚葡萄苗叶上的一丁点泥土，毫不费力的，对顾羽讲着这个自己保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她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什么会那么的想倾诉，或许是从顾家门里传出的隐约的菜香让她感觉羡慕，那是家的味道。田阿姨从不许饭厅之外有菜香，她说那是失礼；或许是自己终于有了一棵亲手种下的葡萄，虽然苗还很稚嫩，可总会成熟。
又或许是单纯的因为顾羽，这个让她感觉到可以去信任，可以去讲秘密的，除慕航以外的唯一男生。
总之，她讲了很多很多，讲了自己为什么会住在慕家。讲了她每天是怎么上学、放学，讲了田阿姨劝她去留学的话……
她只是讲着，没有前后，没有逻辑，没有任何顺序，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蹲得累了，她就干脆像顾羽一样坐在了土地上，土地并不是想像中的冰凉和坚硬，反而软软的，温温的。肖淡淡明白，因为这是真正的土地，而不像慕航家一样，是方砖或水泥。
她讲着，一点点回忆着，甚至回忆起一些，她以为自己根本不在意，或假装忘记了的事情。比如她的父母，总是长时间的消失，只要回来就是向外婆要生活费，又或者是缠着田阿姨，拼命的向田阿姨推销一些他们在卖的小商品。
田阿姨永远不会用他们的东西，可总会和颜悦色的买上一些，然后再悄悄扔进垃圾筒。这些事情，连外婆都不清楚，可肖淡淡知道，很悲哀的全部都知道。她很想继续装聋作哑，很想继续假装幸福的生活下去，她甚至以为这样就很好，就已经是幸福，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学会了难过，学会了思考呢？
第 34 章
“对不起，你的礼物被我弄脏了。”肖淡淡拿出那个淡粉发圈，内疚的说着：“是我不小心没有放好。”
顾羽笑了笑，接过发圈便侧了身体，就像当初他送出这个礼物的时候一样，手指拢住肖淡淡的长发束了起来，“这次别再丢了。”
“好。”肖淡淡认真的点头，表情凝重的倒像是承诺了，顾羽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他喜欢这样的肖淡淡，会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
那天，肖淡淡留下来吃了晚饭。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家逗留的人，可顾爸爸和顾妈妈的热情让她不能拒绝。饭菜都是顾羽做的，并没有因为她而特别的张罗什么鸡鸭鱼肉，只是四菜一汤的家常小炒。顾羽炒菜的时候，一只手还插在裤袋里，眉眼半低着漫不经心的拿着锅铲规律的翻，肖淡淡在一旁看的哑然失笑，他哪副表情哪里像是炒菜，简直像是俾睨苍生。炒个菜都会有POSE的，非顾羽莫属，偏偏味道还不错。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帮着顾羽洗了碗筷清了厨房，肖淡淡就礼貌的提出告辞，顾羽也不多留她，只是跟爸妈打了招呼，送肖淡淡回家，回慕家。
回去的车上人就不多了，两个人选择了坐最后面的位置，开了前面的半扇窗，风便吹的刚刚好，即凉爽，又不会特别让人头发飞乱毛躁得要命。
“顾羽，你想考哪个大学？”肖淡淡偏过头，好奇的问着顾羽。
“没想过，我这样普通的成绩，随便考到哪个都要谢天谢地。”顾羽自嘲的笑笑，又反问，“你呢？如果不出去留学，你想考哪里？”
“S大。”肖淡淡想了想，认真的回答，“我想去S大中文系。”
“哦。”顾羽默默的记住了，S大，国内最知名学府之一，原来S大是肖淡淡的理想……
“我决定了。”肖淡淡细声细语的说着，脸却扭过去对着车窗玻璃了，车窗外有万家灯火，玻璃上更映出了顾羽也转过来看向她的那双眼睛，“我不想出国，我要留下来读高三，然后考S大。”
顾羽并不感到意外，他也像肖淡淡一样，透过车窗玻璃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似乎这样就不必害羞，似乎这样转折一下……两个人的交流会变得更自然。
那个时候，他相信肖淡淡和他之间已经有了默契，一种不需要长时间培养、忽如其来的默契。可通过转折、反射而得来的交流究竟又能持续多久？S大……顾羽默念着这个大学的名字，或许，S大也应该是他的理想。
顾羽送肖淡淡回到慕家门口，并且总算对肖淡淡的压力有了一点体会。慕家只从外观上看，就足以让一些人望而却步了。顾羽从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城市还会有这么漂亮的别墅，内敛、幽静，难怪要请专门的园艺公司打理，难怪肖淡淡的葡萄架会是她最大的寄托。
“我到了。”肖淡淡微笑着跟顾羽道别：“今天谢谢你，你也快点回去吧。”
顾羽简单的“嗯”了声，示意肖淡淡快点进去。
肖淡淡转身刚要按门铃，镂花的铁架大门旁边的行人小侧门忽然开了，悄无声息的。门廊灯只有隐约着的暗黄光线，可也足够看清楚，帮肖淡淡开门的人，是慕航。
“你回来了。”慕航挡在肖淡淡的面前，脸上明明带着微笑，语气也明明很温柔，可肖淡淡还是吓了一大跳，他整个人站在暗影里，那样的高大肃杀，他甚至不需要肖淡淡的回答，更不屑侧过头，看一眼那个站在门口，同样也是他同班同学的顾羽。就好像他只是来开门，为自己归来的恋人。
慕航俯视着肖淡淡，右手忽然扶住了肖淡淡的腰，使劲的用力把她拉向自己，在她想要惊呼的最后一刹那狠狠的吻住了她的嘴唇，那个吻或许很短，大概只有几秒钟，可对于门里门外的三个人来说都无比的漫长。慕航的吻带着狂怒和失望，肖淡淡甚至能觉察到他嘴唇的颤抖，可他却只在吻后轻轻环住了她，微笑着补充了句：“回来就好。”
一边说，手一边抬了起来，直截了当的用力拉掉了束住肖淡淡发长的发圈，扯得肖淡淡头往后一仰，眼睁睁的看着慕航第二次夺走了发圈，并轻描淡写的顺着铁门抛了出去，抛在了地上，抛在了顾羽面前。
肖淡淡的视线顺着那个发圈绝望的看向顾羽，她的眼泪几乎在同一时间流了出来，那是她的东西，她失而复得的东西，她在下午还向顾羽承诺过不会再丢掉，却又会被同一个人轻而易举的夺去，而那个人，是她从小到大最信任、最依赖的慕航，慕航甚至不给她再向顾羽说一声对不起的机会就恶狠狠的关上了门，把顾羽关在门外。
从不会真的生气的肖淡淡愤怒了，或许不是愤怒，而是伤心。她全身克制不住的颤抖着，脑袋里一跳一跳的痛，耳里嗡嗡作响，她死死的盯着仍旧居高临下的慕航，有一瞬间她几乎想像泼妇一样抓花他的脸，或者直接左右开弓扇他耳光，可是……可是他眼里的恨意让肖淡淡心里疼的恨不能直接吐出一口血。
“你凭什么？”肖淡淡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可以这么的绝然和冷冰，她更不知道自己会有那么多想说的话，她只知道自己要说，并真的说着：“你凭什么伤害别人，自己还要去恨？你凭什么安排我的生活我的未来，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跟你去留学，你凭什么觉得你给的就是我想要的，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不能有朋友，你凭什么可以任性妄为，你凭什么扔掉我的东西，你凭什么吻我！你凭什么认为我要跟你一起！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认为我要跟你在一起，凭什么……慕航所有的愤怒都随着肖淡淡的这最后一句指控而化为利箭，箭尖直指自己的内心。
“我会搬出去，和外婆一起搬出去，穷就穷好了，我要考的是S大，不是出国！你从来没问过我的理想是什么，你只知道让我跟着你走，我们青梅竹马是吗？我们是伙伴是吗？可连我最喜欢的葡萄你都没有陪我种过。慕航，我讨厌你！”肖淡淡的话已经停不下来了，不管她的话是真是假，是不是出于她的真心，此刻的她只想用最坚决最无情的话送给慕航，如果她只能肆意的表达一次，那么一定是今晚，现在！肖淡淡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到了最后已经是声嘶力竭的喊，她一口气说完，大力的推开慕航，迅速的朝屋子里跑去，她现在想做的只有收拾行李，和外婆一起离开。
慕航被她推的几乎踉跄了一下，他看着肖淡淡跑开的背影，那个会在葡萄架下对着他笑的女生已经变了，这个发现，让他兴高采烈的回家后发现肖淡淡不见了之后的担心显得那么的多余，那么的自取其辱。他凭什么，是啊，他凭什么，他凭什么自信的以为肖淡淡会永远是属于他的，他凭什么自信的以为肖淡淡就不会爱上别人。原来他所能给予肖淡淡的就只是金钱上的帮助，原来肖淡淡一直在心里是这样看他的，她说穷就穷好了，她说她讨厌！她说她要离开！慕航反复想着这几个字：她要离开。这几个字吓的他魂飞魄散，甚至忘记了伤心或生气，他不自自主的飞奔着，他要拦住肖淡淡，一定要阻止她。
肖淡淡已经泪流满面的跑进了客厅，慕叔叔和田阿姨竟然都在，他们惊讶的看着披头散发的肖淡淡，以及气急败坏追进来的慕航。
“你们怎么了？”田阿姨站了起来，诧异的问着。她知道慕航已经在院子里等了肖淡淡几个小时，连饭都没吃，她心疼自己儿子，她本来准备等淡淡回来之后再好好谈一谈，可现在发生什么了？
“淡淡，你这是怎么了？”外婆听到声音，也从偏厅走出来看，孙女一向听话懂事，斯斯文文，怎么今晚会哭成这样。
“田阿姨慕叔叔，对不起，我不想出国，我要和外婆搬出去。”肖淡淡哽咽着说着，她已经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可她不是演员，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
“淡淡，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说。”田阿姨皱起了眉：“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是好事，你这孩子犯什么别扭。”
“我不许你搬出去。”慕航打断了妈妈的话，紧紧的扯住肖淡淡的手腕不让她再跑回自己的房间，淡淡脸颊上的泪水让他心慌意乱，他语无伦次的说着，却又意识到不妥，或者说是害怕不妥，竟又结结巴巴的补充：“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请你不要搬出去……我再也不气你了……我对不起……我把发圈捡回来……”
第 35 章
“捡回来之后呢？你不喜欢再扔出去吗？”肖淡淡一字一字的问着，头痛欲裂，慕航的表现让她无话可说，她看得出来田阿姨的不高兴，她也看得出来慕航现在的慌乱，可下一次呢？还会有下一次，一定会有，一想到未知的未来她就怕的要命。
“外婆，我想考S大，我不想出国。”肖淡淡想用力挣脱慕航的钳制，手腕愈发的痛，近在咫尺的慕航隔了层眼底的雾，模糊不清了。
“淡淡，我们明天再说好吗？”外婆从来没见过孙女这个样子，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可是这两个孩子全部在气头上，不是个处理事情的好时候，“慕航，你把淡淡放开吧，外婆来劝劝她。”
“肖淡淡，你是真的不想出国还是在跟我怄气，你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慕航紧皱了眉，他急于向淡淡解释一切，外婆的话他全部都听不进去，“我真的全部都安排好了，这几天我找了所有好大学的资料，你去看啊，资料在我房间，你……你一定有喜欢的，你喜欢去哪里都行，北欧？美国？英国？你不是说过喜欢北欧吗？”
“我不看，我哪里都不去。”
“就看一下资料，肯定会有你喜欢的。”慕航不容分说的扯着肖淡淡就往楼上拉，他知道外婆和妈妈都在喊着制止他，他甚至明白即使肖淡淡看了资料也不会同意，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在看见顾羽送淡淡回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快气爆了，他舍不得埋怨淡淡，更舍不得生她的气，他只想立即把最好的东西给她！
可是他想给的最好的东西，却未必是肖淡淡最想要的。这个道理，年少轻狂的慕航并不明白。而他的好意，同样年轻的肖淡淡也不能体会。
因为他们都那么年轻，而年轻的时候会把自尊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于是，一个拼了命的往楼上拉人，另一个拼了命的不肯走。外婆、田阿姨和慕叔叔无奈的看着这两个孩子吵的天翻地覆却无能为力。
那天混乱的一幕，无论是慕航还是肖淡淡都永远不会忘记，可是再好的记忆力也不能回忆完整，悲剧通常只需要一瞬间。那一瞬间，或许是肖淡淡的挣扎的力气大了些，又或许是慕航没有抓紧，肖淡淡竟挣开了慕航的手，忽然自由的结果就是她的脚一滑，不由自主的朝楼梯下面摔下去，那一刻她听到了所有人的惊呼，可让她看清楚的，却只有慕航的眼睛。
在她摔下楼梯的最后一刻，是慕航托住了她。可并不像电视剧演的那么幸运，慕航在托住她的同时，自己的左手手肘重重的磕在了地面上。
那声音在肖淡淡听来无疑是震耳欲聋。紧护着自己的慕航已经疼的紧咬牙关，说不出一句话。
随之而来的，是所有人的失声惊呼和手忙脚乱的施救。肖淡淡被田阿姨一把推开，可她的视线压根就没有离开过慕航，慕航也看着她，眼底闪着的含义……竟是欣慰。
那天发生的事情，足够肖淡淡咀嚼一辈子。
慕叔叔亲自开车把慕航送去了急救中心，甚至动用了关系把最好的骨科专家连夜请到医院为慕航会诊，伤势挺重，可诊断结果很简单：骨折。
打了石膏，留院观察。没有人指责肖淡淡，因为慕航在，他用没有受伤的右手一直握着肖淡淡的手，就是不肯再松开。第一次，田阿姨觉得自己帮慕航选择的也许是错的，她心疼儿子，更怒其不争，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局面，淡淡的性格是温和，可偏执起来竟是那么固执，甚至连儿子也拗不过她，看着两个孩子紧握着的手，她一肚子的怒气都化成了担心，担心儿子的幸福。仔细想了想，她留肖淡淡陪床，临走的时候只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话：“该做的、能做的，慕航都做了，淡淡，我希望你不会让阿姨和叔叔失望。凡事，都有个底限。留学的事情，你认真考虑。类似于今晚的事件，我和你慕叔叔都不希望再发生，慕航是个优秀的孩子，他配得起任何将来。”
凡事都有个底限……肖淡淡明白那个底限是什么，她没得选。慕航的确是个优秀的人，他配得起任何将来。
慕家的长辈走后，单人病房里终于静了下来，慕航也总算松开了肖淡淡，可两个人相对着却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大概是哭多了，肖淡淡只觉得眼睛肿胀的难受，低着头进了卫生间好好的用冷水洗了脸才感觉好一些。想了想，又接了盆水出来，拿湿毛巾认认真真的帮慕航擦拭。慕航有洁癖，晚上这么一折腾也够他难受的，他也不拒绝，由着肖淡淡帮他。
“等出了院，我陪你种葡萄。”慕航忽然开口，声音小的让肖淡淡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抬头看着他。
“我陪你种葡萄。”慕航讪讪的笑了下，“对不起，我好像从来没考虑过你的心情。”
“疼吗？”肖淡淡打断了他的话，湿毛巾擦着他的左手手掌，轻轻的。这样的慕航终究会让她心软，也心疼。
“挺疼的。”慕航实话实说，他长这么大，确实没经历过这么疼的流血事件，“淡淡……”
“嗯？”
“我想上厕所。”慕航费力的说着。
“哦，我扶你。”肖淡淡放下毛巾，弯下腰去托起慕航的后背，想帮他下床。可慕航在坐稳了的同时却趁机环住了她，仍旧讪讪的笑。
“你小心伤到手臂！”肖淡淡好气又好气，“慕航，你是流氓吗？”
“是吧。”慕航的嘴唇一点点吻着肖淡淡额前的头发，“你在我身边坐着，我就想……想亲你。”
“不许亲。”
“淡淡，我们一起走吧。”慕航哀求的语气，微皱了眉头，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急于向肖淡淡说清所有的事情，“我承认我错了，可是我真的关心你，也真的喜欢你。这些日子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跟你冷战，不应该不跟你沟通就去找学校。可是那些学校真的很不错……没错，我不放心顾羽，就当是为了我安心，你听我一次好吗？今天你为了顾羽跟我发这么大的脾气，淡淡，你自己没意识到，你已经变了。”
肖淡淡由着慕航的举动，心一点点的下沉。慕航的话，田阿姨的话，外婆的话，是她错了吗？是她不识好歹吗？是她变了吗？
所有亲近的人都在劝她，或许她只能试着去接受。其实不是她变了，即使没有顾羽的出现，她也迟早会面临自己的未来。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的到来。慕航解决问题的方式永远是这样近乎于耍赖，而她也终究会一次次的原谅他。发圈还是被丢了掉了，并且是当着顾羽的面，她对顾羽的承诺又一次落空。那么……关于葡萄的呢？关于明年一起迎接葡萄果实的承诺呢？如果必须辜负一个人，会是顾羽吗？看着骨折的慕航，肖淡淡明白，这次大概他又胜利了。
“我很高兴今天是你来陪床。”慕航温柔的抚摸着肖淡淡的脸颊，“以后你都别走，都别像今天下午那样走掉。我找不到你，心里就发慌，一发慌就容易冲动。”
肖淡淡勉强笑了笑，其实她从没离开过。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更加顺理成章。
第二天一早，田阿姨就和外婆来了医院，外婆把肖淡淡叫到医院的小花园，仔细的问清楚了所有事情的缘由。外婆是个明事理的长辈，可她也会忍不住埋怨肖淡淡，埋怨她不该让慕航受伤，不该拒绝去国外留学的好事情。肖淡淡无奈的摇头，又点头。在外婆的眼里，慕家是个多么好的家庭，有什么理由要去拒绝呢？她希望孙女幸福，更希望孙女有个衣食无忧的好前途。外婆语重心长的话，和田阿姨貌似平静的眼神都给了肖淡淡莫大的压力。
慕航在医院休养的几天，迅速瘦下来的却是肖淡淡，她还是妥协了、默认了，她同意了慕航的要求，同意了选择一所国外的学校。
田阿姨把慕航找的资料全部拿到医院，慕航兴奋的给肖淡淡讲解着，可对于肖淡淡来讲那些学校都没有什么区别，她微笑着对田阿姨说让慕航决定就好。事情解决了，家里所有的长辈都松了一口气，慕航也选择了尽量忽略肖淡淡眼底的那抹恍惚和游移，他坚信肖淡淡只是闹别扭，只要他带着她离开，只要时间一长，什么顾羽马羽还是王羽都不会是问题，只要离开。
慕叔叔的行动力也是惊人的，他迅速的帮慕航和肖淡淡办理了护照，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开始步入正轨，这个暑假也注定了漫长。
第 36 章
整整一个暑假，肖淡淡没有再单独行动过，慕航即使吊着手臂也总是会跟她如影随形。肖淡淡知道慕航在想些什么，担心些什么。她和慕航之间从小到大的无隙感情应该说来已经不复存在，就像上好的青花瓷有了一道细缝，那细缝再不起眼、再狭窄，可对于青花来说，上好二字无论如何也谈不上了。
慕航仍旧记得跟肖淡淡说过的话，他出院后立即买了新的葡萄苗，跟淡淡一起栽种在葡萄架下的一角。那小苗细细的、嫩嫩的，跟旁边早就茁壮成长的葡萄藤比起来，只能用“弱不禁风”来形容。
栽种的时候肖淡淡并没有太多的愉悦和欣喜，她由着慕航的举动，只在他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帮帮忙而已。葡萄架下的少年慕航低垂着眉眼，认认真真的培土养肥，他还是选择了尽量忽视肖淡淡的偶尔失神。
种好新苗后的第一个晚上，慕航从楼上往窗下看，肖淡淡站在月色笼罩的葡萄架下发呆，慕航并不确定她的视线是否集中于他和她亲手栽种的那棵苗，他甚至看不清她的脸，他只记住了隐约的、模糊的一个轮廓，那个轮廓透着肖淡淡从没在他面前所展示的情绪：忧伤。
许多年后的慕航，在经历了很多之后方才体会到那种忧伤：别人给你的好东西，真的未必就是你想得到的，即使那东西在全世界人眼中都属珍贵，可只要你不情愿，再珍贵也是可有可无。
可当时的慕航仍旧是不能理解肖淡淡，她的不开心带给他的，只是另一种伤害。
假期后，那年高三年级的开学典礼可谓举办的轰轰烈烈。
学校别出心裁的搞了个类似于“誓师大会”的仪式，原因很简单，在今年已经结束的高考中，全省的理科状元居然花落第三中学，巧合也罢、运气也好，这在常胜不衰的一中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于是把雪耻的希望全部寄托于本届毕业生。
说来，本届毕业生的优秀是全校师生公认的，有文有武，连艺术特长类都比别的学校技高一筹。
手伤未愈的慕航缠着绷带上领操台，带领高三的全体毕业生们宣誓，宣誓稿是年级主任亲自撰写的，什么誓死捍卫一中荣誉、誓保文理状元，念的慕航直起鸡皮疙瘩，台下的学生们也强忍着笑跟着大声喊口号，一时间造成了群情激昂的虚假繁荣，校长很满意……
肖淡淡当然也是其中一员，她偷偷回过头看了看站在最后一排的顾羽。他并没有跟大家一起喊，只是半低了头，脚下来来回回好像是蹭着一颗小石子。顾羽旁边的男生是一班最革命的团支书同学，对顾羽的这种漠然显然表示出极大的不满。可不满归不满，他却没胆量说什么，只有偷偷的用眼睛斜顾羽而已。
肖淡淡的心往下沉了沉，顾羽的身上又一次散发出了与一班气氛的格格不入，经过一个学期的磨合之后，一切又回到了他刚进一班时候的原点。她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台上意气风发的慕航，和身后那个眼底又逐渐变得冷漠的顾羽，肖淡淡承认，内疚的情绪又在她本就紧张的高三生活中压上了一块最重的法码。
另外一件让她烦恼的事情，是她和慕航的关系。
正式开课后，田阿姨亲自到了学校，向校方说清了两个孩子不会参加高考的意图。校方当然是震惊外加痛心，相当不愿意失去慕航这样的文理全才，何况肖淡淡虽拿不到状元，可上个重点大学为一中的光荣榜再加一抹重彩也是没问题。
可无可奈何的事实是，校方也不能违背学生及家长的意愿，于是，虽极不情愿，也只能接受。消息很传到学生们的耳中，他们对慕航去留学不奇怪，奇怪的是肖淡淡居然也一起……他们隐藏多年的关系终于呼之欲出，让大家大跌眼镜，顾羽和米迪俨然成了受害者，成了“被抛弃”的对象。
对此，慕航坦然处之，甚至在心里有了小小的轻松，早该公开了，他很乐意不用再躲躲藏藏。而肖淡淡也早有了心理准备，该来的总会来，她应该要面对。
“米迪！”一个颇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米迪捧着书本转身看过去，是七班的班花夏瑶，正笑逐颜开的朝她走过来。
“哦，你好。”米迪的回应不冷不热，她早就认识夏瑶，她们曾经在初中同班过一段时间，不过没有太多的接触。
“米迪，听说你们班上的慕航和肖淡淡是情侣？哈哈真是重大新闻！”夏瑶一脸的八卦，开门见山的询问。
“哦。”米迪心里的怒火几乎在瞬间燃起，夏瑶的声音变得格外不入耳，她只能不咸不淡的回应了句，准备离开。
“奇怪哎。”夏瑶意味深长的补充了句，“那么……你呢？”
“关我什么事！”
夏瑶并不马上回答，拔弄了下发梢显得极俏皮，“米迪，你记得初中的时候说过什么？”
米迪脸色变了变。
“你说过你才是班花校花，让我靠边站，想不到你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啧啧，米迪，原来你过生日的时候那个水晶球根本不是慕航买给你的，原来慕航戴的那条项链根本不是航、迪，而是……”夏瑶低压了声音凑近米迪的耳边，轻笑着吐出几个字：“航、淡，慕航，和肖淡淡。”
说完，夏瑶极可惜的拍了拍米迪的肩膀，摇着头离开了。
米迪紧捏着手里的书本，强忍着把书撕成碎片的冲动，可如果这书本是肖淡淡，此刻已经尸骨无存了。连夏瑶都会知道这么多，自己岂不是早成了高三年级的笑柄！关于那个水晶球，关于那条项链的事情，除了肖淡淡之外还会有谁说出去！想不到她坏成这样，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肖淡淡，是你先惹我的，走着瞧！
离开后的夏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径直走向学校的图书楼背后，那里有个隐蔽的林荫角，顾羽拿了本英语书在背单词，极认真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变成好学生了？”夏瑶走近了，好笑的问顾羽。
顾羽抬头看了看她，不置可否。
“我找过米迪了。”夏瑶直截了当的说着，“你不问问她有什么反应吗？”
“她的反应想都想得到。”顾羽懒洋洋的合上书本，站了起来看着夏瑶。
夏瑶怔怔的注视着顾羽，阳光有些刺眼，顾羽站在逆光的地方，雕塑一样的五官有一瞬间的陌生和模糊，可这才是顾羽，也是她所喜欢的男生。
“你怎么会想到我会帮你。”夏瑶喃喃的问着，“肖淡淡跟慕航走了，我才会有机会，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即使不帮我，我也会有其他的办法。”顾羽的语气显然并不打算说谢谢，“夏瑶，肖淡淡走了你也不会有机会，永远都不会有。”
说完就离开了，与夏瑶擦肩而过。
夏瑶微笑着叹气，这果然是顾羽，做坏事也做的理直气壮，找人帮忙也居高临下。可怪他吗？是她自愿的，她甚至还在心里有小小的开心……她才是顾羽信任的人，一个可以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人。夏瑶明白顾羽说的是实话，即使没有肖淡淡，他也从没给过她机会。
不是失望，是无奈。
午休时间还没结束，看了看表，顾羽朝着一班的教学校走着，手□裤子口袋，软软的发圈却仍旧针一样刺手。
没错，他让夏瑶去讽刺米迪，他把关于水晶球和项链的事情告诉给了夏瑶，不出一个星期，他相信这件事情会传遍整个高三年级组。
伤害过肖淡淡的人，他会报复，他会让米迪成为全年级的笑柄。而伤害过他的人，他会让他后悔，他会让慕航亲手把发圈再次戴在肖淡淡的头上。
慕航，你不会是永远的主导，是时候换一换游戏规则了。
教室里很静，留下来的同学大部分趴在桌子上午睡，也有的去了外面看书或吃饭。肖淡淡果然不在，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去帮宣传委员去印刷这期的班报。
反而是慕航在座位上发呆，脸色很差。顾羽照旧走了过去，坦然的接受着他质问的目光和刻意低压了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换座位？”
“我个子太高了，坐在前排会挡了后面的视线。”顾羽开始动手整理书本和书桌。
“你坐了一个学期了都没事。”慕航紧皱了眉，“这个时候换，你故意的吧，想让淡淡内疚吗？”
顾羽的动作略停顿了下，也并不回答，书本三下两下就收拾好了，他侧了头朝慕航笑了笑，“别想太多了，我到后面座，你也应该高兴才对。”
说完，抱着书走到了最后一排坐好，他中午已经跟马老师申请了调座，肖淡淡应该不知道这个消息。
慕航回过头，认真的看了顾羽几眼。顾羽慢条斯理的把书搁好之后，又离开了教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