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01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57 - 63


【第五十七章】 遇情敌银铃拔柳

    听了姚瑞霞的话,朱紫看了王惜珍一眼。
    王惜珍低着头,一幅谦卑的样子,可那通身的气派不是谁想有就有的,更不用说她那春花般灿烂的容貌和仙子般清新的气质了。
    朱紫知道自己是不能生气的,也不用生气。赵贞对她的心她早就明白了,何用跟不相干的女人生气?
    可是看到王惜珍,她就想起那个十里长亭的午后,王惜珍对着赵贞微微一笑时的样子。一直到了现在,朱紫还是觉得所谓的倾国倾城之美,就是王惜珍在阳光之下微笑的那一瞬间。
    跟她比,自己说得好听点叫美丽健康,说得难听点,就是粗俗艳丽了!
    另外,直觉告诉她,这个王惜珍肯定也很喜欢赵贞!
    有这样一个强敌环伺在侧虎视眈眈,真是令朱紫郁闷啊!
    朱紫心情很是低落,可还是努力装出笑容来,对王惜珍说:“那王小姐您就在金府好好住着吧!”
    她对着王惜珍微笑了一下,然后向左一拐,从旁边的一条小路走出了凌霄花廊,走了好远才在一个精致小亭边停了下来,细细欣赏小亭底座边的一丛墨菊。
    银铃紧紧跟着她,这时候看四周无人,悄声取笑道:“朱夫人呐,您刚才笑得可是比哭还难看呀!”
    朱紫没有说话,揪住一朵墨菊,闷闷地叹了口气。
    银铃一笑,手指轻轻一动,把那朵墨菊掐了下来,不知道手指怎么一揉搓,那朵墨菊变成了一片片的黑绿色的碎屑纷纷落地。
    朱紫轻轻跺了一下脚,把墨菊的碎屑踏在脚下,道:“银铃,这样太恶毒了,我只不过妒忌她比我美丽,所以心里难受!”
    说完,她依旧勉力微笑。
    银铃知道她心里难受,心里有了计较,却不再多言。
    出身金京高门的姚瑞霞的确胸中有一份丘壑,手下有几分本事,把这花园布置得颇具匠心,朱紫带着银铃慢慢逛着——她虽然自诩身强力壮,可怀了身孕,却也不敢大意。
    沿着一条旁植雏菊的小路往前走,一直走到几棵垂杨柳之下,前面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荷塘。荷塘里荷花早已不见影踪,就连那些荷叶,也有了几分惨败之象。
    银铃小声嘀咕道:“这金府是怎么回事啊,荷叶早就该拔了也不拔,看着难看死了!”
    朱紫微微一笑,正要卖弄几句诸如“留得残荷听雨声”之类的话,可转念一想,这样的话对赵贞说还是对牛弹琴,更何况银铃,于是一笑,并不说话。她想起上次从金京坐船回来,那时候她的病刚刚痊愈,晚上缠着赵贞陪她到甲板上去看月亮。当时明月半空,清风徐来,朱紫忍不住剽窃拽文道:“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取之无禁,用之不竭,而我与你却能共同享受,这是何等的快意!”
    朱紫说“山间明月”的时候,赵贞把披风接下来,披在了朱紫身上,硬邦邦道:“清风么?你不冷吗?”
    朱紫:“……”
    当时只觉得赵贞不解风情,可现在想来,却颇有几分甜蜜窝心。
    朱紫正在遐想,那边却有人接道:“表姐这个人,虽然因为主一府中馈,天天做的都是些家计之事,但为人却甚是风雅。她特地嘱咐下人们不要把这些枯荷拔去,说什么生平最喜李义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
    朱紫没想到有人比自己还装逼,心里一哂,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分毫。
    白衣素裙的王惜珍在青衣小鬟的搀扶下步步生莲缓缓而来。
    她的脚步虽然轻微,可银铃早就听到了,所以微不可见地往朱紫身旁移了一步。
    王惜珍站在朱紫面前,微微福了一福。直起身来,寒星般的眼睛缓缓扫过朱紫,她看着眼前这个愈来愈明媚滋润的女子,心里不由得更是苦涩。
    去年她也是这个时候见的朱紫,不过那时候她是丞相府的小姐,朱紫却只是贞哥哥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通房。当时她根本没有正眼看朱紫一眼,只是一声“赏”,朱紫就得乖乖地接赏谢恩。
    一年过去了,朱紫成了南安王的贵妾,人人敬称一声“朱夫人”,而自己却飘零天涯寄人篱下,还不得不向这个小小的妾室施礼。
    这整个大金朝,都知道自己父亲一党是被太子和二皇子联合扳倒的,唯有这南安王爷,年纪轻轻却手握兵权,又洁身自好,从不参与朝中争斗,好好结交的话,倒是可以成为父亲起复的一大助力。以前自己那些对赵贞的小儿女的心态都随风去吧!
    她咬了咬牙,暗自下了决心。
    王惜珍此时距离朱紫很近,面若春花色若春晓,端的是一个惹人怜惜的大美人。
    她的眼睛中带出些卑微,怯生生地看着朱紫:“朱夫人,世事变幻,惜珍全家流配,惜珍一介弱女,一路之上苦不堪言,蒙王爷青眼,念着幼时情分,拔惜珍于苦海之中,把惜珍送到润阳,安置在惜珍表姐府中,惜珍对王爷唯有感恩不尽……”
    朱紫看着她,心里仍在郁闷。
    这个王惜珍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到虽然朱紫知道她接近自己不安好心,可是仍然不好意思对她说出难听的话来。自己尚且“我见犹怜”,更不用说赵贞了。真是烦恼死了!
    王惜珍说了半日,不见朱紫接话,悄悄望去,只见朱紫揪着一朵贡菊正在蹂躏呢!
    银铃却看不得已经怀孕的朱紫如此纠结,她解决问题的方法一向简单而有效。
    银铃卷起衣袖,走到一株杨柳之前,皱着眉头大声道:“这株柳树生得位置很不合适,碍了我们夫人的眼!”
    说着话,她腰一弯,两手握住柳树的树干,微一使力,竟把这株杨柳给连根拔了起来。
    拔出杨柳之后,银铃拖着这棵杨柳往莲花池边一扔,拍拍手,不怀好意地扫了王惜珍一眼,道:“银铃是个粗人,只会这些简单的伎俩!”
    她看向朱紫,笑着说:“夫人,这下没有碍眼的了吧!”
    看着银铃和这棵倒霉的杨柳,朱紫哭笑不得,可还是应景地接了句:“银铃,你的一身功夫怎么能用在这种地方呢!”
    王惜珍看呆了,一直到全家流配之前,她多年娇养深闺,接触的都是面带微笑暗里下绊的宅斗,哪里见过这样赤裸裸的人身威胁。
    俊美无俦冷峭如玉的贞哥哥房里怎么是这样的浅薄女子!她怎么配得起贞哥哥!贞哥哥该有的是如花美眷,共度似水流年!
    可是,饶是这样想着,王惜珍还是悄不可见地往后退了一步,对于朱紫和银铃这样的粗人,她真的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
    银铃扶着朱紫的胳膊,道:“夫人,那边花池里种的是白菊,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朱紫正要点头答应,忽然远处传来喧哗声,朦胧听着好像是“南安王爷到,诸女眷回避”。
    她忙仰首望去。
    王惜珍也呆住了,金府后花园进行的是女眷集会,远在云泽的贞哥哥怎忙会赶回来而且闯了进来?
    心中带着疑问,她看向园门方向。只见小路的尽头,一身白袍玄色披风的贞哥哥带着几个亲兵大步流星向这边而来。
    王惜珍的心一颤,心脏跳动的频率开始加快。
    如今她虽然已不再是丞相府小姐,没了往日荣光,可是因祸得福,原来横亘在她和贞哥哥之间的家族鸿沟却也没有了,她只求能够呆在贞哥哥身边,即使是做一个小妾也无所谓——她有自信贞哥哥一定会独宠她的,朱紫之类的贱婢根本斗不过她!
    赵贞接到银铃派人送来的喜信之后,连夜骑马赶了回来。刚回到王府,他就听说朱紫去了金总兵府赴菊花花会,不由大怒,连衣服都没换就骑马来了金府,不顾后花园是女眷集会,直接闯了进来寻找朱紫。
    他很快走到朱紫面前,俊脸上罩了一层严霜:“有了身子也不知道好好在府里养着,你是傻瓜么?有没有脑子……”
    看他这样严厉,朱紫眼巴巴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赵贞吵了几句,看她这样乖顺地低头不语,胸腑中那股怒气渐渐消散,上前握住朱紫的手,刚要安慰几句,却发现朱紫的胖手冰凉。
    他皱着眉头扫了一眼朱紫,看到她外面没穿大衣服,只穿着一件水红褙子,确实有点单薄,心里又有些恼怒,正要再斥,却见朱紫抬起头看着他,大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幅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伸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朱紫身上,又怕太长绊着朱紫,从自己腰间解了根绦子,拦腰系在了朱紫腰上。
    赵贞牵着朱紫的手正要离开,忽听旁边传来一声怯生生的“贞哥哥”,他这才注意到王惜珍在旁边站着。
    “哦,是惜珍啊!”赵贞一边牵着朱紫走,一边道,“好好在金府住着,有什么需要可通过金总兵告知本王!”
    赵贞注意力都在朱紫身上,随口一说,牵着朱紫就往前走。
    王惜珍早就准备好的长长的一席话根本来不及说,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牵着朱紫走远了。


【第五十八章】 细算账王爷吃瘪

    赵贞面沉如水,牵着朱紫快步往前走。
    走了几步之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步子迈得太大,朱紫有点儿跟不上了,这才逐渐放缓了脚步,让朱紫和自己并排而行。
    银铃和赵贞的亲兵不敢紧跟,远远落后约十步跟在后面。
    金府后花园里的那些来参加菊花花会的大家小姐和贵族夫人们,好不容易有机会这么近的距离瞻仰参观以俊美闻名的南安王,除了寥寥几个真正经的,比如孙知府的夫人田氏及其嫡出的大小姐,其她人都没有依礼回避,而是在花丛之前亭子之内道路之旁悄悄窥看。
    赵贞却是走得目不斜视一派自然。
    他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直闯到人家的内宅已是很不合适,再去看人家的妇人更是违礼。
    他一介君子可不屑于做这等登徒子才会做的事情!
    快要走到后花园门口的时候,看到身旁已经没有人了,赵贞用力攥了一下朱紫的手,低声道:“回府再算账!”
    朱紫一凛,正要辩驳,此时已经出了后花园的月亮门,就见前面一群身着甲胄的将军们涌上前来,纷纷躬身见礼:“见过王爷,见过朱夫人!”
    朱紫忙敛容还礼,可是右手却被赵贞握住了,没法行礼。她用力挣了挣,赵贞用饱含警告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向着这群将军吩咐道:“各回各府,明日辰时在本王外书房集合!”
    说完,他昂首挺胸牵着朱紫就往外走。
    这时,一个青年将领出列道:“王爷,标下的事——”
    “明早再说!”赵贞一边走,一边招呼后面的赵壮,“还不去准备轿子!”
    跟在后面的亲兵里跨出一个黑黑壮壮的少年,抱拳答了一声“是”,迅疾离去了。
    朱紫认出方才出列的那个青年将领是赵贞颇为重视的新军的昭武校尉孙喆。她随意看了一眼,谁知道却和孙喆的视线对上。朱紫眉头一皱,移开视线,她觉得这孙喆目光灼灼,过于放肆。
    到了金府的前院里,只见一顶彩锦璎珞轿子已经停在了院正中间。
    赵贞走过去,先掀开帘子看了看,又用手按了按,觉得这轿子朱紫坐着一定不舒服。
    可是转念一想,朱紫怀着身孕,坐车会有颠簸,更是不行。车和轿一比较,反倒是这个轿子更合适一点。或许这个轿子还可以再改装一下。
    他心里有了计较,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一手掀着轿帘,一手放在了轿顶,怕朱紫莽莽撞撞碰着了脑袋。
    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朱紫往轿子里进的时候,饶是弯着腰,脑袋还是撞上了赵贞的手心。
    朱紫进了轿子坐了下来,发现这轿子里面甚是宽敞,就看着赵贞,谄笑着撒娇:“王爷,进来陪陪我嘛!”
    赵贞看她笑得真是太假,本来正要斥责,可是看到朱紫大眼睛眼巴巴看着自己,满是祈求,一下子想起自己和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心一软,低声道:“好!”
    他也坐了进去。
    后面那群将领们眼睁睁看着一向英明神武冷静自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兼南安王爷施施然钻进了小妾的轿子里,皆是目瞪口呆。
    昭武校尉孙喆嘴角微弯,桃花眼中闪着诡谲的光。作为金京有名的花花公子,他可是无数怨女贵妇的春闺梦里人,不知道给多少世家公子贵族老爷或批发或零售奉送过绿帽子一顶。
    王爷这么看重他这个小妾,对孙喆来说就更有挑战性了!
    孙喆饶有兴致地看着轿夫起轿。
    乘坐着王爷的彩锦璎珞轿子离开之后,那些将领们这才敢放松下来,孙喆修长的四肢也舒展开来,与同侪们调笑着。将领们在云泽湿地辛苦了将近一个月,好不容易借王爷小妾的光也跟着跑了回来,调笑几句之后,他们很快也作鸟兽散了。
    坐在轿子里的朱紫并不老实,轿子一开始走,她就把赵贞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解开他的护腕,把手伸到赵贞剑袖里面,从赵贞的手腕开始往上摸,边摸边发表意见:“王爷,你更硬了!”
    赵贞本来在酝酿斥责朱紫的话,闻言不由一愣:“更硬?”
    他是真的想歪了。
    朱紫摸完他的手臂,把手伸了出来,隔着袍子放到了赵贞腿间,用力捏了捏,一脸坏笑:“王爷,真的硬了!”
    赵贞酝酿良久的斥责早已被扔到了爪哇国,被这二十多天不断操练晒黑的俊脸微微透出红来。被朱紫偷袭了好几下之后才压抑着声音道:“你又淘气了!”
    朱紫嘿嘿一笑,手玩得更起劲了。
    赵贞难耐地低声呻吟了一下:“回家再收拾你!”
    听赵贞的口角由“回府再算账”变成了“回家再收拾你”,朱紫不由大乐,把身子都倚在了赵贞身上,扭头斜睨着他:回去还不知道谁收拾谁呢!
    回到延禧居外院,四清等人围了上来,正要搀扶朱紫,却被赵贞斥道:“不要跟上来!”
    他拉着朱紫就往延禧居的内院走。
    进了卧室,赵贞小心翼翼把朱紫抱了起来,走到床边放到了床上,又拉开被子盖上。想了想,自己也拖了靴子上了床。
    朱紫坐在床上,拉了一个大枕头放在身后,舒舒服服倚了过去,正要说话,却闻到一种很是奇妙的味道,她皱起鼻子闻了闻,发觉这味道当真是臭不可闻。
    朱紫顺着臭气追寻来源,掀开被子,终于发现了罪魁祸首——赵贞的臭脚!
    朱紫一手捂鼻子,一手推赵贞:“哎呀,臭死了,快去洗澡!”
    一直有洁癖的赵贞却一动不动,懒洋洋地挤到朱紫背后的大枕头上靠着。他骑马跑了几个时辰,累得骨头都是酸的,一沾床就不愿再动了。虽然知道自己脚臭,却不想去洗。
    朱紫推不动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她把嘴巴凑到赵贞耳边,娇声道:“我的王爷呀,你想不想让我给你那个……”
    赵贞听明白了,想起那销魂滋味,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尾椎骨开始沿着脊椎往上升,浑身的寒毛仿佛过电一般都竖了起来,他马上道:“想!”
    他抓住朱紫就要那个,朱紫笑着说:“你先去洗个澡,等一下想怎么来我就怎么来!”
    赵贞也不多言,马上掀开被子下了床,连靴子也不穿,直接就去了净房。
    朱紫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记着用那个菊花香味的香胰子哦!”
    朱紫抚摸着光溜溜香喷喷的赵贞,把赵贞全身都摸了一遍,亲了一遍,这才握住了那个早已雄赳赳气昂昂的物件。
    数登极乐之后,赵贞搂着朱紫,忍不住又猥琐了一次:“朱紫,这次味道怎么样?”
    朱紫累得腮帮子都是酸的,没好气地说:“苦的!”
    赵贞洗澡用的是加了杭白菊精制成的香胰子,味道可不就是苦的!
    赵贞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解决,就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和朱紫排倚在大枕头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孩子几个月了?”
    朱紫一愣,想了一下,才明白赵贞的意思。她笑了一下才道:“我反应是有点慢哎!”又道:“我也算不清,反正像是在船上的时候有的!”
    赵贞嗯了一声,把手伸进被子里,在朱紫微凸的腹部轻轻抚摸着。
    在接到喜信的那一刻,赵贞也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只是鼻子一酸,差点落泪。
    此时,赵贞的感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已经十九岁了,早就该有子嗣了,而他也早就盼着朱紫怀孕了。所以,知道朱紫有了身孕,他实是欢喜无限的。
    另一方面,想到朱紫那淘气丫头的肚子里居然有了他们两个的结晶,心中就觉得奇妙无比。骑马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哪一次一射中的射中了目标的呢?
    还有,他也在想如何同母妃和外家高府把这件事摊开来说,如果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那他赵贞就枉为男人了!
    赵贞的心里波涛汹涌不断翻滚,但是到了嘴边只有一句话:“朱紫,要当母亲了,你不要再淘气了!”
    朱紫这几日睡够了觉,此时虽然累,但头脑还是很清醒的,听了赵贞的话,张嘴就要反驳。
    赵贞却接着道:“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切要小心!”
    “呃——”朱紫满腔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大眼圆睁看着赵贞,“你还要去哪儿?”
    赵贞心里乱糟糟的。
    本来觉得没什么的,可是如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酝酿了半日,他张口解释道:“现在是九月了,到了十一月份,大金和乌吐国之间的阚泽湿地就要冻成平地,天险就要变成通途。据骁骑回报,乌吐国正厉兵秣马,准备南侵。”
    他把朱紫抱起来,搂在自己怀里:“我,又要出征了!”


【第五十九章】 去金京大军集结

  朱紫一愣,马上从赵贞怀里挣了出来,眼睁睁看着他:“要去多久?”
  赵贞看着她,发现她的眼睛里已经蒙上了一层水雾,眼圈也早就红了。他心里就有些堵得难受,张口斥责道:“有什么好哭的?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心乱如麻,掀开被子下了床,胡乱穿上衣服就往外走。在走出房门的那一瞬间,他听到卧室里传出朱紫撕心裂肺放声大哭的声音。
  他的身子只是顿了顿,很快就迈步出去了。
  他本来就是武将,朱紫一直知道的,两人也一直聚少离多,有什么好哭的?再说了,这次他和父皇做了充分的战前准备,定下的最终目标就是一举完胜乌吐军队,为大金百姓换来十年的休养生息。
  他边走边想,很快把朱紫抛到了脑后。
  下午的时候,赵贞和北静王派来的亲信丁庆军在书房里谈了半个时辰。赵贞这次还是准备和二皇兄联合,他负责前线作战,赵正负责后勤,兄弟联手,把这不得不打的一仗给打好打漂亮!
  正事说完,宾主双方因为彼此达成了协议,都非常满意。
  赵贞心里轻松了不少,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本王小妾朱氏的妹妹在二哥府里,不知道过得怎么样呐?”
  丁庆军堆出满脸的笑,欠身道:“禀报王爷,收到您的书信后,我们王爷很是重视,小朱氏现在已经抬为贵妾做了夫人,被王爷亲自安排进了茜香居!”
  赵贞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傍晚的时候,赵贞终于抽出了点时间,想着去看看朱紫。
  回到延禧居,他先不急着进内院,而是把银铃和四清叫了过来,交待了几句,这才背着手踱进了内院。
  朱紫还在蒙头睡觉。
  赵贞走了过去,轻轻地揭开了被子,在床边坐了下来。他也不叫朱紫,自顾自地说:“你妹妹叫朱碧吧?她在北静王府的名字叫碧娘,听说已经成了朱夫人。”
  朱紫表面上看着是一动不动闭着眼睛睡觉,实际上一听到赵贞进来的声响,她的耳朵就竖了起来。
  赵贞又要去打仗,她自然是不乐意的。战场上刀枪无眼,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朱紫还记得自己刚进赵贞房中时在赵贞身上看到的那些伤口。
  赵贞生气离开之后,她先是嚎啕大哭,哭累了就开始理智思考。最后,虽然心里明白赵贞自是非得去不可的,可是心里就是伤心,就是难过,更多的是对赵贞的心疼和担忧。
  她早就想去找赵贞和解了。
  赵贞既然这样和她说,就预示着两人又要分开了,那她应该珍惜和赵贞在一起的时光,好好陪着她。
  现在却是赵贞先来和解了,她怎么还会拿着架子不下台?
  朱紫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床上,一把抱住了赵贞。
  赵贞看她头发乱蓬蓬的,眼睛肿的跟个桃子似的,脸上也哭得黄黄的,心里很是怜惜,一边帮她拢着头发,一边低声斥责道:“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么一点不知道保养?我这样离开的话,怎么能放心?难道要我一边打仗一边担心你?”
  朱紫不说话,只是抱住他,泪水又一次像小河一样流了出来。
  “你放心,你和儿子,我都会好好准备的!父皇和母妃那里,外公和舅舅那里,二哥那里,我都会交待的!”
  朱紫哭得鼻子塞得厉害,嗓子也哑了,她抽抽噎噎地说:“我才不是为这个!”
  赵贞在她背上轻抚着:“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抱紧朱紫,鼻子也有些酸涩,却努力忍住:他一向自诩为英雄的,怎能这样儿女情长?
  “我率领南疆戍兵、新军和骁骑去金京;禁军和金京戍兵已在金京集结,就等着我过去了;北疆戍兵也在集结。算算都超过五十万人了,有这么多人我还打不了一个小小的乌吐?”
  “九月十五我们就出发,你也跟着我,到了金京,你就跟着母妃住在宫里。”
  “……”
  赵贞絮絮地交待着。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儿女情长的男人。
  “我饿了!”朱紫擦干眼泪,努力笑着对赵贞说,“我想吃火锅!”
  赵贞瞪了朱紫一眼:“怀着身子怎么能吃辣的!”
  “我就要!”朱紫难得的蛮不讲理,“就要吃!”
  赵贞才不惯着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站了起来。
  晚上,朱紫终于吃到了肖想已久的火锅——只不过里面连一粒辣椒都没有,简直是要淡出个鸟来!
  吃饭的时候,朱紫良心发现,对赵贞说:“朱碧的事情,谢谢你啦!”
  赵贞一幅高傲的样子,理都没理她,默默吃饭。
  晚上的时候,赵贞带着朱紫去了他的设计室。
  赵英赵勇等助手早已等在那里了。
  原来是要给朱紫改装车子。
  赵贞的目标就是把车子和轿子结合在一起,适合孕妇乘坐。
  看着赵贞一边画图一边指挥着赵英他们忙来忙去,朱紫刚开始还看得津津有味,后来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赵贞就吩咐银铃带着她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夜没睡的赵贞连延禧居都没回,直接在外书房洗漱了,辰时又召集麾下将领召开军事会议,安排军队从润阳到金京一路行军的具体事项。
  军事会议一直开到了日中才散。
  散会之后,赵贞揉揉酸涩的眼睛,向延禧居走去。
  朱紫已经从赵雄那儿知道王爷一夜没睡,又忙了一上午,连早饭都没吃的事情了。一见赵贞过来,她忙吩咐人摆上早就准备好的赵贞爱吃的饭菜汤水。
  伺候着赵贞吃完,她又催着赵贞赶快去睡觉:“我要睡午觉,你得陪着我!”
  赵贞无奈地答应了,其实他心里还操心着没改装好的轿车呢。
  躺到床上之后,朱紫背对着赵贞往赵贞怀里一缩,两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九月十五那天,赵贞在润阳城外的校场检阅军队准备出发的时候,朱紫已经那个登上了赵贞的大船。
  和她一起坐船进京的,除了大雁姑姑、胡妈妈、银铃和四清之外,就是赵贞改装好的拥有“独家专利”的赵贞牌改装“轿车”——因其虽是车子,可又具备轿子的特点所以如此命名。
  此时秋高气爽,船只行在大河之上,正是“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之时,风景美不胜收,可朱紫一想到要和宫里的贵妃娘娘住在一起,心里就慌得很。


【第六十章】 入皇宫盛情难报

  朱紫乘坐的大船在大河上行驶了十日,一直驶到江州府的码头时才泊了下来。
  朱紫已经十天没见赵贞了,心里很是思念,她大胆猜想赵贞也在思念自己,一定会过来。
  她计算了一下行程,觉得她们坐船还是慢一点的,赵贞一定先到了江州。
  大船停下来之后,朱紫就站在舱房的窗前,盯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人,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
  胡妈妈四清她们都明白朱紫的心思,怕她不好意思,都故作不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怕朱紫尴尬。只有银铃,看到朱紫趴在那里,眼睛嘴巴都快要贴到窗子上去了,忍不住开玩笑道:“王爷军务繁忙,一定不会来的,你不用看了!”
  朱紫却不相信她的话,虽然不好意思再贴在那里看了,可是隔三差五仍要偷偷瞄一眼。
  银铃看她穿得单薄,就去拿了一件月白色绣紫色竹叶的复襦过来,帮朱紫穿了上去。
  穿好衣服之后,银铃好奇心大起,想看看朱紫肚子里的宝贝在做什么。她蹲下身子把耳朵贴在朱紫已经明显凸起的小腹上,静静听了一会儿之后,站了起来,很严肃地说:“朱夫人,您饿了!”
  朱紫大乐:“我都快两个时辰没吃东西了,难道还不许我饿么?”
  因为朱紫最近孕吐刚刚结束,不太吃想荤腥,银铃就去吩咐厨子做了一碗素面。
  素面刚端上来,朱紫拿着筷子还没来得及吃,赵贞就推开舱门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是王府里的许文举大夫和侯大夫,赵福和赵壮跟在最后面。
  赵贞一进来,眼睛一扫,看到朱紫要吃的面,发现是一碗清水煮面,只零星点缀着几粒葱花,心里就有几分不满:“你现在是一个人么?这么吃会有什么营养?就不能懂事一点?”
  朱紫乍一见他,满心都是欢喜,大眼睛都要放出光来了,谁知道他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大段训斥,又不能当着这么多的人反驳他,于是就十分委屈,眼圈马上红了。
  许文举大夫笑道:“王爷,这孕妇到了三四个月的时候,是吃不得荤腥之物的,能强着吃点素面已经很不错了!”
  赵贞这才知道自己训错了,他瞟了朱紫一眼,发现她正垂着眼帘不看自己。赵贞知道朱紫也生气了,想着要安慰几句,可当着满舱房的人他也说不出什么来,沉吟一下,看向朱紫:“你还不吃?!”
  朱紫瞪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刚吃了几口,朱紫抬起头就看见了赵福,心里一动,笑着对大雁说:“大雁姑姑,你带赵福去底舱看看我那辆轿车的榫子都稳固不稳固?”
  大雁闻言,面上虽然依旧平静,可看向朱紫的眼睛却带了几分喜意。赵福一直跟着赵贞,他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面了。
  赵贞垂下眼帘,端着茶盏正要喝的手顿了顿,瞟了朱紫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亲手改装的轿车是没有问题的,看来朱紫是想给赵福和大雁创造机会。这丫头,还是这么淘气!
  朱紫吃完面,漱完口,这才坐定,许文举大夫开始给她诊脉。
  一切情况都很稳定,许大夫只是叮嘱朱紫待孕吐症状不明显之后注意饮食营养。
  朱紫听说一切稳定,心里很高兴,可是想到自己以前喝了那么久的避子汤,又有些担心,看了看四周,知道都是赵贞的亲信,这才开口问道:“我以前喝了一年的避子汤,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许大夫和旁边一直端坐着喝茶的侯大夫不由相视一笑,道:“朱夫人不用担心,完全无碍的!”
  侯大夫接着道:“全大金怕是也找不出咱们王府这样的避子汤了!”
  许大夫含笑道:“夫人服用的避子汤是王爷命我和侯大夫共同调配的,不光有避子之效,对身体也有一定的功效!夫人属于宫寒体质,喝了还有一定补益的!”
  朱紫和侯大夫许大夫说话的时候,赵贞垂眸喝茶,并不说话。
  看到朱紫看向自己的那饱含歉疚的眼神,他依然很淡定地放下茶盏,扫了朱紫一眼,然后道:“好了,你们退下去吧!”
  舱房里很快只剩下朱紫和赵贞两个人。
  赵贞放下茶盏,冷冷道:“还不过来!”
  朱紫正处于满心的歉疚之中,一听他发话,马上颠颠地小跑过来,小心翼翼在赵贞腿上坐了下来。
  “谁让你坐这里了?”赵贞俊俏面目板得极为严肃,“给我起来,趴在桌子上!”
  朱紫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从他腿上起来,背对着赵贞趴在桌子上。
  赵贞伸手在朱紫屁股上用力搧打了一下,“啪”的一声脆响。
  朱紫害疼,可也知道自己错了,倒也不开口求饶。
  赵贞又抬手打了两下,这才把朱紫抱到自己腿上坐下,沉声问道:“以后还信不信我?”
  “信。”朱紫低低答道。
  赵贞把朱紫抱在怀中,两人重归于好,无限绸缪自不必言。
  朱紫坐船从润阳到金京,每到一个大码头总要停一停,因为赵贞都会来看她。就这样走走停停,到金京城外的码头时,已经是十月下旬了。
  她上船时穿的是薄薄的夹衣、复襦和薄绸裙,下船时披上了披风,换上了厚锦裙和厚夹裤了。
  赵贞比她先到的京城,安顿下军队之后就来到码头等她一起进宫。
  朱紫独家拥有的赵贞牌轿车也随着朱紫下了船。
  赵贞把自己的乌云盖雪爱马交给亲信小厮,自己也随着朱紫坐进了轿车里。
  朱紫坐在车里,惊奇地发现这个新车确实和以前的车不一样,没有了颠簸的感觉,就像是坐在轿子里,但是又比轿子稳。
  她忙问赵贞这是什么原理,赵贞很有耐性地开始解释,可是说了没几句,朱紫因为听不懂什么平衡啦摇摆啦这些东西,就不愿意再听了,弄得赵贞很是郁闷——他难得有这样乐于解惑的时候的。
  他们一直往皇宫而去。
  一路上,赵贞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给了朱紫一包银票,并且告诉她:“赏人什么的,自有银铃,你不用管!”
  怕朱紫担心,他又交待道:“住在宫里不用担心,父皇和母妃都会护着你的!我的人也会护着你的!”
  赵贞没有和朱紫细说,他的父皇之所以会护住朱紫,是因为赵贞带着五十万大军出征在外,朱紫和腹中的孩子是最好的抵押品;他的母妃一定会护住孩子,是因为如果他一去不回,朱紫腹中的孩子就会是赵贞惟一的血脉。
  看着孩子般稚嫩的朱紫,赵贞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担心乌吐国会派人过来挟持朱紫和孩子,虽然银铃和四清的功夫都是很不错的,但是哪有比住在宫里面更安全的地方呢?
  只有这样安排了。
  朱紫和孩子得到了保护,父皇得到了保证,母妃得到了安慰,自己也得到了安心。
  朱紫没想到皇上和贵妃娘娘会一起站在青云殿大门外迎接自己,不由惶恐不已,眼睛看向赵贞。
  赵贞却很是镇定,拉着朱紫一起跪了下来。
  “参见父皇、母妃。”
  朱紫不敢喊“父皇”“母妃”,只是低声跟着说“皇上”“娘娘”。
  皇帝和贵妃含笑上前,搀扶起赵贞和朱紫。
  一行人往正殿而去。
  赵贞和皇帝贵妃一起进了正殿,自有正事要商议。
  贵妃娘娘的贴身大宫女黄莺姑姑在前引着,大雁姑姑带着银铃等人搀扶着朱紫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几个太监跟在后面拿着朱紫等人的行李。
  已是初冬季节了,花园里有些萧瑟,只有些光秃秃的枝条和发黄干枯的草。
  朱紫的住处早就安排好了,在青云殿后花园深处,名唤“青竹小楼”。
  青竹小楼是一座三层木楼,外表看着有些旧,看来有些年头了。可是朱紫一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室内暖融融的,布置得既清雅又舒适,里面的物件,随便拿起一个都是很珍贵的。
  黄莺姑姑看上去也就是二十一二的年纪,却很是沉稳。朱紫发现贵妃娘娘和赵贞在用人上品味一致,都喜用沉稳一点的人。
  黄莺笑着道:“一收到王爷的书信,娘娘就开始紧张,天天催着选地方。本来想让夫人和她一起住在前殿的,可是又怕……”
  黄莺姑姑点到为止,接着道:“好不容易选定了这里,娘娘又嫌太旧,想要重新油漆外面,又怕新漆有毒,对夫人您不利,所以就没敢重新油漆。”
  “然后就是铺地龙、收拾房内。娘娘生怕来不及,一直日日督促着,每件东西都要细细过目,生怕有一分不妥!”
  朱紫一进这小楼,就已经感受到了贵妃娘娘的用心,不由很是惶恐——如此盛情,如何回报?


【第六十一章】 聚寒夜校场誓师

    皇上、贵妃和南安王三人坐在正殿里闲话家常联络感情。三人从来没有聚在一起有过这样的温馨时刻,都有些唏嘘。正在这时,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虎大伴走了进来,禀报道:“皇上,玉嫔娘娘身子不爽,派人来请皇上呢!”
    玉嫔娘娘是皇上新近宠爱的一位妃嫔,今年才十五岁,年纪幼小,生得甚是娇嫩可爱,更兼貌美如花。皇上待之如珠如宝如玉,赐名号曰玉嫔,现在正宠冠后宫红极一时。要不然虎大伴这样势利的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禀报皇上。
    皇上的脸顿时就有些尴尬,想去吧,看着身材高挑早已成人的儿子坐在眼前;不去吧,那玉嫔最是娇惯,夜间又要哭闹,到时候就不好哄了。
    赵贞凤眼之中精光一闪,板着脸道:“父皇还是去安慰安慰玉嫔去吧!”
    皇上得了这个台阶,客气了几句就离开了。
    他一离开,高贵妃和赵贞母子俱都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半天,高贵妃才说了句:“真恶心!”
    赵贞不说话,他从来不觉得像父皇这样五十岁的男人,和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女孩在一起,天天上演“一树梨花压海棠”有多么风雅,只觉得恶心和变态。
    “是二哥送进来的。”他淡淡道。
    母子相视一看,都不再多言了。
    赵贞明日就要誓师开拔了,也想和母妃说点知心话,想了一会儿方道:“母亲不要想太多,好好将养身体,将来跟儿子到南疆去,自自在在过活。”
    母子两人都知道这个“将来”预示着什么,所以都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
    最后,赵贞交待高贵妃道:“母妃,朱紫身怀有孕,她的饮食一定要注意!”
    高贵妃凤眼一瞪:“我若是不知道这些,如何把你养下来?还养这么大?”
    赵贞撞了南墙还不回头,又道:“朱紫嘴馋,让小厨房平日里多给她准备点新奇点心。”
    “知道啦!”
    “也别让她吃太多,大夫说吃太多将来不好生。”
    “你走吧!”贵妃彻底怒了,起身打算拂袖而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赵贞。
    赵贞也站了起来,看着她。
    当年多么美丽的母亲,看着美貌依旧,可是眼中却透出无限的沧桑和疲惫。她在皇宫这苦海里熬了这么多年,唯一的依靠和指望就是自己了。
    “母亲,你一定要保重!”他看着母亲,跪了下来,眼中有些湿润,“儿子也会保重!”
    高贵妃快步走了过来,抱住赵贞的头。
    这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住在皇嗣居,自己只有逢双日才能去探望;十二岁还是小孩子,就离开自己,独自去了南疆开府建牙;十四岁就开始上战场,一直到现在,她如何不知道他身上有着累累的伤口……
    这是一个多么可人疼的孩子啊!
    他要去生死难卜的战场,临行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照顾好他喜欢的人和他未来的血脉,自己怎么会拒绝?
    “贞儿,你放心!”高贵妃的声音很平静。
    赵贞没有说话。
    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怕母亲发现自己的眼泪。
    过了良久。高贵妃帮赵贞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道:“我已经禀报了皇上,让青云殿偏院那起子低等嫔妃都搬了出去。你今晚就住在青竹小楼吧!”
    后花园的青竹小楼里,朱紫看行李什么的都搬进来了,给银铃使了个眼色,银铃拿出些银锞子出去赏了小宫女和几个太监。
    朱紫就把黄莺姑姑请到了楼下的正堂里,含笑拿出一张大面额银票,亲手交给了黄莺姑姑:“今日辛苦姑姑了!”
    黄莺知道南安王爷有的是银子,而且自己收了的话,这位朱夫人才会在青云殿里住得更加安心,也就坦然收下了。
    在黄莺姑姑和大雁姑姑的安排下,朱紫一行人很快就安顿了下来。因为怕爬高上低的不安全,朱紫就在一楼的主卧住了下来,胡妈妈和银铃住在她的隔壁方便照看;大雁姑姑带着四清,在楼外的偏房住了下来;黄莺姑姑带着两个心腹小宫女白天过来,晚上再回前面去住。
    黄莺姑姑看这边安排好了,就带着小宫女回去向贵妃娘娘复命了。
    没过多久,赵贞就独自一人沿着花园小径走了过来。
    他头戴亲王玉冠,身穿白色绣四爪海龙亲王礼服,面色凝重,俊俏的脸上似乎凝着一层寒霜。
    赵贞一进来,胡妈妈和大雁姑姑立刻带着人退了下去。
    正堂里只剩下赵贞和朱紫。
    朱紫看到他的表情,有点担心,忙凑过去问道:“怎么了?”
    赵贞在花梨木雕螭罗汉床上坐了下来,用手抹了一把脸,半晌没说话。
    朱紫直起身子跪在床上,帮他按摩头顶。
    过了一会儿,赵贞才道:“朱紫,一切都安排好了!”
    朱紫“嗯”了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臂,想抱住对方,结果就是搂在一起,来了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天刚擦黑,黄莺姑姑带着小宫女提着食盒把晚饭送了过来。
    银铃和四清把饭菜摆好也就下去了。
    赵贞和朱紫清清静静吃了一顿晚饭。
    夜里的时候,外面刮起了大风,狂风摇撼着青竹小楼前的竹林,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给人寒气逼人的感觉。青竹小楼内的地龙发挥着作用,朱紫房间内暖融融的。
    床上盖的是一条厚被子,朱紫犹可,赵贞却被热出了一身汗。朱紫索性起身把厚被子收了起来,抱了薄被展开,盖在赵贞身上。
    两个人亲亲热热并排躺在床上。
    赵贞不大说话,朱紫絮絮叨叨说着些孩子气的话,比如生下来如果是女孩子该怎么办啦如果是男孩子该怎么办啦之类的。
    赵贞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忽然拿起朱紫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那里。
    朱紫摸到了他那硬邦邦热腾腾的物事,倒也不絮叨了,轻声道:“要不要我……”
    大概是因为屋子里太热,赵贞的脸在灯下看起来有点红:“许大夫说了,满了三个月,小心点无碍的。”
    其实许文举大夫的原话是——“王爷年青气盛,又只有朱夫人一个,未免精力过于充沛。其实孕妇满了三个月,只要控制着力度,倒也无碍的。”
    朱紫不由笑了,眼睛笑意盈盈看着赵贞,缓缓躺下道:“那你得先亲我!”
    赵贞坐了起来,俯身去亲朱紫的丰唇。只觉得滑腻清甜,不由吻得更深。
    外面风吹枯枝败叶“哗啦”作响,帐内床架震动簌簌发声。朱紫意乱情迷之间不由呻吟出声,被赵贞吻住嘴唇堵了回去。情难自禁之下,朱紫两条嫩白长腿缠在赵贞细腰之上,双臂前伸揽住了赵贞的脖子。
    赵贞虽然一直想放纵自己,可因为知道她身怀有孕,一直是有些克制的,不像往日在床上那么疯狂放纵。此时他盯着朱紫,下面感受到了朱紫的绞缠震颤,不由闭上眼睛,尽力把持着自己顶了几十下,最后在朱紫的呜咽声中鸣金收兵。
    事毕之后,赵贞侧身把朱紫抱到怀里,让她背对着自己,然后用手在朱紫凸起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着。
    这是他的女人,这里面是他的孩子。
    自己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第二日寅时,赵贞就起身离开了。
    送赵贞离开之后,朱紫又回去睡了一觉。
    朱紫起床的时候,胡妈妈走了进来,叫银铃她们先出去,然后才对朱紫说:“夫人,论理老婆子不该说,可是忍不住想说啊,你们年纪小不知道,这怀着孕行房可是对胎儿不利啊!”
    朱紫被她闹了个大红脸。
    她知道胡妈妈是真的对赵贞忠心,也是为自己考虑,所以只得红着脸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妈妈。”
    反正赵贞这一走怕是得一两年,等他回来宝宝早就生出来并且满地跑了。
    胡妈妈就是想听她这句保证,于是就很满意地离开了。当然,后来她发现朱紫的这个保证简直就是放屁。这是后话不提。
    朱紫在青竹小楼里向胡妈妈承认错误的时候,赵贞正站在大校场的点将台上,富于煽动性地向士兵讲话,他的声音经特殊的放大装置传送了出去,响彻整个大校场:“……二十年前,乌吐国趁大金内乱,悍然入侵,占领了我大金北疆的广大疆域,造成了我大金生灵涂炭,国家被侵略,土地被掠夺,女人被抢走,无数姓氏断嗣消失。”
    赵贞一身戎装,金色的兜鍪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暗青色的盔甲闪着凛凛寒气,凤目如同一个俊美无俦战无不胜的战神:“现在,乌吐国再一次大兵压境,我们大金国再一次危在旦夕。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被侵略吗?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土地被夺去吗?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被抢走吗?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后代改名换姓祭祀断绝吗?”
    士兵的斗志被激发起来,握拳齐呼:“我们不愿意!”
    赵贞再接再厉,语气比一次慷慨激昂:“你们想做将军吗?你们想马上封侯吗?你们想封地千里么?”
    “想!”
    “那就勇敢作战,把乌吐打回他们的老窝去吧!”
    “打败乌吐国!打败乌吐国!打败乌吐国!”
    巨大的大校场内,四十万士兵的高呼如同山呼海啸席卷一切。
    站在点将台上的赵贞也是用力握拳。
    这一战,他一定要胜利!


【62】 思赵贞婆媳同心

    朱紫早就问过了大雁姑姑和黄莺姑姑贵妃娘娘的作息时间,估计贵妃娘娘快要从皇后的玉坤宫回来了,这才带着银铃随着黄莺姑姑和大雁姑姑去了青云殿前院。
    到了前院,她们一行没有直接进大殿,而是站在大殿的廊下等待着贵妃娘娘。
    青云殿前遍植松树,虽是冬季,但松树长青,只显肃穆,不见枯败,和金京王府的松涛苑很像。朱紫站在廊下,静静看着松树苍绿的树冠,计算着赵贞的行程。
    高贵妃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看到朱紫端庄肃立在廊下,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紫向贵妃娘娘跪拜的时候,高贵妃淡淡道:“起来吧!”说罢,她美丽的凤眼看向黄莺。黄莺马上过来把朱紫搀扶了起来。
    高贵妃坐在最中间的锦椅上,朱紫在阶下侍立。
    朱紫的嘴本来就笨,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那样低着头静静站立着。
    高贵妃审视着朱紫,她还没这么仔细地打量过朱紫。朱紫是那种浓眉长睫大眼丰唇的女孩子,皮肤雪白,嘴唇嫣红,看上去白里透红气色很好,很健康的样子。她的个子挺高,站在那里,脊背挺直,小腹微收,姿势端庄,很有教养。
    眼睛看向朱紫的小腹,高贵妃脸上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朱紫的肚子里可是她儿子的孩子,她未来的孙子。她开口吩咐宫女:“喜鹊,搬个软榻来,让朱夫人坐下!”
    小宫女立刻搬了个软榻,放在朱紫身旁。
    朱紫告了罪,这才坐下。
    高贵妃又问朱紫道:“三五天前吧,我在德妃那里见过你的妹妹小朱夫人,本来觉得和你生得甚是相像,但现在一见你,又觉得不像了。”
    朱紫忙起身应了一声“是”。
    高贵妃道:“不用起来回话,坐着就行!”
    朱紫这才又坐了下来,回道:“奴婢姐妹小时候本来生得很像,不过长大之后,奴婢生得更像父亲,妹妹生得更像母亲。”
    “哦,原来如此,”高贵妃点头道,“你父母倒是会生!”
    朱紫没法接话,只好低头倾听。
    实际上,朱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长越大,她的长相和前世越像。
    早膳摆好之后,高贵妃带着朱紫去了餐室。
    早餐很简单,不过是象眼馒头、碧梗粥和几个小菜。
    坐下之后,朱紫一看小菜居然有自己爱吃的素炒萝卜丝和香油拌榨菜,心里很欢喜,不自主地看着贵妃娘娘道:“娘娘,谢谢你!”
    高贵妃一愣,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心里暖融融的:这丫头倒是知道我想着她呢!
    她素来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你喜欢就好!”
    朱紫忙不迭地点头:“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这顿早餐,朱紫吃了四个象眼馒头,喝了两碗碧梗粥,又解决了两盘小菜——素炒萝卜丝和香油拌榨菜。
    高贵妃看她吃得香,心里也很高兴,道:“午饭想吃什么啊?贞儿说你喜欢吃面,那咱们做臊子面好不好?”
    朱紫吃得很饱,可是想到臊子面,还是觉得很向往,连连点头。
    高贵妃觉得很有成就感。赵贞在吃上简直没什么嗜好,给什么吃什么,让人提不起兴趣,获得不了成就感。这个朱紫倒是好养,小猪似的。
    用过早膳,高贵妃准备带朱紫去后花园里散步。
    临行前,高贵妃让黄莺从内室取出一双鞋子给了朱紫:“是你的尺码,换上吧!”
    朱紫接过鞋子一看,发现鞋面鞋帮华贵精致,只是鞋底用很粗的麻绳纳的,呈很规律的凸起。
    她一想,就明白了。
    银铃侍候她换上了新鞋。大小正合适,一点也不夹脚。
    朱紫没想到贵妃娘娘对自己这么细心,心里感激得不得了,大眼睛瞄啊瞄的,老是偷看贵妃娘娘。
    两人没带侍候的人,一前一后,在花园里慢慢踱着。走到后花园的小花厅的时候,贵妃娘娘率先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朱紫才发现里面生着火,一点都不冷。里面的家具都是用原木制成,桌子上摆着精致的茶壶茶盏,椅子上放着棉垫。
    两人坐下来之后,贵妃娘娘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老看我啊!”
    朱紫还没开口,她就笑着说:“是不是因为我和贞儿长得像?”
    朱紫含羞点了点头。
    赵贞长得很像贵妃娘娘,她之所以爱看,一部分也是移情作用。
    贵妃娘娘笑了起来:“我就知道!”
    朱紫也笑:“真的很像啊,您很好看!”
    “赵贞生得俊俏吧?!”贵妃娘娘作为母亲的骄傲之心大起,心里很快活,“他从小时候开始,生得就像我!”
    朱紫笑眯眯看着贵妃娘娘,心里想着赵贞,本来很紧张的心放松不少。
    用过午膳之后,贵妃娘娘让朱紫回去睡午觉,已经不说朱夫人了,只唤“朱紫”:“朱紫,午觉也不能睡太长时间,半个时辰即可,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又交代大雁和胡妈妈:“仔细看着点,够半个时辰就叫醒!”
    大雁和胡妈妈行礼道“是”。
    躺在床上之后,朱紫拉起被子蒙住头,鼻子胡乱嗅着,想闻闻赵贞的味道。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睡着之后,胡妈妈和银铃进来看了看,把被子往下拉了一点,让朱紫的脸露了出来。
    清波又端了一盆清水放在房里,然后这几人才退了出去。
    她们都是赵贞的心腹,对朱紫自是比别人更尽心尽力。
    下午的时候,朱紫是被胡妈妈和银铃硬给摇醒的。清波端来一杯冰糖炖梨让她喝了一口,她这才清醒过来。
    朱紫虽然头脑清醒了,可是人还是懒洋洋的,坐在正堂的罗汉床上倚着靠枕发呆。
    黄莺姑姑突然带着小宫女过来了:“禀报朱夫人,北静王妃过来向贵妃娘娘问安了!”
    朱紫本来没听明白,可是银铃却心里有数,低声提醒:“有可能是小朱夫人来了!”
    朱紫一听大喜,马上从罗汉床上跳了起来,又被胡妈妈唠叨了几句。
    朱紫忙让清珠把大衣服拿过来穿上,准备去前殿看看,黄莺姑姑却道:“北静王府的小朱夫人和尹夫人已经过来了!”
    朱紫忙到外面迎接。
    她刚走到门口,就见一行人逶迤而来。打先的两个就是朱碧和绿霞。
    三人相见,各自唏嘘。来不及多说,朱紫引着朱碧和绿霞进了内室。
    银铃等人和北静王府跟来的那些丫鬟都留在外面。
    朱紫先抱住朱碧看了又看,然后才打量了绿霞一番,接着又去看朱碧。
    朱碧已经长开了。
    朱碧和朱紫没站在一起的时候别人都觉得她姐俩像,可是一旦在一块了,就觉得只是轮廓有点相似。
    朱碧也是细条个子,骨架比朱紫小一点,明媚的杏眼,小小的樱唇,尖尖的下巴,生得非常美丽,非常古典,实在是个绝色美人。
    她刚见朱紫时有点拘束,这下子只剩下三个人了,细细看了姐姐,发现她气色甚好,这才叫了一声“姐”,扑进了朱紫怀里,放声大哭。
    朱紫不停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她:“都活着不是吗?只要都活着,将来总有希望的!”
    朱碧这几年受尽苦楚,却从不敢流泪,如今见了姐姐,就开始哭了个没完没了。
    朱紫知道她性子软弱,只是搂着她安慰着。
    旁边的绿霞就看不惯了,开口道:“哭什么哭?没完没了了?没看到你姐姐有了身子?也不怕揉搓了她?”
    朱碧一听,乖乖地松开朱紫,接过绿霞递给的帕子擦了擦眼泪,嘟囔道:“我都好几年没见姐姐了!”
    绿霞如今个子也长高不少,虽然没有朱紫朱碧姐妹俩高,倒也算中等偏高了。
    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很有气势,看来朱碧很依赖她。
    三人坐下来,重新说话。
    朱紫这才知道绿霞是被赵贞派到北静王府去的。接到了照顾朱碧的命令之后,就开始接近朱碧,现在二人都被北静王封了夫人,同住在茜香居。
    知道朱紫怀孕,朱碧很开心:“呀,我要当姨妈了!”然后又开始担心:“不知道将来的南安王妃让不让——”
    “高高兴兴的提这些做什么?”绿霞又一次打断朱碧。朱碧撩了她一眼,乖乖地不再说话了。
    三人又谈了一会儿,朱紫重点询问她们俩银子够不够花,朱碧和绿霞都说够用了,不用再给了。
    屋子里很暖和,银铃送了瓜子、松子等干果和一些细巧点心进来,三人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坐在床上聊天,很是开心。
    朱碧在朱紫腹部摸了又摸,开心极了,都不知道怎么表达了,最后黯然道:“绿霞姐姐以后不会有孩子了!”
    朱紫忙问绿霞怎么回事。
    绿霞瞪了朱碧一眼:“你会生不就得了!”
    又道:“以前那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再提。”
    她看着朱紫,认真地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朱碧的,谁敢欺负她,我就咬死谁!”
    因为担心北静王妃要回去,朱碧和绿霞又呆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了。
    送走她们之后,朱紫倚在靠枕上,老觉得朱碧和绿霞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63】 偏护短贵妃出手

    朱碧和绿霞匆匆离开之后,朱紫想了又想,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想象力过于丰富,想得太多了。她想:大概是因为朱碧性格软弱,易听别人指挥;而绿霞性格强悍,爱指挥别人;再加上北静王府女人太多,彼此之间争斗过于激烈,所有这两人才会结成联盟这么亲近吧!
    这样想之后,她心里舒服了一点。可是,又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虚伪。
    朱碧离开之后,朱紫又想起母亲和没见过面的弟弟朱青,不由黯然。
    一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金京的冬天很快来到了。金京的冬天,以狂风和暴雪为特色,暴雪还没有来,狂风就打了前站,一天到晚刮个不停,把青云殿后花园树梢残留的几片叶子刮了个无影无踪。
    这段时间,因为晚上老刮起大风,贵妃娘娘就没让朱紫去她那里吃晚饭,而是每晚派黄莺姑姑用食盒把晚餐送了过来。
    每次吃过晚饭,朱紫先在楼里面慢悠悠晃悠半个时辰,然后找齐上好的缎子、细绢、素绫、棉花和剪刀针线之类的针线家伙,端坐在正堂的罗汉床上,开始给赵贞裁剪布料,缝制衣物。
    她先是预备为赵贞缝制一个玄色的缎袄,衣摆处绣上泥金的云纹。
    男要俏,一身皂。她觉得赵贞穿上一定很好看。
    朱紫说做就做,也能坚持,每天有空就做,很快就把这件玄色缎袄做好了。做好缎袄之后,她又开始为赵贞裁剪料子缝制几件冬天穿的中衣。
    这天晚上,外面狂风呼号,室内温暖如春。朱紫正在灯下锁边,忽听楼外有人敲门,银铃去把楼门打开,才发现黄莺姑姑带着几位宫女站在外面,忙迎了进来。
    走在最后的两位宫女搀扶着一个身着貂帽和羽毛披风的女子,进来之后,掀开貂帽,才发现是贵妃娘娘。
    外面风太激烈,高贵妃晚上睡不着觉,想着朱紫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所以临时起意过来看看。她一进来,就看到了朱紫正在做的活计。
    高贵妃不让朱紫起身,她脱去了外面的披风,只剩下里面的家常衣服,也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拿起朱紫已经做好的中衣细细看了看。
    因为是冬日的中衣,所以是里外两层的,外面是一层织得很细密的白缎,摸上去非常滑溜;里面是一层特别软的白绢,触身非常舒服。
    高贵妃用手摸了摸,忽然发现中衣的衣襟处有些硌手,捏了捏,发现里面是一个又硬又圆的物件,从手感和大小上看,像是嵌着一枚大金钱。她带着疑问看向朱紫。
    朱紫忙解释道:“我听说赵雄要随着兵部的军需官去北疆,我想着为王爷做几件衣服送过去!”
    朱紫看了看贵妃娘娘的脸色,发现她垂下眼帘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奴婢想着战场上刀箭无眼的,若是用一枚大金钱——就是宫里赏人的那种大金钱——嵌在胸前靠左的要害位置,说不定……”
    越往下说,朱紫的头垂得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她明知道赵贞一定会穿自己捎过去的衣服,也明知道这样子在中衣里嵌枚大钱一定咯得慌,可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还是这样做了。
    朱紫很怕贵妃娘娘生气,声音小到几乎是在嗫嚅的地步了。
    贵妃娘娘还是面无表情,手里又拿起那件玄色缎袄抚摸着,问道:“为什么不把大金钱嵌在缎袄里面?”
    朱紫窥了贵妃娘娘一眼,才道:“缎袄宽大,怕防护不好。”
    高贵妃挺直身子,目光炯炯看着朱紫。
    她第一次发现朱紫真的很美丽,是那种让她打心眼里觉得可爱的那种美丽。
    高贵妃没说什么。
    和赵贞一样,她一向是做的多,说的少。
    所以,她只是端了一杯参茶,陪着朱紫坐在罗汉床上,看着朱紫做针线。
    春节快要来到了,虽然南安王率领的大军同入侵的乌吐*军队正在北疆边境鏖战,大后方的金京却依然像往年一样,开始做过新年的准备。
    宫里更是如此。
    这日,除了告病的德妃,其他有头脸的妃子们都齐齐聚在皇后那里,七嘴八舌地提些过年的新奇主意。
    高贵妃自从赵贞成人之后,对于宫里这些争奇斗艳的事情是一概不参与,只是人在那里充个场面罢了。
    今年最得宠的玉嫔已经晋位为妃了,皇帝赐名号为——玉妃,住在距离皇帝住处大正殿最近的玩月阁。玩月阁一切都好,就是有那么一点的小,所以玉妃很不满意。
    当今皇帝后宫实在是过于庞大,把每座宫苑都塞得满满的,就这样还是不够。玉妃娘娘一双美目看遍整个后宫,觉得皇后的玉坤宫只住了颜皇后一个人,还算说得过去。可是,凭什么面积和玉坤宫差不多的青云殿只住着高贵妃一个人呢?而且,高贵妃儿子南安王的小妾也胆敢住在宫里,而且占据了整个青云殿后花园!
    玉妃娘娘很是不忿。
    她觉得事情挺小,没和自己的后台——宫外的二皇子北静王联络,就自作主张准备敲打一敲打这久未承宠的高贵妃。
    于是,高踞在皇后下首的玉妃甜蜜地笑着说:“皇后,妾身倒是有一个主意!”
    皇后身子微倾,笑眯眯看着她:“玉妃请讲。”
    玉妃一副可爱的样子,好看的梨涡时隐时现,笑着道:“贵妃的青云殿后花园占地宽广,又一直闲置着,不如让太监在那里搭个大戏台子,除夕夜请外面的班子进来唱场大戏,然后再放放烟火,咱们这些宫里的女人们就在那里聚一聚,也自在地乐一乐!”
    皇后微笑,端起茶盏喝水,并不接腔。
    其他妃嫔谁不知道高贵妃不言不语,虽不主动进攻,可手段却最是厉害,都不敢接腔。
    玉妃更得意了,笑嘻嘻一拍手:“皇后您不发话,那妾身去请示皇上了!”她歪着头看着皇后,用娇娇的声音撒娇道:“皇后——”
    皇后放下茶盏,眼睛看向高贵妃:“高妹妹,你看……”
    高贵妃稳如泰山坐在椅子上,沉声道:“彩雀,乳燕!”
    她的两个贴身女官带着四个大宫女应声而进。
    “给我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的脸!”
    两个大宫女进来摁住拼命挣扎的玉妃,彩雀和乳燕站在了玉妃面前。
    玉妃鬓乱钗断,衣裙不整,被两个大力宫女狠狠摁着,一边挣扎一边嘶喊:“高琳,你敢——你胆敢——”
    高贵妃站起身来,踱到她身前,脸上没有表情,可凤眼凛冽:“玉妃娘娘,我高琳可是很护短的人,青云殿的后花园里住着我未来孙子的娘,我不会让人去骚扰她的!”
    她冷笑一声:“给我掌嘴四十!”
    在彩雀和乳燕的噼里啪啦耳光声和玉妃娘娘的哭喊声中,高贵妃躬身向皇后请罪:“皇后,臣妾僭越了!”
    皇后叹了口气,道:“妹妹,你太性急了!”
    高贵妃垂眸道:“臣妾只有一子,而这唯一的儿子还在北疆战场之上为大金奋勇厮杀,他唯一的血脉,谁想伤害,那,”她停了停,美丽的凤眼熠熠闪光:“那就从臣妾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皇上看着自己被打成猪头哀哀哭泣的宠妃,叹了口气,埋怨道:“你去招惹她做什么!你没见她从不主动招惹别人,可也没人敢惹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