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05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142 - 147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为和谐夫妻一心

    赵贞吩咐赵壮:“命人下去打听一下!”
    “是。”赵壮躬身行礼。
    没过多久,赵壮就回来了:“禀报王爷,是林宰相的妹妹林二小姐出行。”
    林二小姐?赵贞想起这几日因为奇葩母亲和奇葩妹妹,沦为金京笑柄的林孝慈,心里一阵恼火。
    林孝慈是他这些年看着扶上来的,是真的有能力有担待,可是怎么就落了这么奇葩的母亲和妹妹!
    看来,还真的得让朱紫见见林孝慈的夫人了,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赵贞吩咐赵壮道:“让林孝慈晚上到府里等我,再以王妃的名义发帖子请林孝慈的夫人过府。”
    赵壮道了声“是”。
    赵贞要见的人过了好一阵子才来。
    原来是章琪。
    因为丞相府林二小姐出行静街围幕,所以他也被拦在了街口处,待林小姐的轿子离开了这才得以过来。
    章琪没什么大变化,衣履华贵满面春风,妻子金氏刚为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因此他是一脸的喜色,见到赵贞给赵贞请安的时候,清俊的脸上也是情不自禁的笑:“小人参见王爷!”
    自从投入南安王门下,章琪觉得生意做得更顺利,章家的身份也步步高升——他新婚的妻子便是兵部尚书金焕然的庶女金绣之,出面做媒的人还是南安王妃。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真的是很大的体面了!
    宾主坐定之后,赵贞很快直接进入正题:“你真的亲眼见过乌吐太子云寒?”
    章琪点了点头,道:“是。”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驱了驱寒气,边回忆边道:“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吧,我去乌吐的京都视察分店,托中间人见到了乌吐的太子云寒,不过,当时他还不是太子。”
    赵贞很专注地听着。
    “他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子挺高,很瘦,皮肤黑,爱笑,废话挺多的,爱讲道理……”
    章琪告辞之后,赵贞还没离开望江楼,化装成小厮的骁骑暗卫就送来了新的信报——是身在乌吐的大卓美人发来的。大卓美人未能按照原计划进入乌吐太子云寒府内,却进了七王子云岭的府邸。
    赵壮打开一看,乌吐太子云寒在乌吐京都,新近还出席了乌吐王七王子云岭举办的宴会。他忙把这个情况回报给了王爷。
    赵贞略一思索,带着赵壮离开了望江楼,直奔状元坊——他想亲自给朱紫买件礼物。
    看到南安王妃派人给连夫人送来的帖子,林老夫人和林慕慈心情很复杂。
    林老夫人是郁闷不平:明明老娘才是林丞相的亲娘,你这南安王妃好不识趣太不知礼,跳过婆婆直接把帖子送给了媳妇,真是出身微贱不懂礼节!
    林慕慈先是生气:京城贵妇贵女们谁不知道林府内宅现在当家的人明明是我林慕慈,为什么不发请帖给我?
    很快,林慕慈就平了气。
    她觉得自己的兄长现在是大金朝第一人——皇帝幼太后弱,丞相可不就是大金第一人了。
    南安王妃算什么,她准备在除夕之前举行一次赏梅会,遍请金京高官权贵世家的女眷,就是漏掉那个南安王妃!
    接到请帖当天,连夫人带着长女和次女来到南安王府,车子都没下,直接被婆子引到了松涛苑内院门口,这才下了车。
    朱紫知道自己府里年轻小伙子太多,不方便让连夫人在前面下车,所以自己身披紫貂披风头戴昭君套迎在了松涛苑内院的门口。
    连氏是深知南安王是自己丈夫的后台主子的,当即很感动,忙蹲身行礼。
    大礼还没行下去,就被南安王妃拦住了:“外面太冷,进去再说吧!”
    宋章站在外院里,似乎正在远观风景,实际上他眯着眼睛正看着这边。
    几日不见,朱王妃好像圆润了一点,紫色的貂毛围绕着白皙细嫩的脸,大眼睛含着笑,嘴唇嫣红莹润,伸出来搀扶连夫人的手修长白嫩,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金戒指——以前从来没注意到她戴过戒指,没想到戴戒指这么好看!
    宋章记得自己有一枚从波斯买来的钻石戒指,朱王妃戴上一定更好看。
    宋章看着朱王妃,旁边的正堂廊下,柳莲背着手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宋章,桃花眼一眯,他似乎看出了点什么。
    对着痛哭流涕的连夫人,朱紫只是勉力安慰着。
    这个时代,百行孝为先,林老夫人和林二小姐占了一个“孝”字,首先就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最后,朱紫道:“这事情还是得靠你自己,靠谁都没用!为了孩子,你也得坚强起来!”
    听了朱王妃的劝解,连夫人擦去了眼泪,道:“我娘家在西北,我也就能在王妃您这里哭哭发泄一下。为了孩子,我也不能这个样子软弱下去了!”
    她和儿女被赶到了偏院,老夫人让她天天守在佛堂里念经,林孝慈每晚都被母亲赶到两位姨娘的院子里歇了。
    照这样下去,她母子怕是连容身之地都没了。
    朱紫看她开朗了一点,心里也好受一点了,道:“来,说说你的计划吧!”
    半个时辰之后,朱紫带着连夫人出了松涛苑内院,预备坐上车子入宫去见太后。
    柳莲身穿黑袍腰缠软刀,带着一队精卫准备随朱王妃进宫。
    朱紫临上车,随意扫了预备往车夫座位上坐的柳莲一眼,顿时就有些看不惯了——这天寒地冻大冷的天,柳莲只穿着薄薄的黑袍,腰肢被黑腰带勒得细细的,穿那么单薄,不冷了?看那白生生的脸都有点发红了,冻得吧?
    朱紫也不上车,站在车门前直接问柳莲:“柳莲,冷不冷?”
    柳莲看着身似弱柳的,实际上武功高强火力旺盛,冬天都是一身薄夹袍就过去了,他看着身披紫貂披风头戴风帽的朱王妃,心里直替她害热,很想问:“王妃,您热吗?”
    可是,这句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后,说出来却变成了:“禀王妃,属下确实有点冷!”
    朱紫点了点头,喊来银铃:“银铃,我小库房最里面的柜子里收着一件黑狐裘,拿来给柳统领!”
    柳莲:“……柳莲谢谢王妃了!”
    柳莲穿着华贵的黑狐裘,拿着鞭子赶着马车,北风呼啸而来,可他的身子却热得直冒汗,身热心更热,说不出的复杂感受。
    总之,满腔心事最后唯有化为一句话——王爷恩重如山。
    青云殿太后的寝殿,窗前的帷幕早已拉起,可是天色阴沉,并没有使卧室里亮堂起来。
    角落里的香炉静悄悄地喷出似有若无的香氛。
    朱太后陪着小皇帝午睡起来,奶娘抱着小皇帝出去喂奶了,朱太后穿着睡裙坐在妆台前,如云乌发垂在了身后。
    “钱柳德”静候一旁。
    玉香带着几个负责盥洗的宫女端着金盆香胰子丝巾之类的盥洗用具进来了。
    朱碧扫了她们一眼,淡淡地道:“放在一边先出去吧!”
    带玉香等人出去了,朱碧才低声道:“还不过来?”
    她的声音中带着三分娇痴,两分渴望,一分期待。
    一直静立一旁的“钱柳德”走了过来,站在朱碧身后,看着镜里一双影子。
    女的脂粉未施俏丽甜美,男的却也是涂脂抹粉描眉画眼。
    朱碧回头看着“钱柳德”,大眼睛里含着深深的笑意:“要不我当男的,你当女的?”
    徐连波一哂:“……”
    片刻之后,徐连波已经卸去了妆容,又用朱碧的金盆洗了洗脸。
    他刚洗完脸,朱碧已经递上了擦面的丝巾。
    徐连波低着头擦干脸,很快直起身子,笑吟吟地看着朱碧。
    朱碧盯着他洁净俊秀的脸,贪婪地看着。
    徐连波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年轻的脸很是俊秀,因为长期化妆,脸上的皮肤仿佛白的透明,衬着漆黑的眉眼浅色的唇,别有一番清俊的感觉。
    只是这么清俊的脸,身上穿的却是紫色锦缎的太监服侍,看起来说不出的滑稽。
    朱碧看着他,大眼睛里刚开始是欢喜和喜悦,后来复杂起来,最后,她踮起脚跟,在徐连波淡粉色的唇上吻了一下。
    嘴唇甫一接触,朱碧便要离开,腰肢却被徐连波一下子揽住了。徐连波含住朱碧的唇,反复啃咬碾压着。他没有多少经验,只是凭着自己的本能亲吻着朱碧。
    朱碧有经验,有很多很多的经验,可是她不想施展,只想随着徐连波,把自己彻底地交出去,任凭徐连波所为。
    玉香守着殿外,不许宫女太监接近,理由是太后正在和钱大伴密商要事,闲杂人等不要靠近。
    朱紫带着连夫人进宫的时候,朱碧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出来见姐姐了。
    朱紫看着朱碧,觉得她脸庞白里透红,眼睛盈盈含水,嘴唇涂了她从南疆捎来大红唇脂,气色好极了。
    妹妹气色好,朱紫心里很开心,她忍不住在朱碧肩膀上拍了又拍,嘴里道:“上次见你的时候,我还觉得你的气色不太好,心里很担心,所以送了那么多红枣阿胶过来。现在看来,那些东西大概是有用的,瞧你的气色多好,我明日再送些过来,你要天天用着!”
    “你要天天用着”这句话稀松平常,可是朱碧不由自主面红耳赤,脸皮发烧。
    连夫人很好奇地看着朱太后和朱王妃的互动,她没想到姐妹俩感情如此之好,忙也凑趣道:“太后娘娘的气色真好!”
    朱碧知道姐姐带着人进来,一定是又事情,就转移话题道:“姐姐,连夫人……”
    朱紫说明了来意:让朱碧出面,给连夫人点恩遇,震慑震慑林老夫人。
    朱碧点头答应了,不过也对连夫人说道:“这些事情还得你和林丞相商议解决,外人过度插手反倒不好!”
    连夫人连连称是。
    她本来是西北世家连家出身,堂堂名门贵女,南安王出面牵的线搭的桥,才嫁给了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林孝慈。她虽然性情敦厚,可也有的是手段和魄力,只是碍于孝道,所以受制于林老夫人和林慕慈。现在有了朱太后和朱王妃做后盾,她的底气足了很多。
    赵贞一身便服到了状元坊,身边只带了赵壮和梁涛涛。
    刚走进一家珠宝店,赵贞就觉得似乎有人在注视自己。


【第一百四十三章】 饱受气美救英雄

    赵贞不动声色顺着那道目光望过去,只见几个俏丽丫鬟簇拥着一个华服丽人正在柜台的那一端站着,华服丽人一双妙目正望着自己,眼神有些怪异。赵贞自少年时代起,就饱受这种色迷迷眼神的摧残,早就习惯了,解决方法通常很简单:若是男的,饱以老拳而已;若是女的,无视也就罢了。
    赵贞虽穿着便服,但身上袍服都是朱紫亲手做的,用的料子都是那种俗称低调奢华的缭绫,再加上他高贵出尘的气质俊美出众的长相,往柜台前一站,珠宝店的伙计自然拿出了最高档的珠宝。赵贞不愿意多浪费时间,随意挑了一对红宝石手钏,本来准备离开,又觉得有点少,就让伙计再取一些新奇一点的首饰过来,准备再挑选一些。
    正在这时候,柳莲忽然骑着马赶了过来。
    原来朱王妃已经回府了,因林丞相已经到府里去了,派他来催王爷赶紧回去。
    赵贞当即就带着柳莲、赵壮和梁涛涛骑马离开了。
    为了赶时间,离开珠宝店之后,赵贞带着柳莲、赵壮和梁涛涛进了野鸡塔巷子,准备抄小路回王府。
    冬天天黑的早,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远一点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了。赵贞骑着马进了野鸡塔巷子之后,没走多远,刚走到一个丁字路口,左边的岔道就钻出来几个黑衣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慢腾腾地扑了上来,嘴里还嚷嚷着:“把银子给老子留下来!”
    赵贞冷笑一下,勒住了马,赵壮和梁涛涛一左一右护着他。
    柳莲轻笑了一声,把缰绳扔给了赵壮,飞身而起,如云间燕子般飞入黑衣人中,只见他猿臂轻展,几声“咔嚓”声之后,这些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柳莲拍了拍手,正要过来,忽然听见右边的岔道里传来喧哗声:“有强盗!有强盗!抓强盗啊!”
    赵贞等俱都一愣。
    柳莲轻移身形,挡在了王爷马前。
    只见一群青衣家丁打扮的人在一个锦衣大汉的带领下举着武器冲了过来,后面远远的还跟着几个看着像是女的人,手里也都举着武器。
    当先的人冲过来之后,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黑衣人,脚步一滞,一下子停了下来。后面的人犹自不觉,依旧往前冲着,刹车不及,一下子全撞在一起,压在了地上那些黑衣人身上。
    跟在最后面的几个丫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整齐划一地念着台词:“兀那盗贼,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尔等敢……”
    站在最前面的柳莲早已绝倒,赵壮和梁涛涛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莞尔而笑。赵贞知道自己倒霉,遇到了美女救英雄的戏码了,又好气又好笑,也不下马,静等下文。
    很快,两个俏丫鬟簇拥着一个美女大步走了过来,她们刚要说出早就准备好的台词,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和预定的全不相同。
    林慕慈林二小姐,本次美救英雄小戏的总导演兼女猪脚,反应还是相当快的,她看看地下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再看看正挣扎着爬起来的林府家丁,本来要出口的话马上咽了进去,装出一副惊讶至极的夸张表情,道:“林大,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林大终于摆脱了后面压上来的几个人,从人堆里爬了起来,忍痛道:“禀报小姐,奴才不知!”
    柳莲认出了是在驿站见过的林丞相府的二小姐,笑了一声道:“林二小姐,既然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请给我们让开道路吧!”
    林慕慈犹自不愿放弃,垂死挣扎道:“那地上这些人……”
    “这些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柳莲笑眯眯牵过自己的马,走了过来。走到这堆黑衣人的时候,他的左脚轻轻一踢,这些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似乎被一股大力卷了起来,齐齐撞向左边的山墙,“嘭”的一声之后,倒在了靠山墙的地上。
    林慕慈吓呆了,她没想到世上真有这种武功高明到如此恐怖的地步的人。
    她的那些家丁丫鬟也是,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眼睁睁看着貌美如女郎的柳莲俏伶伶牵着马笑着走了过去。
    待王爷和赵壮梁涛涛骑着马经过之后,柳莲回头看了林慕慈一眼,脸上依旧带着甜蜜的笑,桃花眼微弯,嘴角翘起,两个小梨涡时隐时现:“林二小姐,我若是你,今夜就离开金京!”
    说罢,他深深一笑,回身上马,打马追着王爷去了。
    留下气得发抖的林慕慈,在瑟瑟寒风中咆哮着:“你们给我等着——”
    赵贞很生气。
    他越生气越平静,脸上反倒更没有表情了,一路上只是打马急赶,一句话也没有说。
    柳莲、赵壮和梁涛涛都能理解他的心情,也都一言不发,不去触他的霉头。想想,王爷堂堂一个大男人,却被一个女的给看上了,还被人上演一出美女救英雄的闹剧,真是够丢人的!
    一直到了王府,赵贞犹自处在愤怒中,连马都没有下,直接冲进了王府,一直冲到了外书房大门外,这才从马上跳了下来,缰绳一甩,大步流星直奔书房。
    林孝慈正坐在外书房廊外等候王爷,一见王爷进来,马上起身等候王爷。
    赵贞正是满腹的怒气,一见林孝慈,顿时就爆发起来,伸出一脚就要踢出,却被后面的柳莲和赵壮拖住了。柳莲一边拖住王爷,一边低声道:“王爷,林大人如今……”
    硬生生把受的气咽下去可不是赵贞的风格,他用力吸了一口气,一脚跺在了林孝慈旁身后的椅子上,“咔嚓”一声,椅子被踢得支离破碎。
    林孝慈满面的惶恐,连声道:“王爷!属下惶恐!”
    即使是情急之下,他也不敢说“下官”,而是说“属下”。
    赵贞凤眼含威,手指林孝慈,他实在开不了口啊,难道说“你妹妹看上老子了,你回家给我管教管教”?
    最后,他忍气道:“你惯出来的好妹子!”
    赵贞进了书房,林孝慈很伶俐,虽然依旧一头雾水,却随着赵贞进了书房。
    书房门紧闭,赵壮和柳莲把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关上院门,守在外面,不许别人靠近。
    书房里先是一阵杯子摔碎在地下的脆响,接着就是王爷的咆哮声。
    良久之后,林孝慈灰头土脸退了出来,踉踉跄跄离开了。走出外书房之后,他在南安王府的大门外的小树林停了下来,等待进后宅去见朱王妃的夫人出来一同回府。
    他的随从就等在不远处的候见室,可他不愿意叫他们过来,情愿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
    这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天已经黑透了。北风呼啸而来,经过小树林,盘旋一番又卷地而去。林孝慈的披风在随从那里,凉风很快刮透了他身上单薄的锦袍。
    林孝慈只是觉得委屈。
    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着实不易。
    王爷手下能人太多了,比忠诚他比不过章子涵田子敬,比谋略他比不过胡非同樊维斌,比武力他比不过郝精诚严立成,他凭什么让王爷看重?凭着他的老实肯干踏实低调。
    如今,因为妹妹,因为母亲,这一份优点也被王爷质疑了。
    可是母亲和妹妹,却是陪着他走过人生最艰难阶段的人啊,她们省吃俭用,熬夜做针线,供他读书,才有了他的今天!母亲只不过乖戾了一点,妹妹只不过任性了一点,王爷搁得住那么生气么!
    听说王妃吃醋还打过王爷呢,王爷自己不也惯着王妃宠着王妃?
    这叫不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良久之后,林孝慈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恢复了正常,从小树林走了出来。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步履已经稳健多了。
    连夫人同丈夫一起上了车,出了南安王府。
    林孝慈一直没说话,等到快到丞相府的时候,他才道:“夫人,这段日子委屈你了。”
    连夫人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样体贴的话,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可是她素来含蓄,因此遮掩了一下,微笑道:“夫君,这都是为妻应该做的。”
    林孝慈没再说话。
    妻子很好很好,端庄贤惠持家有方,可是,为什么感觉距离那么远呢,当真是相敬如宾啊!
    赵贞大骂了林孝慈一顿,因为林孝慈母亲和妹妹产生的郁闷一下子消除了,心情好了很多。
    赵壮端着一杯热茶悄悄走了进来,放下热茶,开始打扫地下的狼藉。
    柳莲也随着他走了进来,静候一旁。
    赵贞心情愉快了,扫了一眼赵壮和柳莲,忽然觉得柳莲身上穿着的那件黑狐裘很是眼熟,不由有些狐疑,接连看了柳莲好几眼。
    书房里燃着大烛,很是明亮。柳莲外面穿着一件华贵的黑狐裘,里头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黑色夹袍,腰里紧紧束着黑色软刀,脚下也穿着鹿皮小靴,在这明亮的烛光下,越发显得蜂腰猿背长腿细腰,端的是一位罕见的美少年。
    柳莲被王爷这一番打量,心知醋坛子王爷心里所思所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禀报王爷,今日属下护送王妃入宫,王妃看属下衣服单薄不胜寒风,便开恩赐了这件狐裘。”
    赵贞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里却像打翻了醋缸子,酸得难受。他瞪了柳莲一眼,淡淡道:“既是王妃所赐,那你就好好穿吧!”
    这下子,就连赵壮也听出了王爷话中酸溜溜的味道,不由在心里暗笑:淡定王爷一遇到朱王妃,马上就淡定不起来了!
    柳莲似乎没听出来,美滋滋道:“属下这个冬天一定天天穿在身上,日日感受王爷王妃恩德!”
    赵贞被噎住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为权势背道而驰

    赵贞空着肚子,在书房里喝了一肚子的闷茶,最后回了松涛苑。
    朱紫知道他会回来吃晚餐,早在小厨房做了野鸡崽子炖山菌山蕨菜,炕了玉米面贴饼,还熬了一锅碧梗粥,正等着他回来吃呢!
    朱紫吩咐人在内院正堂里摆了一张四方餐桌,她屏退众人,自己把晚餐摆好,开始侍候着赵贞用晚餐。朱紫的厨艺如今越来越好,晚餐简单却很美味。赵贞吃得很香。他吃了一会儿之后,一抬头,看到朱紫正单手托腮,大眼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嘴角还向上弯起,分明是看得很欢喜的样子,不由心里一动,声音却淡淡的,沉声问道:“看什么?”
    朱紫歪着脑袋笑了:“看你好看!”
    赵贞顿时心里一荡,俊脸微红,垂下眼帘道:“老夫老妻的,有什么好看的!”
    说来也奇怪,别的人这样看他,怕是早被打成猪头或者教训一顿了,偏偏朱紫这样看他,让他居然有点脸红耳热心跳的感觉。
    朱紫起身给他盛了一碗粥,走到赵贞这一端,放在了赵贞右手边,让他手一伸就能碰到,然后拉了一个绣墩在赵贞右边坐了下来,拿起一双筷子给赵贞布菜。
    她夹了一筷子山蕨菜放到了赵贞的碟子里,笑着道:“虽然在一起好几年了,可是我就是觉得你好看啊,怎么看都看不够!”
    赵贞面上微哂,可是心里却是欢喜的,他夹起朱紫给他夹的菜吃了,这才道:“你别管我了,赶紧也吃吧!”
    朱紫偷笑:“你不是说我肥了么?我要减肥,晚上不吃了!”
    赵贞瞪了她一眼,把碗推到她那边,板着脸道:“吃!”
    朱紫最怕他这个样子了,乖乖地拿起勺子喝起粥来。
    赵贞看了一会儿,觉得朱紫吃得还是少,拿起一个炕得焦黄的玉米面贴饼递给朱紫,依然只有一个字:“吃!”
    可怜朱紫明明是要减肥的,却被赵贞逼着喝了两碗粥吃了一个饼外加蘑菇野菌鸡肉山蕨菜无数,计划了一晚上的减肥行动彻底失败。
    晚上躺在赵贞身边,朱紫碎碎念:“都怪你,我的肚子又吃得鼓起来了!”
    赵贞闻言,马上起身,掀开被子,伸手就要去解朱紫的中衣。
    朱紫被他摸着了痒痒肉,一边挣扎一边笑,最后扛不住赵贞,被赵贞解开了中衣,拉下了亵裤。
    赵贞盯着朱紫的小腹,看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没有凸起啊!他又伸手轻轻按了按,朱紫这才知道他的用意,一边把亵裤往上拉一边道:“我月信刚过去六七天,怎么可能怀孕呢!哈哈!”
    六七天?赵贞挺秀的眉往上一挑,凤眼微眯看着朱紫,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起来:“朱紫,看来咱们努力得还不够!”
    朱紫所具有的小白特有的提前查知危险的警钟开始在脑海敲响,她一个鲤鱼打挺,猛地一翻身,开始往床的那头爬。
    赵贞微笑着看着她。待她爬了一段距离了,伸手拉着朱紫的两个脚踝,轻轻一拉,就把朱紫给拉了回来。
    如此三番之后,朱紫实在是无力挣扎了,求饶道:“相公,我吃得太饱了,不想动呢!”
    赵贞脸上很严肃,心里很猥琐:“我来动,你躺着就行了。”
    朱紫:“……”
    半个时辰之后,努力耕耘播种的赵贞终于翻身下马,优哉游哉地起身冲澡去了;躺在那里不出力装死鱼的朱紫累得浑身无力,气喘吁吁拉出赵贞垫在她屁股下的软枕,扔在一边,很快进入了梦乡
    林府的正院里,虽已是深夜,犹自灯火通明。
    林丞相在母亲的房里同母亲和妹妹恳谈。
    主人未睡,下人们自然更不敢睡了——二小姐的家法可是很厉害的。
    林孝慈好不容易把话说完,林老夫人马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喊道:“这世界让人没法活了啊,哪有什么王爷管人家宰相家里事情的!他凭什么呢……”
    林慕慈心里恼恨,却静默不言——她想说的话她老娘都替她说了,她用不着说什么了。
    林孝慈觉得没法子向老母弱妹解释自己和南安王的关系,耳朵里听着母亲的埋怨,承受着妹妹满是谴责的目光,最后一甩手走了。
    他刚走出正房,就听到屋子里传来母亲撕心裂肺的嚎哭:“丞相还被人管头管脚,这样的丞相当来作甚!”
    林孝慈脚步一顿,母亲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丞相还被人管头管脚,这样的丞相当来作甚!
    第二日,赵贞正在书房里听赵壮读信报,柳莲来报:“禀报王爷,宋章求见。”
    宋章进来之后,很快进入正题:“王爷,小人有一句话,不得不说。”
    赵贞冷冷看着他。
    这个宋章经过多方检验,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了,但是赵贞还是不愿意多信任他,准备再检验再试炼,然后再谈是否重用。
    宋章被王爷这样冷峻的目光看着,依旧不卑不亢,道:“不知王爷怎么看林孝慈林丞相?”
    朱紫正和银铃在松涛苑内院的起居室裁剪衣物。
    朱碧派人送来了几匹极软极透气的软罗,朱紫觉得很适合小孩子,所以准备裁了给小包子小馒头和小饺子一人做两套春装,现在动手去做,待春暖花开就可以穿了。
    书房之内,宋章正在侃侃而谈:“……林孝慈其人,老实有余,魄力不足;实干有余,进取不足;愚忠愚孝,心胸狭隘;上无法对主尽忠,下无法御下扬威,实不堪大用,望王爷三思!”
    赵贞看着宋章,半日无语。
    他以前总看重林孝慈的老实、沉默和实干,其它缺点不是没看到,而是刻意装作看不到,宋章的这一席话,真的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心内盘算,脸上却依然是淡淡的:“依你之见……”
    宋章五官深刻的脸上带着一抹坚决:“选派忠心有谋略之士,安排入要害部门,加紧培养,逐步取彼而代之。”
    赵贞看着他,眼里流露出赞赏,却还想在检验一回:“我已经宣了田子敬胡非同入京。”
    宋章一听,脸上露出喜色,道:“王爷英明,田子敬大忠大义,胡非同能谋善断,这两人堪当大任!”
    大年三十除夕之夜,大雪纷飞,田子敬和胡非同飞马入京,进了南安王府。
    赵贞本来正在陪着朱紫吃火锅,听了赵壮的回报,马上带着赵壮就往外走。走到门外了,又想起了什么,忙对朱紫说:“朱紫,等一下你先睡,不要等我!”
    朱紫从来不过问他的公事,听他这样说,只是随意摆了摆手:“王爷您放心啦!走吧!走吧!”
    她好像轰一只蚊子似的,把赵贞给轰走了。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林丞相府内,林孝慈正陪着母亲和妹妹用年夜饭,连夫人带着姨娘洪氏和张氏在一旁伺候着。
    林老夫人非闹着不走,不肯离开金京回老家,林孝慈也没有办法,只好拖了下来,异想天开地盼望着王爷哪一天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连夫人很恭谨地给林老夫人布着菜。
    这段日子她处处依礼而行,林老夫人和林慕慈吃了她好几个暗亏,却无可奈何,林慕慈只能推出林老夫人大吵大闹,可也伤害不了连夫人根本。
    自从那日从南安王府回来之后,连夫人扯着朱太后和朱王妃的大旗,逐渐把管家权收了回来,又把林慕慈禁在了府里,不让她出去招摇过市。
    当然,这些她都请示过丈夫林孝慈了。
    林孝慈不置可否。
    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他知道妻子这样做是对的。
    林孝慈正给母亲夹菜,忽然书房的小厮青松过来了。
    林孝慈到了书房,端起小厮绿柳准备好的红茶,喝了一口,小厮青松这才道:“大人,田子敬大人和胡非同大人从北城门飞马入城,刚刚进了南安王府!”
    林孝慈一惊,手一松,手里的杯子直坠了下去,“啪”的一声落在地上碎了。
    青松和绿柳不由得很是惶恐,这个玉雪杯可是大人最喜欢的杯子啊,听说价值千金的。怕大人迁怒,他俩忙跪了下来:“求大人开恩!”
    林孝慈满心都是大事情,哪有余力管这些闲事,他直接往外走,道:“命人套车,准备去南安王府!”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飞舞在苍穹之中,很快便把这个世界变成了银白的世界。
    宽阔的街道上也铺了厚厚的一层雪,马车行在上面很艰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最后,刚走到野鸡塔胡同口,马车的轮子陷进了大雪之中。丞相府的几个家仆赶紧上前推车。
    可是没走多远,车轮又陷了进去。
    最后,林孝慈制止了家仆的行为,车子静静地在雪中停了好久,才道:“调转车头回去吧!”
    他不知道的是,若是这晚上他赶到了南安王府,一切怕是不会那么糟糕。
    从他决定调转车头回去的这刻起,他已经走上了和南安王相反的道路。
    权势,既能带给人无限的快感,也能使人深深沉迷,陷入权势的泥淖无法自拔,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
    大年初六,赵壮收到了樊维斌的飞鸽传书——林孝慈亲信西北总督邱志远有异动。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归路一走到底

    接到赵壮的报告,赵贞沉默良久。
    军权如今牢牢在他手里,即使西北总督邱志远手握地方实权,可没有军队又能如何?
    林孝慈简直是痴人说梦。
    赵贞缓缓道:“为防万一,命孙家毅率新军进入西北。”
    顿了顿,他又道:“下帖子请林丞相过府一叙。”
    赵壮出去了。
    赵贞独自站在书房里,向窗外望去。
    这几日雪已经停了,只是温度过低,冰雪并未融化,被小厮扫了成堆堆在书房外的树底下,看着脏兮兮的。
    赵贞叹了口气,曾经那么洁白晶莹的雪,如今怎么就变成那个样子了呢?
    他并不想揽权,也不愿意别人揽权。
    皇帝迟早会长大,他要做的就是在皇帝长大以前,逐渐形成一套完整的内阁体系,皇帝在内阁的帮助下处理政务,这样的话,就能形成既不是皇帝独断,也不是哪个大臣专行的政治常态。
    只有这样做,大金朝才会绵延久长,而他赵贞的后人,才能得以保全。
    这个想法,他不但提前和林孝慈谈过,就连外公都谈过的。外公虽然不理解,有些黯然,但仍然答应了,没想到最后反水的会是老实沉默的林孝慈。
    赵贞也在反思自己。
    下午的时候,林孝慈带着一群随从来到南安王府。
    赵贞依旧是在书房内等着他。
    赵壮和秦廷云、梁涛涛守在书房外,禁止一切闲杂人等接近。
    两个时辰后,林孝慈终于出来了,眼皮发红,眼角犹带泪痕。
    赵贞耐着性子和林孝慈谈了一番之后,在林孝慈的痛哭流涕下,答应在给林孝慈一个机会。
    但是,作为一个多年来南征北战的武将,该做的准备他一点儿也不会少做。
    正月初八,京官们的休沐结束,开始上朝。
    朝廷发生了一些变化。
    田子敬进入礼部,任礼部员外郎;胡非同进入吏部,任吏部郎中。
    高老丞相虽辞去丞相之职,但保留太师衔,所以经太后挽留,仍担任内阁阁揆。
    对于朝中发生的这一切,朱紫是一概不知的。
    她素来不过问赵贞的正事,只有高琏的事情被她知道内情之后,她曾经劝了赵贞,凡是不要做绝,给别人留条路,就是为自己留条路。
    朱紫如今正忙着收拾行李,赵贞告诉她初十左右就要出发,目的地就是她的老家宛州府独县。
    报完仇逃离独县的时候,朱紫曾经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现在想到自己即将回去,自是满怀怅惘,有些欢喜,又有些茫然。
    这天,告知赵贞之后,朱紫进宫去见朱碧去了。
    到了夜里,因为朱太后和朱王妃有事要谈,玉香和奶娘就带着小皇帝先睡了。
    朱紫朱碧姐妹两个睡在一起。
    姐妹两个说起家乡,都是一阵沉默,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知道该说什么。家乡,对于她们,是一个复杂的存在。
    良久,朱碧才道:“我记得春天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俩手拉手去东院的奶奶家去叫爹回去,那时候月亮真亮,照得处处亮堂堂的,连路边盛开的桃花都能看清楚。咱家门前去奶奶家的那条上坡路,好像一条飘带一样,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朱紫也想起了童年,陷入了沉思。
    “记得晴天的傍晚,站在奶奶家东边的高坡上往西边和北边望,莽莽苍苍重重叠叠都是山,那时候咱俩一直想往山的那边去看一看,看看山外边的世界……”朱碧接着道。
    朱紫侧过身子,大眼睛闪着迷茫,静静看着她:“如今,我们都看到了——”
    “可是,我却再也回不去了!”朱碧脸上挂着一股惨笑,“姐,我走的太远了!”
    “呸!”朱紫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怎么回不去了?等小饺子长大,你尽管回去,而且是坐着太后的銮驾回去!”
    她大眼睛亮晶晶的,越说越兴奋:“古人不是说了么,‘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到时候回去好好炫耀一番,气死那些欺负过咱们的人!”
    朱碧知道姐姐幼稚,她也坐起身来,爱怜地看着姐姐,笑着道:“好,我都听你的,到时候一定回去炫耀一番!”
    “嗯。”朱紫用力地点了点头。
    十八年后,天昊帝亲政之后,朱太后带着大太监钱柳德和女官玉香,巡游天下,果真衣锦还乡,回到了离别二十多年的故乡。
    只可惜,物是人非,在朱太后的刻意安排下,当年的朱家早已灰飞烟灭,太后的旧居也只余下断壁残垣。
    故乡,早已不再是她梦中的那个月光下的盛开着灼灼桃花的美丽村庄了。
    正月初十那日,朱紫没有能够按照计划出发离京。因为正月初九,金京发生了一件大事。
    林孝慈林丞相,为表示自己的痛悔之心,在金京新开的酒楼寒烟楼,宴请南安王赵贞、太师高汉文、刑部尚书焦楠、礼部员外郎田子敬和吏部郎中胡非同。
    赵贞本来是要带着赵壮、秦廷云和梁涛涛去的。可是临出发,柳莲却也赶了过来,一身青色的小厮装束,笑眯眯站在那里:“王爷,让属下也去凑凑热闹吧!”
    赵贞皱起眉头看着他。
    柳莲今日终于舍得脱了那身黑狐裘,看起来顺眼多了。他和徐连波是赵贞的亲随中武功最高的,赵贞不放心朱紫,一向是让他跟着朱紫的。
    看到王爷脸上的犹豫之色,柳莲笑着道:“王爷,您放心吧,王妃和银铃形影不离的,又不出松涛苑,不会有危险的!”
    赵贞想到松涛苑周围的暗卫,这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柳莲双手抱拳行了个礼,细条条的身子一晃,就进入了赵贞身后的随从之内。
    到了寒烟楼,林慕慈早迎了上来,引着赵贞上了二楼。除了亲卫,其余随从人等都留在了一楼。
    到了雅室门前,赵贞刚要进去,焦楠等人已经迎了出来。
    柳莲已经失去了踪迹,赵壮、梁涛涛和秦廷云在雅室外面守候着。
    寒烟楼极为豪华,弹琴的琴师技艺极为高超,赵贞等人在包厢之内听着琴,喝着酒,聊着天,倒也惬意。
    酒至半酣,林慕慈起身道:“今日群贤毕至,孝慈不胜荣幸。吾等雅集于此,当不谈政务只讲风月,下面,请王爷和各位大人赏鉴一下异国情调!”
    他一拍手,雅间窗前的帘幕缓缓拉开,两队白肤金发碧眼的西洋美人衣裙暴露且舞且蹈着从帘幕后飞了出来。
    赵贞不太喜欢这些东西,但也不会大煞风景,所以也会耐着性子看着。谁知道西洋美人变化队形,变成一个环形,一张张妙脸含笑对着雅室里这几位大人。
    正在这时,正对着赵贞的那位美人笑容一僵,一道白光从裙中抽出,向赵贞面上直逼而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正对着高汉文焦楠等人的西洋美人儿也拔刀刺向高汉文焦楠等人。
    赵贞早有准备,冷冷一笑,身子不动。
    袭向他的那位女刺客心中一喜,忽然眼前好像黑色光芒一闪,她觉得脖子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割了一下,麻麻的,不疼不痒,可是她的身子却迅速下堕,而且变得好冷好冷。
    和她同样情况的是其她四位刺客。
    在落到地上之前,她们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柳莲的脚犹自盘在雅室的吊顶上,身子一晃一晃的,脸上满是笑意,手里空空的,仿佛刚才那割断五位女刺客的凛冽黑光并不是他发出的。
    接着,他跳了下来,一翻身,轻巧地落在了呆若木鸡的林孝慈身侧,修长的手指摁在了林孝慈的喉咙上,柔美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王爷,如何处理?”
    赵贞眨了眨眼睛。
    柳莲桃花眼微微一眯,手指轻轻一动,“咔嚓”一声,林孝慈的脖子仿佛再也支撑不了他的脑袋,软软地垂了下去,以一个很奇怪的姿势。
    雅室的地上躺着六具尸体,赵贞起身,脸上含着淡淡的笑:“各位,受惊了,为给各位压惊,请移驾望江楼,本王设宴款待。”
    正月十二,官道犹自被冻得硬邦邦的,赵贞一行人已经出发了。
    依旧是赵壮探路,柳莲赶车,朱紫和银铃坐在车里,赵贞和宋章骑马在前。
    将近一个月后,边走边玩,一行人终于走到了独县。
    这时候已经是二月的天气了。
    在县城最好的客栈住下之后,朱紫和赵贞打扮成普通行商夫妻的模样,去了城西朱紫的老家。
    二月的天气,逐渐变暖的空气中犹带着寒气,可是路边已经不再是冬日那般枯黄一片了,早发的小草早已冒出,星星点点点缀着枯草。
    路上经过的村子,常有迎春花爬在篱笆上,绽放着嫩黄色的花瓣,开在早春的寒风中。
    快要进村的时候,柳莲看到对面行来一队车马,忙尽量把车往路边靠。
    对面那一对车马很快走近了,最前面是一个骑着马的青年男子,他随意扫了一眼骑在马上的赵贞,顿时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不可置信,接着变为惊喜。


【第十百四十六章】 回润阳合家团聚

    原来是章琪。
    赵贞勒住了马,等待章琪过来。
    章琪下了马,过来见礼。
    柳莲认识章琪,早把马车停了下来。
    宋章骑着马站在朱紫的马车右边,并没有上前。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他已经认出了章琪。他记得这是一个玉石商人。
    朱紫在车里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听出来是章琪。
    赵贞一边听章琪说着话,眼睛微不可见地瞥了一眼朱紫的车子,发现朱紫并没有打开车窗往外窥探,这才放下心来。
    章琪何等机灵的人,看出王爷这一行人微服出行,怕是有什么不方便自己知道的事情,寒暄了几句,便要离开。临走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赵贞又行了个礼,这才道:“公子,令夫人的祖父已经去世,如今,家里怕是没有人了。”
    听了章琪的话,赵贞秀眉微挑,还没来得及说话,朱紫已经隔着车窗问道:“我祖母呢,你听说了么?”
    章琪道:“听说是已经病死异乡了。”
    朱紫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章琪,我想见见你的夫人和儿子。”
    章琪抱拳对着朱紫的马车行了个礼,这才走到自己的马车边,打开了车门。
    两个十六七岁的丫头先跳了下来,接着又扶着一个锦衣素裙的清秀少妇下了车。少妇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
    章琪引着妻子金氏过来,介绍道:“这是赵公子与赵夫人。”
    金氏抱着孩子行了个礼。
    银铃已经打开了车门。
    朱紫没有下车,她坐在车上微笑着打量了一下金氏,发觉她面色白里透红,比先前圆润了不少,心里也为她高兴。
    金氏本来以为只是丈夫生意上的朋友,结果一见朱紫,却发现是朱王妃,当即大惊,但是很快明白了过来,忙要行大礼,却被银铃给拦住了。
    朱紫笑道:“来,让我看看你的孩子!”
    章琪同金氏的这个孩子生得很像章琪,长大怕又是帅哥一枚。朱紫看到这孩子,心里马上想起了自己的小包子和小馒头,心里一酸。她从手上褪下了朱碧给她的苓香念珠塞到襁褓的外层,道:“这是护国寺静潭法师进给太后的苓香念珠,给小公子拿着玩。”又褪下赵贞送的红宝石手钏,对金氏笑道:“这是给你将来的儿媳妇的!”
    金氏忙谢恩。
    章琪夫妻带着丫鬟家仆离开了,赵贞正要上马继续前行,朱紫却望着他道:“王爷!”
    赵贞走到朱紫的车边。
    朱紫看着他,大眼睛里水汪汪的:“王爷,我们回金京吧,从金京再坐船回润阳……我,我想小包子和小馒头了!”
    赵贞看着她,眉头先是皱起,后来便舒展开来。
    他想他明白了朱紫的想法。
    爱的人不在了,恨的人都死了,就算是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伸手握住朱紫的手,道:“好,我们回家。”
    我们一起回去,回我们自己的家。
    柳莲点着了报信用的小炮仗,一刻钟之后,骑着马的赵壮带着几个精卫从村子方向赶了过来。
    从金京到独县,一路上游山玩水走得挺慢;可是从独县回金京,因为一直在快马加鞭赶路,倒是快得很,只用了二十天的时间。
    三月三那日,朱紫一行人回到了京城王府。
    留守在府里的清珠欢喜极了,忙把王爷王妃迎进了松涛苑。
    赵贞梳洗之后就去了外书房。
    朱紫一路劳顿,先进净房跑了个热水澡。
    她泡在浴桶里,清珠一边侍候她,一边讲着金京最新的八卦。
    她们离开这段时间里,金京发生了很多事情。
    先是丞相林孝慈急病猝发而死,接着林老夫人伤心过度,也随着儿子去了。连夫人发誓为夫守节为婆婆守孝,办完丧事,带着小姑林慕慈进了京郊以戒律森严闻名的静修庵,落发为尼。
    听清珠说到这里,朱紫好奇地问:“听说这个林二小姐不是很彪悍的么,怎么会老老实实同连夫人一起出家?”
    清珠笑了,一边往浴桶里滴香精,一边道:“听说那林二小姐确实是不同意,不过连夫人先下手为强,把她的亲信丫头仆人都给卖了,然后命几个婆子丫鬟压着她送进了静修庵,自己也随着住了进去,说是要姑嫂作伴!”
    清珠说得很开心,可是朱紫却有些黯然,她忘不了秀丽端庄的连夫人。
    连夫人那样一个贵族淑女,却因为长久的憋闷,那样大胆地敞开心怀向自己哭诉,说起丈夫和自己相敬如宾,却始终隔着什么似的,没有温暖和体贴;说起婆婆性格乖戾,对自己虽不至于打骂,却冷言冷语,分隔自己和丈夫;说起小姑脾气大又任性,自视甚高谁都看不起,天天摆着一张冷脸算计来算计去……
    这样一个女子,她还不到三十岁,还没有享受过生命中应有的爱和温暖,却要因为一个不爱自己的丈夫的死,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了。
    她的一生,究竟是幸还是不幸呢?
    赵贞直到深夜才回来。
    原来的行程改变了,他想早一点带着朱紫回润阳,所以一直在忙,忙着安排政务,忙着见田子敬胡非同等人,忙着安排金京的防务……
    赵贞回来的时候,夜空中正下着濛濛细雨。
    赵壮和秦廷云打着灯笼走在前边,柳莲和梁涛涛走在后边。在灯笼的光晕里,能够看到密密斜织着的雨丝。
    刚进松涛苑内院,赵贞远远地就看到卧室的窗口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隔着窗纱从窗口溢了出来,带给寒夜中回来的他温暖的感受——他的妻子,在灯下等着他。
    朱紫没有睡,她穿着白色绣浅粉花朵的睡裙,在卧室里等着赵贞。见到赵贞进了,笑盈盈迎了上去:“我的王爷,饿了吧?”
    赵贞喝完朱紫准备的鸡汤,稍微洗漱之后就陪着朱紫睡了。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雨滴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朱紫依偎在赵贞怀里,身体很累,可是内心安稳。她知道,因为身边这个男人,她是多么的幸福。
    有人曾说:“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这是所有女性一生所渴望的吧,因为赵贞,她全都实现了。
    赵贞已经睡熟了,朱紫起身,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赵贞,我要一生陪伴着你,照顾你,让你不再孤单,令你时有笑意……”
    故人北辞金京城,烟花三月下润阳。
    三月六日,赵贞携带朱紫,登上大船,一路南下,回润阳去也。
    赵贞和朱紫住在第一层的大套间里,清珠为了方便侍候,在大套间旁边的小偏房里住了下来。
    柳莲借口保护王爷王妃,自顾自住进了清珠隔壁。弄得清珠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一看到柳莲,小脸未语先红,一幅羞答答的模样。
    朱紫看了,考虑了好几回要不要出面为清珠和柳莲做这个媒。
    看看柳莲鲜花似的容颜弱柳般的身姿,再看看清珠细眉小眼的脸搓衣板似的身材,朱紫素来高涨的做媒的勇气一下子“嗤”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唉,还是让他们俩顺其自然吧!
    银铃赵壮夫妇住到了第二层,宋章独自一人住在了第三层的阁楼上。
    四月初二,南安王一行到达了润阳。
    高太妃带了小世子和二公子,在王府精卫的簇拥下,来到运河码头,迎接南安王夫妇。
    从船上下来,朱紫看看高太妃,再看看高太妃左右手里牵着的赵梓和赵杉,泪如雨下。
    她和赵贞一起行礼:“见过母亲!”
    行过礼后,朱紫还没有站起,就一手一个,把赵梓和赵杉全搂在了自己怀中,哭了起来:“我的儿啊!”
    小世子赵梓几个月没见母亲,很是想念,如今见了母亲,搂着母亲的脖子哭了起来。
    只有二公子赵杉,刚刚学会走路,被祖母带着来接母亲。可是,他早把母亲给忘记了,看到朱紫大哭,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一下子从好看变成难看,忙跑回了祖母怀里,然后瞪着小凤眼,指着朱紫,奶声奶气道:“丑!丑!”
    朱紫没听清楚,泪眼朦胧地看着赵杉。
    赵贞听清楚了,顿时瞪了赵杉一眼。
    赵杉无缘无故被瞪了一眼,马上找祖母抱粗腿,指着赵贞,大声控诉着:“坏!坏!”
    赵贞和朱紫,这对不负责任的爹和娘,刚回润阳,一个被小馒头赵杉评价为“丑”,一个被小馒头赵杉认定为“坏”,倒也不算冤枉。
    赵贞眉头一皱,叫了一声“柳莲”。
    柳莲上前。
    赵贞指着赵杉道:“二公子交给你了!”
    柳莲含笑道:“是。”
    他对着赵杉笑了笑,道:“二公子,得罪了!”
    伸手就把赵杉抱在怀里,退到了王爷和王妃的后面。
    赵梓见状,忙寻找韩秀川,一边找一边叫了一声:“师父!”
    韩秀川很快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抱起了赵梓。
    这几个月来,许文举和侯林生因为手中拮据,虽然老对头柳莲不在,日子却过得不甚潇洒,所以甚是想念王爷和王妃。待王爷王妃回府,打听得柳莲消息。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回润阳意料之喜

    许侯两位进来的时候,银铃带着几个小丫头正在收拾行李,整理带给太妃和众人的礼物。
    朱紫则是在新的起居室里陪着小包子玩。
    朱紫和赵贞所住的房间一明两暗,明间自然是正堂,两暗是两间卧室。右边的卧室朱紫和赵贞住着,左边的卧室一直闲着,就成了朱紫摆放衣箱的地方,摆满了各种衣箱和衣柜。
    临行前,赵贞吩咐赵雄把左边的卧室改建成了一个起居室,里面摆了一个大大的罗汉床,好方便朱紫见客和陪着小包子小馒头玩。
    回到王府之后,高太妃回正院休息了,赵贞和朱紫带着小包子小馒头回了延禧居。
    本来是朱紫带着小包子和小馒头在罗汉床上玩,赵贞大概是独霸了朱紫好几个月,内心有愧,只是坐在旁边的大椅上,很放松地看着这母子三人嬉戏。谁知道没玩多久,小包子和小馒头就开始抢怀了。
    小包子觉得母亲是自己的,不愿意和小馒头分享。小馒头经柳莲教育,知道这个哭得很难看的美女是自己的亲娘,也开始和哥哥争夺起来。
    朱紫抱着小馒头亲了一口,小包子立刻把脸递了过来,凤眼里满是控诉。朱紫忙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谁知道小包子并不满意,又撅着嘴唇凑了过来,朱紫只好又在他的嘴唇上“啵”了一下。
    这下可好,小馒头不满意了,从朱紫怀里挣了出来,站在罗汉床上,捧着朱紫的脸,对准朱紫的唇啃了一口。
    朱紫摸摸嘴唇上被小馒头涂上的口水,默默无语。
    赵贞看着两个儿子争宠,感觉很是无力,捂着额头,看都不愿意再看。
    小包子觉得自己吃亏了,冲了过来,仗着力大,把弟弟推倒,自己扑到母亲身上,在母亲脸上“啵啵啵”乱亲,涂了朱紫一脸的口水。
    朱紫好脾气,拿帕子擦了擦脸,继续调解两兄弟关系。
    旁边的赵贞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一手一个把正猴在朱紫身上争宠的小包子和小馒头拎了起来,走到延禧居内院门口,扔给在门口值事房里闲呆着的韩秀川和柳莲,道:“什么时候教会他们兄友弟恭了,什么时候再把他们送回来!”
    韩秀川柳莲手一伸,接过了小包子和小馒头。
    小包子在和父王的长期艰苦卓绝斗争中,积累了大量的经验,当即识时务为俊杰,不言不语,待父王离去。
    小馒头不知道父王的厉害,一路上一直在嚎啕大哭:“娘——”
    柳莲看王爷满脸的怒气瞪着二公子,就擦了擦二公子脸上的泪水,让怀里的二公子面对自己,然后对着二公子微微一笑。
    他本来就美貌,这一笑如同春风化雨,又如莲花盛开,酷爱美人的小馒头赵杉狂飙的泪水马上止住了,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美人儿——”
    柳莲:“……”
    这是小馒头说出的第一个多音节词语。
    饶是柳莲脸皮奇厚,也不仅囧了。
    一旁围观的王爷瞬间被治愈了,转身就走——表面淡定,内心荡漾:原来,还有比我更悲惨的人呐!
    所以,许文举和侯林生来到延禧居内院的时候,赵贞正处于一种很诡异的开心中,人呐,看到别人比自己更不幸的时候,总是会产生一种几乎称得上愉快的感受,尤其是在这个人常常故意气你的情况下。
    朱紫看到许文举和侯林生两位,也很高兴。她不知道这两位的猥琐本质,一直把他们看做“大隐隐于市”的高人,各种的尊敬敬仰和感激。
    看他们过来了,朱紫一边命清水上点心和茶,一边吩咐银铃:“把我给两位大夫带回来的礼物拿出来!”
    银铃很快拿着两个精致的匣子过来了。
    许文举和侯林生打开匣子一看,原来是一些极名贵的药材。
    他们一看就知道王妃给他们带来的礼物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都有宫里的红戳子在上面,不由大为感激,也不提精心准备的“陷阱”素玉液了,认真地给王妃诊起脉来。
    赵贞也很想知道自己这几个月努力耕耘的成果,坐在一边默默关注着,重点是看许文举脸上的表情,尤其是眼睛。他太了解许文举了,只要朱紫怀孕,许文举眼睛一定会亮得发光的,那是即将看到黄金光芒的喜悦与期待。
    许文举的脸上刚开始是在朱紫面前惯常摆出的世外高人的莫测高深,眼皮耷拉着,后来他的眼睛开始越睁越圆,越来越亮。
    许文举还没有说话,赵贞已经猜到了结果,嘴角微微上扬,等着许文举说出讨赏的话。
    果真,许文举先是轻轻地放下王妃的手腕,接着站起身来,一脸预先排练好的不可置信与惊喜,向赵贞行了个礼,又向朱紫行了个礼,道:“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侯林生也恰如其分地表示了自己对王爷王妃的祝贺与内心的欢喜。
    赵贞偏偏不说赏金子赏银子的事情,眼睛好像没有看到许文举和侯林生似的,只是看着朱紫:“把好消息告诉母亲去吧!”
    朱紫脸上也是欢喜的表情,点了点头。
    许文举和侯林生没讨到期待中的东西,又不能一直留着不走,只好怏怏地起身告辞。
    赵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就是不说话。
    朱紫看看赵贞,觉得有些奇怪——这时候该赏大夫的啊!
    走出房门的时候,许林两位的背影真的是充满莫名的萧瑟和悲凉啊!
    他们刚走出房门口,就听里面传来王爷的声音:“赵雄,赏两位神医!”
    许文举和侯林生马上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几乎同时转过身来,正要谢恩,就听王爷继续道:“把外书房东偏院好好收拾一下,请神医安置!”
    许文举和侯林生额头上冒出了汗:王爷,我们本来就在那里安置着好不好,再说了,东侧院住了那么多人,又不光是我们俩啊!
    赵贞看着他们俩,再一次被治愈了,缓缓道:“再取一千两银子,替本王好好感谢神医。”
    侯林生许文举脸上的表情瞬间几变,如今终于变为欢喜。
    当房间里只剩下朱紫和赵贞,朱紫这才道:“回到家里真好。”
    赵贞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凝视着她:“你不喜欢京城王府?”
    朱紫点了点头,道:“嗯。”
    她看着赵贞,眉头皱了起来:“在金京活得太累,总感觉金京王府上空似乎压着一层铅云,阴沉沉的……”
    赵贞把她抱入怀中,低声道:“那咱们就长住润阳好了!”
    朱紫缩进他的怀里:“我喜欢润阳,这里晴朗的日子阳光普照,阴雨天细雨霏霏也带着股生机……”
    赵贞没有说话,只是把朱紫拥得更紧了。
    许文举和侯林生乐颠颠走在前边,后面跟着两个举着放着银子的托盘的小厮,直往自己住的外书房东偏院走去。
    谁知道他们刚走到外书房门口,就遇到了刚把小世子和二公子送回到太妃那里的韩秀川和柳莲。
    韩秀川和柳莲刚刚在太妃那里回来,自然知道了朱王妃有喜的消息。他们一回来就守在了外书房门口,预备着等许侯两位回来好分一杯羹。
    韩秀川模样俊秀,一身青色春袍,站在外书房门口的月季花树旁,脸上带着含蓄的笑,怎么看怎么正派。
    柳莲穿着黑色春袍,歪靠在大门柱子上,桃花眼微微眯着,嘴里噙着一朵大红的月季花,嘴角微微上扬,再加上那黑发如瀑纤腰一束,看上去要多妖媚有多妖媚。
    看到这俩煞星,许侯两位脚步停了下来,他们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上了王爷的当了——明明可以给银票的,王爷非让人取了银子,这不是故意坑人的么!
    韩秀川笑而不言,柳莲笑容越发灿烂了。
    许侯两位心一横,毅然决然道:“哎呀呀,今日兄弟请两位去望江楼喝酒!”
    柳莲笑着点了点头,取下嘴里叼着的花,回头朝外书房院内叫了一声:“神医请客望江楼,要去的都过来!”
    许文举和侯林生看着哗啦啦涌出的以宋章为首的外书房住客,感觉真是生不如死啊!
    一行人禀过王爷之后,浩浩荡荡直奔望江楼而去。
    吃喝玩乐之后,到了结账的时分,许文举如丧考妣,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了刚命人换来的银票。赵福的手下,望江楼的大掌柜青冬却道:“今晚各位的所有支出,王爷命人记在了他老人家的账上!”
    许文举先惊后喜,接着是追悔莫及:“我可不可以再点个凉调鲍鱼葱烧海参木瓜雪蛤……”
    青冬笑:“当然可以!”
    许文举这才意识到,原来王爷本来就准备宴请大家的,只不过先戏弄了自己和侯林生一下。
    这样一想,他不禁眉开眼笑,化惊喜为食欲,把望江楼最贵的菜全点了个遍!
    南安王府的人把望江楼的三楼包了下来,没有一个外人。酒至半酣,青冬命歌姬上楼助兴。这些人都是年纪青火气旺,看见美人上场,也都不再客气,一人拉了一个在腿上坐下,“哥哥妹妹”肉麻起来。
    只有五个人身边没有美人陪侍——许文举、侯林生、韩秀川、柳莲和宋章。
    许文举和侯林生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儿,也不逼他们了,余下的这三位就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了,所以众人纷纷起哄。
    韩秀川笑了笑,道:“韩某如今忝居世子武师,被王爷知道……”
    下面的话他不说,大家也都明白了。
    王爷自己活得跟个和尚似的,怕是也不喜世子武师狎妓什么的。
    柳莲笑得桃花眼弯弯:“她们谁比我更美?”
    众人一瞧,倒真是的,这里面的歌姬,无论哪一个和柳莲摆在一起,都让人产生柳莲被女人给嫖了的感觉。
    宋章情知轮到自己了,五官深刻的俊脸上出现一抹可以称之为“痛苦”的神情:“宋某小时淘气,被犟驴一蹶子踢中,至今……”
    看着他那隐忍的神情,听着他那沉痛的话语,众人都明白了,很是同情啊:“宋兄弟,别在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看着宋章快要泫然泪下了,劝解的人自己也瞎掰不下去了,忙改口道:“呀,葱烧海参来了,这可是壮阳的名菜啊!”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