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07

黑洁明: 密码

楔子

  01:55AM
 
  白色墙上的电子时钟标示着时间,还有五分钟。
 
  再过五分钟,她用电脑在系统里做的bug就会失效,她必须快一点,快一点离开这里。
 
  金属把手摸起来冰冷无比,她的手心因为紧张而汗湿,她紧紧握着那冰冷的把手,用力往下扳,但它却动也不动,她沮丧得几乎要尖叫出声,以为她的计划被识破了,以为他们早已知道她意外所发现的,或者那并不是意外?或者这一切只是另一个实验?
 
  不、不要、不要这样对我!
 
  她几乎就要疯狂,差点想用力抓着门把摇晃尖叫,脑海里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叫她冷静下来,别胡思乱想,再试一次。
 
  如果她现在叫出来,就算原本他们不晓得,也会立刻被惊动的。
 
  她不能发出声音,她得再试一次!
 
  她抬起颤抖的左手,和右手一起握住门把,用尽所有力气再扳一次。
 
  有一瞬间,她以为她真的失败了,以为那电子锁始终是锁死的,但下一秒,只听喀的一声——
 
  门开了。
 
  她瞪着那打开不到十公分的门缝,几乎要笑着哭了出来,却又好害怕警报声会响起,或是刚好有人在外面的走廊上,他们会发现门开了,会冲上前将她压回床上打针,这次他们会将她绑住,她会在这恐怖的地方生不如死的被关上一辈子。
 
  但是好半晌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世界一片寂静。
 
  快动呀,要没时间了,她不能继续呆站在这里,等着人来抓她。
 
  她鼓起勇气,将门推得更开。
 
  白色的长廊上空无一人,她举步维艰的走出房间,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一边告诉自己别在这时乱想,她得尽快离开这里,等到出去之后、安全之后,再来哭、再来感动。
 
  这里很大,非常大,但她看过建筑设计图,她知道大门在哪里,知道该怎么直接走出去,却也晓得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走不到大门就会遇见人,然后被人抓住逮回来。
 
  她得在前面右转,然后左转,到那个地方去,而且要快,因为她现在肯定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好累、好想睡,他们先前注射的药开始发挥效果,但她还是喘着气一步一步的扶着墙坚定地往目标走,可是前方的长廊却开始变形歪斜,她只觉得一阵的晕眩想吐。
 
  她用力的摇了摇头,想甩去那恶心的感觉,但一点用都没有,白色长廊依旧像恐怖的油画一般旋转扭曲着,然后她发现自己停了下来,虚弱地靠墙跪坐在地上。
 
  不,不可以,现在还不可以休息。
 
  她不可以坐在这里,会有人经过的!
 
  站起来!快一点,她必须快一点站起来!
 
  只剩一小段距离了,再走一小段她就可以脱离这里了,再走一小段她就可以自由了!她不要在这里放弃、不要让他们赢、绝对不要!
 
  对那些人的愤怒提供了她力量,她咬牙站了起来,全身冒着冷汗继续颤抖地往前定。
 
  左后方的房间在这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她的心跳大如擂鼓,一声大过一声,人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她听见门锁开启的声音,她虽想加快脚步,却仍是蹒跚,然后她看到了那扇门。
 
  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门走进去,看见了那通向自由的出口。
 
  身后的门喀地一声合上了,她走到那面墙边,攀着那方正的出口,费尽了所有的力气爬上去。
 
  下一秒,她开始滑行下坠,她护住自己的头,落地时的力道几乎挤出了她胸中所有的空气,但她动也不敢动一下,然后一袋黑色的大塑胶袋从方才她掉落的地方落下,压住了她的腿,跟着是另一袋、再一袋,她身下也是一袋又一袋的黑色塑胶袋,虽然这里又臭又脏,还有污水流进她的衣服里,她却小心翼翼的往下钻,只留下足供口鼻呼吸的通道。
 
  她不知道她在那里等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也许是几十分钟,她用电脑在监视系统里做的bug只有五分钟的时效,她一直心惊胆战地等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但也许是她在床上用枕头做的假人奏效了,她始终没听见那惊心的鸣笛声。
 
  最后,终于有人来将这一箱垃圾清走,一整箱的垃圾被机械手臂倒进垃圾车里,她和垃圾一起被倒进了车里,虽然她联络到的那名影子告诉她,会来接应,但她仍惊恐地等着垃圾车压缩这一批垃圾,她等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收垃圾的人没有做压缩的动作,跟着车子开动了,经过了大门,经过了守卫,带着她远离了五年来的恶梦。
 
  三十分钟过去,车子停了下来,她直到那人说了联络的暗号才敢从那堆垃圾里爬了出来,对方带了替换的衣服给她,看了她一眼之后,又脱下自己的棒球帽要她戴着,之后两人换了车,再换车、又换车,过了一个城市、又一个城市、再一个城市,她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天,只晓得车外的白天黑夜不断交替着,最后,那人终于在一家汽车旅馆里停了下来。
 
  在登记了房间,等她洗完澡之后,对方买了外食回来,还有一顶假发,然后给了她新的身分、新的证件和一笔现金。那人在那家汽车旅馆和她停留了三天,告诉她应该注意什么、小心什么,之后留下联络的方式就走了。
 
  那一天,晴空万里,她原以为自己会喜极而泣的哭出来,但她没有,始终没有。她无法确定自己已经自由了,她依然觉得紧张惊恐,所以她照着那人告诉她的方式躲藏、隐匿自己的行迹,让自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第1章

  初夏。
 
  金阳先是在湛蓝海面上缤纷闪烁着,然后在眨眼间一路迤逦至岸上、马路上、路旁的椰子树,跟着是那些高高低低的房子,最后爬进了窗格里,来到了罩着苹果绿的大床,和那名包裹着薄被的纤瘦人形上。
 
  日光渐暖,驱走了一夜阴寒,透明的风暖暖吹进敞开的白色格窗里,风中夹杂着些许淡淡的薄荷、薰衣草、迷迭香,以及玫瑰和海的味道。
 
  蜷在床上的瘦长人儿在光线的照耀下,不甘不愿的睁开了眼。
 
  又是新的一天,落地的白色格窗外,所有的事物都又蓝又亮,蓝的天、蓝的海,还有那将一切都照得金光闪闪的一轮金白朝阳。
 
  邬晓夜眯着眼,瞄着窗外延伸至海平面的那一切,不觉厌恶地微蹙起眉,原想翻身背对那片金灿灿的世界,继续沉入那黑暗舒适又安全的沉睡中,床头上的贝壳闹钟却在这时发出准点的嘀嘀声响,清脆的声音由小而大,节奏规律的响着,提醒她一天的开始。
 
  六点整,起床吃饭时间。
 
  她宁愿继续睡觉,但她更痛恨面对不吃造成的胃痛,所以她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按掉了闹钟,下床进浴室冲了个晨澡,然后晃到厨房去做那简单又乏味的早餐。
 
  二十分钟后,当她终于吃完了早餐,外头的阳光又更盛了,她走到落地窗外的阳台上浇花时,两只在花台上吱喳不停的麻雀惊飞了起来,不一会儿就飞远了。除了海边马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外,没有其他声音。
 
  这是一座很安静的小城,至少在非假日的时节,当观光客没有成千上万的涌入的时候,它是相当安静平和的。
 
  这座城市,前有深不见底的大海,后有耸入云霄的高山,这样的好山好水,加上一座闻名世界的峡谷,吸引了大批人潮,多年下来,这里早成了知名的观光城市,这地方也早已和她儿时的记忆不尽相同。
 
  她儿时游玩的小渔港被扩建成大港口,附近上百座荒废的日式庭院房屋也被夷平改建成别墅和公寓,旧铁道成了单车专用道,她曾就读的小学也已改建,她仅有的亲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相继过世,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当中,只有山和海是相同的。
 
  虽然,所有的一切几乎都不一样了,但当她发现自己无处可去之后,却还是选择回到了这里。
 
  远处海面上一艘渔船缓缓驶过,阳台上一朵黄色的玫瑰花凋谢了,她捡拾着那片片花瓣,将它们放回花盆之中。
 
  墙上的时钟嘀嗒作响,她看着远处闪闪发亮的大海,听着时间缓缓流逝,有些茫然的发起呆来。
 
  砰!
 
  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突地从楼下传来,她一惊,猛地拉回了思绪。
 
  “喂!你去哪里!喂——”
 
  听闻那声低吼,她小心站到墙边低头往下瞧,只见楼下街上停着一辆小卡车,一名男子火大的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对着刚从车上跳下车跑远的女孩大叫。
 
  “可恶!”留着长辫子的女孩丝毫不理会男人的叫喊,他咒骂一声,开门跳下车,气冲冲的迈开大步追了上去,他手长脚长,没两三下就逮住了那女孩,抓着她的手臂就往回拖。
 
  “放开我!放手!我要回家——”女孩大力挣扎着,手脚并用地对着那男人又踢又踹又捶的,一边大声尖叫:“死猪头!大笨牛!臭猩猩!放开我!我要回家!”
 
  男人理都不理,只是大力的将女孩拖回小卡车。
 
  女孩见他不放手,一气之下张嘴就朝那只揪着她的大手用力咬下去。
 
  “妈的!”男人痛得咒骂出声,却仍没松手,只是猛地停下脚步,回身瞪着那女孩。
 
  女孩一惊,以为他要打人,吓得白了脸,不禁抬手就挡,“不要!”
 
  他闻言整个人僵住了,见她畏缩的模样,他又低声咒骂了一句,才突然伸手将她整个人抱到堆满了家具的小卡车后方,让她坐在车板上和他的视线同高,恼怒的瞪着她低咆:“你这小食人兽给我听好了,这句话我只说一遍,或许你有咬人的习惯,但是我可没有扁小孩的恶习,听懂了没有?”
 
  女孩噤若寒蝉,一动也不动的,只是张着大眼瞪着他。
 
  “懂了吗?”他眯眼警告她。
 
  她紧抿着唇,好半晌才点点头。
 
  “你舌头被猫吃掉了吗?”他双手抱胸,瞪着她说:“有人问话,开口回答是礼貌,你妈没教你吗?”
 
  她用那浮现可疑水光的乌黑大眼死瞪着他,两只小手在身侧紧握成拳,过了两秒再开口却又是一句:“我要回家。”
 
  他听到这句,太阳穴附近不禁抽痛起来,看着那张不驯的小脸,他疲惫地重复那句早就说上几百句的回答,“你家已经被卖掉了。”
 
  “我要回家。”她一脸倔强,还是这句。
 
  眼见她语音哽咽,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他忍不住在心里把所有知道的脏话都给骂了一遍,然后努力找出他几乎已快消失殆尽的最后一滴耐心,看着眼前的小食人兽,尽力心平气和的开口道:“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让你回去你原本那个家,但是那地方已经被卖掉了,新屋主都已经举家搬进去住了。我不是没试过把你家买回来,但对方不肯,这你也晓得的,不是吗?”
 
  她一语不发,只是抿唇继续怨恨的瞪着他,可眼中的泪水却早已氾滥成灾。
 
  见她无声掉泪,他头痛得要命,不知道该怎么让她面对现实,只能无奈地伸手爬了爬黑发,火大的道:“OK,就算我把那房子给弄回来了,又能怎样呢?你妈已经死了,你就算能够继续住在那里,她也不会回来了。懂吗?你妈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她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他两手一摊,仰天翻了个白眼,开口道:“该死,我尽力了,你想哭就哭,想走就走吧!”
 
  说完,他迳自将绑在小卡车上的行李家具一一拆卸下车搬上楼去,没再多看她一眼,可这时女孩却不再跑走了,只是坐在小卡车上继续哭泣。
 
  男人身强体壮,不到半个小时就将大部分的东西给搬了进去,他最后一趟出来时又和女孩说了什么,但女孩却只是自顾自的哭着,男人拿她没辙,就转回屋子里了。
 
  起初,楼上的她还以为那男人是不知哪来的绑架犯,但看到后来情况显然不是这样,发现用不着打电话报警之后,她也就转身回到屋里收拾了些东西准备出门去买菜。
 
  这栋公寓当初是地主自地自建的,因地主本身喜好,所以整栋全是楼中楼形式,六层的公寓只分成三户,所以也就没费事去装设电梯了。
 
  刚回到这里时,她急于找个地方住,透天的房子太大,公寓大厦人又太多,她不想和太多邻居打交道,才租下这里的顶楼,刚开始颇不习惯要爬楼梯,久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公寓的一、二楼是地主自己留下来住的,只是成天大门深锁,没见人出没,听附近人家说地主在房子盖好没两年后就过世了,将屋子留给孙子,孙子透过房屋仲介公司出租另外两户,她租了五、六楼这一户,但是楼下那两户一直大门深锁,她从没见到有谁搬进来,她的房租是直接转到房东帐户里的,除了在一开始曾和仲介公司的小姐接触,她甚至连那位房东都没见过。
 
  经过三楼时,她发现那一户的门是开着的,屋里不时传来移动家具的声音,她没有多做停留,只是继续来到了一楼。
 
  公寓门外,小卡车仍停在那里,女孩维持着一样的姿势啜泣着,没多看从楼梯口走出来的她一眼。
 
  不想多管闲事,她安静的绕过小卡车,迳自往市场方向而去,谁知道等她买完菜回来时,那女孩还是满脸泪痕的坐在那里。
 
  她看了手上的表一眼。
 
  九点整。
 
  天上那颗毒辣的太阳早将残余的白云逼到了山脚和天边,开始放肆地散发着恐怖的光和热,她知道用不着半个小时,这女孩就算没哭到脱水,也铁定会被晒伤。
 
  她不是很想多生是非,但那女孩脸上的神情触动她心底久远以前的记忆,那一瞬间,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这女孩继续在原地哭泣,她深吸口气,朝小卡车走去。
 
  “嗨。”她在卡车后站定,瞧着那女孩,才发现她看起来要比她原先估计的十岁再大些,她从袋子里掏出了一小包面纸递了过去,“你好。”
 
  女孩两眼红肿、满怀戒意的看着她,好半晌后,才伸手接过了那包面纸,然后毫不客气的擦着眼泪,擤起鼻涕来。
 
  “你刚搬来?”
 
  女孩两手揪着那一小包面纸,闷不吭声。
 
  “我住楼上。”她也不介意,只是指着公寓道:“最上面那两层。”
 
  女孩顺着她的手指往上看,瞧见五、六楼那儿攀出阳台及天台墙外的花花草草,不禁张大了眼。
 
  “想上来看看吗?”
 
  女孩迅速的拉回视线看着她,神色有些迟疑。
 
  “事实上我刚在市场时忘了我们这栋公寓没电梯,不小心买了太多东西。”她面无表情的问:“想不想打工?”
 
  女孩看着她眨了眨眼。
 
  她神色自若的掏出五十元铜板提议,“提上去一趟,工资五十。”
 
  女孩想了一下,然后又抬头看了楼上一眼,这才跳下小卡车,伸手接过袋子和铜板。
 
  “谢了。”她一扯嘴角,转身带头走在前面进了公寓,朝楼上走。“对了,我叫邬晓夜——”
 
  不经意中脱口说出这名宇,她僵了一下,想收回已是不及,只能要自己别多想,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沉默着,若不是之前曾听过她尖声怪叫,她真要以为这女孩哑了呢。
 
  正当她以为这女孩不会回答时,却听到她轻声开口道:“封青岚,我叫封青岚。封神演义的封,青色山岚的青岚。”
 
  “好漂亮的名字。”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女孩,“谁帮你取的名字?”
 
  “我爸。”封青岚面无表情的丢下这句,绕过她,继续往楼上走。
 
  “你爸?”这么漂亮的名字竟然是那活像山里来的野人取的?!
 
  她惊讶的一挑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一句咆哮。
 
  “你这小食人兽!没事跟着陌生人乱跑是想去哪里?你就不怕被人拐去卖吗?”
 
  她吓了一跳,猛地回过身,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三楼门口,那野人杵在大门那儿,顶着一头乱发、光着脚丫,上半身打着赤膊,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褪色的牛仔裤,一百八十几公分的壮硕身材几乎将整扇门都塞满了,赤裸的胸膛和胳臂泛着一层薄薄发亮的汗水。
 
  看来他不只个性像野人,连外表都像。
 
  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能瞪着他看,那野人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有如野牛一般大踏步的朝她碾压过来,她直觉想往旁闪,却听见那女孩仓皇失措地奔跑上楼的脚步声,才猛地又停住,反射性地伸出双手挡住他。
 
  “嘿!站住!”虽然她是伸手挡了,但这野人却还是将她逼退了两三步,直到她退到阶梯旁,差点被绊倒时,他才停下。
 
  被这女人突然挡住,他一脸老大不爽的瞪着她,谁知她只是回瞪着他,半点也没畏惧的模样,他不禁垂下视线,从她的脸一路顺着她的手臂看到了她抵在自己赤裸胸膛上的两只小手,然后又将视线拉回她脸上。
 
  “让开。”他眯眼开口。
 
  谁知她也眯起了眼,冷声指责,“你把她吓坏了。”
 
  他一僵,恼火地紧抿着唇,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又往前逼近了一步,岂料这身高不到他肩头的矮冬瓜是被他逼退了没错,可她脸上表情却半点惊骇也无,只是往后站上了两个阶梯,让自己和他同高地互相对峙着,两只手更加张开的抵着他,一点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发现她不打算让路,那小食人兽又已跑得不见踪影,他瞪着她,眼角抽搐着,好半晌才压下怒气,沉声问:“你是谁?”
 
  “邻居。”她说。
 
  方才有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差点让她以为他会将她给扛起来丢下楼去,但显然这野人最后还是从他那颗小脑袋中找到了理智。
 
  他瞪着她,上上下下的又看了她一遍,从头到脚无一遗漏,途中在她的手上停了两秒,才又重新回到她那张苍白的瓜子脸上,一脸古怪的挑眉问:“邻居?”
 
  “我住楼上。”察觉到自己两只手仍抵着人家胸膛,她猛地缩回手,交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说:“目前虽然失业在家,但也不是什么人口贩子,我只是请她帮我提东西上去而已。”
 
  “帮你?”他看了楼上的天花板一眼,恼火的在心里暗暗咒骂。
 
  可恶,那死小孩平常不管他好说歹说她怎样叫都叫不动,现在竟然帮起一个陌生人来了。
 
  “对,帮我。”她看着他强调,“她只是帮我提东西上去,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孩于刚丧母没多久就对着她咆哮。”
 
  “我才没对着她咆——”他吼到一半,猛地一顿,复又凶恶地逼近,“你怎么知道她妈死了?”
 
  “你刚在楼下对着她咆哮得那么大声,我想不知道都难。让我想想你是怎么说的。喔,对了,大概是这样……”她冷冷的看着他说:“你妈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懂吗?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
 
  野人的脸在瞬间涨成猪肝色,她知道自己应该适可而止,却还是忍不住开口,“我知道你老婆过世,你一定很不好过,但那不表示你可以把脾气发在孩子身上,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无辜的。”
 
  “我——”他开口。
 
  她抬手打断他,“动不动就对着你女儿咆哮发脾气,不会让你老婆复活,也不会对事情有所帮助。”
 
  “她——”他脸色难看的再张嘴。
 
  她又抬手打断他,半点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继续斩钉截铁道:“如果你不能克制你的脾气,我不认为她应该和你生活在一起。我知道你认为这不关我的事,不过如果你再让我看到你脾气失控对她动粗或吼叫,你可以肯定我一定会打电话通知社会局!”
 
  他一动不动、哑口无言的瞪着她,像看到外星怪物一样。
 
  她不甘示弱的和他大眼瞪小眼,双手抱胸的用身体语言警告他,她刚刚那一长串可是说真的。
 
  楼梯间里一片沉寂,落地的玻璃窗外,海鸟在远处的蓝天碧海间飞翔滑行。
 
  好半晌,他终于打破寂静开了口,“你说完了吗?”
 
  “说完了。”
 
  “既然你说完了,那就表示我有发言权了吗?”他学她一样双手抱胸,只是姿态却显得十分轻松,还用臀部半靠在楼梯扶手上。
 
  他当她的沉默是同意,微一颔首,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道:“第一,死掉的那个是她妈没错,但不是我老婆。所以第二,她当然也就不是我的女儿。”他伸出手臂,展示上头的牙痕给她看,咬牙道:“第三,如果你有眼睛,那你应该能发现,动粗的向来是那个小食人兽,而不是我。第四,我承认我有时候说话会比较大声,但我从来不曾失控过。”
 
  发现自己搞错了状况,她只觉得一阵尴尬,却仍强自镇定,岂料他却威吓似地倾身贴近,直到他和她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近到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的热气,害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满意地欣赏她的窘迫,眯眼警告她,“至于社会局,如果你有点脑袋,就该晓得应该要偷偷打电话,而不是跳出来面对一个可以轻易把你痛扁一顿、然后再毁尸灭迹的坏蛋面前耀武扬威。不过你放心,幸好我虽然不是那只小食人兽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坏蛋。”
 
  该死,他说得对,她是不应该冲动的跳出来指责一个人高马大的肌肉男。何况她现在的情况根本自顾不暇,她到底哪根筋不对,竟然冲动的管起别人的闲事?不过她更痛恨在这野人面前承认自己神智不清,还有——
 
  可恶,他可不可以别靠得那么近啊?
 
  这男人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红着脸又后退登上了一阶,为自己争取了一点空间,才有办法瞪着他开口,“如果你不是她父亲,那你是她什么人?”
 
  他真的很想回她一句关你屁事,但是这女人护卫小食人兽的行为虽然愚蠢却也让他不自觉地佩服。
 
  他直起身子,开口道:“我是她的监护人。”
 
  “监护人?”她眨了眨眼,“你是说你是她的亲戚?”
 
  “不是,我不是她的亲戚。”他看得出来她脸上的疑惑和戒慎,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她,但这一阵子的混乱和疲倦突然在这时袭来,他不想再多生是非,所以他还是开了口,爬着一头乱发,叹气解释,“她父母都是孤儿,没有其他亲戚了。她母亲和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我答应过她会照顾她的孩子,所以她死了之后,我才会成为那孩子的监护人。”
 
  他看了楼上一眼,一扯嘴角,苦笑补充,“至少在她成年以前是。”
 
  她愣了一愣,是真的没想到情况竟是如此,一时间有些哑口,她瞧着他好半晌,才道:“你还是不该对她咆哮。”
 
  他皱起眉头开口想说什么,临到嘴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深吸了口气,捺着性子道:“抱歉,下次改进。现在,我可以上去带她回来了吗?”
 
  她似乎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或应该阻止他,事实上她甚至不太清楚自己干嘛要管这档子闲事,她根本不该插手的……也许她的日子真的过得太无聊了。
 
  邬晓夜瞧着眼前这野人,过了好一会儿,才侧身让开。
 
  他一挑眉,抬起长腿一步两阶的从她身边挤上了楼,没两三下就消失在转角。
 
  她匆匆跟上楼,到了自家门口,只见那女孩手里提着那袋蔬果,神色抑郁的背靠在墙边,不满的瞪着那野人。
 
  “还站着干嘛,走了。”他粗声粗气的瞪着那女孩说。
 
  晓夜蹙眉,怀疑这家伙根本没有脑袋,她和小孩子的相处情形已经很差了,没想到这男人竟然比她还糟。
 
  那女孩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地只是瞪他。
 
  晓夜翻了个白眼,怀疑再这样下去,这两个恐怕会继续在她家门口大眼瞪小眼,虽然不想再多管闲事,她还是走上前去,开口道:“谢谢你帮我把东西提上来。”
 
  女孩看了她一眼,还是没说话,只将那袋蔬果递给了她,跟着掉头就走,看都没再看那野人一眼。
 
  那野人怒瞪着那孩子,低声咕哝了几句顽固的小食人兽之类的,然后才跟着下楼去。
 
  见那两个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她才转身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第2章

  广大的白色房间里,无数的数字在萤幕上闪动。
 
  她被绑在一张躺椅上,剃光的头被接了六、七条电线,她想尖叫,想转头闭上眼,却怎样也无法如愿,她的身体被固定,头被固定,只能死瞪着那些快速跳动的数字。
 
  她头好痛,痛得头快裂开了。
 
  “她不行了,要停止吗?”
 
  是的,停止,快停下来!
 
  “不,继续,她受得了的。”
 
  不对,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了,放开我!放我走——
 
  她想大声哀号着,声音却叫不出口,广大的室内回荡着旁人冷漠的指示和声音,跟着一股剧痛袭来,她痛得流出泪来,下一瞬间,眼前的萤幕炸了开来,白光充满了她的眼,尖锐的警报器猛地响起,洒水器也跟着喷洒出水来,淋了她一身,四周一片嘈杂混乱,她却松了口气,因为那一直侵袭她脑部的剧痛终于停了……
 
  砰砰砰!
 
  她倏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没有白光,没有水花,她的T恤是湿的,但那是汗,不是水。
 
  有水声,但那也是在外头,在屋顶上,不是在屋里。
 
  她如同以往般蜷成一团,躺在温暖的大床上,及肩的黑发散在枕上。
 
  虽然明知那是梦,她仍是忍不住抬手触碰自己留长的黑发,确定它们是真的,而且还在。
 
  柔软的发丝让她松了口气,她重新闭上眼,环抱住自己,再一次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砰砰砰砰!
 
  巨大的撞击声又传来,她一惊,忽地清醒过来,这才发现那是敲门的声音,她整个人一下子坐起身来,僵硬的瞪着卧房的门。
 
  不,不是卧房的门传来的,是外面客厅的门。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被找到了,惊慌地想抓起准备好的背包往天台逃跑,但下一秒,她就冷静了下来。
 
  门外的人,不会是他们,若是那些人,不可能到现在还在门口敲门,一定早就冲了进来。
 
  心脏仍急遽的跳动,她告诉自己别紧张,放松下来,直到她的呼吸不再急促,她才下床,但她仍不忘拿出藏在枕头下的枪,塞在裤腰里,才往客厅走去。
 
  砰砰砰砰砰!
 
  走到一半,另一阵不耐的敲门声又响起,她皱起眉,忽然间,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了。
 
  果然,她来到门边,从窥视孔一看,外头杵着的就是楼下刚搬来不到两个星期的野人。
 
  她一向深居简出,自从那天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了,但即使没见到人,他天天制造出来的噪音却很难让人忽略,她很努力去漠视那些噪音,不想再涉入那一大一小的麻烦之中,但在半夜——她看了下客厅墙上的钟——半夜两点找上门来?这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
 
  眼看他又要捶门,她在他动手时拉开了内门,他的手半举着,一脸老大不爽地隔着锻铁大门的缝隙瞪着她,不过这次他倒记得穿上了白色的圆领T恤,没再打着赤膊,一双大脚也套上了便宜的蓝色夹脚拖鞋。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她面无表情的抬首瞪着他。
 
  “两点零五分。”他神色自若的看着表回答她。
 
  眼见他没有半点抱歉的样子,她突然为自己竟想要这种野人懂得礼貌感到可笑。算了,她放弃。
 
  “有什么事?”
 
  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仿佛她问的问题很奇怪似的。
 
  她秀眉微蹙,不懂他那是什么反应,也不想知道。现在已经半夜两点了,她很累,一整晚都没睡好,如果能摆脱那场恶梦,她希望能再回去睡觉,幸运的是,通常过了三点之后,她都能睡得比较好。
 
  “这位先生,也许你没注意到,但现在已经三更半夜了,如果有事的话,麻烦你明天再来。”懒得在午夜时分和人交际应酬,她冷冷说完就要将门关上。
 
  “水塔在漏水。”见她真要关门,他连忙开口,且直到这时才确定她是真的什么也不晓得,虽然他不是很了解明明顶楼漏水的声音像瀑布一样大声,她为什么会没注意到,但显然她是真的不知道。
 
  他皱着浓眉,一手提着工具箱,一手指着上头,“注意听。”
 
  晓夜一愣,这才察觉楼上真的发出巨大的水声,虽然刚起床她有些恍神,但她并非没注意到那声音,只是她一直以为是外面在下大雨,但现在仔细一听,才发现那哗啦作响的水声不是普通的大,说是倾盆大雨,更像是有人把瀑布搬到了她家楼上。
 
  “我以为在下雨。”她头痛的喃喃开口,实在没力气在半夜处理这种事情。
 
  “不是,是水塔在漏水。楼下抽水马达一直在抽水上来,我下去看过了,它没坏掉,应该是楼上水塔的问题,再这样漏水下去,这个月的水费帐单会很可观的,我需要到顶楼水塔看看。”
 
  她这时才晓得为什么三更半夜这家伙会跑上来敲她的门。
 
  这栋公寓因为是地主盖来自住的,所以一般公用的楼梯最高只到她家,并末通往顶楼,要到顶楼天台,势必得通过她家才能上去。
 
  “你会修?”虽然开口这样问,但她已伸手开了外门让他进来。
 
  “试试看,反正那么晚了不会有水电过来,就算修不好,也可以让它暂时别继续漏水。”他手里提着工具箱大踏步走进屋里,走了两步突地又停下,然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在玄关脱下了他的夹脚拖鞋,小心的排放在玄关门边,才继续往前走。
 
  她根本没奢望这没礼貌的野人会懂得要脱鞋进屋,也懒惰提醒他,反正她也没多余的室内鞋可以给他穿,原本已打算在他走了之后,再拿拖把整理的。
 
  她不自觉地停在玄关,看着他那双特大号的夹脚拖鞋,直到听见他上楼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匆匆跟上去替他把灯打开。
 
  等到了顶楼,她还真被门外那有如瀑布般的水势给吓了一跳,但外头没灯,虽然明月高悬,可她怀疑他能在月光下看得清什么,她正想算了,要他等明天再找水电,谁知天台上却不见他的人影,她环顾四周,才看见他手脚俐落地沿着不锈钢梯,一下子爬到了不断冒水出来的水塔上头。
 
  这地方靠海,屋顶上风特别大,见他爬得那么高,在水塔上那既湿又滑,且不大的地方把盖子掀开,她仰头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喂,算了,那么黑,你也看不到什么,等天亮再弄吧。”
 
  她话才说完,就看见他从盒子里掏出了一支手电筒咬在嘴里,然后蹲在水塔盖边弯腰伸手进去。
 
  海风吹得他黑发乱飞,白色T恤在他背上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在黑夜中看起来特别显眼。
 
  怕他分神,她不敢再开口,只能双手抱胸地站在天台上抬头盯着他看,一边考虑要是他掉进水塔里,她是要先爬上去救他,还是得先冲回屋子里打电话报警。
 
  风一直在吹,一艘艘停泊在港口内的轮船上灯光如繁星点点,另一面远处工业区的灯火明亮如昼,高大的水泥塔和钢铁支架有如科幻小说里的巨大怪兽,平常无事时她会坐在天台的凉椅上观看那些灯火,但现在她却只能全神贯注的盯着水塔上的笨蛋,希望他不会掉进水塔里。
 
  他咬着手电简,伸手在水塔里弄了半天,好半晌,才终于直起身子,拿下了手电筒。
 
  “怎么样?”她扬声开口。
 
  “有个零件坏了。”他收拾着工具,盖起水塔盖,才往下爬。
 
  见他一下子就爬了下来,灵活的像从小住在树上的猴子一样,晓夜眨了眨眼,“那现在要怎么办?”
 
  “我暂时处理好了,它应该可以撑到早上,那零件还是要换,等天亮我会去水电行买零件。”
 
  她闻言才发现漏出来的水量的确有开始减少的趋势,然后没多久就停了。
 
  这家伙的确有一套。
 
  “你白天会在家吗?”
 
  他的声音近到就在她身边,她错愕地拉回视线看着他,警觉地退了一步,这男人巨大的身形还是令她有些忌惮。
 
  “我得来换零件。”对这女人老是戒慎地瞪着他的模样感到不耐烦,他皱起浓眉,“你要在家我才能上来。”
 
  “我在。”她说。
 
  “那好,我明天买了零件再上来,你什么时候比较方便?”他提着工具箱进到屋里往下走。
 
  她跟在他身后,“下午吧。”
 
  “那我明天下午再来。”说完他重新穿了拖鞋,拎着工具箱就走了。
 
  她关上两扇门,什么都不想再想,只是回到床上掏出手枪塞回枕头下,然后闭上眼试图睡觉,这回她一觉睡到早上,无梦打扰。
 
  当天下午,他又用同样粗鲁的方式捶打着她的大门。
 
  她翻了个白眼,一把拉开了门,冷冷的瞪着他说:“看见外面墙上那个按钮了吗?”
 
  他转头去看。
 
  “那按钮有个功用。”她故意像对待三岁小孩一样,一字一句的解释,“叫做门铃,你只要按它,它就会发出悦耳的音乐声,提醒屋内的人外面有客人。”
 
  “我知道。”他泰然自若的看着她回答,然后自顾自的绕过她,脱下拖鞋往楼上走,好像这是他家一样。
 
  “那你为什么不按它?”她恼火的匆匆跟上。
 
  “我怎么知道它没坏掉?直接敲门比较快。”他说。
 
  她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他这种人。
 
  拿他没辙,她只能没好气的跟在他后面上楼。
 
  到了天台,他像上次一样一下子就爬上了水塔,没两三下就将坏掉的零件给换好了。
 
  “零件多少钱?”她跟着他下楼时问。
 
  “五百。”
 
  她从皮包里掏出两百五给他。“喏,拿去。”
 
  “不用了,只是几百块而已。”他摆摆手在玄关停下穿上他的夹脚拖鞋,走到门边一回头,却看见她仍是站得离他远远的,少说也有两公尺的距离,上次和这次都是这样。
 
  他瞪着她,一股不悦突地上涌,他知道这女人并不胆小,如果她是那种胆小的女人,之前就不会帮着那小食人兽了,但除了在帮小食人兽那时之外,她面对他时始终十分疏离且警戒,他一向不在乎旁人对他的看法,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她老是用那种戒备的方式对待他。
 
  “你用不着怕我。”没有多想,这句话不知怎地就这样脱口而出。
 
  她微微一僵,反射性开口,“我不怕你。”
 
  不怕才怪,他几乎能看到她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放心,我对太瘦的女人没兴趣。”他一挑眉,故意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说:“我比较喜欢摸起来有点肉的。”
 
  “看得出来。”她微笑上前,然后突然伸手用力一推,将他整个人给推出门外,跟着砰的一声关上外门。
 
  他被推得措手不及,差点跌倒,才站稳,就见她皮笑肉不笑的隔着门道:“我怎么想也觉得只有母猪愿意委屈自己容忍你。”
 
  母猪?委屈?容忍?
 
  他一瞪眼,才要张嘴,那女人就当着他的面,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里面那扇门。
 
  瞪着那扇门,他为之气结,差点又举手捶门,却在最后灵光一闪,只是靠在门上露出皮皮的笑容喊道:“抱歉,美女,我不知道你对我有意思,话说回来,如果你再多吃一点,把自己增加个几公斤,我会愿意考虑的。”
 
  什么跟什么?她什么时候对他有意思了?这家伙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邬晓夜气得拉开门想拿东西丢他,谁知道外头空无一人,那无赖早就大笑着跑下楼去了。
 
  “可恶!”她气恼的咒骂一声,才忿忿地摔上大门。
 
  那个该死的蛮子、野人、王八蛋!
 
  她对他有意思?哈!除非天塌了!
 




  砰砰砰砰!
 
  她翻身拿枕项捂住耳朵。
 
  砰砰砰砰砰!
 
  她气得再用棉被蒙住头。
 
  砰砰砰砰砰砰砰!
 
  她火大的坐起身来,瞪着门口。
 
  该死,那家伙不懂得什么叫放弃吗?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OK!显然他果真不懂得“放弃”这两个字!
 
  她火冒三丈的跳下床,气得忘了防身的枪,甚至连鞋子都忘了穿,光着脚就直接冲到大门口,猛地拉开门就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到底有什么事?”
 
  野人站在门外瞪着她,手中用毯子抱着那缩在他怀中的女孩,一脸苍白的开口,“她昏倒了,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昏倒?!”她一惊,整个人清醒过来,连忙打开外面那扇防盗门,“怎么回事?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对她做什么!”他恼怒的低吼,要不是手中抱着小食人兽,他一定会伸手掐死这女人。
 
  “闭嘴,不要对着她吼叫。”她瞪他一眼,然后上前查看那脸上血色尽失的女孩。“她还好吗?”
 
  “我没有对着她吼叫,是对你!她怎么可能还好,她昏倒在房间里!”他额冒青筋,火大的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最近的医院他妈的在哪里?”
 
  她抬起头,眯眼开口,“当然知道。”
 
  “在哪里?”
 
  “很近。”她回身拿了件外套,随便套上一双布鞋,就往外走,“我开车带你们过去。”
 
  那野人终于聪明的没再咆哮,谁知她在经过他身边时,一只小手却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吓了一跳,连忙停了下来,才发现那女孩醒了。
 
  “不要……”那女孩轻声开口。
 
  野人也被吓了一跳,却很快镇定下来,用令人意外的温柔安抚她道:“嘿,没事了,别怕,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不要……”她眼底闪过惊慌,虚弱地抗议,抓着晓夜的小手更加用力。
 
  晓夜赶紧伸手安抚她,柔声开口,“你不想去医院?”
 
  “嗯。”女孩点头。
 
  “为什么?”野人瞪着铜铃大眼,粗声粗气的问。
 
  她只是摇头,然后看着晓夜,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晓夜见状,忽然意会,连忙凑上前去,小声问道:“怎么了?”
 
  女孩拉住她的衣领,示意她低头,然后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晓夜乍听微微一愣,轻声再问:“你是第一次吗?”
 
  她尴尬的摇摇头。
 
  确定是怎么回事之后,晓夜抬起头来,却撞到那野人的下巴,他痛叫一声,连连咒骂。
 
  “活该。”她瞪着他说,“谁教你要偷听别人说话。”
 
  “我偷听?有没有搞错——喂,你去哪里?”见她突然往回走,不下楼反而走进屋里,他忍不住吼叫起来:“你进屋里干什么?你他妈的不想去医院也得告诉我怎么走啊?喂!女人——”
 
  “我有名有姓,不叫女人。”她冷眼看他,一边脱下外套挂回玄关的衣帽架上,“你用不着那么慌乱,她的问题用不着去医院,把她抱到我房里。”
 
  “我才没有慌乱!”他愤怒的瞪着她,“不用去医院?为什么?你又不是医生!”
 
  “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毛病。”她丢下这一句,不再理他,转身走进屋里。
 
  眼见那女人就这样晾他在这里,他一阵恼火,却又不知该如何,可仔细一想,方才这小食人兽的确和这女人说了些什么,也许她确实是知道小食人兽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怀中那小食人兽死白着脸,一副疼痛难耐的模样,他把心一横,抱着她就走进屋里。
 
  那女人不在客厅,但他听见厨房传来杯盘的声音。
 
  “你卧房是哪一问?”他扬声问。
 
  “上楼看到的第一扇门。”
 
  她甚至连探头出来看一下都没有,忍住心里的嘀咕,他抱着怀中瘦小的人儿,大踏步上了楼,她卧房的门开着,一张特大号的床摆在房中央,苹果绿的床罩带着春天的味道,有些凌乱的被褥和凹陷的枕头显示她刚刚正在睡觉。
 
  他把小食人兽抱到床上,替她盖上被子,她侧身缩成一团,小脸皱得和梅干菜有得比。
 
  他坐在床边抬手想看看她有没有发烧,却又在半途缩了回来。
 
  该死!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孩子相处,海棠那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她明明知道他拿小孩最没办法了,怎么会把女儿留给他呢?
 
  因为这世界上,我只剩下你可以信任了。
 
  青梅竹马好友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他几乎能看到她那张甜美的笑脸在眼前浮现。
 
  疲惫的伸手捏着自己的颈背,他暗暗叹了口气,当初她和他提起“假如我有什么万一”这件事时,他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毕竟她年轻又健康,做的又是一般正常平凡的工作,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万一?
 
  所以当她要求他时,他随口就答应了,谁知道偏偏那个万一就是出现了。
 
  到现在,他还是无法相信海棠真的出车祸死了,当他得到消息时,事情已发生了三个月,她的后事早已让人处理好,只除了她的宝贝女儿。
 
  老天,这孩子到他手上还不到一个月,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恐怕海棠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起身转头,看见那女人拿着一杯水和药丸走了进来。
 
  “那是什么?”
 
  “止痛药。”她坐到床边,柔声要那孩子坐起来,要她把药给吞下。
 
  “止痛药?”他不安的皱着眉。
 
`  “对。”她回头看着他说:“止痛药。”
 
  他想开口质疑,却见她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忍住到嘴边的话,却仍是焦躁,只得将双手插在裤口袋里等她弄完。
 
  她等到那孩子喝完了水,才让她重新躺下,盖好被子,然后带头走出房间。
 
  他皱着眉头匆匆跟上,一直到了厨房才将忍了一肚子的问题给倒了出来。“她可以吃止痛药吗?你为什么给她吃止痛药?她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说你也有同样的毛病?”
 
  她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将水杯洗干净,倒扣在流理台上,才转身靠着流理台,仰头看他,“你知不知道她几岁?”
 
  “我——”他才开口又顿住,双手抱胸的瞪着她,“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一挑眉,“我正在回答你的问题。她几岁?”
 
  他紧抿着唇,有些着恼,但见她一脸坚持,知道自己想得到答案只能照着她的规则来玩,所以他最后还是不悦地开口,“十一,大概十二,我不是很确定,她刚从小学毕业,今年要升国中。”
 
  “升国中?所以她已经不能说是个小女孩了?”
 
  “她顶多才十二岁,就算升上国中一样是个小孩。”他一脸不耐地道:“你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两手抵着流理台,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道:“我的意思是,她即将要进入青春期了。”
 
  他一瞪眼,“那又怎样?”
 
  她叹了口气,提示他道:“有没有上过健康教育?记不记得以前其中有两章有些老师常常会跳过?”
 
  他咬牙开口,“小姐,那种早八百年前的事,谁还会记得?更何况既然老师都跳过了,我他妈的怎么可能还记得!”
 
  这个呆子。
 
  她受不了的翻了个自眼,喃喃道:“抱歉,是我的错,你不记得是应该,会记得才有鬼,我不应该对你这种野人的智商期望太多。”
 
  “喂!女人——”
 
  “怎样?”她双手抱胸,冷冷的嘲讽道:“你要抓着我的头发将我拖进你的洞穴里毒打一顿吗?”
 
  最后一丝耐心燃烧殆尽,他双眼冒火地逼近她,一双大手压在流理台上,将她困在身前,俯身威胁低咆:“你他妈的不知道中文怎么说吗?我只是问你她到底有什么毛病?你就不能用最简单的几个字、最直接的一句话把答案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她看着他,眼也不眨的说:“她月事来了。”
 
  “啥?”他呆了一呆,粗犷的脸上浮现一抹困惑。
 
  她就知道就算她用最简单的一句话,这野人还是会听不懂。
 
  “月事,月经,俗称大姨妈,通常二十八天左右会来一次,每个女人都会有,直到更年期停经为止。”她没好气的看着他开口,“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瞪着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然后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黝黑的脸庞上竟渐渐浮现一抹红晕,然后那红晕越来越大,跟着完全不受控制的蔓延至他的耳朵和脖子。
 
  她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他尴尬窘迫的样子几乎让她笑了出来,事实上,她直到听见他恼羞成怒的斥喝之后,才发现自己真的笑了出来。
 
  “别再笑了!喂,女人!我叫你别再笑了,你听不懂吗?”
 
  她从微笑到大笑,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明知他尴尬得要死,却怎样也停不下来。
 
  “你这个女人——”几次劝阻不成,他一气之下,咒骂一声,干脆伸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就吻,用最直接的方法堵住她那张讨人厌的小嘴。
 
  她呆住了。
 
  怎么样也没想到这男人竟然会吻她,晓夜一时间竟呆得忘了反抗,只是瞪大了眼。
 
  她不是没被人吻过,但那些屈指可数的吻,感觉起来从来不是这样的,出事前她还是个学生,忙着念书打工养活自己,出事后她忙着逃亡,根本没机会也不可能想到或发展异性关系,她知道自己应该把这个没礼貌又粗鲁的野人推开,但她并不讨厌他的味道,而且她该死的对激情欲望这种东西早就好奇毙了。
 
  只是个吻而已,又不是上床……
 
  “可恶,别瞪着我看,把你的嘴张开。”他贴着她的唇,暴躁的开口命令。
 
  这家伙真是糟糕,她蹙眉瞪他,可是想知道的好奇心却让她一时冲动的张开了嘴。
 
  谁知道事情就此一发不可收拾,他所激起的情欲反应汹涌澎湃地攻得她措手不及,撞掉了她所有的理智,让她无法抵挡。
 
  他结实的胸膛、坚硬的大腿、撩人的唇舌和带有魔力的双手,在在都让她无法忽视,她全身细胞像是在瞬间活了起来,热烈地燃烧欢唱着。
 
  天啊,发生了什么事?
 
  她双眼迷朦,有些晕眩,她试着想弄清楚状况,却完全无法思考,只想着要贴到他身上。
 
  该死,这女人尝起来的味道真好!
 
  她凹凸有致的娇躯贴着他,两只小手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颈项,黑眸氤氲、红唇水嫩,她热烈的反应教他欲火中烧,忍不住捧着她的臀,将她更加压向自己,唇舌则一路住下舔吻着她雪白的颈项。
 
  她不自觉的往后仰起头,在他身下扭动着,想要更多。
 
  “老天……”他抱起她,让她坐到流理台上,大手从T恤里溜进去,罩住她浑圆小巧的乳房,她没有穿胸罩,他呻吟出声,揉弄着掌心下的柔软。
 
  她娇喘出声,那小小的声音被他吞进嘴里,一股火焰烧进她双腿问,教她全身发软,然后她察觉到他分开了她的双腿,将她拉近他。
 
  她能感觉他在牛仔裤下坚硬的亢奋,全身的细胞却只顾着兴奋地尖叫,甚至在他伸手解她短裤的钮扣时,她的脑袋仍未恢复清醒,两只手还钻进他的上衣里抚摸他坚硬热烫的胸膛和背肌,直到流理台上的水杯被她扭动的屁股碰倒,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她一僵,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天啊,她在做什么?
 
  听到玻璃碎裂声,他也在瞬间僵住,脑袋却仍埋在她颈窝,两手停在她短裤的钮扣上,下一秒,她听到他咒骂了一句——
 
  “该死!”


第3章

  “你在躲我?”
 
  “没有。”
 
  “你在躲我。”
 
  “我说了没有。”
 
  “你就是在躲我。”他嘻皮笑脸的强调。
 
  她气恼地在购物商场的走道中停住,回头瞪他,“跟你说没有就是没有!要说几次你才听得懂啊?”
 
  “如果没有,那你昨天在超商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跑?”
 
  “我没看到你。”她俏脸微红,一甩头,匆匆丢下这句否认后,继续推着购物车往前走。
 
  没看到才怪!
 
  他一挑眉,好笑的跟上,一边随手拿了一些罐头丢到她的购物车里,一边神色自若的说:“是吗?那前天在市区、大前天在市场,你都没看到我啰?”
 
  “对。”她脸不红、气不喘的说:“我没看到。”
 
  “原来是这样。”他装模作样的摆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伸手拿了一罐酱油研究,嘴里却道:“既然你没在躲我,那我们什么时候继续?”
 
  “继续?”她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瞪大了眼,一脸惊慌失措,“继续什么?!”
 
  “当然是那天晚上被打断的事。”他露齿一笑,将酱油放到车里,又伸手抓了几包泡面往她购物车里丢。
 
  “那天晚上没有被打断的事!”她红着脸狼狈地斥喝,转身再走,见他又要丢一大包海苔进来,她忍不住加快脚步,不想让他放。“喂,你没自己的购物车吗?不要把东西都放我这里!”
 
  “我怕你又溜走,没来得及去推车,别那么小气。”他手长脚长,还是轻而易举的把东西放进她的购物车里,老神在在的将话题拉了回来,“那天晚上当然有被打断什么。”
 
  瞪着车里他堆放着越来越多的杂物,她一腔怒火也烧得越来越旺,偏偏她跑不过他,又不想和他继续讨论那个话题,只得闭上嘴,尽力试着对他视而不见,一边加快购物的速度,恨不能立刻就把所有东西买齐离开这里。
 
  谁知道那家伙却不肯放弃,她几乎是用小跑步地推着车子,整个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他却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而且一张嘴开口又是一句:“哇,你买东西一向这么快狠准吗?”
 
  别理他!别理他!别理他!别理他!别理他——
 
  “嘿,我也很爱吃意大利面,你会做焗烤的吗?”
 
  她差点把那几包意大利面给丢回架子上,然后在千分之一秒中决定不值得为这可恶的野人放弃她最爱的食物。
 
  还剩卫生纸、洗碗精、番茄酱、优酪乳和杀虫剂!
 
  对,杀虫剂!也许她可以现场对着身后那只超级大的跟屁虫试用!
 
  想到这里,她心情顿时改善许多,立刻推着购物车转了九十度角,火速冲向家庭用品区。
 
  “你要买洗发精吗?我喜欢你用的那种香味,那是哪一个牌子的?”
 
  她不开口、不回头,努力往前冲!
 
  “亲爱的,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我们不能继续吧?”
 
  “因为那是个错误!”她终于忍不住停下来对他咆哮。
 
  天啊,他就是不肯放弃吗?
 
  她怒瞪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事情都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这男人竟然还一直拿她一时失误的事情对着她死缠烂打。
 
  “我不觉得那是个错误,我也不觉得你真的认为那是个错误,感觉起来很对。”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满面笑容的逼近她,“我知道你也想要,你那天晚上热烈的反应都可以拿来发电了。”
 
  老天,这里是大卖场耶!这野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干脆站到桌子上拿麦克风广播算了!
 
  “我知道我的反应,你用不着大声嚷嚷。”她在瞬间红了脸,羞窘地忙往两旁查看有无其他人,却一时不察的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退到了购物架边,见再无处可退,她不由得慌急着恼的瞪着他,“老天,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耿野。”他两手抵在架子上,将她困住,低头对着她露出无赖的笑容,“我叫耿野。好了,你现在知道了。”
 
  瞧他一副“OK,现在没问题了,我们什么时候上床?”的模样,她又羞又气,直想抬脚踹他。
 
  “老天,你的脑袋里除了那些色情的念头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他向上看了一眼,想了两秒,然后低头看着她,嘴角一扯,简洁的道:“现在没有。”
 
  说完,他低头又吻了她。
 
  她简直不敢相信!
 
  更让她不敢相信的是,她的脑袋竟然又在这时当机了,全身细胞又开始像快乐的小原始人一样围着营火激动的跳舞欢唱着。
 
  可恶,这太过分了……
 
  “看,感觉很对。”他离开她的唇,额头抵着她的,哑声笑着说。
 
  她眨了眨眼,只能两眼迷朦地看着他。
 
  见她一脸茫然,一向苍白的脸蛋泛着红晕,他忍不住又吻住她柔嫩的唇瓣,这一回他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停了下来,不过他抬头时,她却跟着贴了上来。
 
  “嘿,亲爱的,我很想继续。”他露出得意的笑容,将她攀上他颈项的手抓下来,轻声提醒,“不过这里不行,我怕你清醒过来后会宰了我。”
 




  用力的踢了他胫骨一脚后,他亲爱的邻居气冲冲的丢下一车杂货就走了。
 
  Shit,她这一脚还真是用力!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耿野虽然抱着脚痛得龇牙咧嘴的,一边咒骂着不雅的脏话,另一方面却也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该死了,他真的越来越喜欢这个女人了。
 
  刚认识她时,他只觉得她长得还算清秀,身子骨瘦得像被风一吹就会倒似的,但那冷冷的表情和嘲讽似的言语却总搞得他一肚子的火。
 
  嘿,谁知道他误打误撞之下,竟发现这座冰山底下藏着一座超级火山。
 
  他从来没遇过哪个女人像她一样反应如此热烈,尝起来的感觉如此对味。
 
  虽然他也曾怀疑是自己太久没碰女人,但方才那一吻,倒让他百分之百确定那天晚上绝对不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
 
  想到这里耿野咧嘴一笑,心情愉悦地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推着购物车到柜台结帐。
 




  咄咄咄咄咄咄咄咄——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拿着菜刀,邬晓夜死命剁着砧板上早已体无完肤的大蒜。
 
  咄咄咄咄咄咄咄咄——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剁完了大蒜,她拿出老姜切丝,卯起来继续狠狠的剁碎它们。
 
  咄咄咄咄咄咄咄咄——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剁完老姜,她从冰箱底层翻出高丽菜,切丝后比照办理,然后又处理了韭菜和胡萝卜、黑木耳,以及早就不需要剁的绞肉,才将它们各自放到两个不锈钢碗里,加了麻油、盐巴、蒜泥搅拌,分成高丽菜和韭菜口味的绞肉。
 
  等到准备完所有的绞肉材料后,她一肚子的火气才终于消化完毕,可气消了,她也跟着陷入沮丧的无底深渊中。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真不敢相信每次他一吻她,她就陷入神奇的花痴状态。
 
  将面粉洒在干净的餐盘上,再拿出水饺皮,她万分无力地坐在椅子上,没心情继续把水饺包好,只能瞪着一桌子的材料发呆。
 
  OK,她承认那家伙身材很好,长得虽然不是顶帅,也还满性格的,但是、但是……再怎么说,她也没认识他几天啊!她不相信自己竟然肤浅到会以貌取人,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那种鬼话,更何况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和人谈情说爱——
 
  她沮丧的伸手盖住眼睛呻吟出声,下一瞬,一个念头突然闪过。
 
  天杀的,该不会是当年那些实验的副作用吧?
 
  这一闪而逝的念头教她心头一惊,她抬起头瞪着墙面,脸色立刻刷白。
 
  不会吧?没那么惨吧?她这些日子又不是没见过男人!
 
  是呀,是呀,只是那些男人又没吻她!
 
  天啊,是只有那家伙吻她会让她变成花痴,还是任何男人都行?
 
  这种恐怖的可能性教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光是用想的都教她头痛得要命。
 
  如果真是那样怎么办?她要怎么才能确定?难不成要她到大街上随便抓个男人做实验吻吻看吗?
 
  门口的电铃响起悦耳的音乐声,她猛然回神,要不是确定那野人绝对不会懂得按电钤,她根本就不考虑去开门,可既然响的是电铃,外面那个人铁定不是他。
 
  虽然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不过她乐得有机会将那些叫她头痛的念头全丢到一旁,她连忙起身去开门。
 
  “嗨。”穿着T恤短裤的封青岚站在门口看着她,手里提着一大袋杂货,“大猩猩说这些是你忘在卖场里的东西,他要我拿上来给你。”
 
  大猩猩?
 
  晓夜一听,差点笑了出来,这称呼还挺适合那家伙的。
 
  看着女孩手上的杂货,她一挑眉,算那家伙还有点良心,之前她气得掉头就走,本来想明天再去重买一次的。
 
  “谢谢,多少钱?”她打开门,伸手接过那袋杂货,她掏出皮包要付钱。
 
  “不用,他说他没算,反正没多少钱。”女孩撇撇嘴角。
 
  晓夜闻言不禁蹙眉,知道那家伙是故意的,她才不要欠那家伙钱。不想为难这女孩,她没再坚持,决定改天把钱算一算装到信封里,塞到他家门下。
 
  “那个……你说有问题可以来问你。”女孩有些不确定的开口。
 
  见她神色有些僵硬别扭,晓夜知道她怕自己拒绝她。
 
  “进来吧。”她提着东西转身,“我正在包水饺。”
 
  她走回餐厅坐下,那女孩跟了过来。
 
  “坐。”晓夜瞄她一眼,“我可以叫你小岚吗?”
 
  “嗯。”她在她对面坐下,好奇的看着桌上的材料。
 
  “怎么了?你还会痛吗?”算算时间,这女孩的月事应该结束了吧?
 
  怕她尴尬,晓夜一边包起水饺,一边闲聊似的开口。
 
  她摇摇头,沉默地看着她包着水饺,过了好半晌,才小小声的说:“那个……我的卫生棉快用完了,我本来想自己去买,但是我刚搬来,不知道哪里才有,我怕下次不够,你可不可以……陪我去买?”
 
  晓夜眨了眨眼,没想到是这回事,也难怪这女孩会来找她,而不是直接去和那野人说。
 
  “好啊,没问题。”她微微一笑,“你下午有事吗?没事的话,我们到市区去,你可以把需要的东西一次买齐。”
 
  小岚闻言松了口气,原本在桌下紧握的双手也松了开来,她看着眼前女人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回以一抹怯生生的笑容,“呃……谢谢。”
 
  “不客气,那没什么。”晓夜将包好的第五颗水饺依序排好,瞧着她,没有多想,她开口就问:“你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包水饺来吃?”
 
  话一出口,她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知道自己不该和人牵扯太多,但这女孩既倔强又脆弱得教人心疼,她实在没办法放着不管。
 
  “我……不会……”
 
  女孩虽然摇着头,但眼中难掩的惊喜和渴望教她定下了心,不管事情之后会怎样,就算她明天会离开,也不表示今天她就不能对这女孩好一点,更何况她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都没事,也许……这一次她可以真的安定下来……
 
  虽然知道那或许是种奢望,她还是忍不住点燃内心深处小小的希望之火。
 
  看着那女孩,她露出微笑,“没关系,我教你,很简单的,来……”
 




  “这里离市区很近,顺着这条大路走过桥之后就是市中心,以后你就可以自己骑单车来回了。”开车载着封青岚到市中心,晓夜一边教她认路。
 
  “我没有单车,我不会骑。”
 
  “你不会骑单车?”晓夜惊讶的瞥了她一眼。
 
  “不会。”她摇摇头,“我以前住台北,没地方学骑车,妈也不放心让我骑单车出门。”
 
  “那你怎么上下学?”
 
  “妈会载我,如果她没空,我就自己搭公车和捷运。”
 
  “我们这里没有捷运,公车的班次也很少,虽然你以后念的学校很近,走路就可以到了,但是没单车要去别的地方还是很不方便。”晓夜想了一下,“那这样吧,反正你现在还在放暑假,我们等一下绕去买单车,我来教你。”
 
  “我身上没那么多钱。”
 
  “别担心,我有。”
 
  虽然不想给人增加麻烦,但又实在很想要有自己的单车,封青岚偷偷看了开车的女人一眼,咬唇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谢谢,我一定会还你的。”
 
  晓夜原就没想和这女孩拿钱,但她知道这孩子自尊心很强,所以也没开口拒绝,只是笑了笑。
 
  带她去买了卫生用品之后,晓夜又顺便陪她去买了少女用的内衣裤,还有一些女孩子会用到的必需品。
 
  太久没有逛街,她几乎忘了这种挑选、购买东西的乐趣。
 
  过去几个月到市区来,她总是来去匆匆,买了就走,很少多做停留,这次陪着这女孩买衣服发饰,带着她购物吃东西,仿佛回到了当年无忧无虑的岁月,虽然她还是无法完全的放松下来,但和人出来逛街这种平凡又正常的活动,还是让她觉得莫名感动。
 




  “喂喂,小鬼,这么早你要去哪里?”
 
  连续几天见她每天早上一溜烟就跑不见人影,耿野这天大清早就等在客厅,为了怕工作忙到忘记,他还特别用手表定时响铃提醒自己。
 
  嘿,果然就给他逮到了。
 
  封青岚一僵,抬头瞪了眼那大笨牛,跟着又低头绑她脚上的鞋带。
 
  习惯了她闷不吭声,他也不介意,只是拎着杯牛奶到她面前,“要出去可以,先把牛奶喝了,早餐吃了再出去,免得你妈怪我把你养成皮包骨。”
 
  牛奶?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封青岚嫌恶的看着那杯乳白色的液体。
 
  “没叫你喝一桶你就要偷笑了,还吱吱歪歪的,快喝!”他恶声恶气的警告她。
 
  瞄了那只大笨牛一眼,见他那副恶人像,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怕他又啰啰唆唆一大堆,她抓过杯子,憋住气,一次就把它给解决掉,然后用力的将杯子塞回去给他,跟着立刻转身就跑。
 
  “喂,小鬼,别跑,你还没吃早餐!”他追出门去,在楼梯间里咆哮。
 
  “你煮的东西每样都烧焦,难吃死了!”她冲到二楼回头对他做个鬼脸,“我才不要吃那种早餐,你敢逼我吃,我就去告你虐待!”
 
  “臭小鬼,有得吃你还嫌!小心我把你丢到难民营去!”他横眉竖目地对着楼下那往一楼跑的小鬼大吼,眼角却瞄到楼上转角抽回一只洁白小腿,他连忙倒退回来,两个大步往四楼爬了六阶,探头一看就瞧见那背着包包显然是要出门,此刻却蹑手蹑脚想往上溜的女人。
 
  耿野一挑眉,没给那女人溜走的机会,张嘴就喊:“亲爱的,早啊,吃过早餐了吗?”
 
  该死、可恶!
 
  晓夜一僵,在心里暗暗咒骂两声,干脆转过身往下走,决定用最快的速度通过他。
 
  “你也早,我吃过了,谢谢你的问候。”她扶着把手低着头,加快下楼的脚步,就是不看他。
 
  谁知他却硬生生堵在楼梯中间,一点让位的意思都没有,她如果要下楼,就非得挤过他身上不可。
 
  她握紧拳头,继续低着头,“对不起,请让让好吗?”
 
  “抱歉,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废话,不是你是谁?”
 
  “嗯,不晓得,可能是蚂蚁,或是我的脚,或是我的小弟弟——”
 
  他竟敢暗示她盯着他那里看!
 
  她抽口气,气得红着睑猛地抬起头瞪他,“你你你——你这只下流的蟑螂!”
 
  “我或许下流,但是我绝对诚实。”他弓起浓眉,一点也不以为意的露齿一笑,自大的道:“如果你也对自己诚实,就会承认你也想要我。”
 
  “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也轮不到你!”她火冒三丈的推开他,硬是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耿野乐得咧嘴直笑,见她气呼呼的跑下楼,忍不住又扯开嗓子,开口逗地,“亲爱的,小心说谎鼻子会变长啊!”
 
  她没有理会他,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可他那恼人的笑声却一直跟她跟到了图书馆外的空地。
 
  小岚早牵了单车等在那儿,她从包包里拿出做好的三明冶和果菜汁,两人吃完之后,她才继续教她骑单车,但是整个早上,她却一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那该死的野人和他自大的话。
 




  阳光灿烂,夏口微风吹拂而过,蓝天绿叶下,只闻惊呼连连。
 
  “小心!稳住稳住——”
 
  “啊啊啊……”
 
  “对,别怕,就是这样,加油,再一点点就五十公尺了——”
 
  “哇啊啊啊啊——”
 
  邬晓夜停下跟着跑的脚步,喘着气看着惊慌又兴奋,一直哇哇大叫却骑得相当稳的小岚,不禁笑了出来,两手圈着嘴大声喊道:“你已经会骑啦!”
 
  谁知道却听她惊慌喊着:“我我我……我不知道怎么停啊——”
 
  “煞车啊,慢慢握住煞车把,两脚一起放下——”她闻言笑不可遏,边笑边跑过去喊着,教她如何停车。
 
  小岚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歪歪斜斜的骑了好长一段,最后才终于停在路边。
 
  晓夜跑到她身边,见她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忍不住笑问:“嘿,你还好吧?”
 
  她同过神来,两眼睁得大大的,看着身后那条街,又看看晓夜道:“我骑了那么远吗?”
 
  “是啊。”晓夜点点头。
 
  “哇。”她眨眨眼。
 
  “对啊,哇。”瞧她赞叹的模样,一张瓜子脸泛着生动的表情,晓夜忍不住又笑出声来,“再多练习几次,你慢慢就会越来越厉害啦。”
 
  “真的吗?”她杏眼圆睁。
 
  “当然是真的,你看你今天连一次都没跌倒过,已经此昨天和前天好太多了,不是吗?”晓夜轻笑,“来吧,你现在从这里骑回去,我在这里等你,你骑到底停下来后再骑回来,等稳一点之后,我再慢慢教你转弯。”
 
  “嗯。”她回以微笑,点点头,兴奋的将单车掉头,抓稳了车子把手,右脚一踩坐回单车上,可骑没两公尺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逗得在一旁看的邬晓夜笑声连连,这一上午她们进展可是比前两天好上太多。
 
  没多久,小岚连转弯也学会了,虽然仍有些不稳,却已经可以来回骑上好几趟,她兴奋的来来回回骑着,惊呼笑声不断,晓夜却早已累得只能坐在一旁树下的人行道休息吃东西了。
 
  耿野开着小货卡经过图书馆时,见着的就是这副景象,他一挑眉,终于知道原来这几天那小食人兽都是和这女人混在一起。
 
  打搬来之后,他就没见那女人笑过,她整个人似乎总是绷得紧紧的,难得见她如此轻松,他忍不住将车子停在路边,下车走过去。
 
  他一下车,她就看见他了,之前她会挑这条路教小岚骑单车,就是因为这里道路宽广,人车却非常的少,只要有任何人车出现,大老远都可以看到,要闪避也不会来不及。乍见他,她有些莫名惊慌,一瞬间还真的想跳起来逃跑,若不是那样做实在太明显,她可能真的就跑了。
 
  “嗨。”他说。
 
  “嗨。”很快的瞄他一眼,她维持镇定的坐在原地,暗自祈祷他能就此打住,早早离开。
 
  谁知他反而在她身边坐下来,而且在看见她手中的三明治时,还明知故问的说:“那是鲔鱼三明治吗?”
 
  她看着手里的鲔鱼三明治,选择沉默,希望他能自动打退堂鼓。
 
  “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她依然沉默不语,却很难不注意到他语气中的渴望。
 
  “你自己做的吗?”
 
  看来要他放弃是不可能的了,虽然他戴着墨镜,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这男人偏偏就是有办法戴着墨镜摆出一副“我很饿”的表情,她瞪着手里的三明治,挣扎了三秒,才不是十分甘愿的问:“你用过午餐了吗?”
 
  “还没。”
 
  “我这里还有一些,你要不要尝尝?”她认命地礼貌开口。
 
  “好啊。”他毫不客气的露齿一笑。
 
  暗自叹了口气,她拿出剩下的三明治,又分了他一半的果菜汁。
 
  耿野虽乐,却也晓得不能太过得寸进尺,他将食物接过手,很安分的吃了起来。
 
  发现他的小岚原本有些担心,频频回头看那两个大人,晓夜和她挥挥手,露出微笑,让她放心,见两人相处无恙,她也就继续练习她的单车。
 
  耿野看着小食人兽,突然发现她的长发让人编了个复杂的发辫还用黑色发夹盘了起来。
 
  “她的头发是你帮她弄的?”
 
  “嗯。”她瞥他一眼,“她头发太长,绑起来练车比较方便。”
 
  他眨眨眼,好半晌才应了一声,“喔。”
 
  小岚又骑了一圈,晓夜两眼盯着她,全身却只知觉到身旁男人的存在。
 
  他吃着三明治,两眼也盯着那女孩,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又道:“我一直没谢谢你。”
 
  她一愣,“谢什么?”
 
  “帮她适应。”
 
  “那没什么。”她一耸肩,不以为意的一扯嘴角,“她很乖巧。”
 
  很乖巧?那小食人兽要真是很乖巧才有鬼!
 
  他做了个鬼脸,才问:“那辆单车多少钱?”
 
  “和你之前修的零件及那袋杂货加起来差不多。”
 
  嘿,这女人还真会算。
 
  耿野一扯嘴角,偷偷瞥了身旁的女人一眼,她及肩的黑发绑成了马尾,身上穿着蓝色的牛仔七分裤、白色低胸的运动衫,看起来秀色可餐极了,害他一时忍不住又道:“那个……”
 
  “那个?”
 
  “你难道不好奇我们两个在一起会是什么感觉吗?”
 
  她翻了个白眼,奇怪自己刚刚怎么会错以为这野人会有感性的时候。
 
  “我就很好奇。”他不等她回答,也没转头看她,两眼盯着骑着单车的小鬼,喃喃道:“每天满脑子都是和你在一起的性幻想。”
 
  性幻想?什么性幻想?
 
  喔,天啊!可恶,邬晓夜,别问他是什么性幻想!
 
  她咬着吸管,继续保持沉默,试着不理会他,而且该死了,就算她很好奇,她也绝对不会和他承认的。
 
  他再咬了一日三明治,嚼几口后,吞下去,然后自顾自的、慢条斯理的说:“你知道,就是那种四肢交缠、汗湿被单、水乳交融、火辣刺激的性幻想,虽然我没仔细数过,但绝对超过上百种。我和你在床上、桌上、厨房、楼梯间、浴缸里,一丝不挂……”
 
  她眨眨眼,只是一动也不动的瞪着正前方,却无法遏止手心冒汗、心头狂跳。
 
  “话说回来,如果那天晚上没有那个意外,我们现在一定还在床上翻滚——”
 
  她猛地呛咳起来。
 
  他好心的伸大手拍抚她的背,却仍不忘追问:“怎么样?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她着恼地瞪着他,“考虑什么?”
 
  “和我上床啊。”他像只大肥猫般露出懒洋洋的微笑。
 
  她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瞧他活像在提议来个午餐约会似的,她脑袋一下子转不过来,过了好半晌,她才有办法吐出一句:“你疯了吗?”
 
  “当然没有。”他挑眉,那只魔手仍大剌剌的搁在她背上,“说真的,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你明明就哈我哈得要死,我也哈你哈得要命——”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我这种型的。”她忙不迭地打断他,试着保持镇定。
 
  “我没有说我不喜欢你这种型的,我是说我喜欢有点肉的,不过你也晓得目测并不是太准确的方式,经过第一手的经验后,我发现——”
 
  “发现你脑袋有问题?”她嘲弄的接口。
 
  “当然不是。”他毫不介意的咧嘴一笑,“我只是发现你感觉起来很对,所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
 
  “因为我不和人搞一夜情!”没有办法再和他瞎扯下去,她猛地站起身,决定走人。
 
  “别开玩笑了,一夜怎么够!”他不肯放弃的也跟着站起来,双手插回裤口袋里,而且还一脸“你别闹了”的模样。
 
  她双眼瞪得大大的,红晕又浮上双颊,跟着却很快的用力摇起头,想把脑海里浮现的情色画面给摇掉。
 
  “看吧,你也觉得不够吧。”他嘻皮笑脸的说。
 
  “你——无聊!”
 
  这家伙到底是哪家疯人院放出来的疯子?这实在太过分了!
 
  她抓起包包想走,却听他又自大的道:“承认吧,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的身材就让你看得目不转睛、口水直流,对不对?”
 
  “才……才没有!”
 
  “没有吗?”他朝她逼近一步。
 
  “对……”她有些惊慌的退了一步。
 
  “真的?”他浓眉微挑,往前再逼近两步,脸上轻佻的笑容不知在何时早已消失无踪,只是很轻很轻的说:“一点点也没有?没有幻想扒光我的衣服,把我推倒在床上,任你凌辱?”
 
  她双颊发烧,哑口无言的瞪着他,没有办法否认,却也无法承认。
 
  “我有。”他说,然后缓缓低下头,轻轻的触碰她的唇。
 
  他双手仍插在裤口袋里,很慢很慢的低下头,他让她有拒绝的机会,她却无法动弹,只能看着他粗扩的脸孔越来越近,直到他的唇碰到她的。
 
  他没有加深这个吻,也没有伸手碰她,只是相当自制、近乎礼貌的轻碰一下她的唇,然后才哑声开口,“你考虑看看。”
 
  不到两秒的轻吻,却比之前那两次更让她沮丧,她几乎忍不住到嘴的呻吟。
 
  “只要说一声,我就是你的了。”他说完,对她微微一笑,就转身走了。


第4章

  凌晨两点零八分。
 
  秒针嘀嗒嘀嗒的在深夜里爬动着。
 
  她满身大汗、心头狂跳的再次从梦中惊醒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她的梦,破天荒的没有充斥着那些关于实验和逃亡的片段,反而充满了楼下那该死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丝不挂的。
 
  光溜溜、汗涔涔、一丝不挂的。
 
  她既沮丧又气愤,着恼地裹着被子,决定赶走脑海里那该死的裸男,翻身继续睡觉。
 
  谁知一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那家伙的身影,吓得她立刻张开了眼,不敢再睡,可是瞪着暗黑的天花板,他低哑的嗓音却又回荡在耳边。
 
  你考虑看看……
 
  只要说一声,我就是你的了……
 
  她猛然坐起身,啪地拍开了电灯开关,一室通明、灯火大亮,驱走了天花板上一丝不挂的猛男。
 
  一丝不挂的在床上翻滚……
 
  四肢交缠、汗湿被单……
 
  可恶!她暗暗咒骂一声,干脆起床倒水喝。
 
  你考虑看看……
 
  只要说一声……只要说一声,我就是你的了……
 
  我就是你的了……你的了……
 
  只要说一声……
 
  他的声音流连下去,她只好打开音响,拿起刷子开始刷洗浴室,从浴缸刷到洗手台,再从洗手台刷到马桶,然后又将地板刷洗一遍,她甚至连墙面和马桶水箱都洗得闪闪发亮,但那男人该死的魔音传脑依旧在她脑袋里强力放送着。
 
  所以她开始整理卧房、客厅、厨房,直到所有的一切都一尘不染、闪闪发亮。
 
  然后,天亮了。
 
  她煮了一锅稀饭、弄了几道小菜,还做了各式各样的三明治,榨了一大壶的果菜汁,才终于放弃和那男人在她脑海里二十四小时毫不间断的疲劳轰炸对抗。
 
  早上八点三十五分,她呆坐在餐桌上,看着一桌子的东西式早餐,却半点食欲也没有。
 
  自从三天前他说了那些话之后,它们就不断干扰她的思绪,不管她吃饭、洗澡、睡觉,或是陪小岚练单车,它们始终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承认吧,我的身材让你看得目不转睛、口水直流,对不对?
 
  好吧,她承认,他的身材是让她看得目不转睛、口水直流!
 
  好吧,她承认,她是巴不得把他推倒在床,任她凌辱!
 
  好吧,她承认,她是想要他没错——
 
  就算是这样,那又怎样呢?真的找他上床吗?
 
  有什么不可以?
 
  她整个人一僵,不觉抿紧了唇,脑海里的思绪却停不下来。
 
  反正他也说,他们男未娶、女未嫁,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何况除非那些人不再追她,否则她这辈子根本就不可能和人结婚生子、安定下来,她长那么大,根本没机会谈恋爱,更别提尝试男女情事,她看以后也不太可能。
 
  成年之后,她的生命就在永无止境的实验和不断的逃亡中度过,这段安稳的日子随时都有可能因为那些人的来到而中断,所以既然她想要他,他又自己送上门来了,她何必再抗拒?
 
  只要说一声,我就是你的了——
 




  “你不要来啦。”
 
  “为什么?”
 
  “她又不喜欢你。”
 
  耿野沉默了两秒,“她这样说吗?”
 
  封青岚停下穿外套的动作瞪着他,很想回答“对”,但最后还是老实的闷声回道:“没有。”
 
  “既然没有,我和你一起去又有什么关系。”
 
  “学骑车的是我,又不是你。”小岚抿着唇,一阵焦虑。
 
  “但我是你的监护人,这就给了我权利。好了,别啰啰唆唆的,动作快一点,别让人家等。”开什么玩笑,他忍了这么久,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三天过去,那女人没消没息的,虽然说他要她考虑看看,但三天已经是他忍耐的最大极限了,由于那些和她有关的春色绮想在这三天中不断偷袭他,害他几乎什么事也做不成,再不想个办法突破僵局,他说不定会因为精虫冲脑而亡。
 
  “可是——”
 
  “怎样?”他双手抱胸,对她横眉竖目的,一脸恶霸。
 
  “不然你要保证你不会再对她毛手毛脚。”她仰头严正警告。
 
  “我什么时候——”他一愣,想起上一次,便停住,挑眉反问道:“就算我真的对她毛手毛脚,又关你什么事?”
 
  “因为——”她不耐烦的双手叉腰道:“要是你一直对她性骚扰,到时候她连我一起讨厌,就没人再教我骑车了!”
 
  这小鬼!
 
  “什么性骚扰,如果她不喜欢,就不会让我亲她了。”他扬眉,用鼻孔哼了一声,自大的道:“还有,谁说没人会教你,我也会骑啊。”
 
  “我才不要你教!”她生气的直跺脚,“反正你不要骚扰她啦!”
 
  “你这小食人兽怎么管这么多?”他皱眉抱怨。
 
  “算了,我不去了!”见他不肯给保证,她着恼的一回身,作势就要回房间。
 
  “喂喂喂——”耿野见状,连忙道:“好啦、好啦,我的小祖宗,我保证、我保证,这样行了吧?”
 
  她停住脚步,狐疑的回头看他,“你保证?”
 
  “对,我保证、我发誓,OK?”他举起右手,一脸百般无奈的样子。
 
  小岚见状,才甘愿的走回门边穿鞋。
 
  几分钟后,当他们出门下楼来到骑楼牵单车时,却听他开口问道:“喂?”
 
  “干嘛?”她戒备的回头看他一眼。
 
  “你喜欢她,对吧?”
 
  “那又怎样?”
 
  “我也是。”
 
  她瞪大了眼,停下脚步,骇然的看着他笑着带头朝图书馆走去,连忙牵着单车追上,大声道:“你保证过不骚扰她的——”
 
  “你放心,她不会因为我而讨厌你的。”他挥挥大手,指使她,“好了,车子是拿来骑,不是拿来牵的,快上车,别用牵的。”
 
  “你说话不算话!”她既担心又气愤的说。
 
  “我没说不骚扰她,只说我保证,我保证会不让她讨厌你,这总行了吧?”
 
  她气呼呼的对他怒目以对,“你又不是她,怎么保证?”
 
  耿野看着她小脸上这几天浮现的雀斑,不禁抓抓下巴,然后将自己头上的棒球帽摘下戴到她头上,露齿一笑,“只要她喜欢上我,就不会讨厌你啦!”
 
  “喜欢你?”她小脸上浮现惊恐,“那怎么可能!”
 
  “喂,小鬼,你很瞧不起我喔?”他咂舌摇头,“啧啧啧,这样不行喔。”
 
  “可是、可是……”她结巴起来,
 
  “我知道我不是白马王子,所以你要帮我,懂不懂?”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然后拍拍她戴着棒球帽的头,“好了,废话少说,走吧,目标正前方,骑吧!”
 
  说完,他自顾自的转身就朝图书馆去了。
 
  封青岚张口结舌的看着一副轻松优闲、好似出门踏青去郊游的那只大猩猩,只觉得忽然一片乌云罩顶。
 
  帮他?
 
  让晓夜姊喜欢上这只大猩猩?
 
  别开玩笑了,她看她去帮他签中乐透还比较有可能吧!
 




  远远看见小岚已经在图书馆旁练骑着单车,才从市区买完杂货,开车回来的晓夜将车子停在路边,刚要下车就看见那男人竟然也在场,害她放在车门把上的手一缩,胆小的坐在车内瞪着那家伙。
 
  他站在几十公尺外,凶恶的朝着小岚大呼小叫,活像个残暴的足球教练,
 
  “身体别那么僵硬!”
 
  “手要放松!放松!”
 
  “不要一直按煞车!要勇往直前——”
 
  在他的呼喝下,小岚非但无法放轻松,反而更僵硬了,然后她似乎是被他惹毛了,下一瞬,只见单车的方向一歪,开始朝着那位大猩猩暴君而去。
 
  “喂喂喂,你朝哪里骑啊?喂!小鬼!别闹了——”
 
  “啊啊啊!你快走开!别挡路啦——”她大声尖叫着。
 
  见情况不对,他连忙往一旁闪,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她行进的方向依然歪歪斜斜的对着他,害他只好被她追着跑,就见那一大一小,一个骑着单车、一个拚命的跑,一起在路上哇哇大叫。
 
  “小鬼,快停下来啊——”
 
  “怎么停啊?”
 
  “煞车、按煞车啊——”
 
  “哇啊啊啊——煞车在哪里啊——”
 
  晓夜在车上看得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知小岚是真的忘了还是故意的,总之最后她是骑着单车歪歪倒倒的追了他几十公尺才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
 
  让晓夜惊讶的是,耿野竟然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身手俐落的回身闪过单车拉了小岚一把,虽然两人还是跌倒在地,他却替她当了肉垫子。
 
  “都是你啦!”小岚从他身上跳起来,擦着腰指着他臭骂:“没事长那么大只来挡路!”
 
  “什么都是我?你这臭小鬼!明明是你自己不会骑——”
 
  “我就是不会骑才要练习啊!还有,我才不是臭小鬼啦!你这只胸大无脑的大猩猩!如果不是你一直在旁边鬼吼鬼叫的,我才不会跌倒!”
 
  “我胸大无脑?你会不会用成语啊?你六年的国民教育都读到屁股去啦?胸大无脑是形容女人的好不好?”他一听,双眼一瞪,也跳起来和她对骂。
 
  “你本来就胸大无脑,我哪里有用错?有谁规定胸大无脑一定要用在女人身上?教育局吗?国语辞典吗?哪里有说?哪里?哪里?你翻给我看啊?哼!”小岚双手往腰上一叉,仰起小下巴,用鼻孔瞪他。
 
  晓夜听了又喷笑出声,笑得泪都流出来了,却忘了那一大一小跌倒的地方离她只有几公尺远,她车窗又没关,这一笑,反倒把他们俩的注意力给引了过来,可一直到耿野和小岚来到她车旁时,她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晓夜姊!”小岚一见到她便丢下耿野,开心的飞奔到车旁。
 
  “抱歉……我迟到了……噗哈哈哈……”她好不容易憋住笑,却在看到跟在小岚身后的耿野时,想到那句“胸大无脑的大猩猩”,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小姐,你笑够了没?”他一手搁在车顶上,眯眼看她。
 
  “咳嗯……够了……”感觉出他的不爽,她紧抿着唇,死命止住笑,却藏不住眼底的笑意,怕他又恼羞成怒,她赶紧开门下车,将乘客座旁的大袋子拎给小岚,“我去买了这个,给你的。”
 
  “这是什么?”小岚好奇的接过来,发现袋子有些重量。
 
  “一些工具。”晓夜微微一笑,“前两天你到我家,我看你好像对那些花花草草很有兴趣,所以我刚才去买东西时,顺便买了这些。”
 
  小岚打开一看,只见袋子里放了一支小铲子、两个小花盆,还有一袋培养土,以及两包种子。
 
  “这些都是要给我的?”她惊讶的抬头看着晓夜。
 
  “嗯,奖励你学会骑车的奖品。”晓夜摸摸她的头,指着那两包种子说:“那两包一包是迷迭香、一包是薰衣草,后面有栽种说明,你要是有什么不懂,可以再来问我。”
 
  小岚紧紧抓着袋子,好半晌才有办法抬起头,一脸感动的看着她,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下一瞬,她突然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晓夜吓了一跳,有些手足无措,却听见这女孩小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一股温热的情绪涌上心口,教她双眼微湿,悬在半空的手落到了女孩的身上,轻轻拥了她一下,柔声道:“不客气。”
 
  小岚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羞怯的笑容,跟着便有些尴尬的转身跑去牵她的单车了。
 
  她也觉得尴尬,却更加感动。
 
  “谢谢你。”站在一旁的耿野看着她,真诚的开口道谢,他清了清喉咙,不自在的说:“自从海棠过世后,我就再也没看过她露出笑容。”
 
  “海棠?”晓夜一怔,转头看他。
 
  “她妈。”他叹了口气,双手抱胸地背靠在她车门上,神情抑郁地看着远处的封青岚,“她长得很像海棠,几乎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连那又臭又硬的脾气也一模一样。”
 
  “她妈……是怎么过世的?”
 
  “车祸。”他抿着唇,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冷硬。
 
  不知为何他冷硬的表情教她心头一扯,想起他提过他和那位海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她忍不住伸手轻触他的手臂,“我很抱歉。”
 
  “我也是。”他扯着嘴角,自嘲道:“我一直以为我会比她早挂掉,然后她会每天带着那小鬼替我上香,顺便对着我的牌位抱怨说教。”
 
  “你想念她?”
 
  “非常。”他的表情软化下来,跟着突然发出低哑的笑声,“如果有人在一年前问我这个问题,我打死都不会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想念罗海棠的碎碎念,但是该死的,我真他妈的想念她的长篇大论。”
 
  “你们交情很好。”
 
  “是很好。”他嘴角微扬,“她老是对我颐指气使,明明年纪和我差不多,却活像个老妈子,每次一见到她,她就对着我碎碎念,好像不念上几句,她晚上就会睡不着觉似的。”
 
  晓夜瞧着他,不知为何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教她脱口就问:“为什么你不是小岚的父亲?”
 
  他转过头来,讶然失笑,“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和她结婚上床的人不是我啊。”
 
  话才出口,她就后悔了,可听他这么回答,她又忍不住说:“我以为青梅竹马到最后都会在一起。”
 
  “这种事情因人而异吧。”他仰头看着蓝天白云,皱眉想了一下,咕哝着,“可能因为我一直觉得海棠比较像姊妹或哥儿们。和她上床?哇靠,光想就教人一身冷汗。”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的心直口快还真教她呆了一呆,谁知他却在这时伸手搭到她肩上,露出淫贼般的笑容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和你,那就另当别论啦!”
 
  有那么千分之一秒,她真的以为天上会劈下一道闪电,将他给当场击毙!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会破坏画面。”她没好气的看着他,“你就不能几分钟不想到和上床有关的任何事吗?”
 
  “上床这话题可不是我先提的。”他一脸冤枉,“至少今天不是。”
 
  她俏脸微红地白他一眼,“我只是问你小岚为什么不是你生的?”
 
  “亲爱的,你以为孩子是怎么生出来的?”他一脸嗳昧,贼笑反问。
 
  她一愣,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更红了。
 
  他见状笑得更乐,直到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捶了他肩膀一下,他却还是藏不住笑,惹得她恼羞成怒,一甩头就要走,他连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捞了回来。
 
  “OK、OK,我不笑了,你别走,我有事要拜托你。”
 
  她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抿唇瞪他,好半晌才开口,“什么事?”
 
  “今天晚上陪我去做市调。”他拿出昨晚想了一整夜的借口。
 
  “市调?”她愣住了。
 
  “我和朋友打算在这里开餐厅,所以得先到市区那些餐厅打探一下敌情,我一个人去餐厅吃饭会很怪。”
 
  “你可以和小岚一起去。”她冷冷的说。
 
  “去啤酒屋吗?”他挑眉,“我记得她才十二岁。”
 
  “你打算开啤酒屋?”
 
  “不是我,是那死光头。”他一扯嘴角,有些紧张的道:“怎么样,陪我去吃个饭吧?我请客,算是报答你这几天对那小鬼的照顾。”
 
  她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他手心都汗湿了,才看见她轻启芳唇。
 
  “几点?”
 
  他释然地松了口气,露齿一笑,“七点。”
 




  那是个约会。
 
  不管他用的是什么名义,那还是个约会。
 
  她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他想在之后和她上床。
 
  她知道,但她还是答应了,因为那是个约会,因为她已经很久没和人约会了,更因为她也想和他上床。
 
  对,上床、做爱,火辣刺激、汗流浃背的和男人在床上肌肤相亲、厮磨翻滚。
 
  她停下梳头盘发的动作,瞪着镜中的自己。
 
  OK,或许不该称那是做爱。不管怎样,她已经快三十了,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和男人在一起,也许是最后一次,她想知道和男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不想到死都在猜想那会是什么滋味。
 
  门铃响了,她回过神来,很快的拿起簪子将及肩长发盘成髻,抓了皮包就去开门。
 
  耿野穿着黑色圆领T恤和牛仔裤站在门外,粗犷黝黑的脸上挂着微笑,一双眼直盯着她。
 
  “嗨。”
 
  “嗨。”他灼人的视线让她有些紧张,跟着慢半拍的发现他刚刚按了电铃,没有像以往那般猛敲她的大门。
 
  “你很漂亮。”
 
  “谢谢。”她微微一愣,没料到他会称赞她,耳根不禁有些发热,她低头掏出钥匙锁上门,深吸口气镇定下来,才转身面对他,“我们去哪?”
 
  “市区。”


第5章

  夏夜晚风徐徐吹过,烧烤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引人垂涎。
 
  坐在挂着闪烁五彩灯光的榕树下,邬晓夜看着对面那位酒足饭饱,一脸心满意足地喝着生啤酒的男人,不禁微微一笑。
 
  刚开始看他叫了一整桌的火烤海鲜和啤酒时,她曾怀疑这么多菜要如何吃得完,谁知道他还真的毫不客气地把整桌的饭菜给扫得干干净净。
 
  他吃得津津有味,却并非像饿死鬼一样吃得又急又快,只是很有效率的对付那些海鲜和饭菜,精准且有效率,等他吃完时,桌上没掉一粒饭,盘子里除了残余的酱料也没剩一块肉或葱在上头。
 
  他真的很会吃,也很爱吃。
 
  看他表现的是如此轻松自然,没有多久,她也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服务生收掉餐盘,送来一盘西瓜,她对西瓜没兴趣,所以将整盘都推到他面前。
 
  “你朋友为什么想开啤酒屋?”
 
  耿野瞧着她,笑了笑,“他说他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海边开家餐厅,每天吃着美食、喝着好酒,看着火红的夕阳沉入海中,晚上还能听着蓝调和海潮,观星赏月啦啦啦的。”
 
  “夕阳?沉入海中?”她眨眨眼,讶然道:“可是这里是东海岸啊。”
 
  “我知道。”他翻了个白眼。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她提醒他,“意思是,在这里,太阳会从海里升起,而不是落下。”
 
  “我也知道。”他一脸无奈。
 
  “那……”
 
  “他在网路上看到这地方的照片,说是第一眼就觉得这里的海岸线就是他梦想中的地方。”耿野对着她苦笑,“等我发现的时候,那光头笨蛋已经透过网路把海边那栋房子买下来了。”
 
  “透过网路?他没来看过屋吗?”她一脸愕然。
 
  “没有。”他耸耸肩,“我们之前有点忙,不过虽然那房子需要好好整修一番,但地点真的还不错。死光头告诉我说这里风景优美,治安良好,是个退休养老的好地方,他说服我和他一起合伙,所以我就带着小鬼搬来了。”
 
  “退休?”她眨眨眼,脱门道:“你看起来不像到了退休的年龄。”
 
  他停顿了一下,才自嘲的开口,“是没到,不过我想换换工作环境也不错。”
 
  他那不自然的停顿让她忽然对他之前的职业好奇起来,却又怕他反问她的过往,只好强迫自己压住那满心的好奇。
 
  岂料,他却未让她称心如意。
 
  “你呢?”他喝了一大口啤酒,挑眉问。
 
  “我什么?”她一僵,习惯性的戒备起来。
 
  “你看起来也不像到了退休的年龄。”
 
  “喔,那个。”她耸了下肩头,装出不在乎的表情说:“我几年前去拉斯维加斯玩吃角子老虎时中了足够让我吃喝一辈子的大奖,从此之后我就决定要当一只无所事事的快乐米虫。”
 
  他大笑出声,引来旁人侧目。
 
  她没两下也跟着笑了出来。
 
  好不容易他止住笑,倾身凑向她,故意压低声音道:“所以你是个小富婆啰?”
 
  她也凑向前,跟着他压低声音,轻声说:“是啊。”
 
  “那你介不介意包养我?”他对她眨眨眼。
 
  “我要先试用。”她甜甜一笑。
 
  天啊,这女人不只聪明、火辣,还有幽默感。
 
  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他有些错愕,愣了一秒,嘴角的笑容才扩大。
 
  “试用?没问题。”
 
  他轻捏她的下巴,笑着当众吻了她。
 




  幸好他们中间还隔了一张厚实的木桌。
 
  他是个很好相处的同伴,他的吻比她记得的感觉还要好。刚刚在啤酒屋里,若不是因为她是坐着的,她一定会腿软的滑坐到地上。
 
  瞥了一眼坐在驾驶座上开车的男人,她心跳如擂鼓,他脸上仍挂着微笑,显然心情非常的好。
 
  车窗外,椰子树在月下迎风摇曳,港口海面上停着几艘巨大的轮船。
 
  除了自己的心跳,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红灯了,他将车停在路口。
 
  “记得你要我考虑的事情吗?”毫无预警的,她脱口说出这句话,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什么?”他回过头。
 
  好了,邬晓夜,这下没有退路了,快点速战速决吧。
 
  她握紧拳头,看着他深吸口气,在勇气开溜前迅速开口,“我的答案是好。”
 
  耿野呆若木鸡地瞪着她,大概呆了三秒。
 
  说真的,她会答应和他出来吃饭,他已经觉得千幸万幸了,根本没想到她真的开口说了那句括,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听错了,直到他发现她虽然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脸上的红晕却一路扩散至耳根和粉颈。
 
  叭叭——
 
  “绿灯了。”她说。
 
  他猛然回神,一脚踩下油门,脑海里却还是乱烘烘的。
 
  破旧的小货卡往前冲出,沿着海岸前进,完全是凭着他长久以来让他赖以活命的本能反应,才没让他一路开到路边悬崖,掉到下面的港口去。
 
  事实上,他的反应好到让他根本不用思考就能一路平安的开回家,不然他还真怀疑要如何清空此刻在他脑子里爆发的那些绮丽春光。
 
  “你没有任何话好说吗?”他的毫无反应让她忍不住开口。
 
  他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只是直瞪着前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踩煞车,把车停在路边后,直接对她来个恶虎扑羊。
 
  “我老了……”他将油门踩到极限,一路狂飙。
 
  “在车上会很不舒服……”他在下个路口转了九十度的弯,边说:“如果你能安静两……一分钟,我想我应该可以平安的把我们送回家。”
 
  他的直截了当教她红了脸,却也松了口气,至少这家伙不是改变主意了。
 
  下一秒,车停了,轮胎因为紧急煞车而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两手仍搁在方向盘上,然后转过头,双瞳炯炯有神的看着她,“现在告诉我,我刚刚听错了吗?”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她看着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给她的下台阶。
 
  很奇怪,这男人竟然能克制自己,还给她反悔的机会,在刚刚那阵狂飙后,她还以为他会扛着她直奔上楼呢。
 
  忽然间,她领悟到,向来粗鲁无礼的他其实也懂得温柔,一种独特的温柔。
 
  不自觉的,她伸出手,轻触他粗糙的脸庞,轻声开口。
 
  “你没听错。”
 




  窗外,月色莹然。
 
  他在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后,就一路跟着她上楼、进房。看着那张大床和落地窗外的黑夜,她只觉得紧张,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的身影反映在玻璃窗上,深邃的黑瞳从窗玻璃里看着她,其中燃烧着炽热狂野的欲望。
 
  她的心在胸口狂跳,然后他伸出手,轻触她的腰,她微微一颤。
 
  “别怕,我不会扑到你身上……”他靠近她,从后伸手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莞尔低语,“还不会。”
 
  “我不怕……”他的体热像暖炉一般包围着她,教她浑身发软,她盯着玻璃窗里的男女,他是如此黝黑高大,她则白皙纤弱,两人在窗上形成强烈的对比,像日与夜般鲜明不同。
 
  “是吗?”他挑眉,一只大手向上罩住她浑圆的乳房。
 
  她倒抽口气,反射性的向后缩,却直抵住他的胸膛。
 
  他低笑,笑声的震动由胸腔传到她背上。
 
  她红着脸,嗔他一眼,“我只是紧张。”
 
  “我知道,你的心跳得很快。”他磨蹭着她的颈窝,声音里带着笑意。
 
  “喂——”她有些着恼,在他怀里转身,却在看见他脸上紧绷火热且专注的神情时,忘了到嘴的抗议。
 
  “我也是。”他用拇指抚过她的脸、她的唇,停在她的嘴角。
 
  “什么?”她茫然的回问。
 
  “紧张。”他语音沙哑,低头给了她一个火热的吻。
 
  就像太干的柴遇到了火,他的唇舌点燃了这几天来被压抑的汹涌情欲,她呻吟一声,无法自己的攀住他,他钢铁般的肌肉在她的手指下鼓胀,坚硬的胸膛摩擦挤压着她的。
 
  这女人迅速火热的反应,让他发出一声粗哑的呻吟,他伸手捧住她的臀,将她压向自己。
 
  “我的小火山……”
 
  她被他吻得晕头转向,全身上下都因为他而悸动着,他不知何时解开了她衬衫上的钮扣,火烧般的手掌钻进胸罩下,爱抚着她的乳房,用拇指逗弄揉抚着她的乳尖,那感觉该死的好,可当他低头热切的吻住吸吮同一个地方时,引发的感觉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娇喘一声,不禁抓着他的黑发叫了出来。
 
  “耿野……”
 
  老天,她是如此敏感又甜美,他每一次的碰触相亲吻都引发她剧烈的反应,像是从来未曾有过其他男人亲吻膜拜过这甜美雪白的娇躯。
 
  影像模糊的男人吻她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激起一股凶猛的占有欲和躁怒。
 
  该死,虽然知道这很荒谬,他仍然不喜欢有人曾和他一样这般亲吻碰触她。
 
  他会让她忘记其他人的!
 
  耿野压抑住自己的欲望,决心让她尝到欢愉,他带着她躺上床,亲吻她,膜拜她,大手在她意乱情迷时,神速褪去她的衣裙,解开她的胸罩,然后探入她的底裤,滑向她柔软的女性。
 
  她突然握住他的手,他抬头看着她,她眼里有着惊慌和紧张。
 
  “小火山……”他停下动作,只是温柔的吻着她的唇,“别怕……”
 
  他轻声诱哄着她,在她身上印下无数个蝴蝶般的吻,让她重新忘了一切。
 
  她放松下来,他伸出手指探向她的温暖潮湿,她惊呼出声,他将那声惊呼纳入口中,手指坚定地逗弄爱抚着她的柔软。
 
  天啊,这太……太过分了……
 
  那种感觉好陌生又太过亲昵,晓夜一时间有些迷乱,却无法抵挡身体里那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她娇喘不已、双眼迷朦,不自觉地迎向他挑逗的指头。
 
  他看着她弓起身、喘息着,星眸半闭、粉唇微启、双颊红艳,雪白的娇躯因需要而颤抖。
 
  她的神情是如此性感绝美,他看得万分着迷,差点忍不下去。
 
  “别……别看……”他炽热的视线教她羞窘,他看着她身体被挑起的反应,比她裸裎在他身下更让她觉得赤裸裸的,但是却怎样也无法克制自己不要反应,她不禁伸手想遮住他的视线,他却将她两只手都锁在床上。
 
  “我喜欢看你。”他吻着她的唇,双眼晶亮的说:“你很美。”
 
  她想反驳,他的手指激起的欢愉却逐渐堆积增强弄得她无法思考,下一瞬,一股不可思议的热流从小腹窜到四肢百骸,她抵着他叫出声,狂喜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
 
  他一直等到她稍微平息下来,等到她有办法睁开眼看着他,才脱去黑色圆领衫,褪去长裤和内裤,从裤口袋里拿出保险套套上。
 
  她不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的,如此全然的被他掌握,她不喜欢这样,却只能软弱无力的躺在床上。
 
  耿野看着床上的女人,不禁屏住了呼吸,月光透窗而过,洒落在她身上,她汗湿的肌肤闪亮动人,雪白的浑圆因喘息而诱人地上下起伏着,双颊嫣红,神情既性感又脆弱,他俯身回到她身上,粗犷的脸因欲望而紧绷。
 
  她很小很紧,他不想伤到她,但看着她达到高潮让他的自制到了极限,他分开她修长的双腿,引导自己火烫的坚挺进入她的温暖,猛力向前推进,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了障碍。
 
  “老天——你——”他僵住,却因为冲力过猛,早已来不及退缩了。
 
  她痛得畏缩了一下,却仍紧抓住他的肩头,看着他道:“别停下来。”
 
  “为什么?”汗水滑下他的额际,他全身绷得像一根拉得过紧的钢丝,动也不敢动了。
 
  该死,她从一开始的反应就万分火热,他根本没想过她没有经验!
 
  “因为我想要。”她轻蹙眉头,有些苦恼,“你到底要不要继续?”
 
  他一呆,傻愣愣反射性的道:“你会痛。”
 
  “据我所知,只有第一次会。”她瞪着他说:“而且既然已经来不及了,你不妨试着让我忘掉疼痛。”
 
  天,这女人连在床上都要指使他。
 
  耿野为之傻眼,然后笑了出来,直到她突然扭动了一下她的臀,害他差点岔了气,“老天,你别乱动。”
 
  “只是试试看。”她轻喘,瞧着他,“我觉得好像没那么痛了。”
 
  她说完又试着挺了一下身子。
 
  他抽口气,粗哑的呻吟一声,再也忍不住地深深埋入她甜美的身体里。
 
  疼痛果然减轻了,代之而起的是比方才更尖锐的需要,她喘着气,配合地弓身迎向他。
 
  “小火山,你会把我给整死……”他试着想对她温柔一点,想放慢速度,但她却一点也不配合。
 
  她修长的双腿缠着他,在他身下狂野的扭动摇摆着,直到他失去控制,一次又一次的激烈律动着、进入她的深处,直到她再次尖叫出声,直到世界在她眼前爆发成晶亮的碎片。
 




  星光在黑丝绸般的夜空中闪烁,像在对她眨眼一般。
 
  她还以为她会死掉……
 
  邬晓夜躺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瞧着远处在月光下朦胧不清的海天一线,胸中方才那激狂的心跳终于慢慢减缓下来。
 
  “你真是不可思议。”
 
  他亲吻她的裸肩,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回荡着,教她胸口又是一阵轻颤。
 
  他仍压在她身上,她还以为他睡着了,显然是没有。
 
  她看向玻璃窗上两人躺在床上的倒影,她全身赤裸着,他也是。
 
  他是如此黝黑、强壮、结实,覆盖着她、充满着她,成为她的一部分,之前那种被他掌握的感觉已经很可怕了,可等他真的进入她身体里,那种全然失控的感觉更是把她给吓到了。
 
  好像这个身体不是她的……
 
  “我不喜欢你的表情。”他啃咬着她的耳垂,从黑夜中的玻璃窗里皱眉看她,“你在想什么?”
 
  “很晚了。”一阵酥麻从耳垂开始扩散,她闭上眼,忍住想触碰他的冲动。
 
  他僵住,“然后呢?”
 
  “你该回去了。”
 
  “狗屎!”这女人竟然判他出局了?
 
  耿野不敢相信的爆出一句脏话,用手时撑起自己,火大的破口大骂:“女人第一次都是会痛的,你如果先告诉我,我就不会那么粗鲁了!”
 
  他突如其来的火气教她吓了一跳,不觉讶然睁眼瞪着他。
 
  “妈的,你少一副都是我的错的模样,我就知道不该和处女上床,我说过你会痛的,我可没有强迫你!如果你愿意配合一下,别夹着我扭来扭去的,我也不会那么粗暴,你他妈的也不会那么痛了!而且容我提醒你,刚刚你自己也摇得快翻天了,别告诉我说你从头到尾一点也不觉得——喂,他妈的,女人,你笑什么笑?”
 
  他怒瞪着身下的女人,因为方才还面无表情的她,竟然在他骂到一半时,突然笑出声来,而且还越笑越大声。
 
  “我……”她试着想说话,却还是止不住笑,只能边笑边摇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妈的,你中邪了啊?”他恼火的瞪着她。
 
  晓夜仍是边笑边摇头,被她这样一笑,他的火气也没了,他拿她没办法,只能死瞪着那快笑翻的女人。
 
  她笑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有办法笑着拭去眼角的泪,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抿唇眯眼,一脸老大不爽,“那是怎样?”
 
  “你技术很好。”她笑着说。
 
  他整个人一呆。
 
  “是会痛没错,但那还好。”她伸手摸摸他的脸,“你说得没错,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很对。抱歉我刚刚说错话了,恐怕我之前没什么和男人在一起的经验,所以不知道该先称赞你一下。”
 
  他气得涨红了脸,“我不需要——”
 
  “嘘,我还没说完。”她伸手压住他的唇,然后捧着他的脸,吻了他一下,微笑安抚他受伤的自尊道:“我没有怪你弄痛我,我知道第一次本来就会痛,老实说,虽然那种失控的感觉有点骇人,除此之外,我还满喜欢的。”
 
  她喜欢?
 
  他眨了眨眼,又呆住了。
 
  晓夜轻笑,发现自己很喜欢他这种茫然的傻样。
 
  “那你赶我回去?”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狐疑开口。
 
  “我会说你该回去了,是因为小岚。”她微微一笑,“那么晚了,你不该留她一个人在家。”
 
  他瞪着她,好半天才咕哝道:“小姐,我们住同一栋公寓,你觉得我睡五楼和睡四楼对她有什么差别吗?”
 
  “有。”她推推他的胸膛,“如果你是她的监护人就有。”
 
  他又闭上嘴瞪着她,和她大眼瞪小眼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翻身起床。
 
  她才松口气,却在下一秒被他整个人拦腰抱起来。
 
  “你做什么?”她轻呼出声,攀着他的肩头。
 
  “我会回去。”他霸道的将她抱进浴室,“但是你得先陪我洗个澡。”
 
  “我不认为我现在的状况适合和你一起洗澡。”她满脸通红的说。
 
  “为什么?”他挑眉直问。
 
  她尴尬的瞪着他,好半晌才有办法开口说:“会痛。”
 
  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出来,他沙哑的笑声回荡在浴室里,她窘迫的瞪着他,突然知道他先前的感觉了,但还是忍不住捶了他肩头一下。
 
  “小姐,放心,我知道你还会痛,我只是要洗澡。”他暧昧的笑着强调,“帮、你、洗、澡。”
 
  “我不需要!”她既羞又窘又惊慌,却因为全身赤裸的被他抱着,不敢随便乱挣扎。
 
  “放心,不会痛的。”他乐得直笑,“我会很温柔的。”
 
  “你别闹了——”
 
  他放下她,伸手去开水龙头调节温度,她一着地就想开溜,却被他拉回莲蓬头下,他用右手钳着她的两只手,将她困在他健美赤裸的身躯和冰凉的磁砖之间。
 
  冰冷的水流当头淋下,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放开我。”她着恼的瞪着他。
 
  “你乖一点,不要扭来扭去的。”他皱眉。
 
  “水很冷。”她冷得发抖,不觉放弃挣扎。
 
  “我知道。”他满意的盯着她粉嫩挺起的酥胸,不禁露齿一笑,“马上就会变热了。”
 
  说完他抓起肥皂就往她身上抹,她倒抽口气,想缩却没地方缩,红晕直下胸口。
 
  好了,这下不要说冷了,她只差一点点就要冒烟了。
 
  不管她怎么抗议,他仍坚持替她上肥皂,动作虽然如他所保证般轻柔,可等水转成温热时,要不是他仍抓着她,她早融化在他脚边了。
 
  他不只温柔地帮她洗了澡还洗了头,之后他放了缸热水,让根本无力反抗的她泡了个热水澡,从头到尾,他也真的没弄痛她,甚至没试着挑逗她。
 
  这男人把她当公主般伺候着,替她擦干了身子、吹干了长发,把晕头转向的她再度抱回床上,还泡了杯热牛奶给她喝。
 
  他亲眼看着她喝完,才俯身低头给了她一个吻。
 
  “晚安。”他微微一笑,用舌尖舔去她嘴角残余的牛奶,才满意的转身离开。
 
  她傻愣愣的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房门口,直到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直到听见楼下隐约传来他活动的声响,她依然只能发愣。
 
  窗外,月儿高悬。
 
  椰子树的暗影在夜色中随风摇曳着。
 
  远方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轻柔的拍打着海岸。
 
  半晌后,她飞快地红着脸用被子盖住了头,将脸埋在被窝里,一颗心跳得好快好快,满脑子都是楼下那个家伙、那个色狼、那个男人……
 
  第二天,她才发现,这是出事后第一次,她睡得如此深沉、如此放松,而且一夜好梦。


第6章

  事情超出了她的控制。
 
  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一切都失控了,她的生活就像是一辆随时会失控脱轨冲到半空中再摔落地上的云霄飞车。
 
  糟糕的是,她一点也不想去修正控制它。
 
  他像是一颗会让人上瘾的巧克力,吃过一次之后,就想再吃一次,一口接一口,让她想停都停不下来,他热切的态度更是火上加油,他们两个就像干柴遇上了烈火,每回一遇上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手似乎无法从她身上离开,她自己也差不多。
 
  他告诉她所有他想到的性幻想,而且一找到机会就实现它,害她每次一见到他就脸红心跳,忍不住胡思乱想。
 
  一切似乎完美不已,她有钱、有车、有房子,还有一个乖巧的孩子,一个和她同样热情的男人,那个男人喜欢她,他和她还拥有美好的性生活。
 
  这两个星期的日子近乎完美,完美却失控。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继续这样下去,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对他的身体如此着迷,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贪恋这种梦幻般的美好生活,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可能在下一秒就必须抛弃,她却无法停止。
 
  或许……只是或许……那些人已经忘记她了,搞不好早就放弃找她了……
 
  “到了,就是这里。”
 
  她猛地回神,才发现车子在一家面海的餐厅前停下来,耿野下了车,夸张的伸出手,冲着她咧嘴一笑,展示般的挥着手,“当啷,欢迎光临。”
 
  “白痴。”小岚见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跳下车。
 
  晓夜忍不住笑了出来,可一等她下了车,看清那问破旧的木造餐厅,不禁呆了一呆。
 
  这整间餐厅是用原木建造的,但因年代久远,经过长久的风吹日晒雨淋,加上海风吹蚀,整间餐厅外观早已多处斑驳,唯一看起来比较新的地方,是挂在门口上头巨大的木刻招牌看板,那上头刻着“蓝色啤酒海”五个宇,显然那是他们的店名。
 
  天啊,她知道这里,这地方从她小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被诅咒的三姊妹。”她呆愣的脱口而出。
 
  “什么?”他没听清楚她说的,回头扬眉询问。
 
  看着眼前脸上挂着大大笑容的耿野,晓夜怀疑他会知道这地方的历史,不想浇他冷水,她扯出一抹笑,“没有。”
 
  耿野不疑有他,心情愉快地带头领着往餐厅走去,小岚咕咕哝哝的跟上,不断嫌这餐厅又破又旧。
 
  一大一小吵吵闹闹的走在前头,晓夜跟着,进门前,却仍忍不住打量了餐厅四周。
 
  这一处街区,只坐落着三间餐厅,他的餐厅就位在正中。这里地点相当好,因位在海边,所以视野景观良好,加上又紧临市区,所以交通也十分便利。前方二十米路的港边大路旁还有延着海岸数里长的海滨公园,海滨公园再过去除了港口就是那汪洋大海了。
 
  不管怎么看,这里无论白天晚上,都是景观美、气氛佳,的确是开餐厅的好地方。
 
  虽然她在国中就举家搬迁到北部,且回到这儿来也不过数月,但除非是市场那些三姑六婆记错,这三间餐厅连续二十几年易主数十次,平均三个月到半年就会换一次老板,光是她所记得的,这里就曾是咖啡厅、西餐厅、牛排馆、西式自助餐饮、客家小炒、姜母鸭、丰肉炉、火锅店,事实上,也曾有人在这儿开过啤酒屋。
 
  可似乎不知为何,就是没人能在这地点绝佳的地方把餐厅开成功过。
 
  谣传当年曾有五星级饭店业者来和这块地的地主洽谈买地事宜,但地主觉得这是祖产而不愿卖地,所以便拒绝了饭店业者开的天价。
 
  几年后,地主意外身亡,尸骨未寒,地主的三名女儿就在灵堂上互争家产,为了要不要卖地而大打出手,甚至闹上了法院,最后法院裁定将地皮均等一分为三,才解决了此事。
 
  不久,这块地就分别盖了三间餐厅,没有人知道地是被三姊妹卖了,还是她们各自开了餐厅,只晓得这三间餐厅生意始终不好,屡屡易主。
 
  这儿的在地人都知道这件事,认为三女大不孝,在灵堂上就争起家产,伤了地主的心,所以这里的餐厅才始终开不起来,便称这三问餐厅为“被诅咒的三姊妹”。
 
  天知道这三间餐厅根本就是怎么开怎么倒,谁晓得这男人哪里不好开餐厅,却偏偏选中了这——
 
  “哇靠!死光头,你搞什么鬼?”
 
  门一开,一阵白烟迎面而来,呛得她思绪一断,泪眼汪汪,却见耿野破口大骂的冲了进去。
 
  “喂——”怕他出事,她忙回身和有些吓到的小岚说:“你留在这里,别进来!”
 
  说完,她立刻捂嘴屏息跟了上去,餐厅里满是白烟,所幸用餐区看来尚无大恙。
 
  “死光头!”耿野气急败坏的吼着。
 
  晓夜闻声避过了桌椅往冒烟的厨房而去,厨房里烟云密布,才一进门,她就看见瓦斯炉上窜着冲天般的熊熊大火,大火引发浓烟,教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就在这时,一双粗大的手拎着一瓶像玩具般的灭火器从浓烟里冒了出来,下一秒,大手拉开了安全插梢,拿着灭火器就将熊熊大火给熄灭了。
 
  砰的一声,厨房的后门让人给踹开来,烟雾逐渐散去,就见耿野站在那仍拎着灭火器,身材比他还要高大魁梧的光头男人面前,哇啦哇啦的怪吼怪叫!
 
  “你这死光头想放火烧房子啊!你他妈的在煮什么鬼东西?弄得满屋子都是烟!你要煮东西不会开抽油烟机吗?”
 
  拜托,这些烟不是有没有用抽油烟机的问题吧?
 
  晓夜忍住到嘴边的话,上前帮忙开窗通风,这儿靠海风大,门窗一开,不一会儿,厨房里的烟就散了。
 
  烟一散,她才看清那位被耿野叫做“死光头”的男人。
 
  这一看可把她吓了一跳,那人身形巨大,一颗光亮的脑袋都快顶到天花板了,整个人有如一座山一般,耿野有一百八十几,那男人却比他还要高大,显然身高就算没破两百也差不到哪去了。
 
  虽然她在国外住了几年,见惯了高大的西方人,却仍是在看清这人时,忍不住退了一步。
 
  因为那人不只高还非常壮,一块块的肌肉像石头般在他肩背及手臂上隆起,那身形只怕比打NBA的侠客欧尼尔还要魁梧。她这时才发现,他手上的灭火器根本不是玩具,也不是特制的,而是他太巨大,才会显得那灭火器在他手里像玩具一般。
 
  虽然耿野从一进来就冲着他直骂,他如石凿刻的脸上却始终面无表情,而且一声不吭的。
 
  一瞬间,她有些担心耿野会把这巨人给惹恼,但那巨人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耿野的叫嚣,只是像一只熊发现奇怪生物跑进自家地盘一般的看着她。
 
  “死光头,你盯着她看再久也没用,我告诉你,她已经死会了!”突然发现光头佬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耿野手一伸就将晓夜给拉到自己怀中,扬眉怒瞪死党好友,大声宣告自己的主权。
 
  晓夜听得脸一红,回头瞪他,他却嘻皮赖脸的回她一笑。
 
  光头巨人一听,对耿野挑起了眉。
 
  “对,没错。”他扬眉,一脸得意。
 
  她这次忍不住给了他的肚子一记肘拐。
 
  “我的。”他闷哼一声,却还是不理晓夜的抗议,自大的笑着点头,回答死党无声的问号。
 
  像是确定了她的身分,光头巨人不再理会她,只是放下灭火器,从门后拿出一支扫把,沉默的扫起地上的垃圾。
 
  因为他的动作,晓夜这才乍然发现,厨房里的情况简直有如人间地狱。
 
  她眨了眨眼,环顾四下,只见料理台及地上到处散落着菜叶蔬果的残屑,锅碗瓢盆被丢得乱七八糟,瓦斯炉上除了有灭火器的白色粉末,还沾黏着不知名的酱料,上头则放着一锅被烧得焦烂干黑,而且冒出奇怪味道和残烟的“料理”,她甚至看不出来里头原先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至于那被熊熊大火焚烧的抽油烟机,集油的塑胶盒早已因高热化掉了大半,其他钢铁部分也被烧得焦黑。
 
  整间厨房唯一能看的,是放在墙上那排整齐清洁、干净闪亮的刀具组,它们每一把都被磨得锐利发亮,排得整整齐齐,也因此在这混乱脏污的厨房中,显得特别突兀。
 
  “要叫消防车吗?”小岚从门外探头进来大喊。
 
  她闻言笑了出来,挣脱耿野的大手,要他去帮忙打扫,才回身喊道:“不用,进来吧。”
 
  小岚一进门就好奇的往厨房奔来,耿野一边帮忙收拾,却仍一边对着那光头巨人碎碎念,她却不理他,只是大叫一声扑到光头巨人身上,“海洋叔叔!”
 
  让晓夜惊讶的是,那像座高山,面容冷峻的光头巨人非但不介意,居然还一把将小岚抱了起来,让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拉拉她长长的辫子,冷硬的脸上还微微扬起嘴角,绽出了一抹笑。
 
  “你又把海鲜浓汤烧焦啦?”小岚笑着问。
 
  光头巨人嘴边无声的笑扬得更开,甚至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海鲜浓汤?那锅是海鲜浓汤?!
 
  邬晓夜张大了眼,这时,她才猛然醒悟到一件事,原来这两个男人压根、根本、完全、绝对——不会煮饭!
 
  鄘晓夜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好半晌才有办法开口。
 
  “你们想开餐厅?”
 
  “嗯。”
 
  “但是你们不会煮饭?”
 
  “会啊。”耿野脸不红、气不喘,回得大言不惭。
 
  “才怪,他们煮的每样菜都烧焦。”小岚忍不住在一旁吐槽。
 
  “OK,你们会煮,但煮得很烂。”晓夜瞪着他,忍不住脱口而出:“然后你们还买下了这‘被诅咒的三姊妹’?”
 
  “被诅咒的三姊妹?”耿野扬眉。
 
  “就是这里,这三间餐厅!”
 
  “喔,这里,死光头是买下来了没错。”他一手擦着腰,一手搔搔下巴。
 
  邬晓夜看着这两个男人,头突然痛了起来。
 
  如果他们是用租的也就罢了,但听他先前所说,那光头巨人根本就是把这里买下来了,而且这两个男人的厨艺根本就是只能比烂,她还真怀疑这间“啤酒屋”能在这里撑上多久。
 
  “为什么这里被称为被诅咒的三姊妹?”小岚好奇的问。
 
  反正说都已经说了,她只好用最快的速度交代了这地方的历史。
 
  “你是说这里开的每家店都会倒掉?”耿野挑眉。
 
  “传说是这个样子。”
 
  “那为什么还不断有人来这里开店?”小岚问。
 
  “因为这里地段还不错,那些到这里开店的都是不知情的外地人。”晓夜双手抱胸叹了口气道:“而且据我所知,一开始还有些人不信邪,但二十几年下来,这三家店恶名远播,现在连外地人都不敢来这开店了。不然你们以为这里地段这么好,为什么这三间餐厅却像废墟一样?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开店了。”
 
  她不说,耿野倒还没发觉,但仔细想想似乎是如此,当初死光头买下这里的价钱的确有些低得离谱,只是他原以为是因为这里不是大都市,地价原就较低的关系,没想到是因为这样。
 
  他露齿一笑,“嘿,光头佬,这样说来,我们买下这里还真是赚到了。”
 
  晓夜一愣,“怎么说?”
 
  “很便宜啊。”耿野得意洋洋的冲着好友问:“光头佬,对不对?”
 
  晓夜为之傻眼,却见那位名叫“海洋”的光头,也跟着咧咧嘴,露出同样得意,大大的笑容。他不知从哪弄来了一个特大号的黑色垃圾袋,从刚刚就在用极高的效率清理厨房,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烧焦毁坏的东西清理一空。
 
  她眨眨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所以你们还是打算要在这里开张营业?”
 
  “当然。”耿野眼也不眨的说。
 
  “靠烧焦的海鲜浓汤吗?”她实在不想泼他冷水,却还是忍不住。
 
  “当然——”他边说边靠近她,伸出两手将她困到了料理台边,笑得不怀好意,“不是!”
 
  这男人一脸贼笑,她突起警戒,却无路可退,只能扬眉询问:“不是?”
 
  “不是。”他肯定的点点头,一张笑脸凑得更近,“我知道我们厨艺很烂,所以……”
 
  “所以?”她眨眨眼。
 
  小岚跳下椅子,笑着凑过来说:“所以我们大家决定要帮忙减少失业率。”
 
  晓夜看看小岚,再看看他,脑袋一下子转不过来,两秒后才醒悟过来,“你们要请人吗?”
 
  “对。”那光头巨人走过来,如山一般挡在她的左方,低沉的声音教她吓了一跳,不由得直瞪着他看;原来这家伙会说话,从一进门到现在,他没说过一个字,她还以为他是哑巴呢。
 
  她看看眼前这两大一小,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在不觉中被他们给包围了。
 
  “这主意不错,你们登报征人了吗?”
 
  “不用,我们已经有人选了。”耿野脸上的笑漾得更大。
 
  “谁?”
 
  “你。”
 




  夜深沉,星光满天。
 
  几艘轮船停在港口,船上灯火通明,和满天星光相辉映。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受不了那三人从早到晚的夹攻,邬晓夜走出餐听,穿过马路,踏上公园草皮,一路走到海滨公园的凉亭里,嘴上从白天到晚上始终是那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你又没工作,为什么不行?”耿野大踏步跟上,从她身后抱住她,将一颗脑袋死皮赖脸的搁在她肩头上磨蹭。
 
  “就是不行!”她看着前方灯火辉煌的港口,还是那一句。
 
  “不要这样嘛。”他在她耳边咕哝着,“难道你忍心让客人受死光头那地狱般厨艺的荼毒吗?”
 
  她抿唇不语。
 
  “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你煮给自己吃,不如煮给我和小岚吃,那既然煮给我和小岚吃了,当然不能少了死光头,既然已经多了死光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来当我们的大厨,又可以赚钱,有什么不好,对吧?”他抓着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下,嘻皮笑脸、死缠烂打的继续说服,“何况你厨艺那么好,这种好手艺,不当厨师多浪费。”
 
  她的厨艺只是还可以,哪有他说的那样天花乱坠。
 
  “胡说八道。”她轻啐了一声,却没将手抽回,只悻悻道:“是你们自己厨艺太烂。”
 
  察觉到她的软化,耿野再接再厉,将她转过身面对自己,搂着她的腰,装出可怜的小拘表情说:“是啊,我们厨艺那么烂,你忍心让我们就这样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瞧他要无赖的模样,她一时忍俊不住,嘴角不禁微扬。
 
  “看,你笑起来多好看,板了一下午的晚娘脸,肌肉都僵了吧。”他抵着她的额,笑着摸摸她的脸。
 
  “无聊。”她拍掉他的手,却再也无法对着他板起脸。
 
  他笑出声来,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来吧,我们一起来开店,一定会很好玩的。”
 
  她在他怀里闭上了眼,心头有些微颤,她深吸口气,哑声开口,“行不通的。”
 
  “你担心那个诅咒?我不知道你是那么迷信的人。”
 
  “不是。”她心一紧,回抱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揪紧了他背上的衬衫。
 
  “那是为什么?”他柔声轻问。
 
  因为她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因为她随时会走,因为她恐怕下一秒就必须抛弃一切、转身逃走——
 
  天啊,但她要怎么和他说?又怎么可能和他说?
 
  她也很想留下来啊,留下来有份正常的工作,但要是她被找到了呢?要是因为她在这里而牵连了他们呢?
 
  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如此让人心安,她真想放弃抵抗,就这样待下来。
 
  但是,可以吗?她能吗?
 
  感觉到她的颤抖,他眼神一暗,收紧了手臂,亲吻着她的头顶。
 
  他稳定的心跳,规律的在她耳畔回响着,像在催眠她一般。
 
  怦怦、怦怦、怦怦——
 
  别怕、别怕、别怕——
 
  这些日子,她逃得好累啊,她厌倦了时时刻刻都要注意身后,她厌倦了随时随地都要准备逃走,她真的真的好想像普通人一样过着平凡安定的生活,不用再逃,也不用再躲。
 
  怦怦、怦怦、怦怦——
 
  别怕、别怕、别怕——
 
  她知道这只是她的幻想,所以才会把他的心跳听成安抚,但就算是假的也好,幻想的也好,就这么一次,只要就这么一次,让她假装自己是个普通人吧……
 
  再说,只是个工作而已,她又不是给了什么承诺,如果哪一天她必须离开,他们顶多再登报征人……
 
  何况,也许这一次她真的成功躲开了,已经好几个月没人发现她了,不是吗?
 
  或许他们真的已经放弃了,那她为什么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
 
  “嗯?”
 
  “我不保证一定好吃。”
 
  耿野牵动嘴角,咧嘴一笑,“没关系,再烂也比我和死光头煮得好。”
 
  也是啦。
 
  她想笑,却难掩心中的忧。
 
  “嘿,看。”他忽然轻声叫她。
 
  她睁眼,只见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榕树。
 
  “草皮上。”他压低了声音,小小声的说。
 
  “啊。”她看到了,不禁轻呼出声。
 
  榕树下草皮上,一点星光般的黄绿色萤光飞舞着,然后不一会儿,另一点萤光加入,然后又一点萤光,它们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穿梭在草丛间。
 
  “萤火虫?”她轻问。
 
  “嗯。”他点头。
 
  “好漂亮。”她着迷的看着那几点闪烁的黄绿萤光,“我好久没见过了。”
 
  “我以为你是在地人。”
 
  “我离开很多年了。”她听着他稳定的心跳,看着那些飘匆不定的萤火虫,语音有些沙哑,“很多很多年了……”
 
  他没再多问,只是搂着她的腰,陪她看着那点点萤火,直到那黄绿色的萤光飞远,消失草丛间,才牵握着她的手,回到啤酒屋里。


第7章

  从那天开始,她几乎天天和他们一起生活,那一大一小只差没二十四小时和她黏在一起。
 
  早上,她陪着一块到餐厅;晚上,她也同耿野及小岚一起回来。虽然小岚知道她和耿野在一起,却半点反对的意见都没有,反而更爱和她腻在一起。
 
  耿野曾要她一起到楼下去住,她拒绝了,他也没再多提,只是夜夜跑上来和她挤一张床,因为她有另一间房,所以有时甚至连小岚都睡在她这里。
 
  她抗议过,那一大一小却充耳不闻,依然故我,到了最近这几天,他们更是吃在她家吃,睡在她家睡,在她家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拿这两个没办法,她也只有随便他们了。
 
  至于海洋,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她发现他个头虽大,心却比常人要细,只是话少到某种很诡异的地步而已,但人都有怪癖,所以她也不怎么介意,初见到他时的那种压迫感,似也消失于无形。
 
  海洋姓屠,他住在啤酒屋的阁楼,一开始她知道时,还愣了一下,毕竟这人不是普通的高大,怎会哪里不住,住阁楼里?
 
  后来她才晓得,这整栋屋子因为是用原木建造,所以相当扎实,而挑高的阁楼将近三公尺高,里头除了几根架得相当高的梁木之外并没有隔间,也没另做装潢,所以整个空间十分宽广,海洋在里面活动自如,没有一点障碍。
 
  这栋屋子活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话说回来,从认识海洋到现在,她还真的没见他说过几句话,若非他顶着一颗大光头,耿野又老是冲着他叫“死光头”,她还真怀疑他不是耿野嘴里的那位梦想在海边开餐厅的死党好友。
 
  瞧着那高大的巨人轻松自如的扛着巨大的长木桌出去给耿野整修,她不由得又瞥了眼厨房流理台上插在保特瓶里的花,不禁微微扬起嘴角。
 
  这瓶子里的花每隔几天就会换一次,耿野没这种心思,那是海洋放的。看着那高大的巨人,实在很难想像他会有那么细腻的心思。
 
  看来,这世上果然是什么人都有呢。
 
  随着一天天过去,“蓝色啤酒海”的准备工作也一一完成,屋子里的装潢全是两个男人一手包办,海洋从海边搬来漂流木摆设在店里,并且整理了屋前屋后的庭院,耿野把残破的木头重新抛光上漆,厨房的器具由她负责购买打理,餐厅里的地板和桌椅则由小岚全面刷洗。
 
  “晓夜姊,你喜欢那只大猩猩哪里啊?”
 
  正在削马铃薯,准备煮咖哩饭的晓夜愣了一愣,一不小心差点削到自己的手指,她忙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凑到桌边的封青岚,好半天答不出来。
 
  耿野和海洋都在屋外忙,屋里就她们两个隔着木桌大眼瞪小眼的。
 
  “怎样?你喜欢他哪呀?”
 
  “咳嗯。”晓夜清了清喉咙,有些不自在的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他又凶又粗鲁,说话又大声啊。”小岚一点都不懂,百思不得其解的问:“你怎会喜欢上他呀?”
 
  喜欢?
 
  她还真没想过这问题,可总不能要她对这女孩说她只是哈那家伙的身体吧?
 
  晓夜不自觉地看向窗外做着木工的耿野,他打着赤膊,一边和海洋说话,一边拿铁锤敲打修理着木桌,窗外是万里无云的蓝天,阳光炽烈毒辣,他在骄阳下工作,不一会儿就热得满身大汗,他却像是对这地狱般的酷热习以为常。
 
  他身上的汗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背上的肌理随着他每一次的使力而流畅的运动着,像是正在奔跑的花豹一般。
 
  海洋拿了一瓶冰啤酒给他,他接过手,灌了一口,海洋开口不知说了些什么,耿野一听,仰头畅快的笑了出来。
 
  他开朗的笑脸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教她心跳不自觉的加快。
 
  喜欢吗?或许吧。
 
  “晓夜姊?”
 
  “嗯?”她闻声拉回视线,见到一张凑得更近的睑蛋,才发现自己竟看他看得出了神,脸上不禁红了一红。
 
  “怎样?”小岚双手撑着下巴,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锲而不舍的继续追问。
 
  “我……”她强忍尴尬,清了清喉咙说:“他还是有他的优点。”
 
  “什么优点啊?”小岚翻了个白眼,吐槽的说:“大猩猩年轻时是真的还满帅的,但他现在都已经三十好几了,又老又自大,哪里有优点啊?”
 
  “譬如说他人很好啊。”晓夜忍着笑,帮耿野说话,“还有很守信用啊。”
 
  “你怎么知道他人好又守信用啊?”小岚咕哝着。
 
  “他要是人不好,凭你这又臭又硬的脾气,没事就对他又咬又踢的,一般人早不知把你痛扁几次去了,他却顶多把你臭骂几句而已。”她点了小岚鼻尖一下,笑着说:“至于信用,他虽然口头上答应你妈会照顾你,但这事本来是死无对证的,他大可以放着你流落到孤儿院或寄养家庭里,他一个大男人,没结婚没孩子的,怎会懂得如何带小孩?他若真撒手不管,也不会有人怪他的,但他却还是把你带在身边,不是吗?”
 
  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道理。
 
  封青岚蹙着眉头,想了一想,然后看看外头的大猩猩,又看看眼前的邬晓夜,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真的喜欢他啊,我还以为只是耿叔癞虾蟆想吃天鹅肉呢。”
 
  她脸一红,扬眉反问:“他是癞虾蟆,那跟在他身边的你是什么?小青蛙吗?还是小蝌蚪?”
 
  “才不是呢,我又不是他生的。”封青岚跳了起来,双手擦腰,扬起小鼻子,趾高气扬的说:“他是癞虾蟆,我妈可是天鹅,所以我怎么也算得上是一只小天鹅,了解?”
 
  晓夜见她那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喂,我可是说真的,我妈以前可是个大美人,虽然有我这个拖油瓶,还是有很多人追呢。只是她不想再嫁,所以才每次都拿耿叔当挡箭牌。”她说到这儿,有些悻悻的坐了下来,重新撑着下巴,瞧着天花板说:“有一回,追她的那个男人实在太过死缠烂打,刚好耿叔休假回来,妈忙叫耿叔过来,为了取信那男人,还贿赂我叫耿叔爸爸听。”
 
  小岚说着说着笑了出来,边笑边说:“谁知道耿叔不只自己回来,还带了海洋叔叔,他们两个一进门,说不到几句话,那家伙就吓得落荒而逃了。”
 
  晓夜可以想像那位想追美女的男人,乍见野人般的耿野和高大的海洋时万分惊恐的模样,不觉也笑了出来。
 
  小岚咯咯笑了一阵子,没多久笑声渐息,表情变得有些落寞。
 
  知道她想起了过世的母亲,晓夜伸手覆住她的小手,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以前耿野和海洋常去看你们吗?”
 
  小岚摇摇头,“还好,他们很忙,一年只会回来一两次,有时候只待几天,有时候就久一些。”
 
  回来?一年一两次?
 
  晓夜微微一愣,“他们是做什么的?”
 
  “我不清楚耶,好像是在国外帮人做事的样子。有一阵子我好希望妈妈嫁给海洋叔叔喔,但是他们两个都没那个意思,亏我还帮忙牵了好几次红线,替他们制造机会耶,结果每一次都不了了之。”她嘟着嘴咕哝。
 
  这鬼灵精。
 
  晓夜听了不禁一笑,伸手拍拍她的脑袋,“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
 
  “我现在知道了。”小岚皱皱鼻子,然后转头瞧着她,忽然咧嘴一笑,“不过这次不一样啦,你喜欢耿叔嘛,对不对?”
 
  “你呀,古灵精怪的,”晓夜红着脸,想瞪她一眼以示警告,但看了她那无辜的表情却笑了出来,只能又好笑又无奈的说:“小岚,你别瞎胡闹,我是说真的,感情这种事很难说,喜欢不一定就会爱上,谈恋爱也不表示一定就会结婚,谁也不晓得明天究竟会怎样,只能让它顺其自然,你懂吗?”
 
  “不懂。”她嘟着嘴说。
 
  晓夜笑了笑,扔了个马铃薯给她,“不懂没关系,等你以后谈了恋爱就会懂了。快中午了,帮我个忙,把皮削一削,我进去看看水滚了没有。”
 
  “中午吃什么?”小岚一伸手,俐落的接住。
 
  “咖哩鸡烩饭。”
 
  小岚欢呼一声,站起来倾身探头扬声道:“晓夜姊,我的要辣一点喔!”
 
  “知道了。”
 
  晓夜头也不回的笑着回答,对她摆了摆手,就转进厨房里去了,但一进了厨房,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消失。
 
  她原想多问一些关于耿野的事,却又怕引起小岚太多的关注。
 
  那男人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疤,新旧伤痕都有,有次她曾脱口问起,他只是随口说是以前的职业伤害,但什么样的职业伤害会造成如此多的伤疤?她为他曾受的伤而心疼,也越来越想知道关于他的事情,但却不敢多问,怕他会反问她的过住。
 
  她告诉自己不要太关心他,却总是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喜欢吗?
 
  她的心口一颤,希望只是喜欢就好。
 
  现在的她,实在负担不起更深刻的情感呀……
 




  不觉间,夏日,已过了一半。
 
  忙碌又愉快的日子眨眼而逝,七月三十,万里无云,这天“蓝色啤酒海”正式开张大吉。
 
  前几天开始,耿野和海洋就到地方报社登了广告,还亲自到附近住家分发传单,虽然她对这家啤酒屋的成功难有信心,仍尽全力弄了许多好菜。
 
  早上十点,厂商送来了生啤酒;十一点,她将厨房里的准备工作搞定。
 
  这一天的十二点是良辰吉时,海洋不知从哪买来了好长一串鞭炮,耿野在正午时分点燃,鞭炮在蓝天艳阳下噼啪作响,小岚兴奋得在旁观看,又叫又笑的。
 
  可惜,多数的人一进门才看到海洋就吓得又缩了脚,只有几位胆子够的,鼓起勇气走了进来,但在身形高大、面孔冷峻的海洋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压力之下,也多是速战速决,有的甚至连桌上那杯啤酒都没喝完就结帐走了。
 
  整天下来,客人只有小猫两三只。
 
  人少,早在她预料之中,所以不怎么失望,可那两大一小,似乎也不觉得人这么少有什么问题,照样在店里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
 
  除了客人少之外,她这些日子来的生活几乎是正常的,好平凡、好正常,他们像一家人一样,每天一起去打开店门做生意,一起做事、聊天、吃饭、看电视,甚至偷空一起出游到海边玩水捡石头。
 
  生活是如此简单、如此平凡,她珍惜这样的平凡,非常非常的珍惜。
 
  她知道无论以后会如何,她绝不会忘了这一段日子。
 
  一个大浪打来,她惊呼忙退,却撞上耿野的背,他笑着抱住她的腰,将她扛上肩就往后跑。
 
  她在他肩上又笑又叫,直到他将她放倒在海滩石上,她仍笑个不停。
 
  他俯身在她身上,古铜色的脸上漾着笑,“嘿,美女,我救你一命,你要怎么报答我啊?”
 
  “救我?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山顶洞人要把我扛回洞里去呢。”她扬眉,哼声用力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
 
  “山顶洞人?哈,那现在山顶洞人肚子饿了——”他抓住她的手,张大了嘴,作势要咬。
 
  “救命啊,放——”她佯装害怕,发出尖叫,叫声喊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因为这男人竟然一根一根的舔起她的手指,害她倒抽口气,差点噎到。
 
  他看着她,笑得又贼又坏,一双黑瞳深幽如潭,害她心口小鹿乱撞,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舔完了手指,如她所愿的吻上了她的唇,她呻吟一声,弓身迎向他。
 
  耿野轻笑,他真是喜欢这女人如此热烈的回应,她天生就相当性感,他再轻微的碰触都能引发她一声娇喘、一阵轻颤,她是如此让他爱不释手、意乱情迷。
 
  “咳咳,先生。”
 
  可恶,再让他吻个五秒。
 
  “咳咳咳,小姐。”
 
  两秒,再两秒就好。
 
  “对不起,两位,打扰一下!”
 
  瞧地上那两位吻得如火如荼,眼看就要上演限制级镜头,一旁的警察伯伯赶紧大喝一句,试图阻止这两人继续下去。
 
  这一喊,可教邬晓夜回过神来,她一见那警察,立刻羞得满脸通红,忙推了推耿野,要他住手。
 
  该死,到底是哪里跑来的程咬金?
 
  耿野不甘愿的住手,老大不爽的站起身,一张脸因欲求不满显得有些凶恶火爆,“什么事?”
 
  “有人听到这小姐喊救命。”警察伯伯忍苦笑看着他们,虽然他一过来就发现是两情相悦,还是公事公办的问道:“小姐,这人你认识吗?”
 
  晓夜又羞又窘,有些慌乱的站起来,满脸通红的点了点头。
 
  “他是你老公?”
 
  她摇摇头,尴尬的拉好衣裙,直想挖个洞钻进去。
 
  “男朋友?”
 
  她点头,却还是羞得无法开口。
 
  “他强迫你吗?”
 
  她一张小脸红得直发烫。
 
  “小姐?”
 
  她飞快的瞥了那位警察伯伯一眼,好半天才有办法红着脸张嘴道:“没有。”
 
  原本乖乖站在一旁的耿野忍不住笑出声来,晓夜气得送了他一拐子,却仍止不住他的笑。
 
  “咳嗯。”警察伯伯清了清喉咙,死命的忍住笑,正色告诫道:“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不是旅馆,在外头打野战,是会触犯刑法第十六章妨害风化第二百三十四条公然猥亵罪的,这次就算了,别再犯了,做爱做的事,还是回家里做才不会触法,懂吗?”
 
  “是,我知道错了。”耿野露齿一笑,“下次改进。”
 
  还下次?邹晓夜瞪他一眼,又羞又恼的踩了他一脚。
 
  “喂,女人,很痛耶。”
 
  耿野大声抗议,晓夜闻言举脚又要踩,“就是要你痛!”
 
  “有没搞错啊?你自己也说了,我没强迫你啊!”他忙闪,大声喊冤。
 
  “你还说!”她面红耳赤的,这次连手都用上,两人顿时又追打起来。
 
  见这两人又闹了起来,警察伯伯摇摇头,笑着转身走开。
 
  远处蹲着捡石头的小岚见没什么大事的样子,立刻重新和海洋研究起地上的石头花纹。
 
  不久,夕阳西下,满天星斗涌现夜空,笑闹声依旧不绝,久久……
 




  耿野睁开了眼,在黑夜中。
 
  暗黑的夜里,寂静依然,他不知是什么惊醒了自己,但全身肌肉却不自觉的紧绷了起来。
 
  下一秒,毫无预警地,剧烈的震荡乍起,耿野反射性地在第一时间跳了起来,那摇晃是如此剧烈又突然,他差点以为他还在梦里,但附近没有震耳的枪炮声,没有熊熊的火光,然后他听见了那低沉的鸣吼咆哮。
 
  频率极低的地鸣声打破了寂静,一时间,仿佛连空气都在震荡,天摇地动中,柔软的床垫晃得如布丁一般。
 
  地震。
 
  不再以为是作梦,他立刻下床开门,不让门因震动而卡死。屋子先是上下震动,接着左右摇晃,好似这房子只是个巨人手中的玩具一般。
 
  小夜灯昏黄的光线下,他瞥见头上的灯具在晃动,两个大步就跨上床将那女人给移到一旁,以免灯掉下来打到她。
 
  整栋屋子依然还在摇晃,她放在桌上的小盆栽摔落地上,浴室里传来玻璃碎裂声,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跳动。
 
  就在他考虑要带人逃命时,地鸣声却开始消失,摇晃随之减缓,然后渐渐的,一切归于平静。
 
  地震的发生,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数十秒而已。
 
  方才那惊天的震动,好似假的一般。
 
  夜仍深,很深,很静。
 
  床上的人仍在睡梦中,呼吸平稳。
 
  他微扬嘴角,无声的走了出去,到另一间房查看小食人兽。
 
  小岚熟睡依然,丝毫不受将近五级的地震影响,倒是身上薄被都快被她给踢下床去了。
 
  替小岚拉好了被子,确定一切无误,他才回到卧房,谁知一进门,就看见那女人直挺挺的坐在床上。
 
  她的眼睛是睁开的,却没有焦距,脸上的表情压抑,像是在害怕什么,然后她无声无息的下了床,走向他。
 
  她的动作十分诡异,脚步蹒跚,甚至有些摇晃,像是十分费力,她拖着脚步走到他面前,他甚至能听见她急促的喘息。
 
  有一瞬间,他想叫她,却看见她无神的眼蓄着泪,她脸上毫无血色,白得几乎能看到她皮肤下的血管,他站在门边无法动弹,看着她无声无息的越过他,然后握住了他方才关上的门把。
 
  这女人在梦游。
 
  他一怔,醒悟过来。
 
  她伸出一只手,握住它,却没旋转喇叭锁,只是用力往下扳压,门当然动也不动,刹那间,她像是要崩溃一般,但她没有,她只是僵在原地,嘴里轻声低喃着。
 
  “冷静下来,别胡思乱想,再试一次……再试一次……”
 
  她的声音好轻好轻,轻得他几乎听不清。
 
  然后她抬起颤抖的左手,和右手一起握住门把,用尽所有力气再扳一次。
 
  门把依然动也不动。
 
  “不、不要这样对我……”
 
  她喃喃自语,不信的再扳,它还是不动。
 
  下一秒,她突然就崩溃了,她用力的一试再试,两只手抓着门把,发了疯似的摇晃它,泪水从她脸上滑落,她喃喃呜咽着,愤怒的敲打着门板。
 
  “不、不要、不要这样……开啊、打开啊……”
 
  耿野看得触目惊心,忙上前想叫醒她,谁知手才碰到她肩头,却见她惊叫一声,突然回过身,惊恐万分的直退,却因撞到门板而滑落在地,她抬手乱挥,像是要阻挡恶魔靠近。
 
  “不,别抓我回去!我不要、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晓夜,醒醒。”他硬挨她一记拳头,乘机拉住她的手。
 
  “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满脸是泪,手脚并用的挣扎着。
 
  怕她伤到自己,他钳住她的手脚,将她整个人压在地上,大声喊道:“是我,你在作梦,醒一醒!”
 
  “走开、走开——”
 
  “晓夜!”他抓紧她的手,大喝一声。
 
  “求求你们,放我走……放我……走……”她却听若未闻,只是弓起身子哭喊着,全身因激动和害怕而颤抖。
 
  “该死!”她的泪成串的掉,哭得泣不成声,他只觉得愤怒,低低咒骂一声,俯身吻住她,试着将她从恶梦中唤醒。
 
  一开始,她仍在挣扎,仍在哭泣,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渐渐的、缓缓的,她平静了下来,好一会儿之后,她开始回应。
 
  他松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她。
 
  她睁开眼,但这回不再空洞无神,泪光闪闪的黑瞳中,清楚映出他的身影。
 
  “醒了吗?”他伸手用拇指抹去她颊上的泪痕。
 
  “你在做什么?”她有些困惑,不懂他和自己为何躺在地上。
 
  “你作恶梦,在梦游。”他起身,抱着她回床上。
 
  她好累,只觉得疲倦,全身乏力,晓夜任他把她抱回床上,好半晌才听懂他说了什么。
 
  “梦游?”她还是茫然。
 
  “对。”他将她安置在床上,她一脸无助的表情,教他心头一紧,伸手将她额上汗湿的发给拂到耳后,沙哑的道:“梦游。”
 
  该死,这女人刚刚把他吓死了!
 
  她的脸死白一片,唇瓣依然微微轻颤,就算是清醒的此刻,她看起来仍像只劫后余生的溺水小猫。
 
  “你梦到什么?”
 
  她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闪避他的视线,闭上眼,哑声道:“我……忘了。”
 
  耿野黑眸一暗,肌肉紧绷。
 
  可恶,她在说谎,不管她梦到什么,她一定记得,清清楚楚的记得。
 
  不知为何,他有股冲动想知道她到底在怕什么,但方才她在梦里是如此的害怕惊恐……
 
  他知道他可以逼问她、强迫她说,他熟悉恶梦,晓得现在的她一定比平常要更加脆弱,只要他施加点压力,她就会说。
 
  但他不想她再次崩溃,一个晚上,一次就够了;何况,他该死的宁愿她主动开口,宁愿她主动告诉他。
 
  告诉他,她在怕什么?在逃避什么?
 
  告诉他,为什么她的肩背上有一道难看的刀伤?
 
  告诉他,为什么她出门在外时总是不时查看四周?
 
  告诉他,为什么她一个平凡女子,枕头下竟然有枪?甚至随身携带?
 
  耿野看着她苍白的脸,没开口再问,只是郁闷的在她身边躺下,伸手将她揽进怀中。
 
  她顺势偎近,环抱住他的腰,像是抱着救生圈一般。
 
  方才那一瞬间,她还以为他会问,她不希望他问,因为她不想说谎,也没力气再编织谎言,但她更不想失去他。
 
  不要是现在,至少再多些日子,再多几天,再让她收藏多一点、记得多一点这种平凡幸福的日子。
 
  幸好,他什么都没问。
 
  幸好……
 
  她更加偎近他,直到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体温。
 
  听着他安稳的心跳,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没来由的安了心,一声一声规律的心跳,安抚了她的焦虑,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再次缓缓滑入深沉的睡梦中。
 
  她的气息变得又缓又长,耿野晓得她睡着了,他搂着她,眉头却不自觉紧蹙,久久无法成眠,直到晨曦乍现……


第8章

  每个人都有权利保有自己的隐私。
 
  原本,他是这么想的,所以即使在一开始就察觉到这女人带着枪,他仍不以为意,因为他自己也带枪,海洋也是。
 
  曾经有段日子,他们都枪不离手,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没有枪在身上,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所以基本上,只要她不是对他所关心的人意图不轨,他不觉得那有什么,何况经过几次观察下来,他知道她的枪只是用来防身,他甚至怀疑她懂得用它,至少她还知道要替枪做保养。
 
  他一有机会就摸出她的枪来检查过了,她用的是点二二的手枪,轻巧方便,易于携带;她有两把,一把在枕头下,一把在她随身带着的包包里。
 
  这女人到哪里都带着她的包包,就算放下来,也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看着她在厨房及餐厅游走,忙着煮饭炒菜,不时和像她跟屁虫的小岚说说笑笑,他的眉头更加紧蹙起来。
 
  她今天穿着宽松的米白色麻衫及长裤,一头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簪子盘起,几缕发丝溜了下来,当她移动时,它们就在她颈边晃荡,整个人看起来既清爽可人又温柔婉约。
 
  像她这样如此平凡又家居的女子,为什么需要武器防身?
 
  不,别抓我回去!我不要、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不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求求你们,放我走……放我……走……
 
  她昨晚恐惧哀切的哭喊又在耳边响起,他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棋子。
 
  难道她曾被人囚禁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死!
 
  啪地一声,海洋从网路上好不容易竞标下来的水晶人物象棋,被他不自觉地用力一握,古中国卫“士”的头就应声而断。
 
  那个透明卫士的头在棋盘上滚了两滚,撞到海洋那一方的战“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耿野瞪着那颗小小的脑袋,然后慢慢、慢慢的抬起头,只见坐他对面的海洋面无表情,但一双眼却直盯着那颗精致小巧的水晶脑袋。
 
  “呃……哈……哈哈……”他张了张嘴,干笑几声。
 
  海洋眯起眼,仍瞪着那颗头。
 
  “哈……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耿野继续陪笑,却提高了警觉,准备他一有任何动静就跑。
 
  海洋终于抬起头,视线却停在仍在他手中的断头卫士的身体。
 
  “呃,这个,还给你……”耿野拎着那身体,小心的将它放到棋盘上,涎着笑脸说:“我想,用三秒胶黏一黏,应该还可以用。”
 
  海洋脸一沉,整个人豁地站了起来。
 
  他一动,耿野立刻跳起身往后移了三尺,举手喊道:“嘿,我说了抱歉了。”
 
  海洋大踏步朝他走来,耿野溜得比猴子还快,没几步就跑出大门,嘴里还直叫:“死光头,都和你说我不是故意——靠,我的头发!他妈的,光头佬,你玩真的!”
 
  他才回头骂没两句,就见五、六把飞刀迎面而来,吓得他连忙低头就闪。
 
  “有没有搞错?!”他左闪右闪,躲过了几把刀,后头却还有几把刀,亮晃晃的刀影在空中闪烁,搞得他眼花撩乱。
 
  “哇咧,你这死光头佬,有象棋没兄弟——”他火大的抓起一旁的废木板再挡住三把,嘴里不甘示弱的喊道:“他妈的,你以为你有飞刀了不起啊,有胆就出来和我空手较量!”
 
  漫天的刀雨停了,耿野丢下木板,喘了两口气,却见海洋站在门口,甩了甩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松动指节,刚硬的脸上露出野蛮的微笑。
 
  Shit!说错话了!
 
  这家伙那么大只,和他摔角自己哪讨得了便宜?
 
  可这时再要改口已是不及,耿野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却只能逞强的露出笑容,对他摆了摆手。
 
  下一瞬,他只觉得自己被一列火车给拦腰撞上,虽然早有准备,他仍被撞得七荤八素,几个回合较劲下来,差点被这死光头整得半死。
 
  不管了,面子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就在他被压制在地,痛得快受不了,准备举手拍地投降时,突然听得天使般的救命话语。
 
  “耿野、海洋,吃饭了。”
 
  晓夜从餐厅里走出来,谁知却看见那两个男人像叠罗汉似的在草地上缠成一团,耿野被海洋勒着脖子,整张脸涨得通红。
 
  她看着他们,然后眨了眨眼,狐疑的问:“你们在干嘛?”
 
  一听到可以吃饭了,海洋马上松了手,他站起身对晓夜露出微笑,难得的开口道:“太久没运动了,他找我练身体。”
 
  练身体?
 
  她让路给这位心情愉快的巨人通过,却见耿野痛得龇牙咧嘴、面孔扭曲,一副全身筋骨酸痛的模样。
 
  “你还好吧?”她笑看着他。
 
  “你说呢?”他哭笑不得的一边旋转着右臂,松动筋骨,一边朝她走去。
 
  “你闲着无聊找打挨吗?”瞧他脸上沾了些尘上,发上也黏着几根青草,她忍不住伸手替他拍去草泥,但额角的小擦伤却微微渗出了血,可不是拍拍就能了事,她秀眉轻蹙,试探的以指腹轻碰了一下,“疼吗?”
 
  她的动作是如此自然,他不由得愣愣地看着她,任她摆弄,半天没说一句话。
 
  “喂,耿野?”这男人傻啦?她在他眼前挥挥手。
 
  “什么?”他眨眨眼,两眼却仍直盯着她。
 
  瞧他那傻样,晓夜嘴角噙着笑,“问你疼不疼呀?傻瓜。”
 
  “哪里?”他呆呆开口,一脸茫然。
 
  她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摇摇头,牵着他的手就往餐厅里走,让他在椅子上坐好,翻出之前以防万一买来的急救箱,替他额角的小擦伤清洁消毒再贴上OK绷;之后她发现他手肘上也有擦伤,便一并处理起来。
 
  看着眼前动作轻柔的小女人,耿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脾气暴躁又愤世嫉俗,难免容易和人起冲突,长那么大,他干过的架连他自己都数不出来,大大小小的战役更是不计其数,但从来就没那个人会在事后如此温柔的照料他,更何况是这种小到连他本人都没啥感觉、无关痛痒的小伤。
 
  连少数几个关心他的人,也因为早就习惯他和人打架,顶多是丢些纱布、酒精、OK绷给他就很偷笑了,就算是海棠,也很少会替他擦药。
 
  但是她照顾他的动作却如此自然,仿佛这一切是很正常的事。
 
  她半跪在原木地板上,垂眉敛目地处理他手肘上的擦伤,嫩白的小手在触及他伤口时,轻得如蝴蝶一般,像是伯弄痛了他。
 
  她贴上了OK绷,然后抬起眼,黑眸对上了他的视线。
 
  “很痛吗?”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胸口,他无法说话,只微微摇了摇头。
 
  他的视线如此直接,她被看得有些下自在,粉脸微红的挑眉轻问:“怎么这样看我?”
 
  “你……”他伸手轻触她白皙的脸庞,声音有些沙哑,“好漂亮。”
 
  她呆了一呆,满睑陀红,羞赧的站起身,啐道:“油腔滑调。”
 
  见她转身要走,他忙拉住她的手,脱口就道:“我是说真的,我喜欢你。”
 
  他说的是如此认真,不像以往那般嘻皮笑脸,她既错愕又慌乱,一颗心跳得飞快。
 
  我喜欢你。
 
  他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觉流窜王四肢百骸,让她一阵晕然,她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只能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没话好说?”他挑眉。
 
  “呃……我……”她红着睑,张了张嘴,瞧着他那张几乎已刻划在心头的脸,脑海里一片空白,下一秒,她终于吐出两个字:“谢谢。”
 
  谢谢?
 
  耿野张大了眼,瞪着她看,他有没有听错,她说“谢谢”?
 
  晓夜回瞪着他,一张脸红得发烫。
 
  天啊,她说什么?谢谢?
 
  老天,她什么不好说,干嘛说“谢谢”啊?
 
  她尴尬得无以复加,慌张的抽回手,连忙道:“呃,吃饭了,再不吃就冷了,我去添饭。”
 
  语毕,她立刻转身落荒而逃。
 
  瞪着她仓皇跑进厨房的身影,耿野皱眉,不解的搔搔下巴。
 
  谢谢?
 
  什么意思啊?
 
  他和她说他喜欢她耶,结果她回答“谢谢”?这是怎样?谢谢,她很高兴他喜欢她吗?如果是这样,那她应该回答“我也是”啊!还是说她事实上并不高兴听到这个,因为她不喜欢他?又不好意思泼他冷水,所以只好回了一句“谢谢”?那现在到底是怎样?她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还是他喜欢她把她给吓到了?他喜欢但她不喜欢,不喜欢还是喜欢不喜欢欢喜——
 
  靠!他妈的,怎么那么麻烦,搞得他头都昏了!
 
  管他的!不想了!
 
  他咕哝着甩甩头,爬了爬一头乱发,迈开大步吃饭去。
 




  “谢谢?”海洋把视线从电脑萤光幕上拉到一旁的好友脸上,一脸诧异的问:“你和她告白,结果她说‘谢谢’?”
 
  他上上下下把耿野瞧了一遍,下一秒,他噗地一声,跟着就忍不住拍着膝盖哈哈大笑起来。
 
  “谢谢?哈哈哈哈——谢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天杀的,早知道就不要和这死光头说了!
 
  “我不是和她告白,我只是说我喜欢她。”瞧这死秃子越笑越夸张,耿野臭着一张脸,指着萤幕催促道:“妈的,你笑够了没?资料、资料!”
 
  “你和她说你喜欢她,就是告白。”海洋露齿讪笑。
 
  “喜欢是喜欢,我他妈的又不是说——”他一愣,话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脸色有些难看。
 
  “不是说什么?”海洋嘿笑起来。
 
  “是不是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他一瞪眼,厚着脸皮硬是将话题转开,“你他妈的到底查出个鸟来没?”
 
  “你急什么急,你在人家家里翻了半天,除了她皮包里这些假证件,还不是什么屎都没翻出来。”海洋哼声,说归说,却还是将视线调回到萤幕上,两只大手飞快的敲打着键盘。
 
  说到这个,耿野脸色就更加难看。
 
  要不是那女人什么也不和他说,他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吗?他不想她再这样烦恼下去,却又不愿意逼问她,只好暗着来。
 
  谁知道,她偌大的屋子里,竟然连一张证明她身分的文件或资料都没有,没有相簿照片、没有往来书信、没有税务通知、没有通讯纪录、没有毕业证书、毕业纪念册,她甚至连户口名簿也没有。
 
  搜了半天,他最后只在她包包里找到几张写着“张淑芬”的证件。
 
  一开始他还以为她连名宇都骗他,但很快就发现这些身分证、健保卡、驾照、行照,统统都是假的,它们全是制作精良、足以乱真的假证件,今天若非是遇到他和海洋,只怕没有多少人看得出来。
 
  全部的东西,只有信用卡是真的,不过却也是以张淑芬的名字去申请的,但也因为如此,让海洋能经由她提供给银行的假信用资料一路追查下去。
 
  哔哔——
 
  电脑发出声响,一个大红色的禁止符号突然跳了出来。
 
  “怎么回事?”耿野皱眉。
 
  “骇客。”海洋简短回答,敲打键盘的手指运作得更快。
 
  “我以为你才是骇客。”他咕哝,不爽的瞪着萤幕上开始跑出奇怪的符号。
 
  “她的资料受到隐形程式的保护,只要一有人调阅,程式就会自动破坏入侵的主机系统,并回覆通知原始程式人。”
 
  “你现在干什么?”他听得一知半解,只得再问。
 
  “解决那个想破坏我系统的程式,追踪对方的位置。”
 
  他话才说完,整个萤幕画面突然一白,然后出现英文警告。
 
  警告,禁止入侵,否则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海洋冷哼一声,连续敲下几个键盘,画面一闪,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资料,它们接二连三的不断跑出,他满意得正要将其下载,忽然所有资料一条一条开始消失,对方放出的程式病毒不只吞了那些资料,还试图破坏他的硬碟,若不是他防火墙做得好,只怕整台电脑硬碟都会被全部清空。
 
  好样的。
 
  他冷笑,不甘示弱的再敲键盘,开始一一清除这人在网路上设下的障碍,对方还没上线,他把握时间,靠着那些障碍程式的IP位址,势如破竹的一路从新加坡、雅加达、东京、洛杉矶、温哥华追踪下去,当他追到西雅图时,情况又再生变。
 
  所有的病毒都消失殆尽,萤幕又恢复成一片空白。
 
  “现在又怎么了?”耿野瞪着那片空白,开口问:“找到了吗?还是你电脑坏掉了?”
 
  “没,这些位址都只是障眼法。”海洋敲敲萤幕,“看。”
 
  你是谁?
 
  萤幕上出现三个英文字。
 
  “对方上线了。”海洋边说,边打字回答。
 
  一个好奇的人。
 
  好奇什么?
 
  海洋只回了三个字,用中文。
 
  张淑芬。
 
  对方沉默很久,将近一分半钟。
 
  海洋挑眉,敲了另外三个字。
 
  邬晓夜。
 
  对方立刻敲了一句脏话。
 
  狗屎!别打这名字,立刻断线!
 
  下一秒,萤幕上所有的东西忽然又开始消失。
 
  “该死!”海洋咒骂一声,又敲起键盘。
 
  “搞什么鬼?”
 
  “对方断线了。”海洋停止敲打键盘,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他眉一拧,倏地用最快的速度伸手一扯,立刻将网路线和数据机扯了下来。
 
  “哇靠,你干嘛?”耿野吓了一跳,搞不懂他在做什么。
 
  “你说她可能曾被囚禁?”海洋转过来看着他,“她的证件也全是假的,对吧?”
 
  “你是说……”耿野脸色一变。
 
  “她被人追踪,而且是很全面性的。”海洋面色凝重的说:“几年前我曾听说有人写了一套程式系统,它可以侦测网路上所有流通的资讯,有无加密都不重要,那程式可以拦截所有上线流通的字元,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但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因为有人正在用这套系统追踪你的女人,所以对方才会在我一打出她的名字时要我立刻断线。”
 
  耿野越听脸色越难看,他想了一下,瞪着那被扯下来的网路线,问道:“刚才时间够人追踪到这边吗?”
 
  “不够,我扯得很快。”海洋扔下网路线,看着他说:“不过那是指一般情况,如果我听到的那个程式系统的传说是真的,对方就有可能追到台湾来,确切地点不可能,但区域范围可能已被锁定。”
 
  耿野一阵沉默,眉头越拧越紧。
 
  “那位骇客会如此惊慌,可见在追她的人不但手段高明,且势力庞大,就算不是情治单位,恐怕也很难搞,你最好尽快直接去和她问清楚。”海洋将桌上那些证件收一收还给他。
 
  耿野接过手,脑海里思绪飞快的转,满脸阴郁。
 
  直接去问她?他就是不想逼问她才会这么偷偷摸摸,但现在情势所逼,就算那些人追来的机率只有千分之一,他还是得警告她。
 
  真他妈的该死!
 
  他沉着脸站起身,恼火的爬着黑发,往楼下走去。
 
  海洋挑眉扬声开口,“阿野?”
 
  “我知道啦。”他双手插在裤口袋里,头也不回,认命的道:“我会去问的。”
 




  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
 
  虽然说是要问,他看着那女人,却难以开口,一整个下午,他在她附近左晃右晃,一拖再拖,拖到连海洋都忍不住皱起眉头,频频对他使眼色。
 
  他只是装作没看到。
 
  然后黄昏了,然后夜深了,啤酒屋打佯前,海洋又将他拖到一旁警告他一番,才放他回家。
 
  小岚九点就被晓夜带回去准备就寝,她照顾完那小鬼之后又回来帮忙,虽然晚上客人一样只有小猫两三只,但当他开车载她回家时,她早已累得眼皮都快合起来了。
 
  其实他也知道该尽快问清楚,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
 
  可恶,她为什么不自己先说呢?
 
  话说回来,她有为什么要告诉他?他又不是她老公,她本来就没义务什么事都和他说……
 
  但这女人和他上床啊!
 
  耿野利用另一间浴室洗完澡,回到她卧房,盘腿坐在床上,一脸郁闷的瞪着浴室门,里头传来她淋浴的声音,要是在昨天,他七早八早就摸进去和她洗鸳鸯浴了,怎么可能还窝在这里,可他现在却半点心情也没有。
 
  是啊,她是和他上床没错,但她也没说她喜欢他啊。
 
  想到这个,她那句“谢谢”又冒了出来,害他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他实在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这女人的回答这么在乎,也不晓得他干嘛要计较是她先主动和他提起那些过往,或是他先开口追问?
 
  天杀的,他以前又不是没和女人上过床!
 
  为什么这个女人就是有办法搞得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妈的,他通常只有在对付敌人时才会花脑筋去思考,怎么可能把时间花在女人身上,可以前他遇到的女人,也没哪个像她一样,对自己的事几乎什么都不说,虽然他自己也是这样,但是……
 
  啊不管啦!反正他就是不爽啦!
 
  他该死的就是想知道更多她的事情,关于她的一切,她是怎么长大的,她最喜欢的是什么,最讨厌的是什么,他全都想知道!
 
  他不懂在他脑海里的这些关于她的问号是怎么跑出来的,但他就是无法停止去想。
 
  水声不知道何时停了,她穿着浴袍开门走出来,一边拿毛巾擦着湿透的长发,整个人看起来万分秀色可餐,害他在她经过身边时,忍不住一伸手就将她拉到腿上。
 
  “好香喔。”他将脸凑到她脖子上。
 
  “别闹了,我头发还是湿的。”她笑瞪他一眼,想起身,他却不肯放手。
 
  “我帮你。”他说,一边拿过毛巾,替她擦起湿发。
 
  见他自愿帮忙,晓夜没坚持,乖乖坐好让他替自己擦干头发,可他的动作好轻柔,没多久她就昏昏欲睡。
 
  她的长发又柔又亮,带着一股淡淡的柑菊香。
 
  他用毛巾揉擦着她的黑发,再用手指梳理,她仰起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累了?”
 
  “嗯。”她微微一笑,星眸半闭。
 
  他拿来吹风机替她吹干长发,柔滑的发丝渐干,他撩起它们吹干,再让那乌黑的秀发从他指间滑落。
 
  等到他吹干她一头长发时,她整个人也快睡着了。
 
  耿野将吹风机收回浴室里,回到房间时,就见她已像只小猫似的在床上蜷成一团。
 
  只不过是个女人啊。
 
  这个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呢?
 
  他关了大灯躺上床,将她揽进怀里,她习惯性的翻身偎近。
 
  忽然间,他知道为什么了。
 
  “信任。”他猛然醒悟,看着她的睡脸,喃喃道:“是信任问题。”
 
  她又打了一个呵欠,没听清楚他说的话,不禁开口问:“什么?”
 
  “没……没有。”
 
  事情严重了!
 
  他一阵慌乱,却仍抚着她的背,哑声安抚道:“睡吧。”
 
  她用小脸磨蹭了他的手臂一阵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满意的叹了口气,再度睡去。
 
  该死,是信任。
 
  他希望她信任他、相信他,相信到能告诉他关于她的一切。
 
  事情真的严重了!
 
  天杀的,看来他这次真的完蛋了!
 
  仿佛听见天际响起结婚进行曲的旋律,他等着每次快被女人逮住时,必会涌现的惊慌和逃跑的冲动袭来,但是黑夜里万籁俱寂,他没有跳起来冲出去,也没有快要窒息的感觉。
 
  事实上,他根本不想放开怀中的女人,连一滴滴的冲动也没有。
 
  她闻起来感觉很对、抱起来感觉很对、亲起来感觉也很对,她在他怀中的感觉该死的对极了!
 
  好吧,算了,他认了。
 
  暗暗叹了口气,他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唉,这种感觉真是对。
 
  摸摸她的头,他看着顶上的天花板,无奈的再叹一声,嘴角却不自觉的微微扬起。
 
  这么一认,似乎在转瞬间,脑海里那些纷乱的思绪全安静了下来,在眨眼间消失不见。
 
  他咧嘴一笑,忽然有种无事一身轻的爽快。
 
  就在这样身心愉快的状态下,他拥着美人高高兴的进入梦乡。
 
  夜,深了。
 
  月儿高挂,夜风徐徐。
 
  未几,一片云飘来,掩去明月一角。
 
  就在这时,一声轻巧的喀啊声忽然响起。
 
  多年来在战场里训练出来的警觉,让耿野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疑惑地挑眉,正以为自己错听,那声响又连连轻响起来。
 
  有人在撬门锁?
 
  大门门锁转动的声音在黑夜里听来格外分明,若是旁人也许不觉得有什么,但听在他这种人耳里,对方发出的声音就像拿木棒敲门一样没什么两样。
 
  哇,不知好歹的王八小贼,哪里不好挑,偏偏挑了这一户上门来行窃。
 
  他在心里暗骂两声,悄无声息的下了床,潜行到客厅里。
 
  门开了,几束如线般的红光忽地冒出。
 
  红外线?
 
  该死,不是小贼!
 
  他一愣,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用沙发掩住身形,但在那短短一眼之间,他已藉着月光看清来人身上全副武装,他们不只拿着最新式的枪炮,还身穿防弹衣、头戴夜视镜。
 
  搞什么?
 
  他皱眉,算了算在半空中乱晃的红外线。
 
  一、二、三、四、五,总共五个人,嗯,不对,有六组脚步声,一个没带枪吗?
 
  那些人一进门就散了开来,他无声绕到沙发另一边,压低身形,潜进厨房抓了支晓夜的备用手电筒塞在裤头后,才一个翻滚进入那些人的视野死角,然后再掩至最后一个人的身后,他妙手一伸,无声抽出对方腰间的匕首,手一翻正要刺向敌人腰肾,突地想起这地方可不是战场,而是晓夜的家,要是他制造了六具尸体在这里,她恐怕会和他翻脸。
 
  心念电转,他将匕首一转方向,以刀柄用力往对方太阳穴一敲,立时放到了一个,他接住那人,不让他倒地时发出声音,跟着又用同样的方法往前解决了两位,拆下他们身上的刀枪,将他们一一缴了械,还顺手将那些枪全拆解掉。
 
  这一切全都只在数秒间发生。
 
  正当他掩至第四位身后时,对方突然回过头,他二话不说,抓着匕首一个大步冲上前,右手一旋一回,闪电般割断了对方的手筋,反手又割下枪带,左手接住枪身,抓着枪身就往对方脑袋挥去。
 
  枪托正中目标,那人发出惨叫,满脸是血的砰然倒下,瞬间惊动了另外三人。
 
  他暗咒一声,两人持枪回身,为免见尸,耿野扔了枪,在同时抓了裤腰后的手电筒打开往那两人的夜视镜照去,对方视线一花,一阵慌乱,胡乱开了几枪。他避开枪口乘机上前,一脚踹倒了第一个,回身再划断了另一人持枪的手筋,另一声哀号顿时响起。
 
  就在这时,一旁被他踹倒的那人爬了起来,瞄准他开了一枪。
 
  耿野侧身,子弹高速擦过他的脸颊,他一甩手将匕首给扔了出去,直直射进那家伙扣扳机的手掌。
 
  他再一脚勾起另一人掉在地上的枪,伸手一抓就拿着枪回头对准第六个人的脑袋,露齿一笑,摇头警告,“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那么做,把枪放下!”
 
  那家伙才要举枪,就发现自己面对着枪口,他吓得脸色发白,动也不敢再动一下,怎样也搞不懂自己这边的人,为什么在眨眼间全痛苦的倒在地上哀号连连。
 
  在耿野的威喝下,他立刻丢下枪械,双手举得高高的。
 
  嘿,果然没被他料错,第六个人还是有带枪,不过……奇怪,那枪怎么看起来不大对劲?
 
  他皱起眉头,眼角又瞄到那两个还有行为能力的又想蠢动,害他忍不住又踹了那些王八蛋两脚,火大的骂道:“他妈的,还动!我已经退休了!退休!就是金盆洗手!你们这些人他妈的搞不懂退休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眼前昏迷了三个,倒地了两个,一个被他用枪抵着,他用枪示意那家伙站到同伴身边,晓以大义的道:“妈的,算你们运气好,老子已经‘退休’了,这次饶你们一命,回去告诉你们老板,管他是谁,老子退休不干了!再来烦我,我就直接杀过去让他提早见阎王,听到没有?听到了就快滚!下次再来,小心我直接赏你们几颗子弹!滚!”
 
  醒着的三个发现自己遇到了高手,本以为小命休矣,一听他要放生,立刻转身想溜。
 
  “等一下!”耿野大喝一声,用枪指指地上那些废物,“他妈的,把你们这些垃圾同伴也一起带走!”
 
  他们听了立刻又回身,一人背起一个同伴,眨眼间就消失在门口。
 
  他冷哼一声,将枪扛上肩头,正要到阳台确定来人都离开了,一回身却看见晓夜站在卧房门口。
 
  她一脸死白,两手紧握着手枪,一双大眼惊恐的直瞪着他。
 
  惨了!


第9章

  夏夜微凉。
 
  屋外,蝉声唧唧。
 
  看见晓夜杵在卧房门口,耿野僵在当场,正想着要如何开口解释,却见她忽然一言不发的回身冲进房里,他咒骂两句,忙追了过去。
 
  “嘿,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也许看起来好像是那样,但其实不是,我知道我应该早点和你说,不过那是因为我之前和你并不太熟,不是,我是说我没有去想——”
 
  他急着和她解释,却因为越急说起话来就越加语无伦次,谁知道,这女人却好似什么都没在听,进了房后抓起床边一只黑色的包包就往外跑。
 
  “喂,站住,女人,你要去哪里?”见她一副想离开的模样,他一慌,长臂一伸就抓住她包包的背带。
 
  “放手!”她一脸惊慌失措,用力扯着包包。
 
  “不要!”他死命抓住背带,凶恶的吼了回去。
 
  没时间和他在这里拔河,反正东西可以再买,那些人却随时可能再回来,她当机立断,扔下包包转身就跑。
 
  “他妈的,你还跑!”耿野一见,更加恼火,一个大步冲上前,将她给强行扛上肩头,转身丢回床上,俯身压住她火大的吼道:“我只不过没和你说我以前曾当过佣兵,你有必要因为这样就离家出走吗?”
 
  被他这么一扛一丢,晓夜整个人一阵晕眩,无力多加挣扎,他的吼叫在这时一字一句的撞进她慌乱的神智当中,直到此刻她才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她茫然的看苦他,粉唇微启,“佣……佣兵?”
 
  见她一脸苍白,大眼满是惊慌,他双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臂,火冒三丈的道:“天杀的,你用不着怕我!这里是你家,你要是不爽,要走也应该是我走!你他妈的走什么走?”
 
  “不……不是,你不懂,我必须离开这里!”想起那些追踪她的人,慌乱又起心头,她白着脸急切的道:“他们会回来的,放开我!”
 
  “他们?什么他们?你是说刚才那批人?他们不会回来的,除非不要命了!”他怒瞪着有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她,猛然醒悟,“该死,那些人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你的!”
 
  这里是她的屋子,那些人当然找的是她,难怪刚刚他觉得最后那支枪长得有些奇怪,他现在一回想,才发现那东西根本不是一般枪枝,而是麻醉枪!
 
  该死,他一整天都忙着厘清自己对她的感觉,想到头昏脑胀,压根忘了自己捅了个漏子——
 
  “Shit!他们是什么人?”他咒骂一声,拧眉直问。
 
  晓夜喉头一紧,一言不发的抿着唇。
 
  天啊,都是她的错!
 
  她没有办法不理会那位倔强可爱的少女,无法停止碰触这个骄傲自大的猛男,所以她什么都不再去想,她逃避地任一切失控的发展下去,告诉自己那些人不会找到她,说服自己他们已经放弃了。
 
  但是他们找上门来了,他差一点就死了。
 
  差一点。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要是他闪得再慢一些,他现在就只是具尸体了。
 
  晓夜瞪着他,只觉得一阵的想哭。
 
  他脸上被子弹擦伤的伤口还在渗血,虽然那伤口很小,小得只有两三公分而已,但仍教她触目惊心,她看见那人对他开枪,看见他差点死在枪下,却来不及阻止,甚至叫不出声。
 
  那瞬间,她才发现自己爱他,好爱好爱他,但是她却把他牵连进来,差点害死了他……
 
  不,她没有办法看着他死去,现在还来得及,他什么都还不知道,只要她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走得离他越远越好,远得不会再牵连到他,这样他就会活着,活得很好很好。
 
  “放开我。”克制住想哭的冲动,晓夜冷着脸说。
 
  他不理会她说的话,仍压在她身上,眯眼再问:“那些人是谁?”
 
  “那不关你的事,走开!”她冷声斥喝。
 
  “我要知道——”他咬牙,火大的重复同一个问题,“他们是谁?”
 
  “你这个顽固的王八蛋!”她弓起身挣扎,生气的喊道:“放我走!”
 
  “除非我死了!”他愤怒的咆哮出声,气得差点抓着她摇晃,“你听清楚没有?除非我死!”
 
  “我说了那不关你的事。”这男人的顽固实在快逼疯她了。晓夜泪眼盈眶的瞪着他,又急又气的狠声道:“我们只不过上了几次床,你以为你是什么?放开我!”
 
  “我是什么?我是你的男人!”他青筋暴突,气得怒发冲冠,“只不过上了几次床?我们在一起可不只几次,少说也有上百次!现在他妈的告诉我那些王八蛋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快说!”
 
  “你这个顽固的疯子!”她又羞又气,满脸通红的吼回去:“就算有上百次又怎么样,男人再找就有了!你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
 
  男人再找就有了?他有什么了不起?
 
  他气得眼角抽搐,恼怒的低头就吻,用嘴堵庄她那该死的红唇。
 
  该死,这恶棍……不公平,他怎么可以用这招!
 
  晓夜头一昏,全身酥软战傈,只觉得又气又恼却又无法抗拒,她原想咬他那不规矩的舌头,到头来反而和他纠缠起来,然后没两三下,她除了回应他之外,就什么都无法想了。
 
  耿野褪去了两人的衣服,用尽所有的招式爱抚她、亲吻她、挑逗她,直到她娇喘连连,全身都在颤抖,仿佛无法承受他的触碰。
 
  他抬起头,双眼黑得发亮,她向他伸出手,他却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满身是汗、声音沙哑的看着她。
 
  “叫我的名字。”他气息粗重的说。
 
  他要她知道和她在一起的是他,不是别人,不是任何其他的人。
 
  可恶,这该死的男人。
 
  “你……”晓夜咬着下唇,因欲火难平而弓身呻吟着。
 
  “我的名字。”他定定的看着她嫣红的脸,坚持的说,全身肌肉绷得死紧。
 
  她更用力的弓起身,想碰触他,却不得其法。
 
  “拜托……”她轻泣出声。
 
  他俯身靠近她,近到离她的唇只有一寸的距离,哑声诱哄,“小火山,我的名字。”
 
  她受不了了,颤声脱口说出他的名字:“耿……耿野……”
 
  他眼底闪过一股满意,却仍霸道的低声宣告,“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我的,不许你去找别的野男人。”
 
  下一瞬间,他进入她,目光炯炯、野蛮的命令,“说你是我的。”
 
  她喘着气,顺从的道:“我……是你的……”
 
  “我的。”他哑声宣告,捧着她的脸,占有的吻住她,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和她合而为一,她紧紧攀附着他,热情的回应着、律动着,吟唱着那热情的旋律,和他一起飞进那只有两人存在,却万分疯狂美妙又绚丽缤纷的世界里。
 




  夜更深。
 
  星辰在夜空中缓缓流转。
 
  晓夜瞪着玻璃上映照出的男女倒影,简直不敢相信那双眸氤氲、樱唇红艳,黑发披散在枕上,雪白裸裎的身躯被男人覆盖着,看来十足浪荡热情、慵懒性感的女人是自己。
 
  但那的确是她,真真确确是她。
 
  她有些着迷两人形成的煽情画面,却又觉得羞窘万分,她知道自己应该爬起来逃跑,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远离他,但是却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这实在太过分了,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抗拒这个男人?
 
  她咬着下唇,好想哭。
 
  “这只是单纯的性欲。”她逞强的闷声对着那玻璃倒影里,看起来万分心满意足的男人说。
 
  性欲?
 
  他从倒影中看着她,黝黑的手环在她的腰上,粗糙的掌心轻抚着她的小腹,另一只手则爱抚着她柔软的浑圆,她的身体好香、好软,如此的适合他,从上到下都紧密的贴合在一起,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一般。
 
  “不然还会是什么?”他挑眉,用拇指抚弄她粉嫩的乳尖。
 
  是呀,还会是什么?可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晓夜却恼火起来,他不规矩的大手引起的身体反应更是火上加油,她一下子气昏了头,霍地拉开他恼人的魔手,回身甩了他一巴掌。
 
  啪!
 
  寂寥的夜里,这记巴掌听来格外教人心惊,直到手掌一阵火辣的疼痛传来,她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不觉捂住了嘴,一阵慌乱。
 
  谁知道,那挨了巴掌的男人,却半点也不在意,反而用手肘支起强健的上半身,伸手摸摸热辣辣的脸庞,冲着她扬眉露齿一笑。
 
  “所以,这不只是性欲啰?”
 
  “你……你这个……”她蓦地涨红了脸,窘迫的骂道:“无赖!”
 
  “但是你喜欢这个无赖,非常喜欢,对不对?”他贼笑倾身向她逼近。
 
  “胡说八道!”她红着脸丢下这一句就想翻身下床,却被他拉回床上压住。
 
  “如果这是胡说,你干嘛要跑?”
 
  “我没有要跑,我只是想上厕所!”她涨红着脸,大声辩驳,开口冲道:“怎么?还是我现在连上厕所都不准?”
 
  “当然可以,只要我和你一起进去。”耿野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没料到他会这样回,晓夜脸红如火烧,“你……下流!”
 
  “是人都要拉屎尿尿,这和吃饭喝水一样都是生理需要,这有什么好下流的。”他挑眉起身,顺手拉起她,“来吧,我陪你去上厕所。”
 
  这少根筋的笨蛋!没水准的野人!
 
  “我才不要!放开我!”她抵死不从,俏脸红透的直喊:“算了,我不想去了——”
 
  “别不好意思,你很快就会习惯了。”他一把抱起她,就往浴室走去。
 
  习惯?习惯什么?上厕所吗?天啊,她才不要在他面前上厕所!
 
  “我说谎!我没有要上厕所!我是说谎的!”晓夜羞窘万分,大声喊道:“耿野!放我下来!”
 
  他是放她下来了,不过浴室也到了。
 
  他把她放在马桶上,毫不在乎自己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只是双手抱胸的立在她身前,咧嘴笑着说:“从现在开始,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不管你吃饭、洗澡、睡觉,或是上厕所,我都会如影随形的跟着你,你最好快点习惯,因为除非我死了,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的。”
 
  “你这个……”她坐在马桶上,抬头瞪着他,才发现他虽然嘻皮笑脸的,但却是在说真的,不禁脸色一白,失声开口,“你是认真的。”
 
  “对。”他微笑点头。
 
  “你疯了。”她为之瞠目。
 
  “我想应该没有,能二十四小时贴身跟着一位美女共同吃饭洗澡睡觉,是每个男人求之不得的梦想。”他上上下下将她的姣好的身子扫视了一遍,心情愉快的道:“当然,如果那位美女还能时时保持未着片缕的美好状态,那就更像置身天堂了!”
 
  老天,这男人不会放弃的!
 
  她忘了他的野人字典里是没有“放弃”这两个字的,从第一天认识他到现在,她从没见他退缩过,他是她这辈子见过最顽固、最龟毛、最不懂得变通的超级大笨蛋!
 
  看着他的笑脸,她只觉得头痛,不禁低头将脸埋在双手中呻吟,“你不知道你要应付的是什么……”
 
  “这点倒是真的,不过你可以改变这个不利的因素。”他蹲下身,伸手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收起了笑脸,定定的看着她说:“你可以告诉我是谁在追你,也可以不说,但是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放弃的,你懂吗?”
 
  她双手环抱着自己,泪眼盈眶的看着他,好半晌,才颤声道:“我……我不能……”
 
  “为什么?”
 
  “我……我会害死你们的……”她哽咽地闭上眼,泪水滑了下来。
 
  “不会的。”他坚定的说。
 
  她却只是摇头,“你……不懂……”
 
  “那就告诉我。”
 
  她咬着唇,还是掉泪,一句话都不肯再说。
 
  该死的!她哭得他心都疼了。
 
  她这样无声掉泪,教他对那群逼迫她的人更加愤怒,耿野压住满腔怒火,伸手将她抱回床上,用丝被包裹住她,拥着她轻轻摇晃,低声安慰着。
 
  “别哭……小火山,别哭……”他亲吻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的在她耳畔一再保证着,“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别哭了……你已经安全了,你懂吗?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的……”
 
  他用结实的双臂环着她,给子她挡风遮雨的温柔保证,让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墙开始坍方倒塌。
 
  “你不再是一个人了,不用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一肩扛下,懂吗?”
 
  她缩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听着他低沉的话语,好想相信他,她真的安全了,好想好想把一切都告诉他,让他替她挡去那疯狂的一切。
 
  她好累,真的真的好累,但恐惧却仍教她颤抖。
 
  “不……”
 
  她的恐惧是如此鲜明的刻划在她苍白的脸上、在她颤动的字句中,他能感觉到她全身上下都在颤抖,抖得像身在极地一般。
 
  耿野压住另一股咆哮的冲动,天杀的,等他查出那些王八蛋的身分,绝对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他深吸口气,冷静下来,捧着她的睑,沉声道:“把你的眼睛睁开看着我。”
 
  晓夜听话的睁开眼,却止不住泪,眼前的他只是一个朦胧的影子。
 
  “我是个孤儿。”他抹去她的泪,缓缓开口,“从小就脾气不好,十五岁时我因为逞强斗狠,惹毛了黑社会的人,只好在朋友的帮助下离开台湾,为了讨生活才阴错阳差的当了佣兵。谁知道一眨眼,我已经在这一行待了近十年,我不懂别的东西,所以我继续待下去,一些国家或有钱的企业,雇我当保镖甚至是上战场,我是靠舞刀弄枪赚钱的,那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唯一擅长的。我看过很多事,也遇到很多事,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但是相信我,没有什么是我无法应付的。”
 
  “我……”她喉头一哽,泪水又成串滑落。
 
  他拥她入怀,摩挲着她的背,低声诱哄道:“让我帮你。”
 
  他是佣兵,他能应付?
 
  晓夜好想把一切全都一吐为快,却又有些迟疑,她能说吗?真的能说吗?
 
  “相信我。”他说。
 
  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他提供的安全保证是如此令人渴望,她累了,哭得好累,也抗拒得好累。
 
  他不会放弃的,她知道,就算她不把事情说清楚,他也会一直跟在她身边,直到那些人害死他。
 
  相信我。
 
  他的声者在脑海里回响,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心跳声应和着,她深吸口气,紧揪着丝被,下了决心,开口把自己的命运交付给眼前这个男人。
 
  “我……十……十八岁那年,我爸妈相继病逝……”起初,说出这些有如上辈子的生活有些困难,但是一开始说之后,它们就渐渐清晰起来,一如昨日。
 
  她再开口,那些字句变得容易许多。
 
  “当时我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过下去,后来在朋友的怂恿下,才决定一起到洛杉矶念书。前两年,生活相当平静,朋友和我一起租房子,各自打工,我也慢慢习惯当地的生活。第三年的暑假,一个研究机构到我们学校来征求自愿性的工读,那是个很简单也无害的实验,只是要记录一般人在某些部分神经元的脑波取样,所以需要许多的样本,因为不需要耗许多时间,他们提供的钱又很高,很多同学都去了,我也是……”
 
  想到当年自己的无知,她闭上眼,不禁打了个冷颤。
 
  耿野握住她的手,安抚着。
 
  晓夜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轮到我的时候,我的脑波形式十分异常,记录的研究员以为是机器故障,他又替我测了一次,但数值还是很怪异,因为实在是太不正常了,他不以为意,觉得不可能有那么怪异的数值,依然认为是机器故障的关系,刚好我是当天的最后一个,天色又晚了,所以他就要我明天再来重做一次。”
 
  “你第二天回去了?”
 
  “没有。”她脸色苍白的摇摇头,“我吓到了,我不喜欢那机器给我的感觉,也不喜欢我脑波测出来的数值不正常,之后我就没再回去过。我一直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因为我没再去,也没人再来找我,但三个月后,有一天我上床睡觉,再醒来时,我已经到了一个四面都是白色墙壁,除了一扇上锁的门之外,没有任何窗户的房间——”
 
  她忽然停了下来,两眼直直的看着前方,恍惚中,好似又回到那个白色的房间,仿佛又能闻到那特殊的消毒药水味……
 
  她不禁有些微颤,不自觉的用力抓紧他的手。
 
  “那里除了一张床,和墙上的一只电子时钟,什么都没有。时间到了,就会有人进来,进来送饭给我,进来替我打针,进来带我去做实验。我看不到天空,分不清楚白天或晚上,我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道时间不断的流逝。他们用药物控制我,让我完全无法反抗,只是一再一再的强迫我戴上特殊的电子仪器,利用电子仪器刺激我的神经,一次又一次,永无止境……”
 
  说到这里,她突然自嘲的笑了出来。
 
  “呵呵,你知道吗?我甚至不晓得这些究竟是为什么,也不清楚那些人究竟是在做什么实验,我完全不懂,我费尽力气问每个我能遇见的人,求他们放我走,但没有一个理会我,他们只是笑我。在那里我只是个玩具,不是人,只是一个实验品……一个没有名字,只有号码的实验品……”
 
  她的声音是如此空洞,空洞的叫他既心痛又愤怒,心痛她的遭遇,愤怒那些该死的家伙对她所做的事情。
 
  “XU4781,那是我的号码。”她喃喃说着,黑眸迷茫,语音好轻好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到了后来,我还以为我疯了,在我不知道的某个日子里疯了,而那地方是精神病院,一切都只是我错乱的神经创造出来的幻觉。”
 
  耿野全身肌肉紧绷,恨不得能将那些人碎尸万段,但仍强迫自己问下去:“后来怎么了?”
 
  “有一天,他们带我去实验的房间,替我戴上从来没见过,像是安全帽般的仪器,一开始我很不舒服,只觉得头好痛好痛,痛得我好想一死了之……但他们不肯停止,只是一再尝试……”
 
  “他们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我昏过去,等我醒来之后,又再继续试……”她全身发颤的说:“后来,我的脑海里开始浮现许多我无法理解的数字及影像画面,接着没多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开始看懂它们了,从来没有如此清楚过,当时有个声音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告诉他,他想知道的,只要我说了,他就会停止这一切,我头痛得受不了,于是就把我看到的东西全都告诉了他,但那却是地狱的开始——”
 
  夜深如墨。
 
  海天都笼罩在黑夜中,世界黑得像是看不到尽头。
 
  晓夜缩在耿野怀里,幽幽诉说着那恶梦中的恶梦。
 
  “那男人名叫约翰·麦德罗。我后来才知道,我在大学时打工那次的实验资料流了出去,我异常的脑波,让麦德罗惊为天人,他派人趁我熟睡时,下药将我绑回他的研究机构。他是个天才科学家,智商超过两百,还未成年就取得了许多专利权,成为百万富翁,但他的行为举止却跨越了道德的规范,只要实验能成功,他完全不在乎过程会造成什么伤害,他在那地方做人体实验,一直到他开始用我来测试‘神行者’之后,我才发现受害者不只我一个。”
 
  “神行者?”
 
  她张嘴想解释,那恐怖的景象又浮现脑海,她喉咙一阵紧缩,不觉又握紧他的手,深吸口气,再试了一次,才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神行者’就是他强迫我戴上的头盔,他因为得到了那外泄的脑波测试报告,发现我是最适合的实验品,所以才强行将我绑到他成立的地下研究所。他曾经在一次实验过后,得意洋洋的告诉我,现代人的脑部只利用了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六左右,剩下将近九十四到九十五都未曾开发利用,他将成为研究成功的第一人。在我之前,麦德罗就一直想研究那其他未开发利用的部分,但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实验者,所以迟迟没有进展,直到他发现了我。”
 
  她握着他的手是如此用力,用力到连指甲都陷进他的掌心里,他怀疑她知道自己有多用力。
 
  耿野晓得她是无意识下的动作,知道他的掌心会留下她鲜明的指印,却动也没动一下,只是任她抓握着。
 
  晓夜直视着窗外那片黑夜,平铺直达着,“‘神行者’是他特地创造出来的仪器,它可以刺激人的脑部,使用它的人,能够透过‘神行者’进入电脑,甚至上网,但是前几次的实验,使用者都不堪负荷,我是第一个没在第一天就死亡的人。但那时我已经痛得实在受不了了,他一直等到我忍到了极限,才开口哄骗我,我就把所有看到的事都告诉了他……”
 
  她痛苦的说:“当时我并不晓得,我看到的那些数字及字元代表了什么,等我知道时,一切已经太晚了,从那时起,我知道那地方的人永远不可能放了我,麦德罗更加不可能,永远永远都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密码。”她一阵发冷,不禁松开他的手,环抱住自己,看着他,笑了,笑得十分凄凉。“那些数字和字元全是电脑程式,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只能看见那些程式,还能轻而易举的破解通过它们,而且当他叫我进去时,我为了想要早点解脱,我就进去了。透过‘神行者’我能解开所有的电脑程式密码,他利用我在网路上来去自如。”
 
  该死,他听过这个,海洋说过。
 
  “我以为那只是一套程式系统。”他震慑的看着她。
 
  她面色苍白的轻声说:“不是。”
 
  “所以他们才要追你。”
 
  “对。”她微微点头,脸上显现痛苦的神色,“麦德罗是个疯子,他不只要我入侵企业的电脑,连FBI和CIA甚至其他国家的政府及企业和银行都不放过。我曾经想自杀,他们却不让我死。不使用的日子,他们二十四小时都替我打针,要使用的前一天,才会停止施打,却会派人把我绑在床上。”
 
  愤怒像岩浆般在他血液中沸腾,他费尽所有的力气才能强迫自己听下去。
 
  她木然的说着,像在说旁人的故事,“有一阵子,我放弃了,他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那段日子,我就像个行尸走肉,但是事情起了变化。”
 
  “不知道在第几次使用‘神行者’时,我对看到的东西懂得越来越多,他们虽试着监控我在网路上进出的路径,却仍无法完全监控我。后来,我慢慢习惯了使用‘神行者’时带来的疼痛,意外发现我在上网破解密码时,还能同时分神游走,那次的意外,我破解了研究所的密码,误闯了研究所监控摄影的电脑主机,才发现麦德罗根本是个恶魔,那地方是个比我所想像还要可怕的阿鼻地狱!”说到这里,晓夜激动了起来,“他不只抓了我,还抓了其他人,其他有异能的人,他利用我、利用他们,对他们做许多人神共愤的实验,我永远忘不了我那天在电脑里看到的纪录和影像,忘不了那些人痛苦的哀号!他把我们关在不同的房间,由不同的人看管着,他们透过隐藏式的摄影机,二十四小时毫不间断的监控着,我们完全没有隐私,没有名字,只是玩具,只是一个又一个的实验动物——”
 
  她哽咽一声,情不自禁的握紧双拳,“如果只有我就算了,如果只有我,也许我就认命这样过下去了,但他在网路上偷企业的钱,偷政府的钱,偷了钱又扩充设备,拿人做更多残忍的实验,那时我才知道再这样下去,只是让更多人受害,而我就是帮凶。”
 
  “你不是!”他捧着她的睑,愤怒的说:“不准你这样说!”
 
  “我是。”她泪流满面的道:“如果不是我,他不可能在短期内弄到那么多的钱,后面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受害。如果我在一开始就够坚强,不听信他的谎言,如果我别和他说,他会以为‘神行者’只是个瑕疵品,他就无法藉由那些偷取来的资料威胁挟持控制那些政府和企业,如果没有我,他的势力也就不会如此无限度的扩张——”
 
  “不对!如果你没和他说,他会杀了你,你死了,他也会找下一个倒楣的人继续测试那鬼机器!这种人我见多了,他是个疯子,而且贪得无厌,他只相信自己,只会一再测试,根本不会在乎在成功之前,究竟会死多少人!你懂不懂?”
 
  她泣不成声的看着他,泪眼里全是自责。
 
  直到现在,他才晓得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背负着那样的痛苦,为那疯子的过错而自责不已,他一把将她紧紧抱住,低咆道:“笨女人!不准你再胡思乱想,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受害者,该死的人是那个变态王八蛋,是那些研究所的人!不是你!听懂了没有?”
 
  “不是……我的错?”她埋首在他怀中,呜咽着问。
 
  “对!不是!”他火冒三丈的吼着:“你连一秒都不准给我这样想!”
 
  “但是……如果我……”
 
  “没有如果!”他紧拥着她,斩钉截铁的说:“不是你,也会是其他人,错的从来都不是你!听我说,你一开始就不晓得那些数字和字元是什么,对不对?”
 
  晓夜含泪点头。
 
  “你不知道他们在做的是什么实验,对不对?”
 
  她再点头。
 
  “既然如此,那又怎么可能会是你的错!”
 
  是这样的吗?
 
  她有些茫然的昂首,“不是我害的?”
 
  “当然不是。”他抚着她的脸,温声道:“你逃走了,不是吗?”
 
  她含泪讶然的看着他,一直以来,她始终怪罪自己,虽然后来逃了出来,她却觉得自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但又无法舍弃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了结自己的生命,只能在这世上自私的苟延残喘着,不断的逃亡下去。
 
  但如今,他的一番话却轻而易举的解开了她内心长久以来的愧疚。
 
  仿佛卸下心中沉重的枷锁,她有些虚脱的看着他,然后哭着笑了出来,点着头道:“对,我逃走了……逃出来了……”
 
  他拿了面纸给她,晓夜擦去泪水,好一会儿才较为平静下来。
 
  耿野看着她,轻声问:“你是怎么做的?”
 
  听她方才所说,那里戒备森严,她平常日子不是被打了针,就是被绑起来,他怎么想都想不通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晓夜吸吸鼻子,深吸了口气,一鼓作气的说:“自从我晓得麦德罗所做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想逃走。在一开始,逃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那时情况却不同了,因为我可以用‘神行者’。我趁每一次使用‘神行者’时,试着从电脑主机中找出研究所的建筑结构,包括所有摄影机的位置,人员的交班时间,找出了逃亡的时间和路线。就在我决定逃走的前几天,我在网路上遇到了一名试着入侵研究所的电脑骇客。我避过研究所人员的监控,透过网路和他沟通。骇客的代号叫鬼影,他听说了‘神行者’的事,才一路追查到这里。”
 
  她笑了笑,“我知道在我那样虚弱的状况下,就算我能逃出研究所,也不可能走多远,所以我骗他我是研究所里的人,我可以把‘神行者’偷出去给他,但他要帮我逃走。”
 
  “他答应了?”
 
  “嗯。”晓夜点头,“我告诉他逃走的日子,请他接应,时间到的那一天,是固定会使用‘神行者’的日子,我乘机在监视系统的电脑里做了干扰的bug,并要电脑定时打开我那一间房的电子中控锁,然后从垃圾通道进入垃圾子车里,最后再由垃圾车将我送出门口,鬼影贿赂了垃圾车的司机,自己开了车来接应。”
 
  “对,我费心费力帮你偷渡出来,还替你弄了假证件,和你耗了好几个月,你这女人才和我说得七七八八的,现在却一下子全都告诉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傻大个!”
 
  突如其来的声音教两人一怔,双双抬首往声音来处看去,耿野更是在第一时间将晓夜的点二二手枪抓在手里,闪电般对准来人。
 
  只见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不知何时来到门口,他双手抱胸,一脸老大不爽的对着满脸通红、紧抓着丝被掩盖自己的晓夜碎碎念:“你手机干嘛不开?害老子我以为你被人挂了,急得大老远坐飞机赶来,谁知道却看见你一丝不挂的和男人在床上翻滚,呿!”
 
  “手机?”晓夜一惊,小脸顿时羞得更加火红,窘迫的道:“我忘了充电。”
 
  “你怎么进来的?”他竟然没听见这人接近的声音,耿野心下微惊,戒慎的看着那俊美无俦的男子。
 
  “门没关。”他翻了个白眼。
 
  “鬼影?”耿野拉住想起身逃到浴室里的晓夜,毫不在乎自身的赤裸,只是用长臂霸道的环住她,摆出宣告的姿态,冷冷的开口问:“昨天在网路上的人是你?”
 
  “不,我叫影,你可以叫我小影。”帅哥潇洒一笑,“鬼哥才是网路上的那个。我们专门替人跑路,他负责文件,我则负责其他实际作业。”
 
  “你们有两个人?”晓夜微惊,蓦地抬首。
 
  “你不知道?”耿野挑眉,枪口仍对着门边那位帅哥。
 
  “我以为是同一个,我只见过他。”她摇了摇头,然后突然僵住,回头看着耿野,“什么叫昨天在网路上的人是你?”
 
  耿野一僵,还来不及回答,便听到那帅哥幸灾乐祸的笑着说:“哈,你不知道吗?他昨天让人到网路上探你的底,还把你的真名给打上去,要不是鬼哥收线得快,麦德罗的人早就找上门来了!”
 
  “他们已经来过了。”晓夜瞪着耿野,头也不回的说。
 
  “真的?”小影吓了一跳,东看西瞧的,“在哪里?在哪里?”
 
  “被我打跑了。”耿野不爽的瞪着他,在心里把这死小子臭骂上一百遍。
 
  “为什么调查我?”晓夜看着耿野,眼底有着痛苦。
 
  “我不是故意的,你身上有枪油的味道。”他咕哝了两句,为自己辩解,却见她一副伤心的模样,不由得咒了一句道:“该死,你自己还不是不信任我,什么都不和我说!如果你早说,我就不需要这样偷偷摸摸了!”
 
  “我……我是不想连累你们……”
 
  “已经来不及了。”他不爽的说。
 
  她心头一痛,喉咙紧缩,“对不起……我很抱歉……”
 
  “抱歉个屁!”耿野听得一阵火大,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她又开始钻牛角尖了,他抓着她的双臂,气急败坏的吼道:“你少给我胡思乱想,我就是喜欢被你连累!妈的,你还不懂吗?”
 
  “懂……懂什么?”她吓了一跳,惊慌的抬首,眼睫上沾着泪水,迷惘的看着他。
 
  “我爱你啊,笨蛋!”


第10章

  一夜将尽。
 
  水天一线的那方天际微微亮了起来。
 
  海上的云彩变化万千,由蓝转紫再转为粉色橘红。
 
  晓夜昂首望着满脸通红的耿野,陷入既呆滞又茫然的状态,他方才那惊天一吼,教她听了整个人都傻了,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眼见现场一片死寂,一旁看戏的小影,忍不住开口催促道:“喂,他向你告白耶,你没话好说吗?”
 
  “闭嘴!”耿野瞪他一眼,抬手又把枪口对准那凝眼的家伙。
 
  面对枪口的小影,立刻识相举手,在嘴边做出拉上拉链的动作。
 
  耿野见状,这才将视线拉回眼前的女人身上。
 
  “你……你爱我?”晓夜有些结巴,傻愣愣的瞧着他。
 
  方才一时冲动吼了出来,现在要收回也来不及了,耿野只好恼羞成怒的瞪着她,“不行吗?”
 
  “呃……”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然后又试着张了张嘴,“我……”
 
  瞧她又是这副模样,他眼一眯,不等她说第二个字就出言恐吓,“你敢说‘谢谢’试试看!”
 
  小影闻言,忍不住又插起话来,“喂,你这样也太强人所难了吧?告白归告白,难道还有限定回答的吗?还拿枪威胁咧。”
 
  “他妈的,臭小子,你给我滚出去!”耿野边骂边朝那小子警告性的开了一枪,吓得对方立刻举手投降,三两下就退出门外。
 
  见他退出门去,耿野才满意的放下手臂,瞪着依然傻愣愣的晓夜问:“怎样?”
 
  “你……你确定?”
 
  “废话。”
 
  她慌乱的道:“但是我曾长时间被关起来做实验,三年的日子不断逃亡,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常,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那有什么关系?”他不耐烦的打断她,怒目以对。
 
  晓夜一动也不动的看着他,下一秒,却忽然泪如泉涌,串串的泪珠扑簌簌地滑落粉颊,完全没有任何预警。
 
  “天杀的,你哭什么?”耿野咒骂连连,火大不已的扔下枪吼道:“这有什么好哭的?我又没强迫你接受,你不爽可以说啊!”
 
  她摇摇头,开口想说话,却只逸出一声轻泣,只好又再摇头。
 
  “该死,别哭了。”他看得脸色铁青,拿她没辙,粗鲁的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恼怒的道:“哭什么哭?我又不是说要宰了你!”
 
  她紧紧攀着他的颈项,泪如雨下的轻泣着。
 
  她根本不敢奢望啊……但这男人却说爱她……
 
  他知道了关于她的一切,却依然对她说我爱你……
 
  “别哭了……”耿野暗叹一声,见她仍哭个不停,只能满脸不爽的抱着她,闷声咕哝着,“可恶,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门内这方吼声不再,蹲在门外的小影好半天听不到动静,忍不住想探头查看,肩头却被人一拍。
 
  “喂,你是谁?”
 
  他吓了一跳,猛一回头,只见一名少女冷冷的瞪着他。
 
  他露出微笑,回道:“路人甲。”
 
  “里面怎么回事?”小岚指指房内,质问他:“晓夜姊哭什么?”
 
  “这个嘛……说来话长。”他嘿笑着。
 
  小岚眯眼,“那就长话短说。”
 
  在经过陌生帅哥一阵“因为这样所以那样,然后又怎样怎样”的解释之后,小岚才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因为事情太过精采离奇,害她中途忍不住也跟着他蹲了下来。
 
  “所以,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小影对着这位漂亮的小妹妹说得口沫横飞,才要歇口气,却发现房里又再度没了声息,“奇怪,里面怎么没声音了?”
 
  “我看看。”小岚探头就要看,却被他一把抓了回来。
 
  “等一下,让我先看一下。”
 
  “为什么?”她不满的瞪眼。
 
  “以免有十八禁的画面出现。”他嘿笑两声,将她拦住后,自行回身探头进去,却见一只大脚对着他的脸就踩了过来,差点把他给踩个正着。
 
  他连忙跳起来,开口就骂,“喂,你——”
 
  话没说完,耿野的大手就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嘴,这野兽般的男人不知何时套上了牛仔裤,光用一只手便将他砰地压到了墙上,小影瞪大眼,就听这人冷声开口警告。
 
  “闭嘴,她睡着了。我有事要问你,别和我耍花样,懂吗?”
 
  眼前这男人看起来冷酷异常,和之前在房里面对晓夜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他眼角眉梢,没有一了点笑意和情感存在,一双眼冷得像冰。
 
  他见过这种人,他们都带着那种从炼狱中活过来的修罗才会有的煞气。
 
  听着他冷冰冰的警告,小影不禁打了个寒颤,立刻点了点头。
 
  耿野见状,这才松开手,看着小岚道:“进去房里把门关起来,帮我看着她,有什么事就立刻叫我。”
 
  “你跟我来。”他丢下这一句,就带头走向客厅。
 
  迫于他无形释放出来的压力,两人立刻照做,没人敢多说一句抗议。
 
  门关上了,客厅里,两个男人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
 
  “你们幕后的老板是谁?”一坐下,耿野就单刀直入的开口。
 
  小影揉揉疼痛的下巴,瞥了他一眼,悻悻道:“没有。”
 
  “别说废话,我要的是答案。”
 
  他的声音冷得像能划破空气,小影微微一惊,知道一有错答,自己小命可能就不保,立刻把所有事情全盘托出,“真的没有,当初我们是有接下追查‘神行者’的案子,那东西可是无价之宝,谁得到都能大赚一笔,所以鬼哥才一路追踪到麦德罗的研究所,鬼哥和她接上了线,答应了她的条件,才找我来帮她逃亡。当时我一见到她那模样就知道事情不对,一个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怎么可能虚弱成那样,她那时连站都站不稳,头发全被剃光,瘦得和非洲难民有得比,皮肤白得像鬼一样,活像几年没见过太阳似的,而且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毫无样式的白色长袍——”
 
  哇靠,这家伙的脸色怎么变得越来越狰狞,还是快快跳过这一段好了。
 
  小影吞了下口水,不敢再形容下去,忙清清喉咙道:“咳嗯,总之我被她那德行吓了一跳,没时间多问,只好先带她离开那里,之后到了汽车旅馆,才有时间问她‘神行者’的事。我那时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因为她身上根本没地方藏东西,只是鬼哥要我问,我只好问了,谁知道她二话不说,站起来到桌子旁边,拿着旅馆的笔,就在床单上画了起来,她又写又画的,整整花了一个晚上,把‘神行者’的设计图全画了出来。”
 
  口好渴,他自己倒了杯水来喝,喘了口气,才又继续说:“我替她安排了新的身分,给了她一笔钱,告诉她怎么避开追踪者就带着床单回去交货,谁知道我离开还没半天,就接到她打来的求救电话,那些王八蛋不知怎么的又找到了她,我只好又回去找她,刚好在最后一秒赶上。”
 
  他说得口沫横飞,皱着眉头道:“但我怎么想都觉得怪,你不要看我这样,我在业界里可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我安排的证件和身分都几可乱真,我的客人只要有照我教的去做,从来没人被发现过,对方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找到她,而且之后事情更怪,不论我怎么替她安排新的身分、改变她的外型,他们都能在很快的时间里找上门来。”
 
  说到这里,他就忍不住抱怨几句,“我告诉你,那些王八蛋活像苍蝇见到蜜糖一样,好像她人在哪里都闻得到,害我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整整有三个月,我们都像被人追赶的兔子一样,天天都在逃。我才觉得奇怪,怎么老是被人找到,嘿,结果你猜原来是怎样?”
 
  耿野沉默不语,只是冷冷的瞪着他。
 
  哇,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配合。
 
  小影在心里咕哝了几句,只好悻悻然的继续唱独脚戏,“结果啊,原来根本不是我技术太差的关系,而是那没人性的家伙在她身上装了追踪器。”
 
  “追踪器?”耿野一愣,“你不是说她身上没带任何东西。”
 
  哇喔,终于有反应了。
 
  小影眼一亮,兴奋的指着自己的右肩,脱口就道:“对啊,但那些人把追踪器直接埋在她右边的肩背上,因为在背上,她自己根本不知道,要不是因为我看到她洗澡——喂喂喂,暂停、暂停,是不小心的,我可不是故意偷看的!”
 
  见那野人突然跳起来朝他逼来,一副凶性大发的模样,吓得小影连忙举手喊冤,“对方突然闯进来,我只好冲进浴室和她一起跳窗逃跑,那完全是意外!意外!OK?”
 
  耿野闻言,还是一脸不爽,想到这小白脸看过晓夜的裸体,还和她相处过那么久的日子,他就觉得一肚子火,更让他恼火的是,他当时人不在那里,她只能靠这个看起一点也不可靠的臭小子保命。
 
  妈的,越想他就越生气!
 
  他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恶狠狠的命令,“说下去!”
 
  见那野人回到位子上,小影松了口气,才敢再说:“我当时看到她肩背上的疤,就觉得奇怪,那疤怎么看都像手术缝合后的痕迹,但说是动手术,那疤又显得太小,我忍不住问她,她却说她从小到大都没动过手术,我一听就知道不对,那时没办法去一般医院,只好到我认识的密医那里检查,才发现她背上有个追踪器,我们帮她动手术取出来,还没来得及缝合,那些苍蝇又追到,只好随便包扎一下就跑。”
 
  “拿下追踪器之后,情况才稳定下来,我也才终于有时间问她那些人为什么要这样死缠烂打,她才把事情全说了出来,我一听就傻了,鬼哥刚好又通知我说,她在床单上画的‘神行者’设计图根本不能用,她才说那是假的,她根本不可能把真的‘神行者’设计图交给任何人,因为那只会使更多人受害。又问我说我们想把‘神行者’卖多少钱,她可以全数给我。”
 
  他翻了个白眼,“我忙了老半天,什么都没有,当时都快昏了,哪信她啊,她都已经那么惨了,那鬼东西又是害人的玩意儿,我可也是还有点良心的,怎么可能还卖了害人,但是又不可能逼她去卖身还钱,只能自认倒楣了。谁知道她却坚持拖着我去拉斯维加斯玩吃角子老虎,没两三下就中了连线大奖,看得我当场傻眼。”
 
  耿野听得也呆了一呆,她是说过她玩吃角子老虎中广大奖,他当时还以为她是在开玩笑,谁知道竟然是真的。
 
  小影倾身向前,满脸疑惑的道:“我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她是怎么弄的,照理说她应该是需要‘神行者’才有办法操纵电脑,但当时她手上又没有那东西,情况真是诡异到极点了。我问她,她只是把钱全都给了我,问我这些够不够。我见她不想说,就没多问了。”
 
  “不过因为麦德罗的势力范围相当大,为了以防万一,我每隔一阵子就会替她弄一个新的身分,一直到几个月前,她才说她想回出生地来看看。”小影双手一摊,万分无奈的说:“喏,后来的事情你应该都晓得了,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我和鬼哥可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连她玩吃角子老虎中的钱,我们两个也只拿了必须的费用,其他的钱全存在一个固定的户头里,动也没动过一分一毫喔!”
 
  耿野瞪着他,好半晌没说一句话,害小影被看得心里发毛,却见他突然沉声开口问了一句。
 
  “她被关了多久?”
 
  “大概五年吧。”
 
  她被关了五年,逃了三年!
 
  难怪她会作恶梦,难怪她总是睡不安稳,难怪在刚认识她时,她总是如惊弓之鸟……
 
  现在他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用一张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为什么那么不愿意接下厨师的工作,为什么从来不问他的事,因为她根本不敢去想,她随时都在准备逃跑!
 
  耿野胸口一痛,紧抿着唇,简直无法想像她究竟是如何撑过来的。
 
  她是那么的脆弱娇小,那么的坚强勇敢,却又那么的恐惧害怕——
 
  一想到之前有那么多次,她不断在生死边缘中徘徊,他就感到一阵惊恐。
 
  该死,没有人应该活得像她一样,他也绝不会让她再继续这样逃亡下去!
 
  他握紧双拳,直视着眼前的小白脸,开口就问。
 
  “关于那位约翰·麦德罗,你知道些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小影双眼一亮,笑咪咪的说:“没问题,不过,我的情报是要钱的喔,刚刚那些是免费奉送,接下来的可就要收费了。”
 
  “钱不是问题。”
 
  “真的吗?嘿嘿,这位老板,只要有钱,最算你想知道麦德罗早上吃了什么都行!”
 




  一觉醒来,只见到一颗小小的脑袋缩在她身边。
 
  晓夜有些茫然,她看着在自己身边熟睡的小岚,眨了眨眼,一瞬间,以为昨夜那些只是一场梦,却听见门外传来男人说话声。
 
  她掀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才走到门边,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大叫。
 
  “耿野?屠海洋?”听到眼前这两个男人的名字小影吓了一跳,惊骇不已的喊道:“你是说你就是传说中那位火爆浪子‘烈焰耿野’,他就是‘屠夫海洋’?”
 
  这两个人在佣兵界可是一等一的高手。
 
  耿野擅长枪炮炸药,任何的枪枝到了他手上,他都能拆成废铁,也能在瞬间将其组合完成,他非但是个神枪手,在爆破方面的技术更是神乎其技。听说他当年只身潜入敌营,炸掉了恐怖分子的弹药库却没伤到住在附近的平民百姓。他操控火药的技巧实在太神了,所以才被人叫做“烈焰”。
 
  屠海洋则是电脑高手,而且只要能动的交通工具,不管是机车或火车,飞机或坦克,全都难不了他。不过他最厉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匕首,谣传他年轻时曾单刀入林,光靠一把匕首就歼灭了一整个小队,所以其他人才给了他一个外号,叫他“屠夫”。
 
  “什么狗屁烈焰屠夫的!妈的,臭小子,我们已经退休了,你声音小一点!”耿野伸手敲了他一脑袋,低声恐吓道:“要是你吵醒了她,我就把你拿去油炸!”
 
  天啊,他们两个是传奇人物耶!
 
  小影抚着被敲的脑袋,半点也不生气,只是用闪闪发亮的眼睛,崇拜的看着他们,不过这次记得将声音压低了些,“我从小就听你们的事情长大的耶!你们真的好厉害喔!”
 
  从小听他们的事情长大的?
 
  耿野和刚被从店里叫来的海洋对看一眼,突然兴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你从哪听来的?”耿野凶恶的瞪着他。
 
  “那是商业机密、商业机密。”说到这个小影忍不住鼻子就翘起来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逃命专家,要是连你们两个大名我都没听过,万一哪天遇上了怎么办?如果连这点情报都搞不清楚,我还混个屁啊。”
 
  也对。
 
  这小子是专门帮人跑路的,的确是应该要听过他们两个。
 
  耿野一挑眉,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凶狠的威胁道:“你这小白脸,我警告你,我们在这里的事要是你敢传出去,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出来剁了喂鱼,听到没有?”
 
  小影一听,立刻举起手,卯起来点头,“知道、知道,我保证不会说出去,我发誓!”
 
  “好了,现在快告诉我们研究所的情报。”他松开小白脸的衣领,双手抱胸的逼问:“里面有多少人?警卫几时交班?那叫麦德罗的王八蛋住在哪里?”
 
  “你要知道那些做什么?”
 
  听到她的声音,耿野暗暗再度咒骂一句。
 
  可恶,都是这小白脸!一定是他刚刚那样怪吼怪叫才把晓夜给吵醒的!
 
  他瞪了那臭小子一眼,回身就看见她白着脸站在门边。
 
  晓夜下了楼,直直走到他面前,再问:“你想做什么?”
 
  “把那鬼地方给炸了。”他怒目瞪视着她。
 
  “炸?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如果事情有那么简单,我拚了这条命也会去做,但那里面不只有那些丧尽天良的研究人员,还有更多无辜者啊!何况那里警卫森严,一个不小心,你们就会被抓到的。”她冷声警告他,“相信我,你绝对不会想被他们抓到的。”
 
  “我们会先把他们救出来的。”他冷静的说,“再严密的保全,都会有疏漏的。”
 
  “你疯了吗?我之前说的你都没听懂吗?”见他执意要去,她气得握紧双拳,越说越激动,“麦德罗掌控了许多政府和企业,你去对付他就像螳臂挡车一样,如果失败了,你会被追杀一辈子的,到哪里都无法安定下来,你不懂吗?”
 
  小影举手插话,“晓夜,我赞成他的主意,你一直这样逃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对付得了麦德罗,那就是他们两个了。”
 
  “我没问你!”她气愤的瞪他一眼,回头再对着耿野发火,“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小岚想一想,如果你死了,你叫她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我出了事,我也早有安排。”他正色的看着她,捧着她的脸,哑声逼问:“你已经逃了三年了,你还想逃多久?五年、十年、二十年?难道你想这样逃一辈子?”
 
  “不想!我当然不想!”她气急败坏的伸手推他,“但是我更不想看你去送死!我宁愿逃一辈子——”
 
  这女人怎么那么难搞,他一火,脱口就道:“如果你怀孕了呢?你要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逃吗?”
 
  她脸一白,抚着小腹往后退了一步,才虚弱的回道:“我不可能怀孕的,你有用保险套。”
 
  “不是每一次。”真不敢相信这女人这么两光,他翻了个白眼说:“我后来就忘记了。”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忘记!”她生气的伸手推了他一掌,又气又慌,不由得结巴起来。
 
  “我又不是故意的,前几天保险套就用完啦!”见这女人一副不想怀孕的样子,他也火了,不爽的瞪着她吼道:“你在之前是处女,我两个月前才做过全身健康检查,我们两个没病没痛的,为什么不能直接来?”
 
  “会怀孕的啊!你这笨蛋!”她气得对他直吼,好想踹他几脚。
 
  “怀孕又怎样?天又不会塌下来!”他火冒三丈的吼回去。
 
  “生孩子的又不是你,你当然觉得天不会塌下来!”她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大色狼、王八蛋!你以为生孩子那么简单吗?生了要养,养了还要教啊!”
 
  “我有说不养、不教吗?”
 
  “瞧你这野人德行,女儿给你教出来还得了!”
 
  “什么女儿,说不定是儿子啊!”
 
  “咳咳,对不起,打扰一下。”见这一对吵得火热,一旁的小影忍不住再度举手插话,“生出来之前,你们得先结婚才行吧?而且到底怀孕了没,也都还不晓得吧?用得着现在争论小孩子的性别吗?”
 
  耿野和晓夜一僵,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三秒后,才有人开口发言。
 
  “怎么样?”耿野瞪着她说。
 
  “什么怎么样?”晓夜红着脸回瞪过去。
 
  “你要不要嫁啊?”他横眉竖目的粗声质问。
 
  她眨了眨眼,张口结舌的,“你……你现在是在求婚吗?”
 
  “不行吗?”他瞪着铜铃大眼,一脸凶悍。
 
  “你……你……想娶我?”她结结巴巴的,脑子里全混成一团。
 
  “对!”他朝她逼近。
 
  “但是你……你……”她满脸惊慌,不知所措的被逼着往后直退。
 
  “我怎样?我说我喜欢你,结果你回了一句什么?”他加重语气凶恶的说:“谢谢!”
 
  “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乱的边说边退。
 
  “不是故意?那我说我爱你,结果你哭得乱七八糟是什么意思?”他继续朝她逼近。
 
  “我不是……”
 
  “不是故意,我知道。”他直接帮她回答,眯眼质问:“那这次呢?你的回答是什么?”
 
  她被他逼退到了墙边,结结巴巴的说:“我……我……”
 
  “你不喜欢我?”
 
  她垂首摇头。
 
  “你讨厌我?”
 
  她再摇头。
 
  “那就嫁给我。”
 
  “我不能!”她被逼急了,脱口就说:“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他两只手压在墙上,将她困在身前,两眼冒火的直问:“说啊,为什么?”
 
  “该死!”她咒骂一声,猛地抬起头,含泪骂道:“你明知道只要麦德罗还在找我的一天,我就不可能安定下来、不可能结婚!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逼我?”
 
  “那好,如果没有别的因素,撇开其他那些杂事,你愿意嫁给我吗?”
 
  “可是那——”
 
  “别管那些!”
 
  “你不懂——”
 
  “我不懂才有鬼!现在求婚的是我!”
 
  “麦德罗他——”
 
  “我要你别去想那些!我只是问你,如果没有那些事,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他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你……”
 
  “怎样?”
 
  “我……”
 
  “说啊!”他不耐烦的一掌拍打在墙上。
 
  她含着泪看他,好气好笑却又万分无奈伤心,但他是如此坚持要听到,拗不过他,她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耿野心头一跳,捧着她的脸,“说出来。”
 
  “好。”
 
  他喉头一哽,哑声正式再问了一次:“我,耿野,愿娶邬晓夜为妻,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不离不弃。邬晓夜,你愿意嫁给我吗?”
 
  晓夜看着他,只见他看似镇定,眼底却有着一丝不安。
 
  她从没想过她会见到他脸上露出这种怯懦,他一向粗鲁不文、傲慢自大,这样一个男人竟会因为她的回答而不安?
 
  “我……”她悲喜交加的看着他,轻声道:“我愿意。”
 
  他发出一声胜利的吼叫,一把抱住了她,紧紧的抱住了她。
 
  “我爱你。”他哑声说。
 
  她听在耳里,又悲又喜,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但这是不可能的,你懂吗?我们不可能结婚的,他们会追我一辈子的。”
 
  “小火山,我们已经结婚了。”他笑开了嘴,亲了她一下,“有没有那纸证书并不重要,我问了你,你答应了,那就够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老婆,我不会放弃你的。”
 
  晓夜满心感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你。”他抵着她的额头,咧嘴笑着说:“我也不会让你做寡妇的。”
 
  “你发誓?”她用手指描绘他的脸。
 
  “我发誓。”他认真的说。
 
  天啊,她好爱好爱他……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她知道自己没有了他,一定活不下去。
 
  “你要去对付麦德罗,可以。”她泪中带笑的开口,“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也要去。”


第11章

  “不行!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我在里面被关了五年,你心知肚明我是最熟悉那地方的人,我清楚那里面的状况,我记得所有的通道和出口——”
 
  “那些你都可以画出来,何况那么多年下来,里面的情况也许早就变了!”
 
  “你在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的是你!”他一拍桌子,大发雷霆的吼道:“我不会让你靠近那里,你想都别想!”
 
  “想进去那里,你们就需要我。”
 
  “狗屁!”
 
  “你们要先去救人,对不对?”她冷静的看着他说:“只有我会而且能够使用‘神行者’,只有我知道如何开启那些电子锁。时间是最重要的,只要我能潜进实验室去用‘神行者’,就可以从中央系统一次把所有的门都打开,还是你要一个一个去开门,然后等那些守卫来抓你?”
 
  他一僵,脸色铁青的抗拒着,“我不会让你用那该死的东西!”
 
  “你知道那是最好且最快的方法。”她直视着他,试着想说服他听从她的计划。
 
  “好个头!”耿野低咆,直想伸手摇晃她。
 
  这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刚刚还不要他去,现在却要自己跑去!
 
  天杀的,他简直快被她搞疯了!
 
  晓夜不再看他,迳自转头询问那位始终不发一语的巨人。
 
  “海洋,你怎么说?”
 
  海洋看看她,再看看暴跳如雷的好友,才扬起嘴角,“抱歉,阿野,她说得对,要救人,她去使用那东西是最快的方法。”
 
  “小影你呢?”晓夜再看向小影。
 
  见耿野一脸狰狞,小影先退到海洋身后寻找掩护,才有胆开口道:“抱歉,耿大哥,虽然我很崇拜你,不过我也同意她说的。”
 
  “三票对一票。”晓夜抬头看着他,“半数通过。”
 
  “就算一百票还是不准!”他火冒三丈的瞪着她咆哮。
 
  “你听我说。”她抬手轻抚他的脸,柔声开口,“我知道你担心我,说真的,要回去那里,我也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
 
  “那就别去啊!”他吼道。
 
  “不行,我一定得去,不然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她将手搁在他胸膛上,试着说服他,“这三年来,我一直觉得很愧疚。我自己逃了出来,其他人却依然留在那里,受尽折磨。三年前,我只有能力救我自己,但是这一次不同了,我不再只是一个人了,我希望能帮上忙,而不是在一旁等待,你懂吗?”
 
  他抿唇不语地瞪着她,只觉得气恼。
 
  “而且,我必须去毁掉‘神行者’,只要它还在的一天,就算麦德罗死了,我也会不得安宁。”
 
  “我会替你把那东西毁了。”他怒目以对。
 
  “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样子。”这男人实在顽固。
 
  “你可以画出来啊!”
 
  她平心静气的和他讲道理,“就算我画出来了,你们也找到了,但是你们要怎么确定那是不是真的?这次他们能那么快就追来这里,显然麦德罗又找到了另一个‘神行者’的受害者,既然能有两个使用者,为什么不能有两台‘神行者’,或是更多个?我必须亲自去确定,只有靠‘神行者’才能找出所有的答案,并且毁去‘神行者’的原始设计,你懂吗?”
 
  他心里知道她说得对,却还是不愿意她跟去。
 
  耿野握着她的肩头,生气的警告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已经找到了另外一个,为什么还会想要抓你回去?他大可以派人把你杀了,但他却让人带了麻醉枪。他想要你,你懂不懂?”
 
  “我知道,就是知道才更要回去。”她看着他说:“另一个人撑不了多久的,他和我说过,我是不可替代的,像我这样合适的使用者,一百万人之中,可能都不会有一个。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第二个,再这样下去,那个人会死的。”
 
  他直视着她清澈的双眸,知道她是认真的,她要去救那些人,而且不管他怎么阻止,她都一定会去。
 
  “该死!”他咒骂一声,将她紧紧抱住,然后又骂了一句:“可恶!”
 
  “耿野……”她环抱住他的腰,小脸贴靠在他胸膛上,“拜托。”
 
  “你这个爱管闲事的笨女人!”他又咒骂起来,只是这回口气却带着疼惜和无奈。“我他妈的一定是脑袋不清楚。”
 
  “谢谢……”知道他答应了,她轻声道谢,但一想到要回去那恐怖的地方,内心深处的恐惧仍教她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可恶,这女人明明怕得要死!
 
  耿野收紧双臂,一方面佩服她面对恐惧的勇敢,另一方面却又替她感到害伯,
 
  妈的,他干嘛答应她啊!
 




  夜黑风高,月下树影幢幢。
 
  不远处,一栋占地极为广大的白色建筑坐落在山谷中。
 
  耿野居高临下的往下瞧,半夜两点,那栋建筑依然灯火通明,附近的树木全被铲平,种上了整片的草皮,明亮的探照灯将建筑物周遭照得如白昼一般。
 
  虽然到处不见人影,但他晓得那里的安全防护严密至极,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他带头潜行下去,直到森林边缘,才掩身树丛后停了下来。
 
  “还有十秒。”小影全身黑衣,看着手表提醒,“五,四、三、二、一,熄!”
 
  他话是这么说,可前方灯火却依然大亮。
 
  “靠,你家那只鬼到底行不行?”瞪着那片灯海,耿野忍不住低声咒骂。
 
  “当然行,他人又不在这里,在网路上下指令总是会有点时差嘛!”小影尴尬的强辩,幸好就在这时,那片灯海极为给他面子的一起熄灭。
 
  呼,好险,差点出糗。
 
  “哈,你看吧!好了,快点快点,从现在开始到警卫去电力机房只有五分钟而已,别再说废话了!我先去弄车!你们进去救人时,记得顺便帮我搞定守卫,一会儿门口见。”他说完转身就溜,没两下就不见踪影。
 
  耿野转头看了眼晓夜,虽然从下飞机到现在,他已经问过上百次了,还是忍不住再问:“你确定?”
 
  “确定。”她微微一笑。
 
  耿野皱起眉头,拿她没辙,只好再次交代,“待在这里别动,等我打暗号后再过来。进去之后,别离开我的视线,了解?”
 
  “了解。”她点头。
 
  “绝对是疯了……”看着她信任的笑脸,他恼怒的嘀咕着,然后突然捧着她的脸用力的吻了她一下,才和海洋及另一个他找来帮忙的同伴打了个招呼,跟着背起装满炸药的背包,无声无息的潜行至百公尺外的大门口。
 
  晓夜等在原地,心跳如擂鼓。
 
  前方一片暗沉沉的,他的身影一下子就被黑暗给吞噬,她紧张的等待着,门前的警卫拿着手电筒来回巡守,那微弱的灯束在黑暗中显得特别刺眼,她深怕他们三个会被照到,但下一秒,手电筒的灯光一晃,然后她就看到那灯光明灭了三次。
 
  是暗号。
 
  她眨了眨眼,猛地领悟过来,虽然不知道这些男人是如何办到的,但她还是拿着枪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去。
 
  还没冲到门口,她就看见耿野站在门边,地上倒了四名守卫,海洋和另一个男人却不见踪影。
 
  他熄了手电筒,朝她一招手,带头进了大门,她才要问他其他人在哪,就看见海洋站在研究室的大门口,两手各抓着一个警卫的头,互相一撞,就把那两人给撞昏了。
 
  另一个男人则早已等在门边。
 
  耿野经过他们身边,三个男人交换了个眼神,就各自分开,海洋进门往右,朝地下室去,那一脸阴沉的男人往左,消失在转角,耿野则拉着晓夜一起往位在二楼的“神行者”实验室去。
 
  白色长廊上,除了紧急照明灯外,没有其他灯光。
 
  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会因为害怕而无法动弹,但紧绷的氛围,却让她无暇恐惧,她和耿野一起上楼,中途遇到的人,全被他安静无声的处理掉,他的动作又快又狠,通常对方都还来不及反应,就已被他击倒,让她看得目瞪口呆。
 
  他一边处理障碍,一边还沿路安置炸药。
 
  上了二楼后,她很快就找到了实验室。
 
  “就是这里。”
 
  “让开。”他说,一边从腰后抽出一把装了灭音器的手枪。
 
  晓夜一退开,他便朝着电子锁连开数枪,大脚一踹,就将门给踹开来。
 
  门一开,她立刻冲进去,却在下一瞬在房间内站定。
 
  那台仪器就坐落在原来的地方,她瞪着它,恐怖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一时间,她有些惊慌,但耿野立刻握住她的手。
 
  “晓夜?”
 
  “没……我没事。”她握住他的手,吸取他的力量。
 
  “你用不着勉强,我们还是可以照原来的计划。”他沉声开口。
 
  她摇头,深吸口气,坚定的看着他,“不,我没事,来吧,你得帮我,快没时间了。”
 
  她必须在电力恢复前解除研究所的电子自动防卫机能和所有监控设备才行。
 
  见她心意已决,他不再多说,只问:“怎么做?”
 
  晓夜松开他的手,鼓起勇气坐上那个位置,戴上“神行者”,然后看着他道:“这地方有备用电力,电脑仍然是开着的,你只要移动滑鼠,照上面的指示做就行了。”
 
  见她准备好了,耿野闻言照做。
 
  滑鼠才点开第一阶段,她脸色就立刻刷白,双手紧握着座椅把手。
 
  耿野见状,真想关掉这该死的机器,但仍强忍住。
 
  下一秒,灯光大亮,整间实验室亮了起来,他立刻持枪守住门口,但警报器却未响起,显然她已进入中央系统。
 
  耿野松口气,放下背包,动作迅速地将准备好的定时炸药安置在房间四周及电脑上头。
 
  萤幕上,他完全不认得的字元及数字急速闪动着,他回头看她,却看见白色的灯光下,她脸色死白,额上渗出冷汗,痛苦的咬着下唇。
 
  该死,还要多久?
 
  她已经把自己咬出血来了!
 
  耿野再忍不下去,几乎就要伸手关掉那鬼东西,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发现不对,匆忙跑来查看。
 
  来得好!
 
  听见脚步声,耿野大步来到门边,对方才进门,他一把抓住对方枪身往自己这边一带,跟着一拳就扁了过去!
 
  对方来一个,他扁一个,来一双,他就扁一双,四个武装警卫一拥而上,他一拳一个,把气都出在那些人身上,三两下就打得他们东倒西歪,连爬都爬不起来。
 
  再回头,她已经睁开了眼,正虚弱的起身,抬手要拿掉“神行者”,却差点摔跌在地。
 
  他冲过去接住她,双手才触及她,耿野就发现她全身早已汗湿,连嘴唇都是白的,她虚弱得根本站都站不住,他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决定先带她出去再说,却听到她开口。
 
  “我……把门全开了……”她揪着他的衣领,费力的开口要求,“另一台……在隔壁……拜托……”
 
  他暗暗咒骂一句,将她放回椅上躺好。
 
  “我去处理,你别乱动。”
 
  他说完抓了背包就走,走廊上,果然所有的门都已被打开,他到隔壁房间,果然看到一模一样的机器,他看了那东西就有气,不想离开她太久,他直接对着头盔和电脑开了几枪,确定它们不能用后,才把炸药扔到角落,跟着马上转身回到她身边;他没费事设定时间,反正隔壁的炸药一引爆,这边也会跟着起连锁反应,乖乖安装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可才一出门,他就看见一人持枪想冲进晓夜所在的房间,他二话不说,伸手就是一枪,直接赏那王八蛋一颗子弹。
 
  将背包背在身上,他进门照样给那台电脑和头盔几枪,才抱着她飞奔离开。
 
  他将引爆装置定时在五分钟,根据那只鬼的调查和晓夜所记得的,地下一楼关了十九个,地下二楼五个,他们认为那些人应该都被打了药,不过如果计划顺利,海洋和小影应该能及时将所有人弄出来——
 
  “等等……前面右转……到A24号房……”见他要下楼,晓夜连忙阻止他。
 
  “为什么?”他拧眉不解。
 
  “另一个……使用者……”她打着寒颤开口。
 
  “被关在那里?”
 
  她点头。
 
  三年前她从电脑中发现,除了她之外,所有的实验者都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耿野事先和海洋及另一个男人商量过后,决定由海洋下去救人,另一个男人则去后面麦德罗的住处解决他。
 
  本来一切应该就是这样,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方才一进到这房间,她才想起虽然她之前也是被关在地下室,但后来麦德罗为了使用方便,将她移到了二楼,但是她的房间依然没有任何开口及窗户,以至于之前她一时忘了这件事。
 
  若不是突然想到她的恶梦中老是有滑下垃圾通道的那一段,只怕就要遗漏另一个人了。一想到这,她立刻用“神行者”查询,发现麦德罗果然将另一人也关在那里。
 
  见晓夜点头,耿野立刻抱着她往那房间跑去。
 
  A21、A22、A23、A24——
 
  “A24!到了!”
 
  建筑群左侧在这时传来爆炸声,那是他刚上楼时安置在左侧楼梯口,用来调虎离山,引开敌人注意力的黄色炸药。
 
  他在爆炸声中,抱着晓夜冲进门里,房里却出乎意料之外的有两个人。
 
  两个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
 
  男的年约四十,金发、蓝眼,发长及腰,一张脸帅得能媲美电影明星;女的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女孩眉清目秀、粉雕玉琢,却是黑发黑眸,虽然皮肤苍白,但那面容,怎么看都像个黄种人。
 
  耿野乍见那女孩,心头莫名一跳,突生起一股面熟的感觉。
 
  白种男人抱着小女孩,站在床边,见两人闯进来,相当冷静,只是有些惊讶的扬了扬眉。
 
  “XU4781——”
 
  四个人打了一个照面,男人一见晓夜,脱口就喊了这个号码。
 
  “别动!”耿野闪电般用枪对准男人。
 
  他很快就判断出这男人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却难免吃了一惊,只因另一名“神行者”的使用者竟如此年轻。
 
  老天,这家伙果然是个疯子,竟然拿这么小的孩子来做实验!
 
  他冷着脸,持枪对着那家伙,却不敢随便开枪,那小女孩在他手上,他不能拿她的安危来冒险。
 
  听到耿野的斥喝,男人这才发现抱着XU4781跑进来的人,手中拿着一把枪。
 
  “这是在做什么?”他轻松抱着小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
 
  “放我下来……”晓夜瞪着那男人,轻声和耿野要求。
 
  他没和她争辩,手一松,放她站好,左手持枪,右手仍搁在她腰上,稳住她;但是从头到尾,他的枪口都没有离开目标过。
 
  “麦德罗,放开她。”晓夜喘了口气,直视着那俊美如天使,却邪恶得直逼恶魔的男人,“你要的是我,不是她,放她走。”
 
  耿野闻言,搁在她腰上的大手一紧,却什么都没说。
 
  “是吗?”约翰·麦德罗嘴角轻扬,笑了一笑,“你确定?”
 
  “你知道只有我是最适合的使用者。”她冷着脸问:“你错了吗?”
 
  “不,没错。”他仍在微笑,大手轻抚小女孩及腰的黑发,对着小女孩说:“你是最适合的使用者。”
 
  情况莫名诡异,他是在回答晓夜的话,但一双眼始终看着怀里的小女孩。
 
  “那就放她走。”她说。
 
  麦德罗却不理她,只是继续轻抚小女孩的长发,自傲满意的看着小女孩,微笑称赞道:“XU4781是最完美的使用者。”
 
  白色的灯光让那男人及小女孩毫无血色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耿野瞪着那举止失常的疯子,突生起一股怪异感。
 
  下一秒,晓夜倒抽口气,她瞪着从头到尾没发出过任何声音的小女孩,忽然捂着嘴,全身剧烈颤抖起来,“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见她几近崩溃,差点跪到地上干呕,耿野忙抓住她,跟着他也看到她所看到的东西,一股寒意瞬间直窜背脊。
 
  老天,那女孩细瘦的手腕上别着一个标示环,环上有排条码,条码旁边清清楚楚印着——
 
  XU4781
 
  该死,难怪他觉得这女孩眼熟!
 
  “不可能?”麦德罗轻笑出声,终于将视线拉到两个闯入者身上,轻蔑的道:“对我来说,不可能这三个字是不存在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她在耿野的扶持下,瞪着他,颤声开口,“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行?”麦德罗微笑以对,神色自若的说:“我好不容易才得到最完美的使用者,若意外失去,所有的一切岂不化为乌有?我当然得确保自己的实验结果。幸好我早有准备,若非如此,你一失踪,我的研究如何再继续下去?虽然一开始的复制失败了几次,但那是因为人员的疏失,第三年的成果非常完美,XU4781甚至在婴儿时期就表现出她卓越的天分,我本来想让你见见她的,谁知道你就离开了。”
 
  天啊,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逃离地狱,谁知道,根本没有!
 
  逃走、自由!这一切只是她的错觉,她从来未曾真正逃走过、从来没有!
 
  “你这个怪物!怪物——”晓夜恨得红了眼,一时间失去了理智,愤怒的冲上前去。
 
  事出突然,她前冲的力气太大,耿野又一直戒备着那疯子,一时没抓住她,他一惊,只好跟着冲上前去。
 
  麦德罗见状忙退,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呼呼的棒子往她身上挥去。
 
  一股电流袭来,晓夜痛叫出声,却仍强撑着扑了过去,她恨极了这怪物,一只手狠狠朝那怪物脸上抓去,“我杀了你!把她还给我!还我——”
 
  没料到她还站得住,麦德罗左脸被她右手抓个正着,俊美的脸庞顿时鲜血淋漓,他痛得扔下小女孩,紧紧捂住左脸,往后退跌,惨叫出声!
 
  女孩差点摔跌在地,耿野及时赶上,一把将她捞起抱住。
 
  小女孩一动也不动的让他抱着,像是对周遭事物完全不感兴趣,甚至在她脸上沾到麦德罗的血时,她也没伸手去擦。
 
  虽然觉得她有点怪,耿野却没时间多加注意,他只担心晓夜会再靠近那疯子,谁知一抬头,就看见麦德罗用手掩着血水直流的左脸,她几乎挖出了他整只左眼!
 
  他愤恨至极地举起那支电击棒,狂怒的朝力竭倒地的晓夜头上猛挥。
 
  “你这贱人——”
 
  耿野见情况不妙,抬手就对那变态开了两枪。
 
  麦德罗胸部中弹,整个人被震得往后退跌,他抬头看向耿野,再看看胸口那两个正源源不绝冒出血水的小洞,一脸不敢置信。
 
  就在同时,巨大的爆炸声带着剧烈震动传来,这次可不是拿来调虎离山的小炸药,而是设定好的定时连环爆炸。
 
  天花板上的灯泡碎裂,右边墙面甚至坍塌下来,耿野见状,立刻丢下手枪,一手抱着小女孩,另一手飞快捞起晓夜,忙往后退。
 
  火舌从坍塌的墙面中窜出,麦德罗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满脸是血的隔着火海瞪着他,一副死也不甘心的样子,活脱脱像地狱里来的恶鬼。
 
  “XU4781……是我的……”
 
  要不是因为他带来的枪已经被倒下来的水泥块给压住了,他还真想再补这疯子一颗子弹。
 
  “她叫邬晓夜,不叫XU4781!还有,她是我老婆,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是——”耿野脚一勾,将掉在地上装满了炸药的背包给踢到倒塌的墙边,皮笑肉不笑的说:“这是谢谢你照顾了她五年的礼物,下地狱去吧,死疯子!”
 
  说完,他立刻头也不回地扛着晓夜和女孩狂奔出去。
 
  他才跑没多久,爆炸声就接二连三的响起,剧烈的震动震得整间建筑物都在摇晃,到处都有水泥石屑往下坍掉,火舌四起,瞬间席卷长廊,那些爆炸和火焰就像在他屁股后头狂追猛赶似的,他卯起来拔足逃生,还差点在楼梯口和同样扛着两个人从地下室跑出来的海洋撞成一团。
 
  “妈的,你这死光头炸药是怎么弄的?不是说好设定在五分钟吗?现在才刚过三分钟吧?”耿野带头朝前跑,不忘火大的破口大骂。
 
  “不是我搞的,是小影那笨蛋不小心按到炸药开关!”海洋没两下赶上好友,同样万分不爽的吼回去。
 
  “Shit!就知道他会坏事!”耿野气得边跑边问:“楼下还有人吗?”
 
  “没了,我手上是最后两个——”
 
  他话声方落,后头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掩盖了其他声音,两人在这时冲到了门外,刹那间,后方一阵气劲热浪袭来,耿野和海洋互看一眼,双双扛着人往前扑倒在地——
 
  他们才护好手边的人,一股猛烈的火焰在众人头上飞窜燃烧,席卷了空中的一切,跟着在找不到东西燃烧后,才缩了回去。
 
  耿野喘了口气,一翻身,就看见海洋灰头上脸的瞪着他。
 
  “刚刚那爆炸是怎么回事?”
 
  “哈哈……”耿野干笑,“那变态实在很贱,所以我把剩下的炸药全赏给他了。”
 
  海洋还来不及回话,就听见身后传来钦佩的惊叹。
 
  “哇,真是好险,你们好厉害啊,刚刚真是千钧一发,差点就来不及了耶!”
 
  耿野和海洋一抬头,就看见那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白脸,小白脸一副崇拜万分的模样,还不知死活的直道:“我才刚把那些人在车上安置好,一回头就看见大爆炸,真是吓死我啦,方才那一瞬间,我还以为只能等着替你们收尸了耶。”
 
  “我想扁他。”耿野没好气的说。
 
  “我也是。”海洋出声附和。
 
  “你来还是我来?”耿野挑眉。
 
  “我来好了。”海洋起身,一脸狰狞的对着小影摩拳擦掌。
 
  “哈……哈哈……海洋大哥……你开玩笑的吧?”小影见情况不对,连忙后退,“我刚刚说过了,我不是故意按到的……我以为那是对讲机嘛……谁知道会是定时器……长得很像嘛……你大人有大量……哈……哈哈……”
 
  眼见海洋根本不听他说,只是凶恶的朝他一步步逼近,他吓得抱头鼠窜,转身就跔,嘴里还哇啦啦的直叫:“哇啊,说了不是故意的嘛,别扁我啦,杀人啦,救命啊——”
 
  看着海洋追杀小影,耿野乐得哈哈大笑,背部却传来一阵剧痛,他痛得龇牙咧嘴,这才发现方才那阵大火还是烧伤了他的背。
 
  “你受伤了?”见他笑声中断,脸孔扭曲,晓夜坐起身来查看。
 
  知道自己背上现在一定惨不忍睹,耿野不敢让她看到,连忙忍痛跳了起来,“没事、没事,你有没有怎样?还好吧?我们先走远点,小心别被爆炸牵连到。”
 
  他边捞起地上的小女孩,边催她往前走,晓夜被他半推着走了几步,仍担心的频频回头问:“真的没事?”
 
  “没事!我好得很!”他露齿一笑,额上青筋却因为疼痛而隐隐抽动。
 
  “那你转过来让我看一下。”她皱眉,在草地上站定。
 
  开什么玩笑,真转过来还得了!
 
  “我真的很好,你别瞎操心。”背部开始传来热辣辣的疼痛,他僵笑着将手中的小女孩给拎了起来,塞到她怀里,转移她的焦点道:“你先检查这只才是真的,看,她好像不大对劲。”
 
  晓夜有些慌张的抱住小女孩,一时间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小女孩不哭也不笑,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像个玩具娃娃一般,她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她,动也不动的;若不是她还能感觉到这小女孩的呼吸和心跳,肯定会以为她真的只是一具娃娃。
 
  “我……”她慌乱的抬头想把孩子交回给耿野,却见他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副想溜的模样,但整个人仍是面向着她,脸上虽带着笑容,却笑得很僵。
 
  狐疑陡生,她快速走到他面前,伸手将小女孩往他怀里一塞,“帮我抱一下。”
 
  “喂,你——”耿野被塞得措不及手,才抱住小女孩,晓夜已经绕到他背后去了,他连忙抱着小女孩转身,只见她捂着嘴,眼里闪着泪光。
 
  “该死,你这女人怎么那么顽固……”他皱眉嘀咕,喃喃抱怨着。
 
  “对不起……”虽然才短短一瞥,但已足够让她看见他背部被烧伤了一大片,她不禁哽咽,“都是我的错……”
 
  “关你屁事!你刚也听到了是小影那笨蛋提早按到定时开关,要错也是他的错好不好?别哭了你!”他骂到一半,刚好被海洋追杀的小影奔跑经过,他拉住小白脸将小女孩往小白脸怀里一塞,“喂,帮我顾着一下!”
 
  小影一呆,根本来不及反抗,又下敢停下,只好哭笑不得的抱着小女孩继续逃命。
 
  把手中的包袱塞给小白脸后,耿野回头继续对着晓夜不爽的吼叫:“妈的,只是点小伤而已,又不是断手断脚!这种伤是小case啦!你有时间哭,不如过来亲我两下还比较实际!”
 
  晓夜听得傻眼,一时间忘了掉泪,只能呆看着他。
 
  见这女人如此不受教,耿野低吼一声,一把将她抓进怀里,捧着她的小脸,霸道地强索她的吻。
 
  天呀……这男人……真是个天生的色胚……
 
  她既心疼又好笑的任他拥吻,直到他满意的停下,才笑中带泪的看着他,哑声开口,“亲你两下,你就不会痛了吗?”
 
  “对。”他粗声回答得斩钉截铁。
 
  上天为证,她是如此深爱这个男人……
 
  “傻瓜……”晓夜哽咽笑出声来,伸手回捧着他的脸,重新献上香吻。
 
  这样才对嘛!
 
  耿野开心的笑吻着她,直到牵动背部的烧伤,才痛得闷哼了一声,不甘愿的抬起头来。
 
  “痛吗?”她笑着问。
 
  “不痛。”他厚着脸皮死撑着。
 
  她故意轻轻戳了戳他的背,他皱眉看她,“噢,嘿!”
 
  “不是不痛吗?”她含泪轻笑。
 
  “一点点啦。”他咕哝承认。
 
  “色鬼。”她骂了一句,环着他的腰,埋首在他怀中,泪水再也忍不住滑落,闷声说了句:“我爱……”
 
  轰!
 
  一声轰隆巨响匆地传来引动气旋,掩盖住她后面的丰句,在熊熊烈焰中燃烧的研究所建筑群一栋接着一栋,轰然坍塌,泥灰顿时飞扬上天。
 
  该死!她说了什么?
 
  “什么?”耿野低头,只看到她的脑袋,怀疑自己听错,他忙将她从身上拉开,在轰然巨响中,凶恶的恐吓道:“你刚说什么?再说个两遍!”
 
  她笑了笑,张嘴再说,声音却依然被掩盖在倒塌声中。
 
  “可恶,大声点!”他恼怒的吼道。
 
  晓夜伸手攀住他的颈项,将他的头拉下来,在他耳边高声大喊。
 
  “我、爱、你——”
 
  这次他听到了,而且百分之百确定没听错。
 
  耿野发出胜利的战吼,完全忘了背上的伤,大手捧握住她的腰臀,抱着她旋转起来!
 
  “你的伤——”晓夜担心的攀着他,好气又好笑的直骂道:“耿野,快放我下来!你这个笨蛋!”
 
  “你爱我!”他咧嘴笑着,将她高高抱举着,开心的大声重复,“你爱我!”
 
  “对啦对啦!我爱你,快放我下来!”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双颊红得发烫。
 
  “再说一遍。”他厚着脸皮要求。
 
  “你先放我下来!”她推推他的肩头。
 
  “你先再说一遍。”他死皮赖脸的坚持着。
 
  这顽固的男人!
 
  瞧他那么兴奋,她心头一暖,捧着他的脸,低头亲了他一下,柔声道:“我,邬晓夜,愿嫁耿野为妻,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不离不弃。我爱你。耿野,你愿意娶我吗?”
 
  “我愿意。”他感动的笑着说:“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我爱你。”她紧紧拥着他。
 
  “我爱你。”他甘愿的将她放下来,两只手却仍不愿离开她身上。
 
  身后不远处,熊熊大火渐渐减缓,漫天尘烟缓缓落下,露出一弯新月。
 
  晓夜仰头看着这片夜空,拥着心爱的男人,开心的笑了出来。
 




  多年后……
 
  初夏。
 
  金阳在湛蓝海面上缤纷闪烁着,然后在眨眼间一路迤逦至岸上、马路上、路旁的椰子树,跟着是那些高高低低的房子,最后爬进了窗格里,来到了罩着苹果绿的大床,和那名包裹着薄被的纤瘦人形上。
 
  日光渐暖,驱走了一夜阴寒,透明的风暖暖吹进敞开的白色格窗里,风中夹杂着些许淡淡的薄荷、薰衣草、迷迭香,以及玫瑰和海的味道。
 
  蜷在床上的女人在光线的照耀下,安心熟睡着。
 
  一只不规矩的大手从后摸了过来,一路从小腹往上摸到了柔软的酥胸。
 
  女人呻吟了一声,却只是翻身继续再睡。
 
  大手的主人皱起浓眉,不甘心的啃咬她的裸肩,然后是她雪白的脖子,再到她柔嫩的耳垂。
 
  她仍闭着眼,气息却急促了起来,但依然没醒。
 
  可恶,还不醒,他受不了了。
 
  男人拖起她的腰,分开她的腿,进入她的身体里。
 
  “你在做什么?”女人醒了过来,星眸半掩,娇喘着看着他问。
 
  “做爱。”男人露齿一笑,缓缓加快速度。
 
  她想骂他,却无力多想,只能咬牙忍住呻吟。
 
  天啊,她都快被这男人教成荡妇了!
 
  云雨过后,她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却还是用力捶了他一拳,满脸通红的嗔道:“大清早的,你就不能想些别的吗?”
 
  “嘿,老婆,我只是叫你起床啊,谁教你一直叫不醒。”男人喊冤,一脸无辜的又低头偷了一个香吻。“今天是开学日,小岚和初静都得去学校,我煮了早餐,别再赖床了,快起来,快!”
 
  他边说边拍了她小屁屁一下,跟着立刻笑着跳开。
 
  “我哪有赖床,还不是你——你这色胚!”她羞窘的跳起来,想扁他,他却早已抓着牛仔裤逃出门去。
 
  可恶。
 
  晓夜红着脸,暗暗咒骂一声,才裹着被子下了床,到浴室里冲澡。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男人和女孩的笑闹声,她穿戴整齐,走到餐厅,只见一大一小的女孩坐在餐桌上,一边吃早餐,一边叽叽喳喳的直抢着和耿野说话。
 
  吃完早餐后,她像母鸡一样,赶着一大两小下楼上了车,那三个在车上仍是在抢着说话。
 
  他们在高中校门外停下车,让大的先进校门,又赶着送小的到国小去。
 
  小女孩临进校门前,匆匆回身喊道:“妈,我的书包!”
 
  她闻声忙回头查看,只见一只粉红色书包放在座椅上,她抓起书包下车跑过去,帮女孩背好书包。
 
  女孩踮起脚尖亲了她一下,才笑着跑进校门里。
 
  她怔忡站在原地,看着孩子的背影,抚着心口,喉咙不觉紧缩。
 
  男人从后环抱住她,在她耳畔轻声道:“嘘,别哭,在这里哭出来很丢脸的。”
 
  她抚着他的大手,哑声问:“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他亲吻她的头顶,然后将她转过来,抹去她颊上的泪,揑着她的下巴,笑着说:“好了,两个小的都上学了,还有三个小时才开店。小火山,有空和我约会吗?”
 
  “约会?不是上床吗?”她破涕为笑,挑眉调侃他。
 
  “你要是想,我也是不介意的啦。”他皮皮的扬起嘴角,笑得邪恶极了。
 
  她笑出声来,看着这个男人,心中涨了满满、满满的喜悦和幸福感。
 
  他牵着她的手走回车上,她只觉得周遭所有的事物都又蓝又亮。
 
  蓝的天、蓝的海,海面上还有那将一切都照得金光闪闪的一轮金白朝阳,但最热最亮的,是身边的这个男人。
 
  从遇见他那一天开始,他就像温暖炽热的太阳,照亮了她的生命,驱走了一切黑暗,教她欢笑,给予她温暖……
 
  “我有事要告诉你。”她在车门边站定,仰头看着他说。
 
  “你爱我?”他厚脸皮的挑眉说。
 
  她忍不住又笑了,点点头,又摇摇头,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他整个人傻在当场,只是张着嘴、瞪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
 
  “怀孕了。”
 
  他忽然一阵腿软,连忙扶着车门,白着脸再问:“再说一遍。”
 
  “我怀孕了,硬汉。”她笑看着他,“撑着点,在这里腿软很丢脸的。”
 
  “你还好吧?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想吐?天啊,你快点坐下,你还站着干嘛?快进车里去,别晒太阳!该死!医生!医生!我带你去医院!我们立刻去医院检查!惨了,你早上为什么不早讲,要是我太粗鲁伤到孩子怎么办?可恶,女人,你笑什么笑!喂,别笑了——”
 
  被他强行推到车里的晓夜简直笑翻了,却见他又慌又急的跳上车,踩了油门就朝医院狂飙,一路上一直鬼吼鬼叫的,她则一路笑到医院。
 
  蓝天、白云、椰子树,海风吹拂而过,清亮的笑声飞扬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