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章 默默无闻的爱
天亮了。昨夜的一场雨来得迅猛,直到早晨的时候,才渐渐停了下来。清晨的空气经过雨水的冲洗变得格外清新,楼下的草坪和花坛上还沾染着雨后湿润的水气,有一些家属早早就起来带着病人去散步,还有人从对面的街道上买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
很平常的,一天的开始。费腾值班结束后顺便去楼下带了早餐过来,跟陆双一起在楼道里站着,随便吃了点东西。抬眼看向重症监护室,测试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滴答的响声,上面的曲线依旧有规律地波动着,祁娟也依旧紧闭着眼睛。费腾去值班室叫醒了卫楠和原元,两人梳洗过后便赶了过来,卫楠紧张地问:“她醒了吗?”
陆双轻轻摇头。费腾道:“你们先别急,时间还没到,吃点东西,坐一会儿吧。”说着便把买来的包子递给了她们。医院里的值班医生也都起来做交接工作,护士们脚步匆匆忙碌着给病人做测试,一天的繁忙渐渐拉开了帷幕。14楼重症监护室前面,却坐着面无表情的四人。卫楠低头咬包子,一个包子吃了十分钟还没吃完,眼睛盯着窗口看屋内紧闭双眼的祁娟,耳边回响着时钟滴答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早晨八点,窗外广场上的大钟发出“滴”的报时音的时候,屋内的祁娟,手指突然轻轻动了动。卫楠目不转睛盯着她,很快就发现了她轻微的动作,瞬间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醒了?她是不是醒了?!”费腾赶忙去叫了医生过来,祁娟慢慢睁开了眼睛,卫楠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她醒了,我就知道小娟能挺过去的!”卫楠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其中的喜悦之情连路过的家属都被感染了,笑着说:“醒了就好,年轻人真有活力啊,乱叫乱跳的……”陆双冲对方礼貌性地笑了笑,把动作夸张的卫楠抓进了怀里控制住,卫楠就把注意力转移,紧紧抱住陆双的背,兴奋地笑道:“小娟活过来了,太好了,我就知道她会撑过去的……她那么厉害阎王都不敢收!”费腾无奈地在旁边翻白眼:“那你也不用像吃了兴奋剂的猴子一样乱跳吧,女生也不注意下形象啊……”陆双则无视费腾的白眼,轻轻环住卫楠的肩,微笑起来。主管医生迈着匆忙的脚步赶了过来,进去看了下祁娟的情况,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脸笑容:“果然是年轻人,恢复得很好。”很快,祁娟就被推到了加护病房,也允许家属探望了。卫楠想开门进去,却被陆双拉住。陆双冲一旁的费腾点了点头,两人便把两个女生关在门外,先进去跟醒来的祁娟打招呼。
祁娟脸色略显苍白,身体依旧很虚弱,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沙哑——“我妈呢?”祁娟定定地看向陆双。果然,这便是她醒来的第一句话,虽然陆双早就猜到了,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此时看着她的样子,心中依旧不免难过。陆双脸上露出个微笑来:“放心吧,你妈妈没事的,昨天及时送到了医院抢救,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费腾也笑着解释:“你妈病情很稳定,昨天送去手术室的时候虽然伤势严重,幸亏有专家亲自主刀,才把她救了下来,你就放心吧,先安心养伤。”祁娟点了点头,因为胸前包了一大堆纱布的缘故,脑袋点一点的样子像是诈尸一样看上去很好笑,却没有人能笑得出来,因为她的目光冷得如同冰剑一般。“骗我?”祁娟瞪着陆双。陆双笑着摸了摸鼻子,“骗你干什么啊,你妈妈就在隔壁,她先醒的,所以楠楠和原元都先去看她了。”“是吗?”费腾点头:“是的。”陆双看了眼旁边穿着白大衣的费腾,轻笑道:“你看,医生都说是了。”
费腾附和道:“是啊,你妈妈的手术,还是我做的助手。”两人一唱一和在那圆谎,祁娟终于没再问,只轻轻闭上眼睛,道:“那就好,你们叫楠楠过来,我有话跟她说。”陆双到门外叫卫楠,凑到她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卫楠看了眼严肃的陆双,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到了病房之后,祁娟冲卫楠露出个笑容来,略显苍白的脸笑起来挺难看,卫楠赶忙走到床边,道:“小娟你吓死我了,还好醒过来了……”祁娟伸出手来,卫楠赶忙握住。祁娟抓紧卫楠的手,轻声道:“楠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我们永远是好姐妹,对不对?你老实告诉我,我妈是不是走了?”卫楠故作平静地抓住她的手,笑道:“胡说什么啊,阿姨在隔壁好好的呢,刚才还叫我赶紧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你得好好养伤,我还要去跟她汇报你的病情啊。”“没骗我?”“骗你是小狗。”祁娟沉默良久,终于微笑起来。众人刚松了口气,却听祁娟突然道:“楠楠,从小到大,你眉毛一动我都知道你想干嘛,你信不信?”卫楠愣住。“你每次说谎的时候,眉毛都会抖,刚才就在抖呢。”祁娟认真地盯着卫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妈妈已经走了对不对?对不对?”令人窒息的沉默间,费腾悄悄按了床边的呼救按钮。片刻之后,祁娟爆发,疯了一般撕扯着胸前的绷带,嘶哑的声音像是野兽在嚎叫一样刺耳:“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是我妈死了?!是我跟她换位置的!要是她不坐在窗户边上,那死的就应该是我!”因为情绪激动之下胡乱挣扎的缘故,胸口的绷带上渗出一大片刺目的血迹,祁娟把双手插入发间,哽咽着重复:“为什么又是我连累妈妈的……又是我连累她……每次都是我连累她……”
医生很快就赶了过来,按住祁娟,迅速给她打了镇定剂。直到祁娟沉睡之后,陆双才把呆愣在一旁的卫楠拖了出去。楼道里,卫楠全身颤抖着,说话的声音也打着颤:“我不知道我说谎会有这个习惯……我都不知道……”一起长大的姐妹,对对方一些小习惯了如指掌,也正是如此,在她面前一句谎言便被轻易拆穿了。此刻,面对如此了解自己的祁娟,卫楠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陆双轻轻拥住她,安慰道:“没事的,她迟早会知道,等她醒来我们再好好开导她,好吗?”
卫楠点了点头。沉默良久之后,卫楠突然抬头问:“你不用上班?”陆双道:“没关系,请假了。”卫楠认真道:“你回去休息吧,既然她已经脱离危险了,我在医院守着就好。”
陆双沉默片刻,道:“那好,我先去公司处理些事情,下午再过来。”拍了拍卫楠的肩,“有事给我电话。”
祁娟的情绪在药物作用下暂时稳定了下来。卫楠却面临着一个更大的问题——医药费怎么办?祁娟的妈妈自乳腺癌手术后身体每况愈下,一直在吃昂贵的药物,祁娟自己才是个实习的律师,手头上更不可能有多余存款。作为一起长大的姐妹,卫楠只能自己先想办法帮她。
打电话找父母借,父母说存款全部是定期,拿不出来。哥哥也还是学生,不可能有钱。如果萧晴在的话就好了,她们家很有钱,拿出点医药费来绝对不成问题,可如今萧晴也远在海外,音讯全无。卫楠把身边能想到的人全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刻意忽略了陆双的名字——
已经没有脸再去找他借钱了。前天刚拒绝了他的告白,昨晚又连累他一夜没合眼。没有一句抱怨,甚至说着“我自愿的,你不用内疚”这样的话的陆双,一直陪在身边一起等待祁娟渡过难关的陆双,怎么好意思再找他要钱呢?接受着他的付出却没法给他回报的自己,已经足够无耻了。手机电话薄里的号码几乎都拨了一遍,卫楠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起来。下午的时候,周放却拨了电话过来,寒暄一阵,卫楠终于忐忑开口:“师兄,我现在有点急事,能找你借点钱吗?”周放很爽快:“借钱?借多少啊?”卫楠问得有些忐忑:“你有多少可以借我的?”周放笑道:“那要看你出的什么急事了。”“我姐妹……她出车祸刚抢救下来,伤势很严重,需要付住院费。”“那应该需要不少钱吧?”周放顿了顿,道:“这样吧,我把前几天拿到的稿费给你好了,反正我放着也没用,你给我个卡号,我直接打给你。”卫楠感激得快要哭出来了,赶忙点头:“太谢谢你了!”这笔钱无疑是雪中送炭,解决了目前最大的难题。虽然周放给自己借钱是看在陆双的面子上,可比起直接找陆双拿钱来说,卫楠总觉得心里会稍微舒服一些。却不知,走廊尽头处的陆双,看到兴奋的卫楠后,只微微一笑,便转身走开了。
拐角处,陆双靠在扶栏上接电话。“钱我已经按你的意思给她了。”周放那边长长吐了口气:“她姐妹出事你跟着瞎转,也不嫌累啊?”陆双无奈道:“没办法,我在追她呢,她是老大。”周放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你这也太雷锋了点儿吧,把几个月的工资打过去,还要借我的名义,做好事不留名,我都快被你感动哭了。”“你少在那猫哭耗子。”陆双轻笑:“我知道她不可能开口找我借钱,看她急得团团转,我也心烦,先解决这个燃眉之急再说。”“哦,她不找你借……不会是你跟她摊牌了吧?”“对啊,而且惨遭拒绝。”陆双抚了抚额头,颇为无奈:“唉,以她的个性,昨晚在我面前忍不住哭了,肯定会很不好意思,不可能再拉下脸找我借钱的,所以这次,就借一下你的魔掌。”
“陆双啊……”周放长叹口气,感叹状:“要不要给你戴个帽子,上面写个‘情圣’?”
陆双扬了扬眉:“情圣怎么够,我怎么说都到‘情仙’的地步了吧?”“好好,你是仙。”周放无奈:“就算是仙,为她做到这份上,是不是……太过了点?”
“我愿意就好,你哪来那么多废话。”陆双微微一笑,道:“再说,我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吧。”其实为她做的已经挺多了,却还是觉得远远不够,因为陆双很清楚,即使自己做的再多,也比不上许之恒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所以才用尽全力为她多做些事,希望能在她心里留下更多的痕迹,可是,再多的痕迹,也比不过那道最深的伤口。哪怕她最需要关心的时候是自己陪在她身边,哪怕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自己给她解决难题,可她心底想的,念的,依旧是许之恒。这个世上,本就没有绝对公平的竞争。
四二章 爱与恨的界限
卫楠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还扎着个马尾辫,萧晴也在身边,那时的祁娟长头发还没有剪,她妈妈也没有病。
三人背着书包一起放学,到学校门口的那家小吃店里买糖葫芦,祁娟说:“几个破山楂用破竹签串起来而已,有什么好吃的,你们俩幼稚不?”萧晴便在旁边轻轻微笑着:“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们也去京城吃一串正宗的糖葫芦啊。”卫楠则故作资深状摸着下巴:“吃糖葫芦,那不是穿越小说里女主角必须要经历的桥段吗?”萧晴点头:“当然还有唱歌和背诗。”三人说完便一起笑了,拉着手往回走,嘴里还哼着当时很流行的歌,第一时间。
那时候《流星花园》刚刚火起来,帅哥组合F4成了很多小女生心中的完美王子,祁娟对此嗤之以鼻:“还F4,一听就像战斗机。”虽然嘴上一直在骂,祁娟却特别喜欢他们唱的那首《第一时间》。
“累了不要见外,把我挖起来,吐个痛快,看不惯朋友有难,谁还冷冷的围观,我的手心,为你握起来……昨天会被今天明天来取代,动心的感情不会淘汰,关心常在……就算你我在热闹喧哗中走散,友情会第一时间赶来……”那些歌声还在耳边,而朋友,却真的在热闹中走散了。
卫楠睁开眼的时候,已是下午,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添了几分暖意,抬起头来,祁娟依旧闭着眼睛。病房内插了一大捧鲜花,在屋内弥散着淡淡的香气,卫楠扭过头,看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着杂志,低头认真翻阅着的陆双。“你不是去上班了吗?”卫楠轻声问。陆双放下杂志,抬起头来,很悠闲地捋了捋头发,笑道:“不逃课的学生不是好学生,不翘班的员工不是好员工。”卫楠笑了:“你这么嚣张,你们老板不会炒你鱿鱼吗?”“放心,周放的《永恒之地》,网游开发部技术总监的牌子还在我手里,没那么容易被老板炒掉的。”“唔,你还真有自信……”卫楠顺着他的话夸他。陆双点头:“适当的自信,会让人更有魅力。”“你还真有魅力啊。”继续夸。陆双笑:“那是自然,有些人的魅力是与生俱来的。”“你真有气质。”陆双不说话了。卫楠笑:“能把当作者的说到词穷,也是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陆双微微一笑,道:“有些人的气质,是浑然天成的。”“……好吧。”卫楠败下阵来,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五点,“你饿吗?我去买饭。”陆双道:“我去吧,到楼下打包大碗米粉给你。”卫楠摇头:“我有医院饭堂的卡,打饭有折扣的,去买饭好了。”说着便笑了笑,起身走开。
等卫楠走后,陆双才意味深长地摸了摸鼻子,低声道:“虽然有点懒,倒还挺节俭的,有贤妻良母的潜力。”祁娟却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陆双没有丝毫惊讶,轻声道:“你早就醒了吧?”祁娟没有回答,很直接地问:“我妈什么时候死的?”“据说从车上救下来的时候,已经……”祁娟扭头看向窗外,此时已是黄昏,金色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祁娟眯了眯眼睛,陆双便起身体贴地把窗帘拉了起来。回头,微微一笑:“祁娟,你在卫楠面前说不出口的话,可以暂时放在我这里。我愿意做一个倾听者。”祁娟沉默着,良久之后,才轻轻叹了口气,“在车撞过来的那一刻,我就想,要是我跟我妈一起死了,会不会更好。”窗帘拉上了,中间无法完全合拢的地方,却依旧有一缕阳光透过来,射在祁娟的脸上,正好照出她没有一丝血色的双唇。微微开合的双唇说着毫无温度的话——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平淡无波。“现在又觉得,不死也挺好,我还有很多未了的心事,比如报仇什么的。”祁娟笑了,然后用非常轻的声音说:“你不知道吧,我跟许之恒是同父异母的姐弟。那个人在娶了我妈之后,还在外面拈花惹草,等那边生了孩子,他就把我跟我妈扔垃圾一样扔了。”祁娟顿了顿,翘起嘴角:“再说,许之恒可是儿子,长大后能继承他那些肮脏的产业。如果我是儿子,许之恒是女儿,结局就不一样了。”祁娟突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过往的画面——
其实他当初娶妈妈,只是看在妈妈独自一人远在他乡无依无靠,就算甩了也不会惹上麻烦,好欺负的缘故吧。那时候的妈妈太过单纯,十八岁就受他蒙骗怀孕生子,把自己生下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充当着单身母亲的角色,辛辛苦苦把自己带大。儿时的记忆里,模糊的,有那个人的影子,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带很多玩具送给自己,有漂亮的布娃娃,还有积木、电动车,一大袋子新奇的东西让祁娟兴奋得直叫:“爸爸真好!”那人便会笑着问:“小娟,爸爸回来了,有没有想我?”然后用他的胡子蹭自己的脸。祁娟便一边挤他的脸一边嫌弃地说:“好痒!”长大后留在记忆里的,也只是那种略微刺痛心脏的“痒”的感觉。那是童年里,他给自己的唯一的温暖。他给妈妈留了一张离婚协议书,转身离去的那一天,十岁的祁娟一直倚在门边叫他爸爸,他却一直都没有回头,只是牵着许之恒和那个女人走了。从此以后,祁娟的世界便像扭曲了一般,翻天覆地。再也没有了父亲。妈妈身体一直不好,生孩子的时候又因为身边没人照料,落下了好多病,却一直非常努力的带着病工作,养大祁娟。那时候,祁娟就一直想,自己要快点长大,快点长大,然后就可以工作,可以赚钱,可以让妈妈少受点苦,让妈妈穿最好看的衣服,住最漂亮的房子,过最好的日子。结果在自己实习期满,终于要转为正式律师,接妈妈过来庆祝的这一天……
妈妈却永远离开了。祁娟总觉得,自己这辈子一直活在讽刺当中。儿时那么喜欢的父亲,后来却成了最恨的人;此生最好的姐妹,爱上了最恨的人的儿子;想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的这天,妈妈却死了。这么多,这么大的讽刺,却让自己一人去承受。有时候会觉得命运很不公平,可是自己能做的除了接受还是接受,否则还能怎么办呢?去死吗?哪怕现在,都没有去死的勇气,因为……为了自己过得好,妈妈,已经付出了一辈子的艰辛。那是永远都无法回报的恩情。祁娟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因为侧着头的缘故,很快便滑落到枕头上,连病床前的陆双都没有看到。“我会好好活下去的,不然,也太对不起我妈的辛苦了。”祁娟手指攥紧了床单,像在承诺一般,喃喃道:“我妈的理想就是当律师,当初是因为我的出生她才没有当成律师,所以我会做给她看的,她的女儿,不会让她多年的辛苦白费的,至少要活够六十年活个够本再下去找她!”
陆双笑了笑,把手轻轻放在祁娟肩上,“你能想通最好,只有好好活着,才能让天上的妈妈安心。”祁娟嗤笑:“你还真文艺。”陆双无奈:“你太坚强,我准备了一大堆台词来说服你,结果完全用不上啊,只能随便挑一句来意思一下。”祁娟笑了笑,道:“你不用管我,从小到大什么事儿,我都能一个人撑过去的,已经……习惯了。”“你能这么快想开,真的很厉害,我现在都有些佩服你了。”陆双轻笑道:“你能振作起来,我想卫楠也会很开心的。”祁娟嗯了一声,突然问:“你喜欢楠楠对吧?”陆双摸摸鼻子:“对,你看出来了?”“就你那狼尾巴我能看不出来?”祁娟轻叹口气:“你这么喜欢她,是她走了狗屎运。”
“喜欢上她,我也走了狗屎运。”陆双笑了笑:“可惜,她喜欢许之恒。”
祁娟沉默片刻,扭过头来看着陆双:“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许之恒吗?”见陆双沉默不语,祁娟便继续说下去:“我讨厌他,不止是他的出生破坏了我的家庭,还因为……他完全遗传了他老爸的坏毛病。楠楠根本不知道,跟他交往过的女人照片都可以开画展了,还让苏敏敏怀孕流产,那样的<男人,怎么可以托付一辈子?怎么可以……让单纯的楠楠也像我妈一样,痛苦一辈子……”
陆双皱起了眉头:“或许,那只是他的表象,他应该没那么坏。”祁娟翻了个白眼:“你居然为情敌说话。”陆双无奈:“我也不想啊,但我总觉得,卫楠喜欢过的人应该不会太差的。”
祁娟冷冷道:“不管怎样,我希望你不要放弃楠楠,我起初看你很不顺眼,现在看上去还挺顺眼的。”陆双笑了笑,“你能看我顺眼,我觉得非常荣幸。”“嗯,也就凑合了,不是很顺眼,勉强能看的那种。”祁娟点了点头,继续道:“楠楠这家伙啊,其实很好骗的,多哄哄她,她就翘着尾巴蹭上来了……”祁娟说着,突然停顿下来。
随着门把转动的声音,卫楠提着盒饭进门。在看到祁娟之后,卫楠赶忙把盒饭扔给陆双,一脸紧张地蹭了上来:“小娟你醒了?”手放在额头上试了试体温,又抓紧祁娟的手,“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祁娟看了忍着笑的陆双一眼,冷冷道:“全身都不舒服。”“啊?……我叫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卫楠紧张地转身就走,却被祁娟拉住:“行了,你就别让那群白衣天使再来折腾我了,折腾得我骨头都快散了。”见祁娟神色正常,没有今早一样发飚的预兆,卫楠有些疑惑地看向陆双,后者却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卫楠这才长长吐了口气,放下心来。
晚上费腾师兄又要值夜班,原元说在医院守着祁娟,卫楠便被陆双拉回家休息。
在熟悉的屋子里,两人单独相处,卫楠觉得很不自在,还有点紧张,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相比之下,陆双却淡定得有些过分,好像那晚的强吻和告白完全没发生过,脸上也依旧是往日般悠闲自在的表情。“你去洗澡,洗完早点睡吧。”到家之后,陆双便自顾自往卧室走去。卫楠赶忙道:“要不你先洗?”陆双回头,嘴角微翘:“这个不用客气的吧?难道你想猜拳决定谁先洗澡?”
卫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灰溜溜跑去了浴室,洗完澡吹干头发之后,卫楠便到卧室睡着了。昨晚根本没睡好,今天又忙了一整天,再加上担心、害怕、紧张,种种情绪折磨得人筋疲力尽。卫楠头一碰到枕头就呼呼大睡起来。于是,在手机“十年之后,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的恶俗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之后,陆双终于沉着脸踹开了卫楠的卧室。——卫楠手脚并用缠在抱枕上,就像只树袋熊,睡姿实在是很不雅观,倒是……挺可爱的?
陆双不禁失笑,看来那天跟她一起睡,她已经够“收敛”了啊,只是伸了个爪子来做体检而已,没全身都挂上来,真给面子。陆双走到床边把卫楠从抱枕上“撕扯”下来,让她躺好,然后给她盖好被子。
抓起手机走到门外,一瞄来电显示,居然是陌生的号码。国际长途,难道是……许之恒?
四三章 最无奈的选择
陆双脸色一沉,赶忙接起了电话。意料之外,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和的女音:“楠楠猪,怎么这么久不接电话啊,你不会又睡死了吧?”因为不是许之恒的电话而松了口气,陆双翘起嘴角轻轻微笑起来:“是萧晴吗?你好。”
那头倒是愣了,良久之后才笑道:“楠楠猪,你就别捏着喉咙装男人了,声音好难听啊。”
陆双摸了摸鼻子:“很难听吗?我觉得我的声音还蛮好听的。”良久的沉默后,萧晴才颤声道:“你……你是?”陆双轻笑道:“嗯,我是陆双,卫楠的朋友,上次聚会时见过的。”“点……那她手机怎么在你那儿?”“如你所料,她睡成死猪,我只好帮她接电话了。”萧晴那边沉默了良久,颤声道:“楠楠……思想真开放啊……这么快就同居了吗。”
陆双笑了笑,也没解释,转移话题道:“你打电话可有急事?我帮你转告她。”
“嗯,那你告诉她,我下个月结婚,她有时间的话过来给我做一下伴娘吧。”
“……结婚?”陆双怔住。萧晴笑了笑,淡淡道:“对的,结婚。”挂了电话之后,陆双把手机放回卫楠枕边,眉头却越皱越紧。萧晴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动,也正因如此,陆双才更觉奇怪。照理说,结婚这么大的事,打电话的时候至少应该兴奋一下吧?可萧晴却像在说“我要吃米饭”一样,一副平平淡淡、事不关己的态度。——不会是她也出事了吧?陆双叹了口气,对躺在床上大睡的卫楠低声抱怨道:“你姐妹多了,还真是麻烦。”
虽然嘴上抱怨,回头却还得任劳任怨帮她处理这些琐事,陆双真觉得自己该做一个“情仙”的牌子,挂在胸前戴着,然后去游街,接受众人的瞻仰。
到了卧室之后,陆双登陆QQ先跟周放联系上,以一顿烧烤为代价,从死皮赖脸的周放手里要到了萧凡的号码。拨通电话,耳边传来一个极具冷冻效果的男音:“你好,请问是谁?”
陆双正经道:“萧律师吗?我是陆双,有急事想跟你面谈。”“对不起,现在不是我的上班时间。最近不接案子,不好意思。”那人说话冷冷冰冰,果然不愧律师界铁面冰山的称号。陆双微微一笑,道:“是关于你堂妹,萧晴的事。”到达约定的咖啡厅,陆双一眼便看到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正冷着脸,皱着眉摇晃着手里的杯子。陆双朝他走了过去,很有礼貌地打招呼:“抱歉,路上塞车。”萧凡抬起头来,冷淡的目光绕着陆双打了个转,开口道:“进入正题吧。我妹妹萧晴怎么了?”
陆双微笑着坐了下来,颇有风度地开口道:“萧晴让我朋友去国外给她做伴娘,我想问一些关于婚礼的细节,好提前做准备。”“婚礼?”萧凡皱起眉头,“什么婚礼?”陆双疑惑道:“萧晴要结婚,你不知道?”萧凡眉头皱得更紧,“她出国后很少联系我,只说学习忙,具体我也不清楚。”
陆双笑了起来:“你就是这样当她哥哥的吗?”萧凡不悦地皱起了眉头:“我怎么当哥哥,似乎不需要你过问吧?”陆双耸耸肩:“好吧,天下第一坏哥哥的宝座让给你。”萧凡看了陆双一眼,拨了个电话,冷着脸道:“萧晴,你要嫁的对象是谁?沈什么?君则还是君侧你都分不清楚?”萧凡翻了个白眼,开始骂妹妹:“你连名字都记不清楚你就嫁?你想嫁人想疯了是吗?不是才大学毕业么,二十一岁就嫁人是不是太早了点?你想嫁?自愿嫁的?很好。”咔地一声挂了电话,萧凡沉着脸看了看对面,发现陆双正摸着鼻子笑地意味深长。萧凡挑眉:“好笑吗?”陆双摇摇头,故作无奈地道:“我只是觉得,有妹妹是件挺有趣的事……”
萧凡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道:“失陪了,我先回家一趟,查清楚这件事的始末。”
看着他瞬间消失的背影,陆双笑着摸了摸鼻子,看来当哥哥的还都挺关心妹妹,虽然关心的方式略微不同,等将来陆丹嫁人的时候,自己就是大舅子了。回去之后打开电脑很顺利查到了萧家的老底,顺便查清楚沈君则的背景。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一排数据,陆双颇为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卫楠这两个姐妹真是不简单。一个祁娟,从小没有父亲不说,妈妈也走了,现在还半死不活在医院躺着,包成了木乃伊。另一个萧晴,家庭背景十分复杂,她爷爷是商界名人,临终前把家产平分给了两个儿子,萧晴的父亲一直在做房地产生意,最近萧家生意出了问题差点弄个破产,沈家那位少爷便趁虚而入把萧晴老爸的股份给吞了一部分,顺便连萧晴都吞过去——真够无耻的。
卫楠那么看重三人的姐妹情谊,祁娟一场车祸已经弄得她心力交瘁了,再加上萧晴突然要结婚,她不崩溃才怪。陆双微微一笑,对着熟睡的卫楠道:“先由我替你分担一些,我的大恩大德,你以后可要记得还。”
日子过得飞快。祁娟的伤势也渐渐好转起来。因胸口很痛的缘故,祁娟不能做太多运动,只能窝在病房里看电视,祁娟觉得电视太无聊,便拜托卫楠把电脑带过来。出门后,陆双凑到卫楠耳边轻声说:“你真放心带她电脑过来让她看暴力片?万一她一激动,抓狂了,把自己胸口的绷带给撕了怎么办?”倒不是陆双多想,实在是对那天处于狂暴状态时疯了一般捶打胸口的祁娟印象深刻,卫楠也想起那天的场景,不禁打了个哆嗦,在陆双的建议下,先把她F盘的东西挪出去一部分,放了几部比较温和的动画片。电脑带来后,祁娟便一边坐在床上咬苹果,一边看动画片《名侦探柯南》,每次柯南侦破案情,她就翻个白眼使劲咬一口苹果,一边说着“真幼稚”,一边继续目不转睛地看下一集。
虽然祁娟外号“母狮”,可陆双觉得,或许“母狮”也会有可爱和纯真的一面……吧?
萧晴要结婚的事,陆双暂时没有跟卫祁两人说,一来怕卫楠压力太大会崩溃,二来怕祁娟一激动又狂暴。私下里跟萧凡三番四次交涉之后,终于得知萧晴结婚并不是家人强迫,真是自愿的,男方的条件也不错,陆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着手帮卫楠办理起出国的签证手续来。这日清晨,卫楠起床后,突然接到了萧晴的电话。只是很简单的几句:“楠楠,你记得把祁娟也叫过来点,我一直打不通她的手机,我问过他了,两个伴娘也可以的。”说完就挂了电话,搞得刚睡醒的卫楠一头雾水,揉了揉眼睛,嘟囔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前言不搭后语的,还伴娘。”然后又倒头睡了回去。陆双进来卧室,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快去洗脸,要迟到了。”卫楠僵直身体,“你……你进女生卧室怎么不敲门?!”陆双挑眉:“如果敲门可以吵醒你的话,我很乐意敲一百遍。”卫楠脸一红,赶忙灰溜溜从床上爬起来,迅速跑去卫生间洗脸,那速度就像被火烧了屁股。
陆双瞄了眼被窝里的手机,那里还有萧晴来电的记录。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陆双才轻声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卫楠见他认真严肃的样子,怕他又要告白,说一些让人头皮发麻的话,于是赶忙低头咬口面包,装鸵鸟样,“唔唔,吃饭时间……其他话题先搁置一下。”结果陆双这边搁置了,萧晴那边却锲而不舍,又拨了一次。卫楠接电话的时候嘴里的面包刚咽下去,那边一说话,卫楠就噎着了,瞪大眼睛看着陆双,那即将“气绝”的样子惹得陆双不禁笑了起来,赶忙给她递了口水,一边还轻声道:“别激动,我给你拍张照。”说着还真拿出手机来,咔嚓一下拍了卫楠僵在原地说不出话的衰样。
卫楠白了他一眼,接过水喝了一口,猛烈咳嗽了几声,这才理顺了呼吸,兴奋道:“萧晴!你这死人终于想起来跟我联系了啊?突然打电话害我以为你诈尸呢。”兴奋的情绪还没完全表露出来,卫楠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然后脸色便沉了下来,眉头也越皱越紧:“结婚?”
陆双有些担心地看向卫楠,只见卫楠突然一拍桌子就跳了起来,“你结什么婚?!你才21岁好吧,不是还在读书吗?点,你爸让你嫁你就嫁了?你爸怎么不自己嫁啊?!”那边似乎挂了电话,卫楠气呼呼地坐下来,把手机摔在桌上,瞪了一眼对面摸鼻子的陆双,怒道:“死丫头居然敢挂我电话!”陆双轻咳一声,“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萧晴要结婚的事。”卫楠又拍了下桌子,瞪大眼睛,怒视着陆双:“你说什么?!”陆双早就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据说她曾经在极度生气的时候拍烂了一张饭堂的饭桌,还赔钱了,被T大学生广为传颂,楠楠发飚的时候也不输祁娟啊……陆双摸了摸鼻子,颇为无奈地道:“萧晴很早就来过电话,说她下个月结婚。”“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还故意瞒着?!”卫楠火大地瞪着陆双。陆双沉默良久,才微微一笑:“那时祁娟刚出车祸,你在医院守了她两天一夜,回家的时候睡得跟死猪一样,我不敢吵醒你。”卫楠气势突然弱了下来,垂下头喃喃道:“那……后来呢?”陆双声音依旧温柔,“后来你要出科考试,又整天忙着照顾祁娟,我怕你压力太大,就先瞒着你。”“我上周就考完试了。”“考完试之后你帮祁娟妈妈办理丧事,看你在坟前哭,我不忍心说。”陆双顿了顿,轻声道:“我跟萧晴联系过几次,她确实是自愿嫁人的,男方叫沈君则,人还不错。你先不要担心,签证过几天就下来了,到时候出国去看她。”卫楠默默坐了回去,陆双也没再说话。良久之后,卫楠才轻声问:“签证是你帮忙办的?”陆双点头:“嗯,拖大学的朋友帮的忙。”卫楠轻轻垂下了头,不敢再看他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心情极差的情况下对着他发火的自己简直不可原谅。明明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明明知道他默默在背后承受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却还是没忍住冲他大吼大叫,冲他发了脾气。心安理得利用着他的温柔的自己,是不是卑鄙到不可救药了?
祁娟出事的时候,如果没有他在,卫楠真不敢想象自己会多辛苦,最后连住院费都是找他朋友借的,甚至连祁娟妈妈的坟地他都帮了忙,在坟前哭的时候他也一直在身边。或许是他在身边陪久了的缘故,卫楠便觉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会陪着自己,一直不离不弃。所以在想大声哭喊、想分享喜悦、想发泄愤怒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在身边的他——因为他从不曾离开过。
也正因如此,自己才会渐渐习惯成自然,居然忘记了,自己是没有办法给他回报的。
“陆双……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卫楠轻声说。虽然这样的道歉有些苍白,也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内疚,却还是说出了口,来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陆双却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依旧那么熟悉,一副潇洒自在的样子,说出口的话也依旧很欠扁——“没关系,我很荣幸可以做你的出气筒,其实我更期待你过来揍我两拳。”
卫楠看了笑眯眯的他一眼,不知道是该冲过去揍他,还是自己揍自己。陆双突然说:“其实你从来没在许之恒面前,表现过你真实的一面,也从来不敢对他发脾气,对吗?”卫楠沉默了。“因为……他是你心里的梦吧?”卫楠依旧低着头不说话。陆双微微一笑,道:“你有什么情绪能在我面前发泄出来,其实我挺欣慰的。因为,我喜欢这样真实的你。”之后便没了言语,陆双俯身过来轻轻拍了拍卫楠的肩,“我饿了,去做点吃的。”然后便转身到厨房,围着围裙煞有介事做起排骨来。卫楠抬头,看着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目不转睛地看了很久,久到眼眶都有些酸涩起来。直到香气扑面而来的时候,卫楠才怔怔的想,陆双的排骨居然已经做得那么香了,甚至比妈妈做的还要香。他大概,偷偷的,练习了很多次吧。
四四章 好姐妹的婚礼
因为祁娟的伤势没有复原,萧晴要结婚的事卫楠便没敢告诉她。哪怕冷静如自己,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都跳了起来,更何况祁娟现在的身体状态,还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过了好多天,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卫楠便问了陆双一些关于萧晴的情况。
“她要嫁的人是谁?”“沈君则,沈家这一代里最出色的一位,年轻有为,我跟萧晴她哥聊过,说是萧晴自愿嫁的,拦都拦不住。”陆双答得很流利,像是提前准备好的台词一般。“不可能。”卫楠皱眉,“萧晴她从小就不喜欢那种家庭,怎么会嫁给什么沈家的少爷?”
陆双抬头看她,微笑道:“或许,萧晴喜欢上那人了呢?”“开玩笑。”卫楠翻了翻眼皮:“那个叫什么沈君则的,一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啊。“
陆双继续微笑:“那你觉得,陆双听起来像什么?”卫楠吞了吞口水,良久之后,才不自在地笑了笑,摸了摸下巴,道:“陆双啊,听着还挺君子的。”“哦……”陆双把声音拖得长长的,最后才来了句:“你的判断,真准确。”
卫楠继续道:“嗯,你是挺君子,要是前面加个修饰语,就更准确了。”
陆双笑着问:“加什么?”卫楠耸耸肩:“伪。”闲着的时候还是跟往常一样斗斗嘴,开开玩笑,可卫楠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自从他酒后告白的那一夜开始,早就不可能一样了。现在还厚着脸皮住在他屋子里的自己,是不是,也渐渐放下了一些执念,试着接受了呢?又或者,在用各种借口麻痹自己,只是不想在最无助的时候失去这份唯一的依靠呢?这些复杂的心事卫楠已经来不急细想,随着萧晴婚期的临近,日子变得更加忙碌起来。
……卫楠自小一直待在本地,没出过远门,结果这次一出门就直接跑国外去了,父母当然不太放心。刚说完出国的打算,老妈一拍桌子就不同意了:“你一个人出国,万一迷路了怎么办?”
陆双在旁边暗笑,原来生气的时候拍桌子这习惯,还是家族遗传性的。卫楠颇为无奈地道:“妈,我这么大个人怎么会迷路?再说萧晴会来机场接的。”
卫楠妈妈还是不放心,“你以前去买个菜都能走丢,这次去的可是地球那边的美国啊,就算不迷路,水土不服也是个大问题。”最后还是陆双主动站了出来,平息母<女之间的唇舌之争,“阿姨放心,我会陪她去,爸妈那边我也说过了,我妈妈也很赞成。”卫楠妈瞬间就放心了,笑眯眯道:“哦,既然有你在,那楠楠去哪儿我都放心。”
然后扭头,若无其事状跟卫爸爸话起家常来。其实卫楠在听到陆双那句话的时候有一瞬的震惊,听到他妈妈很赞成的时候更是震惊,回头看见他一脸平淡笑容的时候,却又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此刻的心情?是为他不离不弃的感动么?还是有他在身边的安心?不论如何,看着他一脸云淡风清说出这样的话来,卫楠也只能握紧手心,深深的吸了口气,微笑道:“谢谢你。”这句话虽然说了很多遍,卫楠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台词了。或许等这些繁琐的事情都结束了,自己也该拿出点实际行动来感谢他?
上了飞机之后,卫楠害怕自己晕车晕船还不够再来个晕机,于是很没出息地闭上眼睛,身旁的陆双却体贴地把手盖在卫楠手背上,让她安心。紧张地等着飞机起飞,结果等飞机平稳飞在高空,卫楠却没有一点不适感。于是睁开眼,轻笑道:“没想到我居然不晕机啊,难道上辈子是鸟人的缘故?”陆双没有反应,卫楠扭头,发现他居然睡着了。陆双很自觉地在卫楠扭头的时刻,把头歪过来枕在卫楠肩上。卫楠僵了僵,看他睡得挺安稳,不好打扰,也只能放松身体让他靠舒服些。陆双暖暖的呼吸拂在耳畔,这段时间变长的头发也垂了下来,在脖子上轻轻滑过,痒痒的感觉弄的卫楠心神不宁,只有拼命深呼吸,来忽略掉不规则的心跳。
陆双一边靠着卫楠“睡”了个香甜,一边还掏出手机拼命打字写小说,灵感简直爆发如泉涌。之所以这么赶,是因为《消失的尸体》截稿日期就要到了,而这段时间一直忙着帮卫楠处理琐事的陆双,距离大结局还很远,很远……当然,靠着卫楠打字对陆双来说真是一种享受,镜子里傻丫头僵硬的脸看着也很是可爱,虽然在手机里输入字符的速度很慢,陆双却希望这飞机永远不要停,恨不得二三十万字都能用这种方式打出来。没有认清楚陆双邪恶本质的卫楠,还在那僵着脖子给他靠,到后来陆某人得寸进尺,直接往卫楠怀里倒过去。这么投怀送抱的陆双让卫楠实在是受宠若惊,完全没往“其实是他在趁机吃豆腐”那方面想,手忙脚乱把他的脑袋扶起来,惹得旁边座位上的老人家一直投来一种看年轻夫妻恩爱的非常理解的“慈祥目光”,看得卫楠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到了纽约之后,陆双终于“醒”了过来,一脸微笑:“这么快就到了啊?”
终于跟他的脑袋分离的卫楠,垂着头“嗯”了一声,捏了捏手心的汗水。
陆双便伸伸懒腰站了起来,云淡风清地道:“走吧,愣着干什么。”然后顺便牵起卫楠的手,往外走去。卫楠挣了两下挣不开,也就任他牵着了——就当以情侣身份瞒过萧晴吧。
没想到他还得寸进尺来个十指紧扣……牵都牵了,扣也就扣了吧。虽然这么安慰着自己,可卫楠依旧觉得他温暖的手指穿过指尖的瞬间,自己的心跳似是漏掉了半拍。
萧晴在机场等候着,穿得依旧是白色的连衣裙,简单朴素。两姐妹目光一对上就开始大叫:“楠楠!”“萧晴!”“想死我了!”“我也是!”两人不顾周围人惊讶的目光,飞奔过去抱在一起,都穿着高跟鞋,跑起来还真是“动如脱兔”。
陆双的手被卫楠趁机甩开了,只好无奈一笑,走到萧晴对面道:“你好,陆双。”
萧晴放开卫楠,跟陆双握了握手,笑眯眯打量着陆双:“楠楠的男朋友啊?终于不是哥哥朋友了?”陆双点头:“嗯,我跟卫楠的革命友谊更进一步,终于可以把她哥哥给跳过了。”
萧晴笑了起来,“你真幽默。”陆双道:“一般般。”萧晴凑过去卫楠耳边道:“他很有意思嘛。”卫楠悲凉状看向远处的天空:“嗯,超有意思的。”准新郎沈君则并没有出现,萧晴说是他生意太忙,抽不出时间来。萧晴说话的时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在谈论一个陌生人,卫楠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萧晴带着卫楠到了新家,逛了逛装修华丽的新房,那张巨大的床让卫楠笑得有些尴尬,想起那床是做什么用的,萧晴也尴尬了,摸了摸脑袋道:“这个床,是他妈妈选的。他妈妈想抱孙子想疯了。今晚,我们一起睡这儿吧?”卫楠干笑:“这个不好吧,我跟你睡这儿可生不出孙子来。”萧晴敲卫楠的脑袋:“色鬼。”卫楠便笑着道:“这个床是留给你跟新郎洞房花烛的嘛。”萧晴笑容僵了僵:“这个问题不重要,我才不会跟他……那什么那什么。”
卫楠抓住萧晴的手,认真道:“你真是自愿嫁他的?”萧晴沉默良久,走到窗前,看着窗户上呈现出的影子,微微一笑:“我是自愿嫁他的没错,对我来说,嫁给他是最好的选择。”卫楠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就知道你有苦衷。你这么年轻,要找个喜欢的……”
萧晴却打断了卫楠:“其实我挺羡慕你的,能够遇到喜欢的人很不容易,你喜欢许之恒那么多年,我想喜欢谁都喜欢不起来啊,我总觉得爱情好抽象。”卫楠刻意忽略了她话里关于许之恒的部分,轻声道:“或许是你的缘分还没到?”
“这些对我真的不重要。”萧晴笑了笑,“嫁给他,一来可以解决我家的难题,二来,他答应我继续学美术。”萧晴转过身来,认真地看向卫楠:“我在萧家长大,总要懂知恩图报的对不对?现在萧家有困难,我能出一份力也好。再说,能够重新去美术学院,我真的很开心。”
“所以你搭上自己的幸福吗?”“对我来说,这就是幸福。”萧晴顿了顿,轻声道:“就像对小娟来说,让她妈妈过得好,就是她的幸福一样。”虽然我们三人对幸福的理解不一样,可是,这真的是你的幸福吗?萧晴你不知道,祁娟的妈妈已经死了,她所谓的幸福的梦想早就已经破碎不堪,这段日子看着她故作坚强,看着她躲起来怔怔的掉眼泪,作为最好的姐妹我心里有多难受你知道吗?你那么的爱美术,可是你真的打算选这样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孤寂一生了吗?<女人如果选错了婚姻,并不是简单的一句“不重要”可以带过的啊……知道萧晴是认定了就不会改变主意的人,明天就要举办婚礼了,木已成舟,现在说这些早就没有用了,卫楠也说不出口祁娟妈妈已经去世的消息。在这大喜的日子,没有丝毫喜悦的卫楠,也只能装出笑脸来,轻轻握住她的手:“萧晴,无论如何,你都要照顾好自己,不开心就回国,有我卫楠一碗米,绝对不会少你的粥。”萧晴笑着握住卫楠的手,“好了,你别担心我了。你不是也常说,爱情并不是一切,没有爱情照样能活得滋润吗?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沈君则蛮有风度的,不会亏待我。”说完还捏了捏卫楠的脸,道:“你有带结婚礼物给我吗?小娟应该也有礼物送我吧,先拿出来看看。”卫楠点了点头,道:“她太忙了来不了,我们一起买了你最喜欢的珍藏画册。”其实此刻的祁娟,还在病房里包成木乃伊的样子看着动画片,根本不知道萧晴要嫁人的事。
……原本萧晴打算今晚跟卫楠一起睡在新家,结果晚间的时候,沈君则突然来了个电话,说要派司机过来接卫楠和陆双到酒店去住,萧晴却死活不肯,要跟卫楠一起睡。沈君则让卫楠听电话,卫楠握起话筒。那边的男人声音低沉淡漠,似乎不带任何情绪,只低声交代了几句,还拜托卫楠明天早上叫萧晴起床,别等花车到的时候萧晴还是熊猫眼。虽然只是简短的几句对话,卫楠却觉得那人言谈之间挺有风度的,或许真如萧晴所说,是个不错的男人。
即使没有爱,嫁给他,也能相处得来吧。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爱到死去活来的夫妻呢,自己父母便是相亲结的婚,不是照样平平淡淡过了一辈子。这样一想又觉得心情稍微轻松了些,看萧晴一脸笑容,卫楠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你觉得开心就好,不开心就回国吧,我会养你的。”
那天晚上,卫楠和萧晴睡在一起,聊了好久好久,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又像是知道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这样聊天,所以才用尽全力消耗这最后的夜晚一样。还小的时候,三人整日无忧无虑,手牵着手一起逛街,有时候逛一个下午不买一件东西都觉得很开心,站在天桥上哈哈大笑。后来,卫楠喜欢上许之恒却一直在暗恋。后来,升了高中课程繁重,萧晴退了美术班。后来,祁娟的妈妈得了乳腺癌。再后来,卫楠跟许之恒惨烈收场,祁娟的妈妈死了,萧晴远在海外,嫁给一个陌生的男人。
日子过得太快,那些年少时纯粹美好的时光,还来不急好好去回忆,便真的要海角天涯各走一方了。“昨天会被今天明天来取代,动心的感觉不会淘汰,关心常在……就算你我在热闹喧哗中走散,友情会第一时间赶来……朋友只要你被孤单压得叫不出来,我第一时间送出关怀……”
曾经反复吟唱的歌,到如今,后面的歌词居然都记不清了。
四五章 怎么才算幸福
卫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萧晴在学校的画室里,认真地拿着笔,勾画那些可爱的卡通人物,纯白的衣裙和单薄的背影,还有回头时明亮的笑容,那是萧晴年少时最纯真的模样。
如今披着婚纱走在红毯上,接受众人祝福的萧晴,脸上也是带着笑容的,灿烂到炫目的笑容,反倒像是刻意装出的幸福。她的落寞和无奈,也只有卫楠才看得懂。沈家很重视这次婚礼,婚礼现场布置得非常豪华,早上接萧晴去礼堂的时候直接排了条车队长龙,萧晴却根本不在意,看都没看直接上了新郎的花车。礼堂里响起那一成不变的台词,你愿意成为沈君则的妻子,无论健康疾病,无论贫穷富有,都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吗?萧晴说愿意,低头的刹那,终于敛住了笑容,怔了片刻。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常,刹那间的失落,却没有瞒过卫楠的眼睛。从教堂到酒店,一路的鲜花和掌声,然后又是满堂宾客觥筹交错,热闹无比。
新娘要按沈家的规矩给长辈们敬酒,敬了一圈儿萧晴已经有些醉了,没料沈君则的一堆朋友都围上来给新娘子灌酒,卫楠终于忍不住,发挥了伴娘的威力,把酒全都挡了下来。
豪爽地替萧晴挡着酒,也不顾自己的酒量根本不行,卫楠只记得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喝到后来都麻木了,根本品不出酒的味道。——能为萧晴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从中国到美国,跨越海洋飞了那么远的距离到地球的另一端,到最后也只能替她挡几杯酒而已,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被沈君则抱进花车里,眼睁睁看着车子扬长而去,看着披着婚纱的她,终于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萧晴就这么嫁了……呵……”卫楠喝醉了,被陆双扶回酒店的路上,一直轻声呢喃着,“我看得出来,这次结婚,萧晴她一点儿都不高兴。那个男的她根本不喜欢,我知道,她的笑都是装出来的……萧晴,就这么嫁人了……”陆双轻轻环住她的肩,卫楠便顺从地靠过来,然后又开始迷迷糊糊的自言自语:“萧晴一个人在国外无依无靠的,嫁到沈家之后说不定会被欺负……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了心事都没人可以说……我家萧晴,就这么嫁人了,我家祁娟,还在医院里躺着……我们说好,姐妹几个一直不分开的,说好每个人都要开开心心的活着,说好了……二十五岁之前绝对不嫁人的……她们都违约了,她们两个死丫头……”沉闷的空气里,传来卫楠刻意压低的声音,夹杂着偶尔的哽咽,和醉酒后打嗝的声音,形象全无。陆双始终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抱紧了她,给她无声的安慰。回到酒店之后卫楠又开始吐,撕心裂肺呕吐的声音,在卫生间里回响着,震耳欲聋。
陆双站在门口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心疼的感觉更加尖锐起来。这种感觉,在遇到她以后,变得越来越强烈了,到现在胸口的痛感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双还记得,她第一次大醉而归的那一夜,也是这样吐了很久,还吐了自己满身,那一次,是因为聚会的时候看到了许之恒抱着苏敏敏离开,她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的缘故。
那天她跟祁娟萧晴一起唱着SHE的老歌,一遍又一遍的念着“do you love me”的歌词,配合默契的歌声,三个笑呵呵的女生,多么温暖却刺眼的画面。卫楠站在中间,拿着话筒手舞足蹈做鬼脸,脸上荡开了最灿烂的笑容,眼底却如秋日的潭水般冰凉而落寞。那一刻陆双就很想对她说,傻丫头,不要再装了,你不觉得累吗?如果你想哭,我可以给你一个肩膀,我可以假装根本没看到。
或许在那一刻自己便动了心,想要让她快乐起来的想法在心底萌芽,跟她接触的时间越久,那种想法便越是强烈,慢慢在心底滋生渐长,如同藤蔓一般把心脏整个都包绕了起来。
那时的自己,作为她口中“哥哥的朋友”,根本没有资格跟她说“我想让你快乐”这样的话。
现在的自己呢?依旧是告白没有得到回应的人,也只能等着她的回头,守候着自以为不再遥远的爱情。如今又是萧晴的婚礼,卫楠很仗义地替她挡了一杯又一杯的酒,脸上也是带着笑容,似乎真的是一个为好姐妹结婚而开心的伴娘,看着她被围在人群里灌酒时豪爽的模样,看着她毫不顾忌喝下那一杯杯的透明液体,陆双觉得心脏有个地方,再次尖锐的疼痛起来。——还能为你做些什么?——该怎么做,才可以让你真正快乐起来?——你心底的那个角落,依旧是我陆双,无法涉足的地方吗?看着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陆双轻轻叹了口气。卫楠为许之恒哭过,为祁娟哭过,为萧晴哭过,每次她哭的时候陆双都陪在身边,看着她为那些人心痛流泪。可是……卫楠却从来没有为陆双哭过一次。虽然陆双不希望她为自己流眼泪,可看着她总是关心别人在意别人,爱着许之恒,挂念着那些姐妹好友,却从来不把眼前这个叫陆双的人放在心上。哪怕自己脸皮再厚,心底也会难受。用铺天盖地的温柔布下一个巨大的网,等着她往上面扑,一直说不介意,一直说自己会等,并不是太过自信,而是,除了如此,其实已经无计可施了。这样漫长又煎熬的等待,还要持续多久?……卫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酒店里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因为酒醉的缘故,头疼得厉害,卫楠揉了揉太阳穴,坐起身来。旁边桌上的台灯开着,透出桔黄的暖光,卫楠扭头,看见陆双正开着电脑认真地打字,光线照在他的脸上,竟说不出的柔和。——那种感觉竟让卫楠觉得分外温馨。好像冬日里抱住了一只暖炉,让人心底都暖了起来。卫楠的嘴角不由得轻轻翘起,露出个微笑,起身蹑手蹑脚走到他背后,本想掐他脖子吓他一吓,刚伸出手,却看到了他正开了word在写字,旁边的Q一直闪个不停,消息来自一位ID叫做“编辑小彤”的人。“混蛋,我知道你这是自动回复,快给我死出来!!”聊天窗口的字体是血淋淋的颜色,几秒后又发来一条:“我找你几天找不到!你想学周放一起拖稿吗?还敢设置自动回复说‘要稿子没有,要命一条’,你要气死我吗?!”陆双终于斜眼瞄了瞄QQ消息,翘起嘴角微笑起来,打过去一句:“别急,我正在写,还有一万字就结局了。”“你终于复活了?明天就是最后时限了,一万写得完吗?”“放心,我是机器手嘛。”“那就好。你在哪儿呢,电话一直打不通?”“跟她在国外参加朋友婚礼。对了,出版的时候笔名改成陆又又,我跟你说了吗?”
“你很欠扁,现在才说?”“汗,我最近真的很忙,忙忘了,抱歉抱歉,现在说还来得及吗?”“……算了,笔名的事你想改我也没意见,你以前那笔名‘我是病毒别点我’也太变态了,陆又又好听。”“是吧,我也觉得好听。”打完字之后,陆双关了QQ窗口,突然轻笑道:“卫楠,偷窥够了?”然后扭过头来,看向卫楠。
卫楠被看得心头一跳,赶忙不自在地别过视线,“你要交稿,怎么不早说,到现在才忙着写,会很辛苦吧?”“没事,我今晚通宵,你要累的话早点睡吧。”陆双笑了笑,回头又认真地写起字来。
卫楠点了点头,去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冲掉身上的酒气,这才觉得胃里空空的很难受。
洗完澡后照着酒店里的电话单,拨了餐厅的号码,叫了些吃的,然后便坐在床上,看着陆双。
被灯光照出来的轮廓很是俊美,精致的五官拼凑在一起更显得气质非凡,温和中带着股潇洒自在,这样看来,陆又又其实还挺好看的……他眼睛近视度数很低,平时不用戴眼镜,现在打字的时候戴上了,突然像是换了个样子,还挺有“书香门第”那种“温文尔雅”的君子韵味。此时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微微低头时垂落的刘海,还有偶尔扶眼镜的动作,卫楠突然觉得心底很是温暖平静,好像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那种完全放松下来的感觉呢。“你不要那样盯着我看,害我打了一串错别字。”陆双头也没抬,淡淡地说。
卫楠涨红了脸,突然觉得盯着他看的自己实在是像只大色狼,刚想着怎么找借口,却听门铃突然响了,卫楠赶忙起身去开门,把订的餐给拿了进来,“那个,先吃点东西吧,你不饿吗?”卫楠干笑道。陆双便停下手中的动作,摘了眼镜,坐过来卫楠对面,埋头吃了起来。吃了片刻后,又抬头道:“你再盯着我看,我会吃不下的。”卫楠指了指他面前的酱:“这次盯着你看,是因为,你……蘸错地方了。”
陆双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把那番茄酱当成辣酱来蘸牛肉——怪不得那么甜,还以为是被她看得心里甜呢,原来是吃了满嘴的番茄酱啊,陆双无奈摇头。吃过饭后,陆双继续坐回电脑前打字,卫楠则窝在床上看杂志,偶尔从缝隙里偷窥一下他,见他始终都是镇定自若的表情,盯着电脑屏幕噼里啪啦打字,或许是他灵感在爆发的缘故,手指一刻都不停,似乎都不需要思考,就能写出精彩的情节。良久之后,陆双才轻轻吐了口气,伸伸懒腰,“你是不是突然发现我全身闪着金光要飞升了,怎么今天一直盯着我看?”陆双回头一笑,“难道是我魅力太大把你煞到了?”
卫楠道:“是啊是啊,你魅力实在太大了,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我就知道。”陆双微微一笑:“你要是睡不着先看看杂志,等我写完,咱们再讨论魅力问题。”然后又埋头继续写了起来。他还真是辛苦,手指噼里啪啦敲键盘,都敲了快一个多小时,那本书少说也有几十万,要这样通宵写多少日子啊?卫楠突然就觉得他也挺不容易的,最近这段时间忙着处理那些杂七杂八的琐事。他在公司当游戏技术总监,工作肯定很辛苦,为自己请假好几天不说,业余写本小说还把电脑带到地球另一边的美国来……卫楠有些内疚,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等陆双终于写完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了。陆双伸伸懒腰关掉电脑,走到床边给卫楠盖被子,卫楠却突然睁开眼睛。陆双怔了怔:“你没睡?”“嗯,不困。”陆双沉默片刻,微笑道:“那我们讨论一下刚才那个问题?”他坐在床边,卫楠便紧张地挪过去一点。上次他的告白是在一个月之前,只有一句反复重复着的“我喜欢你”,外加酒后的强吻,自己最后直接推开他跑了,根本来不急细想。之后祁娟就出了事,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整天都有无数的烦心事,焦头烂额的自己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仔细考虑两人的感情问题。现在事情都结束了,一直在逃避的问题也渐渐在眼前呈现出来。卫楠捏了捏手心的汗水,垂下眼帘,轻声道:“你有话就说吧。”陆双伸手把卫楠的头扭过来,让她直视着自己,认真地道:“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卫楠点点头。“那你的意思呢?”“我……”卫楠吞了吞口水,想了半天,挤出一句,“我觉得你很好……”实在是丢人,居然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可卫楠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对陆双,那个一直默默付出和等待的人,那么温柔的陪在身边的人,自己从一开始的不安,到内疚,到心疼,到现在竟已经舍不得放开了。是不是意味着,心底开始慢慢动摇,试着去喜欢他了呢?陆双挑眉道:“我人很好,我自己当然知道了。”卫楠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呛到。陆双继续皱着眉问:“我在问你对我的告白有什么想法,不是让你评价我的人品啊。”
卫楠讪笑道:“我的意思是,过去的事情我不能那么快就全部忘干净,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心里的位置,整理完了腾空地方,再把你这尊大佛请进来,你太好人,我怕装不下啊。”
陆双摘下眼镜放在旁边,双手撑在卫楠身侧,凑过来近距离注视着卫楠,翘起嘴角:“我不是大佛,不需要你供起来。我只要你心里留块位置给我。”卫楠继续笑眯眯:“陆双,我不想跟一个人在一起心里却想着另外的,那样对你对我都不好。你要的那份全心全意,我现在是给不起,可是我会努力……总有一天,会给得起的。”微微一顿,垂下眼帘,“只是这一天,或许不会来得太快。”陆双也沉默了,良久后,才轻轻摸了摸卫楠的脑袋:“傻丫头。”卫楠认真地看着陆双,“你可愿意等?”陆双笑了:“我能等你一个月,便能再等十个月,一百个月。你若那么快就忘掉他,也不是我认识的卫楠了。”良久之后,陆双才轻声道:“对感情认真的人真是笨蛋,可惜,我们两个笨蛋遇到了一起。”看着他轻轻叹气的样子,卫楠也附和道:“是啊,身上都散发着笨的磁场,所以才有缘遇见啊。”卫楠说完,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陆双静静注视着卫楠,只见她弯起眼睛微微笑着,嘴边还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看上去特傻。
陆双也不禁轻轻笑了。两人便这样沉默着对视,良久。空气里静得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繁华的都市,窗外璀璨的灯火,喧闹的车水马龙,却唯有屋内是如此的平静。仿佛一切都与两人无关,仿佛彼此眼中便只剩下了对方,黑亮的眸中映出对方微笑的脸,在对方眼中也看到微笑的自己——无比安心,无比惬意。陆双撑在卫楠身侧的手臂微微一屈,凑过来,在卫楠唇上印下轻轻一吻。
那个吻太过纯粹,也太过温暖。舌面轻轻扫过齿列,滑过牙床,像是要抚平内心那些纵横交错的伤口一般,那么的耐心和温柔。卫楠轻轻闭上眼睛,伸手拥住了他,顺从的配合着他的亲吻。
其实这样也不错。即使有个人曾经在心底走过一遭,即使那人留下的伤口如同铁丝勒成的细缝般折磨了人那么多年的时光。即使永远都无法完全忘记他,无法忘记那个在歌手大赛上给自己唱歌的人,无法忘记那个愚人节背着自己去医院,外表冷漠内心却柔软温柔的人——那是自己最刻骨铭心的初恋。
然而,如今有另外的人走进了心里,如清风拂过心田,温暖如春。这便是自己的选择吧。外面的高楼反射过一道明亮的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映出陆双的脸。他微微翘起嘴角,眼神中满是温柔和坚定。卫楠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卫楠,我会等你的,不论多久。”深情对视,沉默良久。陆双摸了摸鼻子,轻声道:“抱歉,第一次正式告白,难免紧张和心慌,刚才的告白太不完美了,我重新来一遍啊。”陆双轻咳一声,一脸严肃认真地道:“我爱你。”
四六章 最特别的礼物
在纽约的第三天,沈君则派人过来接两位,说是尽“地主之谊”让两人简单逛一逛,被陆双给拒绝了。别说此时的卫楠根本没有心情去旅游,陆双也更喜欢跟她待在屋里,享受难得的独处时光。
那个司机是个光头,灯泡瓦数实在太大,等灯泡走后,卫楠才翻着白眼抱怨道:“在美国尽‘地主之谊’,他还真够‘地主’的啊。”
陆双知道卫楠看沈君则不顺眼的原因是萧晴不喜欢他,或许就跟祁娟看自己不顺眼一样,因为好姐妹被抢了的缘故?她们姐妹多年,感情自然深刻。
想起祁娟,陆双又是一阵头疼,不知回国后该怎么跟性格刚烈脾气火爆的祁女王交代?
在医院见到祁娟之后,卫楠一脸壮烈地把陆双推了出去。
陆双摸摸鼻子,一本正经道:“祁娟,萧晴嫁人了。”话一说完,卫楠就一个凌波微步躲去陆双背后,意料之中一个枕头迎面飞来,陆双眼明手快地抓住,正得意中,一本书又飞了过来,准确地拍在胸口,陆双只好无奈叹气。
卫楠这才从背后出来了,一脸笑眯眯:“小娟,你先别生气,我们不告诉你,是为了你能好好养伤。”
祁娟面无表情地盯着卫楠:“她嫁的是谁?”
卫楠说:“叫沈君则。”
“人怎么样?”
“还行吧,如果外表和内心成正比的话……”
祁娟两眼一翻:“那就好,嫁就嫁吧。女大不中留,我看啊,你也快嫁了。”
陆双微笑:“萧晴在婚礼上抛花球,的确是卫楠接的。”
祁娟道:“好样的,都嫁了吧,省的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看着烦。”
说完便扭头继续吃苹果,看柯南,不理会卫楠。
祁娟的反应出奇的平静倒让陆双和卫楠有些惊讶,或许是她妈妈的死已经让她的心脏练就了超强的承受力,又或许是,她已经看淡了些什么。
祁娟出院的那天,卫楠买了一大捧白色风信子送给她,那是年少时三人最喜欢的花,卫楠还曾非常文艺地说,白色风信子的花箴言是,爱无处不在。
——爱无处不在。
所以就算你远在国外,就是你已嫁作人妻,就算以后彼此间少了联系,我和祁娟也依旧会祝福你的,萧晴。
在医院实习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卫楠和原元也终于迎来了正式毕业的日子。
全班的毕业散伙会上,原元喝了好多酒,却依旧没有醉,她的酒量连男生都不得不服。
因为是散伙会,班里最淑女的班花都破例喝了酒,卫楠也就跟着凑热闹,喝了不少。到最后,大家晕头转向在校园里走着,到处拍照留念,男生们抱在一起,在那豪爽地捶对方胸口,大声吼:“兄弟们江湖再见!”“兄弟们,娶老婆的时候记得给个电话,咱去蹭喜酒啊!”女生也凑在一起拥抱,卫楠说:“姐妹们,我以后学妇科,有问题记得来找啊!”有人便附和道:“我去儿科了,生孩子记得来找啊!”有个男生便跟着吼:“我去肿瘤了,千万别来找啊!”大家一起哈哈大笑,几乎要笑出眼泪来。
同窗多年也算一种缘分,这种缘终究会断的,以后各奔天涯,能联系的人,真的屈指可数。毕业时的伤感,想要流泪的冲动也不过短暂一瞬间。
喧闹过后,各自回家,卫楠和原元却不约而同逛到了那小树林里。在林间那溪水旁遇到之后,怔忡片刻,然后一起抽搐着嘴角大笑起来。
原元满身的酒气,先开口道:“卫楠你真要学妇科?”
卫楠也有些醉了,正经道:“嗯,女人真不容易,咱得为姐妹们多做点事儿,对吧!”
原元大笑起来:“好!你去妇科以后,赶紧努力研究点偏方,先把姐姐我痛经这毛病给治了。要是能研究出男人生孩子的方法,解放咱女性同胞的痛苦,那你就是一代伟人啊!”
卫楠笑:“好主意啊!顺便研究一下三胞胎四胞胎怎么生的问题,一次多生几个,又经济,又合法,又效率。”
原元拍掌大笑:“木南姑娘你太有才了!”
卫楠抱拳笑:“过奖过奖!”
原元躬身回礼:“客气客气。”
两人那怪异的动作依旧如同在大学宿舍时,一起学武侠小说里的女子,豪爽的样子就差要拿把大刀了。
卫楠突然敛住笑容,正经道:“小元你去心内是吧?费腾师兄在心外,你俩还真是打算内外双修了研究心脏?”
原元道:“那是,咱这叫双剑合璧,打遍天下无敌手!”
两人拉着手往外走,谁也没提起来这小树林的原因,或许根本就不用提起,便心知肚明。
其实卫楠看见了,原元刚才抱着一棵大树偷偷地哭,那棵树上刻着几个字。
“方方和圆圆到此一游。”
那是她初恋男友方涛亲手刻下了的,那时候方涛的昵称叫做方方,原元的昵称叫做圆圆,他俩还被论坛的八卦分子评选为T大的模范情侣,代表T大距离最远的化学院和医学院跨越空间的爱的结晶。以前两人牵手走在校道上的时候,师弟师妹们满是羡慕的眼神,至今还清晰的留在记忆里。
热恋的时候多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分手的时候,多绝情的话也便说得出口。
卫楠还记得方涛一脸不耐烦跟原元说分手的那天,原元以匪夷所思的理由揍了他四拳,回到宿舍后哭得撕心裂肺的原元,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人的名字。
如今他已走了,音讯全无。
而她也学着去接受另一个人,如同把心洗了一遍,重新开始。
学会放手,或许才更容易幸福。
晚上回去之后,卫楠换了鞋便晃到陆双卧室门口,看见他正开着电脑打一些卫楠看不懂的字符,脸上是工作时一丝不苟的认真神色,电脑屏幕里旋转翻腾的是游戏里的特效,炫目的光芒照得陆双的脸时明时暗,如同鬼魅。
“黑灯瞎火的,你在体验鬼片氛围吗?”卫楠笑了笑,体贴的帮他开了灯,走到他身后道,“别这样打字,对眼睛不好。”
陆双回头微微一笑:“你喝酒了?”
卫楠打了个嗝,拍着胸脯点头:“喝了一点,毕业散伙会,大家都喝,我不得不喝。”
陆双的目光柔了下来:“去洗澡,早点休息吧。”
卫楠嗯了一声跑去洗澡。洗完之后迷迷糊糊摸到陆双的卧室,一挨到床就安心躺下了。
陆双只能无奈地笑:“姑娘你也太开放了,睡衣没穿好,这么快就往我的床上爬。不过,像我陆双这样有品格、有修养、有耐心、有风度的四有新好男人,“情仙”级的人物,是不会……趁人之危的。”一边说,一边凑过去亲了卫楠几下。
那天晚上,卫楠迷迷糊糊间,好像觉得有人给自己喂了水,后来那人也爬上床来,把她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卫楠心底一下子变得暖洋洋的,弯起眼睛笑了起来,顺手抱住那人。
许之恒,你看我现在过得多好,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守着我,不离不弃。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他在我身边,看我笑,看我哭。
这样多好。
笑着笑着,又觉得眼睛有些疼,眼前又有些模糊却熟悉的景象浮现出来。那年的愚人节,许之恒临走时眼底落寞的情绪,如今想起来都觉得心脏隐隐作痛,也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了。
仔细算来,他走了,已有整整一年。
这个暑假特别炎热,整日整日似火的骄阳像要晒干人们全身的水分,马路上几乎要升起腾腾热气来,连吹起的风都是热的。
附近的一些村子里,天气一热就好发传染病,务农时中暑的村民更是数不胜数。许多村民平日里没钱来看病,病情一耽搁便无力回天,遗憾不已。
卫楠所在的医院正好承担着本地卫生部下乡义诊的任务,每年寒暑假都会组织一批医护人员下乡给各地村民做免费体检。费腾报了名,原元自然跟着,卫楠也很想去,于是就很干脆地跟原元一起报名,准备收拾行李上路了。
哪料回家后一说,老妈首先不同意。
“你要去的地方比这里还要热,传染病多,条件又艰苦,干嘛不老老实实在医院待着吹空调?万一去了染上什么病,或者自己被晒腌菜了,可怎么办?”
妈妈爱女之心卫楠自然很清楚,可自己真的很想趁现在还年轻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最后又是陆双出马把卫妈给摆平了。什么做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趁年轻做自己喜欢的事是人生中一份珍贵的经历云云,一大堆道理说得卫妈妈目瞪口呆频频点头。
卫楠非常无奈的想,陆双就是老妈的克星,说什么她都答应啊,比亲儿子还亲。
晚上回到两人同住的小屋,卫楠一边收拾行李,陆双在旁边帮忙,等箱子装好了,回头时,看见他的目光竟有些深沉。
卫楠问:“怎么了?”
陆双笑了笑,轻轻抱住卫楠。
“你看,为了让你妈同意,我都快说破嘴皮了,你可别让我失望,更不能让我做罪人。”陆双微微一顿,轻声道,“该做的事好好去做,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给我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回来,听见没?”
卫楠鼻子一酸,紧紧抱住他:“我知道的,你也保重。”
这次行程没有出省,并不算远。
长途巴士坐了一整天的时间,到达偏远的渔村时正是傍晚。
夕阳的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天边火红的云霞变幻着各种漂亮的形状。渔船上,带着斗笠的渔民唱着古老的歌谣,在那光芒的照射下,身体的轮廓似乎镀上了一层金边。
“收网咯!”
附近的一艘船上传来一道清亮的叫声,又一艘渔船满载而归。
这里是南方一个很僻静的小渔村,却是寄生虫病高发的地带。
当地很多渔民不注意饮食,经常吃生鱼片、生鱼粥还用生鱼佐酒,这些没有煮熟的鱼类很容易引发食源性寄生虫病,这也是卫楠等人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众人被安排到附近的农家居住,饭后,气温渐渐降了下来,经过一天忙碌的渔民也有了难得的空闲时间,村长把大家聚集起来发传单,费腾站在台上,一手拿着学堂的小黑板,另一只手拿着粉笔,煞有介事画着寄生虫的生活史,给大家讲解健康饮食的重要性,语言通俗易懂,幽默风趣,引得村民们不时爆发一阵笑声。何教授教出来的学生,如今也毕业出师了,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卫楠和原元两人今天没有分配的任务,在屋里闲聊。
原元叹道:“你觉不觉得,这样看上去,我家狒狒还挺像好人的。”
卫楠无奈:“平时不像好人吗?”
“他穿上白大衣的时候认真严肃像个好人,那层伪天使的皮一脱,就……很狒狒。” 原元颇为无奈的叹气,说完,淡淡看了卫楠一眼,“陆双呢?最近每天接你下班接得挺勤嘛,你俩进展到哪一步了?”
卫楠摸摸鼻子:“正在慢慢进展着。”
原元无奈耸肩:“他还真沉得住气。”
卫楠尴尬地笑:“那是因为我太蜗牛。”
“你很有自知之明啊。”原元笑,“不过,要把握的人得赶紧抓住,没有人有义务等你一辈子,等你想开了,说不定陆双被人抢走了哈。”
原元这话意有所指,卫楠沉默片刻,笑着问:“你是指他身边有桃花在含苞欲放?还是御姐型的桃花?”
原元点头,意味深长状:“看来你挺聪明啊,我还以为你是只小白,什么都不知道呢。”
卫楠拍了拍原元的肩,轻轻笑了起来。
“这点你倒不用担心,我都知道的。”
其实在纽约跟他把话说明白之后,卫楠便渐渐以他女友的身份自居,自然会关心他的生活圈子。虽然不会做偷看他手机之类没品的事情,可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卫楠也不去问。
他们公司最近在做的那个游戏项目,陆双是总监,副总监便是上次他发烧时送他到医院的夏薇美女,卫楠还记得自己当时极力撮合他们,说他们挺配的,陆双的回答是同事。卫楠自然不傻,同事怎么会在他生病的时候那么关心,还整天送玫瑰。当时没有问,现在也不会去追文,卫楠向来不是小气爱吃醋的女子。
原元或许是看到过陆双和夏薇一起吃饭,今天才说这些话来提醒好友。
可卫楠却并不觉得他会跟夏薇有什么。
倒不是认为陆双非爱自己不可。
只是对陆双有信心。
相信他说的话,也相信他会处理好一切,更相信他不是那么轻易就变心的人,即使变心了,也不会做背着女朋友鬼鬼祟祟脚踩两只船的事情。
卫楠只是单纯觉得,那个男人是自己应该相信的。好像他说过的话,便是信誉的保证。不需要理由,只是打心底觉得陆双是个守信誉的人。
陆双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卫楠心目中居然如此神圣,真的成了“有品格、有修养、有耐心、有风度”的四有好男人。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高兴到直接晕倒。
此时的陆双闲着无聊,估计卫楠到站了,便主动给她打电话过去,正经道:“向你表达一下亲切的问候。你到了吗?”
卫楠轻笑:“嗯,到了,一切顺利。”
陆双笑了:“对了,我这几天要到A市出差一趟,为期一周,要不要给你哥哥带东西?”
“好啊,给他买一套英雄传说的游戏光盘吧,他一直念叨着说要买正版。”
“嗯,钱呢?”
卫楠摸摸鼻子:“你先垫着……”
“怎么还?”
卫楠笑:“现在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等以后我拿到工资,攒几个月再一起还你。”
陆双轻笑道:“光盘而已,不需要攒好几个月的工资吧?”
卫楠却笑不作答。
其实除了光盘,还有祁娟的大笔手术费需要还给他。也是在后来,卫楠冷静之下一想,才突然觉得周放没有理由在那么恰当的时机打电话过来,并且没有任何事只是打电话问候,然后等自己一开口,他便答应借钱。严格算来自己跟周放那时候只是见过两三次面而已,他不会无聊给朋友的女友打电话,也不可能一次性几万的借钱给人,若不是陆双从中搞鬼,还能是哪种可能?
想通之后也只能再次无奈一叹,陆双对我如此,连好姐妹的事都能这么关心尽心,自己,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放开他了。
结束对话后,陆双一个人无聊,在卧室里弄一些好玩的程序来折腾电脑,片刻之后,手机又突然响了起来,一看那来电显示,陆双的心情就非常愉快。
意料之中的,传来某个卫家丫头暖暖的声音:“陆双,你还没睡吗?都十二点了。”
“没呢。”陆双笑,“不是刚刚打过电话吗,你怎么又打?”
卫楠认真道:“你工作忙记得早点睡,别熬太晚。”
“你这么关心我,我一高兴,晚上肯定会睡不着的。”
卫楠不说话了。
陆双玩笑道:“怎么,主动打电话倒是挺难得啊,打过来也不说话,难道想念我了?纯粹想听我的声音?我受宠若惊啊。”
对他那奇怪的幽默感卫楠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突然间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发烫的脸颊,道:“那个,其实我想跟你说,生日快乐。”
“嗯?”陆双愣了愣,眼睛瞄了一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此时正是凌晨12点,而今天果然是自己的生日。
陆双心花怒放,一阵狂喜,表面上倒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潇洒:“哦,生日啊,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忘了,难为你还记着了。”
“我在手机里写了备忘录,并不是刻意等十二点的时候第一个给你送祝福的。”卫楠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装作不在意的道,“我卧室抽屉里有个红色盒子,是给你准备的礼物,你自己去拿。”
“还有礼物?”陆双弯起嘴角笑得更加灿烂,心花怒放到胸口都胀痛起来,赶忙快步走到卫楠的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小的红色药盒,陆双笑着打开来,笑容却慢慢僵住,到最后,脸上的表情都渐渐扭曲了,嘴角不断抽搐。
终于调整好情绪,陆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平淡地道:“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这一盒避孕药,我就收下了。”
那边是死寂般的沉默,良久后,传来原元大姐爆发般的恐怖笑声。
“哈哈哈哈,卫楠你真是太丢人了!前几天医院里开性教育的讲座,发的避孕药我不是叫你别带回去吗,又丢人了吧!哈哈哈哈!人家生日你送避孕药干嘛啊,你这不纯洁的家伙,哎哟笑死我了……”
这边的卫楠早已满脸通红,抱着头蹲去墙角了。
良久后,陆双轻笑道:“好了,别理原元,我知道你很纯洁,别不好意思了,说话吧,是哪个抽屉你都不说清楚。”
卫楠声音颤抖:“写……写字台的抽屉里……我挂了,拜拜。”
想起那头的卫楠满脸通红的样子,陆双不禁又笑了起来,拉开写字台抽屉,果然看到一个红色盒子。
这次应该不是奇怪的东西了吧,好笑地打开来,只见那盒子里躺着两个字,是用毛线和布条做成的手工艺品。
套用鲁迅先生的名句,便是:“我家盒子里有两个字,一个字是又,另一个也是又。”
陆又又,她对拆字还真是有种执念啊。
看着那彩色的毛线扎成的可爱“又”字,陆双嘴角扬起的笑容渐渐扩大开来。
傻卫楠,连送个礼物都这么简单傻气。为了不把你放出去祸害群众,我真的想看守你一辈子了。
四七章 义诊中的风波
次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小渔村中的天气果然比城市里更加炎热,杂草丛生的地带蚊虫几乎要泛滥成灾,卫楠穿了条短裤出门打水洗脸,不足五分钟时间腿上就被咬了一排可怕的红包,这可是毒蚊子,非常可怕,一咬一个准,大包瞬间起立。
回去之后赶忙在腿上涂了花露水,这瓶花露水还是陆双给卫楠塞包里的。还记得当年初见时陆双在卫生间喷花露水,卫楠嘲笑他“就是喷再多的香水也掩盖不住你浑身的臭味”,结果那花露水还挺有用,蚊子绕着陆双飞,却不敢接近。
难道是因为陆双气场太强大,蚊子都怕他?为何如今自己也涂了一身,那蚊子却依旧如同战斗机般,以不同的角度冲来攻击,拍死一只来一只,吸血吸得不亦乐乎?
卫楠穿了条长裤,外加一件中长袖的T恤,出门的时候感觉全身火热像是要蒸发了,旁边的原元也在擦汗,更可怕的是,还得在这么恐怖的天气里,套上那层白大衣。
很快,医护人员便到齐了,义诊的地点设在村委办公室前的空地上,卫楠和原元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撑起了塑料顶篷,下面摆了一个接一个的长桌,桌上是一些登记表之类的资料。远远望去倒是颇为壮观。
到了之后开始工作,卫楠和原元负责坐在一号位置给人家体检,一脸紧张的样子逗笑了旁边同来的刘医生,刘医生笑着道:“你们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卫楠点头,“嗯。”刘医生便感叹道:“以后有机会多出去走走,年轻人,趁着还能热血的时候多做些事情,以后老了就懒得出去了。多经历一些,你们才明白,干哪一行都不容易,问心无愧才重要啊。”那人语气温和,面带笑容,卫楠和原元作为后辈,听他这一席话,也只有心中感慨,点头称是了。
一个上午的工作很快完成,稍作休息之后,下午继续给村民做检查,烈日当头,看着那排着长长的队伍中面带笑容的村民们,卫楠和原元也渐渐放松下来。
直到黄昏的时候,村长说附近有些居民行动不便又年纪大了,不好大热天跑来排队,能不能麻烦派几个年轻的医生走一趟,费腾义不容辞答应下来,准备好药箱就要上路,原元却突然一脸笑容道:“我跟你去。”不顾费腾的白眼,厚着脸皮跟着他。
原元现在已经进化成了一种生物,叫做跟屁虫。
卫楠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便拿起听诊器同去。走到半路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了灯泡,不过奇怪的是,这两人虽然现在已是情侣,却很少说肉麻情话,基本上三句不离本行,都在那讨论……人体的心脏。
卫楠颇为无语的跟着他俩到了指定的农家,敲门进去给一位老爷爷检查,留下一些药物之后又换下一家。
这里的农舍有些破旧,黄土砌成的墙壁凹凸不平,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缝隙,屋里的摆设十分简陋。
走了几家,三人皆感触良多,快到最后一家时,卫楠刚要敲门,却突然看见有个年轻的女人从隔壁出来,朝树下泼了一盆水,然后又回到屋里。
刹那间,卫楠和原元都僵在原地。
费腾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原元推推卫楠:“苏敏敏,我没眼花吧?”
卫楠笑容僵了僵,轻声道:“的确……挺像的。”
从敞开的门中看过去,这家的屋子比周围稍好了些,至少房子是新盖的,可院子里依旧一片荒凉。前几天下了雨的缘故,院中的积水还没有干,上面有蚊虫飞来飞去。那女子分明就是苏敏敏,精致的眉目依旧如往日般动人。只是她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头发也减短了,皮肤晒黑了些,可卫楠和原元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曾经T大中文系的系花,即使现在的形象有些落魄,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却依旧还在。
此时太阳还没落山,院中的光景依稀看得分明,卫楠和原元相识一眼,微微侧身,仔细往院中内看去——
有个年迈的老人坐在院子中央的木凳上,苏敏敏蹲在旁边给她洗脚。那发黄又满是疤痕的脚和女孩子漂亮的双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那一刻,竟突然间变得无比和谐。苏敏敏的动作非常轻柔,纤细的手指缓缓在老人脚背上揉搓。
老人的脸上有许多伤痕,像是被大雨冲刷之后形成的沟壑,狰狞可怖。泛黄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弹性,裹在身上像是枯木。皱巴巴的手微微颤抖着,一遍又一遍轻轻抚摸着苏敏敏的头发,像是害怕碰坏最珍贵的宝贝一般,轻到让人心疼的力度。
“怎么把头发剪了呢,我家小敏的头发那么好看。”
苏敏敏轻笑道:“工作忙,天气又热,懒得打理就剪了。”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她的双眼一直睁着,瞳孔却早就失去了焦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瞎子。
就这样沉默着,良久,寂静的院子里只剩手指在水中动作时细微的哗哗声,等终于洗完了脚,苏敏敏便把脸盆放在旁边,搬了个凳子坐下来,轻轻靠着她。
老人开口说话了:“傻孩子,穿这么少,也不怕晒脱了皮。”
苏敏敏笑道:“晒脱了,还会长出新的。”
太阳渐渐落山,光线微弱下来,老人的脸已经看不清表情,可话音里,她似乎是在笑。
“我听隔壁的姑娘说,我家小敏长得可漂亮了,我家小敏啊,心地也最好。”
苏敏敏沉默片刻,轻声道:“奶奶别夸我了,我虽然长得漂亮,可是心地不好,我骗了很多人,做过很多错事,他们还在背后说我是毒蛇呢。”
老人语重心长道:“你要是做错了,去跟人去认个错,只要你是真心的,他们总该会原谅才是。”
苏敏敏点头,“我知道。”
老人家继续说:“那个阿恒真对你这么好吗?听你说得他天上有地下无,我都不太信呢。他要是真对你好,也该早点把你娶回去啊,这么多年了,每次你回来都说自己找到了好男人,说他很爱你,怎么也不见他来见我一面?”
苏敏敏沉默不语。
老人家开始剧烈的咳嗽,苍老的声音发出的咳嗽声像是有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咳完了,把手放在她肩上,轻轻拍了拍,“小敏啊,奶奶怕是不行了。我这老太婆子还想见见孙儿女婿呢,估计是没机会咯……”
苏敏敏打断了她:“别瞎说。”
“呵呵,我病了这么多年,自己心里清楚。拖人给你们打电话就是想见你们这些孩子最后一面,没想到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唉,你那些哥哥姐姐们,工作真是忙啊。”老人家笑了笑,脸上的皱纹缩成了一团,良久后,又轻轻摸了摸苏敏敏的头发,“奶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能遇到阿恒那么好的男人,是你的福气。”
苏敏敏沉默良久后,才笑道:“您放心,他对我一直都很好。要不是他最近忙,这次就跟我一起来看您了。结婚只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一定请您去喝喜酒。”
“我还是不放心,总觉得你在瞎说,那个阿恒不是你编出来骗奶奶的吧?”
“您就放心吧,我怎么可能骗您。”
苏敏敏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水,双唇在月色下显得惨白无比。
一阵风过,枝叶婆娑,也把那木制的大门吹得吱呀作响。
苏敏敏本想起身来关门,看到卫楠三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径直走到门外,轻声道:“真巧,居然是你们。”苏敏敏变脸比变天还快,脸上很快挤出了笑容,虽然那笑容实在很难看。她看了眼三人的白大衣,笑道:“是义诊吧?我听说了,没想到你们也来。”
卫楠和原元相视一眼,竟找不出合适的台词来。
苏敏敏看向费腾,沉默片刻后,轻声问:“能请你帮个忙么?”
费腾道:“请说。”
“借你五分钟,假扮一下许之恒,让我奶奶走得安心一点儿。”苏敏敏说完,见费腾点了头,便故作轻松地笑道:“阿恒你怎么来了,不是工作挺忙的吗?”
原元推了推费腾,费腾会意,款步走到院子里的老人家面前,柔声道:“奶奶,我是阿恒,我来看您了。”
之后,众人便良久没了言语。
只见老人家激动得热泪盈眶,那失明的双目中流出的眼泪如串珠般滴在费腾手背上,像是有着沸水般滚烫的热度。她颤巍巍的手摸索着抓住了费腾的手,掌心里的茧磨擦着费腾的手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着那些临终的委托。
“我还以为小敏为了让我安心一直在骗我呢,真没想到,这孩子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真是她的福气……我家小敏啊,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本性真的很好,是个好姑娘,请你多照顾她,体谅她,拜托你了。”老人抓住费腾手指的力度,竟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一般,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苍老干涩,死寂的双眼中有热泪不断滑落,“你能喜欢她,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您放心吧,奶奶。”费腾反握住她的手,紧紧按住,轻声地,一字一句的说,“我会对她好。”
老人点了点头,满是茧子的手,也终于,渐渐垂了下去。
一轮圆月挂在当空,映在她脸上,分外安详。
当夜,苏敏敏便把老人的尸体火化了,骨灰埋在院子里那棵大大的榕树下。
苏敏敏用手背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对费腾道:“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真的,很感谢你。”
费腾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把出口的话给忍了回去。
苏敏敏扭头对卫楠道:“你们回去吧,明天我来找你,有话跟你说。”卫楠刚要开口,却被她笑着打断,“今晚让我静一静吧。”
三人出门后,身后便传来一阵细微的哭声,那声音似是压抑了太多的情感,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次日,苏敏敏找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带着卫楠到附近的水塘边站定。
一年不见,她的确变了许多,不同于以前小鸟依人型的美女,此时身材精瘦皮肤略黑的她,比以前少了点娇气,多了分成熟的魅力。引以为傲的那头长发也被她剪掉,短发倒是显出几分干练来。
她在阳光下对卫楠微笑,笑容灿烂如昔。
“好久不见,你看上去倒是成熟了些,有点女人味了啊。”苏敏敏调笑道。
卫楠也笑道:“你也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好了,互相吹捧就到此为止吧。”苏敏敏轻声道,“这一年还好吗?”
“一直在医院实习,毕业后就工作了。生活挺平静的。”卫楠顿了顿,“你呢?去哪里了?”
“到北方学校里实习了一年,教的是小学的语文。”
卫楠笑道:“那挺好的,要记得别把字写太肥哦,我小学语文老师写字太肥,我都习惯把汉字拆开了。”
苏敏敏笑了笑,片刻后才进入正题:“我今天找你,要说的自然是关于许之恒,你应该早就猜到了。”
卫楠依旧一脸平静,淡淡道:“说吧。”
“许之恒是祁娟同父异母的弟弟,你知道吗?”
卫楠沉默,良久后,才轻声道:“他从来不会跟我提自己的事情。小娟居然也瞒了我这么多年?”
苏敏敏轻笑道:“其实他俩真的很倒霉,遇到那样的父亲。祁娟过得很辛苦你是知道的,许之恒也不容易,老妈是第三者抢了别人老公不说,抢来的老公也不是好东西,还被同父异母的姐姐当成凶手一样讨厌了那么多年。他很小的时候,他老爸就带他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场合,也不问他愿不愿意。长大后,他爸还整天好心的给他送女人过来,其实他给你看的那些照片大多是假的,他并没有那么不检点。”苏敏敏轻叹口气,“他很爱你,或许,这是他从小到大,唯一觉得快乐的事情。”
卫楠没有说话。
苏敏敏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以前偷偷摸摸破坏你们是我不够成熟,现在既然你知道他的辛苦,或许,等他摆脱那个可怕的父亲,你们便可以在一起了,我也不想再插一脚,我很累了。”
沉默良久后,卫楠才笑道:“过去的事我早就放下了,你也不必太介意。你拿掉的那些东西,本就不会属于我。”微微一顿,“所以,你没有必要把他推给我。你很爱他,不是吗?”
“很爱他的苏敏敏,已经是过去式了。”苏敏敏扭头看了卫楠一眼,翘起嘴角轻轻一笑,“其实,昨天那人不是我亲奶奶。小时候爸妈工作忙,就把我寄养在乡下,奶奶她自己没生孩子,却养大了好几个孩子。可那几个家伙却嫌弃她,只一起出钱给她盖了房子,雇了个保姆照顾她,没有一个人愿意把她接回城市里住。我是最小的,本来还想毕业之后找个乡下的地方教书再把她接过去,没想到这次她是快死了才给我打电话。她的眼睛啊,是因为我才瞎的,手臂上那条很长的疤痕,也是瞎了眼之后被树枝划破的。我小时候很调皮,呵呵,尽给她惹麻烦。”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怔忡良久。
“如今她死了,我也了无牵挂,先报名去边疆支教,三年后再做打算。”
卫楠沉默片刻,轻声问:“你真的了无牵挂?”
苏敏敏笑道:“还有个小女孩,是我在乡下的时候救下来的,我打算收养她,她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妈说跟我小时候很像。过几天你们义诊结束,回市后有机会的话,我带她来给你看看。”
“这么年轻,为什么突然想收养孩子?”
“因为,我跟奶奶一样,自己不能生。”苏敏敏笑了起来,侧过头去,说得云淡风清。
卫楠沉默下来,听她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我觉得没什么,女人又不是生孩子的机器,倒是我妈知道以后哭了好久。许之恒不知道这事,我骗他说自己怀孕他居然信了,呵呵,他其实很好骗的对吧,你愚人节随便一条短信就能把他骗过去。”
卫楠轻轻点头:“是啊,很好骗。”
一脸焦急的模样出现在面前,让人心疼的好骗。总是装作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眼底的担心却轻易泄露了他的情绪。许之恒便是外表无比冷漠,内心却无比温柔的人。
苏敏敏也笑了,“表面上拽得要死,嘴巴坏,脾气又差劲,心底却真的很好。你该清楚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去追回他好了,我想他处理好老爸的那些事情,也该回来了吧。”
卫楠抬头问:“你真打算走?”
“嗯。”
“放得下吗。”
“当然。”
“那为什么,笑得那么难看?”
沉默片刻后,苏敏敏微微翘了翘嘴角,平淡地道:“在你面前我很难笑开怀的,没办法,我嫉妒你啊,如果没有你,他或许会对我动心呢,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搭上了我最好的年华,可他的眼里却只有你。许之恒这名字拿来骗奶奶,骗自己,骗了那么多年。如今,他已与我无关。”
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像是逃避什么一般,突然扭头看向远处。
天边一抹似血的残阳,渐渐从地平线垂落,也终于敛住了洒向天空的最后一缕光线。
四八章 永远不会食言
卫楠回去的时候,听见屋内有一阵议论声。
隐约是费腾和原元在说昨天的事,原元似乎对苏敏敏有了很大的改观,提起的时候也不再像往常那样语带讽刺。
“苏敏敏实在是太傻了,我看了都觉得无心不忍啊。许之恒到底哪里好,我还真看不出。”
费腾平淡地说:“我怎么觉得他不是好东西?女朋友一个人回乡探亲,还在老人家面前编造他对自己多好的谎言,那位正主倒好,人都不知道去了哪。作为男人,我鄙视一下他。怎么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原元笑道:“许之恒可不是苏敏敏的男朋友,苏敏敏啊,一直单恋姓许的,唉,女人不该把爱情看的那么重,不然把自己弄得这么卑微,看着都觉得可怜。”
听他俩继续讨论着,卫楠便转身离开了。
夜已深,挂在梢头的圆月渐渐被乌云遮住了光芒。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耳边惊雷阵阵,顷刻间便大雨倾盆!
夏日里的暴雨来势极为迅猛,卫楠虽然有出门带伞的习惯,可显然,狂风暴雨的夹击下那伞已经全无用处,伞盖直接被风给掀了吹去老远,只剩下一个手把和上面的骨架,卫楠全身瞬间被大雨淋了个湿透,颇为无语地把那伞骨给收了,赶忙撒腿朝宿舍跑去。
乡间小路在大雨倾盆中变得泥泞不堪,卫楠拼命往前跑,夜里又看不清路,在拐弯处,脚一滑,身体直直往水塘里跌了过去!
随着耳边巨大的扑通声响,卫楠整个身体栽到了水塘中。
雨势更大,卫楠只觉得头脑一阵晕眩,眼前一片模糊,嘴里呛了好几口水,挣扎间,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往水塘深处拉扯。
双手用力在水面上扑腾着,进入口中的水却越来越多,呼吸变得更加困难,胸口的窒息感也越来越强烈。渐渐的,挣扎也变得无力起来,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惧和绝望。
我是不是要死了?
卫楠心想。
或许真是快要死了的缘故,所以脑子才变得如此清明。
混沌不堪的水中,眼前有一幅幅画面如放镜头一般在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仿佛在回忆这二十多年来的时光。
小时候学游泳时溺了水,被哥哥揪小鸡一般揪了起来,对水的恐惧却一直没有消除过。
大一那年刚刚学会骑自行车,一边唱着《转弯》一边故作镇定使劲攥住车把,拐弯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水里,大声喊救命,被同行的同学救了出来,这事也成了班里男生几年难忘的笑料。
大四那年去海南旅行,许之恒为了救人跳进了海里,自己好想像苏敏敏一样跳进去救他,可依旧是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站在海边说不出一句话,只紧紧攥着手茫然的看向那波涛汹涌的海面,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
如今又一次遭遇溺水的情况。
从来没有此刻般,觉得死亡离自己如此接近。
突然想起了陆双,此时的他应该还坐在电脑前玩那些小程序吧,电脑屏幕中依旧翻腾着自己永远看不懂的字符。
他说,我为了让你妈同意,都快磨破嘴皮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他说,去做该做的事,但也要记得保护好自己,我等你健健康康蹦蹦跳跳的回来。
他说,卫楠,我能等你一个月,就能再等你十个月,一百个月。
他说,这些都是我自愿的,所以,你不必觉得内疚。
温柔熟悉的声音还回响在耳边,可如今自己却在死亡的边缘挣扎。
陆双,或许……你已经等不到了。
身体越来越沉重,卫楠绝望的想,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陆双可怎么办呢?他付出了那么多,正一脸笑眯眯等着收获。如果他知道卫楠死在了乡下,如果他想起自己当初极力说服卫妈让女儿参加这次义诊,却间接让卫楠送命了,他那么认真的人,或许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之中吧……
自己欠他的钱一分都没还,欠他的情却根本没法还得请。
本来打算以后好好跟他在一起,他那样的人,是值得自己用心去守护和珍惜的。他想要的真心,自己在纽约时答应过,会慢慢改变,总有一天会给得起的。
可那一天还没到,他也还在等。自己又怎么能就这样抛下他离开呢?
卫楠求生的欲望从来没有此刻般强烈过,全身上下的细胞似乎都挣扎了起来,双手拼命舞动,像是要抓住能抓的一切生存机会。水塘被卫楠搅得一片混乱,泥水也不断涌入了口鼻。卫楠却一直都不放弃,在池水中扑腾着双臂。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突然间,卫楠手里抓住了一块网状的东西,似乎是渔网。卫楠如抓救命稻草般抓紧了它,此刻已濒临崩溃的卫楠,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胡乱往上扒,带着沉重的身体慢慢移动。
那网似乎被绑在附近的树上,倒是挺牢固,卫楠爬了半天终于爬到岸边,也不顾吃进满嘴的泥巴,手脚并用蹭上了岸,趴在岸边拼命呼吸起来。
空气终于重新吸入肺里,眼前也渐渐变得清晰。剧烈的咳嗽像是连心脏都揪起来一般,让胸口一阵阵闷疼,口中吐出一大堆泥水。
卫楠用满是泥巴的胳膊抹了把脸,良久后,才笑了起来。
雨势变得更大了,卫楠被淋成了落汤鸡,全身泥水,头发上缠绕着各种水草,落魄不堪。害怕地面太滑自己又掉下去,只好紧紧抱着池边的一棵树,小心翼翼坐在水池边,一边笑,一边哭。嘴里还轻声呢喃着,陆双,我活下来了,我没食言,我说好了让你等,说好了不会让你失望。
我没食言。
卫楠终于回到了宿舍,原元和费腾一看她那样子,整齐地抽了口气。
原元叫道:“你在搞行为艺术吗你?!跟苏敏敏出去一趟,回来怎么成这样了?”
费腾问:“掉水里了?”
卫楠点点头,“没事了。”然后去洗澡。
费腾和原元面面相觑,最终,原元颤声道:“难道苏敏敏一怒之下把卫楠推水里了?”
费腾摊手道:“我估计是她不小心掉进去了,她游泳挺厉害啊,雨势这么大,那池塘那么脏,居然爬上来了。”
原元沉默良久后,才轻声说:“她不会游泳啊……”
两人再次面面相觑。
卫楠洗澡洗了很久,头发揉了好几遍,牙也刷了好几遍,等终于收拾完了,焕然一新出现在费腾和原元面前时,发现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呆滞。
卫楠笑道:“你们怎么了?”
费腾轻咳一声,“你不会游泳,怎么……上来的?”
“我答应过某人一件事,不能就这么死了。”卫楠轻描淡写地道,“科学家说,人类在濒临极度绝望的时候,往往会激发人体无限的潜能,我估计自己其实有拿游泳金牌的潜能,刚才给激出来了。”说完,微微一笑,走到原元旁边,“手机借我,拨个电话。”
直到卫楠拿着手机转身走到阳台的时候,原元才长长吐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要不然,陆双回去会把我俩的皮都扒了。”费腾也严肃状点头。
卫楠刚要拨电话,原元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卫楠把手机递给原元,原元接起来一听,脸色变了几变,又把手机递回给卫楠,“是你家又又。”
卫楠拿着手机走回阳台,轻声道:“你怎么打电话打到原元手机了?”
陆双沉声道:“刚才打你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手机泡水,坏掉了。”
“你没事吧?”他突然问。
卫楠眼眶一酸,故作镇定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这不是挺好的。”
那边的陆双沉默了良久,才轻轻吐出口气来:“那就好。”
“我不会有事的,答应你要健健康康的回来嘛,我要是出什么事,我妈还不扒了你的皮。”卫楠轻轻轻笑了笑,“对了,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陆双道:“刚才这边下雨了,雷声很大,我心里突然有种不安,总觉得你好像出了什么事,打电话又打不通,很担心你。”
卫楠收紧了手指,轻声道:“放心,我没事的。”
陆双轻笑:“好了,没事就好,义诊结束之后,就快回来吧,我等你。”
“……嗯。”挂了电话后,卫楠拿着手机怔忡良久,最后才轻轻叹了口气,扭头对原元道:“我掉水塘里的事,别告诉他。”
“哦……”原元点头。
那天晚上,卫楠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想了很多很多。
从年少时第一次见到许之恒时,他经过自己身边带动的冷冷气流,到后来的大学时候的告白以及分手。
整整十年的时光里,自己一直充当着一个暗恋他的角色,藏在角落里,小心翼翼捕捉着关于他的讯息。后来得以跟他相恋,也是带着虔诚的心情,在那短暂的一月时光,每一天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种感情始终刻骨铭心。
那种日子,却终是无法长久。
其实,在以为自己将要死掉的那一刻,卫楠想的最多的却是陆双。
那个一直守护着自己,为自己付出许多的陆双。总是微笑着站在身边,替自己挡风遮雨的陆双。祁娟妈妈死的时候无怨无悔陪在身边,萧晴在国外出嫁的时候也义不容辞伴在左右的陆双。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如此相待,自己……又怎能不动心?
只是一直把感情压抑在心底,把自己逼到死角,在许之恒营造的那个幻境中,日日煎熬。所以一再忽视了陆双,直到此刻,终于要面对生死抉择时,突然发现——
其实有一句重要的话还从来没跟他说过。
还有一个十年,两个十年,今后的很多个十年,想要跟你一起过。
那一刻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跟陆双在一起便觉得安心,是因为,心底的那根弦早已被他触动,只是太过固执的钻牛角,而没有发觉罢了。
年少的自己和许之恒,那段纯粹的爱和短暂的幸福时光,终究是不能相伴彼此一生的。那只适合回忆,也只能留在回忆里。
苏敏敏说,爱上卫楠是许之恒一生中最快乐的事。
其实她说错了,人一生中最快乐的,不是怀念曾经拥有,而是珍惜眼前所有。
现在的快乐,总会渐渐掩盖住过去的快乐。
因为人,总该向前看的。
假期义诊很快就结束了,又一个清晨,众人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村民们招手来送别,还给了很多自家捕的海鲜,卫楠甚至收到一个老人家做的小荷包,可爱的小白兔,嘴里叼着个胡萝卜,栩栩如生。
看着这片只停留不足月余的土地,看着那些乡亲们灿烂的笑脸,卫楠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唇角。欢快的音乐响起,车子也终于出发了。窗外,东方的地平线上,朝阳渐渐升起,映红了天边的云霞。
这样美丽的清晨,以后还会有很多。
我们的生命,还如此年轻,又何必消耗在过去的时光里。
四九章 陆又又的春天
卫楠想给陆双一个惊喜,因此没有提前打电话通知他自己要回来的消息,先到家里给父母报平安。
老妈一见女儿回来就扑过来又揉又捏的,这里疼吗那里瘦了吗,关爱有加,还当场挽了袖子进厨房给卫楠做排骨。
自小就爱吃妈妈做的红烧排骨,后来这手艺又被陆双给学了去。明天恰好是卫楠的生日,卫楠突然有种自己亲手做排骨来试试的想法,于是蹭到厨房跟老妈学手艺。
卫楠似乎颇为天分,照着老妈说的做,大半个小时终于折腾出一盘排骨来,味道还不错,颜色也正常,比起陆双第一次烤焦的苦排骨,那可是好了几百倍。
卫楠得意洋洋,一盘子跟父母一起吃了,又做了一盘带回去,打算生日的时候,摆在烛光晚餐上。
哪料回到两人住处的时候,陆双居然不在。
今天正是周五,或许是他在加班吧,卫楠也没介意,把排骨放到冰箱里,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他还没回来,于是卫楠又回屋把行李全都收拾妥当,墙上的钟指针已慢慢指向了九点,卫楠觉得心中有些不安,坐在床上,拿起电话拨了陆双的手机。
手机虽然通了,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卫楠更加忐忑起来。陆双因为业务忙,手机都是寸步不离的,就是洗澡也会带进浴室去,还买了三个电池轮流替换。每次打电话响一声他都会及时接起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越想,心中的疑虑越大,后来实在忍不住,从电话薄里翻出周放的号码拨过去。
响了两声,那边接了起来,“谁找我啊?”
“我是卫楠。”
周放依旧是一副调戏人的语气,“哦,弟妹好啊。”
卫楠严肃道:“陆双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周放哈哈笑了起来,“知道啊,去卫生间了。”
手机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卫楠皱了皱眉,“你们在酒吧?”
“是啊,大夏天闷得慌,一起出来喝酒,顺便寻找灵感嘛。”周放答得理所当然。
卫楠舒了口气,“那少喝一点。”
周放笑,“你电话来的太晚,他已经喝高了,哈,放心,我会像上次一样,把人给你送回去的,马上啊。”
挂了电话之后,卫楠才暗自诅咒了一声,周放你这个人真该去酒杯里淹死,怎么那么爱喝酒,还每次把陆双也拉下水。
没过五分钟,突然响起开门的声音,卫楠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
果然,回来的是陆双。
别说“喝高了”,陆双可是一脸神清气爽的,还在那微笑着看卫楠,“回来怎么不打声招呼,我好去接你。”
卫楠的脸色却沉了沉,看向周放,“你们不是在酒吧吗?”
周放靠着墙笑,“怕你们一个月不见如隔三十秋,我当然是飙车赶紧把陆双给你送来了。”说完,扬了扬手,“任务完成,电灯泡就该走了,拜,两位慢慢聊啊,慢慢聊!”
周放走后,陆双微笑着走过来坐在床边,见卫楠脸色依旧不好看,拍拍她的肩道:“怎么了?一回来就黑着脸啊。”
卫楠问道:“你是不是跟他去飙车了?”
陆双摸了摸鼻子,“是啊,最近比较累,今天下班之后开着车跟他一起去高速公路逛了一圈儿,手机调静音了,没听到你电话。”陆双顿了顿,侧过头来,笑着看向卫楠,“唉……你要知道,身为一个完美主义者,带女朋友出去的时候,经常因为不会开车而卡在半路,那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我这不是想找高手练练嘛,就拜周放为师了。”
卫楠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着脸看向陆双,“所以呢?跟着他去飙车你很英雄是吗?”
见卫楠真生气了,陆双继续摸鼻子,竖着耳朵听卫楠教训人,说话的语速就像那机关枪扫射。
“你驾照虽然理论考高分,可实际操作有多烂你自己心里没底吗?平时开个车一到繁华路段就慢得像蜗牛,窄一点的路都开不过去,倒桩经常撞到后面的障碍!你还敢去飙车啊?!你能跟周放比吗?人家业余还玩赛车呢,汽车随便当飞机开,你呢?你……你不想活了给我把刀,我直接割你颈动脉又快又狠又准,不需要那么拐弯抹角的死法!!”
见卫楠头顶升起腾腾怒气,叉着腰像只爆发的小狮子,一连串的排比句,看上去还……挺可爱的。陆双笑着摸了摸鼻子,点头道:“嗯。”
卫楠见他还在那笑,气得翻了个白眼。
或许他不明白,在自己知道他去飙车的时候,有多么担心和害怕。担心他会出事,害怕自己和他还没幸福一天,便天人永隔,那是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死去的人再也感觉不到痛苦,惟有活着的人,一生都被记忆折磨。
我们,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说,很多事没来得及做,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的时间,需要手牵手一起走过,我们还那么年轻,还没有活够。
自己在乡下差点死掉了,在水中挣扎的时候想的最多的就是“陆双在等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泥水中爬上来的时候,一边哭一边笑,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回来后,我一定要好好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
哪料一到家,他迎接自己的,就是这份大礼。
卫楠在海南的时候坐过周放的车,他驾驶技术有多高超卫楠很清楚,他甚至能把汽车九十度直角倒进停车位。可陆双呢,他居然跟着周放去飙车,到底有多危险他没想过吗?!
一想到他会出事的可能性,卫楠就觉得自己胸口几乎要窒息一般。
以前,因为他一直陪在身边,自己便心安理得让他陪着,以为他会始终不离不弃。可是万一,他先离开了呢?万一有一天,陆双不在了呢?
她居然……从来没想过这个可能性。
此时,这样一个契机下,卫楠突然发现,原来陆双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在等待,并不是自己一回头就能看到他,或许会有一天,自己回头时,身后早已空空如也。
眼中突然一阵酸涩,卫楠的垂着头,颓然坐回床上。
沉默了良久后,才轻声问:“你第几次跟他去?”
“第一次。”陆双乖乖答。
“以后带我一起去吧,让我坐你旁边。”
陆双疑惑的侧头看她,只见她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即使你把汽车当飞机开,然后出了事故,我也可以跟你一起挂掉。”卫楠微微笑了笑,手指在身侧轻轻握紧,“那样的话,至少好过我独自一人在家心神不宁,最后还要接医院打来的认领尸体的电话。”
顿了顿,抬起头来,“要飙车是么,带我一起。”
陆双敛住笑容,沉默了下来。
那一刻的触动,竟让一向幽默风趣厚脸皮的陆双也突然间没了言语,鼻间突然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看着那样故作平静的她,陆双才终于明白她的顾虑和担心,还有她对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刻入心底的感情。
卫楠想到的,居然是同生共死。
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离她而去的事实,自己护她爱她,又怎能忍心让她去承受那样的痛苦?
陆双心中微微颤动,伸出双臂,把垂下头的卫楠抱进了怀里,感觉着她微微的颤抖,陆双轻叹口气,手指一遍遍抚过她柔顺的发丝。
“卫楠,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我会留着这条命来陪你。”手臂收得更紧了些,贴在她耳边温柔的说:“以后不去就是了,我去安全点的驾校,好不好?”
卫楠点了点头,紧紧回抱住他,良久后,才说:“我答应你好好回来,没有食言。所以,你也要说话算数,不要食言。”
她把头埋在胸前,眼中溢出的泪蹭到了陆双的衬衣上。跟胸口贴得太近的缘故,说话时像是连自己的心都跟着颤,闷闷的声音让人心中一阵颤动,陆双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她的头来,温柔的吻住她的双唇。
像是要驱走她心底的不安,又或者是给她一个“不会食言”的承诺,陆双的亲吻非常细密而温暖,抱住她的手臂却收得极紧,让卫楠甚至喘不过气来。
一吻结束时,两人喘息着对视,多日不见,那些担心和挂念此刻像是找到突破口一般泉涌而出。看着对方,再次自然的吻在一起。
亲吻渐渐变得浓烈起来,卫楠的脸渐渐浮起一层好看的粉白。
严格来讲,这还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激烈的吻。以前屈指可数的几次陆双都很是温柔,吻也很纯粹,如沐春风。而此刻,却像是夏季突然掀起的狂风暴雨,竟让卫楠慌乱得手足无措,只顾着抓住他背后的衬衫,手指不断收紧,把衣服抓出了一层褶皱。
被他轻轻放到床上的时候,卫楠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了,陆双似是拼命忍耐着什么,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眸中也染上一丝异样的色彩,卫楠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微微闭了闭眼。
陆双却只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道:“早些睡吧。”
听他声音沙哑异常,卫楠涨红了脸,良久后,才爬起来,抱住他。
陆双疑惑:“怎么了?”
卫楠脸都红得快要滴血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厚着脸皮主动亲他。
陆双哀叹一声,我装君子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为什么还要来挑战我良好的修养!你自作自受,可别怪我撕掉面具啊……
再次俯身压住卫楠时,陆双的唇边荡起一丝笑意,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卫楠,我爱你。”
卫楠点点头,闭上眼睛。
陆双的手放在卫楠睡衣肩带上,停顿了片刻,像是等她的答复。卫楠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有些紧张,手却在身侧攥住床单,没有说话。
得到默许,陆双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从她肩膀处渐渐滑落,衣衫也很快随之褪尽。
卫楠觉得很是羞耻,自始至终都紧紧闭着眼,害怕看到他□的身体后自己会想钻到地缝里去。因为闭上了眼,感觉便更加敏锐起来。他印在身上的吻细密而灼热,想要把人融化一般。轻轻抚过身体的指尖干燥而温暖。哪怕在进入的时候,都刻意放缓了动作,耐心等待卫楠僵硬的身体软化。
卫楠苦着脸,把床单揉成了一团,拼命深呼吸来调整初次承欢的痛楚,陆双以亲吻来转移她的注意力,卫楠感觉不那么疼了,便轻轻抱住他的背,放松身体,来接纳他。
他便在体内冲撞起来,动作渐渐变得疯狂,每一次进出都像要给对方留下最深刻的印记一般猛烈。强势而坚决的占有过程中,却不断的俯下身来亲吻着她,不失温柔。
终于合二为一的那一刻,居然会有种极其充实而温暖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渗了出来,像是要满溢一般强烈。卫楠心想,或许,那便是所谓的幸福。
一缕清风偷偷掀开了白色的窗纱,阳光也随后而至,温柔地洒在卧室的大床上。
床铺有些凌乱,床上两人相拥而眠。
此刻,陆双早已醒了过来,难得的,不想用冰块叫她起床的早晨。温暖的阳光映衬下,卫楠的面部轮廓也变得十分柔和,陆双微微笑着,凑过去吻她。
卫楠却突然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推开陆双,缩进被子里。
陆双早就料到她会装鸵鸟,颇为无奈地拍了拍那只被子裹成的人体虫茧,柔声道:“累的话就多睡一会儿。或者你想先吃早餐,吃完再睡?”
卫楠轻声说:“我不饿。你快去上班吧,要迟到了。”
“今天周末,我不用上班。”
“那就去自己卧室上网。”
陆双心知她是在害羞,便点了点头,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后又突然回头,只见卫楠正从被子里露出脑袋看他,瞪着眼睛就像在看杀父仇人。
陆双摸摸鼻子,笑:“我建议你先去洗个澡……”
等陆双终于出门后,卫楠才郁闷地掀开被子裹了条大毛巾往浴室跑。一边默念着,人果然是不能激动的,昨晚一激动,就变成失足青年了啊。
周末难得的清闲时光,陆双靠在沙发上看报纸,卫楠装了大半天的鸵鸟,终于做好了思想准备,走到客厅,厚着脸皮挤出个笑容来:“你吃排骨吗。”
陆双没说话。
卫楠讪讪地坐回沙发上。陆双放下报纸,看向卫楠,神色温柔:“去外面吃饭吧,我请客。冰箱里的排骨留着还有用呢。”
卫楠只好点点头,跟他一起出门。
或许是跟周放混久了的缘故,陆双开车的技术倒真的好了不少,从家里到餐厅,一路畅通无阻。
此行的目的地是附近一家新开的餐厅,餐厅环境很不错,露天的大院子里,精致的桌椅错落有致,周围有假山流水,绿树环绕,花香四溢。此时天色已晚,路灯都亮了,更显出些许梦幻的感觉。餐厅中央的喷泉闪烁着绚丽的光芒,喷出的水花像是一粒粒璀璨的珍珠。圆形的喷泉围绕着一个小舞台,舞台上摆放着钢琴,年轻的钢琴师弹奏着琴键,舒缓而轻柔的音乐从指尖流出,旁边有个女歌手,沙哑的声音,唱着古老的英文歌。
优雅的环境让人心情很快变得愉悦起来,两人面对面吃情侣套餐,陆双很体贴的替卫楠切好牛排再递过来。卫楠低下头捏捏手心的汗水,昨晚刚跟他做过最亲密的事,此刻面对他,卫楠还是觉得心中有些怪异和紧张,一顿饭吃得大汗淋漓,好不容易结束了饭局,卫楠轻轻吐出口气来,刚想起身走人,却见陆双微微一笑,按了按卫楠的手背道:“稍等。”
陆双招手买单,凑到服务小姐耳边说了几句话,那位服务小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卫楠正疑惑间,陆双突然回头道:“今天是你生日,我有礼物送给你,你待着别动。”
卫楠吓了一大跳,昨晚一时激动差点忘了今天是生日,自己还特意做了排骨打算跟他来一次烛光晚餐的,哪料排骨被冻在冰箱里,两人出来吃饭,把这事完全给忘了。
卫楠待在原地不动,陆双款步走到院子中央的小型舞台上,拿起了话筒。
“有一首歌,想要送给我喜欢的女孩。”陆双话音刚落,餐厅内的客人便了然状,齐齐往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卫楠抬头看他,正好跟他看过来的目光相对,不禁心头一跳,赶忙暗中捏紧了手指。
“东京,纽约,每个地点,
带你去坐幸福的地下铁。
散步,逛街,找点音乐,
累了我就帮你提高跟鞋。
塞车,停电,哪怕下雪,
每天都要和你过情人节。
星光,音乐,一杯热咖啡,
只想给你所有浪漫情节。
让我做你的男人,24个小时不睡觉,
小心翼翼的保持,这种热情不退烧,
不管世界多纷挠,我们俩紧紧的拥抱,
隐隐约约,我感觉有微笑,藏在你嘴角
……”
熟悉的旋律响起,陆双低沉的歌声飘在空气里,像是一阵暖风吹过,心中荡起一片柔软的涟漪。他拿着话筒认真唱着歌,原本就好听的声音透过麦克风的放大,更是悦耳动听。卫楠抬头看他,只见柔和的灯光下,陆双微微翘着嘴角,脸上像是被洒上了一层醉人的光芒。
一首张信哲的《做你的男人》,终于唱完之后,陆双才一字一句道:“卫楠,嫁给我,好吗。”
卫楠呆在那里,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卫楠看到他的双眸中像是洒下一片炫目的星光。卫楠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起来,那身影却款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陆双轻笑着在面前站定,手中拿着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的一大捧玫瑰,轻声道:“嫁给我,好吗?”
良久后,见卫楠没反应,陆双轻叹口气,颇为潇洒地拨了拨额头的刘海,“你不会又要我重复一遍吧,第一次求婚,我也很紧张的。快说话,给点面子。”
卫楠抬起头来,笑了笑,说:“好。”
陆双笑着抱住了她,也不管那一捧玫瑰在两人胸前被挤得变了形,只顾紧紧的抱着,像是终于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抱紧了,便不想再放手。
周围响起情侣们喝彩及祝福的声音,不远处的舞台上,亮起了一片灯光,光芒闪烁如同梦境。最后,那大片小彩灯渐渐摆出了四个字:又又,木南。四个字被拆分的字体,被love的图案包围着,看上去竟无比和谐美好。
夜晚的城市灯火辉煌,两人牵着手走在街上,夜风徐徐,卫楠有些冷了,陆双便很体贴的把外衣脱下来披在卫楠身上。
卫楠轻声抱怨道:“求个婚而已,有没有必要搞这么夸张的?你不嫌丢人我还丢人呢。”
陆双轻笑:“只有我一个人会对你求婚,所以,当然要隆重一点,让你难忘。”
“……我又不是非你不嫁。”
陆双回头,正经道:“你放心,结婚之后我不会给你任何劈腿的机会,其他男人知道你名花有主了也不会跟你求婚的。所以,这必然是你的唯一一次,你要珍惜才是。”陆双说完,又轻叹口气,“也是我的唯一一次求婚,我都没来得及排练,刚才紧张到手心冒汗呢。那家餐厅还多亏周放介绍,当然,他也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我们结婚的时候,他想做伴郎。”
伴郎?周放那人应该叫伴“狼”更合适吧。
“还有……”陆双看了卫楠一眼。
卫楠翻白眼,“他还想要什么?”
“将来生了孩子,要认他当干爹,这个在海南的时候我就答应他了。”陆双正经道,“我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毕竟你是孩子他妈。”
“……海南?”卫楠沉默片刻,“你倒是蓄谋已久啊。”
陆双轻笑:“你要是不答应也没关系,周放那边我可以搞定。”
卫楠又沉默良久,才轻声道:“说起孩子,那个……昨晚吃避孕药了吗?”
“……没。”陆双哀叹,“哪有人提前预料到会发生那种事。太突然了,哪怕厚脸皮如我,心脏其实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卫楠呐呐道:“那万一,我怀孕了怎么办?”
陆双摸鼻子,道:“我应该没那么高的中奖率,呵呵……你要是怀孕了,我去买彩票。”
>_<
卫楠瞪了他良久,最后只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完结章 生命中那些歌
那晚,陆双带着卫楠到了城市郊外的江边。
清澈的江水蜿蜒数百里,清风一过,江面上波光粼粼,像是洒下了一片珍珠粉末。两岸的路灯在水中投出绚丽的光芒,影影绰绰。头顶一轮明月映在当空,射在江水中的月影也随风晃动着,久居城市,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么美丽醉人的月色了。
陆双和卫楠站在大桥上吹着风,夜风扬起陆双额前的刘海,露出他带着笑意的眼眸,深邃的双眸中满是温柔神色,他伸出手来,卫楠便笑着轻轻靠在他肩上。
“记得小时候,这桥还没建成,我们要上学过江,走的是一条破烂的石桥。”陆双倚在桥边,轻笑着说,“离开多年,变化真的很大。”
卫楠点了点头。
离开多年,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陆双家搬走后,城市规划要建一个生态公园,儿时居住的那个小区连同周围的一大片草地被囊括在内,拆除了。后来卫爸爸工作调动,卫楠一家人也搬走了。老邻居们早已失去了联络,没想到两人却再次相遇了。
卫楠到现在还记得,院子里的木楠花飘落时的美丽,春末夏初时空气里微甜的香气,那些整日整日打打闹闹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那时候哥哥和陆双经常在放学后钻进水里捉鱼,卫楠则扎着马尾辫跟在他们后面,想找机会把陆双给踢进河里去,结果每次都是陆双躲开了,卫楠踢空了,重心不稳反而自己掉进去,陆双便站在河边邪恶的笑:“我今天又学了两个成语,心术不正,自作自受,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哈哈哈。”卫楠在水里挣扎着喊救命,迷迷糊糊间,听到哥哥和陆双的对话,隐约像在说“我妹怕水,你快去救她!你打赌赢来的老婆不要了?”“你不早说!陆夫人可不能淹死。快点捞她啊,愣着干嘛,捞她捞她。”
卫楠不由得笑了起来,陆双这人小时候十足一个魔王,长大了倒还颇有风度,虽然那风度有七分是装出来的,可装到他这种程度,也挺不容易的。
陆双扭头看了卫楠一眼:“笑什么?”
卫楠道:“我妈一直说你是书香门第出身的翩翩君子。”
陆双点头道:“岳母大人有双火眼金睛,可以透过我的表象看到本质。”
卫楠微笑不语,陆双便也轻扬起嘴角,道:“夜风凉,回去吧。”说着,便牵起她的手,那动作已再自然不过。
两人路过刚才那家餐厅,陆双去停车场拿车,卫楠留在原地等。
不远处的广场上有个巨大的灯牌,似乎是什么广告,华丽无比。卫楠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新出道的Just乐队首次公开演唱会的宣传,那上面印着五个年轻男子的巨幅照片,拿着麦的主唱,摆出帅气造型的贝司手,每一个都玉树临风潇洒无比,卫楠目光在广告牌上扫过,到后排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坐在最后的是鼓手,穿着一身黑色衣裤,嘴角含笑,微微敛着双目,眉宇之间那冷漠的气息,全身上下浑然天成的独特气质,旁边写着他的艺名,用彩色的光晕围绕起来的两个字:阿恒。——那是卫楠再熟悉不过的人,许之恒。
很久没见,他似乎变了许多,头发也剪短了,可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像多年前初见时一样冷漠而疏离,似乎要把所有人都拒于千里之外,却全身心的投入到那敲打乐鼓的快乐当中,浑然忘我。
卫楠在原地怔忡良久,直到陆双开车停在面前按响了喇叭的时候,卫楠才回过神来,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内开着音乐,是轻柔舒缓的钢琴曲。
陆双扭头笑着问:“看什么呢,那么出神?”
卫楠轻叹口气:“小时候啊,我也做过追星一族,喜欢那些遥不可及的偶像。也曾疯狂的拿着灯牌去看演唱会,为了等一张签名海报在烈日下排好久的队。现在想想,那时候挺傻的。”
陆双点头道:“人不轻狂妄年少嘛。”
卫楠回头,弯起眼睛笑道:“是啊,如今我老了,已经没有那种热血和激情了。”
陆双扭头看了远处的海报一眼,微微眯起双眼:“好像是新出道的乐团首唱会,你若想去,我陪你一起去热血一番,可好?”
卫楠摇了摇头:“不必了。”
没想到他居然进了乐团。
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很有音乐天分,高中时也因为弹得一手好吉他而受到众多女生的仰慕,大学时还自己作词作曲送给了卫楠一首歌,那首歌,名叫《我心底的爱人》。
如今的他,或许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路,将为人妻的自己,已没有必要,再去纠缠不清,打扰他的生活了。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熟悉的旋律,唱着那些熟悉的歌谣。
卫楠生命中印象最深的有三首歌。
《第一时间》,曾和萧晴祁娟手牵手唱了那么多年,那时候天真的以为我们可以永不分离,如今却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如今三人已海角天涯,唯一不变的只是对彼此的祝福和牵挂。说好了没事常联系,一通电话或是一个邮件,QQ上的简短留言,或许,那便足够了。
《我心底的爱人》,曾在歌手大赛上听许之恒唱了一遍,那时候卫楠还年少,暗恋了那个人许多年,听着他给喜欢的人写的歌,却没有想到他是唱给自己的。那首歌只听他唱过一遍,到如今连旋律和歌词都记不清了,剩下的只是他突然告白时的紧张心情,以及他在海南背着吉他转身离开时,潇洒的背影。
而如今,坐在身旁的陆双唱着最温暖的歌,散步,逛街,找点音乐,累了我就帮你提高跟鞋。塞车,停电,哪怕下雪,每天都要和你过情人节。在他求婚的时候微笑着答应了下来,因为,那便是自己想要的,安心又平淡的幸福。
没有想到卫楠生日那天,居然也是陆双妈妈的生日,婆媳两人算是有种别样的缘分。
陆双买了礼物,顺便提了那盘排骨送去给妈妈,卫楠才知道,他说排骨有用是这个意思。他考虑得如此周到,这么早就想用食物来贿赂妈妈替卫楠打好婆媳关系,更让卫楠感动了一把。
到陆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陆妈以为儿子把自己生日给忘了,在饭桌上都一直冷冰着脸。可惜一听陆双说要结婚,就瞬间笑得“花枝乱颤”,冲厨房使劲儿喊:“老陆啊,陆丹,你们快来快来,陆双说要结婚了!”那兴奋的样子竟比中了五百万彩票还要夸张。说完还冲去客厅给卫楠妈妈打电话,一口一个亲家叫得亲热无比,还顺手翻出日历来选婚期,透过话筒,卫楠也能听到自己妈妈恐怖的笑声。
盼着孩子结婚的家长,也挺不容易的。
其实陆妈妈起初对卫楠态度很差,是怕陆双找个假的女朋友在糊弄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疑卫楠和陆双是联手欺骗家长,当然她的怀疑也不无道理,那时的两人的确是狼狈为奸欺骗家长的战友关系。如今看着小时候那满脸泥巴的小丫头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还要嫁给自己儿子,低着头大红脸的样子是越看越可爱,陆双妈高高兴兴端起那排骨,宝贝一样一块一块慢慢品尝,一边还评价道:“做的菜这么好吃,以后有空也来给妈做几盘啊。”陆双轻轻捅了捅卫楠的腰,卫楠憋了好久的那一声“妈”,也终于喊出了口。
饭后,陆双妈神秘兮兮把老公和儿子叫到卧室去交代婚事,陆丹和卫楠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良久后,陆丹才冷冷道:“你知道我跟他是双胞胎,兄妹关系颠倒的事吧。”说完又挑了挑眉,看向卫楠,“以后,是我叫你嫂子,还是你叫我姐姐?”
卫楠终于悟了,可怜的陆丹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原来是暗自纠结着这件事情,她估计对这兄妹的称呼纠结了挺多年的。卫楠只能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笑道:“称呼而已,无所谓的,我觉得叫名字反倒亲切,你就叫我卫楠吧。”
“这样也好。”陆丹哼了一声,突然道:“我听说你看过那篇小说《最美的时光》?”
卫楠一愣:“那不是陆双写的么?”
陆丹抽搐着嘴角,良久后,才道:“他小时候阑尾炎去做手术,那以后就说自己特喜欢拿着刀的女医生,写那篇小说的时候还在那笑,说什么万一有女生看了那小说之后喜欢上他,那岂不是放了条圈子就套到小白兔了。”陆丹耸耸肩,“没想到,居然还真把你给套进来了,委屈你了,你……自求多福吧,小白兔,呵呵。”
卫楠只能僵在原地,良久之后,才哀叹一声,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小说里的男女主角在大学时分离,而他们,却终于在现实中相遇。
卫楠和陆双要结婚的消息,很快在朋友间传开。
于是,这天又成了卫楠的电话节,手机铃声从大清早开始,就一直响个不停。
“好难过,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和那天一样,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依旧是远在北方读研的哥哥,一接通电话就开始大吼:“小妹你要嫁人也不经过我同意的?陆双不能这么无视我这个大舅子吧?你叫他接电话,速度!”卫楠无奈地把手机给了陆双,只听电话那头一直在说什么“小时候打的赌居然灵验了,你要给我两份红包,一份是红娘的,一份是大舅子的”然后又是一大堆“要对我妹好,不然我揍你”之类的话,陆双一直笑着点头,最后才来了句:“你放心吧,我对你家卫楠,绝对比对我妹还好。”
听到陆双这句话,再想想陆丹那“自求多福”的忠告,卫楠真是欲哭无泪。
片刻后,远在国外的萧晴又打电话过来道贺:“楠楠猪,你在我婚礼上接了花球,居然真的成了下一个新娘,嫁人嫁得好神速啊你!不过陆双的确挺好的,一看就是好老公的典范,你也要做个好老婆才是,以后当人家妻子了,可别那么懒,要早点起床了。”
“知道拉,被他用冰块叫起床好多次后,我的生物钟已经成功扭转了。”卫楠轻笑:“沈君则呢,对你好吗?”
“很好,放心吧。过几天他回国做生意,我让他带一大捧风信子给你啊,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当然。”
——爱,无处不在。我们的情谊,也不会因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而改变。
萧晴电话刚挂断,周放又打了电话过来。
“弟妹啊,那个孩子的事情你们讨论得怎么样了?”
卫楠抽了抽嘴角:“你太深谋远虑了些,我们暂时不打算生孩子。”
“我这不是提前预定嘛,将来生了宝宝,要认我当干爹,我可以帮你儿子取名字,喂牛奶,换尿布,长大了还给他们找对象,多个干爹疼爱,多好啊。”
“好吧。”这么说来,有个干爹确实不错,至少可以少花一点奶粉钱,卫楠微微一笑,道:“你给我送一套签名书,每一本都要签上毛笔字,我就让孩子认你当干爹。”
终于找到机会敲诈他了,也不枉自己喜欢这个无良作者那么多年,可怜的孩子,就这么被妈妈用几本签名书给卖了。
良久后,祁娟又来了电话。
“卫楠。”祁娟的声音刻意压低了,透过电话传递过来,似乎带着点寂寞,“恭喜你,终于嫁了,陆双我看着也还顺眼吧,可以嫁。”
卫楠道:“我也觉得可以嫁,人还不错。”回头看了陆双一眼,陆双便露出个很拽的表情,用唇语道:“我很不错的”。
祁娟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卫楠,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卫楠疑惑道:“嗯?你说。”
祁娟微微一顿,才轻声道:“我跟许之恒,其实是姐弟,我讨厌他妈妈,也讨厌他,这些年明知你喜欢他,却故意阻扰你们……”
“我知道的。”卫楠笑着打断了她,“其实,你是怕我以后跟着他会痛苦,所以才极力阻扰,怕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会更加为难,所以才瞒着我,对吗?傻丫头。”听祁娟没回答,卫楠继续轻声说:“虽然,你总是装做没事儿的样子,你的辛苦,其实……我都知道的。”
“你不怪我就好。”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压抑的哽咽,沉默了良久后,才道:“前段时间,许之恒回来了,提供了很多证据。我是亲属必须避嫌,那个人的案子是萧凡学长亲自接手的。他也终于……恶人恶报。今天……枪决的。”祁娟顿了顿,轻声道:“我给妈妈报仇了,可心里还是很难受。因为我刚才整理行李的时候,突然发现,八岁生日那年,他送我的娃娃熊……我居然还留着。”
沉默片刻后,卫楠轻声道:“祁娟,你是不是……打算走了?”
“果然是知己啊,这都听的出来。”祁娟微微一顿,道:“我已经在机场了,想出门旅行,散散心。”
“要走多久?”
“不知道,请了长假,整理好心情就回来。伴娘你就找原元吧。”
“嗯。”卫楠微微一顿,轻笑道,“祁娟,你说过,我们永远是姐妹,对不对?”
那边沉默了良久,久到两人呼吸的频率都清晰可闻,直到机场催旅客登机的声音都响起的时候,祁娟才微微一笑,道:“对。”
电话那头,祁娟似乎在手机里翻找着什么,传来一阵按键的声音,片刻后,手机里播放出熟悉的旋律,耳边响起那首曾唱过很多遍的第一时间。
昨天会被今天明天来取代,动心的感觉不会淘汰,关心常在。
就算你我在热闹喧哗中走散,友情会第一时间赶来。
卫楠微微一笑,道:“祁娟,一路顺风。”
尾声
又是一年酷暑,天气闷热难当。
陆双今天要加班到六点,卫楠下班后便到超市去买菜,路过广场时看到几个凉棚下,排着长长的队伍,男孩女孩手里拿着各种海报和CD,脸上带着的笑容青春张扬。
旁边巨大的横幅上,是Just乐团成员的照片,下方写着“Just乐团出道三周年,纪念专辑签售会”。
这张专辑卫楠倒是听说过的,名字叫Just For Your,据说上市后红遍大江南北,连续几周蝉联销售榜冠军。没想到,乐团全国巡演的最后一站,居然定在了这个城市。
卫楠远远望去,只见那凉棚下,并排坐着五个年轻的男子,都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出道三年,他们也早已褪去了当初的稚气,眉宇间多了分成熟的魅力。坐在最后的一位是乐团的鼓手,依旧有着再熟悉不过的眉目,可他原本的冷漠气息,却像是在阳光下晒久了的缘故,变淡了些,对着歌迷扬起嘴角微笑的时候,竟透出些许温柔的神色。
队伍里的歌迷们拿到签名CD,一脸兴奋地跑开了,渐渐的,队伍越来越短,天却在此时突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那些海报上,海报开始迎风摇晃。乐团成员迅速签完了CD,就在几人要退场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因为撑着伞的缘故,看不清容貌,只见她身材高挑,短发及肩,有一身略黑的健康肤色。她手里牵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五岁左右的样子,扎着两条小辫儿,辫子上绑了漂亮的草莓糖果头绳,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周围,看向卫楠的时候还咧开嘴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棉花糖。
短发女子款步走到末位的男子面前,停下脚步,道:“我来买签名CD的。”
男子似乎怔了怔,片刻后,轻轻翘起嘴角:“买几张?”
女子淡淡道:“三张吧。”
“签什么?”
“第一张写,送给苏敏敏,祝她多活几年。”
那人握住笔的手指顿了顿,抬起头来,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头写字。
女子继续说:“第二张写,送给苏敏敏,祝生日快乐。”
那人继续低头在CD上签字,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女子接过CD,轻轻微笑起来,“第三张,你随意写吧。”
他沉默片刻,刷刷几笔签完了CD,把CD递过来,她看到CD上的字后,似乎惊讶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牵着小女孩走到桌前,道:“乖,说谢谢。”
女孩很听话的点头道:“谢谢叔叔!”
那人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头,灿烂一笑:“敏之,我叫许敏之。”
那人微微一笑:“不错的名字。”
雨势更大了些,卫楠轻笑着转身离去。
几年时间,城市又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些人变得更加亲密起来,有些人,却也渐渐淡出了自己的世界。有的人留在身边时刻珍惜着,有的人便埋在心里,偶尔在午后喝着一杯清茶去回忆那些过往,也能翘起嘴角微笑起来,这便够了吧。
卫楠走到广场边的喷水池旁,抬头看了看天,这雨倒是越下越大了。正想着要不要往地铁站狂奔一回,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语气温柔。
卫楠转身,看见陆双撑着伞站在那里,嘴角的笑容,温暖如昔。
“卫楠,我来接你回家。”
番外一 取名字的艺术
院子里的大人们闲时常在树荫下凑成一桌,一边打麻将一边聊天。张家的媳妇今天生了个男娃哭得那叫惊天动地、李家的婆媳昨晚又吵了小架骂得那叫不堪入耳……
街坊邻居聊起来,七嘴八舌口水四溅的,倒也其乐融融,别有一番温馨景象。
说到后来的时候,大家总会提到卫家那一对兄妹。
哥哥叫卫腾,妹妹叫卫楠。
卫腾——胃疼。
这孩子自小就有胃病,疼起来那叫一个凄惨,抱着胃在那翻来滚去鬼哭狼嚎实在让人于心不忍。
卫楠——为难,也是胃腩。
这孩子自小就喜欢为难人,杀人不见血,骂人不带脏字,拐弯抹角鬼灵精怪简直气得人头顶冒烟。
还好,卫楠总比胃胀、胃酸之类的要好听,不然大家一见卫家那俩孩子,就该按着胃部想到斯达舒胶囊了。
两个孩子名字不艺术,长相也不艺术,打扮得倒是非常艺术。
哥哥喜欢装酷,说要走新世纪颓废路线,裤子上凿了几个洞,衣服五颜六色还系条银光闪闪的腰带,头发倒立就像那竖起的刺猬。
妹妹喜欢装淑女,明明就是个疯丫头,还穿着白裙子踩着漂亮的凉鞋,笑的时候再露出俩甜蜜的酒窝,温柔无害的样子,其实是只披着羊皮的恶魔。
街坊邻居提起这两兄妹,还真是有点头疼。
卫家爸爸却意味深长地笑:“当初给咱卫腾取名的时候,想到的是腾飞这个词。给咱卫楠取名的时候,刚好窗外的木楠花开了。其实,挺艺术的。”
众人无奈叹息,叹息最长的就是陆爸爸:“其实给孩子取名啊,简单好记就行了,看我家那对双胞胎,陆双和陆丹,这名字又好听又好记,一个双,一个单,一听就是……感情非常好的兄妹啊。”
卫爸爸道:“那是那是,名字好记就行了,叫习惯了,也挺亲切。”
那时候卫腾和卫楠还在上小学,家住在城市的郊区,小区里人不多,邻居大部分是同事,互相都挺熟络。卫家和陆家关系最好,因为两家的爸爸是牌友,特喜欢玩麻将。
卫腾和卫楠八字不合,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偶尔,人们会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杀猪般的惨叫,抬眼望去,两兄妹打做一团的情景真是惨绝人寰。而陆双和陆丹关系更是奇怪,陆双一见妹妹就笑得一脸温柔,而陆丹一见哥哥,马上抱头鼠窜,如同在躲避大黄蜂。
卫楠还记得院子里的大人们经常对着自家独生子女,垂首哀叹:“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还好咱当初明智,只生了一个,耳根清净,真是福啊。”
没想到,卫楠这次怀孕,居然也怀了对双胞胎。
起初,卫楠只觉得怀孕后很是辛苦,有时候走路都走不动了,陆双便乐得把她抱起来,这倒没什么,老夫老妻了抱来抱去也不怕丢人,可怕的是,卫楠只觉得肚子里整天像是在演马戏,一脚接一脚,踢肚皮踢得那叫夸张。去医院一查,居然是怀了对双胞胎,卫楠怔在原地良久没反应过来,倒是陆双非常激动的抱住卫楠,道:“你太厉害了!”
卫楠无奈地翻翻白眼,把引来路人疑惑目光的陆双从身上推开。
这两个孩子,还没出世就开始玩哪吒闹海,一个比一个强大,那绝对跟我无关,是遗传自姓陆名双的您呐!
陆卫两家被这个消息震惊了良久,卫妈妈一直在那叹息:“生一个就够辛苦了,还一次性生两个,唉,两个孩子不好带啊,不好带。”陆妈妈则很惊讶,出口便是一句:“难道生双胞胎也遗传?”
陆双微笑不语。
卫楠气闷不已。
一个孩子都够烦了,两个更是一种酷刑,光是取名字,就折腾得卫楠筋疲力尽。
当然,陆双倒是一点儿也不嫌卫楠一次生这么多,看他那神情似乎巴不得卫楠一次生四五个。自从知道卫楠怀了双胞胎之后,陆双整天面带笑容神清气爽的,对卫楠更是关爱有加。连他们老板都因为陆双最近工作效率极高而发了一笔巨额的奖金,说什么给两个孩子买衣服买奶粉。
陆双这个准爸爸再加周放这位干爹,这几日聚在一起密谋大计,一人手里是现代汉语大字典,另一人手里是风水命理五行八卦,研究了良久之后,取了好多个备选的名字,让卫楠来决定。卫楠挑了两个看上去顺眼,笔画简单,读起来又顺口的名字:陆泽文,陆泽轩。
周放在那解释了一大堆,说什么泽是天赐恩泽,文是文采飞扬,轩是气宇轩昂之类,听得卫楠嘴巴一抽直接躺医院去了。
结果生下来的又是龙凤胎,“轩”字给女孩儿不合适,便改成了“萱”。
泽文和泽萱两兄妹从娘胎里出来开始,就非常厉害,健康又活泼,整天张牙舞爪哭哭闹闹,把妇产科那几个护士给折腾得筋疲力尽。
卫楠产后终于休息好了,被陆双扶着去看孩子,发现妹妹泽萱一直闹个不停,哥哥泽文看上去特别乖,扭头看到窗外的父母,还伸出手挥舞着,咧开嘴笑个不停。
卫楠被他那灿烂一笑给震得眼前一阵晕眩,完了完了,这对双胞胎,明显是陆双和陆丹、卫腾和卫楠那种可怕的兄妹悲剧即将重演啊……
陆双却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有我这么完美的父亲坐阵,他们会乖的,我会把他们训练成最听话的孩子。”说着,温柔的目光看向屋内,只见那陆泽文果然乖乖把刚才还乱挥的手给缩了回去,眯眼对老爸笑,陆泽萱也止住了哭声,扭头睁大眼睛看爸爸。
卫楠紧紧捏了捏陆双的手心,道:“……交给你了。”
陆双轻笑:“他们身上是我的血嘛,我自然对他们……了如指掌啊。我很乐意调教……哦不,教育好他们。十月怀胎生孩子,辛苦你了,养孩子的任务就交给我吧。”说完凑过来亲了卫楠一下,把她抱到病房里,然后继续去窗外逗那两个孩子。
卫楠心想,刚才陆泽文和陆泽萱那种反应,估计是被这个“最完美”的爸爸温柔注视了好几天的结果。
祁娟坐在病床前削苹果,一边感叹道:“我看啊,你生的孩子,这么小就皮得很,两个魔王,将来一个装白脸一个装黑脸,绝对够你头疼了。”
卫楠笑:“没事,陆双会收拾他们的。”
祁娟怔了怔,良久后才拍拍卫楠的肩,语重心长状:“你相信他这亲爹,再加周放那个干爹,能教育出……好孩子来?”
卫楠无奈道:“没事儿,就算教育出俩魔王,我也认了。”顿了顿,轻声地:“不管怎么变异,孩子身上遗传自我的那一部分血……是单纯美好的嘛。”
祁娟严肃状点头:“所以,从孩子身上明显看得出,陆双那人啊,绝对是……”
陆双突然推门而入,对着祁娟微微一笑,道:“祁娟,你在评价我?”
祁娟看了卫楠一眼,回头笑得灿烂:“是啊,我突然觉得,你是这个世上最完美的爸爸了。”
陆双轻笑着摸摸鼻子,对卫楠道:“孩子好像饿了,所以还得请你出马。”
卫楠道:“你去给他们喂奶粉吧。”
“医生说母乳喂养有利于孩子的健康。”
卫楠沉默良久后,才悲凉状看了眼远处的天空,“好。”
不知道两个宝贝胃口怎么样,卫楠心里开始暗自计划,出院后,不如请个强壮的奶妈来吧。
番外二 岁月静好 流年安稳
很小的时候,许之恒就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母亲常常站在落地窗前,染成栗色的浓密卷发垂在身后,指间夹着香烟,缓慢的吞吐间,整个卧室都变得烟雾缭绕。站在迷雾中的女子,转身看他时,唇边只余一抹冷笑。
对母亲来说,他的出生是一段耻辱。
她曾是一位歌手,年轻美貌,多才多艺,是公司力捧的新秀,出道以来身边一直围绕着鲜花和光环。后来在一次取景的过程中出了意外,被他所救,自此坠入情网,如飞蛾扑火一般,甚至不顾及自己如日中天的前途,固执的跟那人在一起。
那人容貌俊美,气质独特,在她辛苦对付那些记者狗仔队的追踪的时候,他总是能轻笑着化解危机,跟她在各种隐秘的地方约会,她不明白他的背景,太过年轻的自己,以为有爱情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有一个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
对他来说,自己只不过是因为他妻子怀孕了,他管不住下半身的出轨对象。
一个被外表迷惑的天真女子,爱上了一个有妻女的男人,深夜私会,听来都觉得不堪的恋情,却消耗了她一生中最美的年华。
她的自尊,无法忍受自己被他当成发泄的对象。可是在离开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想要拿掉孩子的一刻,莫名其妙的母性大发,居然没有舍得。
女人有时候很软弱,那段时间她总是想起曾经跟他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一遍又一遍的想要爬上手术台,可每次看见那些冰凉的金属器具,还是会怕到全身发抖。
孩子是无辜的,她想,还是把那个小生命生下来吧。
其实那时候,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本就无父无母的自己,好不容易在歌唱比赛中一路过关斩将,跟娱乐公司签了合同,终于有了发光的机会,却因为跟那人在一起而身败名裂。
一无所有的女人,带着那未出世的孩子,静静的躺在医院里,经历着那漫长到痛苦的等待。
此时他或许在妻子身边,等待着女儿的出世。
孩子终于生下来了,很漂亮的眼睛,像他父亲。名字是她取的,之恒之恒,持之以恒,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像他父亲一样见异思迁,希望他可以跟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在一起,得到恒久的幸福。
孩子跟她姓许,与那个男人无关。
许之恒和妈妈相依为命了多年,她很少跟他说话,他也喜欢一个人在屋里做自己的事,不像其他同龄男孩儿一样顽皮,反而喜欢沉默,如同秋日寂静的深潭般冰冷。
许之恒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是自己十岁的生日,妈妈吸了很多烟,卧室漂亮的白色地毯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烟灰,他推开门叫她吃饭,她却淡淡的说:“阿恒,以后你跟爸爸一起过吧。”桌上放着医院的化验单,她转过身来,唇角的冷笑中似是带着浓浓的寂寞,烟灰不断从颤抖的指尖滑落,许之恒听见她用很轻的声音说:“我已经,没办法养活你了。”
那天下午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开着车把两人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许之恒依旧沉默,没有反对,却始终没有叫过那人爸爸。
她的病拖了近十年,终于油尽灯枯的时候,才把许之恒叫到国外去,说要交代遗言。
她的遗言便是许之恒带回国的所谓证据,足以让那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身为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或许,这是她这辈子唯一做的光彩的事,把隐藏在黑暗里的黑道风云人物推进了监狱,而做这一切并不是正义感使然,仅仅是为了报复。报复的到底是什么?自己年少时不小心失落的心,他对自己的伤害和把自己推入的不堪位置,或者是,浪费在那人身上无法弥补的一生。
直到临死的时候,她才终于扬起嘴角微笑起来,她握住许之恒的手,让儿子对那人说一句话。
其实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还有一个很帅的儿子,可是,没有人愿意跟你姓。
没有人愿意跟你姓。
祁娟姓祁,许之恒姓许,都与那人无关,那个人的名字,已经没有人愿意提起。
许之恒在监狱说出那句话的时候,那人只轻轻皱了皱眉,没有答复。
仔细看来,父子二人容貌颇为相似,那人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如同黑夜里的恶魔一般,让人一旦陷入便无法自拔。所以不管是祁娟的母亲,还是许之恒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却也真心爱过他,他玩弄了两个女人,造成了两段悲剧,临死的时候却依旧笑得潇洒。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许之恒也想,或许祁娟说他是人渣也不为过,只是,亲口骂自己的父亲是人渣,也是件很痛苦的事。
后来,他做了乐队的鼓手,在音乐方面的天分遗传自母亲。
他喜欢敲打乐鼓时什么都不用顾及的疯狂感觉,随着音乐节奏,不断敲出的鼓点,终于可以让他浑然忘我的投入,那样便可以暂时忘记一切不堪的过往。
想起卫楠,那个暗恋了自己近十年的女孩儿,曾经单纯认真拿着巧克力给自己告白的模样,笑的时候,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生气的时候,微微涨红了脸,握着拳深呼吸的样子,关于她的一切,都深深埋在心底,那是许之恒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无法触及。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终于跟妈妈一起整理好一切,回国后跟警方联合,逮捕了那个颇有背景的头目,自己的父亲。也终于摆脱了那个人安排在自己身边监视的势力。
直到他挣扎着从泥水中爬出来,想要努力一次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家新开的餐厅里,有个男人微笑着唱出那首歌,他听见他说,卫楠,嫁给我,然后两人在众人的祝福下紧紧相拥。
他手心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了一首歌,我心底的爱人。他把歌词和曲子都抄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卫楠那傻丫头当年太过迷糊和震惊,肯定没有记清楚歌词。他通宵写下的词,他希望她能够清楚的记得,希望多年以后她也能自己唱出来给孩子们听。
而如今,手心里的纸条被汗水浸了个湿透,而她,却将为人妻。
很多东西错过了,便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
他很清楚自己和卫楠之间错过了什么。看着卫楠在陆双怀里幸福微笑,看着陆双温柔的摸着她的发,他突然觉得那副画面是如此和谐美好,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人插足的机会了。
陆双俘获卫楠的心,只用了一年的时间,他不知道陆双付出了多少努力,至少能肯定的是,陆双为卫楠付出的,远比自己要多,其实自己也曾有很多机会可以珍惜她,却因为种种原因而错过了。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错过了。
他扬起唇角轻轻笑了起来,转身,以帅气的动作,把那被揉成一团的歌词,投向了垃圾桶。
后来他跟着乐团在全国各地巡演,每每在舞台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的时候,他便想起当年妈妈开演唱会的画面,他的妈妈,或许是别人口中的坏女人和第三者,可对他来说,却也是含辛茹苦把他带大的,最尊敬的母亲。小时候看过一次她珍藏在箱底的录影带,记录着她出道后第一场演唱会的盛况,也是最后一场。如今自己也站在那舞台上,许之恒突然觉得,原来被灯光包围的感觉是寂寞的,因为心底的那个人,已经被抽离了。
乐团的五个人志趣相投,在一起玩音乐,整日都那么潇洒快意,他也终于有了几个知心的好友,他们无聊的时候开玩笑说,阿恒你该多笑一下的,你笑起来能迷晕一大片粉丝。
他也不再那么反感别人的接近和夸赞,偶尔会真的微笑起来,时间久了,似乎那种笑容也变成了习惯。
三年后的签售会,雨中,撑着伞的苏敏敏微笑着站在面前。
许之恒看着她,分开多年,她的变化实在太大,跟当年那个狗屁膏药一般缠着自己的娇气女生一点也不像了,她变得更加成熟和自信,皮肤被晒黑,据说是去边疆支教的缘故。
如今三年的支教期满,她也调回本地做一名教师。
许之恒轻笑着问:“买几张?”
她说:“三张吧。”
“签什么?”
“第一张写,送给苏敏敏,祝她多活几年。”
她说话还是如此,带着点尖酸刻薄。当年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盛怒之下也经常说,许之恒你怎么不去死,许之恒你这个混蛋我瞎了眼才看上你。可每次发火完了之后,又会去厨房给他做晚饭,她低垂着眉眼煲汤时,那一脸认真的神色,如今回想起来,依旧记忆犹新。
他很难定义苏敏敏对自己来说是怎样的存在,他知道她的自私狭隘,知道她拿掉自己送给卫楠东西的卑鄙手段,也知道她对自己的深情,她的痴和傻。只是她把爱情看得太重,跟多年前为了爱情抛弃一切,独自在病房产下自己的女子,那么的相似。
或许也正因如此,许之恒才会跟苏敏敏说出自己的一切,跟她说那些在心底埋藏很久的话,因为总觉得,两人是同类。
年轻的时候跟苏敏敏在一起的两年时光里,许之恒曾一度把她当成发泄的对象,她却一直默默忍了下来。现在想来,自己对那个女生的伤害,早已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
这些年从来不给她回应,或许是因为自己把心给了卫楠,又或许,是不敢去承担这个女子如飞蛾扑火般浓烈的深情,怕自己没有办法给她幸福,怕上一代的悲剧再次重演。
苏敏敏继续说:“第二张写,送给苏敏敏,祝生日快乐。”
许之恒低着头在CD上签字,他突然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也只有苏敏敏一人陪他过过生日,还为他的生日做了最精心的准备。父亲是没有空理会他的,母亲后来也一直被疾病折磨,卫楠跟他在一起只短短一月时光,又恰逢医学院的期末考试,一切都太匆忙根本来不急静下心来相处。而和苏敏敏在一起的两年,两次生日,她都买很大的蛋糕,亲自做一桌的菜等他回来,还给他买好多礼物。而他却没给过她好脸色,甚至不知道她的生日。如今以这种方式第一次对她说生日快乐,在CD上签名时微颤的指尖,是不是因为,长久以来筑起的冰冷外壳在她的执着下渐渐开始融化的缘故。
“第三张,你随意写吧。”
他沉默片刻,刷刷几笔签完了CD,把CD递给苏敏敏,她看到CD上的字后,似乎惊讶了片刻,随即笑了起来,牵着小女孩走到桌前,道:“乖,说谢谢。”
女孩很听话的点头道:“谢谢叔叔!”
许之恒看了眼那个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可爱的小辫子,怎么看怎么喜欢,忍不住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抬起头,灿烂一笑:“敏之,我叫许敏之。”
苏敏敏的敏,许之恒的之,敏之这个名字,听着竟有些刺耳。
他抬起头来看向苏敏敏,她却笑了,牵着小女孩离开。
后来他才知道苏敏敏不能生育的事,而不能生育的原因是她在乡下流产时伤到了身体,那时候的自己或许正在国外,跟妈妈商量着怎么把亲生父亲送进监狱。
许之恒站在窗前,沉默良久,有些人的情一旦欠下了,是终其一生,都还不清的。
他给她发了条短信。
“我想尽力做一个好丈夫陪你走以后的路,做一个好父亲跟你一起带大敏之,你愿意吗?”
良久之后,他收到了回复。
“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好多年。”
他要的不多。
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所有的感情都系在卫楠身上,因为家庭的缘故无法在一起,痛苦了很多年。后来却发现,得知她要跟陆双结婚的消息时,心痛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看着她幸福的笑容,他反而觉得释然。卫楠已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也就没有遗憾了。
那段感情压抑了太久的缘故,似乎已成了两人的包袱,如今终于放下了过去,眼前是一片海阔天空。
他消耗了卫楠近十年的时光,没有办法再让苏敏敏为自己浪费年华。他看着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心中竟突然变得柔软起来。
提起笔,在CD上写下一行字,是苏敏敏曾经在耳边念叨了很久的一句话,或许,他想要寻找的,便是那份安稳和平静。
她要的不多。
大学的时候,女生宿舍之间很流行一个选择题,题目是,如果让你嫁人,你想嫁给爱你的人呢,还是你爱的人?
舍友几乎全都选了爱你的人,说是女人要嫁给爱你的人才会更加幸福。
苏敏敏却固执的选了后者,她说我愿意嫁给我爱的人,我愿意尽我所能去爱他,我相信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相信只要付出的够多,总有一天会得到回报。
她很喜欢的一句话,叫做:“岁月静好,流年安稳。”
她总觉得爱情沉淀了很久之后便会如此温暖而美好,不需要轰轰烈烈,只要两人手牵手共度一生,平淡的幸福,便已足够了。
过了那么多年,他和她都变了,也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其实还年轻,还有以后很久很久的时间,可以慢慢享受那份平静。
她看着CD上签下的那八个潇洒张扬的字体,微微笑了起来。
“岁月静好,流年安稳。”
许之恒,幸亏,你还记得,而我,也未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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