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03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95 - 100


【第九十五章】 感亲情父子和解

    从太妃居住的正院到赵贞的外书房,途中要经过一条林荫道。
    赵贞抱着小世子走在这条林荫道上,新来的小厮林蕉瘦和林雪蜇两兄弟跟在后边。
    这条林荫道两边都种着大叶杨,夏天的时候绿荫遮道,现在正是寒冬腊月,树上自然是光秃秃的,于是树杈间的大鸟窝就被暴露了出来。
    小世子被他爹抱得并不舒服,他习惯了被香香软软的女人抱,乍被浑身硬邦邦的父亲抱着,感觉很不舒服。可是,赵梓有着超强的第六感,直觉告诉他不能反抗。于是,他软绵绵趴在父亲的肩上,眼睛却滴溜溜东张西望看个不停。
    这时候,赵梓看到了一棵杨树枝杈上夹着的大鸟窝,开始挣扎起来,嘴里开始口齿不清地喊叫:“鸟!鸟!”
    赵贞一听,停了下来,顺着赵梓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大鸟窝,而且还有一个小鸟正在飞进飞出。
    他这才明白,赵梓嘴里叫的是“鸟”。
    赵贞看了看跟在后面的林蕉瘦和林雪蛰,使了个眼色,林氏兄弟马上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和王爷世子之间的距离。
    赵贞这才抱着赵梓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教赵梓:“赵梓,叫‘爹’!”
    赵梓的头扭了过来,好像没听见他父王的话一样,小小凤眼瞟啊瞟,就是不开口叫爹。
    赵贞这会儿有点傻,以为赵梓是没听见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还大了不少:“赵梓,叫‘爹’!”
    赵梓看了他父王一眼,一幅很瞌睡的样子,打了个哈欠,把脑袋搁到赵贞肩上,闭上了眼睛。
    赵贞:“……”
    他实在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亲生的儿子,会叫“鸟”,却不会叫“爹”。
    当然,这种小小的挫折是打击不了赵贞的,他决心要这半天内教会小世子叫“爹”。
    看小世子睡着了,林雪蛰忙疾步上前,把手里拿的小世子的披风递给了王爷。
    赵梓头上戴着小帽子,所以赵贞只是用小披风把赵梓的小身子裹了起来,把他的小俊脸露在了外面。
    小世子装睡,装着装着居然真的睡着了。
    赵贞走着路抱着他,尽量地放缓自己的步子,慢慢地走着,把平时一刻钟就走完的路生生延长成了两刻钟。
    小世子趴在他的肩上,感觉身子被包裹得暖暖的,老爹的身子一动一动的,好像坐在摇篮里似的,舒适极了,他睡得更香了,因为梦见祖母给好吃的桂花糖吃,以致口水四溢,全流在了他爹的常服上。
    赵贞这次没从外书房的侧门进,而是直接走到了外书房外面。
    因为外书房的正门一进去就是一个候见室,里面往往坐着不少候见的文武官员之类的人,所以赵贞一般情况下为了避免麻烦,都是从后面的小侧门进入外书房的。
    这次,赵贞大概出于一种奇妙的炫耀心理,抱着赵梓大步奔外书房的正门而去。
    赵贞父子刚刚出现的时候,外书房外院里来来往往的书房小厮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候见室里等候接见的文武官员们也没有注意到,所以,赵贞和赵梓进入的场面显得颇为寂寞。
    赵贞于是先咳嗽了一声,这才抱着睡得天昏地暗的赵梓往里面进。
    里面的人这才注意到南安王爷抱着个孩子进来了,纷纷行礼,齐声道:“见过王爷!”
    赵梓被这声音给惊醒了,一边揉眼睛一边看着这些人,小脸蛋红扑扑的,好看的小凤眼眨啊眨,一幅迷惑不解的样子。
    这些官员一直在候见室里候着,从没见过小世子,现在一见,没想到居然是缩小版可爱版的南安王爷,不由兴奋异常,手指痒痒的,恨不能上去捏上一捏掐上一掐,权当捏到了王爷,掐到了王爷,以解等候接见的郁闷。
    南安王平常面无表情,常年的若有所思,而且任何时候都是公事公办,毫无通融。所以下面这些人对南安王都是又敬又畏又害怕,虽然明明知道南安王生的高挑俊美,看上一眼倒是真的赏心悦目,可是谁也不敢多看那一眼,敢多看的人的下场一般好似都不大好的。
    没想到现在来了一个微缩版的王爷,那么可爱,还可以凑上去巴结奉承几句,拉近和南安王爷之间的距离,真是难得的机会啊!
    所以,很多人凑上前去,开始大肆称赞小世子赵梓,翻来覆去无非都是些“这是小世子么?如此仙童般的模样……”“如此品貌,小世子雏凤清于老凤声指日可待”“仙童否?哎呀呀……”
    众人都是阿谀之言不绝于口,把赵梓夸得赵贞都有点怀疑赵梓不是自己生的了!
    他抱着赵梓大步往里走。
    这时候人们看到南安王爷白色锦缎常服左肩那个位置颜色似乎有点重,眼尖的人很快看清楚了,那一块湿漉漉的,似乎是小世子的口水……
    赵贞抱着瞪着眼睛四处乱看的小世子往前走,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听着最顺耳的那句“雏凤清于老凤声指日可待”,完全不知道后面的人在默默腹诽着:不就是个乱流口水的小奶娃么?不就是生得俊么?不就是会投胎么?用得着这么招摇么!
    到了主院的书房,赵贞把赵梓交给了林蕉瘦和林雪蛰,让他们在书房屏风后的罗汉床上哄着小世子玩耍,叮嘱他们一定要多喂小世子水,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蕉瘦和林雪蛰兄弟俩是双胞胎,今年才十四岁,刚被赵雄从庄子里调到王府。
    因为两人生得一模一样,赵雄觉得很有意思,就把这两位放到王爷身边当了贴身小厮。
    此时,林氏兄弟一听王爷的嘱咐,顿时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为小世子去死。于是,他们很彻底地执行了王爷的命令,不停地喂小世子喝水。
    赵梓有的喝了咽了下去,有的喝了然后故意吐了出去,饶是如此,搁不住林氏兄弟打了鸡血般的热情,赵梓还是喝了不少水。
    赵贞见了几个人之后,不太放心林蕉瘦和林雪蛰两位,就到屏风后去看赵梓。
    赵梓再过两三天就已经满九个月了,身子壮实,早就会爬了,此时正在罗汉床上迅速地爬来爬去呢!
    林氏兄弟如临大敌,乍着胳膊站在罗汉床前,对赵梓进行严防死守,生怕把身娇肉贵的小世子给摔着了!
    赵贞一进来,看到小世子像个小狗一样在罗汉床上爬来爬去,心里很不乐意,一把把小世子抱了起来,瞪了林蕉瘦和林雪蛰一眼,大踏步出去了。
    他抱着赵梓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边听韩秀川读书信,一边拿着一个印章逗弄着赵梓玩。
    父子俩玩了一会儿之后,赵贞忽然觉得面对着自己站在自己身上的小世子有点异常——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两腿分开,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很凝重,两只小手攥成了拳头。
    赵贞忽然觉出了危机,正要把小世子交给林蕉瘦和林雪蛰,可是赵梓的表情瞬间放送松,一泡热尿对着他爹赵贞的前胸喷涌而出。
    南安王爷赵贞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儿子的小鸡鸡对着自己喷出清亮的——尿。
    小世子被灌了太多的水,他这一泡尿堪称量大时长。
    最后,赵贞低头看着胸前湿漉漉的衣服,再次感受到了热尿浇身的感觉——当然这次小世子的尿量虽然大有长进,可是这次不像那次是对着他爹的脸直接尿的,而且尿的味道也没有上次那么臊了!
    尿完之后,小世子很放松很愉快,摇摇摆摆手舞足蹈“嗲嗲滴滴”乱叫着。
    盛怒中的赵贞细细一听,发现小世子叫的是“爹爹”。
    这稚嫩的一声“爹爹”瞬间击中了他的心,把他满腔的怒火一扫而空,扔到了九霄云外。
    赵贞把小世子搂入怀中,心脏微微抽痛——这是他亲生的儿子啊!


【第九十六章】 享天伦金京异动

    赵贞用手臂夹着赵梓,父子俩灰溜溜到净房洗澡去了。
    这时候,赵贞很感激自己当初因为洁癖,而在外书房里修的净房。
    赵贞赵梓父子二人狠狠洗涮一番出来之后,都有点蔫蔫的,赵贞是因为平生头一次带孩子洗澡给累的,赵梓是因为被他爹全方位无遗漏的搓洗给烦的。
    赵贞看着林蕉瘦和林雪蛰喂赵梓喝了一碗牛乳,这才命二林兄弟照看着赵梓,自己继续去前面忙去了。
    一入腊月,除了值班的官员,一般都是在家休沐的,所以这个时候来见赵贞的,一部分是真有事的,大多数怕是来扯闲篇拉关系的。真正是赵贞的亲信的,一般会直接去主院候见,不会通过这种途径。
    赵贞命韩秀川先筛选一下,然后自己看要不要见,如果不见的话,腊月二十三这里也得清场了,南安王也得休息了。
    赵贞虽然一向自我感觉特别良好,可也知道,除了自己的家人,哪里没了自己照样正常运转——他这几年春节一直在外打仗,南疆不是照样运行么?
    所以,他认为自己负责的应是高屋建瓴方面,至于具体操作这些事,去找润阳城那一班官员吧!
    韩秀川有点吞吞吐吐地背了一个名帖。
    这个人虽然是个大商家,可是又没什么紧要之事,南安王一向不喜浪费时间,按规矩的话,是不能报到王爷这里的,可是这个人又特别在名贴上注明了自己是朱侧妃的同乡。所以,精明善决断的韩秀川此时也有点不能决断了。
    “章琪?”南安王沉吟了一下,道:“宣入!”
    “是!”
    看着衣着得体满面笑容的章琪,赵贞颇有把他给活撕了的期待,可是,他不能,他怕朱紫回来跟他闹,所以,只得用带着冷箭的眼神盯着章琪。
    在他如此不带善意的眼神下,章琪倒是很自在,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风度翩翩地行礼、寒暄。
    赵贞冷冷打断他长篇大论的寒暄,道:“说重点!”
    章琪本来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滞,不过很快又开始自如运转起来,听说朱侧妃在南安王府很受宠的,那么自己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王爷,鄙人小号章福记,不仅在大金开有众多分店,在西戎、东枢、乌吐三国也都开有大量分店,这是章福记的分店分布图。”
    赵贞原本是不太在意的,可是在听到“东枢”这两个字的时候,腰缓缓地挺直了:“呈上来!”
    章琪拿出了一个卷轴。
    韩秀川把卷轴展开,确认无误后呈给了赵贞。
    赵贞打眼一看,发现凡是有章福记分店的地方,都被章琪用一个红点标示出来,而章福记的独县总店则是用一个绿点标示出来的,这就形成了从绿点向外散射红点的局面——这个章福记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已经占领了大金、东枢、西戎和乌吐四国的玉器市场。
    赵贞放下卷轴,看了眼前这个斯文俊秀的章琪一眼,暗暗压抑住内心的欣喜,这个章琪得再考察一番。
    他转移了话题,沉声问道:“朱侧妃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章琪已经接收到了南安王爷希望双方增进了解的愿望,含笑道:“禀王爷,侧妃娘娘小时候很乖巧,小小年纪就能帮家里分担负担,什么活都能干……”
    章琪滔滔不绝地说着,他说的都是真话,他只是在客观地叙述自己知道的情况。作为一个在生意场上混了好多年的成功商人,章琪知道,要想真正得到南安王的信任,最好老老实实的,以情感之,然后才能得利。
    赵贞无声地听着,心里却是无限的怜惜,他知道朱紫小时候过得苦,可是朱紫从来不提,他也就从来不问,现在章琪一说,他才知道,朱紫那时候居然苦到了这种地步。
    朱紫和高太妃并没有听从赵雄静街清人的提议,而是换上了一身普通富户的装束。朱紫让黄莺、乳燕、银铃和赵雄也换了衣服,都变成了普通的青衣丫鬟和青衣小厮。
    一行人悄悄从南安王府的后门出了门。
    坐在油壁车里,朱紫看看身旁衣裙鲜亮面容滋润看上去三十许人的高太妃,心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另外也很开心。
    临出门的时候,高太妃本来要换上一身老气沉沉的衣裙,朱紫在旁故意问了一句:“太妃娘娘,国丧还没结束么?”
    高太妃一愣,她想起了死也要死在女人身上的先皇,心里只有怨和恨,哪里有一点爱和念?
    趁着太妃愣神,朱紫带着黄莺找出了一套大红遍地金通袖袍儿,一件锦绣百花裙,又准备了一件雪貂披风,然后催着高太妃换上了。
    高太妃在朱紫的安排下,打扮得富贵美貌,再看朱紫,是锦绣衣服白绫袄绣金蓝裙子,这是润阳城富户娘子流行的打扮。
    妆扮好之后,婆媳两人相视一笑,心情都是轻松愉快。
    到了延庆坊之后,朱紫表现出大手笔,真的一两银子都没让高太妃出,自己豪迈地一掷万金,给高太妃购了不少金玉玩物,也给王爷和小世子捎带了礼物。
    高太妃一概笑纳,还和朱紫开了几句玩笑。
    刚开始逛的时候,高太妃因为在深宫这么多年,早已忘记逛街的滋味了,都是朱紫带着她逛;后来逐渐熟悉起来,变成了高太妃带着朱紫逛。
    朱紫手拿银票,心里不慌,自我感觉很像带着美女出来逛街的土老财,只管对高太妃说:“咱银子大大的有,爱什么就要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给我省钱啊!”
    傍晚,两人坐上油壁车回王府,高太妃这才对朱紫掏心掏肺地说:“朱紫,你知道我有多少财产么?”
    朱紫当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王府里王爷当家,怕王爷粗心,太妃花银子不畅快,而自己的银子也是没处花,所以就借花献佛孝顺一下。
    高太妃觉得朱紫真是傻得可爱,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朱紫的头发,慈祥地说:“真是个傻丫头!咱们府里除了你们王爷,就属我富有了!”
    朱紫瞪圆眼睛,傻乎乎看着高太妃。
    高太妃没想到自己和人斗了一辈子心眼,老了老了居然有了个朱紫这样的儿媳妇,连心机都不用使了。她絮絮地对朱紫说:“告诉你吧,我名下的那些山头、庄子、店铺,到时候你和贞儿的儿子是一点都不会给的!”
    “嗯?”朱紫很吃惊。
    “都要留给你们的小郡主!”高太妃笑了:“赶紧努力给我生个小郡主吧!”
    朱紫也笑了,她有种感觉,自己肚子里这个怕还是一个儿子,太妃娘娘注定要失望了。
    婆媳两个回到正院,刚进门,赵贞抱着赵梓就迎了出来。
    因为可怕的爹爹在,赵梓不敢找母亲,只好把小胖胳膊伸向祖母。
    赵贞则是先给母妃请了安,然后提出:“母亲,我带朱紫回去了,今晚让小世子留在您这里睡觉吧!”
    看着父子俩都是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高太妃和朱紫都是惊奇万分,也都累了,就散了。小世子自去向祖母寻求安慰,赵贞则去向朱紫寻求安慰去了。
    朱紫逛了半日的街,早就累了,回房之后,换了衣服,简单盥洗一下之后就在卧室的软榻上躺了下来,再也不愿意动了。
    赵贞换了衣服过来,也不管软榻窄小,用被子把朱紫盖上,然后自己紧贴着朱紫也躺了下来,把朱紫揽入怀中,不言不语。
    朱紫低声问道:“怎么了?”
    赵贞又不能开口告小世子的状,只好哑巴吃黄连,默默地抱着朱紫,寻求一点点的安慰——起码,在独占朱紫这一点,自己战胜了小赵梓!
    天很快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下起了小雨。
    冬日的雨,虽然不大,但是寒气逼人。
    朱紫清醒了过来,外面那么冷,可是赵贞的怀抱里却是异常的暖和。她听着外面的沙沙的雨声,心里平安且静谧,有一种安闲的无言的幸福。
    于是逐渐增大,外面传来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雨声。赵贞也醒了过来。他刚要起身,就被朱紫给摁住了。
    朱紫柔声道:“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安排酒菜。”
    赵贞“嗯”了一声,舒舒服服躺了下去,侧着身子看着朱紫起身。
    朱紫吩咐清水准备了几个精致小菜,又拿了一壶热好的玉液酒,摆在了软榻之前。
    她先拿出玉杯,给赵贞斟了一杯酒,然后和赵贞紧挨着坐下,一边夹了一筷子菜喂赵贞,一边亲热地问:“今天想我了么?”
    “想了。”王爷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是真想朱紫,从身到心都想。
    朱紫一笑,端起酒喝了一下,然后凑到赵贞唇边,哺了过去。
    赵贞心神一荡,饮下朱紫渡过来的酒液,一把抱起朱紫,放在了自己腿上,继续深吻。
    一时之间,房外凄风苦雨滴滴答答,屋内无限绸缪春意盎然。
    那边正院暖融融的卧室里,赵梓正在告父王的状。他虽然不怎么会说话,但是会直接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不满。赵梓撩起自己的小袄,露出白嫩的肚皮,一边叫着“爹爹”,一边把上面被父王搓洗留下的红痕展示给祖母看,小型凤眼里满是控诉与指责。
    高太妃明白了,顿时笑倒。
    小世子告状失败,很是委屈,小小心眼里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和爹爹单独呆在一起了!
    腊月二十三,润阳城官府正式休沐,官民真正开始新年的准备工作。
    腊月二十三晚上,骁骑首领樊维斌和暗卫首领白子春再次联袂而来:“东枢使者一行人乔装改扮进入金京,住进了西城的妙子胡同。”
    赵贞一听,沉吟一番,道:“再探!”
    又补充了一句:“注意宫里的动静。”
    “是。”
    樊维斌和白子春退下了。
    赵贞一边思索,一边往延禧居而去。


【第九十七章】 庆除夕感君情深

    腊月二十三一大早,金京就开始飘起了雪花。
    雪刚开始的时候不太大,雪花像盐粒似的从苍穹撒下,落地即化;到了中午时分,雪势加大,雪花从盐粒进化为鹅毛,纷纷扬扬飘飞而下,很快给整个金京城罩上了一层白色绒毯。
    刚到亥时,夜幕深沉,金京的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烟了。
    金京西城的妙子胡同,四个黑衣人悄悄出了门,骑着马往东城而去。
    到了东城之后,这些人进了一个院子。
    一刻钟之后,一辆大马车从这个院子里驶出,向沿着大街向北驶去。马车里面坐着带路的高个子黑衣人和被蒙上面罩的三个矮个子黑衣人。
    揭下面罩之后,三名东枢使者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很精致的会客室之内。会客室不大,但是布置得很雅致,案几座椅家具都是花梨木的,墙角一丛茂兰,大概是夹墙里摆着炭盆,屋子里温暖如春。
    把貂裘解下之后,早有美艳小环送上了清茗。
    三人捧起白瓷茶杯喝了一口,统一觉得齿颊留香,非是凡品。
    一刻钟之后,一个瘦削高挑身着玄色锦袍的人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俊秀白皙带着点女气的青年。
    三位东枢国的使者知道这就是大金的皇帝了,都站了起来,向着那人行了个大礼,那人却摆摆手,很随意地说:“都坐下吧!”
    赵正不打算多应酬这三位东枢矮子,含笑道:“你们国王打算什么时候出兵?”
    三位使者中最矮的那位起身,把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站在赵正身侧的钱柳德先接了过去。
    三位东枢使者被带离之后,赵正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半日不说话。
    钱柳德一边帮他按摩,一边问道:“派往东疆戍兵的那个武士,皇上您要不要见见?”
    赵正似在思索,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就不见了。你替我吩咐他,我这位弟弟虽然看着独断专行,可是在大事上,特别是作战的时候,反倒非常冷静,很能采纳别人的意见。他不喜欢唯唯诺诺之人,很欣赏那种敢于直言勇于坚持己见的人。他身边的那些亲信,有不少是这样的人。”
    他睁开眼睛,看着前方的虚空:“另外,他太年青了,在战场上一定会有冒进的时候,要抓住这样的机会!”
    钱柳德佩服极了,觉得还是皇帝最了解自己的亲兄弟,他恭谨地退后一步,曼声道:“皇上英明!”
    赵正觉得钱柳德的这句奉承听上去似乎有点讽刺,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
    他也知道赵贞没有当皇帝的野心,也知道现在大金国还离不了赵贞,也明白赵贞当得起“国之柱石”四字评语,可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这句话,他也忘不了。
    现在赵贞是没有野心,可是赵贞已经有了世子,人一旦有了儿子,就会为儿子打算。
    赵贞现在没有野心,不代表以后永远没有野心。
    而他赵正,却从来都是掐灭火种斩草除根剑走偏锋的人。
    想到了赵贞的世子,赵正略微恍惚,想到自己还没有儿子,他轻叹了一声,最后决定到青云殿去看看朱碧。
    夜晚的青云殿偏院。
    雪依旧簌簌地下着,落在地上瑟瑟有声。
    朱碧还没有睡,她正端坐在卧室的暖炕上看姐姐派人送来的书信。
    贴身大宫女玉香端着一碗参鸡汤走了进来,看到朱婕妤又在看朱侧妃送来的那封书信了,笑着道:“婕妤娘娘,这封信你都看好几遍了,还在看呐!”
    朱碧抿嘴一笑,闻到玉香手里端着的参鸡汤的味道,笑着说:“姐姐说了,参汤虽好,也不能多喝的!”
    玉香微笑道:“现在天寒地冻的,喝点参鸡汤也能补身子!”
    朱碧是那种看着随和,可是拿定了主意别人就无法改变的人,她虽是淡淡笑着,但就是不肯喝。
    玉香正要再劝,却听堂屋内传来尹婕妤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不愿意喝,我来喝好了!”
    头戴昭君套身披灰鼠披风的绿霞掀开卧室的帘子,带着雪花走了进来。
    朱碧六个多月的身子了,懒得动,就命玉香帮绿霞把昭君套和披风解了下来。
    绿霞在朱碧的旁边坐了下来,凑过去看了看,发现依旧是那封前几日朱紫寄过来的书信,心里有点小嫉妒,撇了撇嘴道:“又在看朱紫的信,哼!”
    朱碧瞟了她一眼,看她确实是吃醋了,这才耐心地解释道:“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家里的人都靠不住,祖母又自私又狡猾,祖父又贪心又小气,亲爹呢,孝顺得没了边,亲娘呢,懦弱得过了,只有姐姐,没比我大多少,却一直护着我,有一口馒头必要分给我半拉,宁肯自己饿着。这样的姐姐,我永远要信她敬她的!谁都越不过她去!”
    绿霞没想到自己一句贫话倒惹来朱碧这么一大长篇,又知道朱碧看似温柔,却最是执拗,也不敢太逆着她,忙道:“知道了知道了!”
    朱碧这才又去看信了,边看边对绿霞说:“姐姐交代我把字好好练练,还让我多看书呢!”
    绿霞一边喝玉香端来的参鸡汤,一边道:“什么书啊?”
    朱碧边看信边道:“《史记》……《三国志》……《汉书》……都在姐姐让人送过来的箱子里面呢!”
    绿霞识字不多,从不读书,所以不感兴趣,只是因为自己刚才惹朱碧不高兴了,现在打算弥补一下,于是道:“既然朱紫连书都给你捎过来了,明日就开始读书吧!”
    朱碧却按捺不住,正要吩咐玉香去书房把姐姐捎来的书拿过来,却听见外面传来宫女太监们山呼万岁的声音。她忙拉了绿霞一把,两人齐齐下了炕。
    赵正满面春风进了卧室,一把拦住了正要行大礼的朱碧绿霞,笑着道:“免礼!”说罢,一手携着绿霞,一手牵着朱碧,一同上了暖炕。
    玉香深知这位皇帝的特殊爱好,忙命一干太监宫女都避了出去,她和跟着皇帝过来的贴身太监钱明玉留在了外间,预备着端茶递水以及递帕子。
    第二天一大早,皇上离了青云殿偏院。
    一个时辰之后,大太监钱柳德过来传旨。
    婕妤朱氏和婕妤尹氏皆晋位为妃,赐居青云殿正殿,等春节过后再行搬迁。
    小年刚过,腊月二十四一大早,赵贞就带着一群亲信去了润阳城外的别院。
    他原本打算在云泽湿地试验的,可是又不愿意离开朱紫太远,最后权衡一番之后,奔赴润阳郊外的别院而去,这样的话,还能在除夕之夜赶回王府。
    大年三十这天,朱紫一直呆在正院,陪着高太妃和小世子玩。她们也效仿民间,给全家人都准备了新衣服。高太妃是一套妃色太妃礼服,赵贞是一套白色海龙亲王礼服,朱紫则是一套水红侧妃礼服,连赵梓,也是一套小小的白色貔貅世子礼服。
    赵贞的衣服还是朱紫亲手做的。
    自从朱紫怀孕之后,高太妃就不让她动针线了,朱紫却悄悄地为赵贞做了从内到外一整套衣物,还细细地在不显眼处绣上了自己的标志——一丛竹子。
    等到了下午,朱紫就指挥着清水等人开始和面剁饺子馅了。
    银铃不在府里,善于烹调的清水就成了朱紫的最爱,天天呆在一起研究好吃的,然后做出来,以至于这段时间高太妃和朱紫的腰围都增加了不少。
    到了傍晚时分,因为天阴,黑的很早。
    润阳城的鞭炮声已经响成一片,笼罩在夜幕中的南安王府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因为赵贞说过会在除夕赶回来的,所以朱紫也不急,先带着清水清珠她们开始包饺子。
    高太妃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出身,自然不会包饺子了,就抱着小世子在一旁转悠着看西洋景儿。
    小世子看母亲坐在那里包饺子,非要要了一张饺子皮,自己拿着捏来捏去玩耍。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清波过来禀报:“王爷已经回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赵贞就大踏步走进了正院。
    一见母亲,赵贞马上弯腰行礼。
    高太妃一边笑,一边道:“来,小世子,给你爹行个礼!”
    赵贞含笑接过了赵梓。
    朱紫也迎了出来,只不过手上带着面粉,就没有凑过来,远远地站在偏房门口,嘴角微微翘起,悄悄笑了。
    赵贞抱着小世子往她那边看去,只觉几日未见,朱紫的气色更好,腰身好像又显了一点。
    看见朱紫平平安安的,赵贞就觉得心情愉快。
    他不好当面表演亲热,只是对着朱紫点了点头,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就抱着赵梓,陪着母妃进了正房。
    高太妃几日未见儿子,也有些思念,在烛光下看了又看,只觉得赵贞又清减了些,想唠叨着让赵贞这几日多补补,可又不习惯这样的自己,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为一句话:“回来就好!”
    赵贞的火药试验这几日并没有大的进展,主要是爆炸的时间控制得不好,老是提前爆炸,这样的话危险就很大。他本来还想继续试验的,可看身边这些人都有些心烦气躁,就想着不如先回去过年,等过了年再继续进行,或许会有一些突破也未可知。
    朱紫下饺子的时候,赵贞命赵雄带人在王府大门外点燃爆竹。他自己带着小世子,率领韩秀川和二林兄弟,在正院的门外点燃了爆竹。
    爆竹声中,除夕之夜来到了。
    放完爆竹,赵贞和小世子就回了正房。
    饺子已经下好了,朱紫指挥着清水她们把饺子端来上来。
    赵贞拿起筷子正要吃,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对面坐着的朱紫,笑了笑,然后开始吃饺子。
    吃完饺子,四口人一起守岁,赵梓玩了大半天,早就累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高太妃声称要看着小世子睡觉,命赵贞和朱紫回延禧居自己守岁去,不要打扰她和赵梓祖孙休息。
    这几日一直阴雨连绵,又冷又湿,冬雨下得人骨头缝里都是冷的,恨不得守在火盆炭盆前不离开。大年三十这天,阴雨虽然已经停了,可是依旧冷极了。
    赵贞要人把软轿抬过来,朱紫却不愿意,她想和赵贞一起走走。
    朱紫一出门,虽然身上穿着貂裘,可还是感到了一股寒意,立刻有点瑟缩。
    赵贞看她害冷,忙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朱紫身上,然后系紧了带子。
    披风上带着赵贞的体温,温暖异常。
    朱紫看着赵贞,眼中含情:“傻瓜,你自己不冷啊?”
    赵贞却是一笑,伸手把朱紫的手包住,牵着她小心地往前走着。
    赵雄和韩秀川提着灯笼在前边照路,二林兄弟提着灯笼和四清跟在后边。
    走了一会儿之后,朱紫感觉到赵贞的手依旧很温暖,这才放下心来。
    还没走到延禧居,朱紫看到灯笼的光晕中似乎在飘着片片羽毛,定睛一看,发现原来是雪花!
    片片雪花打着旋飞舞着从天而降,缓缓落下。
    赵贞也看到下雪了,他眉头一皱。
    这一下雪,地下就有点滑,他原本想让人抬软轿过来的,转念一想,觉得麻烦,就对朱紫说:“地下怕是有些滑,我背你回去吧!”
    朱紫呆住了,半晌没反应。
    赵贞不搭理她,自顾自在她身前蹲了下来,等着她趴上去。
    朱紫的鼻子酸酸的,柔顺地趴了上去。
    赵贞背起她就走。
    对他来说,朱紫并不重,他愿意永永远远背着朱紫走下去。
    在泪眼朦胧中,朱紫发誓:为了今夜赵贞背自己这一次,自己要原谅他一千零一次!
    当然,她不知道大年初一第一天,她就忘了这句誓言。


【第九十八章】 接急报连夜离府

    朱紫趴在赵贞背上,赵贞的手分开她两条腿,托着她的小屁屁,使她保持着小腹不接触自己背部的状态。
    雪花继续飘落着。
    赵贞身材高挑颀长,宽肩细腰长腿,虽然称得上精壮,背部却并不算宽厚。
    朱紫把脸贴到了他的背上,感受着赵贞的身体。
    这个时候,赵贞其实应该说几句花言巧语来增进气氛哄骗朱紫的,可是赵贞不善言辞,只是坚定地背着朱紫往前走,他想为她遮住世间的风雨冰雪,带给她一生的温暖和安逸。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一起走过了三年多的时光。
    三年的时间,终于使他们认识到了彼此的心,也终于确定了一起走下去的决心: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们要一起走下去,互相扶持,互相照顾,互相包容,白头偕老,做一对最最平凡的夫妻。
    回到延禧居之后,朱紫让人送上了提前准备的冰糖炖梨。赵贞不是特别喜欢吃甜的,所以她特意交代过只放一点点的冰糖。
    赵贞一碗冰糖炖梨还没喝完,朱紫已经忙忙碌碌地把赵贞洗完澡需要换的衣物整理好了。
    等两个人安顿下来,已经到子时了了。
    外面先是远远传来零零星星的爆竹声,紧接着,爆竹声越来越多,很快响成一片——新的一年来到了人间!
    朱紫催着赵贞早点睡:“明日咱们还要给太妃请安,南疆百官还要来给你请安呢!”
    高太妃曾和朱紫提起过,自从赵贞十二岁离开京城,母子俩就没有在一起度过春节了。
    正因为如此,朱紫很重视明日的拜年请安,
    临睡前,她又交代了一次:“明日可别忘了先给太妃娘娘请安拜年!”
    赵贞慵懒地拥着朱紫,在朱紫头上吻了一下,闭上了眼睛。
    躺了一会儿之后,朱紫忽然想起了什么,忙推了推赵贞:“我听说润阳城的百姓,大年初一都要到寺庙拈香祈福参拜的!”
    赵贞此时温香软玉在怀,心情很好,满口答应了:“明日带着母妃、你和小世子一起去!”
    “嗯。”朱紫满意极了,拱进赵贞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朱紫动了动,醒了过来。
    她依旧很瞌睡,眼睛根本睁不开,伸手就去拍赵贞,甫一接触,却觉得触感不对,睁开眼睛一看,自己怀里抱着的哪里是赵贞,分明是一个绣花软枕头!
    听到卧室里有了动静,清水清珠忙走了进来。一进来,她们就禀报道:“寅时外书房送来了急报,然后王爷就带着人去了京郊别院,说是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朱紫先是呆住了,接着便开始捶床:今日可是大年初一头一天,别说等着赵贞去请安拜年的高太妃了,就连候在王府大殿等候朝拜的润阳百官也没法交代啊!
    一直到起了床开始盥洗,朱紫还在生气:她实在是不知道,这大年初一没了南安王,自己该如何收场。这个赵贞,一向那么严谨,如今怎么做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情呢?
    因为怀孕有些浮躁的朱紫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她昨夜还在发誓,为了今夜赵贞背她这一次,她要原谅赵贞一千零一次呢!
    盥洗完毕,朱紫对赵贞的那一点埋怨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开始站在赵贞的立场上想问题:赵贞接到的急报一定很严重,严重到他连觉都不睡,年也不过了,抛下家人立刻走了。
    她开始为赵贞担心起来。
    朱紫想起昨天晚上赵贞回来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自己就笑,也不是很明显的笑,就是凤眼微不可见地弯了弯,或者嘴角往上翘起,怕是只有自己才知道他是在笑。
    朱紫想着想着就有些出神,这时清珠和清波正在帮她梳妆,看到朱侧妃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淡淡笑着,脸颊微红,都猜想朱侧妃是在思念王爷,不由得相视一笑——这两位真是太恩爱了!
    换好衣服妆扮好之后,朱紫站在水晶镜前,看着水晶镜里那个身穿水红色侧妃礼服的美丽女子——高贵的盘龙髻,侧妃专用的镶蓝宝金步摇,水红色锦绣礼服,衬着年轻的容颜晶莹的肌肤,虽不算绝代容华,也算是美人儿一个了。
    朱紫站在水晶镜前自恋了一会儿,最后看着身上水红色的侧妃礼服叹了口气:将来若是没能做到赵贞的约定生够三个儿子,按照赵贞的执着程度,怕是到了四十岁还在拼命努力生儿子,而且怕是要到了四十岁还穿着这水红色的侧妃礼服了!
    十八岁的时候,穿上水红色不显俗艳,只添娇嫩;到了四十岁的时候,还穿着水红色,大概只剩下装嫩和不好意思了。
    想着想着,她又开始想赵贞了,不知道赵贞这么急离开,到底是因为什么,另外,也怕赵贞穿得太薄吃得太少。
    总之,真的是各种的担心啊!
    朱紫到正房的时候,高太妃已经起来了,已经按品大妆,正端坐在正堂的雕螭红木案旁边饮茶呢!
    高太妃看到妆饰娇艳的朱紫进来,也是满脸的笑,一边让黄莺拿出红包,一边道:“你有着身孕,礼节上去去意思就行,不用跪了!”
    朱紫带着笑,却依旧规规矩矩跪了下去,给高太妃行了个大礼。
    朱紫接了红包之后,在高太妃旁边的大椅上坐了下来。高太妃一边吩咐人给朱紫端一碗枸杞莲子八宝茶,一边解释道:“贞儿因为急务,凌晨的时候就去了郊外的别院,怕打扰你休息,就没有叫醒你!”
    又抿了一口茶,接着道:“他也安排了王府的长史官去晓谕润阳百官,命他们不用到大殿来请安了,在家安享天伦即可!”
    朱紫这才知道赵贞已经都安排好了,高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心里有点感叹自己太操心了,有赵贞在,自己还用得着操心么?他什么不替自己打算好?自己只需听话就好了!
    这时候赵梓也醒了,他一醒就要寻找祖母的,被乳燕抱了出来,来看祖母高太妃。
    谁知道刚出来,他一见到母亲在座,就抛弃了方才心心念念的祖母,挣扎着要母亲。
    朱紫抱着赵梓亲了又亲,这才抱着赵梓给高太妃拜年。
    高太妃是第一次这么过年,开心极了,为赵梓准备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高太妃和朱紫带着赵梓吃大年初一团圆饭的时候,赵贞正在郊外别院忙碌着。
    昨夜子时,樊维斌和白子春接到了金京暗桩送来的飞鸽传书,觉得事关重大,忙连夜过来禀报王爷,谁知在外书房遇到了同样连夜从郊外别院赶过来的赵富。
    赵富先前也和赵雄赵壮他们一样,是赵贞的小厮,后来赵贞发现他在机械和药剂方面颇有天分,就把他提到外书房,专管设计室的事情。赵富性格内向,只要能够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个月不出门都可以。
    王爷年前把设计室搬到了润阳郊外别院,赵富也跟着搬了过去。
    王爷除夕之夜回了王府,赵富不愿意回来,就自己留在那里继续钻研。
    这三人都是南安王的亲信,素来熟悉,也不管正是深夜,一拍即合,就央了韩秀川去报南安王。
    韩秀川怕是急事,不敢耽搁,跑到了延禧居外院,发现正是赵雄值班,大喜过望,直接把事情告诉了赵雄。
    赵贞被赵雄隔着窗子叫醒之后,很快就起身了。
    临出门,他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朱紫,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缠绵之意,恋恋不舍的,就是不想离开。他俯身在朱紫唇上吻了一下,刚触到朱紫柔软温暖的唇,他就感觉浑身一麻,颇想把这个吻加深,可是又知道接下来自己一定会刹不住车,只好一触即走,直起了身子。
    可是,他还是觉得有一点意犹未尽,就又把手伸到朱紫身上摸了几摸。朱紫的胸部好像变大了一点,一手无法掌握;腹部依旧不太明显,蜷缩在那里,只是微微凸起一点点。
    最后,赵贞在朱紫屁股上捏了捏,只觉得滑腻香软,索性轻拍了一下,过过干瘾。
    这时候朱紫动了动,似乎要醒,赵贞忙把一个绣花软枕头塞入朱紫怀中。
    朱紫抱着软枕头,以为是赵贞,蹭了蹭,很快又睡熟了。
    赵贞这才满足地离开了。
    他边走边想,朱紫寄存在自己这儿的那一百巴掌,总要找个理由给打回来!不打实在是不过瘾啊!
    他觉得自己现在越来越怪异,看见朱紫就高兴,就想亲一亲,摸一摸,捏一捏,难道自己把朱紫当成小狗或者别的什么宠物了?
    到了外书房的侧门,赵贞个子高,伸手就从路旁的树枝上抓了一把雪。
    跟在后面的赵雄和韩秀川不知王爷如此动作有何缘故,也跟着抓了一把雪。
    进了侧门,赵贞一边大步流星往前走,一边把手里的雪搓在了自己的脸上。
    赵雄和韩秀川一愣,两人齐齐把手里的雪给抛了出去,落在书房院子的地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白子春和樊维斌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共事多年,一向交好,平时连房子都挨在一起,堪称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如今见王爷来了,两人心有灵犀并肩向前,快要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走在右边的樊维斌用肩膀把打算抢先进入的赵富往右边一顶,掀开帘子,让白子春进去,然后自己对着气急败坏的赵富嘻嘻一笑,紧随着白子春进去了。
    徒留气急败坏吹胡子瞪眼的的赵富冷呵呵候在门外。
    进书房之后,两人一起行了个礼。
    白子春先率先禀报:“刚刚接到急报:东枢使者被接到了东城一个不显眼的院子,后来坐着一辆马车出来,直奔姑子庙,两刻钟之后马车离开姑子庙,又隔了一刻钟,三个骑马的黑衣人出来,去了皇宫,从晋安门入的宫。”
    赵贞临入外书房前搓在脸上那一把雪,祛除了他的睡意,也令他白皙的脸带了点微红,更衬得眉毛浓秀凤眼幽深。听了白子春的话,他微一沉吟道:“皇帝怕是想要联合东枢,具体目的还不知道,不过一个月后一定会有动静!”
    他看向樊维斌:“命你的人紧跟东枢使者,要一直跟到东枢境内。”
    樊维斌答应了一声,后退了一步站定。
    赵贞又对白子春说:“调查章福记大老板章琪,越详细越好!”
    白子春答应了一声,也后退了一步。
    樊维斌和白子春一前一后出了书房门,看到赵富还在对自己怒目而视,不由大是开心,得意洋洋地离开了。
    赵贞听了樊维斌的白子春的禀报,只是觉得心里有了谱,并不动容;可是听了赵富的话,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喜色。
    他立刻站起身来,道:“我现在就去!”
    赵贞来不及披上披风,直接骑上马就走。
    赵富等人忙骑马赶了上去。


【第九十九章】 燃战火勾心斗角

    赵富把自己夜里做好的一枚火药弹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让两名助手打开了弹射器的弹匣,他把这枚火药弹放在了弹匣里面,推上弹匣之后,点着了火捻。
    然后他一按弹射器,只听“嗖”的一声,弹射器把那枚火药弹射了出去,在半里外的地方炸开,把一座假山轰成了废墟。
    赵贞率先跑了过去。
    检查了爆炸现场之后,他兴奋极了,抓住赵富:“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赵富脸上带着狡黠的笑:“王爷,我只是小小地改变了一下你试验的材料的比例!”
    “走,再做几个去!”赵贞扯着赵富,大步走入了充当设计室的别院正房。
    正月初二,章福记的大老板章琪,轻车简从来到前往南安王的京郊别院,进行了一次新年拜访。
    南安王正在忙着配置火药弹,是南安王的亲信谋士田子敬见的章琪。
    田子敬和章琪进行了长达两个时辰的密谈,最后宾主尽欢,各有所得。
    正月初五,樊维斌和白子春联袂见了章琪,开始进行具体的操作,其中包括把一些暗探派往章福记的分店。
    正月初八,章琪在东枢京城东城开设的章福记分店,接待了一位贵妇顾客。
    年轻俊俏又能言善道的伙计立刻和这位贵妇攀谈起来,很快打探到这位贵妇是东枢的一位三品参将的小妾,她的丈夫现正带兵前往小城秦川。
    伙计再一打听,发现东枢好几位下级军官的妻子或者妾室也都表示丈夫已经出发去了秦川。
    樊维斌派往东枢的骁骑很快得到线报,东枢军队已经接到命令,火速前往东枢靠近大金边界的小城秦川集结。
    正月十五元宵节,东枢国三十万大军悍然侵占大金东疆小城——青阳。
    兴盛帝刚把东枢入侵的消息传播出去,南疆官民还未得到风声,赵贞已经开始派人制造舆论,提出全**队要响应朝廷抗击侵略,只等朝廷下令了。
    这时候,东枢入侵的消息一经传遍全大金,全国上下群情激奋,节制全国兵马的南安王一方面按兵不动,一方面放出了响应朝廷抗击侵略的舆论。
    百姓对朝廷的动向开始议论纷纷。
    陷入被动的兴盛帝为了顺应民心挽回先机,一方面斥责东枢狼子野心,一方面下旨令南安王东进抗敌。
    正月十八日,赵富和白子春押着密封好的火药弹和弹射器进入南疆戍兵的大营。
    朱紫和高太妃白日的时候,从过来给高太妃请安的金总兵夫人和周参将夫人那里得知东枢入侵之事,当时婆媳俱是一愣,相视一看,都明白赵贞怕是又要上战场了。
    一直到了晚膳之时,高太妃和朱紫看着满桌的菜肴,都没有动筷子,心里俱是满怀的凄然。
    正在这时,赵贞回来了。
    半个多月没见,赵贞似乎没什么变化。
    他跪下给高太妃行了个大礼,在旁边的朱紫,似乎看到他眼中晶莹的水光:“母亲,儿子又要出征了!”
    高太妃百感交集,可是却又不能出言劝阻,最后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我会帮你照顾好朱紫和小世子!”
    赵贞再拜、叩头,等他抬起头时,眼中的湿润已不见影踪。
    赵贞抱着小世子,一家人坐在一起用晚膳。
    晚膳很丰富,可是谁也没有心思吃。
    只有不解世事的小世子,兴高采烈地卖弄着他唯二会说的两个词——“娘”和“爹爹”。他笑嘻嘻看着朱紫,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娘”;再皱起小鼻子,看着赵贞,清清楚楚叫了一声“爹爹”。
    赵贞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沉重,试图逗弄赵梓再多说点,可是费了半天工夫,最后发现赵梓这半个多月来毫无长进,还是只会喊“娘”和“爹爹”。
    饶是赵贞满腹心事,也不由莞尔:“儿子,难道你就想靠着“娘”和“爹爹”这两个词儿吃遍天下?”
    赵梓却又跟着他学,磕磕巴巴地说:“儿!儿!”
    高太妃和朱紫也跟着笑了,不过笑中更多的是苦涩。
    到了深夜,小世子终于熬不住了,小丹凤眼都要粘在一起变成一线天了,高太妃就带着他去睡了,让赵贞和朱紫自回延禧居。
    赵贞牵着朱紫的手慢慢走着。
    十八天前的这个时候,天上飘着雪花,赵贞背着朱紫走过这条回延禧居的路,朱紫心中充满温馨与甜蜜。
    十八天后的这个时候,雪早已被铲得干干净净,堆在道路旁的花池里大树下,赵贞牵着朱紫走过这条回延禧居的路,朱紫心中充满了担忧与凄苦。
    可是,她不能哭,不能发泄,不能埋怨,只能把所有这些负面的情绪埋在心里,默默地陪着赵贞走着。
    回到延禧居之后,赵贞侧躺在床上,从背后紧紧搂抱着朱紫,低声道:“无论传来有关我的什么消息,只要不是赵壮过来告诉你的,统统都不要真的相信,但是一定要装出深信的模样,即使这个消息是说我战死沙场。”
    朱紫身子一凛,她闭上眼睛,默想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说:“我知道了,你放心。”
    无论何时,她都要相信赵贞。
    正月二十五,兴盛帝的旨意到达南疆首府润阳。接到圣旨后,南安王立即整顿南疆戍兵,当日即挥师东进,千里奔袭。
    三月十五日,南疆戍兵和东疆戍兵共二十万人会师于青阳以西不到百里的稻阳,形成和东枢三十万大军两军对峙的局面。
    三月二十日,南安王指挥东疆戍兵和南疆戍兵,诱敌深入,出其不意,以新式武器火药弹轰炸东枢阵地。
    东枢军队伤亡惨重,弃甲曳兵连续狂奔三百里,逃回了东枢国境内,再也不肯轻易迎战。
    这次战役,在金朝历史上,被称为“稻阳会战”。
    稻阳会战结束后,士兵打扫完战场,赵贞率领东疆戍兵和南疆戍兵的将领接见战场上立下功勋的官兵。
    走到东疆有功官兵的队伍前的时候,一个身着低级军官服色的青年突然迈出步来,大声道:“参见王爷,标下竹衡,对您新使用在战场上的火药弹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赵贞闻言,很感兴趣,指着自己身旁的赵富,对他说:“你先去和他谈一谈吧!”
    这个名叫竹衡的青年,是东疆戍兵的一个从正九品把总。他很快找到赵富,谈了谈自己对火焰弹弹射器的一些改进意见。
    痴迷于技术的赵富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人,仅仅是在旁边观察南疆戍兵使用这种弹射器,就能够准确指出弹射器的弊端所在。
    赵富和竹衡一见如故,倾谈一夜之后,两人顿成莫逆之交。
    赵富很快把竹衡引荐给了赵贞。
    正月二十五,兴盛帝的旨意到达南疆首府润阳。


【第一百章】 情势紧一触即发

    已经是四月份了,荡漾的春风扑面而来,吹开了烂漫的山花,也吹散了战争的阴霾。
    大金的军神南安王似乎是想把他对战争的热爱发挥到极致,休整十天之后,集结大军,采取人海战术,飞速追击只余不到二十万人的惊魂未定的东枢军队。
    再次陷入包围圈之后,东枢军队这才发现,参加战斗的不只是明面上的南疆戍兵和东疆戍兵,还有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战场并绕到自己后面守株待兔的新军!
    当东枢主帅被南疆戍兵的火药弹轰死之后,东枢军队陷入绝望,军心彻底涣散。
    一部分人拼死突围,除了极少数幸运儿,几乎全死在了突围战中;一部分死忠派忍受不了这样的失败,切腹自杀;其余的东枢军队全部向大金投降。
    只因东枢国当权者和大金朝皇帝玩弄权术的一个私下约定,东枢超过十万的士兵死在了东枢和大金的边境。
    四月十二的夜晚,赵贞带着一群手下巡视战场归来。这时候夜幕早已降临,空中高悬着一轮圆月,清白的月光下,原该平坦的草原上却黑黝黝的凸凹不平,堆积的全是东枢士兵的尸体。
    周围除了答答的马蹄声和偶尔响起来的一声凄厉鸦啼,堪称一片死寂。
    赵贞骑在马上,看着这凄惨的场面,心里一动,想起了一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现在失败的是东枢军队,他还可以居高临下视察战场;若是失败的是自己呢?朱紫怕是只能在梦里见到自己了!
    作为一个年轻的沙场老将,赵贞第一次对战争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当然,这个看法目前还只是一个小小火种,只有等到时机成熟,才可风助火力,终成燎原之势。
    赵贞勒马停住,他的亲信都围了上来,其他人远远地等候着。
    他吩咐身后的新军将领孙家毅和军师章子涵:“连夜派人挖一个万人坑,把这些人的遗体全掩埋了,坑要深挖,另外,表面不要留坟,直接平了,上面种上草,不要被人看出来。”
    孙家毅和章子涵答应了一声,驰马离开,执行赵贞的命令去了。
    赵贞又想了想,叫过后边的樊维斌和白子春:“开始在东枢国内散发舆论,渲染的重点是——国君因为一己之私,不顾百姓死活,发动不义战争,入侵大金,致使十万健儿命丧他国,无数家庭妻离子散。”
    樊维斌和白子春领命而去。
    南疆戍兵的将领郝精诚、军师王乃宇和赵贞的谋士田子敬催马上前:“王爷——”
    “军需供应目前怎么样了?”月光下的赵贞,俊美的脸没有表情,脸色凝重。
    田子敬拱手道:“户部的李元同试图拖延,被高老丞相申斥了一顿,如今换成了中立的华天勇;不过,即使没有朝廷的援助,咱们从南疆源源不断运过来的粮草,最短大概也能支持到五月底。”
    赵贞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才道:“若是有意外发生,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郝精诚三人齐声道:“谨遵王爷之命!”
    这三人中,田子敬是赵贞在北疆之战中,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跟着赵贞的时日虽短,但是私人感情很深,最是忠心耿耿。他看着赵贞,心里百感交集,道:“王爷,有事属下服其劳,您何必以身犯险?”
    赵贞淡淡地道:“既然疖子一直在这里,与其让它日日肿痛,不如趁机挤了算了!”
    “可是——”
    “我意已定,不必多言。”
    “是。”
    赵贞看了看田子敬。田子敬是个三十多岁的瘦弱汉子,可是却心思缜密,更难得的是对自己忠心一片。他略一沉吟,方道:“东疆戍兵的将领严立成为人端方,和他相处你要注意一点!”
    “是。”田子敬看着南安王,眼睛有点湿润,他知道南安王沉默寡言,很少有这样絮絮地多人交代的时候,心里一阵触动。
    “你去布置去吧!”赵贞不再看田子敬,他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
    “是。”
    田子敬叫上后面跟上来的严立成,一齐骑马离去了。
    赵贞的亲卫没有召唤,都远远地站着,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可是赵贞却叫了一声:“赵壮。”
    赵壮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参见王爷!”
    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赵贞一点也不惊奇,低声问道:“宫里的朱妃还没生?”
    “属下刚刚接到信报,辰时已经开始阵痛,现在还没消息!”
    “接着等,一旦有了消息,就开始发动全盘计划!”
    “是!”
    赵壮退下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月的南安王府,花团锦簇,美不胜收。在似锦的繁花中,走出来两位丽人。
    打先的一位容颜明艳妆扮素雅,白色绣银纹春衫,浅紫色绉纱裙子,烟紫色披帛,乌黑长发简单挽了一个堕马髻,只用一根繁花碧玉簪固定,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一双明媚大眼,却似乎含着轻愁,腹部已经高高隆起。
    落后的一位一身大红泥金春袍,白色泥金边千褶裙,衣物华贵,气质淡雅如仙,容颜清丽绝伦。
    两人联袂而来,身后紧紧跟着一群丫鬟侍女。
    挺着七个月大肚子的朱紫没想到自己还有和王惜珍如此亲热的一天。
    王惜珍的丈夫参将周琅也跟着南安王去了东疆战场,临行前嘱咐王惜珍常去南安王府向高太妃和朱侧妃请安。
    王惜珍成亲之后,作为周琅的填房,上有五十岁人老心不老的婆婆,膝下多了周琅前妻的的一对嫡子嫡女和妾生的两位庶女,下有周琅的三位姨娘和四个通房,镇日宅斗,有输有赢,心力交瘁,倒是把来南安王府请安当成了难得的休闲,和朱侧妃的交流也多了起来。
    她一直不是很看得上贱婢出身的朱侧妃,自己成亲之后,才发觉朱侧妃实在是一位潜藏很深的高人啊高人——居然能够让堂堂的南安王不娶正妃不纳妾专房专宠,而且生下南安王唯一的子嗣小世子,还取得了高太妃的欢心,这是怎样逆天的本事彪悍的实力啊!
    她决心向朱侧妃请教取经,以提高自己的宅斗战斗力。
    王惜珍的美貌,不光对男人有用,对女人同样有用——几日下来,朱紫已经对她举起了白旗,任她宰割,又问必答。
    朱紫是标准的颜控,当王惜珍春花般清丽的脸晨星般清澈的眼不再带着漠视,而是对着她温柔地微微一笑的时候,朱紫沦陷了,王惜珍问什么,只要能回答,她就答什么。
    几次交流下来,王惜珍已经判定了——朱紫要么是在装傻,扮猪吃老虎,实际上大奸加大滑;要么是真傻,傻人有傻福,南安王是好汉无好妻,英雄偏伴拙妾眠。
    她决定最后再盘问朱紫一次御夫之道。
    朱紫率先走到碧杉榭,在银铃的搀扶下走了进去,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银铃两个月前就回来了,带回来不少朱紫母亲让捎过来的礼物,都是些山货药材以及她亲手缝制的小儿衣物之类的,把怀孕易感的朱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银铃依旧面瘫无表情,可是一直紧跟着朱侧妃,生怕周参将夫人一时冲动,推倒朱侧妃。
    王惜珍也跟了进来,看到朱紫愁恹恹的样子,很是不解:“侧妃您到底忧愁什么呢?”
    朱侧妃身怀有孕身娇肉贵,被王爷太妃捧在手心里,出行则是珠围翠绕丫鬟婆子一群,她还有什么不满滴?
    朱紫看着王惜珍,有点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和王惜珍熟了之后,才发现对方是如此的没心没肺。
    以前朱紫只觉得王惜珍很冷静,很淡定;现在朱紫觉得她或许是没心没肺也未可知。
    周参将和赵贞一样,都在刀箭无眼的战场上啊!朱紫的心每天都提的高高的,压抑得不得了,可是王惜珍却有精神来问她如何驯夫。
    拜托,驯夫?被驯吧?是赵贞驯她还差不多吧?!
    朱紫无力地倚在栏杆上,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和王惜珍纵是想接近,也是没有共同语言的。
    看着望不到边的粼粼碧波,朱紫无声地叹了口气。
    赵贞到底怎么样了?没有再受伤吧?身体是否强健……
    王惜珍看她神色之间担忧之色明显,就问道:“侧妃难道是在担心宫里的朱妃娘娘?”
    “呃?”朱紫一愣,马上道,“是啊!”
    朱紫对于朱碧不是特别担心,因为赵贞临行前向她保证,朱碧会没事的。
    她就是莫名其妙地信任赵贞,赵贞说没事,他肯定私下里做了很多事情,朱碧一定没事的!
    朱紫的心思转向朱碧。
    四月的金京,又是一年繁花烂漫时。
    后宫深处青云殿里,众多宫女太监已经严阵以待,四位产婆正守在临时充当产房的青云殿偏殿里。
    朱碧已经破水了,肚子不太疼,就是怪怪的,好像想要便便,却又不是。
    除了玉香和四位南安王安排进来的产婆,房中只有绿霞陪着她。
    朱碧不敢奢求皇上过来,也没怎么盼望皇上过来。
    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是她一个人的。
    躺在床上的朱碧,此时正在给自己打气。
    她深知生孩子是在鬼门关徘徊,稍有不慎,就会一尸两命,所以,为了孩子,她也要坚强起来。
    自从被奶奶卖了之后,经历了那么多的丑恶,她不是依旧活下来了么?她不是照样活得很好么?
    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关爱自己的姐姐,朱碧决心,要努力挣这一次命!
    她知道宫中位分最高的许宜妃和宋淑妃不想自己生下这个孩子,可是有了姐姐姐夫的庇护,她一定会顺利生子的!
    外面传来太监嘶哑的声音:“宜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