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晚餐气氛良好,吃到九点结束时,姊姊脸上始终都带着愉快的笑容,吃下的食物也比平常多了一些。王子齐轻易获取了姊姊的好感,让孙湉湉见识到了他的交际手腕有多么高超。这个高高在上、一辈子都活在别人服侍中的少爷,居然可以体贴人到如此细致的地步,真可说是无微不至了。
仔细注意着姊姊的需要,观察着她对食物的喜好,在姊姊情绪无预兆的突然陷入低迷时带动话题,找到姊姊感兴趣的部分,就根据那个话题去深入。旅游和珠宝设计是姊姊这一年来的生活重心,而王子齐居然也能侃侃而谈,像是对这两样也颇有涉猎似的……“不,我只是偶尔翻阅相关杂志,所知不多,全是拾人牙慧,卖弄的也全是皮毛、其实没有半点真材实料。”王子齐在面对姊姊的盛赞时,老实的说道。
他得到了孙微涟很高的评价,包括“诚恳”这项几乎不可能配备在商人身上的美誉。
老实说,孙湉湉听了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姊姊晚上该几点用药?然后,又因为自己这个不应该且不厚道的想法而为之惭愧不已,头都低下来了。
两个小时的用餐时间里,王子齐与姊姊两人相谈甚欢,而她乖乖在一边安静作陪,希望他们将她当成身边的布景,尽量不予理会。有必要的时候,她当然会善尽附和、微笑、点头的责任,他们也很善体人意的依她了,所以这一顿饭吃得皆大欢喜。孙湉湉跟王子齐吃饭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于是很阿Q的开始幻想着下次如法炮制的可能性……用完餐之后,结帐出来,孙微涟突然对王子齐道:“子齐,可以耽误你一点时间吗?只要五分钟就好。”
王子齐没有多问,点头道:“四楼有间钢琴酒吧,去坐一下?”
孙微涟将房间卡片递给孙湉湉,对她道:“湉湉,你先上去。我一会就回房,可以吗?”
孙湉湉点头接过,看了王子齐一眼,说道:
“你们直接去四楼吧,我自己上去就好,不会迷路的。”她知道基于绅士风度,王子齐会考虑先送她上去,再陪着姊姊去四楼。她帮他省了事。王子齐定定看了她三秒,笑了笑,伸手轻抚她脸,低下头在她唇边印下一记礼貌性的轻吻,低喃道:“我晚点打电话给你。”
她垂低头,不让任何人看到她发热的脸,无言的点点头。
今晚就这样结束了……这是她期望的。没有秋后算帐,没有逗弄,没有两人独处的提心吊胆,因他的存在而坐立难安……可,就这样结束了,是真的吗?好不真实的感觉呢。
心头空空的,不知道为什么竟觉得有些失落……她想,今晚她可能喝得有些醉了,才会胡思乱想起来。
算了,回房洗漱洗漱,小睡一下,什么乱七八糟的感觉都会消失不见。她现在,只是太累了而已,才会多愁善威起来。对,就是这样!
回房睡觉去吧。
孙湉湉没有顺利回到房间。
她在六十六楼的电梯门口遇见了刚把张华琳送回房间的向南。
然后,在他的邀请下,他们来到六十六楼的公共休息区谈话。
向南当然知道孙湉湉不会好奇于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她肯定会想知道她的好朋友张华琳的相关消息,所以她没有办法拒绝他的邀请。更幸运的是,她身边那两名总是如影随行约助理难得的都不在,让他第一次得以在没有第三个人存在的情况下,与孙湉湉对谈。
用夸张一点的话来形容: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不为过。从他开始调查孙湉湉开始,就没听说过她有落单的时候。后来成为她的邻居、认了师妹与学妹,顺理成章的得到了拜访孙宅的通行证,也始终都被孙湉湉当成孙月她们的朋友,而不是她孙湉湉的朋友。
不管他如何不着痕迹的努力拉近距离,都不得不承认孙湉湉从来没有打算当他是朋友。她对他的定位就是孙月与孙宜平的朋友,朋友的朋友并不等于也是她的朋友。
她的想法一目了然,也表现得理所当然,似乎从来不觉得冷待一个满心想跟她做朋友的人是件失礼的事。
向南不知道这应该算是贵族的傲慢呢,还是她生性如此?
从他习惯性对贵族充满恶意的想法而言,他初时当真是认为孙湉湉的冷淡是贵族的臭脾气使然。可是,随着接触的时间多了,也见识过她与其他贵妇名媛往来的样貌之后,向南不得不改变看法。这个孙湉湉,天生就是这样冷淡,就算进宫觐见皇帝陛下,也不会让她的脸上展现更多热情。
她很冷淡,但并不无情。她是孙月和孙宜平的上司,三人间却有着比一般雇佣关系更紧密的联结。
以前向南并不知道“家生子”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虽然有一半的R国血统,但一直不是在这个国家长大,只有在初三到高中那四年时间,叛逆的离家出走,来到R国自力更生,主要也是为了彻底将自己的身世搞清楚;对这个国家的历史虽学了一些,也不过是用来应付考试,考完了也就抛诸脑后了。孙宜平有一次无意脱口说出:“我家小姐是活古董,说起来,我们也是,只不过没那么值钱罢了。我们这种古老的对象,叫作家生子、大丫鬟。”
向南是个博学的人,他也自认对于学习而言,自己是非常贪婪的,只要是知识,他都愿意去学习去涉猎,他不能忍受无知。可是对于R国的历史,他确实无知,就像个外国人……只因为自己身世的关系,他对这个国家的种种充满排斥。
向南难以想象孙月、孙宜平这两名女子竟然是孙湉湉家族的家仆,世世代代的那种。不敢相信这种违反人权的奴隶制度明明早就被废除了,可是竟然还活生生存在于这个年代!更不敢相信如此优秀的两名女性竟然毫不反抗,就这样听从家人的安排,甘愿成为孙湉湉的附属!虽然,向南思考的重点从来就在孙湉湉身上,而他想的是:孙湉湉虽然天性冷淡,但却非常随和,她几乎什么都听那两名丫鬟的安排。并不是说她没有主见,事实上她是个意志力非常坚定的人,所以这才更显得奇怪!更别说两名丫鬟还是她们家的家奴,地位又比现代的雇佣关系更低一些(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贵族的世界,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他不懂,而更不懂的是孙湉湉……今晚他的情绪起伏太大,因为无知而产生的问号太多,让他觉得烦躁,也让他原本甚有把握的计划,如今都变得不确定起来。而饮得过量的酒精,又助长了这一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所有计划的前提,都是在最大的限度内了解你要对付的人。可是,他发现自己了解的还是太少了,难怪近两个月以来总是一事无成。太过惨重的挫败感,在今晚争先恐后的喧嚣起来,扰得他头痛不已。
光是一个孙湉湉,他就觉得无从分析起,靠近不了她是个无法克服的问题。而另一个相对简单些的张华琳,却也不像寻常富家夫人那样泼蛮,行事张扬却还是有着气度与自矜,面对着自己失败的婚姻,以及丈夫外头的女人,坦然,而又高傲,不让人看见她有丝毫狼狈。
远在天边的孙湉湉,如今单独一个人站在他眼前,连他自己想来都难以置信。如果说这是今生唯一的一次单独见面的机会,他也毫不怀疑。
“你的意思是,华琳今晚意外见到了她先生的女性密友,而且还争相竞拍了一件玉器,然后失败了?”
“是。在喊出的价码已经超过玉器本身的价值十六倍以上之后,华琳放弃了。”向南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张华琳身上,幸好一心二用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他专注的目标是她,从她的外表到她的性格臆想,只消分出两分心思应付所有与张华琳有关的话题便绰绰有余。
“那么,她现在人在房里是吗?”
“是的。她喝醉了,她的助理在房间里照顾她。如果你想拜访她的话,明天下午会是比较恰当的时间。”向南看出了孙湉湉可能的念头,直接帮她打消掉。如果没有打消孙湉湉拜访张华琳的念头的话,那么接下来被打发的人就是他了,这可不是他希望见到的。
孙湉湉顿了顿,点头。认为这场短暂的谈话应该结束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所以?”向南听得出她告别的意味。这位冷淡的小姐,随便打发人时都不会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吗?
“所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晚安。”虽然向南浑身散发着“还有话要说”的气息,但孙湉湉并不认为两人的交情有好到可以随意谈天说地的程度。
向南没有顺着她的话说晚安,他不认为今晚到此为止,那么她当然还不能走。“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了。”他笑笑,向她走近。如果彬彬有礼对她没有用,那就按照他的方式来。
孙湉湉的背后是落地窗,没有多少退后的空间;而她也没有退,只是直视着他的眼,静静的,没有丝毫慌乱,也没有畏怯。
“湉湉,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向南似笑非笑的逼近她,向来阳光开朗的俊颜上像蒙上乌云一般,阴沉得迫人。“当你不再像个训练有素的完美闺秀时,会是怎样的表情?我很想撕开看看呢。”
“我却是不好奇的。”孙湉湉慢慢开口说道,一字一字的咬音清楚,望着他的目光没有任何震动,也不因为他没有征求她同意就擅自叫她名字而出言抗议,眼下,那些都不重要。“对于你的各方面。”
她对他没兴趣,向南早就知道了,可是真听她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种感受。他以为他并不在乎的,毕竟当初接近她也不过是因为她是王子齐的未婚妻,想逗逗她、玩笑似的想给王子齐制造一些麻烦罢了……好吧,他承认那是美男计,非常失败的一招,在于从前太过无往不利的情史给了他自大的心态;而他又太看不起这些关在家里没见过世面的千金小姐,觉得没半点挑战性,所以一开始就意兴阑珊地,以为随便逗弄一下,就算得不到芳心,也可以动摇她的意志。
这不是很严密的计策,也并不势在必得,只是玩玩而已。可是,当她真的将他视作路人甲时,摆不平的却是自己的心了。
要讲出什么样的话,才可以成功看到她变脸?他不确定,不过他却知道全天下的女人都会为那老掉牙的三个字为之动容……“我爱你,湉湉。”他紧紧看着她,微笑地道。
一个女人,面对可能是生平第一次被告白,该是怎样的表情?
孙湉湉没有闪躲,与他对望,眼中闪动着探究的光芒,不喜不怒不羞不躲,如果她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心,也只是出自于想知道他突然对她告白是想得到什么。
向南笑。“我是第一个对你这么说的男人,对吧?”他伸手想碰触她肩上的秀发,但她退了一步躲开。
“我知道你认为我只是在开玩笑,可是,若并不是玩笑呢?你会不会考虑给我机会?”很想碰触她,就算是一缯秀发也好。可是她的肢体语言写着拒绝,他也不是强求的人……至少没有强求到像个登徒子。
“不会。”孙湉湉冷静的回答他。很短的时间内认清了情势,如果她坚决将缄默保持到底的话,这个男人也将会纠缠她到底。她发现,他似乎也喝了不少酒,正在纵容自己的任性,她必须冷静应对,安静是没有用的。
“为什么?因为我不是贵族?还是因为我没有钱?或者是因为我不是王家未来的家主?那如果我有呢?如果我是呢?我向南也依然是向南,但你却可能就会允许我碰你,你就会把我当成丈夫候选人,你长在头顶上的眼睛就可以看到我的存在了,是吗?”
“原来你只是想发牢骚。”孙湉湉疑惑地问:“可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是恰当的听众?”
“为什么你不恰当?我刚才说我爱你,你打算坚决忽视到底吗?不要逃避现实!”他的口气不正经,但眼神却很骇人。
“现实是,如果你爱我,那又与我何干呢?”
向南愣住了。如果刚才失控的言论,都可以称之为发酒疯或藉酒装疯的话,那么,她冰冷的回答就是最神速的解酒剂,直接让他透心凉。当他下意识的想指责她的冷酷时,却发现这样的回答,其实是似曾相识的……在若干年前,有一个女孩……或者更多的女孩,曾经对他告白过“我爱你”,对于那些在无数次拒绝之后,仍然穷追不舍的人,他不耐烦到极点时,响应的话,不就是这样类似的字句吗?
对啊,自己是怎么了?真的是醉了,才会在她面前执意发酒疯,还恨恨的为着她不肯在“我爱你”这件事上礼尚往来的给予回报而发火,完全忘了这种单方面的告白与她何干;更忘了,他随口说出的“我爱你”只是逗她玩的玩笑而已……对吧?有什么好在乎的呢?又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回应呢?
自己是怎么了,弄了个玩笑没整到人,竟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受害者?
一定是太醉了……他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你真冷淡,湉湉……当然,我知道你不会允许我这么叫你,可是你管不了我,就像我管不了你永远不会当我是朋友……”他摆了摆手,退了两步,像是言尽于此,可在转身前却又开口对她道:“你拒绝我,可,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成为你最忠诚的朋友、最值得依靠的朋友、或者最有用处的朋友?也许我甚至是个贵族呢!”这个男人磁磁念念的重点,始终都在“贵族”两字。很怨念、很鄙视、很痛恨……但就是无法不去说出这两个字。
“你不会是我的朋友,原因之一是性别,原因之二是性情。”这些都与身分无关。
“哼!”他冷哼,像是对她说的理由一个字也不信。
“我没有男性的贵族朋友。”她很诚实的说道。
向南被这个有力的证据砸得连呼吸都显得困难,所有火爆张扬的气场当下一敛,整个人像是缩小了,再无丝毫霸气可四处散发。
“王子齐不算吗?”色厉内荏气虚。
“他是我未婚夫。”如果他不是,那么她一生也不会有跟他打交道的一天。
沉默就此在两人周遭蔓延,主要是向南终于停止攻击……或者说是丧失战斗力更恰当。
然后,向南终于叹口气。“好吧,到此为止。”
“所以,再见?”孙湉湉并没有放松对他的警戒。
“嗯,再见。”他一笑,对她挥挥手,转身欲走。就在她压抑在胸臆的那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吐出来时,他倏然回身,像一阵疾风似的冲到她面前,在她唇角窃了一记吻,然后更快的飙走。孙湉湉脸色发黑的瞪着向南消失在转角处,觉得原本还算快乐的一天竟以这样的方式做结尾,实在糟糕透顶!
由于向南突然快速的动作,让躲在转角暗处的人一时之间无所遁形,向南在几乎撞到那人时,下意识的将人给擒住,因为他眼角余光瞥到了类似相机的东西。
“哎哎,你这人干什么!怎么随随便便抓人!快点放开!”那人痛得哇哇叫,用力想要挣脱。
向南没理会那人的叫吼,直接从他身上搜出相机与手机,确定这人身上再没有任何与摄影相关的机器对象可以被搜出来之后,将人丢到一边,检查起手机与相机的内容。
“喂,还给我!你这是侵犯我的人权!我可以告你!”
“记者?”向南挑眉问。
那人挺了挺胸,大声道:“对!我是记者!快把相机还我,不然我告你妨碍新闻自由!”
“哪家的?”向南再度打断他。“我是茶贤书报集团名下的『娱乐密闻』周刊的记者!我警告你,快把相机还我,你惹不起茶贤集团的!”抢不回、打不过,于是抬出靠山压人。
向南按到相机后面四十张,里面有相当多与他有关的照片……在拍卖会上,他与张华琳亲密谈笑的画面……当然,更少不了他亲吻她手背的经典画面。然后这位记者一路尾随着他,从他跟张华琳去酒吧喝了几杯酒,到护送她回房,然后是巧遇到孙湉湉……不愧是狗仔队,竟然能将角度抓得这么暧昧,即使他是当事人,也都快要怀疑自己今天成了花花大少,连续跟两名美女卿卿我我、浓情蜜意,床单滚不完呢。
检查完相机后,接着是手机。手机里的相片不多,一下子就看完了。
向南的目光定在手机里的倒数第二张……他与孙湉湉面对面的互相凝视,像是眼中只有彼此……拍得真好!他几乎要相信那是真的了。
这名记者没有拍到他窃吻的画面,这让向南松了一口气。那个吻,只能留在他心中,除此之外,不允许以任何一种方式被记录下来。
“这位大哥,您行哪,一个晚上搞定两个贵妇!那个周夫人大家都认识的,不过刚才这位是谁啊?透露一下吧!我会好好报导这个大消息的,一定会让你一夜之间扬名立万。凭你的长相,一定很快可以在演艺圈出名赚大钱的,相信我……啊!你在做什么!”记者拍马屁的讨好语句瞬间转变成尖叫。
“删掉一些你相机和手机里不应该有的。”向南对记者狗仔狰狞一笑,手下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停。他先将自己满意的那张照片传输到自己的手机之后,开始大删特删,直到再也找不到孙湉湉的面孔之后,才把相机、手机丢还给哀哀嚎叫的记者。在他忙着删除的时间里,当然遭受到记者激烈的抗议,企图抢夺,不过都被向南一脚给踢走了。
没办法,今天实在是个情绪暴走的一天,既然控制不了,那就别控制了吧。
“你你你!你给我等着!我们公司不会放过你的!”
这时电梯门打开,向南一手拎起记者的领子,将他带进去。
“这里不是记者可以上来的地方,看在勉强算是同事一场的份上,我送你下去吧。”
看来,今天晚上还没完,至少在上飞机之前,得先打个电话给茶贤方令,跟他说一下这件事!他不介意自己成了徘闻男主角,反正这同时也是张华琳要的。但除此之外,没有必要牵扯不相干的别人进来。今天晚上够热闹了,不需要再有更多了。反正茶贤方令手上的这间已经很赚钱的八卦杂志也不差这一则小花絮来增光。
“姊姊。”小睡了几个小时之后,孙湉湉在清晨三点醒来。
“啊?我吵醒你了吗?抱歉!”悄悄起身下床的孙微涟懊恼地低喃。
“不,没有,我睡得太早,算是自然醒的。”她扭开床头灯,看着姊姊的脸色,问道:“你睡不着吗?”
“我睡了两小时,已经算很好了。起来走动一下,在天亮之前,还可以再睡一次。我本来是想到客厅去走一走,等着下一波睡意的。你知道,敏伦说我最好不要再依赖药物助眠,因为我已经有很强的抗药性了。我不敢不听她的。”俏皮的吐吐舌,笑着坐回床上道:
“既然你醒了,那我就不出去走了,咱们聊聊天吧!昨天跟我们二姑爷谈得太投机了,结果五分钟变成了三个小时,回房时你都睡了。”捣嘴一笑。“对了,我有放他进来看一下你哦!他就站在床边,看着你睡觉的样子好一会,还帮你掖了掖被子,那时的气氛真美……”很梦幻的语气。
“啊,怎么这样!”孙湉湉微弱的抗议。虽然不是没有被他看过自己睡觉的样子,但她想,她永远不会习惯。
“有什么关系,你要从现在开始习惯哪,毕竟日后你们将共度一辈子呢,到时何止是你的睡相,就连刷牙洗澡什么的,也都会被看光啦。”
“姊姊,别说了。”
孙微涟被妹妹尴尬的样子逗笑了好一会,将枕头立起,半躺着道:“你会幸福的,湉湉。我真的觉得他很好。”
“嗯,我会的。”她愿意附和任何话,来维持姊姊的好心情。
孙微涟看着依偎在身侧的妹妹,轻轻以手指顺着她铺了满枕的秀发。“这真是不容易,毕竟我们能选择的是那样少。”
“选择很多,并不表示就能找得到最适合的那一个。”
“是啊。所以当敏伦跟我说,家里为你找来的适合对象竟然只有六个人时,我都吓坏了。要知道,当年我至少看了二十五个人,还挑不到中意的,后来只能任由家里安排。不过我之所以任由家里安排,是因为我知道我不会嫁给他。那时,我有跟纪维亨说清楚的,他也同意的,可是结果却变成那样,然后我就成了该死的负心女人,背叛未婚夫的坏人……”
“姊姊!不要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那些都过去了。”
“你别担心,我没事。”拍了拍妹妹担心的脸,笑着宽慰道:“我现在恢复得很不错,敏伦跟医生都同意我现在可以适度的回忆过往,一遍一遍的回想,从中找出新的感想,记下心得。她们认为我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坚强去面对自己的过去了。”
“是这样吗?不会太勉强吗?”
“当然不会。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你敏伦姐姐的判断。她可是我们这一代最聪明的女孩!祖父大人亲自认证的,多权威啊!”说着,直笑个不停。
姊妹俩在昏黄的床头灯下静静依偎,觉得时光彷佛又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期,她们总是找各种借口睡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秘密与心事。孙湉湉向来是安静听话而乏味的一方,而活泼热情的姊姊永远可以在生活中发现种种有趣的事物跟她分享,天南地北、学校琐事,以及,对爱情的种种幻想;形容着自己未来白马王子应该有的模样,并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出现……“姊姊。”孙渐话轻轻唤道。
“嗯?”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如果有一个男生敢走到你面前大声对你说『我爱你』,基于勇气可嘉,以及纪念性,你一定会考虑让那个人成为你的初恋,并且铭记他一辈子的,对吧?”
“好像是吧。”孙家姊姊隐约想起似乎说过,低笑道:“即使是现代这样开放的时代,要让一个男生跑到女生面前慎重的告白,也仍然是件需要勇气的事。不管他是以什么样的口气说出来的,也许是玩笑的口气、也许是恶劣的口气,听起来彷佛一点诚意也没有的样子,但我认为,也只是用来包装自己的忐忑而已,试图让自己在被拒绝时不会太过难堪罢了。”
说完,几乎跳了起来。“嘿……湉湉,是不是有人跟你告白了?是谁?不会是我们的二姑爷吧?”
“……不是他。”孙湉湉不太情愿的招着。
“那是谁?”眨了眨眼,八卦的天线全开。
“你不认识的人。”
“啊……那至少告诉我,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没有。”其实是有些困惑的。“姊姊,我只是不明白,怎么有人会在完全不了解你的情况下说我爱你呢?”
“那就是他被你的美貌给迷惑了,算起来也很有成就感啊!收着吧,晚年拿出来跟子孙炫耀也不错。”
摇头。“肯定不是这样,姊姊。那个人的条件……我是指外表,算起来也是相当体面的,围在他身边的美女都比我好看多了,我才不会盲目的在自己脸上贴金呢。”
“这样啊……”换孙微涟疑惑了。“虽然我猜不出来他基于什么向你告白,反正你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是吧?”
“当然。”肯定。
“那你为什么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孙湉湉别开脸,看向天花板。一会儿后才道:
“因为……这可能是我这一辈子里唯一收到的一句『我爱你』。即使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以什么心态对我告白,但我想,我将会记住这一句,记很久……”
“你为此感到不安吗?”
点头。“好像有点对不起王子齐。”
“这又关他什么事了?”孙家姊姊失笑。“或许你的爱情属于他,但他可管不了别人给你的爱,也没资格管。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那一句别人给你的爱语,成了你今生的唯一,那对一个丈夫来说,实在太逊了。”说完大笑。
“很难哪,姊姊。”孙湉湉也跟着笑了。“对二姑爷有信心点吧!妹妹。”很不真心的安慰着。
“这跟信心无关。他不会说的,永远。”孙湉湉铁口直断。“哎,那就只好别让他知道这件事喽。”
“我也是这么想的。”点头。
就算日后她很快忘记向南的长相,她想,她也将会永远记住,有个叫向南的男人曾经对她说过:“我爱你”。很不纯粹、很不正经,带着点目的性地,而且还喝醉了酒,不排除只是疯言醉语,但却是她今生唯一收到过的爱语。
对她这样一个没有丝毫浪漫细胞的女人而言,能得到一句这样没有太多真心含量的“我爱你”,已经算是奢侈了吧?
好了,再试着睡吧。身边的姊姊已经迷迷糊糊的躺下睡着了,明天还要陪姊姊逛街呢,再睡一下吧。
她会忘记被向南袭吻的事,但会记住那句“我爱你”。
但,向南不会知道,王子齐也不会知道。
第十二章
星期六在“云顶仙殿”发生的几件重量级的大绯闻远远比三大盛会的圆满落幕更加吸引世人眼光。而茶贤集团无疑是这次最大的赢家。茶贤集团旗下的报业几乎垄断了J国的书报媒体业,再加上云顶饭店的最大股东正是茶贤集团,所以当来自各地的媒体还被饭店的公关部关在八楼等消息时,茶贤旗下的记者早穿着便衣混在各大会场,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希望获得独家而劲爆的大新闻。如果能猎取到一些不为人知的绯闻,那就赚到了,也不枉饭店高层顶着被国际记者协会投诉的压力,让自家媒体垄断所有狗仔权。瞧吧,这回报可丰厚了!
当所有印有独家大排闻头条的报纸在一大清早上架之后,就被抢购一空;每一个新闻电视台在得知消息之后,纷纷撒掉其它杂七杂八的新闻,全天候追踪报导这些相关新闻:
正室V。S情妇!情妇洒钱大胜利!拍卖会现场直击!
贵族世界最梦幻的爱情童话大破灭!
伤心贵妇别有怀抱,多情俊男随侍左右!
新一代R国贵族领袖人物神秘情人大曝光!
白马王子柔情蜜意会佳人,贵族婚姻无真爱再一实证!
第一贵族拥佳人开房共度良宵大曝光!
R国贵族世界淫乱关系大揭密!表面道貌岸然,和底下不堪入目的真相!
然后,在一天之内,一些属于R国人的面孔与姓名,在J国家喻户晓!张华琳与林爱娜这两个名字,共同的关键词是周孝则:此人乃张华琳曾经海誓山盟的贵族丈夫、“前”R国模范老公、爸爸(于本星期日这天正式下岗,非自愿的昭告天下)接着,还是张华琳,但这次与她名字做连结的是一名叫向南的神秘英俊男子,其背景不详,众家记者正在努力中,相信很快就能挖出其祖宗八代满足读者的求知欲。但目前狗仔一致认为,由于此男太过英俊,不排除是某顶级星期五餐厅的头牌鸭霸,只为贵妇服务的那种,不可能有其它更适合的身分了。
相较于对张华琳绯闻史的热烈猜测与极不负责任的抹黑来说,媒体在处理王子齐的相关新闻时,倒是显得谨慎很多。这当然不是茶贤集团怕了王子齐。王子齐的家族势力与贵族身分大多时候很有用,但对于厌恶贵族的茶贤世家、以及早在三百年前就没有王室贵族这种人存在的J国人而言,他们是乐见王子齐子吃瘪的。
可是,在没有确实证据之前,仅仅因为拍到王子齐与某女士共进晚餐,以及在酒吧愉快小酌这类的照片,就大肆的看图编故事,随意的天花乱坠,那么,他们会得到的,就是无止无休的官司纠缠了。
他们很乐意爆出王子齐的任何一件不光采的绯闻,但一切的前提是握有证据。
而证据嘛……其实也是有的,但并不急于将所有惊天的大绯闻都在一天之内爆完,这太浪费了。这类可以发展成连续剧的新闻,当然要隆重而慎重的对待安排,务求将利益最大化。
先以报纸勾起读者大众的专注目光,然后三天后发行的八卦周刊,定能再掀起舆论高潮。
而现在,他们这些狗仔正以最快的速度出发到R国,希望在周刊发行之前,还能再挖到一些料来充实版面。上头交代了,这么精采的绯闻,当然要把更多人拉进来,帮助他们出名。王子齐那名隐居中的未婚妻更是绝对不能放过,最好能堵到王子齐做独家访问。一切,都在暗中进行着。有人高兴得开始狂欢庆祝,有人忧心得坐立难安。一方人马在想办法挖到更多八卦,另一方人马则在苦苦思索如何阻止这一切发生……“子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也因为这件事,我必须向你请罪。”
王子齐静静看着眼前这位特地飞来J国见他的好友。
他这个好友,柯立荣,因为脾气温和、善于交际,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当笑容已经成为他真心时的面貌与不真心时的面具时,大家也就很难在他脸上看到其它可归类为凝重的表情。
但现在,柯立荣脸上的表情就是凝重。
可见事情确实有点大,居然大到得让他亲自飞过来请罪。
“我猜,跟星期六的事件有关?”王子齐缓缓说道。
“……是的。”很艰难的回道。
今天是星期一,拜昨天各大报头条所赐,王子齐的大名传遍J国大街小巷,虽然还有张华琳那则大新闻挡着,但其实并没有办法挡去太多。看得出来,由茶贤集团主导的新闻媒体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能败坏他的名声,又能利用他赚钱,这样的好事怎么可以错过,是吧!
当然,对王子齐而言,那几张照片一点意义也没有。几张他跟孙微涟用餐的模糊照片(从窗外以高倍数望远镜偷拍,孙湉湉刚好被墙壁遮住,没入镜)、以及几张他陪孙微涟饮酒的照片,最后,他送她回房时,在房门口也被偷拍了几张。不必文字讲解,纯粹看图就能将读者引导出“有奸情”的结论。
直到今天,王子齐的每一支电话都响个不停,可见那绯闻的威力有多大。在亲自向家中长辈解释清楚之后,他便将手机交给特助,拒绝再接所有私人电话。
至于孙家那边,那自然更不用解释了。不管照片拍得多模糊,孙家人也绝对认得出来那名神秘女子正是他们家的大闺女孙微涟。
“莫非,除了已经刊登出来的八卦之外,茶贤集团手中还握有什么还没有发表的八卦?关于我的。”
“是的。”
王子齐扬眉等着听他往下说。
“子齐,前些日子,我妹妹突然冲进我办公室,向我追问有关……向雯莉的事。我不知道她是打哪儿听来的消息,认为向雯莉跟你关系匪浅。后来在我这里得不到答案之后,她发誓会自己去找出答案……你知道,她非常迷恋你。”
“星期六那天,她人也在云顶仙殿?”王子齐皱起眉头。
“是的。而且遇到了向雯莉……立欣说……她们吵了一架……她实在气不过,所以在没有注意周遭环境是否隐密之下,便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就是那些,有关于你与向雯莉私人关系的猜测。”
终于困难而结巴的将事情经过说完。叹气道:“她闯祸了。她们两人的吵架被一个记者目睹到了,也拍下了照片。”
柯立荣是在今天一大早从手机里接到简讯,才知道这件事。而他那闯祸的妹妹甚至连打个电话给他的勇气都没有,发了一通简讯说明前因后果之后,立即关机,更不敢回国,直接从这里飞到更远的国家避难去了。
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利用自家媒体的力量暗访这件事,很辛苦的才从一名消息灵通的J国资深记者口中确认了茶贤旗下的某八卦杂志将在星期三发行的内容里爆出跟王子齐有关的大八卦。
“我的秘书正在联络茶贤方面的高层,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让这个报导无法刊出来,或者在报导内容上得到修正。”这也是柯立荣特地前来的主要原因之二。
“成功率有多大?”
“老实说,不太大。因为你是茶贤文尚想要对付的外商,针对你的各种不利消息,他都乐于丑化散播。”柯立荣老实地道。
王子齐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想了一会,对他道:“不管成功还是失败,等你谈完,再过来我这里一次。我有一些数据要提供给你。”
“关于哪方面?”
“茶贤文尚、茶贤方令,以及一名叫作向南的男人。”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语调,像是这些人一点也不重要。
“我想,会是一些很精采的八卦吧?”柯立荣知道这是王子齐的反击,内容一定很有力。接下来将是漫长的媒体战了。
“精不精采,就看你怎么利用它了。”
如果没有办法避过,那就弄得轰轰烈烈,将一切搅得混乱之后,目标放大,重点人物太多,也就没有所谓的焦点了。如此一来,也有利于掩藏王子齐在商场上的反击部署!
柯立荣当然不知道王子齐心中的计量,也不需要知道。总之只要明白好友想要借他旗下的媒体大玩特玩上一场,这就行了。
“我家的狗仔队绝对比茶贤家的更能生事,你等着看吧。”
王子齐摆了摆手,懒得多说。
“子齐,这件事情,很抱歉。我欠你一次,也不敢请求你的原谅。”
慎重的躬身道歉。
其实这件事最无辜的是柯立荣,但王子齐并不想轻易说出“这不关你的事”这样理智的话。如果在以前,他可以完全不在乎这样的花边新闻上报,可是现在不同了。当他不知不觉对他的未婚妻过度在意起来时,他就完全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它不幸发生时,会迁怒也是正常的吧?所以他迁怒了。
当王子齐必须开始想着要怎么去面对孙湉湉而感到苦恼时,身为他的朋友,又近在眼前,那么就一起苦恼着吧!所以他道:
“距离我的婚礼还有不到十个月的时间,如果到时你仍然接到我的喜帖,那么我们就还是朋友。”
柯立荣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敢稍稍落下了。坚定对王子齐道:“我会收到的。”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子齐结婚之前,证明自己还是一个值得他深交的朋友。
但愿。王子齐默默地想。如果到时还有喜帖可发的话。
当向雯莉风尘仆仆的从客户那边签了合约回公司时,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就被秘书通知说大老板传见。
向雯莉脸色异常平静,敲门进入老板的办公室之后,就一直静静站着。
王子齐正在对两名特助交代工作,看来已经差不多谈论到尾声了。站在离他们较远的地方,向雯莉的目光一直都放在王子齐脸上。当然,她是没法从他向来平和的表情上看出什么异样的。她看着他,因为喜爱、因为着迷,也因为……或许以后将再也不能这样近距离的看了。在星期六那天的混乱过后,向雯莉知道有一场风波将要掀起,而她将有八成以上的可能性,在这场风波里成为必然的炮灰。
这场风波对她造成的损失是:本来她还有五年的时间可以用来自欺欺人,幻想着王子齐终究会被她的痴情感动,发现她的爱情对他而言是无比珍贵的……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她失去了五年……也将永远失去得到王子齐的可能性。除非,此刻、现在,他传她进来的原因是要安排她躲开这一切,将她保护在风雨之外。
但,那是不可能的,连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有。
给她五年的时间去等待、去努力,这是她请求的。
而现在,他将会给她答案:一切都结束了,没有五年。
也许日后她会感谢那个莽撞无礼的柯家千金,让她省了五年青春的浪费,但现在,她恨她!
“雯莉,过来坐。”王子齐对她说道。
向雯莉因他的声音回过神,这才发现两名同事都已经离开;而王子齐走到沙发区,坐在他的位子上后,叫醒了她。她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对面,中间隔着茶几,距离并不远,但她已经无法触碰到他、看清楚他了。“明天,你和柯小姐将会成为J国八卦杂志的头条封面人物。今晚周刊印行出来之后,我们将会在第一时间拿到。”王子齐平直的说明着。
“我该做的工作是什么?”她也一副公事公办的语调。她不会道歉的,也不觉得自己需要道歉。
一股因委屈而衍生出来的倔强情绪,让向来总是对他彻底表现出顺从的向雯莉,突然想要任性,藉此发泄自认识他以来所吃过的苦头、所委曲求全的种种。
她是一个这么优秀的女人,她甚至出身于还算富裕的家庭,从小也是在父母全力的疼爱栽培之下,钢琴、小提琴、油画什么的才艺都能上手。
但因为遇见了他、迷上了他,无力自救之下,只好不断的矮化自己、改变自己去迎合别人,在别人的价值观里否定自己的价值。明明,他们才是畸形的、不合时宜的、错的……可是因为那个世界有他,所以她想进入。想加入就得认同那个世界的规则;然而,认同了之后,就得认命于自己的不合格,配不上他。这是个多么可笑又可悲的循环,绕得她如今只能活得这样卑微。
“我想先听听你的想法。”王子齐缓缓说道。
“我不觉得我的想法很重要,也不认为你会采纳。”她轻笑。僵挺的身姿充满防备。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我不为难你。”王子齐点头。“抱歉,我时间不多,必须直接切入重点。首先,我想知道你是否仍然将『王玺集团』列为你未来十年的人生规画?”
“我有选择吗?”这人,是要彻底打发掉她了吧?
“有。留下或离开,全凭你的意愿。”王子齐一直很欣赏她的能力,对于她在感情上的错误投资、却始终不肯认赔杀出的执着感到非常遗憾。
如果她能克服感情用事的话,那么二十年后,她一定会是商场上最顶尖的领袖人物。
“你是希望我离开的吧?”
“不,我并不希望。”王子齐摇摇头,再次在心中叹息着爱情对人类的危害。这么聪明的女性,居然钻起牛角尖,没法理智的就事论事了。
“你以最高分考进公司,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你是公司董事们一致看好的新秀,未来十年的重点栽培对象。『王玺集团』给了你如此优异的评价,就表示你将来爬得最高的那个位置若不是王玺集团的总裁,就会是王玺集团最头痛的对手公司的主事者。”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对她的能力表达了肯定。
向雯莉心中酸甜苦涩齐冒,滋味乱七八糟,复杂的看着他,干着声音道:“所以你希望我留下。但,我又为什么要因为你的希望留下呢?既然你无法给我任何希望的话。”
她对他的怨念真强烈,强到都公私不分了……嗯,不过王子齐突然想起,当初她考进来也不是因为王玺是全国最大的财团,而是因为她想让他看见她(她后来对他说的)。
“如果我有更多时间的话,不介意让你抒发怨气。但现在,让我们好好将正事谈完吧。告诉我你的答案,然后接着往下谈。”王子齐看了下手表说道。
彷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向雯莉打了个寒颤,心中又羞愧又恼怒,恨自己居然失态,更恨他的无情揭发!
“我不知道!我没有办法马上做决定。”她咬牙道。
“但是你必须。”
“那我留下!我面对所有的目光!我不会否认曾经与你有私人往来的事实。当然,我不会主动出去宣扬,但你也别想让我替你遮掩。我不为你的婚姻负责,如果十个月之后,你的新娘拒绝穿上婚纱的话,你可别赖我。”
王子齐觉得这场谈话好累,跟不理智的人谈公事真是自找麻烦。以后切记要尽量避免。“雯莉,我与我未婚妻的事,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与你无关,我没有任何怪你的理由,也不会对你迁怒。”他只会对至交好友耍任性,所以当他的下属,其实福利还算可以。
“因为我没资格被你们当一回事!”尖声冷笑。
王子齐坐正了身躯,严肃的望着她,很认真地道:“谈话到此为止,再谈下去毫无意义。”
向雯莉瞪着他,心中突然感到惶然。
“我假设,你是愿意留下来,并且面对一切的。方才你所说的应对方式,我都同意。今晚收到周刊之后,由你主导开会,决定作战方针,明天对外必须口径一致。”
“全交给我?你不怕我故意捣乱?”
“只要是事实,我认;若有杜撰,你知道后果。”王子齐已经走到办公桌边,提起自己的公文包准备离开。“这件事,我只等待结果,不接受中途请示。”
“请等一下,请等等!总经理……子、子齐……”她追在他身后,不由自主拉住他衣袖。王子齐侧着脸,望着她。这是这阵子以来,两人最近的距离了,可是她还是看不清他,满眼盈聚的泪,为了不让它流下来,只好由它蒙着眼。“对不起……请、请容许我最后的放肆。我、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生命中的一个错误?”
“不是。”
“我执意投注在你身上的感情,是不是很可笑?”
“不。”
“那你为什么无法接受?我是真的很爱你的!不为你的身分、不为你的家世,我只是爱着你这个人!”
“我知道。我也试过接受,但结果是不适合。”他曾经也想过,如果有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的爱着他,或许人生会有不同的滋味。他不知道自己这一生会不会喜欢上什么人,也没有这个打算,所以对于婚姻,他其实比较愿意找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共度,即使身世上有点问题,但也并不是那么不可逾越,所以他才会试着接受向雯莉的戚情。
她很爱他,他感觉得到,但有问题的是他自己。他发现自己好像是个绝缘体,在名为爱情的强力电流攻击下,心跳仍然没有跳快一拍,只是觉得无聊,所以很快就放弃了。事情很清楚了:问题在他。有的人笑称贵族身上流的血是没有温度的蓝色,他想,正是如此。他还是别碰爱情了吧,因为这会让爱他的人心碎,而他会累。至今他仍然认为爱情很累人,想来自己并不适合爱情。可是他喜欢与孙湉湉相处的感觉……不累,然后,愉快。于是常常期待着下一次见面,带着很轻松的心情,没有负担的在每一次见面时微笑……“可是,我怎么办?我还是爱你……”向雯莉揪着他衣袖,脆弱的问。
“对不起。”王子齐很诚挚地道歉。
她绝望的蹲下身,双手捣住脸,终于流下眼泪。
王子齐知道如果他再不出门的话,就一定赶不上飞机了。可是,看着彻底在他面前崩溃哭泣的女子……就算不为她虚掷的爱情,也要为了她是他手下得力大将的份上,加以照顾。
所以……默默叹了口气,他放下公文包,取来一整包面纸,再走回她身边,想了一下,决定随意就好,于是盘腿坐在地毡上,做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递面纸。
清晨七点半,孙湉湉一如以往,准备在这个时间出门散步。
在这个绯闻闹了个满天飞,J国、R国媒体竞相报导贵族世界不为人知的新闻时,皇城区还能保有宁静的生活步调,实在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听说连孙氏岛都混进不少狗仔了呢。从星期天绯闻爆出来后,每天都有新的新闻;在这些令人眼花撩乱的新闻争相报导出来时,敏感一些的人,都能从这些内容里闻到两国媒体业正在互相较劲,比拚着谁比谁掌握了更多消息,谁又比谁更占上风。总之就是:你报我国家贵族圈的丑闻,我就爆你们国家那些豪富之家不为人知的龌龊事,大家谁也别笑谁,要打官司也不怕,把这潭水搅得愈浊愈好。
特权这东西,虽然被现代人为之诟病,不过不得不说,有时候,能因为特权而得到隐私权的保护,真是件幸事。皇城区正是这样深受特权保护的地方,一直以来就没有任何宵小可以闯进来,如今更别说那些追逐花边新闻的狗仔队了,想都不用想。
不过虽然对治安很放心,这几天她们出门散步时,还是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地;所以在孙宜平打开大门,却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大男人时,还真是被吓了一大跳。
“啊!姑、姑爷?!”孙宜平结结巴巴的叫人。
“早安。”一身米白色休闲西服打扮的王子齐,站在清晨的阳光里,有种特别清爽的感觉,对着她们两人绽出的微笑,带着露珠的凉润感。
“……早安。”孙湉湉走到他面前,慢吞吞的打招呼。孙湉湉有丝好奇他一大清早前来的原因,却不意外见到他。
他总是神出鬼没、拒绝提前预约,她已经开始习惯了。只是,这次为了什么而回来?
“你刚下飞机吗?”看着他手上拎着的公文包,猜道。
“嗯,三分钟前,司机将我送到这里。我猜你差不多该出门散步了,就等着。”
“怎么不按电铃?”
“电铃声太闹,清晨听了不舒服。”
孙湉湉笑了笑,侧了个身邀请道:“进来坐?”
“有没有比这个更好一些的待遇?”他以商量的口气问道。
这么客气?孙湉湉难得的高扬起眉毛。如果不是有诈,就是有什么事想对她说,而那件事恐怕不会让她心情太好。
“提供早餐、咖啡,这样行吗?”
“正是我此刻需要的,谢谢。”
于是孙湉湉便领他进门,招待吃早餐去了。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趁机吻她,孙湉湉注意到这一点。当两人用完早餐、上楼稍做洗漱之后,在起居室落座,开始谈正事了。
王子齐将昨夜到手的八卦杂志拿给孙湉湉看,安静的等在一边。由于R国与J国相邻最近,自古往来频繁,近千年来的战争、互相移民、通商贸易活动,让两国的文字与语言虽有不同,人民却早已习惯使用两种国家的语言与文字做交流,甚至不必特意在学校开课教授;所以孙湉湉阅读起来,一点障碍也没有。
半小时之后,她仔细看完了与王子齐有关的新闻。
“这是你特地回来的原因?”她脸色平静地问。
“是的。”
“你想对我说什么?或者,想要我有什么反应?”
“柯立欣你见过,也知道我和她毫无关系。而另一位向雯莉小姐,她是我的得力助手,曾经跟她交往过九个月,终止于我们订婚之前。”
点头。“我知道了,不会以此找你麻烦。谢谢你提前告知我这件事,给了我最高的尊重。”他真是个合格的未婚夫。
王子齐点点头,称赞道:“你的反应非常标准,足以列为贵妇之楷模。”
“您的满意,是我的荣幸。”非常客气的颔首,恭敬而细声细气的,其态度之谦恭、语气之柔顺,差不多可以去申请登入列女传的贞顺篇里流传千古了。
“不,我不满意。”王子齐不给面子的反驳,姿态之嚣张,哪里像是个来请罪的人!好吧,严格说起来,他也不算犯了什么过错,毕竟是与她订下名分之前的事情,而且也已经结束了。他没有请罪的必要……既然如此,他甚至连来都不用来,不是吗?
“请指正。”孙湉湉还是恭谨的姿态,但却是有些冷淡敷衍了。
“如果我只当你是王家未来主母,那么我就不会回来这一趟。既然回来了,自然也不是为了听你说出这样合乎主母气度的言论。”王子齐起身走向孙湉湉,而孙湉湉不肯抬头见他,始终低垂着做贤良貌。
王子齐突然伸手握住她放置在膝上的小手,将她身子带起来。
“你……”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能被他坚持的力道带着走。
两人来到她的绣架前。绣架上框绷着一面大红丝绸,丝绸上一双鸳鸯双栖图已经完成了七成,用色鲜丽,鸳鸯姿态灵活,栩栩如生,将孙湉湉精致的绣工精采呈现。这是枕套,她结婚时要用的铺房物件之一。
孙家的铺房礼俗要求八铺八盖,取其“八稳”之意,又要求这类对象定得自家闺女亲自绣出,所以当别家千金都以新时代为借口,抛弃这项累死人又没什么用处的工艺不再学习时,只有孙家还在苦苦抵抗时代洪流的坚持着。
“你已经说完了身为主母应该说的话了。那么……”那意思相同于:现在已经打卡下班,公事时间完毕。
“给我一点身为王子齐未婚妻应该有的反应吧。”
“你期待?”她心口突然涌上一股怒火。这人,凭什么?
他凭什么予取予求?以为真能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吗?他对她的要求实在太多了,超出他应得的!
做人不能太贪婪……如果他已经习惯贪婪,那么被他剥削的软弱者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因为惯坏了他,养大了他的胃口,所以害自己遭灾!
她孙湉湉只是个凡人,不可能在做好一个主母的同时,还能成为一朵解语花。
“我找不出还有什么合适的话可以说。”
“那么我提供给你如何?”他将她拉近,顺势以一臂勾环住她后腰。
“请说。”她洗耳恭听。
“只要告诉我,你在乎。”他紧盯着她眼道。
“你在乎我的在乎?”她微扬着眉问。
“在乎。”
“那么,滚。”那个“滚”字,很轻很柔,如果不知道语意的话,从语调上听来,简直像一阵春风吹过。不得不说,这完全不在王子齐的预期之内,所以他很明显的愣住了。事实上,当他好不容易回神时,第一件想做的事是很幼稚的挖挖耳朵,以确定自己的听力仍然正常……“我在乎的后果,就是不原谅。”趁他一时不防,顺利推开他。
然后,王子齐,王家未来家主,R国当代第一贵族世家,无数女性心目中的超级白马王子,吃到了传说中闻名已久的一道名菜:闭门羹。
第十三章
当外面的世界正因为各家八卦杂志拚命大爆各贵族、名流的秘闻,因而造成全民奋起当狗仔,人人以传播最新八卦为己任的狂潮时,J国八卦杂志的重点炮轰对象:王子齐,却像是从人间蒸发似的,竟然没有任何一名记者能找到他。反倒R国八卦杂志的目标人物:茶贤文尚以及茶贤方令的种种过往兼之茶贤家的祖宗十八代都被挖得一清二楚,包括茶贤家祖先在五百年前两国交战时,被掳为战俘,并且在R国当了四十年奴隶,才在家人凑足钱后赎买了回去……据说,当时大败J国的少年将军姓王,原本平民出身,因为成功抢滩登陆J国,将之彻底打残,保证了这个国家未来五十年没力气再对R国叫嚣而从此飞黄腾达。这胜得漂亮的一役,王姓将军被封为永胜大将军,正式封侯,并被皇帝赐婚,娶了公主进门,正式晋为皇亲贵族之阶级,一直荣显到现代,家族从未衰败。
王家的荣显是从那场战争开始,而茶贤家祖先不过是当年那场战争的战犯之一,谁也不会记得,当然更不记得茶贤家祖先为奴的地方正是王氏庄园。不过,茶贤家记住了这个耻辱,所以当茶贤家发达之后,对王氏这个家族更加痛恨;而王家嘛……因为历代以来就有将大大小小家族琐事都记录归档的好习惯,所以查着查着,虽然辛苦点,却不难查出茶贤家曾经当过王家家奴的事实。
试想,若是五百年前茶贤家先祖没有被续买回去,那么搞不好现在的茶贤文尚先生正是王家的大总管(以他的能力,就算为奴,相信必能有此成就),而茶贤方令先生则会是王子齐公子最称职的司机呢!(茶贤方令先生可是J国的业余赛车高手哦)。又及,当年此位先祖的续买价格为十两,相当于现价一万元。居然要花上四十年去钻积,可见史上记载永胜大将军将J国打得民生凋敝,百业难兴,至少五十年无力翻身,绝非扬己抑彼的夸大虚言。
摘自R国〈绝秘娱乐周刊〉
然后,从这篇报导开始,原本热热闹闹的绯闻小事升级为扞卫国家民族的论战,正式开启两国恶言恶语、全民口水战的序幕。
可见茶贤家与原本幸灾乐祸看好戏的J国人民被踩中了痛脚。可见由柯立荣亲自坐镇,甚至亲自执笔写出的报导,绝对正中要害。当然,攻击还不止如此。后来茶贤文尚年轻时追求过王家某位小姐未果的事也爆出来了;茶贤方令的母亲在R国求学时爱慕王家某公子,告白被拒绝的事也藏不住;更传说茶贤方令那不为人知的父亲有可能正是那位王家公子,而其不被承认的原因为……那位公子是可怜酒后失身、被霸王硬上弓的受害者……至于向南这个人,柯立荣却是手下留情了。一方面是因为他的重要性还不够,把他拉出来占版面没有太大意义,光茶贤家就够玩的了;再一方面,就是向南的身世……比较出乎柯立荣意料之外。不过柯立荣没有想到的是王子齐居然会愿意让他知道这桩秘辛,而且在有必要时,不介意将之公开。在惊讶过后,却是笑了。
子齐还愿意信任他!这真是太好了。于是,他八卦的火力开得更旺盛,旗下的记者不管本来跑财经还是政治的,都派出去为八卦而努力!
这场媒体混战,已经成功搅混,搅得失去焦点,将王子齐的大名给压到不重要的角落,甚少人去闻问了。但这还只是个开始,而胜利,终会在自己这一边!
不过,柯立荣怀疑,此时此刻,王子齐到底分出多少心思在关注这件事?他人甚至不在公司主持商战反攻事宜,一切都交给那名已经初具铁娘子风范的向雯莉处理,而且处理得还真漂亮!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教他在这个关键时期放下公事不理?柯立荣脑中突然想到一个名字,顿了好久,然后无力的失笑出来。
……不会吧?
如果这阵子王子齐是待在孙湉湉身边的话,那么,一直待着而没有回到他最爱的公事上,就只代表了一件事:王子齐的麻烦大了,而且还是自找的麻烦。
“祝你好运了,兄弟。”柯立荣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遥远的祝福。
孙湉湉每天一睁开眼,就会见到王子齐。
不管是在她的住处,还是后来被他邀请(或说强抢)到东恒山庄小住。王子齐不知是出于什么执拗的心思,就是坚持她每天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致使她每天醒来都要被坐在床沿的人影给惊吓一次,抗议也不能让他收敛些许。
这这这……哪像一个在外头爆了个绯闻,正在努力修补与未婚妻感情的人该有的态度?如果他觉得自己没有错,那么大可不必整日黏在她身边,无所事事的像名失业人口;如果他认为有些对不起她的话,那眼下这样嚣张自我的姿态,又哪里像是求取别人原谅该有的样子? 初时,她冷冷的不怎么理会他,而他会在她床头放一朵沾着露珠的花;在她忙着自己的事时,他就坐在一边看书或使用计算机处理一些信件。看起来气氛相当祥和,除了安静得过头之外。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她两人基本上就不是聒噪的人,大多时候,比起言语喧嚣的热闹,他们更欢迎宁静。
孙湉湉还在绣着那幅鸳鸯双栖,外形比较平凡的雌鸳鸯早已经绣成,而披有华丽色彩的雄鸳鸯因为当初还设计了展翅欲飞的造型,非常考验绣工,所以留到最后精绣以对;而现在,她正在全心对付它。一针一针的绣着,当针刺穿绷紧的布料,发出轻微的声响时,总让人产生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雄鸳鸯,正张扬着炫彩的羽翼,过分华丽了点,如果说它是只孔雀,相信也不会有人反对,即使它不会开屏。
“喝茶,休息一下。”看书看到一个段落,王子齐倒了两杯茶过来,一杯递给她。
她还不想休息。可是基于礼貌,她不该拒绝。所以拿针的手顿了两秒,仍是顺从的放下,接过茶杯,轻声道谢后,喝了起来。
“我的人生没有太多时间放在私人事务上,学习占满了一切。”他闲谈着,很自然而然的说起自己的事;而这些,就算是知己好友,也不会特意讲出来分享,但对于她,却是觉得说什么都可以,没有什么不恰当的。
这感觉非常新奇,王子齐正在享受它。“如果不是我坚持,那么如今我的随身私务助理可能还在帮我穿衣套袜。”
“私务助理?”就是古时跟随在少爷身边的贴身小厮吧。
“这是自从立法废除奴制之后,仍然配给每任家主的员额,不过在几年前通过家族会议取消了。我不需要这方面的随侍人员,用处不大,只会助长骄气,纵容自己成为生活无法自理的白痴。”
“生活自理的范围可是很大的,你会洗衣?会烧饭?会打理环境?”
她的问题,其实就是嘲笑。
他故意挺挺胸,一副草包大少的神气状。
“我会自己洗头、洗澡、穿衣服、穿袜子,还有自己吃饭。”
“扑哧!”孙湉湉很不幸的没忍住,笑得非常难看,发出非常不雅的笑气声,一点也不像出自严格千金教育该有的样子,形象尽毁。“抱歉。”为了自己的失态。
“我六岁时就是这样跟我爷爷说的。”王子齐耸耸肩。“于是废除这项人事配置正式提案,在我十岁时通过。”
“那么,那个人呢?你原本的私务助理。”她不知道别家是怎样,但在她们孙家,这种人事变动,得要协调好久。要说服的人可不止是主人家,提供劳务服务的那一方,也要得到他们的认可,方能通过。
“他现在是王玺集团南洋洲区的副执行长。”
“哦。”孙湉湉意味深长的应了声。心中猜测着眼前这人,是因为看重那名小厮的才能,不要他被埋没而取消这个职位,还是当真是因为自立自强的心态,而不要人贴身服侍?
“当然,穿衣吃饭都是很小的事。不过你可以从这里知道,如果家里连这样的琐事都派专人帮我打理,可见我必须学习的量有多大。”
为什么说这个?孙湉湉暗想。
王子齐很快解答她的疑惑。“所以,虽然上星期那件绯闻爆出来后,我一下子成为R国最表里不一的男人、几乎是花花公子的代名词,是个披着端正严谨外衣、内里男女关系混乱不堪的坏胚子,好像全公司里长得好看些的年轻女性都与我有过不清白的关系,王玺集团彷佛成了我私人后宫,活生生一个欺世盗名之辈……”他努力回想着媒体是怎么形容他的,大抵不出这些范围吧,用语虽不同,意思却是一样的。
“他们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只是个深蒙祖荫的贵族,不是超人。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计划好的,容不得浪费。一切都是为了在日后成为一名合格的家主,照顾好所有族人,这是我今生被要求达到的目标。而谈感情……或者玩弄感情……甚至是沉溺于肉体感官刺激,既不被允许,也没有时间施为。”他微微凝着眉头说着。
“没有时间……感到遗憾吗?”忍不住打趣。
他瞥她一眼。“从来不曾想望过的事,怎会因为没有经历它而感到遗憾?……”
她笑。虽然觉得这个男人完全不必跟她说这么多,可是,当他说时,心中却感到淡淡的喜悦。他,一直在向她走近,一直在排除就算当了夫妻,也应该保持着的某些距离。他其实不该这么做的,以他一个这么遵循传统,而且还是古老一切继承者的身分而言,这样做,其实算……违规吧?
“为什么对我说这个?”她不明白。
“你必须对你的男人有更多的了解。可你又不问,那我只好自己说了。”很无辜的样子。
“其实不了解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是会过一辈子。”她安慰他。“所以我们现在没有必要非待在这里。我应该回家,而你应该去忙公事。”她很希望两人未来的生活可以理智多于感情,这样大家的日子就会过得比较轻松无负担。但是,眼前的人却是即使了解她的暗示,也不愿配合的样子……
“湉湉,你应该先听我把话说完的。即使你的目的是远离我,也不该太急促的露出底牌,这样只会让你更难得到想要的。”
“是,请说。”受教了。在心底翻了翻白眼。
“我们这样的身家,极容易得到别人的亲近讨好。从小到大,我身边总是有一些人围着,而这些人里,不乏对我表示好感的女性。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人太多,所以也就显得寻常,不会为此感到受宠若惊,也不会沾沾自喜,但是也不会感到厌烦。总之,就是没有特别的感觉。我一直认为在感情上,我是冷感的。”他喝完茶,放下杯子,拉起她的手掌握着。
由于他总是在每一次接近时拉她的手,几次反对无效之下,也只好随他去。然后,也就习惯了。
“我得承认,在向雯莉这件事情上,我做得很失败。在感情上,我周遭没有太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镜,虽然我知道我的婚姻将会是听从家族的安排,去娶一名适合的人。不过,我同时也并不排斥体会何谓真爱,就是那种千百年来被戏曲小说歌颂不绝,被奉为神圣不可侵犯、门第身分亦不可阻挠,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所以当那些对我有好感的女性里,最优秀的那一位向我告白,希望我给她一次机会时,我用了两年时间考虑,然后同意了。”
“同意的原因是因为经过两年的考察,发现她更美更好?”她问,以为自己只是在好奇,但微酸的味道将一切平和的表相破坏无遗。
“如果我能喜欢她到足以无视家族期望的话,一定会娶她。她非常优秀。”王子齐很公平的说道。再说出另一个接受的理由。“我知道我在二十八岁之后,就得开始接受家里的安排相亲,所以在二十七岁时,同意与她交往。我想知道我有没有那种炙烈的感情,如果她的爱可以令我燃烧,失去理智,那么我就与她共度一生;如果不能,那就证明我真的冷感,与世界任何一名女性结婚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么一来,我自然是以家族的选择为绝对优先。”
“这样,对……向小姐,公平吗?她只是你的实验。”虽然不喜欢听到他说别的女人好,可又忍不住觉得不平……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矫情,只因为那位向小姐是被放弃的,而她,仍然是王子齐未来要共度一生的人。
最简单的区别:成功者与失败者。那么成功者说出的任何怜悯,都会令人厌恶,因为那更像是耀武扬威。她明白这个道理,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这样说,但实在是想知道他的想法,所以就算这话说得不恰当,也还是说了。
幸而王子齐明白她的意思,不会将她的话当成惺惺作态。这时就显示出门当户对的好处了。他们的思想相近,有共通的语言,所说的话不会被扭曲会错意,当然就不用花费更多的言语来解释自己没有其它言外之意。
“谁能保证一次恋爱就可以天长地久?交往其实跟相亲是相同的道理,都是一种互相了解、试探是否能共度一生的过程。而我花了九个月的时间,确定无法喜欢上她之后,其实应该果决的提出分手的。但我没有,我只是暗示,而她拒不接受;后来我开始相亲,之后订婚。我找她谈了一次……”王子齐微皱了眉头,像是对自己不满意。“她不想分手,不管我怎么安排她,她都接受,要求我给她五年的时间,如果到时真的没有希望,她才愿意放弃。”
“五年?”孙湉湉愈听愈难受,有一种掀桌的冲动。可是理智上却又知道,当这个男人愿意跟你坦白到这个地步时,对你,是非常在意的。
可,她却忍不住仗恃着这种在意,很想给他一点好看……噢!她怎么变得如此幼稚了!心中对自己唾弃哀鸣,可是大脑也没有停止运转,她道:“这个计算方式是来自于到时我应该生完了两个孩子,你我两人完成夫妻使命,对同床共枕这项任务感到厌倦,而你也该开始往外找红颜知己的时间?”
“嗯哼。”他点头,谨慎地没多说一个字。
“她怎么敢肯定到时她仍然会是你的选择?”
“她只是想保留一点希望,但心里知道我跟她之间已经结束了。”
“结束了?”是他认为,还是她也认为?
“在我回来之前,很彻底的,结束了。”他点头,慎重说道。
孙湉湉想抽回手,但他不放。
“也是。如果她爱你,你就不该伤害她。五年后,当你想在外头找朵解语花让身心有个休息的地方的话,就找那些喜欢你、但不那么爱你的女性吧,别招惹那些为爱全心奉献的人,那太造孽了,一定会有报应。”她很理智的建议着。
身为他未来的夫人,这样认真的建议他如何置外室可以吗?这不是当家主母的责任之一吧?王子齐有种被打败了的感觉。
“我不承诺未来,因为未来充满变量。”所以就算他全无再去招惹外头香花的心思,也不会跟她说。
在两人相处时,他不关心所有与他俩无关的乱七八糟事情,他想跟她说的,只有----
“湉湉,我喜欢你,很喜欢。”
她的手一抖,却还是被他抓得牢牢地,脸上仍然是镇定的模样。
“谢谢。”很中平的语气,很保留的道谢。
“我要的不是谢谢。”他语气带着点不满。
她对他假假一笑,下巴不自觉扬成过高的角度:“你现在只值得这一句。”
“你会原谅我吗?对于这件我没有处理好的事。”
“如果我原谅,就表示我对你不够在乎;若我在乎,就不会轻易原谅。”她扬眉问:“你挑一个吧,我都可以。”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表白,不知道他为什么索求原谅。不过,她却是知道,如果他说喜欢,她就得接受;他请求原谅,她就得给。那么,她做人也太没有原则了。
所以,她随他说什么。而她,不介意给他的任性制造一点点小麻烦。
因为孙湉湉的挑衅(算吗?),于是日子开始过得更加艰难起来。
每天每天每天,每时每刻每一个可以独占她的机会,他都如影随形。
而这个男人说,这就叫做追求!
“追求怎么是这个样子?”她忍不住跳脚。
“你被追求过?”
“没有。”
“而我有。我所知道的追求,就是这个样子。”很权威的发言,驳得她哑口无言。
鲜花、巧克力、清晨骑马上山、深夜去小山丘看星星。她的体力没有他的强悍,常常在过完“被追求的一天”之后,是眯着眼睛洗澡的,至于什么时候上床睡觉就不在她的意识之内了。所以当她第二天醒来发现身边睡了一个大男人时,也不怎么有力气抗议了,也不会被吓到了……孙湉湉有个感觉,爱上他的女人很可怜,而被他喜欢上的女人(也就是她)也很可怜;而,这是个恶性循环。当年他怎么被女人追求,如今他就是以这方式追求她。紧迫盯人、随侍左右,这对天性喜欢安静的人来说,简直是地狱……“你的手机总响个不停。”她暗示他该走人了。
“嗯,所以我早就设成来电震动,不会吵到你,放心。”他微笑。
“我的意思是:你一定非常的忙,你的下属在J国作战,正是激烈的时候,需要你回去坐镇指挥,身为他们的老板,你不应该沉溺在儿女私情上。”近二十天以来的朝夕相处,孙湉湉对他已经挤不出客套话来;堂堂一个闺教严谨的小姐,已经被带坏到讲话直白,毫无修辞技巧可言。
“不,如果连儿女私情都处理不好,就没有什么可以处理得好的。而且,我的团队的表现我很满意,就算我人在那里,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我这边……根本没有什么事。还有……”啊,对了!她要找他质问的,竟然忘了!“你为什么把小月调去J国?你怎么可以不经我同意就调动我的人?还有,她不是你的员工,你不能叫她帮你工作!”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没有见到孙月,问了宜平,才知道孙月竟然被派到J国,帮王子齐送文件去了!
“如果不是她本身有意愿,我自然调动不了她。你不知道为了向雯莉这件事,你这两位家人已经冷待我很久了吗?”王子齐笑了笑道:“这些日子以来,最注意新闻发展的就是她们两个了。起先是针对我的不满,替你打抱不平。后来,她们注意的重心点移到了向雯莉身上,只因为现雯莉在处理整个新闻事件的手腕非常高超,居然能从最开始被骂狐狸精、第三者、攀龙附凤,扭转成今日这种局面。她不走苦情路线,也不高调说什么真爱无敌,不否认与我有过一段感情,坦然面对,立场坚定,毫不闪躲,从一个被新闻追逐者,变成新闻主导者。如今大家看到她时,想到的是她将来必定会在王玺集团高处,成为领袖人物的女强人,而不是屈居于暗处见不得人的情妇。你知道现在多少大集团正企图以高薪高位对她挖角吗?”
“这与小月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她不懂。
“你家这两位姑娘本身也是极出色的,同类都会有争胜较劲之心,你就当是以武会友看待吧。要知道,以后你嫁给我,她们身为你的陪嫁丫鬟,我是一定会人尽其才的,她们有可能会成为朝夕相处的同事,趁现在交流交流也好。至于你家那些产业嘛,就只好请岳父大人另请高明了。”
孙湉湉觉得这个人的脸皮真是厚到连骂都浪费口水。在深呼吸好几次之后,只能很无奈的将话题拉回。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工作?”
“等你原谅我。”得到她一记克制不住的白眼。“或者,等到你对我说喜欢。”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好商量了。
“好吧,我、喜、欢、你。”她凉凉地如他所愿。“说再见吧,亲爱的未婚夫先生。”
“小姐,你真的不原谅他吗?”将未来姑爷送上飞机之后,孙宜平开车载孙湉湉回皇城区的住处。
“你觉得我有在生气吗?”孙湉湉好笑地问。
“可是姑爷在意的不就是你的不原谅?如果你介意的话,何不要求姑爷将向雯莉调走?”
“其实问题不在向小姐,所谈的原谅并不是针对她,而在于子齐的态度。”
“态度?”
“这么说吧。如果他不喜欢我,那么就没有所谓原不原谅的问题;如果我不是……有点、呃,喜欢他,那么,我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
孙宜平一头雾水。心想,如果孙月在这里的话,也许就能听懂了。
“他只是没想到他会喜欢上我这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一旦喜欢上了,那么他在处理向小姐的事情上,就是个问题了。在订婚之前,他就算有千百件感情过往,我也不会在意,虽然说只有过向小姐这么一件……但他的态度是有问题的。他可能真心想分手,但为了不伤害向小姐,所以没办法做得太绝,所以允许她以女友的身分等他五年,将她派到国外……你明白,这是一般已婚男人藏情人的方式之一。就算他们接下来没有发生肉体关系,其实已经是对我的背叛了。”笑得淡淡的,带点微苦。
孙宜平努力想要理解一件事。
“所以,小姐,姑爷他希望你介意、生气、不原谅。要是你太轻易原谅,反而是……伤了他的心?”
“咳!”以假咳掩饰冲出口的笑意。
“姑爷一点也不像是这种脆弱的人……”孙宜平觉得浑身冒鸡皮疙瘩,有一种想来就好冷的感觉。
“他当然不是。”
“不然那是什么?”
“他只是在享受我的在意罢了。”
“就像你在享受他的喜欢一样?”
孙湉湉别开脸,看向车窗外,像是外头正有UFO飘过,专注得目不转睛。
孙宜平笑着摇摇头,专心开车,想着:没事就好了。
孙湉湉一直在等,等着王子齐将“喜欢”这个游戏玩到终于感到腻,世界就太平了。
“你喜欢我吗?”
“喜欢。”刚开始是这样就能打发掉的。然后,她绣好了“鸳鸯双栖”的枕套。
“你喜欢我吗?”
“喜欢。”
“有多喜欢?”
孙湉湉闻到了得寸进尺的味道。
“很喜欢,喜欢到差点原谅你了。”
很好,也打发了。
接着,她绣好了被褥上的“榴开百子”。
“湉湉,你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到如果你再问下去,我会原谅你未来一百年无数次的出轨。”感谢他每天电话的骚扰,让她口才一日千里,刻薄得浑然天成。
“哦,我不需要你大肆发放赎罪券,用不着的东西,放着也是占空间。”
“那请问您需要什么呢?”
“需要你很多很多的喜欢。”
“说了很多很多的喜欢,今天就到此为止?”条件交换。
“当然。”保证的口气。
“好吧,我对你,王子齐先生,有很多很多的喜欢。”
他满意了,结束通话了。不过孙湉湉却失眠了。
继续绣着她的嫁妆铺房,她绣好了盖在梳妆镜上的镜套,“齐眉祝寿”的图案是一对绶带鸟双栖于梅树与竹枝之间,以双喻“齐”、以梅喻“眉”、以竹谐“祝”、以绶谐“寿”,将夫妻恩爱相敬、白头偕老的寓意都呈现出来。
然后,喜欢的游戏没有结束,一天一天又一天。他每个月回来一星期,没有回来就天天在晚上十点打电话给她。话题并不太多,总是从纠缠着问“喜欢”开始,然后天南地北的胡扯……一个月又一个月地,她又绣好了“华封三祝”、“福寿三多”、“喜从天降”、“吹箫引凤”、“白头长春”、“并蒂同心”……然后,婚期突然就近在眼前了。
“湉湉……”
“喜欢。”这两个字已经下意识成了接起电话时取代“你好”的招呼语。
“我要申请兑换。”
“啊?”今天台词改啦?演的是哪出,怎么没人通知一下?
“我要把累积了两百二十三天的喜欢,兑换成一句『我爱你』。”
然后,误会自己近八个月以来,已经被训练出绝佳口才的孙湉湉,再一次轻易哑口无言起来。
我爱你……这三个字让她想到了已经消失很久的向南。
从J国回来之后,她还没想起要宜平上网帮她更换马术老师时,就听到宜平对她说向南突然辞去马术教职,说是有急事要办,已经向她告别过了。这人,像阵风,来时无迹可循,去时无影可追,就这么消失个彻底,连手机号码都换掉了。
于是,这个第一个对她说出“我爱你”的男人,虽然偶尔还是会因为张华琳的关系被报纸一再报导,但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了。
后来有一次,她跟孙月一起上街买绣线,再度巧遇孙月高中同学,那个名叫朱衣的明星;她现在是娱乐新闻的主播,在九个月前的绯闻混战中意外崛起,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演艺之路。那时朱衣已经能够认出孙湉湉的身分,更知道她是那个大名鼎鼎王子齐的未过门夫人,由于实在太好奇了,居然死拉着孙月到一边,对她爆一个不为人知的大八卦,其实主要是想求证。她问:“喂,孙月,那位孙湉湉小姐对她未婚夫家的事熟不熟?”
“那就要看是哪一方面了。”孙月极为保留的说道。
“哎,你别防我。我很知道分寸的,不该流传出去的事情,我从来没爆过。咱们老同学了,还不了解我。我只是特爱八卦而已,没坏心眼的。”
孙月不予置评。
“孙月,我跟你说,昨天我在K国做专访时,遇到了向南。向南你知道吗?就是前一阵子跟张华琳传绯闻的那个人,也就是四个月前被J国商界誉为茶贤集团秘密武器、高手高手高高手的商场狠角色。据说王子齐的团队不止一次被他设计得栽了,要不是这半年来王子齐这边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茶贤集团还不想让他站出来呢!”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大家都可以从报章杂志上看到的事吗?”
“哎,你耐心点,我就要说到重点了!”朱衣连忙抓住打算走人的孙月。“我听K国一个消息灵通的人说,向南其实是R、J两国混血儿,他的父亲叫王云楼,正是王子齐的父亲。你知道这个消息吗?”
孙月愣住了,讶然的瞪着老同学。
朱衣见状,连忙捣住自己的嘴,低喊道:“哇!如果这是事实,而连你们贵族圈子都不知道的话,那就表示这是一件惊天大秘密了,我会不会被灭口啊?”
“那你最好祈祷这件事只是谣传。”孙月只能这样安慰她,并交代道:“不管真假,别再说出去了。”
朱衣连忙点头,只差没指天发毒誓。
当孙月对她说起这件传闻时,孙湉湉才恍然明白向南接近自己的理由。
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对她太久的沉默表示不满。“说我爱你,有这么困扰吗?”
“嗯,不是,是想到了别的。”
“哪个别的?”不得不说王子齐实在是个敏锐的男人。“有谁对你说过我爱你?对吗?”
“……是有一个。”
“他说过几句?”
“一句。”老实应道。
“哼。”
这是什么意思?
“你之所以会记住,不是因为你动心,而是因为只听过一次,所以忘不了。这问题很好解决。”
这是个问题吗?孙湉湉哭笑不得的想。
“说爱我吧,湉湉。”
“为什么?”她哼。
“因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所有的第一次都应该属于我。”
“为什么我要任你索取?”她绝对不要让他知道自己脸红了!
“因为我也是这样做的。亲爱的未婚妻。”
这个人……唉……她叹了口气。
“爱这个字,太重了。我愿意纪念它,却没想过拥有它。你应该也是吧,为什么又要执着于我有没有对你说爱?”
“如果我期待这个字被实现,那也是因为我想要以各种方式拥有你。”
“已经快要是了。记得吗?我们将在十五天后举行婚礼。”
“好吧,那我等着。接着,我要思考的是我必须做些什么,才能在婚礼结束之后,继续在婚姻里得到你对我说我爱你?”
“我、我刚刚并不是在承诺婚礼那天要说……”不要随便曲解别人的话好吗!
“你当然是。而我,也是。”
去爱一个人很容易,而说爱却很困难。
即使知道对他已经有太重太重的喜欢,也没想过有一天要对他亲口说出我爱你。对他们这样的家族来说,爱情这种狂烈的字眼,往往最后都会变成苦涩的笑话。明知如此,他为什么还要期待?还要索求?她很喜欢王子齐,也许会喜欢很久很久,久到当两人不再有激情时,还可以因为这份难得的喜欢,而不去向外寻求爱情的慰藉,也不抱怨他又养了多少女人……贵妇的一生就是这样。以前因为不喜欢,所以一切无所谓;而如今因为喜欢,既定的命运也不会改变,只是会在过程里难受一些罢了。
盛大的婚礼,华丽的会场,被喻为最门当户对、最金童玉女、最梦幻奢华的婚礼开始进行了。
这是他与她的人生大事,她应该记住这一刻,记住这一切。但她却觉得周遭好模糊,每个人对她说了什么,她都记不住。直到父亲将她的手放到王子齐手中,她才有些恍惚的想着:现在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典礼进行完了吗?她成为已婚妇人了吗?刚才好像看到姊姊就站在妈妈身边……奇怪,家里同意让姊姊回来了吗?还是她看错了?
啊,不应该闪神的,要振作,振作啊……今天是她的婚礼。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也不是王子齐与她两个人的事。他们现在参与的,是两个家族、甚至是整个贵族社会的集体活动,而关注着这桩活动的人,上自皇室,下至普罗大众。这是孙湉湉与王子齐的婚礼,这是世人眼中一场华丽的大戏。这场大戏还非常繁琐。光是婚礼的程序就有十二道,进行的时间就要三天三夜;而如今,才进行到第二道、才第一天而已,怎么她就恍神了呢?这样下去,该怎么办才好?“家婚”之后,还有“主婚”,皇帝陛下会出席的;然后还有“盛婚”,还有“婚宴舞会”、还有……一堆一堆的,想了都头晕,她需要全神贯注,她需要清明的神智,可她,现在就已经晕头转向了……第一道是“迎亲”。由王子齐领着庞大的迎亲团……六十六对年轻貌美、身世上佳的伴郎伴娘搭着私人专机飞到孙氏岛迎娶。已经简化的古礼仍然有着繁复的步骤。催妆、摆妆、送嫁妆、一整套兜青龙的大礼简直看得人眼花撩乱,摆足了女方嫁女的气派。兜完了青龙,新娘登机,带着一百二十抬的嫁妆飞向婆家。然后是迎妆、安妆、报妆帖、接妆、谢妆……直到放赏,第一道完结。
忙完了整个大白天,现在是傍晚。婚礼的第二道是“家婚”,只由两个家族亲友、以及新人两方的好友参与,没有外人,更没有记者媒体。比较自在,不必做太多气派给外人看,但却是最重要的,因为这个步骤是在宗祠完成的。“家婚”礼成之后,孙湉湉正式成为王家妇,从此生为王家人、死为王家灵,一生归宿于此。她的一生,就此归宿于此……“……孙湉湉,你愿意嫁给王子齐为妻吗?”主婚的大神官在念了一大堆古婚祈福语之后,问道。
“我愿意。”她低垂着头说着今天该说的台词。她看到王子齐紧紧握着她的左手,牢牢交扣(啊!怎么是交扣,这不合礼俗!)“……王子齐,你愿意娶孙湉湉为妻,一生一世尊重她、爱护她、照顾她,不做出任何一件会使她伤心的事吗?”
哗!
安静肃穆的宗祠会场因为大神官说出这套从来不存在的证婚词,当下哗然成一片,到处都是嗡嗡然的讨论声,无法自抑。
不过王子齐可不管这些,他慎重说出:“我愿意。”
“……我在此宣布王子齐与孙湉湉从今天起,结为夫妻。彼此扶持,百年好合。礼成。”大神官在众喧闹声中,很勇敢的、有些冒冷汗的、又有些顽皮笑意的宣布道。
这时候,应该有响炮应景的,但因为会场突如其来的热闹起来,许多流程都被忘掉了……王子齐轻轻扶着她转身,两人面对面,他掀开孙湉湉的红纱盖头。
“这是我们的婚礼,可是我却直到现在才能看到你的脸。”
“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掀开我的盖头?”她惊呼。
“因为我想早点看到你。”他低下头,亲吻。他他他,怎么可以……“我爱你,湉湉。”
她瞪他。
(四周嗡嗡然。站离他们最近的伴郎们呆成一根根木桩。)“我知道你不相信,也不愿意听到。”他笑得很温柔。“这不是告白,是宣告。”
“什么意思?”她发现今天水喝太少了,好沙哑。
“宣告我将用一生来证明这三个字。”
“这种长期支票,你怎么敢开?”他与她,从来都不会天真相信“永远”这两个梦幻字眼。
“因为我想要做到。”他坚定道。然后,催促:“快,趁大家都闹成一团,不会有人听到,你快点说。”
(轰轰声四响,伴郎们回过神,一边看戏一边尽职的阻挡着外边的人冲进来打搅。)“说什么?”她在他耳边问。
他扬眉:还能有什么?敢装傻?
“好吧,我爱你。”她觉得自己是被逼的,但说出口的语气却颤抖得不象话。“这、这不是告白,也不是宣告。我不能对这三个字承诺什么。”
“什么?说大声点啦……”
“大家安静一点啦!都听不到了……”站得近的人抱怨着,但喧闹声仍然是此刻的主调。
“那你就花一辈子的时间,将它变成告白,变成承诺。”他认真道。
“……好。”她看着他,心口坪坪跳着,不知道是紧张这周遭失控的环境,希望早点结束,还是,为了他……
“嘿嘿……你们聊够没有?!到底还有没有人记得你们现在还在婚礼上啊?接下来还有十几道仪式要进行,你们有空继续参与下去吗?”眼看是没戏了,开始收拾所有乱状吧……柯立荣很无奈的被一群王子齐的友人推着向前来“唤醒”这对状况外的新婚夫妻。
砰砰砰!
延迟已久的拉炮突然响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清醒过来,并记得现在婚礼还没完的人们,辛苦重整自己的仪态,装作方才的失态都是在作梦,也装作方才新郎新娘就差没坐在一边喝茶嗑瓜子的聊天也只是幻想。
婚礼继续肃穆进行着。
刚才状况外的事情没有发生!没有!大家都眼花了!对!(集体自我催眠中。)这还是一场彷如王子公主般的婚礼。这还是一场标准贵族式的婚礼。只是新娘的盖头没有再放下。
只是新郎的手将新娘扣得太牢,而他们脸上又笑得太真诚,两人的目光总是胶着在一起就移不开。
像是……他们真的相爱。
孙湉湉想,或许,她可以试着期待。
关于爱。
《全书完》
番外篇 最糟糕的夜晚,最悲惨的誓言
“向南,我……我爱你。”有点迟疑的开头,然后是视死如归的坚定,借着酒胆,终于顺利将告白表达出来。
“……谢谢。”向南顿了顿,轻声道谢。这几年来,每次听到这句告白,向南的脸色都会非常复杂,却是再也不像以往那样,对那些以“爱”为名在他身边纠缠的女性、以及因为说了“我爱你”而期盼他应该要有所响应的女性,露出类似于嘲讽的神色或口气。
这句被世人说烂了的“我爱你”,既然他也是造孽有份的败坏者之一,自然没有资格在听到这句话时,再露出因为困扰与厌烦而起的嘲弄眼色。
这或许可以称之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吧?每次听到“我爱你”,向南都忍不住在心底这么想着,然后挤压出这辈子最大的耐心,努力赞美那位女性,赞美到她终于理解了他的委婉拒绝,以及,平复了被拒绝的失落之后,他就能结束这一晚的约会,而尾声的必备台词为……轻声问一句:“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我可以自己回去……”成熟自主的女性常常会这么回绝他。即使心里无比难过到想要大醉一场,也仍然要以平静的表相来撑住自己最后的尊严。
当然,不排除有些人仍然不死心,企望再为自己想要的爱情多做一些努力,于是要求他送她回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创造许多偶遇的机会,以着“不当情人,可以当朋友”的借口,随时在他周遭出没……幸好,眼前这位女士不属于这一类,让他轻松很多。
于是,他将这位女性送到酒吧外的停车场,目送她驱车离开之后,才转回酒吧里,打算找酒保结帐。今晚的夜生活到此为止,回公寓对着计算机工作吧!
他今晚不应该出来的。工作很忙固然是原因之一,再者,打电话约他出来的女士对他有着太多的好感,而这是他不打算接受的;既不打算接受,就应该尽量杜绝在公事以外有所接触……但他却脑袋发昏的被她一通电话就轻易约了出来,只因为那时的心情很差……然后,心情更加坏透,这个夜晚从头到尾都非常糟糕。
今晚是怎么变得这么糟的?啊,是了,开始是因为一篇来自八卦杂志的报导。
写那篇报导的记者一定还身兼言情小说写手的身分,不然不会把好好的一篇贵族生活花絮报导,写成粉红色的言情小说,而且还是最离谱最胡扯的那一种!把一大堆现实里根本不存在的美好形容词往王子齐与孙湉湉这对夫妻头上大把大把胡乱洒去,什么“俊男美女神仙眷属”、“恩爱不相疑的模范夫妻”、“冰冷的现代社会里,最温暖的爱情见证”、“门当户对里的奇迹”、“最昂贵的婚姻,最神话的爱情”……刺眼而催吐的字眼当然不止于此,但他已经反胃到几乎将这三天来吃进肚子里的食物给吐出来,不得不草草扫过那些可怕的字句,再也不虐待自己的眼……然而,更虐眼的是照片!
结婚五年,同时连续五年被R国媒体誉为“完美家庭的最新诠释”,然后自从生下第一个孩子之后,又莫名其妙被评选为“最理想父母”的代表,这一对算是结婚已久的男女,自然再也不是世人眼中的王子与公主,而是晋级到“老爸”、“老妈”的老人家行列里了(即使那个“老爸”依然高居“最理想梦中情人”排行榜的榜首(……嗤!)。
太过漫长的婚姻会摧折掉曾经觉得美好的事物……包括“爱情”这种虚无缥缈、全然靠着感觉去想象的东西。
王子与公主是很梦幻的名词,但是结了婚之后,究竟是怎样的光景,又岂是区区几张登在杂志上恩爱给全世界看的照片就可以概括呈现的?当然,他们这些自恃贵族身分的人是不会学影视明星卖弄全家福照片那样,做出一片亲亲爱爱搂搂抱抱的姿态来证明他们的幸福。他们秀出来的公关照与皇室每年一月一日公开在报纸上向全国人民拜年的照片一样乏善可陈……一个个像木桩似的,不管是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都笑成相同弧度的呆板模样。就算是夫妻,也绝不贴坐在一块,中间至少相距有五公分的距离。
王子齐与孙湉湉提供给杂志刊登的相片,正是如此。男左女右,端坐在长沙发上,姿势端正得简直像在做国际礼仪教授。他们三岁的长子,小不隆咚的一个娃娃,正该是活泼无赖的年纪,却是一本正经的表情,笔挺站在父亲身边,平静的看着镜头―;可以想见几年后又是另一个高傲而目中无人的王子齐。而他们那六个月大的女儿,不过才刚学会坐而已,就已经丧失在公众面前待在母亲怀中撒娇的权利,乖乖的坐在父母中间,也是挺挺地坐着,一双小手交握在一块,不像一般婴儿那样,总要抓着父母亲的衣角来表达依赖……这个女娃儿,日后应该会长成另外一个孙湉湉吧!
这倒是个不算差的结果……相较于如果她居然像王子齐的话。
总之,就是这么一张呆板无趣的全家福照,让他心情差得要命!
所以他失去理智的答应了一名对他有好感的女性的约会,且没有意外的被告白,也再次伤害了一名对他说“我爱你”的女性的心。买醉不再是他心烦时的选择。他的年纪已经老到足以明白所谓的藉酒浇愁是件多么异想天开的事,所以在心情烂到无以复加的此刻,他的第一选择是回家工作;如果不想工作的话,他还可以看书,那些待看的书报杂志累积得够多了,几乎在书房堆成了一座山。
虽然他现在从事的是投资理财方面的工作,但可没有忘了自己学的是考古;而曾经的梦想是当一名专事品种改良的农夫,所以他大量订阅了这两方面的杂志与书籍,充作闲暇时的消遣,并幻想着在五十岁以后,跑去挖古迹或者种田。
再也没有人像他这样不务正业了吧?瞧瞧他现在从事的工作,既不是他的梦想,亦不是他的专业,人生混成他这样,也算是落魄了吧?就算他其实赚了非常多的钱,是别人眼中事业有成的商场新贵,还是个“享誉国际”的知名人士,丰功伟业如:超级贵妇张华琳的神秘情人(过去式)曾经让王子齐在商场上吃尽苦头的对手(至今仍是唯一一个)、J国茶贤集团的执行总裁(今年二月约满请辞)……他在R国有花名,在J国有商名,不管是哪一种名,都让他感到厌烦,所以离开茶贤集团之后,他来到K国,倒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甚至不是因为母亲定居在这里……事实上,如果他想跟母亲相安无事的过完这一生的话,最好保持安全距离。这个安全距离就是:一年见两次面、每月通一次电话,如此,最是恰好。会来到这个国家,或许正是因为这里不是R国或J国,不会有太多人认识他,而且又离这两个国家最近,可以掌握最新讯息吧。毕竟他现在所有的投资标的都在这两个国家,他有必须关注的理由……
“……雯莉,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好吗?”
雯莉?
是……向雯莉吗?
已经走到吧台边的向南,正要招手叫酒保过来结帐,却因为听到熟悉的名字而顿住动作,原本散漫无边的思绪也为之凝聚,专注侧耳捕捉那声音的来处……这间酒吧并不属于喧闹的那种,走的是精致路线,前来消费的客层以高级白领为主;也设有几间包厢,提供给需要隐私的人使用。向南很快的在离他最近的那间包厢门口找到了目标,而那个叫雯莉的女性,正是他唯一知道的那一个。
她与一名年轻男性正要离开,而那名男性一时情不自禁,竟在包厢门口大声告白,于是招来许多侧目的目光,都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让向雯莉微微感到尴尬;于是她有些不自在的下意识看了下周围,其实只是想争取一点时间来想着如何处理好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事件,却没想到会对上一双熟悉至极的眼。向南!他怎么会在K国?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太过错愕,以至于向雯莉毫无防备的杏眼圆瞪,一时之间没有办法转换出备战模式来面对这个过去四年来商战上的大敌。
她跟他并没有见过几次面,谈话的次数更加屈指可数,可是对对方却是熟悉得不得了!过去四年,在J国的商场上,向南的主要工作是帮“茶贤集团”对付“王玺集团”,而她,身为“王玺集团”J国的首席幕僚兼战将,正是他交手的对象。
不得不说,那是相当一言难尽的四年。
过程辛苦万状,常常处在咬牙切齿状态,恨不得天天钉草人诅咒他,但也不能不说因此得到了极大的好处;那四年的交锋,是她有生以来最艰辛的锻炼,将她的潜力完全激发出来,不断的向自己的极限挑战,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可以成长到如今这个高度?但她做到了!
我们应该感谢向南先生……她的大老板王子齐在一年半前将她正式擢升为J国总执行长时,这样对她说。
虽然是熟人,但不是朋友,甚至可以说是敌人,那就……没有打招呼的必要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人吧!向雯莉很快在心中做出决定,虽然看得出向南正跟周围其它闲人一样,正饶有兴致的打算看一场浪漫的好戏,但她可不打算如他的愿。
“左先生,我们先结帐离开,好吗?”怎么也没料到纯粹谈公事的一场约会,竟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尾。眼前这个在两分钟前还很商场精英样的世家公子,突然变身为纯情青涩的毛头小子对她鲁莽告白,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先将人带开再处理后续了。她可不是演员,还得演戏给一堆好奇心旺盛的陌生人看。
“雯……雯莉,我是真心的……我我……”左公子结结巴巴,满头冒大汗,让人几乎要怀疑起这间酒吧的空调是不是故障了。
“走吧,你的司机应该将车子开到门口了,别让他等太久。”向雯莉很自然且快速的将账单交给柜台,在收回信用卡和签单收据之后,挽着左公子的手,将他带离这间酒吧。
“啊,好,呃……对了,我要结帐!”
“已经结了。别担心。”
“怎么可以让女孩子……”
“我们这是谈公事,要随着业务报告一同报公帐上去的,你可不能让我难交代啊,左先生。”
“不、不是的。我可以跟王叔叔说一声,你要知道,王云楼叔叔是我父亲的至交,你现在在他手下做事,我……”
向南结完帐之后,不紧不慢的跟在这一对身后,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王云楼?
这个名字令他眉头一挑,然后厌恶地皱了起来。
本来,在接收到向雯莉忽视冷淡的目光时,知道她完全无意与他谈话,连寒暄话都拒绝说一句,直接当陌路人看待。他向南也不是那种会对女人穷追猛打的不识趣男人……这辈子,对孙湉湉做过这类自讨没趣的事已经太足够了,不打算再增加难堪的经验。
虽然有些女人很容易就喜欢上他,但向南还没有自恋到认为全天下的女性都会被他吸引,至少,孙湉湉就不;而眼前这个曾经迷恋过王子齐的向雯莉也不。
所以,向南原本打算放过她的,遂了她的心愿,就在这里当个路人甲,这辈子再也不与她有所交集。可是,他们谈到了王云楼,勾起了他最不愉快的记忆,招惹出他最阴郁的心事,让他忍不住又做出冲动的事!
他跟在她身后,看她用了一会儿时间安抚那名长相英俊斯文的男子,终于将那名明显告白失败的公子哥儿给塞进车子里送走;然后,走到她身侧,对她道:“嗨,好巧。”
向雯莉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向先生。”
“向小姐。”向南耸耸肩,笑道:“真有缘,不是吗?”
“算是。”不得不承认,所以点点头。孽缘也是缘。
“进去喝一杯?”向南指着对面另外一间安静的酒吧问道。
这是个不允许别人拒绝的邀请,即使说得彷佛临时起意般的随意。向雯莉看着他的脸,原本只是想对他投递过去一抹冷笑的眼色,却因为从他眉眼间捕捉到了什么,一时有些恍惚,带着一抹遥远的怀念,让原本决意拒绝的心竟然就这么淡了……向南敏锐的意识到她眼神的不对劲,哼了一声,别过脸,下巴扬了下。
“走吧。”不容违抗的语气,也不问她是否同意。
他的无礼对向雯莉而言虽然是意料之中,毕竟过去四年来,他们在商场上的攻防战可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而得到手下留情的优待。可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他竟能摆出这么没风度的强势模样,真是教她感到不可思议!他这个性,却是一点也不像……呃,他生父那个家族出身的人啊。向雯莉瞪着那强势张扬的背影好一会,才慢悠悠的跟了过去。果然,血缘不能代表一切,真正影响一个人性格品德的,是生活的环境。这个向南,长得非常英俊,五官立体分明,显得很锐利张扬,性格独立,满溢着不羁狂放、无人可以驾驭的特质。
向南其实长得与王子齐有三分相像,可是因为两人气质截然不同,所以不仔细看,绝对无法察觉。
向雯莉是知道向南身世的。在五年前那场媒体战开打之前,王子齐就将所有能够提供给她的数据全都毫无保留的给了她,包括向南这件属于王家的秘密档案,无言的表示出:只要用得上,他不介意她将向南的身世曝光。
但她终究没用上。倒不是说她将向南当成最后的秘密武器……老实说,他这个人的身世,对那场商战而言,没有那么重要。那时她知道自己唯一的敌人是茶贤家族,而不是身为军师的向南,火力的重点自然全放在茶贤家族重点人物身上。
当然,她也不否认在心底深处,仍然有着为王家保留一点隐私的想法。于是,向南就躲过了那一次对他身世的打击;虽然向南这个骄傲的男人从来不知道他那被媒体称之为神秘莫测的身世背景,曾经有机会被利用来打击他。再说了,向南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以他眶毗必报的性格而言,真把他逼到那地步,他的攻击必定是疯狂而肆无忌惮的。一个眶毗必报又能力高强的敌人,只有傻子才会将他招惹到超过他的底线。
如果说,与王子齐曾经的一段情,是她不愿被世人提起的底线;那么向南的底线一定就是他的身世。向雯莉当年在分析向南这个对手时,就是这样想的。
两人在吧台无人的一侧坐定。
“喝什么?”向南问。
“特吉拉日出。”向雯莉对酒保说道。
“柳橙汁的别名?”扬眉笑问。
“事实上是:一分特吉拉酒加八分柳橙汁加一分红石榴糖浆,调成一杯特吉拉日出。”仔细说明内容成分,婉转的拒绝被取笑。
“一杯波本。”耸耸肩,回头对酒保点了酒后,再看向她,倒也省了说其它废话的时间,开门见山道:“其实我一直很意外于你居然还愿意留在王玺工作。我该敬佩你的公私分朋,还是感叹一声痴心无悔、真爱无敌?”
若不是他的语气太过认真,光是因为他说的这些话,就够向雯莉甩也不甩他,转身走人了。但,即使没有走人,她的脸色也称不上好看,严肃的看着向南。“我没有满足你好奇心的义务,我跟你甚至没有交情,向先生。”
“当然,你是对的。”
“那么,喝完一杯酒之后,我可以走了?”她有礼的问。
“如果我们谈到超过晚上十点的话,我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到你住的地方。”
“不用了,我有两名随传随到的助理,如果时间太晚,他们会来接我。你以为你可以任意主导一切?”她扬扬眉,好笑地问。
向南摇摇头。“当然不。不过你要想想后果。我可是在这个国家长大的地头蛇,而你这个来K国短期出差的人,出门在外,一切还是以和为贵的好吧?”
脑中回想着向南的生长数据,虽然不能说非常详尽,倒也点出了他确实在K国成长,而且他母亲的情人正是这个国家政治界的一个高官,对向南也百般信赖宠爱,这些年来所有的家财都交给向南一手打理。如果向南想找人麻烦,在这里绝对可以轻易做到。
向雯莉在心底权衡了下,露出一点无奈姿态,叹气道:“你为什么要对我的事好奇?我跟……他的事,已经过去五年了。”
“你是一个非常美丽、非常出色的女士。记得吗?我们还交手过!为什么我不该对你感到好奇?这些年追求你的男人那么多,多我一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不是吗?”向南笑道。
“我知道我有哪些优点,包括很清楚自己长得还不错。”她平淡地看着他,接着道:“但我知道你好奇的人不是我。”
“哦?”
“你针对的是王子齐,而你之所以针对他,是因为王家。”她挑明了说。
向南脸色一冷,质问:“你以为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你跟王家的关系,仅此而已。”早就被商场磨练出胆气的向雯莉自然不会被他的冷脸吓到,淡淡地道。
“你为什么会知道?王子齐说的?他知道我是谁?就算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个男人……”居然这么长舌吗?竟可以将这种事四处嚷嚷……向南咬牙。
“我想,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只是当你成为我们必须了解的对手时,你就应该知道你过往的一切,都会清清楚楚的呈现在我们团队面前。”
“你是说,王子齐的下属都知道了?”寒声问。
“不,知道的只有我。记得吗?那时我是团队首席,我的老板将你的数据给了我,所以我知道。不过由于那时的你并不是我们的主要对手,所以关于你的身世,就没有公开的必要。”
向南脸色很不好看,冷哼道:“你这么维护王家的面子,不让这件丑事公开,也不见王子齐被你的痴心感动,不觉得心灰意冷吗?”向南冷笑。“天晓得那个王家有什么可怕的魅力。瞧,同样是姓向的女性,同样出色而貌美,同样都被那些活在自己高高在上世界的贵族们辜负,却还愚蠢的致力维护着他们,一个为了王家男人,发誓再也不回祖国;一个被抛弃了,却还傻傻的留下来卖命工作,从来不敢有怨言。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不是吗!”
向雯莉看他将整杯波本一口饮下,然后又叫了一杯。虽然对自己过去的那段恋情被拿来与任何人相提并论感到不悦,但向南的情况看起来比她还糟,她也就不对此抗议些什么了。反正又不是朋友,没有什么交情,要求他道歉或者闭嘴都是没有意义的。随他去吧!
看在……难得在异国相遇的份上,也看在……王子齐曾经说过要感谢向南的那句玩笑话的份上……容忍他一下吧!反正也就这么一次了,以后再见他的机会微乎其微;今晚过后,两人就仍然是各自生命中的路人甲,再无交集了。
“你既然知道我跟王家的关系,又对王子齐旧情难忘,如果我追求你的话,你会考虑跟我交往吗?”向南喝完第二杯酒之后,突然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向雯莉差点被嘴里来不及吞下的酒给呛着,还好及时吐在捣着嘴的面纸上,没呛进气管。忙了好一会才有办法瞪他,并开口说话。
“就算你愿意委屈自己成为别人退而求其次的无奈选择,我也并不想再在类似的一块石头上跌倒两次。”无论怎么说,他都不是王子齐。
“不是退而求其次。除了少了贵族的身分,我任何一方面都比他优秀。”对于这一点,向南有绝对的自信。
向雯莉摇摇头,看着他,一副很是被他的异想天开打败了的样子。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只要与王子齐有关的话题,都能轻易让向南冒火。“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对王子齐还是旧情难忘!可惜人家现在正忙着扮演幸福家庭的好丈夫、好爸爸角色,至少在你仍然青春貌美的这几年,他没有向外发展的打算。等他开始想了,你也老到失去竞争资格了。相较之下,我绝对是你目前最好选择。”
“你实在太没有风度了!向先生!”任何一个美女都不会想要听到“老”这个字,聪敏而有才华的向雯莉当然不会是例外,所以她有些气恼的斥他。
“风度?那不过是装腔作势、虚伪的东西,我也会,但我宁愿在你面前真实。”
她忍不住翻翻白眼。与其是这样的真实,还是请虚伪一点吧!
“考虑一下吧!……如何?我觉得你不错,我们应该会很适合在一起。”
“我却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还是因为王子齐?”他不满于自己在努力游说后,仍然被想也不想的拒绝。那个王子齐就这么好?好到足以令跟过他的女人就此绝情绝爱、看不上别的男人?!
向雯莉看了下手表,然后再看看向南喝下的第五杯酒……开始后悔自己因为一时鬼迷心窍跟他过来喝酒的轻率决定。
她想,今晚最好到此为止了,所以趁着向南还没有喝得太醉前,对他道:“好吧,我不否认王子齐还在我心中占有一定的分量,虽然我很清楚我跟他之间已经永远不可能了。当不了王子齐的情人或妻子,我认了。目前,我跟他唯一能接受的关系是老板与员工的关系,不会再有其它的了。至于你说认为我们两人适合在一起的话,我是不同意的。一来,你并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或许你可以将就,我却不行,我仍然渴望遇到一份爱情。再者,我不想当王子齐的亲戚,那将会令我在公司里无以自处。”
“跟我结婚会让你感到丢脸吗?”向南寒声问。他一直痛恨自己是个私生子,但那并不表示别人可以鄙视他!
“当然丢脸!”向雯莉被他不善的态度惹毛,直言道:“当不成王子齐的妻子也就算了,我可没兴趣当他的婶婶,想都别想!”
“什么婶婶?你在说什么……”声音无预期的噎住,本来怒火满布的脸,不知为何霎时变脸为见鬼似的错愕,然后,就此石化。
可惜一心想离开的向雯莉再也没有理会他的心思,也就没注意到他脸上不寻常的变化。将酒钱都结了之后,随意对他挥挥手。“好了,够晚了,我得回饭店了。再见。”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但向南认为这漫长的一夜还不算结束。
他蹲在酒吧外头,拨着手机,耐心等着电话那头的人终于被吵到受不了而接听电话。
当电话拨了二十八次之后,终于被接起。
“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向南!”被打断睡眠、影响美容大计的向妈妈非常生气。
“老妈,这三十五年来,每年汇钱到你账户的人是王云楼对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不爽反问。
“如果你想尽快回到床上睡觉的话,就明确的回答我!”很压抑的声音。
“对啦!那又怎样?”当年这个浑小子就是从她存折上偷看到汇款人名字,才逃家去R国查身世的,一去就五年,还敢问!
“而王云楼是你大学同学对吧?”
“你逃家那些年不是都查到了吗?”干嘛明知故问!
“王云楼夫妻因为你而感情破裂,至今没有完全和好;王夫人长年旅居M国,鲜少回国,形同被放逐,是真的对吧?”
有点心虚的没应声。
“妈?”快回答!
“……差不多是这样啦!你不都知道了吗……”低声抱怨。
“我只问一句,”深吸一口气。“妈,我的生父是不是王云楼?”
“啊?什、什咳咳咳……什么?谁说的?”惊讶到不小心被口水呛到,惊呼连连。
“到、底、是、不、是?”咬牙重声问。
“当然不是……你爸爸是王松龄!王云楼是你大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啊!别告诉我你当年跑回家跟我说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就是这种一切!喂?喂喂喂!小南,你还在吗?小南?”
向南彻底傻了。不理会母亲在电话那头还在哇哇大叫什么,关掉手机,然后,看向天空,空洞的笑了出来。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夜晚,偏偏手机铃声还不饶人的拚命响着,他无奈的叹口气,只好将它往地上砸去……很好,安静了。
他想,今夜真是他这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了。
他以为王子齐是他兄弟,所以过去的五年,一直在向所有知道他存在的人证明自己完全不比王子齐差。但错了,王子齐不是他兄弟,是他侄子……侄子……这个可怕的名词害他全身起鸡皮疙瘩,好恶寒的感觉……不是平辈,是晚辈。
他浪费了五年的时间去跟一个晚辈较劲……以及……吃醋……以为是父亲的人,其实是兄弟。
以为是兄弟的人,其实是侄子。
所以,他在王子齐面前做了一件大蠢事。
以前,当他知道自己是王氏高门流落在外的私生子时,他发过誓,这辈子要很有出息,要闯出一番大事业,要给王家难看,就是打死也不要认祖归宗!现在,不要!他更坚定了不要认祖归宗的想法,永远不要!
这是他最新的誓言,将用一生去执行它……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他跟王家的关系!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他曾经长达二十年误会自己的生父是王云楼!永远不要让王子齐有机会叫他一声叔叔!
以酒为誓!
很好,买醉去吧!为这史上最糟糕的一晚,以及,最坚定、也最悲惨的誓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