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0-06

黑洁明: 扫把娃娃去流浪

楔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不知道这两句话是谁开始说的。
 
  呆望着被消防车围绕灌水,却早已烧得面目全非,只余白烟袅袅的五楼公寓,柯巧娃只能背着包包,茫茫然的张着小嘴,站在巷口抬头看。
 
  叭叭——
 
  消防车对着她按了两声喇叭,她吓了一跳,直瞪着那辆红色的大车,眨了眨眼,才往旁边站,让出位子来。
 
  几辆消防车从她身边开了过去,车上的水管还在滴水,前方她那被烧毁的家也一样。
 
  她看到余悸犹存的邻居们聚集在烧毁的公寓前,却没有向前走去,脑袋里还是一片茫然。
 
  然后,手机响了。
 
  她习惯性的从包包里掏出手机,习惯性的接了起来。
 
  “喂,娃娃吗?”
 
  “欸。”认出好友徐蓓儿的声音,她两眼仍看着被烧毁的家,喃喃应声。
 
  “我告诉你喔,昨天我发现一家好像很好吃的日式烧肉,晚上我们一起去吃,OK?你几点下班?我过去找你。”
 
  “我被开除了。”听着蓓蓓兴奋的声音,她喃喃开口。
 
  “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做得好好的吗?”蓓蓓惊呼出声,不敢相信的忙问:“那你现在在哪?在家吗?”
 
  “没有。”她眨了眨眼,瞧着那冒着白烟却湿透焦黑的家,继续茫然回道:“我家失火了。”
 
  “什么?!”徐蓓儿这回发出更大的惊呼声,“你开玩笑的吧?”
 
  “没有。”柯巧娃喃喃说:“消防车才刚走,它还在滴水。”
 
  “你在哪里?你家外面吗?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我在我家巷口——”
 
  她话还没说完,徐蓓儿就开口打断她,“你不要乱跑,我马上赶过去!听到没有?不要乱跑喔!”
 
  不想让好友刺激过度,她没说出她的车子在下午因为一场车祸而报销,就算想跑,她也没车开了。
 
  “喔。”柯巧娃喃喃再应声,然后在按掉通话键之后,默默的走到巷口电线杆旁蹲下,一边抬头继续哀悼她那已烧成灰的家,一边等着好友来接她。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是谁说的呢?
 
  如果这句话是对的,那在她被开除、房子烧掉,车子也在下午因为一场车祸而报销的现在。
 
  祸事从双变单,那是说,她的霉运还没走完吗?
 
  不会吧?
 
  唉……


第1章

  太阳很大。
 
  蓝色的青天,只有在远处的地平线附近飘着几缕小小的、扁扁的,看起来像奶油牛角卷面包一般的白云。
 
  站在这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沙漠公路上,埋首在车子引擎盖下努力了半天,柯巧娃终于将扳手丢到一旁,放弃想修好它的妄想。
 
  从车座上拿出矿泉水,她靠在车门仰头灌了一口。
 
  虽然已经快九月了,但天气还是热得要命。
 
  远方的地平线因热气蒸腾而浮动,这个国家的公路活像是笔直的伸展到世界尽头似的,可如此长的公路上,触目所及之处,除了看起来快要被晒化掉的柏油、和砾石沙漠中偶尔会冒出一丛枯黄灌木干草之外,偏偏就是一辆车都没有。
 
  热,又没有风,太阳骄傲的在蓝天上俯视着她,大概会觉得她很蠢吧。
 
  到底为什么她会落到这种地步呢?
 
  再灌了一口水,柯巧娃滑坐到地上,躲在车子小小的阴影里,叹了一口气。
 
  对了,她想起来了,都是二十八年前那个算命的害的。
 
  一个月前,她在同一天经历车祸、失业和火灾,一连串的祸事接踵而来,她只好乖乖回老家给爸妈养,先休息一阵子再说,谁知道两天之后,她曾交往了三年的男友寄了张喜帖给她,只不过新娘不是她。
 
  因为她租的房子失火,那张喜帖就被邻居转寄到老家去,而且好死不死被她家娘亲给收到——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那个算命的没说错,就和你说了,不要借钱给人家,算命的说你命中带着铁扫把,要是借人钱,十有十是要不回来的。现在可好了吧?钱没拿到,人也跑了——”
 
  “妈,他只是去结婚,又没说不还钱。”
 
  “是呀,有钱结婚,没钱还人,早知道那个时候就要你们两个先订婚再说。”
 
  “结婚都会有离婚,何况是订婚。”
 
  “耶——你这孩子说这什么话?至少订了婚也有个名分,要退婚前先把钱还来啊!看看,现在人家跑去娶别人了,他钱也没还你,我怎么会生出像你这种被人耍着玩的小呆瓜呢?”
 
  她面无表情的听着老妈碎碎念,无力再和她争辩,甚至没和老妈说她早在半年前就和那家伙分手了。
 
  就这样,被念了一整个晚上后,第二天早上,她立刻收拾行李,拎着大包包跳上飞机。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嘛!
 
  再说现在经济那么不景气,那些公司行号裁员都来不及了,像她这种只会英文、其他什么特殊专长统统没有的就更难找到工作了。
 
  更何况,她辛辛苦苦赚了钱,到头来总是别人在花,似乎不管她怎么存,钱就是存不起来,每次小有积蓄时,旁边的人就有急用,于是,她的钱就有如大江东去,一去不复返。
 
  这种事,还不只发生一次。
 
  虽然说借钱给人的当时,也是她因为一时心软,自己心甘情愿的,可次数多了,老妈又每次念,她越想越不甘心。
 
  好啊,既然她是铁扫把,命中注定不能借人钱,那她把剩下的钱全花光就行了吧?自己花总比给别人花好!
 
  所以她才想说干脆到美国来找小阿姨好了。
 
  谁想得到“人若衰,种匏仔也会生菜瓜”。
 
  亏她辛辛苦苦大老远跑到美国旧金山想投靠嫁到美国的小阿姨,谁知道小阿姨家大门深锁,全家跑得不见踪影。
 
  她在旧金山等了两天,不见有人回来,虽然不想去找人在纽约的小舅,但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要她立刻打道回府,她可也不甘愿。
 
  算算口袋里的钱,不够买机票,只好去租车了,就当是自助旅行,反正她现在又没别的事。
 
  然后,这辆该死的车就抛锚在这里了;偏偏她好死不死打包出门时拿了手机却忘了拿充电器,想当然,包包里的那支手机,早已经在昨天没电了,叫她想找人求救都难。
 
  唉……
 
  人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看看公路前方,再瞧瞧公路后方,除了晃动的地平线之外,没有任何会动的物体,包括那些云和草。
 
  何时才会有车子经过呢?
 
  将鼻梁上垂落的墨镜推回它该在的正确位置,她支着脸,幽幽地再叹了口气。
 
  希望不会是世界末日啦……
 



  “爹地。”
 
  “嗯?”
 
  “刚刚有个女人在对我们挥手耶。”
 
  “嗯。”
 
  “你不停车吗?”
 
  “……”
 
  用眼角瞄着后照镜中,那在路旁死命挥手追来的女人,亚历士一语不发的蹙起眉头,如果是男的就算了,说真的,一见到是女的,他还真不想停车。
 
  自从寇哥娶了白云,霍克和宁宁在一起之后,对老头子的态度软化了许多,造成一些不错的改变,只是这些日子来,老头子对要他再娶的念头开始变本加厉,以前客气点,还会找人来劝说,后来演变成变相的相亲,最后干脆直接把那些女人送上门,谁知道这女的会不会是其中一个。
 
  他就是为了图个清静,才会带着两个孩子出来玩的,怎么可以在这里功亏一篑?更何况,老头子的眼光要是够好,他自己就不会结婚又离婚高达四次之多了。
 
  那女人跑累了,站在路中央擦腰喘气,车子越开越远,她在后照镜中变成一根火柴棒,然后火柴棒倒地而亡。
 
  该死。
 
  搁在方向盘上的大手一紧,他暗暗咒骂一声,脚下的油门依然没有放松,后照镜中的火柴棒没有死而复生的迹象,她现在看起来像根针了。
 
  也许她不是老头子找来的,毕竟她不像前几个全是波霸。
 
  “爹地,她死掉了吗?”提尔挖了一口冰淇淋进嘴里,一脸好奇。
 
  他还是没有回答,只是皱眉盯着后照镜中那一个小黑点。
 
  她也长得不够艳丽,看起来也没有多精明干练的模样,似乎也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小姐。
 
  至少他没见过哪个千金小姐会跌得像她那样,而且还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了。
 
  三秒钟后,他松开了油门,踩下煞车,然后回转方向盘,将车开了回去。
 
  原本已经死心的柯巧娃听到引擎声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所以当那辆家庭式的露营休旅车在她旁边停下来时,她整个人还是成大字型摊平在路中央。
 
  “嗨。”开车的男人靠在车窗边开了口,“需要帮忙吗?”
 
  哇喔,这家伙长得真是……好看。
 
  柯巧娃眨了眨眼,抬起头来,怎么看都不觉得这男人是会出现在沙漠里,还开着家庭号休旅车的家伙;他比较像是那种穿着西装坐办公桌的精英分子,放假还会去打高尔夫球或网球之类的那种雅痞。
 
  嗯……绑着马尾巴的雅痞……
 
  用右手缓缓支起上半身,她将墨镜往上推到头顶,有些疑惑地眯眼看着那帅哥,“你不是什么沙漠中那种海市蜃楼之类的东西吧?”
 
  “不是。”他说,右眉微挑。这女的近看年轻许多,他怀疑她有满二十,不过至少她不是老头子会挑选的那一型。
 
  “太好了。”她松了口气,整个人一骨碌的爬站起来,拍拍牛仔裤上的灰尘,走到车旁,“我的车子抛锚了,你有手机吗?可不可以借我一下?”
 
  亚历士掏出手机,递给她。
 
  她感激的冲着他一笑,接过手机,拿出租车公司的名片,很快的按下号码,联络对方。
 
  瞧着那女人一手叉着腰,边讲电话边在原地绕着圈子,还不时踢着路上的石子,亚历士越来越怀疑她根本还未成年,正奇怪她怎么会一个人开着车跑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她就停了下来,抬头偷瞄了他一眼。
 
  提尔从一旁钻到他怀里,坐在他腿上,好奇的趴在窗边,看着外面那女人。
 
  一见到那可爱的小男孩,娃娃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
 
  OK,虽然说老爸有交代,不可以随便上陌生人的车,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何况他还有个小男孩,带着小孩的男人……呃,基本上,应该不会坏到哪里去吧?
 
  再说,如果这家伙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了不起她小心一点就是了。
 
  情势所逼,要她在热烫的沙漠中和有冷气的车里选一个,她宁愿赌一下。
 
  稍稍踌躇了一下,下一秒,她就回到了车边,看着那个帅哥,露出尴尬的笑道:“不好意思,有件事,可不可以麻烦你一下?”
 
  他眼角微微一抽,希望自己没停错车,但还是开口问:“什么事?”
 
  “租车公司说最近的拖车厂离这里也要五个小时的车程,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让我搭便车到下一个城镇?”要她在这里再待五个小时,她一定会疯掉。
 
  载她到下一个城镇?亚历士迟疑了一下。
 
  见他没回答,怕他不答应,娃娃忙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开口哀求,“下一个加油站或休息站也行,拜托……”
 
  算了,看她这样,也不像是什么坏人。
 
  她那模样可真像小白兔,亚历士一扯嘴角,“上来吧。”
 
  “谢谢!”娃娃双眼一亮,露出大大的笑脸,转身就往租来的车跑去。“你等一下,我去拿我的包包!”
 
  他没来得及提议载她过去,就见她匆匆跑向至少在两三百公尺外的那辆租来的小车。
 
  她刚有追着他跑那么远吗?
 
  心底升起一股小小的良心不安,回头看了眼还在睡的奈特,他要提尔回到后头,发动车子跟了上去,叫住她,“嘿,太远了,我载你过去。”
 
  她一愣,停了下来,露出灿笑,“谢谢。”
 
  他将车停在她身边,开了另一边的门。
 
  娃娃上了车,一屁股坐到椅上,有些小喘的微笑开口:“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不会。”他客气的说,将车开到她租来的车子旁。
 
  车才停稳,她就匆匆跳下车,打开那辆车的车门,探身进去忙了好一阵子,再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一个被塞得非常饱满的深咖啡色大包包。
 
  该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小心。”她上车时,差点因为包包的重量往后倒,他伸手拉了她一把,替她把包包放到车座后面。
 
  “谢谢。”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再度道谢。
 
  亚历士一扯嘴角,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坐回驾驶座上,重新发动车子。
 
  从来没坐过这种家庭式的露营旅行车,娃娃虽然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位子,仍然忍不住好奇的回头张望。
 
  虽然后面有一扇门挡住了其他东西,但这车子还是比她想像中的要豪华许多,触目所及之处,就有一个胡桃木的小吧台,内嵌式的小冰箱、微波炉,一张两人座的真皮沙发,她猜想那沙发应该是可以拉成床的,最厉害的是,这些东西看起来全都一副闪闪发亮、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说是样品屋……不对,应该是样品车也不为过。
 
  唔,地板上竟然还铺着雪白的毛毛地毯……
 
  娃娃偷瞄一眼开车的男人。
 
  嗯,这家伙果然是个有钱人。
 
  好好喔,她也想要一辆这样的车车,不过大概很贵吧,唉……
 
  车子一路向前开,路旁的景致看来看去,一样不是石头沙漠就是枯黄的灌木丛,长长的公路偶尔才转个弯,如果是自己开车就算了,可现在车又不是她在开,那单调的风景看起来实在很有催眠的效果。
 
  听着高级音响里流泄出来的音乐,坐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又吹着凉凉的冷气,虽然她告诉自己不能在陌生人的车子里随便睡,但最后,还是不敌睡魔的召唤,睡死过去。
 




  “小姐、小姐——”
 
  猛然惊醒,她睁开大眼,眼里有些茫然。
 
  “到了。”他说,指着窗外。
 
  她顺着帅哥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一家小小的麦当劳、几户商家,和三三两两的行人,还有加油站的招牌。
 
  “啊?喔。”几乎是同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到流口水,她尴尬的擦去嘴角的口水,一边回身抓起行李,面红耳赤的开门跳下车,关门前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道:“呃……谢谢,bye!”
 
  “Bye!”
 
  男人的脸上仍带着墨镜,但她却看见他嘴角牵起一抹笑。
 
  羞窘顿时又爬上小脸,她抓下推到头上的墨镜戴好,尴尬的笑笑,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对面的麦当劳里。
 




  在打电话又联络了一次租车公司之后,晃完这一条短短的小街之后,她就只能坐在这儿发呆等人来接了。
 
  坐在麦当劳的窗口旁,娃娃喝着可乐,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直盯着仍在对街加油站停车场的马尾巴帅哥。
 
  没办法,这小镇乍看好像还挺不错的,不过仔细一瞧才发现,热闹的也就是这条街而已,一家加油站、一家麦当劳、一家修车场、一家五金兼超市兼卖蝎子和印地安人衣帽纪念品的杂货店,还有一家看起来像酒吧的小店,然后就没了。
 
  看来看去,还是对面停车场风景较好。
 
  娃娃隔着墨镜微侧着脸,边偷瞄那男人,边吃薯条。
 
  真的……好帅喔……
 
  男人加满了油,把车停在停车场之后,车里车外忙了一阵子,然后走进那家几乎什么都卖的杂货店。
 
  不知道这种男人都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
 
  “哈哈……反正不会是像我这种……”而且这家伙早死会了,连孩子都有了,她哈死也没用。自言自语的干笑两声,娃娃的视线又拉回那辆超豪华的休旅露营车上。
 
  停车场旁有两棵大树,大树干巴巴的,只剩几片枯叶在上头,风一吹,最后几片叶在上头摇摇欲坠,它们掉下来的时候,可爱的小男孩跑下车,几乎是同时,一群重型机车骑士也骑车进了停车场,只差一点点就撞了上去,为了闪避男孩,其中一位机车骑士连人带车侧滑出去,一直撞到木栅才停了下来。
 
  她吓了一跳,心脏差点停了,立刻丢下薯条冲了出去。
 
  “嘿,你还好吧?”跑过街,赶到那男孩身边,娃娃蹲下来查看吓得脸色发白的小男孩。
 
  摔倒的重型机车骑士火冒三丈的爬站起来,一边查看车子的状况,一边怒发冲冠地连骂了好几句脏话。
 
  男孩惊慌地看着骑士,瑟缩了一下,娃娃抬眼瞪了那彪形大汉一眼,然后安抚的拍拍男孩的头,轻声问:“乖,别怕,你有没有哪里痛?”
 
  男孩白着脸摇了摇头,咖啡糖般的双瞳仍慌张地看着暴跳如雷的骑士。
 
  “该死,我的车!”发现自己的车子撞伤了好几处,骑士怒不可遏的咆哮着,一回头见到那死小孩,大踏步走了过来。“臭小子!”
 
  见那满脸胡碴的骑士来势汹汹,一伸手竟是要抓那孩子,一副想找孩子算帐的模样,娃娃一惊,忙把小男孩拉到身后护着,冷声斥喝道:“嘿,做什么你?”
 
  “婊子,少管闲事!”骑士出口不逊,蒲扇般的大手就朝她挥来。
 
  婊子?
 
  娃娃闻言一瞪眼,心头一阵火,想也没想,小手一拨一带,在身前划了一个圆,身子跟着一旋,一招四两拨千斤,借力使力,就让那王八蛋扑跌在地,当场跌成狗吃屎。
 
  一旁其他骑士见状,纷纷笑出声来。
 
  “搞什么?!”金发彪形大汉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已摔跌在地上,听到同伴的笑声,他恼羞成怒的迅速跳了起来,大手一张,回身就要逮那小女人。
 
  娃娃不慌不忙,左手牵着小男孩退了一步,右手又划了个圆,非但隔挡开了大手,还不忘伸脚勾他,让那往前冲的大汉再度趴跌在地。
 
  一旁哄堂的笑声更大了。
 
  “史卡,你连个女孩都搞不定,太逊了吧?”
 
  金发大汉一听,气得满脸通红、额冒青筋,咆哮一声,这回不再客气,爬起来后直接挥拳就扁。
 
  娃娃见状,知道无法闪避,放开小男孩,气沉丹田,不退反进,欺身进到大汉怀中,双手往他腰腹一推。
 
  就见那家伙魁梧的身躯一震,僵了一下,她往后退了一步,所有人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那原本暴跳如雷的家伙,当场跪倒在地,跟着下一秒,竟就这样在那女孩面前倒地不起,痛苦呻吟。
 
  一时间,停车场一片沉寂。
 
  糟糕,下手太重了。
 
  眼见四周其他的重型机车骑士不再哄笑,娃娃心头一慌,小脸有些发白。
 
  “嘿,你对他做了什么?”一个骑士跨下机车,大踏步走了过来,蹲下来检查同伴,然后其他人也围堵了过来。
 
  “史卡,你还好吧?”
 
  “你变了什么魔术?”
 
  “你是忍者吗?”
 
  惨了,一个她还有办法应付,那么多个,就算她再厉害也打不过。
 
  “是他先动手的。”看着那些活像巨人族的大汉全围了过来,虽然心里一阵小慌,她还是冷着脸逞强抬头瞪着他们,“忍者是日本的,我不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
 
  “那是中国功夫吗?”
 
  “像Jacky Chen?Bluse Lee?”
 
  “我知道那个!哟哒——啊嚏——”其中一个比划了起来,还一边鬼吼鬼叫,像极了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不知为何,这些彪形大汉虽然全围靠了过来,但态度多是好奇,看不出有任何人想替同伴讨回公道或面子的模样。
 
  “成龙?李小龙?不,不太一样,他们是……我是……算了……基本上差不多啦,对对对,中国功夫。”懒得解释,娃娃眨了眨眼,很识相的没提醒他们,并且死命的紧抿着唇,忍住在看到那活像鬼上身的洋鬼子时,差点喷出的大笑。
 
  “你是怎么弄的?”
 
  “看起来不像有打到啊。”
 
  “是啊、是啊,嘿,女孩,你怎么弄倒史卡的?”
 
  男人们越靠越过来,虽然他们看起来不像在生气,脸上表情甚至称得上是和善,娃娃却仍忍不住后退,小男孩更是吓得缩到她身后,直抓着她的T恤下摆,不用多久,她发现自己和这小鬼一起贴到了休旅车旁,只能干笑回道:“这个……那个……那叫发劲。”
 
  “花……花菌?”
 
  “什么?”她朝右看向发问的黑人。
 
  “中国人都会吗?”
 
  “啊……?”她转向左边看着开口的红发大汉,小嘴微张,掩不住一脸呆滞。
 
  “你有开班授课吗?”
 
  “哈哈……”开班?有没有搞错啊?她开始干笑起来,睁眼说瞎话道:“抱歉,我的英文不太好。我还有事,再见。”
 
  说完,她立刻伸手拨开他们,另一手拉着那孩子钻出这些高大的男人堆,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麦当劳。
 
  “嘿,女孩!等一下——”
 
  发现那些男人追了上来,娃娃连声叫苦,冲进麦当劳后,闪电般抓起椅子上的大行李,又匆匆跑进厕所里躲起来,谁知道他们竟然围在厕所外面猛敲门。
 
  有没有搞错啊?这些老外有病啊?
 
  可恶,都是最近这几年的武侠电影惹的祸!
 
  她早说不学这什么劳什子了,偏偏爷爷从小就硬抓着她陪老哥一块练功,什么可以强身健体,还可以防身,现在可好了,防出问题来了吧。
 
  砰砰砰砰——
 
  厕所门乒乓作响,见脆弱的门一副随时会阵亡的模样,她环顾小厕所四周,在接近天花板的墙上看到一扇小气窗,想也没想,她立刻将行李袋卯起来用力从那儿给挤出去,然后三两下爬过气窗,翻墙逃跑。
 
  跳下地跑了两步,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跟着她才想起来,那孩子还在厕所里,忙又跑回气窗旁,一脚踩着啤酒箱探头一看,果然见到那小鬼一脸死白,惶惶然的呆站在厕所中。
 
  “嘿,小鬼,手给我!”她上半身穿过气窗,半趴在那儿,伸手叫他。
 
  那孩子在看到她后,泪都快飙出来了,见她叫他,赶紧跑过来,伸长了手,却仍碰不到她的手。
 
  “用跳的,快点!”门外的人还在喧嚷着,她又将身子探进去了点。
 
  这回他跳起来,让她抓个正着。
 
  娃娃用最快的速度把他拉过气窗,迅速逃走。



第2章

  古有明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她一跑出麦当劳的厕所,就往那些家伙停车的停车场跑,那个被她撂倒的洋鬼子仍然倒在地上,有两三个同伴还围在他身边。
 
  娃娃牵着小男孩,藉着其他车子的遮掩,偷偷从另一头溜回停车场,可才经过几辆车,却听到前方那辆车有人探头出来。
 
  “这里、这里,快点!”
 
  瞧着从车门里探头出来的小男孩,娃娃眨了眨眼,才在想这小鬼什么时候跑到前面去的,下一秒却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软软的小手,她猛地一低头。
 
  “哇呒——”她吓得叫了一声,跟着忙松开小鬼的手捂住自己的嘴。
 
  小鬼却反抓住她的手,往前面那辆车跑。
 
  另一个孩子在她上车后,立刻把车门关了起来。
 
  “你们——”
 
  “嘘。”男孩们同时伸出食指放在嘴边要她安静。
 
  那些还留在停车场的人听到声音,走过来查看。
 
  瞪着坐在她面前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娃娃闭上嘴,一直等到那些人走远了,才小声开口,“双胞胎?”
 
  他们露出可爱的笑容,动作一致的点点头。
 
  她忍不住回以微笑,外头又传来说话声,两个小男孩大眼一睁,直瞪着前方车窗。
 
  “怎么了?”她想回头,却被他们一块伸手将她的头给压下。
 
  “他们从麦当劳里出来了。”男孩们异口同声的说,然后同时回身,轻手轻脚的往车后爬。“快,到后面去。”
 
  娃娃爬了几步,然后又回头坐下,先把自己满是尘沙的鞋子脱了,才敢再背着自己的大包包爬上那雪白的毛地毯。
 
  老天,这种毛毛拿来当地毯真是太浪费了,她超想在这上头打滚的。
 
  无声咧嘴一笑,她跟着两个孩子爬到露营车的后面,经过沙发椅和小厨房,和一间洁白干净无比的小厕所后,她只看见一张看起来超舒服的大床,两个男孩一骨碌爬上大床,来到床的另一侧的桌子旁,按了一个钮,床尾的电视一亮,出现了画面,画面里几个男人正扶着同伴往一旁走去。
 
  嗯,咦?那几个人看起来好面熟。
 
  娃娃爬了过去,挤在男孩旁边眯眼一瞧,果真是外头那些人。
 
  这车有装监视器?而且还有前后左右各个视角的画面耶!
 
  太厉害了吧!
 
  “爹地。”男孩一号指着萤幕的右侧,果然见到刚刚那帅哥抱着一袋杂货走了回来。
 
  “糟糕。”见到那帅哥,娃娃一愣,赶紧抓着大包包就往回爬,想赶在帅哥发现前先下车。她才刚下车咧,现在又莫名其妙跑回车上,遇到多尴尬。
 
  “我先走了,bye!”她匆匆忙忙往外爬,两个男孩却拉住了她。
 
  “不行啦,阿姨,那些人还在外面耶!”男孩二号开口说。
 
  阿姨?她有那么老吗?没有吧?刚刚那些家伙还叫她女孩呢。
 
  不对,问题不是这个,她想这个干嘛啊?呿。
 
  “没关系,我会避开他们的。”她干笑两声,继续往前爬。
 
  “来不及了,爹地已经到门口了啦!”男孩一号哇啦啦的说。
 
  娃娃回头一看,果然见到男孩们的帅哥老爸已经来到车门口了,然后下一秒,前面的车门就让人推开来,她一僵,反射性就往后缩,退回房里后,才想到自己不缩还好,被那帅哥老爸发现,顶多是尴尬一下而已,这一缩岂不是不上不下的卡在这里?
 
  不行,还是先自首好了,她才要往前爬站起来,男孩们却抢先跑到她前面,唰的一声将门给拉上,然后其中一个探头回来交代道:“嘘,你不要出声喔。”
 
  什么?
 
  她张了张嘴,那男孩却已缩回脑袋,然后另一个——她猜应该是另一个——又探头进来,小声道:“等我们到下一站,你再下车。”
 
  喂——
 
  她嘴又张了一半,那颗小脑袋也缩了回去,跟着前方就传来他们父子的交谈声。
 
  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娃娃呆了一呆,然后一屁股坐到大床上。
 
  算了,反正她是要去纽约,在这小镇下车,和在下一个小镇下车也没什么多大差别,只要方向有对就好了。
 



  “我是提尔·巴特,他是奈特·巴特。”男孩一号绽着可爱的笑容小声说,“我们今年七岁。”
 
  “柯巧娃。”她指着自己一样小小声的开口,“我今年二十八。”
 
  车子开到了公路上,男孩二号打开音响,掩饰三人说话的音量。
 
  “阿姨,谢谢你刚刚的帮忙。”男孩一号笑着道谢。
 
  “不客气。”她回以微笑,试着记住这个话多的叫提尔,那个比较腼腆安静的叫奈特。
 
  “喏,给你吃,这是爹地刚买回来的。”提尔跳下床,拿了一袋麦当劳炸鸡上来。
 
  “谢谢,我刚吃过了,你们吃就好了。”娃娃道了谢,要他们自己吃就好。
 
  两个男孩也不和她客气,拿了炸鸡就吃了起来。
 
  “你从哪里来的?”咬了一口炸鸡后,腼腆的奈特开口了,棕色的大眼像小鹿斑比一样可爱。“你也是从洛杉矶来的吗?”
 
  “不是,我是从旧金山来的。”她顿了一下再道:“正确的说,我是从台湾来的。”
 
  “台湾?那在哪里?”提尔眨了眨眼。
 
  “我知道,在太平洋的另一边。”奈特看着提尔,小声说:“爹地有说过,云姨和宁姨都是从那里来的,说中文的。”
 
  “对喔。”提尔恍然大悟,然后很兴奋的靠过来说:“云姨有教我说‘溺好’,我会说‘溺好’喔。”
 
  听着他不标准的中文发音,娃娃笑了起来,“你好。”
 
  “我也会。”奈特一样兴奋的凑了过来,“我会说‘泻泻’。”
 
  “还有‘溺好瓢亮。’。”
 
  “还有‘窝石小衰哥’。”
 
  “还有‘我饿了’。”
 
  两人抢着举手发言,娃娃差点笑翻天,“这句最标准了,哈哈哈哈……”
 
  “提尔?奈特?”前方男人似乎听到了笑声,狐疑的扬声叫唤儿子。
 
  三人一惊,忙捂住嘴,却仍忍不住闷笑。
 
  娃娃推推他们,指指前方。
 
  提尔忙开口回道:“没事,我们在玩。”
 
  “嗯,对,我们在玩。”奈特笑着附和。
 
  听到儿子的回答,帅哥老爸似乎安了心,没再多问。
 
  三人在床上笑成一团,一路边吃炸鸡边聊天。
 
  车外蓝天依旧万里无云,骄阳仍在肆虐;车内却笑声不断,除了炸鸡和可乐,还有冷气强力放送,外加两个漂亮得可以去拍广告的可爱男孩。
 
  这种旅行,真的是太幸福啦。
 
  娃娃陪着两个男孩玩着最新出炉的电动玩具,那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带衰。
 




  奇怪,怎么没声了?
 
  一下午,亚历士就听见后头三不五时会传来阵阵笑声,可从半个小时前,他们似乎就安静下来了。
 
  玩累睡着了吗?平常两个小鬼都会挤到前头和他一起的,怎么今天两个却躲在后面?
 
  眼见夕阳西下,亚历士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到了下一个城镇后,就将车停进露营车专用的停车场。
 
  把车停稳后,他才走到后头查看。
 
  如他所料,男孩们玩累在床上睡着了,不过零食和垃圾还有电玩卡带却不像平常一般散乱,反而收得好好的。
 
  后头这儿有些昏暗,但怕吵醒两个男孩,他没开灯,只是坐到床边,把快滚下床的奈特抱进去一点,替提尔拉好被子,然后弯腰把那袋垃圾拿起来,可才直起身子,却换奈特身上的被子跑到一旁去。
 
  他皱起眉,再替奈特拉好被子,然后满意的微微一笑。
 
  跟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条丝被,竟然就在他的注视下,自己往另一边移动起来,他一愣,以为是提尔,可睡在奈特旁的提尔却动也没动一下,他抓住丝被,那条特大号的蚕丝被却像是有另一股力量同他拉扯。
 
  惊觉不对,他用力一扯。
 
  砰!
 
  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一声闷响响起,“噢——”
 
  他掏出防身的枪,闪电般绕过大床,一脚压住对方腰背,两手紧握手枪,枪口直指那人的后脑勺。
 
  “别动。”他开口警告。
 
  睡得半梦半醒的柯巧娃,就算刚刚那一摔没让她摔醒,现在也被他给弄醒了,她乖乖趴在地毯上,两手张开,小小声的道:“OK,我不动。”
 
  说真的,都被他踩在地上了,她想动也动不了。
 
  女的?
 
  亚历士一挑眉,伸手打开电灯开关,车内立时一片通明。
 
  “慢慢转过来。”他冷声示意。
 
  “呃……我是很想啦……”娃娃干笑两声,“不过,你得先把踩在我腰上的脚移开,我才能转身啊。”
 
  他闻言移开了脚。
 
  娃娃松了口气,为了怕刺激到他,她依言慢慢、慢慢的转过身,然后对他露出她自认最无辜可爱的微笑掩饰尴尬,“嗨,你好,好久不见,呵呵……”
 
  “是你。”见到她的脸,他一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呃……这个……”娃娃伸出一根食指慢慢的将他对准自己小脑袋瓜的手枪往旁推开一点点,干笑道:“说来话长……”
 
  他一脸冷,枪口又对回她的脑袋。
 
  “不好意思,这个东西会让我无法思考。”娃娃再度伸出一根食指慢慢推开它,继续干笑,“我怕说了你不会相信的……”
 
  帅哥眯眼挑眉,不过这回没将枪口移回。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呃……在我中午下车之后……”她知道自己这样一直笑,看起来一定很白痴,但要她照实说,她会让自己更像白痴。而那两个能帮她的小鬼,却在这个时候呼呼大睡,于是在脑袋里一团混乱的当下,她还是只能涎着笑脸,卯起来挤出了一个理由,“我发现我掉了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男人面无表情的开口。
 
  “啊?呃……”娃娃僵笑着,试探性的问:“钱包?”
 
  他看也晓得她在说谎,眼一眯,手指一勾,示意她站起。
 
  娃娃赶紧站了起来,亚历士弯腰抓起她放在地上的大行李,要她走前面。
 
  她见状,忙抓起布鞋,乖乖的走到前面的小客厅,他把门拉上,然后打开车门,将她的行李给丢了下去。
 
  “嘿!”她抗议出声,抱着布鞋匆匆跑下去捡起大包包。
 
  “回去告诉老头子,我不会娶你或其他女人,我对再婚没兴趣,要他别再玩这种把戏!”他冷着脸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砰地一声就关上了车门。
 
  娃娃一手抓着布鞋、一手抓着大包包,张着小嘴一脸呆滞,三秒后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再婚?玩把戏?
 
  敢情这男人以为她是想嫁给他才跑回车上的?有没有搞错啊?
 
  越想越不爽,她一边穿鞋,一边拖着大包包来到车门边猛敲,“喂、喂——”
 
  车门猛地拉开,男人高高在上的冷着脸俯视着她。
 
  在他的瞪枧下,娃娃一惊,小手忙缩了回来,可心底又有些疑惑和莫名其妙的不甘心,她深吸口气,瞪回去道:“你是不是哪里搞错啦?什么老头子?什么再婚啊?你在说什么跟什么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还有,什么叫做‘我不会娶你或其他女人’啊?我又没说要嫁你!你以为在演电影啊?你这男人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没有最好。”他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说,跟着又要关门。
 
  “喂!等等——”娃娃见状,忙伸手去挡,却还是慢了一步,瞪着紧闭的车门,她不禁为之气结,恼怒的踢了车胎一脚,“我话还没说完啦,你这只猪!”
 
  这回他连开门都懒得开。
 
  娃娃恼怒的瞪着那辆车,气得碎碎直念:“王八蛋、死老外,长得帅了不起啊?有钱了不起啊?鬼才会想嫁你这种神经病,倒贴我都不要!狗屁洋鬼子,哼!真他×的衰,没事遇到这种脑筋有问题的……”
 
  她一边将穿到一半的另一只布鞋穿上,火大的背起大包包,转身环顾了下四周,然后大踏步的走向最近的便利商店。
 




  “三块八毛五。”
 
  “喔,好。”站在柜台前,她伸手摸向裤口袋,想拿钱包,但口袋里空无一物,她一僵,对便利商店的老板露出微笑,“你等一下。”
 
  老板两眼直盯着电视,敷衍的应了一声。
 
  娃娃忙蹲了下来,拉开大包包,在里头一阵翻找。
 
  不会吧?没那么衰吧?
 
  越找她脸色越白,她的护照、没电的手机全都在,就是不见她那印着小白兔的钱包。
 
  可恶,该不会真的掉在那神经病的车上了吧?她怎么那么乌鸦啊?
 
  恼怒的瞪着大包包里杂乱的东西,她不甘心的又将所有东西拿出来,仔细的再翻找一次,但是没有就是没有,所有东西都在,就是钱包不见了。
 
  颓丧的蹲在包包旁,她一脸苦瓜地叹了口气,认命的将所有东西都放回包包里,然后站起身,一脸尴尬的和老板鞠了个躬,“抱歉,我钱包掉了,不买了。”
 
  老板理都没理她一下,迳自看着电视。
 
  娃娃背起大包包,又羞又窘的赶紧闪人,匆忙跑到停车场,那辆豪华的露营休旅车还在原地。
 
  面子诚可贵,钱包价更高。
 
  深吸口气,她鼓起勇气走回车门边,抬手客气的敲了两下。
 
  车内毫无动静。
 
  她咬咬牙,伸手再敲了两下。
 
  这回有脚步声了,车门一打开,帅哥一看是她,脸上闪过不耐烦的表情,一副“又是你”的不爽模样,才刚开的门又要关上,她早有准备,门才开她立刻将大包包往前送,卡住门口,不让他关起来,火大的瞪着他道:“我的钱包真的掉了!”
 
  亚历士眯眼瞪她,考虑将她卡在门口的大包包踹出车去。
 
  “我相信它掉在你车上了。”她瞪着他说:“你放心,除非我疯了,否则我绝对不会想嫁给你!你让我上车找一下,我没骗你,它上面印着一个小白兔,我找到之后,保证立刻消失!”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女人竟然还抱着这种烂理由以为他会信她?
 
  “我以为老头子挑女人,如果没长相身材,至少应该有脑袋。”
 
  “喂!什么叫没长相身材——不对,可恶!”娃娃火大的抗议,然后又想到现在不是争辩这个的时候,万分恼火的道:“我身上一毛钱都没有,你至少让我找一下!”
 
  “放心,我找到会还你的。”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那是说如果它真的掉了。”
 
  “你——”这男人根本不相信她,娃娃气得直跺脚,“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早已失去耐性的亚历士一说完,抬脚就将她的大包包给踹了出去,然后再度砰然关上车门。
 
  娃娃简直不敢相信这男人竟然猪头到这种地步,瞪着关上的车门,她气得七窍生烟,可是这回不管她再怎么叫嚣,他就是不理她。
 
  不用多久,她就发现其他露营车的人,忍不住好奇地直向这里探头探脑。
 
  晓得自己吵到别人了,她闭上嘴,眼见拿这死老外没办法,加上肚子饿了起来,她只好死心拖着大包包走到一旁坐下。
 
  过了一会儿,不少人开始陆陆续续煮起晚餐,有些人在车子里煮食,有些则在外头野炊,一时间,食物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可恶,好饿。
 
  瞪着那辆车冒出炊烟,她只觉得又气又饿。
 
  啊,对了,她可以打对方付费的电话要小舅来救她啊!
 
  一想到这,她立刻跳了起来,跑向最近的公共电话,在和接线生一阵沟通后,她却得到对方没人接听的答案。
 
  有没有搞错啊?
 
  靠在公共电话旁的墙上,她沮丧到无以复加,忍不住用头撞了墙壁两下。
 
  完了,现在要怎么办?
 
  颓丧的走回停车场,她呆坐在椅上,抬头看着满天星斗,重重叹了一口气。
 
  唉……难道真要她打电话回台湾听老妈碎碎念吗?
 
  可是她临走前做的事……欸……还是不要好了……
 
  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她盘算了一下,还是等明天再打给小舅看看好了。
 
  一股食物的香味传来,让她肚子发出饥饿的声响,想起大包包里还有几条巧克力棒,她将它们翻了出来,但也晓得这些是她残存的粮食,吃完就没了。
 
  她得在饿死之前想办法赚钱才行。
 
  咬了一口巧克力棒,眼角瞄到包包里的东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嗯……欸……她以前在学生时代曾靠这个东西赚过零用钱,大家都说她做得不错,她后来只把它当兴趣,无聊时才做一两个来玩,所以平常都会把工具和材料随身携带。
 
  也许她可以再试一次,把它们拿出来卖卖看?
 
  管他的,反正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可想了。
 
  又咬了口巧克力棒,她将它小心收好,然后在附近捡了根枯木,从包包里掏出需要的东西,藉着别人车窗透出的光源,蹲在地上开始工作起来。



第3章

  凌晨两点。
 
  瞪着萤幕上那蹲在地上不知在忙什么的女人,他眉头紧紧蹙着。
 
  夜视的镜头虽能让他看到她的身影,却无法看清她究竟在做什么。
 
  这里日夜温差大,虽然白天很热,但天黑之后,外头的温度就快速的降了下来,他原以为等到气温下降后,她受不了就会走了,没想到她从大包包里拿出一件外套穿上,又继续低头忙她的。
 
  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误会她了,但他找过床被和地板,甚至把床上那两只睡死的小猪抱起来查看,就是没看见她所说的小兔子钱包。
 
  瞧着那连打了几个喷嚏、冷得直发抖的女人,他眯起眼。
 
  这女的不是个笨蛋,要不然就是特别有毅力。
 
  之前那些女人,也很会死缠烂打,但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用苦肉计虐待自己,她们通常是派下人打听跟监,自己却住在温暖舒适的饭店里。
 
  她看起来不像那么有心计的人,但人不可貌相,毕竟巴特家富可敌国,他相当清楚那些财富对许多人来说是很大的诱因。
 
  夜深了,他啪地关掉电视,收拾好东西,躺上床。
 
  车外传来阵阵虫鸣,没多久,提尔就缩到他身边,再遇一会儿,奈特也滚了过来,他认命的任两个儿子趴在他胸口上,闭眼睡觉。
 
  时钟嘀嗒嘀嗒的响,提尔细微的打呼声也是,奈特的口水流到了他的领口上。
 
  一个小时过去,他有些恼火的坐了起来。
 
  该死,他开了一整天的车,明明就累得半死了,脑海里却一直浮现那小女人蹲缩在停车场边打喷嚏的模样。
 
  伸手爬了爬头发,他吐出口闷气,干脆站起身,走到前面的窗口往外看。
 
  她睡了,整个人裹着大外套蜷缩在停车场边的公园椅上,活像流浪汉一样,只差身上没盖报纸而已。
 
  紧蹙着浓眉,他瞪着那小小的身影,半晌后,才转身走回后头,从柜子里拿了条毯子,披了件外套,然后下车朝她走去。
 
  下车时,他本来还有些迟疑,怕那女人见到他会再度纠缠不休,但她却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睡得很熟,甚至在他把毛毯盖上去时,她也没醒。
 
  夜里温度很低,她小小的鼻头冻得微微发红。
 
  她睡着时,看起来更像个孩子,他怀疑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他明天该打个电话给查德,派人通知她家人,把她给接回去。
 



  天亮了,第一道亮眼金光划过天际。
 
  刺眼的金光让她忍不住想闪避,一翻身,却在下一秒整个人跌趴在地。
 
  “噢——”她痛得睁开眼,只看见停车场的水泥地,和前方排水沟旁的翠绿小草,有一株小草长得特别的高,上头开了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
 
  小花迎风摇曳,晃啊晃的,看起来好兴高采烈的样子。
 
  茫茫然爬坐起身,娃娃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然后才慢半拍的发现自己身上有一条毛毯,不是她的。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它,然后转头瞧瞧四周。
 
  停车场里的露营车,有些已经离开了,有些还在,一位妇人在整理折叠桌椅,另一位大叔在擦车窗玻璃,有一对夫妻在喝咖啡,还有些孩子在吃三明治,但没有人看向她。
 
  不知道是谁给的?
 
  那些人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没有谁看起来像是拿毛毯给她的人,她的视线瞥到那死猪头的车,眉头皱了起来。
 
  不管是谁,绝对不会是他,哼!
 
  一想到那家伙,她就一肚子的火,跟着是她的钱包,然后就想到她得开始赚钱,不然就没得吃了。
 
  满心不爽的站起来收拾毛毯,她一边感谢那个不知名的好心人,一边咒骂那没良心的死老外,在附近加油站的厕所梳洗过后,她从大包包里拿出昨天忙了一晚上的成品,找了个地方摆好,希望能在打通小舅电话前,至少先赚点饭钱来填饱肚子。
 
  人来人往,人往人来,就是没有一个停下来看看。
 
  喔,有个人往这边看了。
 
  娃娃双眼一亮,摆出最灿烂可爱的笑容热切地迎向对方。
 
  啊,跑了。
 
  可恶,是她笑得太灿烂可爱了吗?那也用不着跑得这么快吧?
 
  唉……太阳越来越大,天气开始变热了……
 
  糟糕,皮肤好干,昨晚太生气,都忘了擦保养品了。
 
  百般无聊的看着有些干裂的小手,她有些感叹的想着,人啊,只要一过了二十五,就会开始变老了。
 
  算了,反正没客人,擦个保养品先。
 
  翻找了大包包一阵,掏出小镜子和化妆包,她对着小镜子涂涂抹抹了好一阵子,乳液擦到一半时,突然有人开口。
 
  “妹妹,这是要卖的吗?”
 
  妹妹?叫她吗?
 
  她停下擦乳液的动作,猛地抬头,因为抬得太用力了,还差点扭到脖子。
 
  前面蹲了一位和蔼可亲,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身体还相当硬朗的大婶,手里拿着一个她昨晚辛苦了一晚上的小玩意。
 
  “对对对,这是要卖的。”她嘴一张,卯起来点头,努力放射灿烂笑容。
 
  “一个多少?”
 
  “小的两元,大的三元美金。”娃娃快速的擦掉手上的乳液,热切的推销,“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外面没有喔。”
 
  “你自己做的喔?”
 
  “对啊。”拜托、拜托,求求你买一个吧,好心的大婶。
 
  “有没有猫头鹰的?”
 
  “猫头鹰?”她呆了一下,然后很快的去翻大包包,“你等一下,应该有……哈,找到了,有,在这里!”
 
  她兴高采烈的拿出来,递给那位大婶。
 
  “喔,这个很漂亮呢。”大婶有些惊艳,“一样是两元吗?”
 
  “呃……”这个她做很久呢,但现在要救急,算了,便宜卖了。
 
  娃娃才刚要开口,那大婶像是见到她面有难色,笑了笑,掏出一张十元美金的纸钞递给她。
 
  娃娃一见,才想起自己没钱找给人家,她露出抱歉的笑容,“对不起,我找不开耶。”
 
  “没关系,不用找了,你这个做得很漂亮。”大婶笑笑的说完,把钱拿给她就走了。
 
  啊啊啊……果然是好心的大婶啊……
 
  娃娃拿着那张十元美金的纸钞,跪坐在地,望着远去的大婶背影,差点感动到痛哭流涕。
 
  说真的,好心的大婶,昨晚就是你替我盖被被的吧?
 
  这个国家果然还是有好人的啊!
 
  终于开张了,真是太好了,有饭可以吃了。幸好她之前因为迷上哈利波特,所以在途中无聊,便做了一个猫头鹰。
 
  她才在这边感动,眼角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不用转头看,她光是闻到Hugo Boss香水的味道,就晓得一定是那个没良心的死老外。
 
  她猛地回头,果然是他,她一看见他就火,立刻跳起来,伸手就道:“找到我的钱包了吧?拿来!”
 
  亚历士瞪着她,忍住想掉头就走的冲动,好半天才开口道:“没有。”
 
  她双手抱胸,满脸火气的街道:“那你来做什么?难不成我在这里也犯法了?这地方是你家开的啊?”
 
  “不是。”他脸色铁青沉声回答。
 
  “不是就让开些,你别杵在这,我还要做生意赚钱,免得饿死!”她对他龇牙咧嘴的。
 
  他紧抿着唇,眉头紧蹙,放在裤口袋里的大手紧握成拳,若不是自己有错在先……
 
  见他动也不动,娃娃气呼呼的,却又拿他没办法。
 
  可恶,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她蹲下来,将东西全往旁移,然后就地再坐下来,继续擦她的保养品,不再理会他。
 
  亚历士见状,眉头蹙得更紧。这女人根本一点面子也不给他,迳自做着她的事,看都不看他一眼。
 
  娃娃卯起来擦保养品,脸擦完了,再拿出护手的来擦,完全当那个碍眼的东西不存在,直到他也蹲了下来,拿起其中一个。
 
  “这一个多少钱?”
 
  “很多钱。”她冷声说,一点也不想卖他。
 
  “做什么用的?”
 
  “你没眼睛啊?橡皮图章啦!”她一把将他手上的小橡皮图章抢了回来。
 
  “你想靠这个赚钱?”
 
  “不行吗?”她恼火的对他怒目而视,“我又没挡到你的路,你究竟想怎样啦?”
 
  他闭上嘴,看着这个活像只刺猬的小女人,好半晌,才开口道:“我昨天找过车里,没看到你掉的钱包。”
 
  她眯起眼,士可杀、不可辱,他要是敢再说她想巴上去嫁他,她一定一脚朝他踹过去。
 
  “提尔告诉我,你昨天帮了他。”虽然他不太相信儿子说她撂倒一个大汉的说法,但显然她已成了提尔和奈特眼中的女英雄了。
 
  没料到他会提这个,她瞬间不安的僵了一下,瞪着他,沉默以对。
 
  “谢谢。”他说。
 
  “啥?”她眨了眨眼,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我说谢谢。”看见她的表情,他晓得她在想什么,经过昨天,他不怪她会这么想。刚刚打电话联络查德,他才发现她真的不是老头子派来的人。儿子的说法,再加上查德的澄清,他这才知道自己真的误会她了,虽然尴尬,他还是硬着头皮来道歉。
 
  “啊……喔。”她有些呆的应了一声,然后低下头,东摸摸西摸摸,假装忙碌的把那些小图章又重新排了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竟然出现尴尬的表情,亚历士嘴角微扬,“抱歉误会你了。”
 
  “那个……咳嗯……没关系……”讨厌,这家伙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害她一下子适应不良,而且胸口那颗心,很不中用的又不小心跳快了两下。
 
  看她在这里卖这些小东西,显然她钱包掉了是真的,但既然他车上没有,十之八九是她在帮提尔时掉了。昨晚上对她的恶劣,让他有些不安,而且那些全都是自己胡乱猜测的结果,再怎么说,他都不应该反应过度……
 
  看这小女人低头排着那些小东西,一副真的打算拿这些东西赚钱的模样,他怀疑她真的可以靠这些活下去。
 
  “你的目的地是哪里?”
 
  “啊?”她又呆了一下,抬起头来。
 
  “你原来是要去哪里?”他再问了一次。
 
  娃娃戒慎的瞧着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纽约。”
 
  “和你打个商量。”他看着她,希望自己的决定没错。“我要到费城,你帮我在路上照顾孩子,到了费城之后,我会付你薪水。”
 
  她瞪大了眼,“你开玩笑?”
 
  “没有。”他也希望自己在开玩笑,但昨天的事件让他惊觉,他光想着要让两个孩子过一般正常的生活,不要像他小时候一样,整天都被关在一栋大房子里,哪里都不能去,就算真的出去了,却又有保镖跟着,处处受到限制,却忘了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一个人带着两个小的横越整个美洲大陆,如果提尔和奈特因为他的疏忽而出了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提尔和奈特在这趟旅行中玩得很高兴,他不想就这样剥夺了他们的乐趣,加上昨天一下午,他们俩和她在后面似乎玩得很高兴,如果有个人能帮忙照顾他们,他也不用老是提心吊胆的。
 
  “你不怕我是什么人蛇集团的吗?”她挑眉,话出口之后,才想到依照自己的处境,应该立刻答应下来才是上策。
 
  “你是吗?”他好笑的看着她。
 
  “当然不是。”娃娃一皱眉,虽然见他一脸正色,但仍有些狐疑,“你是认真的?”
 
  “对。”他就事论事的说:“我一个人有些分身乏术,他们两个显然很喜欢你。”
 
  娃娃迟疑了一下,其实她这回出来,也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地,主要是想休息一阵子、四处走走,顺便躲避老妈的叨念而已。
 
  虽然这家伙个性古怪又自恋,但他的车又大又舒服,上面什么都有,又不用她自己开车,而且只需陪两个小帅哥玩,怎么算她都赚到,如果不答应,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瞥了他一眼,她抬起下巴,开口道:“好吧,不过我身上只有刚刚赚到的十元美金,你要供吃住喔。”
 
  “没问题。”他微微一笑,伸出友善的大手,自我介绍,“亚历士。”
 
  “柯巧娃。”她刻意用中文发音,然后又用英文解释,“我的英文名字是桃乐丝,就是娃娃的意思,你叫我娃娃就行了。”
 
  绿野仙踪的桃乐丝?
 
  如果她之前没说过,他会以为她要去的地方是堪萨斯。
 




  收拾好东西,她提起大包包和他一起回到那辆豪华舒适的露营车上。
 
  提尔和奈特正在吃早餐,他们两个一看到她,立刻丢下早餐跑了过来,抱着她娃娃、娃娃的直叫。
 
  受到那么热烈的欢迎,真是教她受宠若惊,没多久她就晓得他们为什么那么高兴见到她了,因为那男人做的早餐真的不怎么样,只是勉强可以入口而已;难怪昨天这两个孩子吃麦当劳的炸鸡吃得那么高兴,和这早餐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她忍着没把那口炒蛋吐出来,但也没有勇气咬第二口,第一口还是她用了一杯的柳橙汁才吞下去的。
 
  亚历士看着她,干咳了两声,“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麻烦你顺便负责煮饭。”
 
  真没想到这男人脸上竟然也会有这种羞赧尴尬的表情。
 
  “下次……”她又喝了一口柳橙汁,才有办法开口,“请在我吃下去前先说,OK?”
 
  他嘴角一勾,“OK。”
 
  娃娃好笑的站起身,走到车上的小厨房,打开小冰箱和厨柜看了一下,又对里面食材之丰富赞叹了好一会儿后,才在那三道热切渴望的眼神下,拿出需要的材料,很快的做了一顿美味又好吃的早餐送上桌。
 
  他们父子三人在眨眼间就将她做的三明治吃光了,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做的东西也是会被人抢食的,真是小小的满足了一下她的虚荣心。
 
  看着在洗玻璃杯,却不知为何自顾自在吃吃傻笑的小女人,亚历士忽然觉得,她长得其实还颇可爱,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把他喂饱之后的错觉。
 




  “什么?这里是十五号公路?不是八十号吗?”
 
  “昨天你车子抛锚的那条路就已经是十五号公路了。”
 
  “咦?不会吧?”翻看着地图,娃娃赫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转错了弯,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开的,明明是要往东边纽约去的,却一路往南开,难怪她觉得怎么开来开去,还在沙漠中,原来她绕了半天,根本一直还在内华达州里。
 
  “奇怪,怎么会这样?”
 
  握着方向盘,亚历士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天晓得这女人究竟是怎么开车的,他真怀疑她这么迷糊,怎么还有办法拿到国际驾照。
 
  娃娃不甘心的将地图翻过来、倒过去的,就是搞不清楚她怎么会把车开到这边来,她之前还特地查过,只要照着八十号公路走,就可以从旧金山一路开到纽约,怎么会开错咧?
 
  啧,都是这里的路全都又宽又直又长,才会害她弄错!
 
  她又拿着地图研究了好一会儿,然后抬头问他:“亚瑟士,那我们现在是要到盐湖城,然后再转八十号公路吗?”
 
  “亚历士。”他纠正她,才说:“对,我们今天会到盐湖城。”
 
  “喔,好吧。”
 
  “好吧?”
 
  他再瞥她一眼,却见她放下地图,冲着他微微一笑,开口道:“亚瑟士,我到后面去了,小心开车,加油啊。”说完,她一副心情轻松愉快的起身离开了。
 
  “亚历士。”他皱眉更正,但那女人早已把门关上了。
 
  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是让人请来的专属司机一样。
 
  没多久,后面传来孩子们和她的笑闹声,更是加深了那种感受。



第4章

  不用自己开车后,娃娃玩得可乐了,一路上,她和两个男孩拉开车窗窗帘,一边看着窗外逐渐改变的景色,一边翻看书架上的旅游导览,念给他们听。
 
  “等一下我们就会离开内华达州,进入犹他州了喔。”娃娃盘腿坐在床上,指着书上的照片说:“内华达州最有名的大概就是拉斯维加斯了,拉斯维加斯被称为不夜城,那里有很多赌博的东西。”
 
  “我知道,霍克叔叔就住在拉斯维加斯喔。”提尔指着照片中一栋闪闪发亮的大楼,“他住这里喔,我们前两天有去玩喔。”
 
  “哇,真好。”娃娃看他指的那栋世界知名的连锁饭店,心里想,在里面住一天的钱,可以让她活一个月吧?这一家子果然是有钱人,连这种贵得要死的饭店都住得起。
 
  不过幸好这两个孩子不像一般有钱人家的死小孩,又皮又骄纵,反而乖巧得很,是妈妈教得好吧?前面那只的脾气感觉上不是很好。
 
  欸,想到这里,她这才突然想到,奇怪,怎么这一家子出来,女主人没跟出来呢?
 
  “呃,对了,你们的妈咪呢?没有一起出来玩吗?”忍不住满心的好奇,她小小声的开口问。
 
  “我们的妈咪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奈特说。
 
  “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呆了一下。
 
  “对啊,很远很远的地方。”提尔点点头,“霍克叔叔说,我们出生后,妈咪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了。”
 
  呃……该不会是……驾鹤西归了吧?
 
  对喔,要不然那家伙怎么会误以为她是巴上来想嫁他的?差点忘了这个。
 
  啊,那这两只小的不就从小没妈妈了吗?好可怜喔。
 
  听到这里,她脑袋瓜子里瞬间冒出那首“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声,一想到“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这两句,顿时让她热泪盈眶,不由得对这两个小的感到万分同情。
 
  而且他们没妈妈还那么乖,真的是太让人疼了。
 
  耶,不过这不就表示这两个小的是前面那个大的教出来的吗?真是让人难以想像欸。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一下子泪眼盈眶,一下子又皱眉眯眼的,让提尔和奈特忍不住担心起来。
 
  “你还好吧?”
 
  “啥?我?喔,没事没事!”她猛地回过神来,哈哈笑了两声,赶紧低头再翻了一页,“我们来看看犹他州好了。犹他州最主要的城市是盐湖城喔,我们今天晚上应该就会到盐湖城了。犹他州的地形很特殊,所以有很多科学家专门到这里研究,这里还有一个拱门国家公园。哇,这个好!我们去看这个好不好?”一见到那几张壮丽奇诡的风景照,娃娃双眼一亮,立刻兴奋的建议。
 
  想当然,崇拜她的两个小鬼立刻点头,大声说:“好!”
 
  “走,我们去和你们爹地说。”她兴奋的下了床,带着两个小鬼就往驾驶座的方向杀了过去。
 



  “那里要绕路。”
 
  “可是这个很难得耶,你看,这么大的自然拱门,它们是三亿年前的海水干涸后形成盐床,又经过好几百年的风雨及海水泛滥,遗留下来的沉积物再因压缩而形成岩石层。”她指着书上的照片要他看。
 
  “我们之前去过大峡谷了。”
 
  “这个和大峡谷不一样啦,大峡谷是被河水切割出来的,这个是海啊,而且那些盐层又要经过许多年,盐在不同的压力之下产生变化,盐层有些变成液体化,有些曲起,令上面的岩层扭曲、凸起形成圆顶小山丘,山丘之间的断层导致地面不稳定。地面移动令小山丘的垂直裂罅越来越深,拱门石便慢慢形成。加上风吹雨打,拱石群的石面变得平滑——啊,把书还我啦!”一把被他抢走手中书,娃娃忙想把书抢回来。
 
  “嘿,别闹,我在开车!”他将书往另一个方向伸,硬是不让她拿。这女人拿着这本书在他耳边碎碎念,念得他都快睡着了。
 
  “喂,是你别闹吧?你怎么这么无赖啊?”她对他横眉竖目的,双手一擦腰,“不然我们来投票好了,提尔、奈特,来,想去拱门国家公园的举手!”
 
  说完,她就高高的举起右手,提尔和奈特笑嘻嘻的跟着她一起奋勇举手。
 
  “哈,三票对一票。”她趾高气扬的看着他,大大声的宣布道:“决定了,我们就去拱门国家公园!”
 
  他开口要讲话,但是看到两个儿子那么兴奋,而且还一副以那女人马首是瞻的模样,不由得闭上了嘴。
 
  “好嘛、好嘛,不要这样啦,绕过去看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娃娃见他皱着眉头,笑着拍拍他的肩头,一副和他好兄弟的样子,讨好他说:“亚瑟士,不然这样好了,等一下给你点菜啦,男子汉大丈夫,要愿投票服输啊。”
 
  “亚历士。”他开始怀疑她是故意叫错的了,而且他什么时候答应要用投票决定了?不过显然这小番女根本不理会他个人意愿。
 
  “是是是,亚历士。”她嘻皮笑脸的说:“那就这样说定了喔,你早一点开到,我就可以早一点做午餐,你要吃什么?牛排?咖哩鸡?清蒸鲈鱼?红烧羊肉?”
 
  他紧抿着唇,眉头还是蹙着,但最后还是不敌食物的诱惑,咕哝了一句:“牛排。”
 
  “没问题、没问题!”见他答应了,她再度拍拍他的肩头,露齿笑道:“包在我身上!”
 
  亚历士一扯嘴角,无奈笑笑,认命的将车子转向拱门国家公园。
 
  他几乎可以料到,接下来的行程,大概都会随着她的喜好变动了。
 




  科罗拉多——
 
  “啊啊,这里、这里,你看上面说从奥雷到希维顿的550公路是‘百万美元’的公路耶,这里风景很漂亮,价值百万喔,我们去这里啦!”
 
  “亚瑟士、亚瑟士,我们去落矶山脉坐小火车!提尔和奈特说他们从来没坐过喔。”
 
  堪萨斯——
 
  “喂,人家叫桃乐丝耶,你该不会狠心不让我去堪萨斯看看吧?我们去那里看向日葵花田,好不好?求求你……拜托啦……帅哥……”
 
  “我决定了,我今天不开伙,我们去世界上第一家必胜客吃披萨。”
 
  奥克拉荷马——
 
  “帅哥,我们——”
 
  “不用说了,我知道,看牛仔表演对不对?”
 
  “呵呵呵呵,亚瑟士,你变上道了喔,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他只能无言以对,任她半点也不客气的哈哈笑着拍打他的肩头。
 
  在过去这一星期,历经她装可怜、耍无赖,拿两个小的当筹码,为达目的,完全不择手段地逼他爬落矶山、坐小火车、逛向日花葵田,在必胜客强迫他拿着一整片的大披萨拍照,还要假装他要把它吃完的矬样后,他再也提不起力气纠正她关于他名字的正确念法了。
 
  没有任何抗议的话,亚历士非常认命的在这小番女的指示下,把车开往奥克拉荷马州。
 
  参观完了国家牛仔名人堂,他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种地方,逛过了重建的西部小镇,看完了牛仔表演之后,她终于满意的带着两个小的,决定要回车上休息了。
 
  他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出来玩竟然比在公司里上班还要累,他看十之八九是这个小番女的关系。
 
  来到车旁,他掏出车钥匙,正要开门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儿子们的喊叫声。
 
  “爹地、爹地——”
 
  他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忙回身,却见到提尔和奈特远远地站在一家店门口,笑着对着他直挥双手,那个小番女却不见了。
 
  现在又是搞什么?
 
  见儿子们没事,他放松下来,朝他们走过去。
 
  “怎么了?”
 
  他才刚到门口,店门就被人推开,然后那个小番女就跑了出来,一见到他,满脸兴奋地拉着他往里面走。
 
  “亚瑟士快点,来来来,这家店很妙喔,什么样的衣服都有呢,也有牛仔装和印地安装喔,老板说可以借我们穿来拍照,我帮你借了一套牛仔装,你和提尔、奈特都可以扮成牛仔喔。”
 
  什么?不会吧?
 
  亚历士脸一白,想抽手脱身,她却将他推进更衣间,然后唰地将布帘给拉了起来。
 
  “啊。”她唰地又拉开布帘,把一堆衣服塞到他怀中,冲着他笑,“抱歉,忘了把衣服给你,拿去,要换喔。对了,这是靴子,这也要换喔。我去帮提尔和奈特,一会儿见。”
 
  他一手抱着牛仔装、一手提著有马刺的皮靴,瞪着仍在晃动的布帘,忍着出去抗议的冲动。
 
  因为他很清楚抗议的结果,通常就是要面对三双失望的眼睛,然后她就会开始碎碎念好几天。
 
  僵站了三秒,他叹了口气,翻看着手里的服装,然后把它们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开始脱下上衣,换穿那夸张的西部牛仔装。
 
  他花了好些时间才换好,这套衣裤还算合身,不过那双靴子太小了,他提着它们走出去,没看见小番女,倒是穿着小牛仔装的提尔一看见他,立刻拿着玩具枪冲向他,“爹地、爹地,看我、看我!”
 
  “看到了。”他差点被儿子撞倒,他笑着说,心里有些小感动,这一次的出游,他原本还怕这会是错误的决定,虽然奈特在面对他时依然有些小心翼翼,提尔这孩子却和他亲近许多。
 
  亚历士微微一笑,把提尔垂下来遮住眼睛的牛仔帽往上扳,他放下靴子,替儿子调整好帽带,“奈特呢?”
 
  “在那边。”提尔用玩具枪指着右边。
 
  一位绑着长辫子的印地安女孩正在帮奈特绑牛仔领巾,他拿起靴子走过去,那女孩还替奈特梳理好乱翘的头发。
 
  “小姐,这靴子太小了。”
 
  “啊?真的吗?抱歉,我忘了问你穿几号的。”印地安女孩站了起来,回头朝店的另一方走过去。“老板,有没有大一点的靴子?”
 
  亚历士吓了一跳,他以为她是店里的人,她起身转过来之后,他才发现她是小番女。
 
  娃娃跑到另一头拿了靴子回来给他,“喏,试试看这双。”
 
  他接过手,坐到一旁的圆木椅上穿靴子,却又忍不住瞥着她,这副印地安少女的打扮,让她看起来更像是番女了,她头上甚至插着一根白色羽毛。
 
  她把靴子拿给他之后,又忙着帮奈特戴帽子,绑好帽带之后,她开心的道:“来,转个圈看看。”
 
  奈特乖乖的转了一圈。
 
  “哇,好帅喔,来,给姨亲一个。”她笑着称赞奈特,然后亲了他脸颊一下。
 
  奈特小脸泛起红晕,傻傻的笑着。
 
  “我也要、我也要——”提尔见状冲过来,一把抱住娃娃。
 
  “好好好,提尔也亲一个。”娃娃应小帅哥要求,也笑着亲了他脸颊一下。
 
  忽然间,他有点吃起小番女的醋,虽然他很努力,但两个孩子从来没像跟她在一起时那么自然。
 
  小番女笑着亲完提尔,一抬头,视线正好和他对上,她的笑容好灿烂,像向日葵一样,一瞬间,他心跳有些加快。
 
  然后她直起身,伸手拿了一顶牛仔帽朝他走来。
 
  “来,这个给你,戴上就大功告成啦。”她笑着想替坐在椅子上的他戴上。
 
  “帽子就不必了吧?”他刚好穿好靴子,忙伸手抓住她拿着牛仔帽的魔爪。
 
  “要啦,牛仔怎么可以没帽子。”她不理他的抗议,硬是想替他戴上。
 
  “你电影看太多了。”他皮笑肉不笑的说,两只手抓着她的手腕,东躲西闪,就是不让那顶牛仔帽靠近他的脑袋。
 
  “你衣服都穿了,戴个帽子又有什么关系?”她用力往前,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我衣服都穿了,不戴帽子又有什么关系?”他挑眉,把问题丢回给她。
 
  娃娃一眯眼,不肯死心,然后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放松了手劲,“啊,你的车咧?刚刚不是在那边的吗?怎么不见了?”
 
  “什么?”
 
  他吓了一跳,松手转头,跟着才慢半拍想起,窗户的位置根本看不到他停车的地方,他急忙转回来,她在这瞬间往前,想把牛仔帽戴到他头上,他伸手想挡,却让她失去了平衡,结果一个不小心,她将他连人带椅的扑倒在地上。
 
  他忙护住她,肩背一碰到地,瞬间传来一阵疼痛,却听到她得意洋洋的笑声。
 
  “哈哈,给我戴上了吧!”
 
  她趴跌在他身上,两手抓着牛仔帽沿,笑得可开心了,压根没意识到她正压着他,两人上上下下、从头到尾贴着,姿势暧昧的躺在地上。
 
  她迟钝,他可不。
 
  娃娃笑着笑着,然后终于发现他异常的沉默,和他幽暗的眼神,她心跳突地加快,笑容在不觉中消逝。
 
  她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粉颊上仍有着欢笑的红晕,小嘴微张,轻喘着气,眼底有着一丝紧张。
 
  他想吻她。
 
  “爹地、爹地!你看、你看——”
 
  提尔一声叫喊,让两人回过神来,娃娃像被人抓奸在床一样,迅速爬站起来跳离他身上,有些小慌乱的僵笑着,“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拿相机。”说完她立刻转身逃走。
 
  亚历士坐起身,一手巴着口鼻,不敢相信的看着小番女的背影,怀疑自己怎么会突然想……拜托,她搞不好还未满二十,他在想什么?!
 
  他有恋童癖吗?
 
  但是东方女人通常看起来比较年轻,白云和欧阳宁宁不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
 
  一只张着大嘴露出利牙的响尾蛇扑来,他吓得回过神,然后才发现那只是被封在压克力球内的蛇头标本,提尔不知从哪找到的,兴奋的拿来向他献宝。
 
  “爹地,我可不可以要这个?”提尔捧着封着蛇头标本的压克力球,蹲在他身边问。
 
  他看着那蛇头,再看看儿子,“你想要?”
 
  “嗯。”提尔热切的点点头。
 
  亚历士看着他,在内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标本总比活生生的好。
 
  “好吧。”他苦笑起身,拿着球到前头结帐,柜台里却没有人。
 
  他往店的另一头找,看见小番女拿着相机在和一个真正的印地安人说话,那男人块头很大、肌肉结实,脸上甚至还画着油彩。
 
  娃娃看到他,心头又是一跳,强自镇定地微笑道:“亚瑟士,这位是强森,他是这家店的老板喔,他的打扮很酷,对不对?”
 
  他还没回答,她就将相机塞到他手中。
 
  “看,我们两个像不像印地安情侣?亚瑟士,快,帮我和老板照一张。”她笑眯眯的一只手勾着印地安老板的手,一只手向前比出胜利手势,“强森,来,ya!”
 
  看起来又酷又冷的印地安男人竟然露齿一笑,很配合的比出了一个胜利V的手势。
 
  不知道为什么,瞪着他们两个的蠢样,亚历士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很快的按下快门,然后将相机塞回给她。
 
  “我要结帐。”他将蛇球递给印地安男人。
 
  “那个等一下再弄啦,你还没照相啊,来,你站这边。提尔,过来,摆一个帅一点的姿势,对,就是这样。奈特,来这里站好,要酷一点喔,对对对,就是这样。好了,大家不要动喔。”
 
  她替三人摆好姿势后,就拿着相机跑到前面去,兴高采烈的拍了好几张照片。
 
  “等一下,还没还没,好像少了一个东西?啊,对了!”她拍到一半,又跑去拿了根皮鞭,兴匆匆的塞给他,“就是这个!”她笑着替他调整了一下牛仔帽,“这样就很像万宝路广告里的牛仔了。”
 
  他看着她,再瞧瞧手里的皮鞭,什么也没说。
 
  她很快乐的又跑到前面替父子三人照了几张相,才满意的说:“好了,你去结帐吧,我帮他们把衣服换下来。”
 
  “可是你和爹地还没一起照啊。”就在这个时候,奈特突然开口。
 
  “对啊,你和爹地还没一起照啊。”提尔点点头。
 
  “呃……”娃娃一愣,很快的瞥了他一眼,才要开口,手中的相机却被一只大手拿走。
 
  “过去吧,我来帮你们拍。”
 
  她转头,看见老板,尴尬的笑了笑。“不用了……我和他们不是——哇啊!亚历士,你做什么?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啦!”她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突然被拦腰扛了起来,吓了她一跳。
 
  这女人果然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念。
 
  他将她扛回原来站的地方,才将她放下来,两只大手却还是搁在她腰上,要她面对前面,冷声道:“不要鬼吼鬼叫的,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快点弄完,我们去吃饭。”
 
  他贴得好近,近到他的鼻息会拂过她的后颈,但他似乎在生气,娃娃半点也不敢抗议,只能全身僵硬的站着。
 
  印地安老板弄了半天才照好,短短几分钟,她动也不敢动一下,而且一点也搞不懂身后的男人在想什么,他始终沉默着,他的手也始终没离开她的腰。
 




  她还以为她的腰会被灼伤。
 
  洗澡洗到一半,娃娃忍不住盯着自己的腰看,当然,上面并没有任何红肿,但现在一想起来,心还是跳得好快。
 
  她跌在他身上时,他看她的表情好怪,气氛暧昧到了极点,有一秒,她怀疑他想吻她……
 
  当然,他那表情也有可能是在生气啦,像是忍住掐死她的冲动之类的。
 
  哈哈……干笑两声,她继续冲洗身上的肥皂。
 
  他到现在还能忍受她每次都拿那两个男孩要胁他,而没有把她踹下车去,简直就是奇迹;不过也因为如此,让她发现他真的很疼那两个孩子。
 
  话说回来,在上车后没两天,她就发现那天夜里的好心人是他,因为车上的毛毯和她拿到的毛毯一模一样,同一个牌子,甚至是同一种颜色。
 
  一开始,她真的很讶异,但是没多久,就看出他的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冷漠。而且说真的,他穿起牛仔装,还颇有模有样,配上他那张又帅又酷的俊脸,比约翰伟恩还要性感咧……呵呵……
 
  擦干身体,娃娃穿上T恤和短裤,站在镜子前上保养品。
 
  他有一双咖啡糖眼睛,和提尔、奈特一样,只是看起来没那么甜,反而很……
 
  好吧,她承认,她是有一点点被他电到了,帅哥嘛,这也是难免的,不过看归看、欣赏归欣赏,真要当男朋友或老公就太累了,一天到晚都得担心会被别的女人抢走,更何况,人家根本就对她看不上眼吧,哈哈哈哈……
 
  看着镜中无声哈哈笑的女人,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悲,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说真的,这也没什么好笑的。
 
  对自己做了一个鬼脸,她继续在脸上涂保养品。
 
  就是因为怕他误以为她哈上他,所以她才会赶紧勾搭老板,免得他又找借口把她踹下车。
 
  现在想起来,他后来脸色会那么难看,可能就是以为她又想巴到他身上了。
 
  不过,真搞不懂他干嘛那么讨厌再婚,明明两个孩子都还小,再娶一个老婆不是对他和孩子都比较好吗?
 
  当然不是说她想嫁他啦,她只是好奇而已。
 
  把保养品的盖子盖上,娃娃拿掉浴帽,开门走出去,小客厅的沙发床已被拉开摊平,她坐在床上,听到卧室里传来他说话的声音。
 
  她嘴角微扬,把长发梳顺。
 
  让她很意外的,是那家伙真的对他两个儿子很有耐心,每天晚上他都会念故事书给两个儿子听。
 
  双胞胎之中,提尔比较活泼开朗,问题之多的,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可是她从来没听到他对儿子过多的问题凶过,相较之下,奈特比较安静乖巧,但她也从没见他忽视过奈特。
 
  除非是他们各自的兴趣,像是那颗响尾蛇头标本,否则所有的东西,双胞胎都各有一个,他对他们一视同仁,毫不偏心。
 
  只不过,不晓得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两个孩子有点乖过头了。虽然有时候他们会闹一下性子,但这种事情只发生过两次,一次是赖床,一次是为了打电动,以小孩子耍无赖的比例来说,实在是少到让人有些担心,而且每次只要亚历士一开口,他们就会立刻安静下来,顺应他的意思去做。
 
  她怀疑他怎么有办法把两个七岁的孩子教得这么乖巧,害她只好每次都带头耍无赖,不是她想教坏双胞胎,只是太过压抑是会得内伤的。
 
  梳好头发,她关掉灯,躺上床盖好被子,在柔软的大枕头里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男人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啊,是哈利波特第四集呢,她才刚看完没多久说。
 
  娃娃闭上眼,听着他诉说着那个关于霍格华滋学院、魁地奇球赛、正邪对抗的神奇魔法世界。
 
  深吸了口气,她沉入梦乡前,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那些魔法故事。
 
  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很爱他过世的老婆,所以才不想再婚……



第5章

  凉风徐徐,湖面闪烁着金黄。
 
  娃娃坐在石头上,手拿杂志当扇子,掮着前方烤肉架的炭火。
 
  两个男孩在一旁和刚认识的孩子玩,亚历士则拿着钓竿坐在湖岸旁。
 
  他已经在那里靠着树干坐了一个小时,一尾鱼都没钓到,幸好车上的冰箱里还有肉片,她先烤了一些给男孩们吃,他那钓竿还是不见一尾鱼上钩,所以她又替自己和他烤了一些。
 
  果然,等到她把吐司面包夹着烤肉送过去给他时,他的水桶还是空的。
 
  睡着了吗?
 
  他头上那顶鱼夫帽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她好奇的蹲下来偷瞧。
 
  “什么事?”
 
  他突然开口,让她吓了一跳,尴尬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食物递过去。“没有,我以为你睡着了。”
 
  他将帽子推高,伸手接过吐司,缓缓咬了一口。
 
  她在草地上坐下下来,拿起自己那一份来吃。
 
  今天的天气很好,蓝天白云的,虽然阳光有些刺眼,幸好她早有准备,不只戴上草帽、墨镜,还擦了防晒品。
 
  这地方的景色相当宜人,湖光山色在前方向外延伸出去,水面反射着金黄阳光,因为是假日,湖面上有几艘小船,另一边的湖岸能看见不少来此露营烤肉的人们。
 
  湖岸这一边的人比较少,她知道他是刻意避开人多的地方,一路上,只要人一多,他就会戴上这顶鱼夫帽和墨镜,虽然他天生是衣架子,怎么穿都很帅,她还是觉得这副打扮有点小耸。
 
  “介意我问一个问题吗?”
 
  他瞥了她一眼。
 
  她把他的沉默当作同意,开口道:“你是真的喜欢这种打扮,还是你是通缉犯?”
 
  他挑起右眉,眼底闪过有趣,缓缓道:“如果我是通缉犯呢?”
 
  “那么我得建议你一件事。”
 
  “嗯?”
 
  “去整型会比较快,光是戴帽子和墨镜是没有什么用的。”说完,她将最后一口面包吃掉,舔了舔手指上的酱料。
 
  他嘴角微扬,“我会考虑。”
 
  她闻言转头瞧他,噗哧笑了出来,“算了,我开玩笑的,你要是真去整型,我会被女性同胞怨恨的。”
 
  “谢谢你的赞美。”他好笑的说。
 
  “不客气。”娃娃微微一笑,看看在一旁玩耍的男孩们,然后又瞥他一眼,忍不住又问:“说真的,你条件不错,他们两个又还那么小,你为什么那么反对再婚啊?”
 
  他僵了一下。
 
  怕他会想歪,她忙补上,“先说喔,不是我想嫁,我只是觉得你再婚对孩子和你都比较好喔。”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说:“我没有反对再婚。”
 
  “那你先前把我赶下车?”她挑起右眉,哼了一声。
 
  这女人真会记仇,他苦笑的看着湖面粼粼波光,“抱歉,我父亲一直希望我再娶,最近这些日子变得特别积极……”
 
  “怎样积极?送女人给你喔?”
 
  她开玩笑的说,却看到他脸上浮现诡异的表情,沉默着。
 
  娃娃睁大了眼,“不会吧?他真的送女人给你啊?有钱人家果然不一样,他送来几个?等一下、等一下,别说,我猜,三个?五个?”
 
  他继续沉默。
 
  “不只吗?天啊,太厉害了,哈哈哈哈哈……”娃娃笑到一半,看他脸色越来越尴尬,忙道:“抱歉,对不起,我忍不住,噗……”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笑。
 
  “算了,没关系,那的确很好笑,只要我不是当事人的话。”他牵起嘴角,自嘲的说。
 
  “好可怜喔。”娃娃憋着笑,报以同情的眼光,“不过你爸也太天真了一点,我妈顶多是在我耳边一直碎碎念而已,她整天念着要我结婚,我就已经受不了打包逃跑了,难怪你会抓狂。”
 
  他闻言,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虽然他晓得东方人通常较早婚,但先前心头的疑惑又再度攀升。“你到底几岁?”
 
  “我?”娃娃指着自己的鼻头,笑道:“二十八。”
 
  他吓了一跳,“你开玩笑?”
 
  “唉,我有时候也觉得时光飞逝啊。”她一副感叹的模样。
 
  “你确定你真的不是十八,而是二十八?”如果只是脸就算了,但他怎么看都觉得她的行为举止实在不像有二十八。
 
  “老板。”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道:“谢谢你的赞美,不过我们一定要讨论我到底有多老吗?”
 
  OK,他想她的确过二十了。
 
  他再笨也看得出来这女人的眼中开始冒出火花了,再说未满二十的小女生是不会那么在意年龄的。
 
  抿唇忍住笑,他看着平静的湖面道:“当然不用。”
 
  “喂,话说回来,之前那么多女的,就没一个和你看对眼的吗?”她一手撑着下巴,又把话题给拉了回来。
 
  这女人……
 
  他好笑又无奈的瞥了她一眼,“跟你打个商量。”
 
  “怎样?”
 
  “我们不讨论你的年龄和我的婚姻,OK?”
 
  她挑眉瞧着他,“如果我说no,你会不会又踹我下车?”
 
  “我没有踹你下车。”他开口纠正。
 
  “差不多了啦。”她站起身,拍拍他的肩头,“你不想谈也行啦,其实我只是觉得你爸会一直送女人过来,大概是担心他两个孙子没人照顾。我觉得你用不着那么抗拒或反感,干脆主动把自己欣赏喜欢的女性特质列出来,主动和你父亲沟通,说不定真的能找到可以和你白头偕老的老婆呢,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这女人嘴里说不谈,结果还不是啪啦啪啦一路讲下去,而且她自己还不是嫌老妈唠叨结婚才逃跑的,现在竟然还反过来说他——
 
  “喂,我告诉你喔……”见他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口道:“虽然我也是未婚,可我没有抗拒结婚喔,我只是没遇到而已,要是遇到了,也是会结的,OK?再说我和你情况不同,我是孤家寡人一个,你却有孩子了,就算不为你自己,总也得为那两个小的打算啊,了解?”
 
  她话说完,就拍拍屁股转身走回烤肉架旁。
 
  不知道为什么,瞧着小番女的背影,亚历士只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隔壁车子的太太走过来和她说话,两个女人讲得兴高采烈的,大概讲了十几分钟才离去,可才没走两步又匆匆走了回来。
 
  小番女拿下辣椒酱给她,两人再度站在车门边聊起天来。
 
  远远瞧着她笑咪咪的和那女人说话,他奇怪她怎么不会觉得口干,也有点佩服她总能很快和人熟悉起来的特殊本领。
 
  其实他们一路下来,很少会在一个营地停留超过两天以上,但这些日子,三不五时的,就会有人送食物来,有时候是烤肉,有时候是生菜沙拉,有时候是苹果派,有时候甚至还会有家传果酱。
 
  他好奇她拿什么和人家换,也不见她有特别煮什么东西,他原以为她是拿她无聊时刻的橡皮图章去,可她摆在柜子上的那些橡皮图章的数量也没有减少。
 
  后来他发觉她每到一个地点,都会和其他车子的人闲话家常,但他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陌生人会愿意把食物送给她。
 
  除了这个,她每天一大清早还会在车旁空地跳奇怪又缓慢的舞蹈,神奇的是,一向爱赖床的双胞胎,竟然也一大早就爬起来,跟着她跳那奇怪又缓慢的舞蹈。
 
  双胞胎几乎是缠着她要学的,因为他们不再赖床,加上似乎没有什么伤害,所以他也就没有阻止,只是不懂为什么孩子们会对那奇怪又缓慢的西瓜舞如此入迷。
 
  他问过男孩们,他们却告诉他,她说她就是靠跳西瓜舞才打赢那魁梧大汉的。
 
  靠西瓜舞打赢魁梧大汉?她的瞎掰功力实在是一等一的高。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听到自己的轻笑声,他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小番……嗯,不能叫她小番女了,这女人已经二十八岁了……只见番女终于和那位太太聊完天了,却又有另一家的太太走过来。
 
  一个小时后,他确定,虽然她话很多,但她的人缘,真的很好很好。
 



  “爹地、爹地——”
 
  午后,猛然听到奈特的叫喊,在烤肉架旁收拾东西的娃娃和仍在钓鱼的亚历士立刻回头,只见奈特趴在木头搭架的老旧小码头上,满脸惊慌,提尔和另一个孩子却不见了,跟着晃动的水面突然冒出两颗脑袋和小手。
 
  “救……救命啊——”提尔奋力的喊了一声,在水中浮浮沉沉的。
 
  两人一惊,双双跳起来冲过去。
 
  他比她快,一到码头就纵身跳了下去,但两个孩子在他们跑到一半时,就已往下沉了,他潜到水中,好一会儿没浮上来。
 
  娃娃一阵心惊,奈特脸色苍白的紧抓着她的手,她正准备也要下水找人时,水面终于有了动静,他一手拉着一个孩子,游到了岸边,带着他们两个上岸。
 
  另一个男孩的家人在这时才后知后觉的跑来,母亲抱着不断呛咳的孩子又是哭又是骂,父亲则频频向亚历士道谢。
 
  提尔咳出了一堆水,浑身湿漉漉地直发抖,吓得忘了要哭。
 
  娃娃跑上车,拿来毛巾,一条给了亚历士,一条拿来包住提尔。
 
  不知道是放松下来了,还是因为安心了,提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乖,别怕,没事了……”娃娃抱住提尔,将他揽在怀中安慰。“没事了,别怕、别怕……”
 
  提尔一哭,奈特也跟着哭了起来。
 
  亚历士见状一把抱起提尔,娃娃牵着奈特,一块回到车上。他先替提尔洗澡,她则在房里安慰奈特,不一会儿提尔洗好了澡,双眼红肿的走进来,换奈特去洗。
 
  娃娃替提尔穿上衣服。
 
  她本想开口问提尔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就打消了念头。
 
  等她替他吹干头发后,他已经接近昏睡状态了。
 
  想他受了惊吓,休息一下也好,就帮他在床上躺好、盖好被子,这时奈特也洗好了。
 
  “爹地呢?”没见到亚历士,她奇怪的问。
 
  “在洗澡。”奈特乖巧的说。
 
  “喔。”她也替奈特穿上衣服、吹干头发,然后让这也快睡着的孩子上床。
 
  “娃娃……”奈特小小声的叫她。
 
  “嗯?”
 
  “我们不是故意的……”他大眼里闪烁着忧虑,怯怯开口。
 
  “我知道。”见他小脸上浮现不安的神情,她摸摸他的头,安抚他。
 
  “爹地……是不是在生气?”
 
  “我想……”她斟酌着字句,小声说:“他只是很担心。”
 
  “真的吗?”
 
  “嗯。”她微微一笑,在他额头印上一吻。“乖,好好睡,别想太多。”
 
  替奈特盖上被子,她走出房间,看见浴室门是开着的,里面没人,前面的小客厅和驾驶座上也没人,她开了车门,探头出去看,果然看见那男人坐在他先前钓鱼的地方。
 
  一阵忙乱之后,已近黄昏,橘红的夕阳将山光水色染成一片橘红,有如深秋一般。
 
  他动也不动的坐在那儿,像在垂钓的孤独老人。
 
  知道他虽然看起来还很镇定,但儿子差点淹死,显然还是让他受到惊吓。她没去打扰他,迳自将烤肉用具收拾好,再把他们换下来的衣服拿到附近的自助洗衣店洗好烘干。
 
  等她将衣服拿回来时,却见到他仍坐在那儿。
 
  天色已晚,夕阳早就隐没,只有附近露营车的灯光隐隐透出。
 
  他没拿灯过去,就这样一个人待在黑暗湖畔,若不是他手中的香烟还有着一点火红,她也不会注意到那边有人。
 
  “你曾经把鱼钓上来过吗?”
 
  没听到她走过来的声音,乍听到她开口,亚历士愣了一下,转过头来,见她迳自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见他发愣,她把装了半桶水的水桶拿过来查看。“哈,我就知道是空的。”
 
  他一扯嘴角,回道:“我没有在钓鱼。”
 
  “那你在做什么?”
 
  “在想你说的话。”
 
  “嗯?”她呆了一下,“什么话?”
 
  “我是不是应该再婚。”
 
  “喔,那个啊。”恍然大悟的同时,娃娃也有些惊讶,不由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嘴角一弯,双手抱着膝头,侧着脑袋,绽出一抹微笑,“嘿,你这个人还满有趣的。”
 
  “怎么说?”他熄掉了烟,看了她一眼。
 
  “忠言逆耳啊,很少老板会把我说的话听进耳里,就算他们明知道我说的话是对的。”她一扯嘴角,自嘲的说:“可我老爱管闲事,又爱说话,看不顺眼就忍不住要念,念久了,通常下场就是咔——”她伸出食指,朝脖子上一划。
 
  她的表情引人发笑,他噙着笑看她,“所以你常被开除吗?”
 
  “对啊。”娃娃没好气的说:“连最近这次,已经是第十三次了。不过这次最让人火大,想开除我就说一声嘛,那王八老板找不到开除我的理由,竟然把生意没谈成的事赃到我迟到头上,说我耍大牌,不想做就不要做,不拉不拉之类的。我会迟到,是因为我出车祸被人撞耶!我话还没说一句,他就说把我开除了。我气到错失破口大骂的机会,直接收拾东西就走人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所以保持沉默。
 
  娃娃干笑两声,无力的道:“更惨的是,等我回到租来的公寓,远远的就看到它失火了。”
 
  “失火?”他惊讶的重复。
 
  “对,没错,就是失火,火光冲天、熊熊烈焰,卯起来给他烧。”她正色的点头说着,“不是开玩笑的。”
 
  “不会吧?”这女人也未免太衰了吧?
 
  “更惨的还在后面。”她伸手搭着他的肩头,一脸无奈,“我前男友和我虽然分手了,但我们还是好朋友,他刚好那时要结婚,就寄了喜帖过来,我邻居好心将信转回我老家,好死不死的被我老妈接到了,于是她就开始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卯起来碎碎念,所以我今天才会在这里,了解?”
 
  听到这里,亚历士忍不住哈哈大笑。
 
  见他笑了,她微微一笑,这男人笑起来真是好看。
 
  一片叶子落在他耳旁发上,她下意识抬手替他拿掉。
 
  他微微僵了一下,笑声逸去。
 
  “叶子。”她秀那片叶子给他看,挑眉说:“别紧张,我要是想嫁人,就不会落跑到美国来了。你知道吗?你问题真的满严重的。说真的,你是有婚姻恐惧症还是对前妻无法忘怀?”
 
  他尴尬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啊,我问得太直接了吗?抱歉。”发现自己说错话,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声笨蛋,有些小慌乱的干笑着开口补救,“呃……那个,我这毛病一直改不过来,你当没听到好了。这大概是我到现在都还没嫁出去的主因之一吧?哈哈。我主要只是想告诉你,下午提尔会落水并不是你的错,意外总是会发生的,我会说那些再婚的事,并不是责怪你无法照顾孩子,虽然我觉得孩子们有双亲会比较好,但这种事除了当事人之外,旁人是无法断定究竟如何才是真正的好……”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天啊,她在搞什么啊?她讲话开始语无伦次了吗?
 
  娃娃慌乱的笑着,因为慌乱而更加喋喋不休,“我是说你可以试着和你父亲建议的人选约会,用不着那么抗拒,当然你也可以继续维持单身,你将他们教得很好,所以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我只是、我是想……不管旁人怎么说,只有你和男孩们的感觉是最重要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已经想把自己就地掩埋,更遑论这男人还一脸怪异的瞪着她了。
 
  黑夜中的沉寂,让她无形的尴尬迅速地堆叠着。
 
  “呃……”窘迫的红晕浮上脸颊,她干笑着匆忙的站了起来。“抱歉,我只是在胡说八道,你当我没说过好了。”
 
  她说完转身就要逃走,他却拉住了她。
 
  她僵住,回头看他。
 
  他似乎对自己拉住她也有些惊讶,但那讶色只是一闪而过,然后他看着她,开口道:“坐下。”
 
  那几乎是一句命令。
 
  听起来很像,她却感觉那有点像请求。
 
  她的脑袋很可能错乱了,命令和请求基本上是不可能混在一起的,不是吗?
 
  也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命令,表情却带着一抹奇异的困惑。
 
  她瞪着他,大概两秒,然后乖乖坐下。
 
  他松开手,蹙眉瞪着前方暗沉沉的湖面,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拉住她,或许是因为他真的需要建议,而她和双胞胎相处得很好:事实上,她和大多数的人都相处得很好。
 
  “你觉得……我应该问提尔和奈特的意见?”
 
  “呃……这毕竟是关系影响到你们三个人的生活,不是吗?”她小小声的提醒。
 
  他没有开口,只是用手摩挲着长出胡碴的下巴,眉头深锁,然后他声音有些沙哑的说:“他们并没有抱怨。”
 
  “那是因为他们还小。”她迟疑了一下,才道:“也或许他们根本不敢。”
 
  他防卫性的紧绷了起来,“不敢?”
 
  “你的态度。你完全不提你妻子的事,车上甚至没有任何你妻子的照片,你简直当她不曾存在过,还有,你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立刻板起脸。你知道吗?他们对你的态度,有时候几乎是小心翼翼的,那实在不像是七岁的孩子会对父亲有的态度,而且多数的时候,真的乖巧的过了头——”
 
  “我没有板着脸。”他沉声打断她。
 
  “你当然有。”她半点不客气的点出事实,“你现在就是。小孩子是很敏感的,他们是最会察颜观色的一群,他们从婴儿时期就靠观察大人的行为来做出反应。刚刚奈特在睡觉前,就一脸忧虑的问我,你是不是在生气。”
 
  他心头一抽,喉咙有些紧缩地哑声道:“我没有在生气。”
 
  “我知道。”她轻声开口。
 
  “我只是……”他一手巴着口鼻,眼神阴郁。
 
  “害怕担心、惊吓过度。”她帮他接话,然后叹了一口气说:“不过你还是应该要把这种板着脸的坏习惯改掉。”
 
  亚历士知道她说得对,他还小时,也会因为老头板着脸而畏惧。
 
  “我不知道……自己有那么严重。”他深吸口气,盯着湖面,好一会儿才僵硬的说:“我父亲非常的严厉,我一直试着不要和他一样。”
 
  “嘿,相信我,你并不严厉。”她轻触他的手臂,小声开口,“只是有时候会板着脸而已。”
 
  他一扯嘴角,苦笑道:“我不知道该如何和孩子相处,他们的母亲走了之后,我习惯性的让工作占据我多数的时间,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提尔和奈特总是跟在里斯身后,他们显得紧张又畏惧,小手紧紧抓着里斯的裤管,而不是我的。他们缩在里斯后头看着我的样子,仿佛……我的管家才是他们的父亲,而我只是一个必须被敬畏的陌生人。”
 
  “呃……”她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找不到任何一句话。
 
  “这两年,我试着补救,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他们,学习如何照顾孩子,但显然……”他有些苦涩的说:“我做得不是很好。”
 
  “也不是说不好啦,这种事情是需要时间的嘛。”她搔搔头,然后说:“照你说的,他们和你之间的相处情形其实已经改善很多了,你只需要,呃,别老是用命令句,还有记得不要常板着脸,要笑,懂吗?来,像这样——喔呵呵呵呵……”她伸手掩嘴吊高了眼,发出白鸟丽子的笑声。
 
  “要不然这样笑也行,啊哈哈哈哈——”她双手叉腰,摆出仰天长笑的姿势。
 
  “或是这样,呵咯、呵咯、呵咯咯咯——”娃娃抚着胸口,开始发出介于火鸡和土狼之间的哮喘笑声。
 
  “你还可以这样。”她右手朝外一摆,左手撩着一嘴透明的长胡须,学着京剧里的人物,一踏步,开始发出豪迈大笑,“啊哈、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她夸张的示范实在搞笑,她连续示范了好几个动作,他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哄堂大笑,直至最后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样子。”娃娃笑着搔搔他咖啡色的脑袋,又轻拍了两下,以示奖励。“好乖、好乖——”
 
  他惊讶的看着她,娃娃发现他的视线,忙缩回手,尴尬地摸着自己额前的刘海,笑了笑,“啊,抱歉,习惯性动作、习惯性动作。”
 
  “没关系。”笑意重回唇边,他有趣的看着她,“谢谢。”
 
  “嗯?谢什么?”她呆了一下,两眼睁大。
 
  “你的安慰。”他指指脑袋,笑着说。
 
  “喔,那个。”不知道他是说真的还假的,娃娃只觉得越来越尴尬,忙站起来说:“我还有事要做,先回车上了,bye。”
 
  “Bye。”他仍在笑。
 
  她和他挥了挥手,压抑想拔腿就跑的冲动,转身离开。
 
  说真的,她今晚上丢脸丢够了,不需要再增加一个,所以她用相当镇定沉稳的步伐走回车上,直到上了车后,坐到沙发上,她才抱着枕头,将脸埋在其中,红着脸闷叫了好几声,然后才露出半张脸,看着自己的右手。
 
  他的头发摸起来好舒服喔,让人忍不住想多揉几下。
 
  还有他的表情,一副呆愣的模样,看起来和他儿子根本就是一个样,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
 
  抱着枕头笑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止住笑,却发现心脏仍是跳得飞快。
 
  唉,这男人真的是颇帅,笑起来更是可爱,害她忍不住不计形象搞笑给他看。
 
  不过……她没想到双胞胎和他之间的问题竟然那么大……
 
  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想她七岁时,整天在家里到处捣蛋,虽然老爸常常请她吃竹笋炒肉丝,但她却从来没怕过老爸。
 
  咦?为什么呢?
 
  她奇怪的坐直身子,皱眉想了一下。
 
  啊,对了,因为每次老爸扁完她之后,都会趁她哭到睡着时,要老妈偷偷帮她擦药,而且第二天早上,老爸的眼睛通常比她还要红,她当时老是和他斗气,一斗好几天不和他说话,后来有一次半夜醒来喝水,听到爸妈的对话,才晓得每回老爸打完她,都会躲在房里内疚好久,还会被老妈取笑。
 
  她这才知道什么是打在女儿身、痛在老爸心,之后她就变乖了,呃,大部分的时候啦……
 
  干笑两声,她摸摸脸,不由得想起家来。
 
  明天……偷偷打个电话回家好了……



第6章

  半夜醒来想喝水,亚历士走到前头,脚下一个没注意被沙发床绊倒,差点整个人压在那女人身上,幸好他及时伸手撑住自己,但也只离她两寸而已就会碰到她了。
 
  悬在她上方,他紧张的屏住呼吸,侧身蜷缩成一团的她没有任何反应,一只小手枕着脸,另一只手则缩在胸前,呼吸绵长,睡得和天使一样安稳。
 
  确定她没醒,他才小心翼翼的撑起自己,慢慢移到床边,曲膝坐在地毯上。
 
  她依然在睡,他松了口气,要是真跌到她身上去,那可就尴尬了。
 
  轻手轻脚的爬站起来,他走到冰箱旁,倒了杯水喝,水才喝到一半,她却突然坐了起来。
 
  “我不是铁扫把。”她说。
 
  因为太过突然,他吓了一跳,瞬间被水呛到,顿时一阵呛咳,他忙拿手捂嘴,谁知道他还没咳完,她咚地又倒回去睡。
 
  搞什么?
 
  他抽了面纸擦去手上和嘴边的水,狐疑的走了过去,“娃娃?”
 
  她双眼紧闭,皱着眉头,嘴里呓语着,因为太小声了,他忍不住弯身凑过去。
 
  “妈,你不要再念了啦,整天一直念一直念,又不是你这样念,人家就会回来娶我……”
 
  中文?
 
  确定她还在睡,只是在说梦话,他本想起身回房,可她无奈的口气和内容却让他忍不住停了下来。
 
  “我才不是铁扫把……可恶的算命的猪……”
 
  她咬着下唇,鼻头红红,看起来有些哀伤,他怀疑她嘴里的“铁扫把”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眼角有些湿润,他不自觉在床边坐了下来,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一股冲动让他伸手拭去它,温柔的轻抚她的脸。
 
  她偎着他的大手,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开口:“嘿……你在哪里?”
 
  他整个人一震,她轻柔寂寞的语音回荡在黑暗的空气中,钻进他的心坎里,问出他多年来心中的空虚与孤寂。
 
  他知道她在问什么,许多年来的无数个夜晚,他也曾在心底问过,却从来不曾得到答案。
 
  看着她脸上脆弱的表情,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倾身捧住她的小脸,在她柔嫩温暖的唇瓣上印下一吻。
 
  “我在这里。”他贴着她的唇,用熟练的中文低声说。
 
  她在睡梦中漾出一抹开心又羞怯的笑,他不自觉被她感染,唇角微微扬起。
 
  “别走喔……”她伸手轻握着他的大手,有些小不安的说。
 
  “我不走。”他回握着她的手,以拇指抚着她柔软的唇办,轻声低喃安抚着,“睡吧,我会一直在这。”
 
  她粉唇微扬,握着他的大手,露出安心的笑容。
 
  小茶几上的电子闹钟,一秒一秒的闪动着。
 
  亚历士坐在床边,看着她微笑握着自己的大手,好像他的手是什么珍贵的宝藏。
 
  “傻瓜……”
 
  好笑的看着她,他替她拉好暖被,直到天色将明,才悄悄抽回手,溜回儿子身边去。
 



  “傻笑什么。”
 
  “嗯?”她含着棒棒糖转过头来,心情愉悦的看着他,眼里有着问号。
 
  “问你傻笑什么?”这女人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呆呆的傻笑着,刚刚在弄早餐时,她甚至哼起歌来了。
 
  她笑着摇摇头,心情愉快的甚至不和他计较,迳自转回头去洗盘子。
 
  他嘴角噙着笑,吃掉盘里最后一块培根,然后起身走到她身边,把空盘子放到水槽里,开口道:“梦到男人了?”
 
  娃娃吃了一惊,差点将棒棒糖连糖带棍一块吞了进去,害得她一阵呛咳,赶忙将糖果给吐了出来,等她回过气来,那男人早笑着走到车外去讲电话了。
 
  讨厌,他怎么知道?
 
  她红着脸、捂着嘴从车窗偷看他,只觉得一阵的小尴尬。
 
  “娃娃?”
 
  “嗯?”她回身,看见提尔和奈特站在她身后,眼眶红红,一脸要哭不哭的模样,她忙蹲下来,“怎么了?”
 
  “是不是因为我们不乖……”
 
  “所以爹地才要提前把我们送回去?”
 
  “我们会乖的……”
 
  “不会再跑去玩水的……”
 
  “等等、等等——你们先等一下!”见男孩们眼眶含泪,一人一句的抢着说,她忙举起手要他们暂停。
 
  双胞胎听话的停下下来,娃娃皱眉问:“怎么回事?从头到尾慢慢说,不要急。你们爹地到底说了什么?”她记得早上起床的时候,明明听到他在房里安抚两个孩子的,不是吗?
 
  “爹地说,我们今天就回家。”
 
  “回家?”娃娃呆了一下,“你们家不是在费城吗?今天到不了吧?”
 
  “要坐飞机。”
 
  “嗯?”娃娃眨眨眼,“坐飞机?”
 
  “对。”提尔点点头,哽咽道:“是因为我不乖……对不对?所以……所以爹地就生气了……”
 
  “胡说八道,呃,不是,我是说……不会啦。”娃娃拍拍男孩们的头,要他们安心。“乖,你们爹地没生气啦,等一下喔,我去问问,看到底是怎样。”
 
  匆匆下了车,她走到他身边,他仍在讲手机,她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示意她等一下,然后又继续讲电话。
 
  车上两颗小脑袋担心的挤在窗户边探看,她对着他们微笑。
 
  “怎么了?”亚历士按掉手机,看着她问。
 
  “啊,讲完了吗?”娃娃转回头看他,突然想到,说他不生气是她自己想的,搞不好这家伙真的在气两个孩子不听话,她皱了下眉头,然后凑过去小声问:“对不起,借问一下喔,你在生气吗?”
 
  “嗯?”亚历士错愕的看着她,“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昨天提尔掉到水里啊。”她轻蹙秀眉,“你在生孩子们的气吗?”
 
  他一愣,皱眉回道:“没有。”
 
  娃娃闻言松了口气,伸手指指车上道:“喏,提尔和奈特以为你在生气,所以才要在今天送他们回家。”
 
  “我不是……”他回头看车,两个孩子却慌张的从窗口消失,他皱眉拨发,无力的叹了口气,“我会说要今天回去,是因为他们明天就开学了,我得带他们回去注册。”
 
  “啊?是喔。”娃娃恍然过来,然后又想到,“你只和他们说要回家,没说原因对吧?”
 
  “我……”他僵了一下。
 
  娃娃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同情,“哪,你该不会面无表情的直接说:‘把东西准备好,我们今天坐飞机回去。’这样吧?”
 
  他没有回答,不过他脸上尴尬的表情却证实她就算没猜中十成也有九成八。
 
  “不是说了别用命令句吗?又不是在叫小狗。”娃娃叹了口气,无奈又好笑的推着他往车门去。“算了算了,要你一下子改过来,我看也很难,反正现在去说还来得及,喏,快去、快去,上车去和他们说清楚、讲明白。”
 
  他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将他推上了车,关上车门。
 
  瞪着车门,他一阵的呆,然后门又突然开了。
 
  “对了,记得要微笑。”她笑咪眯的说完,旋即又关上车门。
 
  亚历士皱起眉头,看着通往卧室的入口,喉头一阵收缩。
 
  他一直不希望自己像老头子,但却在不自觉中,用同样的方式面对提尔和奈特,在这之前,他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竟是用命令的口气在和儿子说话……
 
  不自觉叹了口气,他朝车后走去,进门前,想起他应该要微笑,不觉停在厕所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试着露出笑容,但那笑看起来却僵硬得要命。
 
  算了,有比没有好。
 
  深吸口气,他僵硬的微笑着,到车后去找儿子。
 




  “喂,他们明天开学注册,那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带他们出来玩啊?”
 
  “本来我们前天就会到家的。”
 
  “前天?哈哈哈哈,你开玩笑吧?”娃娃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拍拍他肩头,“老板,我们现在才在阿肯色州耶。”
 
  “是啊,托你的福啊。”他一边把车停在机场的停车场,一边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
 
  娃娃拍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尴尬的笑着缩回手,“哈哈……抱歉,不好意思,不过,我看大家也玩得很高兴嘛。”
 
  这点倒是真的。
 
  不可否认,这女人虽然拖着大家东逛西晃的,途中却增添了许多乐趣,不然像他长那么大从来没有出来露营过,恐怕这趟旅行就不会那么好玩了。
 
  “啊,停好了吗?提尔、奈特,来,我们下车。”见他停好了车,娃娃回身背起自己的大包包,招呼着双胞胎一起下车。
 
  亚历士跟在他们后面下车,娃娃看见他什么都没拿,忍不住问:“你的行李呢?还有提尔、奈特的咧?啊,对了,我们搭飞机回去,那这车要怎么办?就这样停这啊?”
 
  “对。”他说。
 
  娃娃呆了一呆,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有两个西装笔挺的外国人匆匆走了过来。
 
  “巴特先生。”
 
  “帮我把行李寄回去。”
 
  “是。”
 
  “飞机呢?”
 
  “已经加好油了,随时可以起飞。”
 
  亚历士将钥匙交给其中一个,然后带头往前走,娃娃忙背着大包包,和两个孩子一起匆匆跟上,听着亚历士和那些人的对话,她本来还搞不清楚状况,等到她看见那架印着“巴特”字样的飞机时,才领悟到这家伙真的是一个有钱人,而且还是百分之百黄金打造,纯度高达九九九点九的那种极品。
 
  “你可以把嘴巴闭起来了。”见她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的站在跑道上,他只好走回来,好笑的提醒她。
 
  娃娃听话闭上嘴,好不容易才有办法将视线拉回来,小小声的问他:“你家开航空公司喔?”
 
  “不是。”亚历士带着孩子上飞机,笑着回答。
 
  “这飞机是你的吗?”娃娃背着大包包,小跑步的跟上。
 
  “不是。”他微微一笑,站在楼梯上,确定提尔和奈特都进去了,回过身对她伸出手。
 
  娃娃看着他伸出的手,狐疑的咕哝道:“你要和我收机票钱喔?”
 
  “不是。”他笑出声来,指了指她的包包,“你的行李。”
 
  “啊?喔。”她小脸涨得通红,乖乖把大包包交给他,跟着他进到飞机里,见他仍在笑,忍不住辩驳道:“这飞机又不是你的,你家也不是开航空公司,我当然会误会啊。”
 
  “飞机不是我的,是我父亲的。”他将她的大包包放好。
 
  “喔。”她恍然大悟。
 
  “娃娃,给你。”提尔从机舱后方晃了过来,拿了一支雪糕给她。
 
  “谢谢。”娃娃接过雪糕,和他道谢,才在奇怪他从哪变出雪糕,就看到他一溜烟的又跑到后面,和奈特挤在冰箱前面伸手在里头捞宝。
 
  哇,冰箱耶。哇,电视耶。哇,小吧台耶。哇,真皮座椅耶。
 
  “随便找个位子坐吧,记得扣上安全带。”
 
  哇,有钱人耶——
 
  “你怎么了?”这女人看他的样子,怎么突然变得怪里怪气的,两眼瞪得老大,活像没见过他一样。
 
  “呵呵呵呵……没有。”知道自己活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她红着脸迅速找了张靠窗的位子坐下,然后乖乖扣上安全带。
 
  “提尔、奈持,要起飞了,先过来坐好。”
 
  “喔。”两个孩子一听到他的叫唤,就乖乖关上冰箱,跑回来在她对面坐好。
 
  替双胞胎扣好安全带,亚历士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
 
  娃娃瞧着窗外的景色,不由得心情愉快的哼起歌来。
 
  真好真好,先是有露营车,现在又有飞机可以坐,她开始期待参观这家伙的房子啦。
 




  在飞机上不小心睡着,一觉醒来,柯巧娃发现自己安稳的躺在一张非常舒服漂亮,但很陌生的大床上。
 
  床很大,房间更大,而且还有好几个门。
 
  她猜其中一间是厕所。
 
  睡眼惺忪的爬下床,她光着脚丫绕过圆桌,走到最靠右边的门,打开一看。
 
  门后是走廊,她把它关上,然后走到另一扇,再打开。
 
  这扇门后是更衣室,除了衣服什么也没有。
 
  抓抓头,她再关上,然后去试第三扇,啊,这间对了,有马桶。
 
  昏昏欲睡的走进去,她脱下小裤裤,坐在马桶上,奇怪自己怎么没有下飞机的印象。
 
  嗯……说没有……又好像有……
 
  她到底是怎么上床的咧?仔细一想,似乎是她自己进到那房间的,那时候太累了,所以她只脱了牛仔裤,连睡衣都没换就穿着T恤上床了。
 
  唉,太久没睡到那么舒服的床了,等一下窝回去,要好好的再睡一下。
 
  搔搔头,打了个呵欠,她在马桶上伸了个懒腰,然后瞬间僵住。
 
  “嗨。”本来是不想惊扰她的,可既然她都转过来看到他了,坐在浴缸里的亚历士,只好无奈又好笑的举起手,和她打了声招呼。
 
  “呃,嗨。”她镇定的缩回举在半空的手,坐在马桶上,微笑开口,“OK,我现在是还在作梦,所以才会看到你没穿衣服的躺在浴缸里泡澡,对吧?”
 
  “应该是。”
 
  他嘴角噙着笑,结实的手臂搁在浴缸上,湿漉漉的棕发仍在滴水,咖啡糖般的眼睛带着兴味的盯着她瞧。
 
  “咳,嗯。”娃娃清了清喉咙,小脸微红的道:“虽然这是梦,不过,可不可以麻烦你先转过去一下。”
 
  “为什么?”他挑眉。
 
  “这样我才能起来穿……内裤。”被他看得超不自在,她坐在马桶上,开始有点装不下去,忍不住羞窘的将T恤往下拉,遮住自己的大腿和小屁股,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
 
  看着她害羞尴尬的样子,他忍不住想逗她,“既然这是梦,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当他不存在,怎么可能啊?
 
  她甚至能看到水珠在他胸膛上闪闪发亮滑落的模样,她敢发誓,她只要一站起来就能看见他在水中的其他部分了。
 
  娃娃窘迫的红着脸瞪他,“我以为你是个绅士。”
 
  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喔,那一定是现实世界的我。”
 
  这个……无赖!
 
  娃娃咬着下唇,满脸通红的问:“你到底要不要转过去?”
 
  “OK、OK……”他笑着转过头去,面对另一边。
 
  “别偷看。”她不放心的说。
 
  “是,我知道。”
 
  娃娃见状,忙起身用最快的速度清洁,穿起小裤裤,然后冲马桶。
 
  “好了吗?”他笑着开口问。
 
  “还没,等一下。”匆匆洗了手,她频频看向他,确定他还看着另一逞,连忙转身要冲出门,这时才发现这间厕所左右竟有两扇门。
 
  可恶,哪一边啊?
 
  “右边。”像是知道她的迟疑,他开口解惑。
 
  这男人背后有长眼睛啊?
 
  心慌的看了他咖啡色的脑袋一眼,她迅速开门跑出去,然后锁门跳上床,他的笑声追随她进房,一路跟进她的被窝里。
 
  天啊,好丢脸,超丢脸,丢脸到极点……
 
  她竟然在他面前脱裤子上厕所、她竟然在他面前脱裤子上厕所、她竟然在他面前脱裤子上厕所——
 
  天啊……干脆杀了她还比较好一点!
 
  窝在床上,她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又羞又尴尬的闷叫出声,简直不敢相信竟然会发生这种事,天啊、天啊、天啊……
 
  叩叩叩——
 
  就在她一阵的羞窘闷叫的时候,突然传来敲门声,她整个人僵住,跟着就听见他隔着门笑问:“嘿,你还好吧?我好像听到尖叫。”
 
  “我睡着了!”她倏地坐起身,红着脸大声说。
 
  他坏心的笑声再度传来,娃娃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她又羞又气的倒回床上,再度拉起被子,气恼的在被窝里咒骂着,可脑袋瓜里全是那男人湿发裸胸微笑的性感模样,搞得她脸红心跳,久久都平息不下来。
 




  因为那家伙的裸胸在她脑海里晃荡,她一直到天快亮时才睡着,再醒来时,早已日正当中了。
 
  她起床后在浴室里洗完脸、刷完牙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去确定另一扇门通往哪里,谁知道一打开,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房里,不过不是亚历土。
 
  “啊,对不起,你好。我是——”
 
  “柯小姐,我知道,我们昨晚见过。”
 
  “呃,抱歉,我昨天太累了,不是很清醒。”看着那个手里拿着鸡毛掸子,衣着一丝不苟,站在桌旁的男人,她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叫我娃娃就行了,你是里斯吧?”
 
  他微一颔首,“是的,娃娃小姐。”
 
  “呃,不用加小姐啦。”仔细一看,他发上都有些银丝了,让一个老先生叫自己小姐,感觉好怪,她有些尴尬的摸摸脸,“请问一下,那个……”
 
  “先生去上班了。”
 
  “啊,喔。”她点点头,然后红着脸说:“不过,我是想问,有没有吃的?”
 
  丝毫不意外她会这么说,里斯点头道:“在楼下,请跟我来。”
 
  她跟着他下楼,一路穿过客厅和起居室,来到餐厅,她才刚坐好,他就送上热腾腾的餐点,办事效率之高,让她佩服不已。
 
  可他这样站在旁边看,实在让她有些吃不下去。
 
  “呃,里斯,你中午吃了吗?”
 
  “还没。”
 
  “我不习惯自己一个人吃饭。”她冲着他微笑开口,“厨房里应该还有食物吧?你要不要一起坐下来吃?”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稍稍迟疑了一下。
 
  “拜托……”她双手合十,摆出小可怜的表情,“一个人吃饭很寂寞的说。”
 
  “如果……娃娃小姐坚持的话。”
 
  “我坚持。”她挺直了身子,正色的说,然后笑了出来,“还有,别加小姐啦,好不习惯喔。”
 
  这一次,她确定他嘴角微微扬了一扬,那应该是一个微笑吧,她笑着想。
 




  “所以说,这房子有超过一百年了吗?”
 
  “对。”里斯点点头,“一百二十五年。”
 
  “哇,真厉害。这房子好漂亮的呢,可以当古董了。”娃娃替里斯面前的空杯子,再倒了点红酒,继续聊道:“你当管家这一行很久了吗?”
 
  “已经二十三年了。”里斯喝了一口红酒,眯着眼,有些小感叹的说:“我父亲是老巴特先生的管家,我和查德从小就待在巴特家,后来父亲过世,我们就继承了父业。”
 
  “查德?”娃娃托着腮帮子,好奇的问。
 
  “我哥,他目前仍在老巴特先生身边,是巴特家的大总管。”他又喝了一口红酒,然后看着她问:“你真的是先生在路上捡到的?”
 
  “对啊,我要去纽约找我小舅,谁知道半路车却抛锚了,刚好他开车经过,我的钱包又掉了。”她一边喝着酒,一边道:“他说如果我答应帮他在路上照顾双胞胎,他就会送我到纽约。”
 
  “喔。”他点点头,神情却有些遗憾。
 
  “怎么了?”
 
  里斯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我以为你是先生的女朋友。”
 
  “哈,怎么可能,他当初还把我踹下车耶。”娃娃翻了个白眼,脑海里瞬间闪过他裸胸的画面,小脸微微红了一红,她赶紧喝了口酒掩饰脸红。
 
  “我想也是。”里斯叹了口气。
 
  “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应该要再婚对不对?提尔和奈特还那么小,也难怪他父亲会送女人上门,真搞不懂他怎么会这么顽固,又死脑筋,又无赖——”
 
  “无赖?”先生会无赖?据他所知,巴特兄弟中,是霍克先生比较无赖吧?
 
  “啊,没有、没有,我说错了。”娃娃尴尬的笑笑,连忙转移话题,“对了,里斯,你晓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抗拒婚姻啊?”
 
  瞧着她,里斯心里闪过了然,这孩子很讨他喜欢,没有架子,又懂得敬老尊贤,比起隔壁那个妖女和老先生送来的那些女人要好多了。
 
  昨天傍晚他们到家时,一开始是先生抱她下车的,后来到了房间里,她曾醒过来,虽然睡意浓重,却还是有礼的和他敬礼道谢,最妙的是,她跟着就开始脱裤子,然后喃喃说了声晚安,爬上床裹着被子倒头就睡。
 
  他看得傻眼,先生却笑了起来,害他更加呆愣,他都忘了有多少年没看过先生笑得这么开怀了。
 
  见他陷入沉思,娃娃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啊,如果这不方便说,那就算了,我只是好奇而已啦。”
 
  里斯微微一笑,感伤的道:“其实先生从很小就梦想能有自己的家庭,所以尽管老爷反对,他还是很早就结婚了,只是天不从人愿……”
 
  啊,原来真的是因为他无法忘怀他亡妻的关系呀……
 
  不知为何,她心里浮现一股酸涩。
 
  他造辈子就要孤老一生了吗?那双胞胎不就要一直没有妈妈了?
 
  其实他人不错,两个孩子也好乖,像他们这样,如果再多个女主人,就很幸福美满了。
 
  看着手中喝得所剩无几的酒瓶,她幽幽叹了口气,然后突然跳了起来,兴奋的道:“啊,我知道了,里斯、里斯,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吧?那他喜欢什么你都晓得对吧?”
 
  “呃,应该是吧……”里斯点点头。
 
  “这样的话,我们来帮他列条件吧!”
 
  “列条件?”他呆了一呆。
 
  “对啊,列他喜欢的女人的条件,然后送去给他父亲知道,要他找那样的女人过来,让他们相亲啊。”
 
  “啥?”里斯更加呆滞。
 
  她要帮先生列条件相亲?是他搞错了吗?他以为她喜欢先生不是吗?
 
  “对,就是这样,有没有纸笔?快快快,打铁要趁热,我们来列条件!”她兴高采烈的说:“帮他找到另一半!”



第7章

  “亚瑟士、亚瑟士。”
 
  “嗯?”
 
  “借我打一下电话。”
 
  “请便。”
 
  听到有人进门声,原本在起居室的柯巧娃探头出来,一见到他就冲着他直笑。亚历士嘴角一扬,对她回以微笑。
 
  “呃,我是要打国际电话喔。”她不好意思的说。
 
  “没关系,你打吧。”
 
  “谢谢。”她绽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和他挥了挥手,“等我回家后再还你钱。”
 
  里斯上前接过先生的外套,替他挂好,耳中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一呆。
 
  “不用了。”亚历士好笑的回答,但那女人早将脑袋缩了回去,他笑着摇摇头,看见里斯一脸困惑,“怎么了?”
 
  “呃,小姐叫你?”
 
  “亚瑟士。”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她故意的。我试着纠正过了,但她不肯改。”
 
  里斯两眼瞪得更大,看着先生走进起居室,心里越加觉得,根本不需要列那张单子吧?他困惑的跟着先生走进起居室,只看到娃娃小姐将电话拿得离耳朵远远的,话筒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咆哮,那声音大到连他站在门边都听得到。
 
  “你这不孝女——我要剥了你的皮!竟然敢把你娘我的房间毁了就跑掉!也不过是念你两句,就说我是三姑六婆、长舌妇,你你你——啊,真的是气死我了——”
 
  “不只两句吧……”她小小声的咕哝抱怨。
 
  “你说什么?你不要以为你说得小声我就听不到!你这死小孩到底给我跑到哪里去了?一个月没有一通电话,啊?我是你娘耶,念你两句不行吗?”
 
  “是是是……”娃娃翻了个白眼,抬头看到一脸呆的亚历士,心想反正他听不懂中文,忍不住将话筒塞到他手中,无声微笑开口:帮我拿一下。
 
  亚历士不由自主的握住话筒,然后看到她消失在门口,话筒里还不断传出她妈的连珠炮的咒骂。
 
  “你真以为你娘怀胎十月生你很简单吗?你以为生你和下蛋放屁一样噗一声就出来了吗?你们这些孩子,出去当丢掉、回来当捡到,现在竟然还做出这种事,亏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到这么大——”
 
  现在他晓得小番女为什么话会那么多了,看来十之八九是遗传的关系。
 
  正当他对这女人碎碎念的功力叹为观止的时候,看到柯巧娃手里拿着托盘走了回来,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老神在在的将托盘上的小饼乾和热饮放到桌上,倒了一杯给自己,一杯给里斯,然后才又倒了一杯递给他。
 
  谢谢。她微笑无声道谢,然后将话筒拿了回来。
 
  接过那杯热饮,他还是有些呆愣,电话里的女人仍在咆哮。
 
  “你娘我不过是希望你早点结婚,这有什么不对吗?你都二十八岁了,是二十八,不是十八耶,你晓不晓得啊?人家隔壁阿华,那个和你同年的阿华都生了三个孩子了,你呢?”
 
  “连个男人都套不住!”她无声和老妈异口同声的说,然后重重的叹了口气,却看到亚历士同情的表情,虽然他听不懂,不过她想父母的碎碎念是无国界的吧?她无奈的微笑,拿了片小饼干给他。
 
  他在她身边坐下,两个人一起捧着热茶,坐在沙发上,听着她妈碎碎念。
 
  “明明就和你说过了,算命的说你是铁扫把,是不能借人家钱的,借了全都会要不回来的,你偏偏要借,结果呢?搞到人财两失,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没用的女儿啊?喂,老头子,你做什么,把电话还我——”
 
  “别吵。”老爸沉稳的声音响起,下一秒,老妈的声音一顿,消失无踪。
 
  她闻声两眼一亮、精神一振,有如从阿鼻地狱中脱离苦海,忙将话筒拿近耳边,“爸?”
 
  “嗯。”柯爸应了一声,开口问:“你在哪里?”
 
  “美国费城。”她看了身旁的亚历士一眼,然后道:“朋友家。”
 
  “身上有没有钱?”
 
  “还好。”不想让老爸担心,她含糊其词的说。
 
  柯爸闻言沉默了半晌,然后道:“你把钱包弄丢了对吧?”
 
  “呃?”娃娃一愣,心虚的缩了一下,奇怪老爸怎么知道。
 
  “银行的老陈说你挂失了信用卡。”
 
  “喔。”原来如此,她早该知道她失踪后,老爸一定会去查问她在哪的。
 
  “把地址给我,我叫你小舅去接你。”
 
  她伸出食指描绘着玻璃壶上的花样,喃喃道:“不用了啦,我过两天会去找他的。”
 
  柯爸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那个朋友,不要太麻烦人家。”
 
  “嗯,我知道。”她点点头。
 
  “那边现在是晚上了吧?早点休息,有空再打电话回来报平安。”
 
  “嗯,爸,bye。”她收了线,瞄他一眼,微笑道:“谢谢你的电话。”
 
  “不客气。”亚历士喝了口热茶。
 
  娃娃也喝了一小口热茶,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发呆。
 
  里斯不知道何时不见了,音响里传来柔和的音乐声。
 
  捧着香甜的熟茶,听着悠扬的音乐,窗外雨声浙沥,心情在不觉中,渐渐的沉淀了下来。
 
  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种轻松优闲的感觉了。
 
  特别是,在经过刚刚那一阵疲劳轰炸之后,这种恬静更是让人珍惜。
 
  半晌后,他看那壶热茶见底了,才开口问:“这是什么茶?”
 
  “桂圆姜母茶。”她捧着最后一杯姜茶说:“天气冷,又开始下雨了,我下午和里斯一起去买东西的时候,就顺便买了材料,这茶喝了比较能祛寒,你不介意吧?”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又问:“提尔和奈特呢?”
 
  “在房里,睡着了。”娃娃又喝了口姜茶,瞥他一眼,“你吃饭了吗?”
 
  “还没。”
 
  “我弄给你吃吧。”她起身,轻拍了他的肩头两下。
 
  他捧着手里温熟的姜茶,看着她离开,心头一阵的暖,不自觉露出浅笑。
 



  拎着一杯咖啡,趴在二楼窗台边,她低头看着街上来往的人车。
 
  秋天到了,行道树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飘散在街上,每当汽车驶过时,就会卷起些落叶,落叶翻飞着,在车走后很快又平息下来。
 
  一对老夫妇手牵手的走在人行道上,两人身后跟着一只乖巧的黄金牧羊犬。
 
  “啊,灵犬莱西。”她举起手,微笑着和那狗狗挥挥。
 
  狗狗看见她,好奇的瞧了她一眼,然后转回头跟着主人走了。
 
  “Bye、bye!”她自顾自的挥手,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然后继续趴在窗台边看。
 
  “如果你不急着去纽约的话,就留下来多住两天。”
 
  刚到这里的那两天,他就算了薪水给她,然后说了这句话。
 
  因为住旅馆要钱,她又想多玩一阵子,反正没什么事,加上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不知道是她话多又不怎么认分的关系,虽然他名义上是老板,她和他反而更像朋友,所以听他这么说,她也就顺理成章的决定在这里多住几天,当成是观光度假。
 
  不用担心吃住之后,她玩起来也就完全没压力,每天在这城市里东逛逛、西晃晃,买买纪念品啊、照照相啊,一个人自得其乐得很,十足就是个观光客的架式。
 
  几天下来,她发现他住的这一区真是居住的好地方,附近有公园又有图书馆;每天早上,她在前面公园运动时,常有人在人行道上慢跑,送报生会骑着脚踏车经过,连那些狗狗看起来也一副幸福快乐的模样。
 
  一辆车驶来,在屋子前停了下来。
 
  门开了,男人走下车。
 
  啊,这男人果然很适合穿三件式西装。
 
  咖啡、落叶、男人、车,真的是颇有广告场景的感觉呢,呵。
 
  她不由自主吃吃笑了起来,然后才发现他的姿势看起来有些奇怪的僵硬。
 
  对了,这男人一回来就忙得不见人影,连续几天都加班加到晚上十点、十一点才回来,怎么今天还没中午就出现了?而且还一副机器人的样子。
 
  “嗨,亚瑟士!”她好奇的出声叫他,对着他挥手。
 
  他闻声抬头,然后一脸痛苦的扶着后颈闷哼了一声。
 
  “哇,不会吧。”娃娃一愣,连忙放下咖啡,跑下楼去。
 
  里斯已经开了门,正在帮亚历士脱外套。
 
  “你还好吧?”她跟在他旁边看。
 
  “本来是还好。”他痛苦的看了她一眼,“直到你叫我。”
 
  “啊,对不起喔。”她缩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又忍不住说:“我是看你怪怪的,才想问你是怎么啦。”
 
  “医生说是肩颈部位的肌肉痉挛。”他举步维艰的上了楼,坐在床上,俊帅的脸孔有些扭曲。
 
  “你去看过医生了?那有拿药吃吗?”
 
  他从口袋掏出药来,动手时,脸孔又因疼痛抽了一下。
 
  里斯倒了水过来,娃娃替他把药倒出来,一看那药便愣了一下。
 
  叽肉松弛剂?消炎药?
 
  她抬头看看他,好笑的起身爬到他身后的床上去。“等一下,让我看看。”
 
  “看什么?”他还没问完,就感觉到她拉开他的衣领,查看他的肩颈处。
 
  “哈,你落枕喔。”娃娃一看不禁笑了出来。
 
  “什么落枕?”他没听懂,一脸困惑。
 
  “就是睡觉姿势不良啊。”她知道这样笑他很没同情心,可是还是忍不住笑着说:“你脖子是不是不太能动,一动就会痛,肩膀还僵硬的和石头一样,对不对?”
 
  “我才没有睡觉姿势不良。”他皱眉咕哝着。
 
  “没有才怪。”娃娃不以为然的扬扬眉,走到他面前,拿药给他吃,皱着鼻头说:“你这个工作狂,一定垫很高的枕头,又趴着睡,晚上睡觉又没翻身,对不对?喏,你先吃点药,不要乱动,坐着就好,也别想试着躺下来,相信我,躺下来会牵动到你肩颈部位的肌肉,会让你痛不欲生的。里斯,陪我出去买点东西好吗?”
 
  “你要去买什么?”他不安的看着她。
 
  “好东西。”她对着他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勾着里斯的手,开心的笑着走出去。
 
  什么好东西啊?他不太相信的皱起眉头,拿起水杯吞药,却不小心仰了一下,牵动到肩颈的肌肉,顿时让他痛得快掉出泪来。
 
  该死,他刚在医院明明打过止痛针了,怎么那针一点效也没有?
 
  早上起床的时候,本来只有点酸痛,他原以为过一会儿就好了,谁知道却越来越痛,到了十点,他几乎无法转头,只好到公司附近医院看看。
 
  本来他还打算趁今天去工地看看的,现在脖子连动都不能动,还看咧,他这个样子能平安开车回来没出车祸简直就是奇迹了。
 
  这下可好,看样子这几天他什么事都甭做了。
 
  可恶,真他×的痛毙了。
 




  “娃娃小姐,这不太好吧?”
 
  “放心啦,不会有事的。”
 
  “你确定?”
 
  “当然确定,你别担心啦。来,帮我把这些拿去处理一下。”
 
  “不是,小姐,我看我们还是……”里斯想要阻止她,但娃娃早已兴高采烈的提着她手上那一袋东西上楼去了。
 
  唉,算了,看来,他只能相信她给的保证了。
 
  况且,他也有听过这种东方的治疗方法,听说很有效的样子。
 
  为先生默默的祈祷了一下,他就抱着手里那一大包药草,照着上头的单子所写的方法,走进厨房熬煮去了。
 




  “嗨,我回来了,你还好吧?”
 
  “嗯。”他苦着脸,维持原来的姿势看她,“你手中的是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东西而已。”她笑笑的看着他,坐到一旁,把东西掏出来在桌上放好。
 
  一些小东西?
 
  刚开始看到那些东西,他本来还有些困惑,直到她拿出一排银针,亚历士在瞬间瞪大了眼,有些惊恐的威胁她,“那是什么?你拿针出来做什么?不要告诉我说你要用那个!”
 
  她不理他的威胁,拿着那排针靠近他,微笑说:“放心啦,不会怎么样的,我从小就和我爷爷学针灸,这是我们老祖先传下来的医学,很厉害的。”
 
  “站住,别靠近我!我是说真的!”他听过针灸,不过他一点也不想尝试,尤其是由她来动手。
 
  “别怕,不会痛的。”她站到他面前,眯眼笑问:“还是说你怕针啊?”
 
  眼见她越靠越近,他忙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靠近。“我不怕针,我是怕你。”
 
  “哎哟,好荣幸喔。”她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收起笑脸,安抚他道:“不要紧张,我有执照的。”
 
  “真的?”他狐疑的瞪着她。
 
  假的。
 
  不过为了让他安心,她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的点头,她在家里是武学造诣最差的,不过针灸这一门她可是学得最好,连当中医的老爸都要让一边去的咧,她只是懒得去念中医学院考执照而已。
 
  “你放心啦,真的不会痛,这些针全是用过即弃的无菌针,不会有感染的问题,而且针灸一般都可以改善落枕七成以上的疼痛。不然你让我先扎一针,要是你肩颈的肌肉疼痛完全没有改善,我就住手,OK?”
 
  七成?
 
  他不是很相信,但一想到这种疼痛要跟着他好几天,就不由得犹豫了起来。
 
  见他在考虑,她看着他,正色开口道:“相信我。”
 
  相信她?
 
  看着这女人,亚历士迟疑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十分自信,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一针。”他听到自己开口,吓了一跳,但她粉唇绽出一抹开心的笑,他的心跳跟着漏了一拍。
 
  算了,只是一针的话,他想他可以忍受。
 
  “你不会后悔的。”她和他保证。
 
  他松开她的手,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好了,那你先脱裤子吧。”
 
  “脱裤子?”他一怔,抬眼看她,他有没有听错?
 
  “对啦,脱裤子。”娃娃小脸有些微红的说:“放心,我不会扑上去的,只是有些穴道在腿上,你穿着西装裤,不方便。”
 
  OK,他开始觉得有趣了。
 
  嘴角微微一勾,他很听话的起身,解开了裤头却没再继续,只是道:“我想我需要你的帮忙。”
 
  “嗯?”
 
  “我没有办法弯腰。”他挑眉说:“恐怕你得帮我脱。”
 
  她杏眼圆睁,然后眨了眨,小脸在瞬间变红,有些慌乱的退了一步,“我……呃,这不太好吧?我……我去找里斯好了……”
 
  娃娃想跑,他却伸手抓住她,将她拉了过来,不小心牵动到肩颈的肌肉,他闷哼一声,娃娃闻声不敢再动。
 
  “你还好吧?”
 
  “还好。”他咬牙忍痛,冷汗直冒。“要就快一点,别让我改变主意。”
 
  见他痛出冷汗来,娃娃一咬牙,想想反正插针时还不是会看到,她把心一横,要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红着脸低头帮他脱下长裤。
 
  哇,原来他穿四角裤,她还以为他会穿那种三角贴身的子弹型内裤咧。
 
  “好看吗?”见她一直盯着他的内裤看,都忘了要起身,他好笑的问。
 
  “嗯?什么?”她抬头,一阵呆。
 
  “内裤。”他说。
 
  “我……我才没在看!”娃娃红着脸驳斥他,匆匆站起身,将他的长裤挂到一旁椅背上。
 
  她没在看才有鬼。
 
  亚历士心情好得几乎忘了疼痛,“接下来呢?”
 
  “坐下。”她嗔他一眼,然后告诉自己别再盯着他那里看,一边从那排针中抽出一根银针蹲了下来,拿棉花沾酒精帮他消毒。“深呼吸,放轻松。”
 
  他深呼吸,不过小腿却硬得跟石头一样。
 
  “你得放松下来。”她用手指戳戳他僵硬的小腿,抬头皱眉说。
 
  “抱歉。”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说:“当有人拿着根针想戳我的时候,我实在很难放松下来。”
 
  这男人真是不合作。
 
  她不满的瞪着他,却瞄见他右手紧握成拳搁在身侧,这才发现他是真的很紧张,不是故意的。
 
  “好吧。”她盘腿坐在地上放下针说:“其实用手按压穴道也可以舒缓紧绷的肌肉,只是效果没那么好。”
 
  那她不早说!
 
  有点怀疑她是故意的,不过他还是松了口气,“那好,你改用手好了。”
 
  娃娃瞧他一眼,然后低下头,伸手到他小腿上按压穴道,一边和他闲聊道:“对了,老板——”
 
  “别叫我老板。”他淡淡开口打断她。
 
  “嗯?”她以前也这样叫过他啊,为什么现在不准啊?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很坚持,也没多问,只是耸了耸肩,继续问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盖房子的。”他回答,感觉到右边肩颈渐渐轻松许多,不由得闭上眼。
 
  “盖房子?”她抬头瞧他一眼,见他放松下来,嘴角一勾。
 
  “嗯,我开建筑公司。”他说。
 
  “喔。”娃娃偷偷笑了笑,松开手,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她为什么松手了?他睁开眼。
 
  “这个啊。”娃娃伸手指指他的小腿。
 
  只见他小腿上不知何时让她插了一根银针,他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想缩脚,却让她压住膝盖。
 
  “嘿,别动,要是针断掉了可不是开玩笑的。”她微笑出声警告他。
 
  “你——”这女人何时把针插上去的?
 
  “我说了我技术很好的,你现在动动僵掉的肩膀看看。”
 
  他狐疑的动了一下右肩,顿时惊讶的看着她,刚刚还痛得完全无法动弹的右侧肩颈,竟然消去了一半以上的疼痛,原本他甚至无法将手举太高,现在却可以举到肩膀以上了。
 
  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她笑了出来,“喏,没骗你吧。”
 
  他张了张嘴,表情混合着困惑和惊讶,有些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可以插第二针了吗?”她感到有些骄傲,微侧着头问他。
 
  他无言以对,好半晌,才有办法吐出两个字:“请便。”
 
  她拿出第二根针,插在他膝盖后方的穴道,一边交代道:“针插入穴道后会有一点点酸,那是很正常的,不过不要动到插针的地方喔。”
 
  他看着她很快的插入第二根针,这次有意识,但只感觉到一丁点的酸疼,她动作很快,看起来还真有点那么回事。
 
  “把手给我。”她说。
 
  他乖乖的将手给她。娃娃解开他的袖扣,往上卷,却无法卷到需要的地方,她挣扎了一下,然后小脸又有些泛红的看着他,“呃,我得……”
 
  “把我的衣服脱了。”他挑眉替她接话,一摆手,“请便。”
 
  他脸上的笑容真是讨厌。
 
  娃娃深吸口气,脸红心跳的伸出手,帮他解背心的扣子,然后脱下它,跟着再一颗颗的解开他衬衫的钮扣。
 
  他的胸膛露出一小块、再一小块,她一阵心慌意乱,目不斜视地死命盯着他的钮扣,不敢多看他胸膛一眼,却还是无法避免的瞄到他的乳头,而他结实的胸腹更是让她看得目瞪口呆。
 
  这个男人不是富家少爷吗?怎么还会有六块肌啊?她还以为男人超过三十岁之后,都会变成一团咧。
 
  天啊,不知道那摸起来是什么感觉?
 
  “你在咽口水吗?”
 
  “才没有。”她喃喃说。
 
  这女人知道她正两手紧抓着他的衬衫,拉开开的两眼直盯着他的身体看吗?
 
  “不然你在做什么?”亚历士好笑的看着她。
 
  她慌张的回过神,面红耳赤的缩手,极力镇定的说:“观察穴道。”
 
  他笑了起来,压根不信她说的话。
 
  娃娃只觉得双颊火红发烫,动作迅速的脱下他的衬衫,拿了针就朝他的手臂上扎了下去,接着在他的手臂和手掌上连扎三根。
 
  他这下子笑不太出来,看着手上的针,有些坐立不安,“会不会太多了?”
 
  “不会。”她瞥了他一眼,见他紧张的,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你再动一动肩颈,看还会不会痛?”
 
  他动了一下肩头,惊讶的发现,几乎完全不会痛了,刚刚那剧烈的疼痛好像在眨眼间消失无踪。
 
  “哇喔。”他惊叹的笑了起来。
 
  “对啊,哇喔。”她笑看着他,然后说:“有没有感受到我们中国老祖宗累积五千年的伟大智慧遗产啊?”
 
  “有。”他点头。
 
  “说谢谢。”她骄傲的挑眉。
 
  “谢谢。”他听话的笑着说。
 
  “不客气。”她粉唇一弯、露齿一笑,开心的站了起来,拍拍他的头,“好了,这个疗程大概要二十分钟,你不要乱动喔,我下去看看里斯弄好了没。”
 
  “二十分钟?”他一愣。
 
  “对,二十分钟,不可以乱动喔。”她在门口回过身,笑着说:“啊,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刚说我有执照,是骗你的。”
 
  “什么?!”他吓了一大跳。
 
  “不可以乱动喔。Bye、bye!”她笑吟吟的和他挥了挥手,然后就笑着跑走了。
 
  他僵在当场,想追又不敢动,但没两秒,他又笑了起来。
 
  算了,她技术真的很好,他既不会痛,也没流血,而且他肩颈上紧绷的筋肉真的整个松开了,就让她试吧,反正也没少块肉。
 




  “这是什么?”接过她递来的汤药,他好奇的开口问。
 
  “葛根、白芍、生姜。”虽然知道他听不懂,她还是把中药材念给他听。“可以舒缓你颈部的不适。把它喝掉,然后趴下,别垫枕头。”
 
  她边说边替他把针拔掉,亚历士发现她拔掉银针时,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只觉得一阵神奇。
 
  喝完了味道有点怪异的汤药,虽然觉得肩颈不怎么痛了,他还是乖乖趴在床上。
 
  说真的,他开始习惯她这样对他为所欲为了。
 
  娃娃跪坐在床上,将刚刚熬煮过的药渣包在纱布里,然后外敷在他的肩颈处,再慢慢的替他按摩肩胛骨附近的肌肉。
 
  他舒服的放松下来,闭上眼好奇的问:“你从哪学来这些东西的?”
 
  “我爸和我爷爷,他们是中医,我从小跟着他们学,本来真的要去读医学院的,后来听到中医也要念解剖,我就放弃了。”她按摩着他背上的穴道和肌肉,只觉得一块块硬硬的,这家伙果然压力太大了,瞧他背上的肌肉都打结了。
 
  不过他身材真是好……不行不行,别胡思乱想……可是,他皮肤感觉起来好舒服喔……别乱想、别乱想……啊啊,她真想把手掌平贴着摸摸看……不可以、不可以,柯巧娃,他是病人、是病人,这样做是不道德的……可是她又不是医生,偷摸一下又不会怎样……不行啦,这样她就和大色女一样了……
 
  咦?那是打呼声吗?
 
  乍听到那声音,她愣了一下,从内心极端的挣扎中回过神来,倾身探头看他,只见他整个人放松下来,竟然睡着了。
 
  太好了,赶快乘机摸他两把!
 
  她在内心偷笑两声,可看着他俊帅却显得有些疲累的脸,她只是看着他,动也没动一下,半晌后,她抬起手,温柔的用指尖轻抚过他的脸。
 
  “工作狂……”都快有黑眼眶了。
 
  坐在床上凝望着他,虽然不想吵醒他,但她晓得让他这样趴着睡,只会让他醒来更痛苦而已。
 
  有些遗憾的和他挺翘结实的臀部挥挥手道再见,她拿起他肩上的药包,伸手摇摇他,“嘿,亚历士……”
 
  “嗯?”他睡意浓重的应声。
 
  “别趴着,躺好再睡。”她柔声说。
 
  他呻吟了一声,没动。
 
  她好笑的看着他,这男人赖起床来,根本和他儿子一模一样。
 
  她摸摸他的脸,催促道:“别懒惰,你趴着明天会复发的,乖,快点翻过来躺好,躺好我就不吵你了。”
 
  他咕哝了一句不知名的话,才听话的翻身。
 
  她松了口气,替他盖好被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才笑着爬下床,蹑手蹑脚的把东西收好,要走时,她又停下来看他一眼,见他睡得熟,一股莫名的冲动让她偷偷的来到床边,俯身在他额上印上一吻。
 
  “好好睡,祝你好梦。”她柔声说,然后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听到门合上,亚历士睁开了睡意浓重的眼,他伸手抚着她亲吻的地方,胸口一阵的热。
 
  从来……都没人给他晚安吻……
 
  内敛冷漠的老头子没有,浪漫爱玩的母亲没有,他那早死完全没印象的亲生父亲更是没有……
 
  心口一阵热过一阵,他伸手爬过长发,缓缓合上了眼。
 
  她的容颜浮现眼前,唇角浮现一抹笑,他知道今天他会有好梦。



第8章

  晚上九点,亚历士推门走进自家屋子,只看见里斯走过来帮他脱大衣,却不见平常会第一个冲出来对着他直笑的小女人,顿时觉得有点不太习惯。
 
  他等了几秒,看了楼梯好几眼,仍没见到她跑下楼的脚步声,忍不住开口问:“小姐呢?”
 
  “娃娃小姐在小少爷的房里。”里斯替先生挂好大衣,微笑回道。
 
  亚历士点头,上楼回到自己房中,途中经过提尔和奈特的房门口,听到里头传来她活泼生动的歌声,而且唱的还是中文,他一愣,在门口停了下来。
 
  “我作了一个梦、我去游历,经历多么危险又有趣,小狮王和机器人和稻草人,都是我的好伙计,我的小狗叫托托,它也一起去,汪、汪!绿野仙踪、绿野仙踪,扑朔又迷离。绿野仙踪、绿野仙踪,危险又惊奇。我作了一个梦,我去游历,经历多么危险又有趣,小狮王和机器人和稻草人,醒来不知在哪里!完毕,来宾请掌声鼓励,谢谢!”
 
  提尔和奈特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不过显然是被她训练有素,一听到她唱完说谢谢,就很热烈的鼓起掌来。
 
  他听到这里忍不住微笑,跟着又听她用生动有趣、抑扬顿挫的语气开始说起绿野仙踪的故事。
 
  “好了,我们昨天说到哪里啦?”
 
  “我知道。”奈特举起手小小声的说:“桃乐丝救了稻草人,进入了森林。”
 
  “呵呵,对了,那我们继续喔。在那座森林里,有很多很多的树喔,还有小草啊、藤蔓啊,和一些小鸟啊、松鼠、小白兔之类的野生动物。因为桃乐丝和托托需要喝水,他们的水都喝完了,所以桃乐丝和稻草人还有小狗托托就在森林里寻找干净的泉水来喝。在森林里晃了一阵子之后,他们三个终于找到泉水啦,桃乐丝和托托很高兴的喝了水,吃了面包,本来想分给稻草人吃的,但因为稻草人是稻草做的啊,所以他是不用吃面包的。正当他们很高兴在吃面包的时候,突然间,森林的深处传来一阵深长且低沉的呻吟声,让他们三个吓了一大跳……”
 
  亚历士背靠在房门墙边,听着她一下子装出稻草人的声音,一下子装出桃乐丝的声音,一下子又变成机器人,一下子又忙着学小狗托托叫个两声,不时还得用旁白解释剧情,顺便回答提尔和奈特好奇的问题,她讲起来有趣又好玩,说得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让他感觉好像那些人物和景色都一一出现在眼前。
 
  虽然一开始觉得好笑,但没多久,他渐渐听得入迷起来,直到她的声音消失,他才回过神来。
 
  奇怪她怎么不再说下去,他好奇的推门进去看,只见房里大灯不知何时关上了,只剩床头亮着一盏台灯,她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替两个接近昏睡状态的男孩拉好被子。
 
  “娃娃……”奈特打了个呵欠,小小声的说。
 
  “嗯?”她坐在床边,俯身过去。
 
  “我爱你。”奈特咕哝着说。
 
  “我也爱你。”提尔揉揉眼睛说。
 
  “我也爱你们喔。”娃娃微微一笑,感动的摸摸他们的小脸,然后亲吻他们的额头,小声说:“乖,好好睡,我们明天再继续喔。”
 
  “嗯。”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点点头。
 
  她坐在床边陪着他们,小声的哼着淡淡的、不知名的旋律,直到孩子们沉沉睡去。
 
  亚历士站在门边,听着她轻哼着歌给孩子们听,台灯昏黄的灯光映在她脸上,她的表情……看起来好温柔、好温柔……
 
  一颗心在瞬间震荡收缩,他完全无法动弹,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感觉那种莫名所以的强烈情绪在胸口翻腾。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停下了旋律,确定他们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的转过身来,一眼看见他,她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摸着脸,不好意思的走过来。
 
  那股激越还在心头,他费尽力气,才退了一步,侧身让她遇。
 
  “你回来啦。”她瞥他一眼,有些尴尬的猜想,不知道他站在这里站多久了?
 
  “嗯。”他退到走廊上,关上房门,回身看着她,哑声道:“谢谢。”
 
  “嗯?”
 
  “替他们说故事。”他说。
 
  “咳嗯。”原来他真的听到了。她小脸有些微红,清了清喉咙说:“也没有啦,我是想你之前每天晚上都会和他们说故事,反正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不知道为什么,越说她越不好意思,而且一想到他站在那里那么久,一定也听到她在那边哼歌,娃娃就觉得一阵尴尬,忙转身下楼,改变话题,“你的肩膀还好吧?还会痛吗?”
 
  看着她的背影,本来应该回房的亚历士不由自主的跟在她身后,一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好很多了。”
 
  “那就好。”她转头对着他笑了笑,很快又回过头去,继续下楼,穿过客厅来到起居室,边说:“对了,我今天收到了好东西喔。”
 
  “什么东西?”他跟着她一路走进起居室,喃喃的问。不知道为什么,思绪有些混乱,走起路来有些浮浮的,像发烧一样。
 
  “当啷啷啷,你看!”娃娃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牛皮纸袋,献宝似的抽出一叠资料,回身笑着递给他看。
 
  “这些是什么?”他还有些茫茫的,视线的焦距不在她手上的东西,还在她脸上。
 
  “你相亲的对象啊。”她冲着他直笑。
 
  “相亲的对象?”他无意义的重复她说的话,等到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好像当场被浇了桶冷水一样,他瞬间清醒过来。
 
  “相亲?”他瞪着她,“你要我去相亲?”
 
  “对啊。”娃娃兴致勃勃的点点头,盘腿坐在沙发上,在桌上摊开今天才收到的资料。“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把你喜欢的条件列出来,再请你父亲找适合的人选呀。”
 
  “我父亲?你怎么——”
 
  里斯刚好拿着抹布走出来,亚历士一看见他,瞬间领悟过来。
 
  里斯见状,赶紧转身低头勤奋的擦着光可监人的花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不好怪这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管家,他只能皱着眉头,爬了爬头发,回头看着她,“我不记得……我列过条件。”
 
  “喔,这个啊,因为你太忙了,所以我就请里斯帮忙啊。”
 
  这次他还没抬头,就听见里斯关门逃跑的声音。
 
  没注意到状况不对的娃娃从整理遇的资料中,抽出几张照片,微笑拿给他看。“你看看,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刚刚我给双胞胎选过喔,提尔喜欢这个,奈特喜欢这个,不过我觉得这个比较好。对了,我打电话到洛杉矶的时候,刚好是你弟弟霍克接的,他也有提供一些意见喔。他说你喜欢金发蓝眼的美女,身材要好,还要会煮饭,对不对?这个看起来不错喔。”
 
  不错?不错个鬼!
 
  这女人在搞什么?他原本以为她应该多多少少是对他有意思的。
 
  谁晓得她非但主动帮他列条件,竟然还兴高采烈的替他选新娘?!
 
  该死!他才刚刚发现自己……
 
  思绪再度混乱成一团,胸口复杂的情绪让他只想对着她咆哮,为了防止自己冲动的抓着她摇晃,他只能将双手插在裤口袋里,极力维持镇定、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呃,你不喜欢啊?”慢半拍的发现他好像不是很高兴,娃娃缩回手,蹙着眉头看着那张照片,“我是想说你这么忙,里斯和霍克他们,一个是看你长大的,一个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对你的喜好应该很清楚,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啊?差很多吗?”
 
  娃娃叹了口气,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的连翻几张照片,“糟糕,你父亲这次寄来的都是这种型的耶。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们重新再来好了。”她将资料放回牛皮纸袋里,然后抽出一张纸,拍拍身边的沙发椅,要他坐下。“来啊,别站着,快点过来坐好,难得你今天提早回来,我们再来列一次条件。”
 
  他没有动?就在娃娃奇怪的抬起头,想再催促他的时候,他突然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不疑有他,娃娃拿起纸笔,用一本书垫好,放在腿上,在纸上自顾自的写了起来,边写边说:“好了,第一条,当然是要女的啦,你喜欢女的,对吧?”
 
  她抬起头,开玩笑的说,却见他笑也不笑,只是抿唇看着她。
 
  “不对吗?”娃娃干笑两声,不安的捏着笔道:“呃,你要是喜欢男的,基本上,我也是不反对的啦。”
 
  他眼角一抽,开口道:“我喜欢女的。”
 
  “呵呵,是吗?这样最好啦。”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她偷瞥他一眼,“不过你要是真喜欢男的,也不用不敢承认,现在社会很开放的……算了,你当我没说,哈哈……”
 
  哇,他额头上浮起的是青筋吗?
 
  察觉不妙,娃娃忙干笑带过,低头再问:“那第二条呢,你喜欢哪种个性的女孩?温柔安静、开朗活泼?小家碧玉型?还是阳光运动型?”
 
  “娃娃。”
 
  “嗯?”这男人难得叫她名字,她奇怪的抬头看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靠得好近,一只手臂横过她肩头,搁在沙发背上,整个人近到她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了。
 
  心跳指数一下子往上攀升,她有些不自在的往旁缩了一点点,他没有逼近,却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看着她,“你确定……你真的要我去相亲?”
 
  “呃?”被他眼神看得心慌意乱的,她过了两秒才理解他问了什么。“这个……你问我?我当然是觉得你如果再婚会比较好……”
 
  “你真的这样觉得?”他挑眉倾身开口。
 
  这家伙在干嘛?干嘛越靠越近啊?干嘛那样看她啊?
 
  “对啊,所以……所以我才这样建议……而且里斯说你以前很渴望有自己的家才会早婚……”虽然他和她之间还有十五到二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可他散发出来的那种无形压迫感,和他那双仿佛有魔力的瞳眸,却还是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
 
  啊啊啊……拜托别再靠过来了啦……
 
  努力抗拒他那双会电人的眼睛,她心跳怦怦直响,整个人不由自主、面红耳赤的往另一边缩,有些小结巴的道:“我……我我是觉得你……你其实不用因为一次的伤痛就放弃再尝试……呃……”
 
  发现自己碰到沙发把手,她才惊觉她在不知不觉中,整个人几乎是半躺在沙发上的。
 
  她又羞又窘,想起身,他另一只手却横了过来,扶在把手上,刚刚好挡住了她唯一的出路。
 
  “是吗?”他语音低哑的开口。
 
  惨了,她被困住了。
 
  慢半拍的发现这个事实,她紧抱着纸笔和那本拿来垫底的书,将它们挡在胸前,慌乱的看着他,僵笑着,“呃……当然,如果你不喜欢,也不一定要听我的啦……”
 
  他缓缓的更加逼近了一点,唇角微扬,“真的?”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她红着脸频频说着,想点头,却又怕碰到他。
 
  这男人靠那么近,让她感觉一阵没来由的晕眩,她从头到尾都不敢乱动,连喘都不敢乱喘一下,深怕要是一不小心碰到他,她就会忍不住对他乱来。
 
  可恶,他不知道自己帅得很秀色可餐吗?
 
  靠她靠那么近,简直就是引人犯罪啊!拜托,别再这样盯着她看了!再这样下去,她那脆弱的意志力就要完全消失殆尽了!
 
  不行、不行!柯巧娃,你要撑住,别伸出手,别碰他,别像色女一样把他扑倒,别想像他吻起来是什么味道,别想像他裸着胸膛没穿衣服的模样,别想像在他身上磨蹭搓揉的感觉——
 
  “那好吧。”
 
  “嗯?”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对他伸出魔爪的她一呆。
 
  只见他眉一挑,突然站起身,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拿起桌上那些资料,看着她,一脸轻松愉快的说:“其实我想过了,你之前说的也很有道理,我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两个孩子想想,再婚也没有什么不好,女方的资料,我想这些就够了。资料是死的,人是活的,真有缘的话,总会让我遇见的。”
 
  “啥?”她粉唇微张,傻愣愣的看着他,还是一阵的呆,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一下子无法适应。
 
  “至少这是个开始,对吗?”他笑着拿资料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谢谢你的帮忙,我先上去看看,早点睡,晚安。”
 
  “呃,晚安……”她扯着嘴角,僵笑着和他挥了挥手。
 
  心跳依然飞快,她看着他离开,呆呆的坐在沙发椅上,觉得情况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却怎样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不管怎样,她总算没来得及对他乱来。
 
  摸摸自己发红热烫的小脸,她松了口气,心底却闪现一丝遗憾。
 
  不行、不行!
 
  小手在半空中挥了挥,她皱眉在心里碎碎念,赶走遗憾的残念。
 
  有钱又帅的男人最麻烦了,当朋友还好,真要是在一起,她铁定会整天提心吊胆的怕他会移情别恋,而且她都那么老了,实在没力气再玩什么爱情游戏,和这种帅哥在一起,还是当朋友就好,免得到头来伤神又伤心。
 
  虽然他人真的很不错,不过还是把他留给其他幸运的女人吧。
 
  嗯,对,就是这样子!
 
  咬着下唇说服自己,柯巧娃用力点头,却难掩胸中那股晦暗莫名的沮丧情绪。
 



  风和日丽。
 
  周休二日的午后,娃娃坐在窗户边,盯着楼下那对男女,不禁皱眉啃起指甲来。
 
  前天是古驰,昨天是香奈儿,今天这个是克莉丝汀迪奥,明天不知道要换成哪一种品牌了。
 
  拜托,这些富家女除了名牌之外,没别的好穿了吗?
 
  而且怎么每个都长得像杂志里的样板模特儿,有没有搞错啊?
 
  再说,不过是相亲,他有必要每一个都带回来吗?就算是要让双胞胎看看,也用不着每个都那么卿卿我我的吧?这样会有不良示范的耶!
 
  还有,不是她在说,但是今天这女的胸部会不会太大了啊?瞧她那快迸开的上衣,一副随时都会解体崩裂的模样,这女的是从花花公子里跑出来的啊……
 
  眯眼嘀嘀咕咕了老半天,一不小心对上他的视线,柯巧娃赶紧露出甜甜的微笑和他挥手致意。
 
  谁知道,那男人明明看到她了,却对她的礼貌招呼视而不见,连微笑都懒,直接回身揽着他那第七号新娘候选人的纤纤细腰进了轿车里。
 
  她倒抽口气,眯眼瞪着轿车扬长而去,差点忍不住对他比出中指。
 
  王八蛋,你帅了不起啊!哼!
 
  火大的跳下窗边的躺椅,她抡拳把抱枕当那家伙挥了两拳,再用力丢在地上踹了两脚,指着它连声咒骂:“你这个乌龟王八大色狼!不是整天忙着要加班吗?看到美女就不忙了?死猪头、臭男人!花花公子!没有礼貌的小白脸!看我的降龙十八掌、佛山无影脚——我踹、我踹、我踹踹踹——”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娃娃瞬间抬头,看见端着咖啡进门的里斯。
 
  “咳嗯,你在忙吗?那我等一下再来好了。”见到她怪异的行为,里斯轻咳两声,极力维持着镇定,很快的又退了出去。
 
  天啊,她究竟在干嘛啊?
 
  蹲在地上,她无力的捂着脸,发出沮丧的呻吟,只觉得一阵丢脸。
 
  可恶,都是那男人害的……
 




  “一个大西瓜——”
 
  晨光从窗帘的空隙中透进。
 
  “中间切一半——”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他缓缓睁开眼。
 
  “一半送给你——”
 
  亚历士侧过头,墙上的钟指着六点十分。
 
  “一半送给他——”
 
  清亮的嗓音再度响起,他开始怀疑她是故意的。
 
  昨天晚上他故意拖到凌晨一点才回来,虽然她把房间灯都关了,他还是瞄到她那颗在窗边鬼鬼祟祟的小脑袋。
 
  “慢慢来,吸气,吐气,好,我们再来一遍。”
 
  知道别想再睡,他下了床,走到窗边,本以为只有她带着两个小的,谁知道一看之下,却让他为之傻眼。
 
  对面公园的人行道上,只见十来个人一字排开,她和双胞胎站在那些人面前,带着那些人一起跳着缓慢又可笑的西瓜舞。
 
  他看得目瞪口呆,那些人他认识,他们全是附近的街坊邻居,有医生、有法官、有专业经理人,甚至还有一家国际金控的董事,这些人之中不乏夫妻一起,或是被公认个性孤僻又古怪的……
 
  天啊,那个没有眉尾的,是隔壁那个老巫婆琳达吗?
 
  没见过她没化妆的样子,他一时间差点认不出来。
 
  还有那个不是约翰和肯特吗?他很确信这两个邻居可说是水火不容,但此刻他们却站在一起,跟着她跳西瓜舞。
 
  所以,当他发现他的管家也在其中时,反而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了。
 
  “对,就是这样,来,跟着我念,一个大西瓜——”
 
  看着那十来个老老少少随着她的口令,举起双手在身前画了个大圆,齐声边念边动作,他无法置信的笑出声来。
 
  老天。他早该料到这爱管人家闲事的小女人是不可能不去附近串门子的,但她到底是怎么让这些人一大早爬起床,还甘愿和她一起跳这种怪舞蹈的?
 
  这真的是太厉害了……
 
  边笑边摇头到浴室里盥洗,等到他再出来时,那些人已经散去,楼下餐厅传来她和双胞胎的笑声。
 
  “爹地!”一看到他,提尔和奈特异口同声的开口,“早安!”
 
  “早。”他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微笑回道,然后视线对上她的。
 
  “早。”她扯了扯嘴角,然后低头吃着三明治,不再看他。
 
  他故意挑她身边的位子坐下,开口问:“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她一僵,咕哝回答。
 
  “是吗?我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你在窗户边。”
 
  她呛了一下,赶忙拿起柳橙汁灌了两口,红着脸辩驳,“你看错了。”
 
  “我想也是。”他微笑耸肩,拿起桌上面包,涂上果酱。
 
  娃娃着恼的瞥他一眼,明知自己不该问,却还是压不下满心的酸意和好奇,假装随口提起,“你呢?约会怎么样?”
 
  “很好。”他心情愉快的咬了一口面包。
 
  “是吗?”她心一抽,硬扯出微笑。
 
  “我们聊得很愉快。”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兴味盎然的看着她,“伊莎很喜欢小孩,她是个心理医师,很擅长聆听。”
 
  “真的啊?那很好啊。”她握紧玻璃杯,露出虚伪的假笑,然后说:“不过你不觉得她胸部太伟大了一点吗?”
 
  “我觉得还好啊。”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神情轻松的说:“我和她约了今天再见面。”
 
  她一愣,回头看他,“今天?今天是星期六耶,我以为你会留在家里陪双胞胎。”
 
  “伊莎提议带双胞胎一起到前面公园放风筝,我觉得挺好的,她还说会负责准备午餐。”他看着她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在心里窃笑,开口道:“所以如果你有事的话,尽管去忙吧,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那……”娃娃看着他,努力掩饰胸中那股醋意,强颜欢笑的拍着他的肩头道:“那……那很好啊,真是太好了,正好我今天约了人。你放心,我会到晚上再回来,不会在这边当电灯泡的。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口是心非的笑着说完这一串话之后,她就匆匆上了楼。
 
  亚历士看着她逃走的背影,嘴角一勾,心情更加愉快了。
 




  反正她就是话多、反正她就是愚蠢、反正她就是没有F罩杯、反正她就是长得不够漂亮!
 
  恼怒的低着头走在路上,柯巧娃每一步都有如踩在他脸上一样。可恶的臭男人,见色忘友、色欲熏心、不要脸的色情狂——
 
  叭叭!
 
  突然被按了一下喇叭,她吓了一跳,一抬头就见一辆车子朝她冲来,她赶紧往后一闪,及时缩回人行道上。
 
  开车的人骂了一句脏话,娃娃有些惊魂未定,然后才发现自己逛完书局之后,因为时间还早,她不想回去被人怨恨,只好一路低着头直直往前走,却没注意到天色已晚,而且还走到从没到过的地方。
 
  吖咧,这里是哪里啊?
 
  东看看、西瞧瞧,她在原地绕了一圈,举目望向四周,没有找到熟悉的地标,她往回走了一段路,仍不见认识的景物,而且事实上,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刚刚有没有转过弯。
 
  惨了,迷路了。
 
  她杵在十字路口又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决定找一家店问路,可不知道是那个老板说错了方向,还是她听错了指示,三十分钟后,她发现自己没走回书局,还是在不认识的地方,而且天已经完全黑了。
 
  在这之中,她试着招计程车,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班时间,每辆车都有载人,没有一辆试着停下来载她。
 
  然后,天空开始飘起濛濛细雨。
 
  没办法了,站在街灯下,看着暗沉沉的天空,虽然很不想,她还是走到一旁,找了个遮雨的地方,掏出手机,打电话回去求救。
 
  电话是里斯接的,她告诉他街名,他要她在原地别动,他马上就会过来,娃娃这才松了口气。
 
  蹲在街边,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只觉得一阵无力和茫然。
 
  说真的,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在干嘛,她是真的觉得他要是再婚会比较快乐,可等到他真的去约会了,她看到他那副愉快的嘴脸却又觉得一阵烦躁。
 
  伊莎、伊莎的,瞧他叫得多亲熟,哼。
 
  她看他啊,一定巴不得把头埋在那个什么伊莎的双峰中,一辈子都不出来了。
 
  F罩杯有什么了不起,大色狼,最好在那女人的豪乳中闷死算了……
 




  才刚带着双胞胎回家,里斯就和他说那女人迷路了。
 
  他匆匆拎着车钥匙,开车到那地方去接她,谁晓得他还没到她说的地方,却看见她从车旁跑了过去,他一怔,紧急回头,只见到她追着一个黑人跑。
 
  搞什么?!
 
  他连忙踩煞车,将车停在街边,跳下车追了过去。
 
  谁知才跑到一半,就看见那名黑人掏出一把小刀,对着她戳刺,他吓得脸色发白,却因为离她太远而来不及阻止,眼看刀子就要划到她,他的心跳几乎停了。
 
  “住手——”他咆哮出声,心肺欲裂。
 
  岂料,情况突然来了个大逆转,她侧身闪过那把刀,然后两手抓住那人持刀的手腕,一回身,顺势将那人压倒在地,用膝头压住他的背,并且还夺下那把小刀。
 
  等他跑到时,一切都已经结束,她闻声抬头,看见他,一脸惊讶。
 
  被她压在膝下的黑人右手让她反剪在身后,一脸痛不欲生的直求饶,她两只手还抓着对方的手腕。
 
  他怀疑那黑人的手被她弄断了。
 
  “你怎么在这?”她呆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他惊魂未定的瞪着她吼叫。
 
  “呃,抓扒手啊……”她被他突如其来的咆哮吓了一跳,整个人一缩。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就传来脚步声,然后一群人围了上来,帮忙把那黑人给制住,有个老妇人忙着和她道谢,其他人围着她给予热烈的掌声,纷纷称赞她的见义勇为和高明功夫,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才想说一些谦虚的话,却被他硬生生给拉走。
 
  “喂,你做什么?亚瑟士!你怎么这样啊?这样很没礼貌耶?放开我啦!亚瑟士——”
 
  他冷着脸,不理会她的抗议,紧紧抓着她的手,急行快步的将她带回车上。
 
  “喂,你——”她被他塞上车,才要再出声,却发现他脸色铁青,慢半拍的察觉情况不对,她胆小的闭上嘴,一个字都不敢再吭。
 
  一路上,他脸色始终很难看,而且一回到家,他又抓着她的手下车,硬将她带回房间,她本来想跟里斯求救,可里斯一见到先生脸色难看成那个样子,问都不敢问,更别说要管了。
 
  房门被他砰地一声甩上,她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吓了一跳,还搞不清楚他为什么生气,下一秒,就听到他破口大骂。
 
  “你没有脑袋吗?那人有刀你为什么还要追上去?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吗?”
 
  “我一开始又不知道他有刀……”从来没看过他那么生气,她有些畏缩地退了几步,又有点不甘心的辩解道:“而且我闪过啦,我还是有制服他呀……”
 
  他一听更火,气得抓着她摇晃吼道:“你一开始就不该追上去!那种人身上十之八九都有凶器的!今天只是一把小刀,如果对方身上带的是枪呢?你闪得过子弹吗?还是你以为自己刀枪不入?”
 
  她被他吼得也火了,恼怒的才要吼回去,却发现自己被他拥入怀中,他是如此用力,几乎挤出了她肺里所有的空气。
 
  她一愣,如坠五里雾中,却能感觉到他心跳飞快,像刚跑完百米一般。
 
  忽然间,她领悟到他只是在担心她,到嘴的咒骂顿时全卡在喉中。
 
  心底,莫名的有些惊讶,有些小小的感动,她张了张嘴,小声开口道:“我没有这样认为……我没有认为我自己刀枪不入……”
 
  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双臂紧抱着她,哑声道:“你知不知道刚刚只差一点点,倒地的就是你而不是他了?”
 
  光是想到刚刚那一幕,他的心脏就痛得急速收缩。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小小声的说。
 
  这女人把他吓得魂飞魄散,还敢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了避免自己掐死她,他松开她,脸色铁青的抬起头,走到门边握住门把,回头看着她道:“不,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你有脑袋,你就该知道不要管不能管的闲事!”
 
  “我才不是在管闲事!”她恼了,双手擦腰瞪着他说。
 
  “你就是。”他眯眼冷声开口,然后当着她的面,再度把门关上。
 
  “才不是!”她气冲冲的跑上去想开门骂回去,谁知门把却转不动,她一愣,又试了一下,才发现他把门锁起来了。
 
  她不敢相信的瞪着古董门把,下一秒,她立刻冲进浴室,想开通往他房间的门,却只来得及听到那道门喀哒响了一声,锁住了。
 
  她气得大叫,火大的拍着门道:“喂,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放我出去!快开门,放我出去——”
 
  “等你反省过了,我就会放你出来。”
 
  “你这是绑架!”她气急败坏的捶着门。
 
  “去告我啊。”他隔着门说风凉话。
 
  不敢相信这男人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娃娃气得破口大骂,“你这只猪!有胆你就不要放我出去——”



第9章

  关禁闭?
 
  开什么玩笑,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要她反省?她又没做错!反省个鬼啦!
 
  此仇不报非女子,她要是会就这样乖乖让他关,她就不姓柯!
 
  坐在地毯上,柯巧娃拿着工具埋头苦干,熊熊的怒火在胸口燃烧,让她失去理智。在她叫骂了两个小时,他却完全不理会她之后,她气得把所有剩下来做橡皮图章的材料都拿出来用。
 
  刻好了那个特大号的图章后,她才发现自己刻的是中文,怕他看不懂,她又弄了一个英文版的,然后连续刻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图章。
 
  等忙完之后,她把所有的图章都藏到床底下,在半夜两点跑去敲他的门,用她最虚弱的声音开口叫他。
 
  “亚历士……咳咳……咳咳咳……”门缝下传来亮光,他醒来了,她连忙更加虚弱的咳道:“亚历士……咳咳咳咳……”
 
  “怎么了?”这女人很少叫对他的名字,他有些担心的来到门边,声音带着睡意。
 
  “我好像……咳咳咳……感冒了……”娃娃坐在浴室里冰凉的瓷砖上,头靠在墙上可怜兮兮的说。
 
  他立刻开了门,身上穿着睡袍,一见到她坐在地上,他吓了一跳,“你一直坐在这里吗?”
 
  嗯?坐在这里?当然没有。
 
  不过为了增加他的罪恶感,她还是将错就错的点头。
 
  他脸色一沉,蹲下来将她整个人抱起来。
 
  没想到他会抱她,娃娃微微一惊,不过还是努力装虚弱,哽咽道:“我头好痛喔……”
 
  亚历士大步将她抱回床上,担心的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幸好她没发烧,他稍稍松了口气,走去倒了杯水过来。“喝点水。”
 
  娃娃意思意思的喝了两口,再咳了两声,然后倒回床上。
 
  拿着水杯,见她一脸委靡,担忧又上心头,他不安的摸摸她的小脸,“你还好吧?”
 
  他怎么那么温柔?
 
  娃娃半合着眼,心脏跳了两下,咕哝道:“不好……我好难受……”
 
  亚历士眼底闪过一丝愧疚,“我去叫医生来好了。”
 
  开什么玩笑,叫医生她不穿帮才怪!
 
  见他要起身,她赶紧拉住他,“不用了啦……现在那么晚了……我又不是很严重的大病……这样就叫人家来看,好丢脸喔……你让我睡一下……反正再过几个小时就早上了,到时候再去看医生就好了……”
 
  “你确定?”他不安的看着她。
 
  “嗯。”她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他的大手,“只要……你在这里陪我就好了……”
 
  见她一脸恳求,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他心一软,反手握着她冰冷的小手,重新坐回床边。
 
  哈,乖宝宝就是乖宝宝,那么容易就上当,果然是好人家的孩子,不知人心险恶啊。
 
  想和她斗,再等个一百年再说吧,喔呵呵呵呵呵呵……
 
  娃娃松了口气,在心里窃笑,脸上却露出林黛玉般的微笑,“谢谢……”
 
  听到她这么说,亚历士内疚更深,不禁伸手轻抚她的小脸,哑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只是……”
 
  没想到他竟然会和她道歉,他的温柔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罪恶感悄悄爬上心头。
 
  他瞳眸一黯,老实承认,“你把我吓坏了……”
 
  原来……他真的是在担心她,他脸上的表情叫她喉头一紧,只觉莫名感动,然后罪恶感便开始无边无际的蔓延。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话说了,她才晓得自己说了什么,但却没有太大认输的感觉。
 
  其实,现在想起来,她当时是真的有点太过冲动,在对方掏出刀子来的时候,她就应该放弃了才对。她知道他的顾虑是对的,今天是刀,谁知道明天是不是枪呢?所以……看在他那么担心她的份上……呃,嗯,ㄟ,好吧,她看床底下的东西,还是销毁好了……
 
  就在她打算放弃报复的时候,谁知他听到她的道歉,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开口道:“你知道错了就好。”
 
  嗯?她知道错了就好?
 
  “我知道你是好心,才会去管闲事,但我希望你做事前,先想想。”
 
  她管闲事?做事前先想想?
 
  “何况,对方是比你高大的男人,不是每一次,你都能像瞎猫碰到死耗子一样那么幸运。”
 
  瞎猫碰到死耗子?什么意思?她是因为幸运才制服得了那坏蛋?
 
  “所以,下次遇到这种事,麻烦你站在旁边帮忙喊有扒手就好了,这种抓扒手的事,让男人去做,懂吗?”
 
  站在旁边喊扒手?有没有搞错?
 
  娃娃越听越火,她在被子底下握紧了拳头,努力控制脸上的表情,和想把他反驳回去的冲动;因为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破口大骂,她硬是扯出一抹虚弱的微笑,然后强迫自己点头。
 
  他露出满意的微笑,替她盖好被子,安抚道:“睡吧。”
 
  心脏又为他那充满魅力的笑容急速跳动起来,她一边痛恨自己的没用,一边对他露出浅浅的笑容,不忘再咳两声,然后闭眼装睡。
 
  十分钟过去……
 
  她听到他轻手轻脚的走出去,然后又走了回来,将她房里的大灯阔上,只留着桌上的台灯,她从眼缝中看见他拿了一本书坐在床边的椅子里看。
 
  二十分钟过去……
 
  他仍在看书,不过呵欠连连。
 
  三十分钟过去……
 
  他伸手轻触她的额头,确定她体温没升高。
 
  然后,楼下客厅的大钟,响了三声报时。
 
  三点整。
 
  那本书滑落在他大腿上,他咖啡色的脑袋歪歪的靠在椅背上。
 
  睡着了?不敢确定,她为了以防万一,轻声开口试探。
 
  “亚瑟士?”
 
  他没动。
 
  “爱丽丝?”她爬起来,凑过去,开玩笑的说。
 
  他还是没动。
 
  “铁乐士?”她说完忍不住无声吃吃笑着。
 
  他依旧睡得很沉。
 
  好极了!
 
  她双眼一亮,轻手轻脚的爬下床,拖出床底下的橡皮图章,然后溜去他房里埋头苦干。
 
  死猪头,敢关我,说我没脑袋,还敢歧视我!我让你知道好看!
 
  她爬上他的床,在雪白的床单上忙了一阵子,然后又在地上努力了好一会儿,跟着是桌上的用具、浴室的镜子……
 
  站在镜子面前,她学着他那自以为是的模样对着镜中的自己说:“你知道自己错了就好——”
 
  哈,我知道自己错了就好?好个鬼!
 
  她大大力的在镜子上盖上一个印记,然后对它做了一个鬼脸!
 
  王八蛋,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开起染房来了!
 
  站在他房门口,柯巧娃看着自己的杰作,双手叉腰哼了一声,然后灵光一闪,又拿着几个橡皮图章无声无息的溜回自己房间。
 
  他还在睡,英俊的脸看起来和醒着时一样迷人。
 
  她看得一阵心动,可是一想到他自以为是的沙猪德行,就更加生气。
 
  拿起橡皮图章,她忍不住又学着他装模作样的无声开口:对方是比你高大的男人,不是每一次,你都能像瞎猫碰到死耗子一样那么幸运。
 
  她每无声说一句,就轻手轻脚地在他脸上偷偷盖上一个章,左脸和右脸还盖上不同模样的,盖完右脸时,他似有所觉,抬手抓了抓脸。
 
  她吓得屏住了气,整个人僵住不动。
 
  但他只是转过头,侧向另一边,继续睡去。
 
  她松了口气,继续在他额头上盖上一个章,然后退开一步,满意的看着他的大花脸,跟着又发现他略微松开的睡袍。
 
  她眉-挑、嘴一勾,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跑回他房间翻找地上那一堆橡皮图章,找出最特别的一个,然后再匆匆跑回来,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一点一点,一边警戒地看着他沉睡的俊脸,一边拉开他的睡袍,露出他结实的胸膛。
 
  哼,瞎猫碰到死耗子?女人没有用?我让你知道女人有多没用!
 
  她低头想要动作,但是一看到他结实光滑的裸胸后,一颗心差点蹦出喉咙。抚着胸口,她脸红心跳的在心里嘀咕了几句,才替他的胸膛好好整治一番。
 
  最后,见他依然睡得熟,她还是顺便偷摸了他裸胸两把,才心满意足的拎着所有的橡皮图章,溜出房间,跑去和双胞胎挤同一张床。
 



  “柯、巧、娃——”
 
  清晨六点,一阵愤怒的咆哮响彻云霄,让附近早起做运动的人全都吓了一跳。
 
  随着咆哮响起,高级住宅区的一扇门突然被人甩开,跟着一个男人穿着睡袍,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原本还在带着大家打拳的娃娃见状一惊,立刻转身就想跑,可身边站着两个小的,她差点撞到他们。
 
  才略微迟疑,男人已经来到她身后,伸手逮她,她惊慌的想闪,却闪不过他。这时她才惊觉这男人身手不错,想出手攻击,却早错失了良机,他闪电般抓住她的手腕,顺手一带,将她往肩上一扛,转身就走回屋里,砰的一声甩上大门。
 
  男人来去有如一阵旋风,人行道上的老老少少看得傻眼,根本弄不清出了什么事,他就已经扛着那惊慌失措的女人不见了。
 
  “咳嗯,这个……”里斯清了清喉咙,镇定的看着大家道:“我想,既然娃娃小姐有事,今天我们就练到这里。”
 
  “里斯,爹地为什么生气?”吓坏的提尔,脸色苍白的拉拉老管家的衣袖。
 
  “嗯,我想是因为娃娃小姐做错了事。”里斯拍拍提尔的头。
 
  “那娃娃会不会怎样?”奈特仰着小脸,站在提尔身边一样担心的问。
 
  “没事的。”里斯露出笑容,安抚两个孩子,“放心,不会有事的。”
 
  虽然嘴里这么说,里斯心底还是有些担心,为了避免双胞胎听到或看到不良示范再受到惊吓,他还特地等三十分钟过去,才带着两个孩子进门。
 
  他们的房里一片沉寂,没听到什么叫骂的声音,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很快的替孩子们换好外出服,让他们吃过早餐后,开车送他们上学。
 




  从睡梦中醒来,他发现她不在床上,一时间有些惊慌,直到他听到窗外传来她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以为她情况好多了,他走到浴室里盥洗,却被镜子上还有镜子里的东西给吓了一跳。
 
  镜面上,被人用红色颜料印了一只流着口水、仰天长啸的卡通狼头,狼头旁竟然还标明附字,一边画了一条线,标着“亚历士”,另一边则标着“我是大色狼,吖呜!”
 
  他左右脸颊上是较小size的字,胸膛上是那只搞笑的卡通狼头,额头上则是一只看起来很白痴的猪!
 
  等到他理解她做了什么,直想掐住她的脖子用力摇晃,他发出一声咆哮,拿毛巾用力抹去脸上的痕迹,冲到楼下去逮她——
 
  “放开我、放我下来、你这只猪——”
 
  他气冲冲的扛着她进门上楼,她一路挣扎,却挣不出他的掌握,只能卯起来像快被送进屠宰场的小猪一样发出惊慌的尖叫。
 
  “不要脸的家伙、大色狼、死变态!放我下来、救命啊——”
 
  他将她一路扛回自己的房间,里头的状况只是让他更加愤怒。
 
  雪白的大床上,被印上一个和他额头上一样,只是size是特大号的红色卡通猪头,猪头上面还写了“猪头”两个中文字,地毯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不过上面用英文写了一个大大的“pig head”。
 
  不看则已,越看他越加恼火,因为他房里的每样东西,从桌子到椅子、电脑到文具用品,几乎都被她用大大小小的橡皮图章盖上了捣蛋的戳记,上头标上的字样从“我爱豪乳”、“变态”、“沙猪”,一直到“色狼”、“王八”、“白痴”等等,图样则不脱搞笑的猪头、狼头和乌龟。
 
  他气得将她丢到柔软的大床上,火冒三丈的吼道:“你这小番女!”
 
  “我才不是番女!你这个洋鬼子、猪头、王八蛋——”被丢到床上的娃娃迅速爬起身往旁边闪,一边拿枕头丢他,一边还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你这女人——”见她完全不知反省,还想跑,他怒气冲冲的伸手将她逮回来,压在床上,咬牙骂道:“简直就是欠教训!”
 
  “啊——放开我——”被他压在身下,她想挣扎,双手却被他抓住,只能气急败坏的乱吼一通:“变态、色狼、放开我、走开——救命啊——”
 
  “我是变态?色狼?”他眯眼咬牙。
 
  “你本来就是!你这个性别歧视的猪!”
 
  亚历士一听,简直气得顶上冒烟,说他是色狼?他就当色狼给她看!
 
  没多加思索,他头一低,用嘴堵住她的尖叫。
 
  她整个人僵住,还没来得及反应,跟着就察觉到他的舌头探进她嘴里。
 
  她瞪大了眼,惊喘地看着他同样瞪得很大,色泽加深的咖啡色瞳眸,她慌乱的想推开他,可手被他抓住,挣扎的扭动只是增加两人身体的摩擦,她很快就感觉到他坚挺的男性抵着她的小腹,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
 
  忽然间,他粗鲁强硬的唇舌开始变得和缓,用一种很亲匿、很挑逗的方武舔弄吮吻着她,和她的唇舌交缠着。
 
  一时之间,压抑许久的欲望有如野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他的唇舌、他的身体、他的手,像有魔力般挑逗着她,无所不在的将她包围着。
 
  从头到尾,他那双火热的眼没合过,只是发亮的盯着她。
 
  她不由自主的弓起身子,呻吟出声,浑身轻颤着。
 
  她尝起来的感觉是如此香甜柔软,原本只是想堵她嘴的亚历士,差点把持不住,他试了两次,好不容易才有办法让自己离开她的唇。
 
  她双唇湿亮红润,有些茫然迷醉的看着他,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天……
 
  “别这样看我。”他语音粗嘎的开口。
 
  “啥?”她呆呆的,唇办微启,轻喘着。
 
  “好像你想我继续。”他双眼幽暗,有些恼的抵着她的额头。
 
  她回过神来,双颊泛红,死鸭子嘴硬的辩道:“我才没有!是你强迫我的!放开我——”
 
  “对,是我强迫你的!”他闻言眼一眯,着恼的咒骂着:“你还不懂吗?男人体型比你大、身材比你大,就算你功夫再好,只要这样把你压着,你还能变出什么花样?”
 
  “那是我一时失手,而且你练过武——”她不甘的开口反驳。
 
  “只有拳击!还是我们兄弟中最差的一个!”他额冒青筋的低吼,“你怎么知道你下次遇到的那个人没练过?”
 
  她为之语塞,找不到话回,却又觉万分委屈,顿时,一股热气涌上眼眶,她干脆耍无赖的吼回去:“对啦对啦!反正我就是没胸没屁股又没脑袋!反正我做事就是不会先想想!就算是这样又怎样?关你什么事啊?说我没脑袋,你又好到哪里去?一看到人家那对豪乳就口水直流、精虫冲脑,一天到晚伊莎这个、伊莎那个的,两只眼直盯着那对豪乳看,是要你找老婆,又不是叫你挑脱衣女郎——”
 
  “她是心理医生,不是脱衣女郎!”他恼火的纠正她。
 
  “心理医生又有什么了不起啊?”一听到他为那女人说话,娃娃更加不爽,气得脸红脖子粗,“这种人在电影里十个有九个都是变态啦!”
 
  “你——”亚历士气得要开骂,脑海里瞬间灵光一闪,语音跟着一顿。
 
  眉一挑,他直盯着她气怒的小脸瞧,然后恍然大悟的脱口道:“你嫉妒?”
 
  娃娃一僵,顿时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才才才……才没有!鬼鬼鬼……鬼才在嫉妒啦!”
 
  看着她羞窘慌乱的模样,他薄唇微扬,绽出一朵轻笑,斩钉截铁的说:“你就是嫉妒。”
 
  “我我我……我才没有!”她面红耳赤的辩驳。
 
  “别不承认了。”他逼近她,志得意满的逼问:“老实说,你对伊莎有意见,其实是因为你自己想嫁我,对吧?”
 
  “才不是!你你你……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在他瞳孔中看见心虚的自己,她心慌意乱的撇开脸,窘迫的闭眼喊道:“你这个大色狼,别靠我那么近,放开我啦!”
 
  谁知他非但不放手,反而贴在她耳畔,哑声呵气,“你确定?”
 
  她又痒又羞,忙往旁缩,才要开口,就感觉到他用大腿硬是分开她的双腿,热烫坚挺的男性隔着牛仔短裤抵着她双腿间的柔软,她倒抽口气,惊得睁开了眼,“你做什么?”
 
  “没做什么。”他笑得无辜又邪恶,故意前后摆动了一下腰部,熨贴挤压她。“你不是一直喊我色狼吗?这只是正常反应。”
 
  感觉到他暧昧的压迫,一股火热从小腹往上窜烧,她又抽了口气,俏脸变得更加火烫,羞窘的道:“别这样……”
 
  “别怎样?”他舔吻着她的耳垂,下半身缓缓移动挑逗着她,“这样吗?”
 
  “你……”她红着脸,咬着下唇,还是逸不住呻吟,“讨厌……”
 
  “讨厌?”他一挑眉,用一只手把她两手牢牢钳在头顶上,然后伸手探进她的T恤里,隔着胸罩揉搓爱抚她柔嫩饱满的雪白浑圆。
 
  她无法克制的娇喘出声,双靥火红,浑身无法控制地轻颤着。
 
  “承认你在嫉妒……”他继续用下半身和她厮磨着,哑声逼迫,“我就停下来。”
 
  “我才……没有……”她羞恼的死撑着,不肯认输。
 
  “没有?”早料到她不会轻易认输,他微笑,大手向下解开她牛仔短裤的裤头,伸手探了进去,用手指爱抚她双腿间的湿热柔软。
 
  “不要……”她粉唇轻颤,只觉得羞,想闪却无法闪,然后他开始移动手指,挑逗她的欲望,瞬间,她只觉得一阵火热烧空了她的脑袋。
 
  喔,天哪……
 
  “你好敏感……”他俯身回到她唇边,哑声说:“又湿……又热……”
 
  “别说了……”她摇头,喘气嘤咛着,双眼氤氲的看着他,根本无法思考。
 
  她春心荡漾的迷醉模样教他差点把持不住。
 
  额角渗出点点汗珠,他语音粗哑,坏心的改口道:“那承认你在吃醋,我就不停下来。”
 
  “我……”她咬着下唇,眼眶一红,差点哭了出来。
 
  “说啊。”他在她唇边沙哑诱哄着。
 
  “我才……”
 
  她话没说完,他就坏心的停了下来,她忍不住弓起身,他却只是握压住她的腰,不肯满足她,她挫败的轻泣出声,甚至没注意到他早松开了她双手的钳制。
 
  “嘘……别哭……”他温柔的吻去她的泪,摩挲着她的红唇。
 
  “拜托……”她哽咽着,因为他的逼迫也因为欲望而颤抖。
 
  她脆弱的表情牵动着他,虽然心疼怜惜,但仍想听到她承认对他的感情,他哑声哄她开口,“告诉我。”
 
  “我……”看着他咖啡糖般的双瞳透着坚决,她抵不过他的逼供,两眼泪汪汪的,颤声微启芳唇,“你……明知道我……”
 
  “我想听你说。”他执着的要求。
 
  气他这样强逼自己,她泪流满面又恼又窘的道:“我嫉妒她有一副好身材!我嫉妒她长得那么漂亮!我嫉妒她能吸引你!这样够了没有?”
 
  “不够。”藏住心里的雀跃,他双瞳发亮,还是不肯放松,想听她内心深处的秘密。“还有呢?”
 
  “你不要得寸进尺——”她气哭出声。
 
  “我想要更多。”他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更多、更多……”
 
  他是如此强势又温柔,好过分、好过分,又不公平,却还是一点一滴的瓦解她堆砌许久的心墙。
 
  “请你……拜托……”他凝望着她,任性的要求。
 
  她看着他,心头一颤,一瞬间,兵败如山倒。
 
  “我爱你……”她无奈气恼的开口,将自己的心赤裸裸的摊在他面前,哭着伸手捶他,仿佛溃决的堤坊,一再重复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好过分……过分、过分、过分……”
 
  无法言喻的情感像烟花一般在胸中炸开,他原本只是猜测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但她却老是把他往外推,死鸭子嘴硬的不肯承认,在听到她说之前,他心里根本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自信,所以才逼她,想听到她亲口承认,没想到却得到更让他震撼的答案。
 
  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小女人,他俯身吻住她,不再压抑内心的情欲,热情的索取她口中的甜蜜,爱抚她细嫩柔滑微微颤抖的身体。
 
  她娇吟出声,在他的大手下发热发烫。
 
  他褪去两人的衣物,膜拜她温润如玉的娇躯,吮吻轻咬因他的抚弄而挺立的粉嫩蓓蕾。她发出细碎的呻吟,小手攀着他的颈项,挺身和他肌肤相亲,渴望得到更多,平复体内熊熊燃烧的火热欲望。
 
  她既柔软又香甜,热情、湿润、诱人……而且爱他……
 
  她爱他。
 
  胸口被那股激越塞得满满的,几乎是用一种崇敬的心态,他注视着她,捧握着她的腰臀,缓缓进入她。
 
  她太过娇小,几乎无法容纳他,然后感觉到她身体里那层阻挡,他顿住,肩背渗出一层薄汗,气息粗重的哑声开口,“你要我停下来吗?”
 
  “你敢再停下来——”她咬唇摇头,攀着他的肩颈,杏眼圆瞪,娇悍的警告他,“我发誓我会宰了你!”
 
  他薄唇一扬,伸手到两人之间揉抚她的欲望,让她更容易接受他。
 
  她呻吟颤抖着,他爱怜的吻着她,然后穿透她那层薄膜,她疼得蹙起秀眉,轻叫出声。
 
  他埋在她身体里,肌肉紧绷,强忍着欲望,温柔的吻着她,让她适应他。
 
  她轻喘着,疼痛逐渐平息,欲火却燃得更旺,她忍不住轻轻挺腰,他闷哼一声,“别……别动……”
 
  他的反应让她惊讶,她不禁又试了一下,他额冒青筋,又哼了一声,可这回再忍不住,白热化的欲望排山倒海而来,他捧着她的腰臀,开始摆动。
 
  她低呼出声,随着他越来越强烈的节奏挺腰相送,一种莫名所以的压力在体内堆积。
 
  “再说一次……”他开口要求。
 
  体内的火热压力教她无法忍受,她颤抖地呻吟:“亚历士……”
 
  “我想听……告诉我……”他加快速度,索取她能给的。
 
  “我爱你……”她无法自己的在他怀中轻泣低喊着:“天啊,我爱你……”
 
  一股强烈的男性满足感充塞心中,他一次又一次深埋进她的身体,在她体内释放出来,带她攀上高峰——
 




  窗外天色微暗,已是黄昏。
 
  从睡梦中醒来,她发现自己裸身偎在他怀中,想起早上她和他做了什么,不由得感到一阵惊慌。
 
  天啊,她说了吗?
 
  她是不是全都说了?
 
  捂着唇,她盯着他,脑海里的记忆飞闪而过,却清晰煽情,她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却更加慌乱。
 
  这个坏蛋!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现在可好了,他知道她爱他,知道她根本无法抗拒他,可他却什么也没说。
 
  心口闪过剧烈的抽痛,她喉头一哽,知道那本来就是奢望;对他这种男人来说,她只是一时的欲望和冲动而已吧?像是主菜前的沙拉,饭后小点之类的……
 
  可恶的家伙!
 
  咬着下唇,她忍住夺眶的泪水。
 
  不行,她不能再待在这里!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得很难看的!
 
  强迫自己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她蹑手蹑脚的爬下床,捡起被他丢到地上的衣物穿上,然后用最快的动作,迅速无声的收拾行李。
 
  临走前,她看着躺在雪白大床上酣然熟睡的他,又掏出两个小橡皮图章,凑过去在他额头上,左右各盖了一个小猪头和一个小色狼章。
 
  那让他的俊脸看起来又矬又傻,她却还是忍不住偷偷吻了他,才溜下床,悄无声息的提着自己的大包包,溜出他的房间、他的屋子,和他生活的这个城市。



第10章

  她不见了。
 
  原以为她在楼下,当他下楼没看见时,还以为她去串门子了,直到里斯说一整天都没见到她,甚至连双胞胎放学回来,也不曾看见她出来。
 
  他心生不安,匆忙上楼,但她的大包包不见了,她的牙刷牙膏、梳子、保养品也不见了,除了她送给双胞胎的之外,所有的橡皮图章都被带走,一个不留。
 
  她竟然跑了?
 
  在今天早上之后,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跑了?
 
  她明明说她爱他的!说了又跑走,这算什么?
 
  坐在床上,瞪着房里被她盖得乱七八糟、到处都是的橡皮图章印记,他握紧了双拳,只觉得一阵愤怒。
 
  这女人搅乱了他平静的生活,遗留下一室混乱,把他吃干抹尽了就想拍拍屁股离开?
 
  他越想越火,迅即起身,拿起电话,直接联络人在西雅图的小弟。
 
  “喂,亚当。”
 
  “……”有些后悔自己接了这通电话,亚当·巴特反射性就想把它切掉。
 
  “不准挂我电话。”亚历士语带威胁,冷声说出小番女的英文名字。“二十八岁,她今天应该会搭飞机到纽约,查出她搭的飞机班次,现在。”
 
  “……”亚当一阵沉默,好一会才说:“那是犯法的。”
 
  “少和我来这一套。”他眯眼道:“不要以为你平常不去公司,整天窝在屋子里做什么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就要,动作快。”
 
  亚当咕哝一句,还是屈服于三哥的淫威下,飞快的敲了几下键盘,连线到航空公司的电脑网路,突破对方不堪一击的防火墙,叫出今天从费城起飞,所有航班乘客名单的详细资料,搜寻那女人的名字,萤幕停了下来,跳出三个,他删除掉年龄不符的,开口说出飞机班次,然后道:“飞机还有五分钟就会降落了。”
 
  “该死!”她果然去了纽约,他本想要蓝斯派人去机场拦她,可现在看来,铁定是来不及了。
 
  不甘心就这么错过她,他瞪着窗外,灵光一闪,开口问道:“你有办法用电话号码查出地址吗?”
 
  “嗯。”虽然有些不甘不愿,亚当还是应了一声。
 
  “她前些天从我家打了一通国际电话出去,帮我查出那通电话的号码,那是她家电话,她的中文名字是柯巧娃,我要知道她所有的背景资料,还有她在纽约的亲友,和可能落脚的地方,查出来之后通知我,我会在蓝斯那。”说完他啪地一声就挂掉电话。
 
  听着断线的声响,亚当拧眉抿唇。
 
  有没有搞错?他又不是侦探!
 
  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两句,虽然万分不爽,但一想到违抗这家伙会产生的后果,他还是乖乖的敲起电脑。
 
  不过,看亚历士那么火大,不知道那女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每次听外人说巴特家几个兄弟,亚历士最温和正常时,他都忍不住想翻白眼,像那种神经有问题的家伙,天知道他哪里正常了……
 



  为什么不一样呢?
 
  窝在沙发椅中,她蹙着眉头,盯着手中Hugo Boss的香水,有些疑惑。
 
  明明就是这个牌子啊……
 
  她忍不住又打开香水瓶,闻了闻,但同款的产品,却和她从他身上闻到的味道不太一样。
 
  唉……
 
  叹了口气,她把盖子盖好,将香水瓶摆回桌上,盘腿抱着抱枕,看着它发呆。
 
  昨天逛街时,她看见这瓶他常用的香水,一时冲动,忍不住将它买了回来,但那味道却不太一样。
 
  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她把脚搁在单人沙发的椅把上,打横抱着抱枕仰躺着,盯着天花板看。
 
  已经三天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她忍不住又转过头,有些小呆滞的看着那瓶香水。
 
  唉……大概是在上班吧……
 
  无力的又叹了口气,她再度改变姿势,把脚放到椅背上,整个人变成头下脚上的,两只眼还是盯着那瓶香水。
 
  为什么味道会不一样呢?
 
  微微皱起眉头,她再叹一口气。
 
  好烦喔……
 
  “小娃?”
 
  听到小舅的叫唤,她从茫茫然的呆滞中回过神来,“嗯?”
 
  刚进门的展英风一脸疑惑的看着年纪才小他三岁,却还像个孩子一样,姿势怪异的瘫在沙发上的外甥女,忍不住开口,“你在做什么?”
 
  看着小舅斯文颠倒的脸孔,她眨了眨眼,喃喃回道:“发呆。”
 
  “很无聊吗?”展英风好笑的问。
 
  “嗯。”她点点头。
 
  “那陪小舅去吃饭怎么样?”
 
  她整个人翻转过来,睁着大眼问他:“去哪吃?”
 
  “Srat Hotel,他们的西餐厅最近新换了厨师,听说不错。”他微微一笑。
 
  “西餐喔?”她考虑了一下,反正也没事,出去晃晃,总比在这里哀声叹气的好。她站了起来,点头道:“嗯,好吧,我陪你去吃。”
 
  展英风嘴角一勾,心底松了口气,却瞄到桌上的男性香水,忍不住拿起来看,好奇的问:“你买香水送人啊?”
 
  正在伸懒腰的娃娃一僵,咕哝了一句不清不楚的话,然后才敷衍的点头。
 
  “男的?”他挑眉笑问。
 
  她小脸微微泛红,把香水抢了回来,辩驳道:“我买给哥的啦。”
 
  真难得,这小妮子平常大剌剌的,没想到也会害羞啊。
 
  展英风看着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尴尬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干嘛那样笑啊?这种嘴脸很讨人厌耶。”娃娃红着脸,恼羞成怒的说:“你还笑!再笑我不陪你去吃了!”
 
  “好好好……”不笑就不笑,他止住笑意,开口道:“我已经订了位,快去换衣服,不然要迟到了。”
 
  “穿这样不行吗?”她羞恼的将香水瓶塞回盒子里,瞪他一眼,“干嘛还要换衣服啊?”
 
  “人家那里是五星级大饭店、高级西餐厅,你要穿这样进去?”瞪着她那身T恤牛仔裤,他苦笑道:“我又没叫你穿小礼服,但好歹也换个裙子什么的吧?”
 
  她眯眼扁嘴,有些嫌麻烦,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想想她现在住人家、吃人家、拿人家、用人家的,既然他要她换,那她换就是了。
 
  “好啦、好啦,换就换。真是的,只不过是吃个饭,干嘛要弄得那么啰啰唆唆的啊……”见他一脸无奈好笑,她只好拎着那瓶香水,走进房里换衣服。
 
  好笑的看着她嘴里嘀嘀咕咕的去换衣服,展英风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唉,虽然大姊一再交代要他帮娃娃找对象,可这小妮子和大姊一样那么爱碎碎念,他真怀疑自己有办法把她推销出去。
 
  不过,要死,当然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为了早点脱离苦海,他还是在麦斯的面前把娃娃称赞得天花乱坠。
 
  他只希望等一下到餐厅后,不会被这两个人打成猪头。
 




  瞪着眼前那对男女笑闹着上了前面那辆车,亚历士缩回要开车门的手,双眼冒火的开车跟了上去。
 
  他到纽约三天,好不容易才经由亚当弄到了她在纽约落脚的地址,谁知道一来就看见她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的,还笑得那么开心,看得他一阵妒火中烧,没想到那两个人竟然还一路开车到了Star Hotel。
 
  饭店?
 
  他们到饭店里做什么?开房间吗?
 
  该死的女人!
 
  一时间,被澎湃汹涌的妒意冲昏了头,他失去理智的跳下车,跟着他们进了饭店,想将她给扛回家。
 
  可一进门,走没两步才发觉他们是往餐厅走去,并未在柜台停留。
 
  心下一松,他才放慢脚步,面无表情的跟在他们之后进去,他们和另一个男人有约,他不动声色的找来经理,要了和那三个人隔了几个装饰性大盆栽的桌子,让他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又不会近到被认出来。
 
  谁知才没听两句,他胸中的怒火便复燃狂飙。
 
  他们三人说说笑笑的,天气那么冷,小番女却只穿着粉蓝色细肩带的针织连身裙,裙子的裙摆只到大腿一半,根本和迷你裙没什么两样。
 
  她三不五时的,就会无意识的抚摸颈上的珍珠项链,让人不由自主的盯着她的锁骨和其下的柔嫩肌肤。
 
  最让他恼火的是,她从头到尾还装出一副温柔可人的模样,连笑的时候都还会记得掩嘴。
 
  掩嘴笑耶!这女人在他面前,从来没那么淑女过!
 
  然后,其中一个男人走出去接手机,他才要起身把她强带出去,却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小声开口骂人。
 
  “展英风,你这小人,你怎么可以设计陷害我?什么请我吃饭,这明明就是变相相亲!”
 
  “我的小祖宗,你也行行好。你妈我大姊整天打电话来骚扰我,我不做做表面工夫,真的是会被念到死的。而且只是要你吃个饭,约个几次会,又不是真要你嫁人,你就当是做功德,反正吃这种饭是人家请客,又不会少你一块肉。”
 
  “吃饭还要被人评头论足的打量,这种饭吃得下去才有鬼。”她气恼的站起身,“我要走了,你自己去和你朋友解释。”
 
  “喂,给点面子好不好?你这样突然跑掉,我很难做人的。”
 
  “我管你!”她眯眼咬牙,“谁教你要对你朋友乱说!我有中国传统妇女美德?还会刺绣、插花、弹古筝?温柔文静?你说的人根本和我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好不好?我长那么大,连古筝有几条弦都不晓得,还弹咧!你干嘛不叫我穿上绣花鞋算了?”
 
  “那不是我……呃,好吧,我之前是有说了一点点,但其他是他自己误会的。”
 
  “误会个鬼!”她瞪着他道:“反正我对相亲没兴趣,你自求多福吧,再见。”
 
  见她真的转身要走,展英风赶紧拉住她,“喂喂,小娃,没那么严重吧?只是吃个饭,你反应干嘛那么激烈?哈,我知道了,因为那个Boss男对不对?你要是已经有对象了,就早点和大姊说啊,省得我天天被她念。”
 
  “什什什……什么Boss男?”像是被踩中尾巴,她一时结巴了起来,满脸通红。
 
  “就是用Hugo Boss香水的那个家伙啊,看你刚刚对着香水瓶发呆的模样,我早该猜到你在思春,唉,女大不中留啊……”
 
  “我说了那瓶香水是要买给哥的,才不是要给亚历士的!你少胡说八道!”
 
  “喔,原来那个男的叫亚历士啊。”展英风贼笑着,然后愣了一下,“嗯,外国人吗?”
 
  “你——我不和你说了!吓——”她又羞又恼,气得直跺脚,转身就走,谁知道才刚转身就看见也站起来的亚历士,她吓得倒抽口气,整个人僵住。
 
  “哇,小娃,你脸色这么白,见鬼啦?”
 
  展英风好奇的想回头看看她究竟是看到什么吓白了脸。
 
  岂料下一秒,那小妮子竟然转身就跑,他一愣,才要追上去,一个英俊的长发男人却早他一步,从他旁边冲了出去,带起一阵风。
 
  展英风一愣,嗅闻到一股早先闻过的香味。
 
  Hugo Boss?
 
  他挑眉,嗯,应该是,虽然有点差别,不过闻起来很像,加上小娃一看到那男人就跑,那男人还追了出去,看来十之八九就是了。
 
  喔,那是说,他脱离苦海了吗?
 
  难得有人对小妮子感兴趣,先去确定一下再说。
 




  在发现她并非自愿来相亲,而且显然还很想他之后,亚历士的气本来已经消了一半,没想到她看到他时,竟然当着他的面转身就跑,活像见了鬼一样。
 
  他眼一眯,气得火冒三丈,也不管是在正式场合,立刻追了出去,可这回她没人挡住,反而是他被餐厅侍者挡了一下,结果让她跑出了饭店。
 
  他气冲冲的追上去,她回头看他追来,慌得不敢停下来叫车,延着人行道往前跑,拚命想拉开两人的距离,路人见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纷纷往旁闪避开来。
 
  可恶!这女人明明脚上穿着高跟鞋,怎么跑起来还跟兔子一样?
 
  “该死,柯巧娃,你给我站住!”他气急败坏的边跑边咒骂。
 
  “你干嘛追我啦!我又没欠你钱——噢,可恶!好痛!”她惊慌失措的边跑边回头喊,没想到才转回来却一头撞上路灯,她反弹跌坐在地,抚着额头痛得泪水飙了出来。
 
  因为那状况实在太好笑了,街上的人看到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万分狼狈的坐在地上,只觉得一张脸痛得发麻,又痛又尴尬。
 
  “你还好吧?”见她撞到灯柱,亚历士好气又好笑的赶到她身边,见到她捂着睑,他担心的想查看她有没有哪里受伤,却被她伸手,捶了好几下。
 
  “都是你啦!你这个猪头!笨蛋!色狼!”她推开他站起身,又羞又气又尴尬的吼道。
 
  “谁教你要跑。”他眯眼抿唇,“要是没做亏心事,你没事跑什么跑?”
 
  她倒抽口气,杏眼圆睁地又推了他一把,“我才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那你干嘛一见我就跑?”他冷着脸问。
 
  “那是……那是……”她脸一红,气弱了下来,顿时结结巴巴了起来,在他的瞪视下,忍不住退了好几步。
 
  他步步进逼,冷声开口,“说啊,没事你跑什么跑?”
 
  “我……呃……我……”她一直往后退,他却一直往前走,她被逼急了,面红耳赤的脱口道:“我喜欢跑步不行吗?关你什么事啊?”
 
  “穿着高跟鞋和裙子?”他一挑眉。
 
  “不……不行吗?我就是喜欢穿着高跟鞋和裙子满街乱跑!那又怎么样?犯法了啊!你你你……你干嘛一直靠过来啦!”背碰到街边店家的墙面,她才发现自己在不觉中被他逼到了墙边,退无可退之后,她一恼,厚着脸皮硬撑着,抬高下巴,大声冲回去,“我又没欠你钱、又没拿你的东西——”
 
  “谁说没有?”他面无表情的打断她。
 
  “本来就没有!”她恼怒的说:“我告诉你,我买机票的钱是你之前给我的薪水——”
 
  “我不是说钱。”他再度打断她。
 
  “其他东西我什么都没拿!你少诬赖我!”她生气的说。
 
  “我没有诬赖你。”他眯眼开口,“那天早上,我可没有做预防措施,我想,你也不可能有。”
 
  “你——”没想到他竟然会在大街上提这个,娃娃倒抽口气,羞得满脸通红,“那你想怎样?”
 
  “我们结婚。”
 
  “啥?”她呆住。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结婚。”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你耍我啊?”她回过神来,恼火窘迫的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又不一定会怀孕!”
 
  “一定会。”他斩钉截铁的说。
 
  “你……你又知道了!”她红着脸结巴的说。
 
  他贴近她,轻捏着她的下巴,眼底闪着欲火,哑声道:“就算你现在还没,我也会保证之后一定有。”
 
  “你这个……”她杏眼圆睁,羞窘气愤的对他又推又槌,“色狼!讨厌鬼!你要结婚不会去找别人啊?走开啦!猪头!王八蛋!离我远一点!”
 
  她推开他就要跑,他连忙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来搂在怀中,皱眉低吼道:“你这笨蛋!我不想找其他人!”
 
  娃娃一僵,停下挣扎的动作,屏住呼吸的瞪着他,好半晌才有办法开口,“为什么?”
 
  “你说你爱我。”他几乎是有些控诉的说。
 
  她瞪着他,眼眶一红,生气的说:“就算我爱你,那又怎么样?被爱比爱人幸福,我就算要嫁,也要嫁一个他爱我,而不是我爱他,他却不爱我的男人。”
 
  所以她才跑走,因为她以为他不爱她?
 
  亚历士一怔,有些茫的看着她,跟着整个人松懈下来,突然之间就笑了出来。
 
  “你你你……你笑什么笑啊?!”以为他在嘲笑她,一时间,热泪上涌,她推开他转身就走。
 
  “对不起,娃娃,等一下——”他追上来,这回却不敢再强拉她。
 
  “走开啦!别跟着我!”她边掉泪边执意往前走,羞愤道:“反正我就是呆,反正我就是相信爱情,反正我就是爱作白日梦!你要笑就去笑死好了!”
 
  “嘿,我没有那个意思!”他跟在她身边,轻轻牵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停下,温声道:“如果我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
 
  她本来不想理他,但他的手心好温暖,他的语调也好温柔,她喉头一哽,停了下来,却仍低头垂泪。
 
  “我不是在笑你。”他将她转过来,抬起她的下巴,抹去她脸上的泪,真挚的说。
 
  她吸吸鼻子,眼眶红红,一脸不信。
 
  “真的。”他嘴角一扬,有些心疼爱怜的用拇指抹了下她红红的鼻尖,“来吧,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什么东西?”她狐疑的看着他。
 
  “我的过去。”
 




  他的过去?
 
  因为太过好奇,她乖乖地跟着他走,没想到他却带她来到中央公园旁一栋美轮美奂的华厦中。
 
  他在费城的屋子和这里一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华厦活生生就像电影场景,连管家都板着脸孔,不像里斯那样亲切,还有一些穿着制服的仆人,男的女的都有,他们悄无声息的活动。对亚历士毕恭毕敬的,但脸上却和管家一样没什么表情,活像自动人偶似的。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亚历士握紧她的手,对她眨眨眼,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微笑。
 
  她心安了些,跟着他走过那片光可监人的冰冷地板,然后坐电梯到了六楼,一出电梯,她就看到房间的正中央展示着一栋梦幻的白色庄园模型,那模型从屋子到草皮,草皮上的大树,还有大树吊着的秋千,玫瑰花园做成的迷宫,到花园正中央的雕花凉亭,甚至是屋里的小家具、摆饰、地毯、抱枕、花瓶,它全都没缺,而且每个部分都十分仔细,其精致复杂的程度,教她忍不住叹为观止。
 
  “好漂亮……”她赞叹的贴在玻璃罩上看,“这谁做的?”
 
  “我。”看到她如此惊叹,亚历士心口又一紧。
 
  “你做的?”她讶异的回头,无法相信他的大手竟然如此灵巧。
 
  “对,我十三岁的时候做的。”他一扯嘴角,“这是我梦想中的家。”
 
  她愣了一下。
 
  他松开她的手,双手插到裤口袋里,深吸了口气,看着她道:“我从小就希望能有一个正常的家庭。那种每天会回家吃晚饭,虽然严厉但偶尔会和我打棒球的父亲。那种每天会在家烤好吃的苹果派,虽然有点唠叨但会疼爱我的母亲。而不是整天忙于公事,冷酷威严的父亲,和像花蝴蝶一样,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开派对的母亲。”
 
  显然他的父母是后面这两者。
 
  娃娃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我亲生父亲,在我出生那年因为车祸意外而过世了,所以我一直跟着我母亲,在我五岁之前,她就结婚了三次,包括和我亲生父亲的那次。第四次,她嫁给了我现在的父亲,乔治·巴特,他们的婚姻只维持了半年就告吹,但这回我母亲要我留下,因为她和乔治都认为我留下对我最好。”
 
  老天,这家伙才五岁耶,他妈怎么忍心这样做啊?
 
  娃娃心一疼,忍不住靠近他,伸手轻抚他的脸,小小声的道:“我……”
 
  “嘘……”他将食指放在她唇上,眼底闪过苦涩,继续说:“虽然我当时很生气,无法理解。但这么多年后,其实我也同意他们的作法,因为爱丽丝,我那亲爱的母亲,后来又结了五次婚,我的继父遍布五大洲七个国家,如果我当时继续跟着她,我恐怕连书都念不好。”
 
  “哇。”她眨了眨眼,很快的算了一下,“九次?”
 
  “对,九次。”他苦笑,“乔治则是结了四次婚。”
 
  “哇。”她呆到只能发出单音节。
 
  “他们两个不是坏人,只是比较不平常,但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正常的家庭,我从小就如此梦想着,所以我才做了这栋模型屋。因为这栋屋子,我开始对建筑产生兴趣,之后我知道,父母是不能选的,但我可以找一个我爱的女人,生几个孩子,建立自己的家庭。”他神情缓和了下来,轻抚着她的脸,哑声道:“我会每天回家吃晚饭,她会在家煮好饭,念故事书给孩子听,等我回来。假日时我们会一起带着孩子出去玩,偶尔有点小争执,但最后还是能言归于好。我和她会一起白头偕老,每年耶诞节,我们会坐在火炉前,等着儿孙回来过节,笑谈细数对方多年来的坏习惯,然后也许有一天,我们会一起上床睡去,就再也没起来……”
 
  她喉头一哽,为他描述的情景而感动,却也有些心痛。
 
  为他感到心痛,也为自己感到心痛。
 
  他……果然很爱很爱他的前妻……但那女人却死了……
 
  而她呢,却悲惨无比的爱上了他。
 
  她忍不住环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怀中,觉得一阵伤心难过。
 
  她给予的安慰,让他胸口一暖,亚历士环抱着她,哑声开口道:“然后,我在纽约遇到了丽莎。那时丽莎的父亲正和我合作一件建筑案,那件案子结束时,我和她结了婚。她和我一样,渴望有自己的家庭,我们深信,事情会像我们想的一样,但是……”
 
  “别说了……”娃娃心口一阵紧缩,眼眶含泪,哽咽开口,“你可以不用说下去……我知道了……”
 
  “没关系。”他亲吻她的额头,哑声道:“刚结婚的那段日子,情况还算不错,我以为我们可以幸福快乐的就这样到老,直到她怀了双胞胎。丽莎当时还在念研究所,怀孕让她必须中断念书,然后她开始变得暴躁易怒、难以相处,我一直以为是她怀有身孕的关系,以为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情况就会好转,但事情却变得更糟。”
 
  他闭上眼,紧紧拥着她,下颚紧绷的说:“她无法忍受孩子的哭闹,整天都情绪不稳,虽然有保母帮忙带孩子,让她可以重新念书,她也曾试着想和孩子亲近,却屡试不成,到了最后她甚至连进育婴房抱孩子都不肯。后来,我带她去看医生,才发现她患有躁郁症。我很想帮她,但她不让我帮,她气我强迫她去看医生,趁我去上班时,就跑回娘家了。三天后,我收到她寄来的离婚协议书,我去找她,她父亲却和我说,她已经去欧洲了。直到那时,我才发现她根本就不爱我,我也是。事实是,我和她只是两个孤单寂寞的人,因为想要拥有家庭而在一起,我们之间的感情,和梦想中的家庭,就像盖在沙地上一样,根本脆弱得禁不起考验。”
 
  她听得呆住了,猛地抬起头看他,“那……那个丽莎现在呢?”
 
  “她前两年在欧洲结婚了。”他抚着她的小脸说。
 
  “可是……可是……”她不是死了吗?娃娃眨了眨眼,对这峰回路转的情势有些转不过来。“双胞胎说霍克告诉他们,妈咪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啊?”
 
  “欧洲是很远啊。”他皱眉,不懂她为什么那么惊讶。
 
  “呃……也是啦……”她低头咕哝,然后这时才想到,耶?那女的既然没死,他又说他不爱她,那……那那那……
 
  “你爱我吗?”娃娃猛地抬起头,脱口而出,然后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小脸瞬间涨红。啊啊啊,她怎么这样自己往脸上贴金啊?天啊,真是丢脸!
 
  娃娃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赶忙开口补救道:“呃,我不是,我是说……那个……我的意思是……”
 
  他笑出声来,捧着她的小脸,吻了她语无伦次的小嘴一口,笑着道:“对,我爱你。”
 
  “真的?”她屏住呼吸,简直不敢相信。
 
  “真的。”他笑看着她,无奈的开口,“刚刚在街上,我不是笑你,我也相信爱情,也渴望爱情,希望有一天,真的能遇到能和我知心相守、白头到老的女子。然后,前些日子,我终于遇到了,那个女人却一直想把我推出去,不肯承认她爱我,等我好不容易逼她说出真心话,谁知道,她把我吃干抹净、用完之后,就带着我的心跑得无踪无影。”
 
  “我我我……我才没有把你吃干抹净……”她红着脸想抗议,却在他的注视下,羞赧的越说越小声,“好嘛,是有一点,我又不是故意的……”
 
  他微微一笑,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开口道:“我会笑,是因为松了口气,我没想到你和我之间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误会。”
 
  “谁教你只会逼人家……”她面红耳斥的瞪着他,娇嗔怨怪道:“自己都不说!”
 
  “是,我的错。”他不再逗她,老实承认。
 
  见他认错认得那么快,害她有点不习惯,不好意思的说:“呃,其实……我……我也有错啦……”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他认真开口问。
 
  “呃……”娃娃低下头,绞着手指。
 
  亚历士屏息以待,深怕她会拒绝。
 
  “那个……”她很快的瞥他一眼,又红着脸低下头。
 
  “哪个?”他喉头发紧。
 
  “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她万分羞怯,小小声的说。
 
  他呆了一下,难道她刚刚没听清楚吗?真是的,搞得他心脏都要休克了。
 
  虽然如此,他还是深吸了口气,开口重复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不是这一句啦。”她有些恼的嗔他一眼,然后又害羞的低下头。
 
  “那是哪一句?”他真的是被她搞傻了。
 
  “就……就是那一句啊……那一句嘛!”她又羞又窘的说。
 
  亚历士灵光一闪,他忍住笑,很努力的回想,然后迟疑的问:“我的错?”
 
  “不、是、啦!”娃娃急得直跺脚,羞恼的道:“你怎么这么笨啊!还说我没脑袋,你才没脑袋啦!连我爱你都——讨厌,你这个坏蛋……”
 
  娃娃骂到一半,见他笑了出来,才发现他根本就知道她想听的是什么,只是故意在逗她而已。
 
  “你还笑!过分、恶劣、猪头……”她又羞又尴尬,气呼呼的直骂,“你只会欺负我,我不嫁了啦!”
 
  “好啦、好啦,对不起……”他笑着将她抓回怀中,捧着她的小脸,吻了她一下、又一下,在她唇边低语道:“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要我说一万遍都行……早上一遍……中午一遍……晚上一遍……半夜再说个五六遍……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半夜啊?
 
  “讨厌啦……大色狼……”她娇羞的嗔道。
 
  “我是大色狼,那你还抱那么紧?”他挑眉笑她。
 
  “对喔,怎么办?”她无辜的眨眨眼,“我一定是病了。”
 
  “那我帮你检查一下好了。”他一把抱起她,笑着将她抱进房里。
 
  “啊,等一下啦,你这个坏蛋!”
 
  她惊呼出声,然后没多久,房里就传来春情荡漾的娇吟。
 
  翻云覆雨后,夜深人静时,娃娃趴在他胸膛上瞧着他。
 
  他身上有着熟悉好闻的味道,是那种Boss的香水和他的汗水掺杂在一起的味道,很好闻、很舒服,和他的体温一起渗进她的胸肺,让人安心。
 
  啊,就是这个味道啦……
 
  娃娃紧紧抱住他,吃吃的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幸福无比。



尾声

  福无双至今朝至 祸不单行昨夜行
 
  “爷爷?”敲了敲书房的门,没等里面的人应声,娃娃就拉着亚历士一起推门进去。
 
  柯家爷爷拿着支大毛笔正凝神挥毫着,看见小孙女和孙女婿,微微一笑,只和她点了点头,手却没停下。
 
  “爷爷,你在写春联啊?”
 
  “嗯。”柯家爷爷应了一声。
 
  “福无双至?”娃娃走到桌边一看,却见爷爷写了这四个字,不禁一怔,“不会吧?爷爷,不是写春联吗?这四个字不吉利吧?”
 
  柯家爷爷手没停,但笑不语,只是继续写下去。
 
  反而是一旁的亚历士看了,领悟出其意,微笑开口,“是‘福无双至今朝至,祸不单行昨夜行’吗?”
 
  “对。”柯家爷爷眼一亮,赞赏的看着这洋女婿,再看着孙女,微笑点了点头。
 
  “啊,原来如此。”娃娃恍然大悟,勾着亚历士的手臂,看着爷爷献宝说:“看,我的眼光很好吧?他会说中文,又懂得——”
 
  她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瞪大了眼,回头看着亚历士,惊呼出声:“你会说中文?”
 
  亚历士笑着点头,“对。”
 
  “爷爷,我们等一下再过来!”她微笑说完,拉着亚历士就往外跑。
 
  等到了中庭,她才停下来,恼怒的瞪着他,“你会多久了?”
 
  “中文吗?”他挑眉。
 
  “废话!”
 
  “大概快二十年了。”
 
  “那你怎么不说!”娃娃倒抽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像笨蛋一样,恼火的直伸手拍他,“害我一路上担心得要命,怕你迷路,还怕你来我家会觉得格格不入,又怕老爸老妈没有办法接受无法沟通的女婿,结果你根本就会说、会看,还懂得成语的意思,你这个坏蛋!”
 
  “你又没问。”他抓住她的手,笑着说:“况且爸妈知道我会中文。”
 
  “什么?!”娃娃一呆,“怎么可能?”
 
  “我们要回来之前,我就先打过电话了。”
 
  她一瞪眼……“那你刚刚在前面——”
 
  他一脸无辜……“你一直忙着说话,根本不让其他人有机会开口,我们只好让你说啦。”
 
  其实,她刚刚那副强势捍卫他的模样,让他胸口发热,又是一阵感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拉着他往后跑了,留下双胞胎任她妈又抱又亲的。
 
  看着她气恼的小脸,他柔声道:“谢谢你帮我说话。”
 
  “你你你——”一想到他把自己的话全都听进去了,娃娃就觉得一阵羞窘,“你这个讨厌鬼!”
 
  “我爱你。”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用非常标准的中文说。
 
  “猪头。”她皱着鼻头哼声,口气却没那么凶了。
 
  “很爱很爱你。”他捧着她的小脸,轻笑着,蜻蜓点水的吻了她小嘴一口。
 
  “色狼……”她娇羞的红了脸。
 
  “那好吧。”他挑眉微笑,“色狼爱你。”
 
  这男人脸皮真是厚死了!
 
  她想瞪他,却忍不住和他一起笑了出来。
 
  好半晌,她才在他怀中止住笑。
 
  将脑袋枕在他胸膛上,娃娃听着他的心跳,轻声开口,“亚历士?”
 
  “嗯?”
 
  “我也爱你。”她柔声说
 
  他拥紧她,哑声回道:“我知道。”
 
  娃娃闭上眼,绽出幸福的微笑。
 
  好吧,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有时候伤心、有时候快乐。
 
  不过她想如果是他,她一定会有办法和他一起度过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还有接下来的每一天、每一天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