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07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柳莲番外 下 + 徐连波朱碧番外


【柳莲番外(六)】

    回到润阳,当二公子赵杉奶声奶气说朱紫“丑!丑”的时候,柳莲心里是有点不高兴的。当他接下来说王爷 “坏!坏”的时候,柳莲嘴角控制不住地弯起——这孩子,真是我的知音啊!
    得知朱紫怀了第三胎的消息,柳莲心情很是微妙。
    一方面,他对王爷有一点小小的妒忌,妒忌朱紫愿意给王爷不停地生孩子,生完老大生老二,生完老二生老三;另一方面,他又为朱紫高兴,就算身为一个糙汉子,柳莲也明白这个道理,朱紫为王爷生得子嗣越多,王爷也就越没有理由纳妾,朱紫的地位就会越巩固。
    王爷把小名叫小馒头的二公子交给了柳莲。
    小馒头还不会走路,会说的最复杂的话就是看着柳莲,呆呆地说“美人儿”,别提多猥琐了!
    可是,柳莲很喜欢他,他是朱紫的儿子,是王爷的二公子。
    柳莲抱着小馒头,走遍整个王府,带着他认识各种的事物。他喂小馒头喝水,给小馒头洗小手,拿点心给小馒头吃。
    小馒头开始学走路了,他提着绑在小馒头背上的系带,帮着他学走路。
    小馒头会走了,会跑了,会叫“柳莲柳莲”了……柳莲看着他的成长,心中有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喜悦。
    他早已搬到了延禧居外院居住,常常能看到朱紫含笑的脸,能听到朱紫温柔的话语,能吃到朱紫做的美味饭菜,穿到朱紫亲手做的中衣外袍,房间是朱紫挑选摆设并命人整理的,甚至连床铺都是朱紫命人铺排的……这还不够幸福么?
    朱紫生下小汤圆坐月子的这一个月,柳莲尝到了一种称得上是思念之苦的东西——明明近在咫尺,偏偏就是见不着看不见。
    看着一直向自己献殷勤的清珠,柳莲叹了口气。他明白朱紫的撮合之意,可是他明明好几次表示了自己的无意婚娶了!
    再看看已经成亲的银铃随意地进出延禧居内院,想什么时候见朱紫,就什么时候见朱紫,柳莲甚至产生一种为什么女人生孩子坐月子不能见外男的抓狂感——好吧,柳莲承认自己猥琐了!
    这两个月,小馒头被父亲母亲一齐冷落了,就连祖母也把注意力放在了哥哥小包子身上,所以,他死死缠着柳莲。被柳莲有技巧地修理几次之后,他不敢再叫柳莲“美人儿”了,也不敢直呼“柳莲”了,只能乖乖地跟着哥哥学,叫“师父”,只不过他在心里给“师父”这个词加了个定语——“美人儿”,对柳莲的全称就是“美人儿师父”!
    在府里最忙乱的那几天,他甚至睡在了柳莲这里。
    柳莲已经有了当奶爸的觉悟,让侍候自己的小厮准备了热水、浴巾和香胰子,认认真真地帮小馒头洗澡。
    柳莲从来没有给小宝宝洗澡的经验,可是他可是最聪明的柳莲啊,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小馒头被他扒光,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浴桶里面。
    他坐在小小的浴桶里面,水面到了他胸口。他很想玩水,可是不敢,因为搬张小凳子坐在浴桶边帮他洗澡的是又可爱又可怕的美人儿师父。
    柳莲解开小馒头头上的两个小鬏鬏,撩起水打湿了他又软又黑的头发,开始打香胰子,一边打,一边提醒道:“闭上你的眼睛和嘴巴,不要说话!”
    小馒头一向是最有眼色的,在母亲和祖母那里还有些淘气什么的,在父王和美人儿师父面前,尤其是美人儿师父这里真的是老老实实,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很是乖顺从不反抗。
    好不容易给小馒头冲洗完毕,柳莲拿起浴巾包裹住他,擦啊擦,努力控制着力道。
    给小馒头穿好小中衣塞进被窝之后,柳莲想起了一个问题——朱紫曾反复交代他,小孩子洗完澡一定要好好擦干脖子、腋窝、腿窝等有肉肉褶皱的地方,以免腌了。
    柳莲记得自己似乎把这一项给忘记了。
    他满头黑线双手捂脸。
    苦逼的柳莲把苦逼的小馒头从被窝里捞了出来,重新剥光,然后拿着丝巾细细地擦了小馒头的脖子、腋窝、腿窝,连脚趾头缝他都没有放过,一处处细细擦了一遍。
    擦完之后,柳莲又命人拿来了温开水,喂小馒头喝了不少。
    等再次把小馒头塞进被窝,武功绝世的柳莲也已经疲劳不堪了——奶爸是好做的么?
    小馒头也睡着了。
    从被美人儿师父脱光衣服放到浴桶里到最后一次塞进被窝,整整花费了一个多个时辰好不好?他是不到两岁的娃娃好不好?
    柳莲匆匆洗漱了一下,在小馒头身边躺了下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柳莲似乎感觉到身边的小肉团在动,他以为小馒头是做了噩梦,所以闭着眼睛,半梦半醒伸手在小馒头身上拍啊拍的。
    拍着拍着,不知道小馒头睡着没有,反正柳莲是睡着了。
    柳莲做了个很美的梦。
    他梦见朱紫做了一桌子好吃的,温柔地看着他吃。
    柳莲正吃得开心,王爷走了过来,拿起茶壶就对着柳莲浇了下来。
    柳莲气醒了。
    咦?真的是温热的茶水?
    他摸摸自己湿漉漉带着温热感的中衣,淡定地掀开了被子,看着把亵裤都尿湿而且正尿得爽快的小馒头,柳莲再次黑线捂脸叹息——带娃娃当奶爸这活儿,老子再也不干了!
    柳莲没有叫小厮,他也不好意思叫。
    柳莲用被子没被尿湿的地方把依旧熟睡的小馒头裹了起来,放在了窗前的窄榻上,然后把铺盖全换了一遍,这才过来连被子带人把小馒头抱到了床上,脱掉尿湿的衣服,用丝巾蘸上温水擦拭小馒头被尿浸湿的小肚子和小胖腿,最后换上了干净的中衣。
    后半夜,小馒头睡得很香,可是柳莲再也睡不着了。
    天知道,他可是很爱干净的,却苦逼地被尿浇了又浇,洗了又洗。
    柳莲叹了口气,起身拿了衣服去净房洗澡去了。
    第二天,把小馒头送到太妃那里之后,柳莲回了外书房。
    他一身白色隐银色竹纹的罗袍,腰围黑腰带,美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怎么看怎么洁净舒服。
    白子春同他坐在一起看档案。
    柳莲忽然弯着桃花眼,笑着看白子春。
    从小一起长大,白子春明白,柳莲一旦出现这个表情,一定是有所图谋的。
    白子春不动声色地问:“有事?”
    柳莲嘴角弯起,低声道:“我身上没有什么怪味道吧?”
    白子春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稍稍凑近一点,闻了闻道:“挺好闻的呀,好像是竹叶的清香!”
    柳莲敷衍地点了点头,不再理白子春了。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儿,就再次询问白子春:“真的没什么味道?”
    白子春摇头。
    柳莲若有所思:“没有闻到小孩子的尿骚味道?”
    白子春:“……”
    柳莲无数次发誓再也不当奶爸了,可是在他见到朱紫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心理建设瞬间全部坍塌。
    坐月子的这一个月,朱紫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当她终于走出延禧居内院的时候,柳莲看到的是一个肌肤细嫩气色极好明眸善睐红唇嫣然的大美人。
    大美人朱紫看着柳莲微微一笑,道:“柳莲,辛苦你了。”
    霎那间,柳莲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他看着朱紫那温暖的笑颜,简直要在那温柔的眼波里溺毙了,也微微一笑,道:“王妃,三公子还让我来带吧!”
    朱紫大喜,大眼睛中满是欢喜看着柳莲:“太好了!太好了!”
    晚上,回到房里的柳莲还在为白天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王妃,三公子还让我来带吧”懊恼。
    他明明发誓再也不要带奶娃娃的!
    为什么一见到朱紫,就什么都变成了浮云,只有她那温柔的眼波?
    柳莲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那丝巾擦拭着自己的黑色软刀,心里万马奔腾,全是对自己的唾弃:让你好色!让你心软!让你英雄过不了美人关!让你……以后你就天天一身尿骚味吧!
    房外传来清波的声音——自从朱紫明白柳莲对清珠无意之后,每次就派已经有心上人的清波来了。
    “柳统领,王妃亲手做了宵夜,请您去用呢!”
    朱紫被关在延禧居内院整整一个月,什么都不能做,现在终于能够出来小试身手了,当然准备得很用心。
    她做的几乎都是赵贞和柳莲爱吃的菜。
    平时用餐的时候,韩秀川什么都不挑,看不出喜好;两位神医只要有柳莲在场,也很矜持很斯文,看不出喜好,只知道不挑食。
    柳莲常常吃她做的菜,还常常开口点菜,所以她知道他爱吃味道咸鲜的小菜,爱吃北方的面食,爱喝味道鲜美的汤。
    朱紫做的宵夜里有几样是柳莲爱吃的,比如青椒炒肚丝,比如鸡蛋韭菜素锅贴,比如酸辣汤焦炸丸子。
    看着还是一个细条少年的柳莲,却要带还不到两岁的超级淘气的小馒头,实在是太辛苦了,她都不知道怎么报答好了,只好在这些小事上多多照顾他了!
    同王爷、韩秀川、许文举和侯林生一起坐在厅堂里,吃着朱紫亲手做的美味小菜,柳莲觉得自己所有的抱怨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如果帮着朱紫当奶爸带孩子的话,就能常常吃到她做的菜,享受到她的照顾和关爱,柳莲愿意一直一直带这些奶娃娃,无论朱紫生多少。
    柳莲就是从这天晚上开始,奠定了带大小馒头,再带小汤圆,带大小汤圆,再带小花卷的悲催命运。
    从此,他成了除了小包子外,南安王和王妃所有子女的奶爸。


【柳莲番外(七)】

    柳莲从乌吐回来之后,先在别院养了几日,很快就被朱紫带人从别院接回了南安王府养伤。
    为了方便治疗,柳莲还是被安置回了延禧居外院。
    回到外院之后,原本住在外院的柳莲、韩秀川、许文举和侯林生几人,见到眼前景象都有点傻眼——这外院变化也太大了吧?!
    这次趁他们都不在王府,朱紫指挥着赵雄对延禧居的外院进行了彻底的改建和翻修。现在的外院,一进大门,一条青砖铺就的甬道笔直通向内院院门,甬道两侧种着两排茂密繁盛的女贞子。
    沿着甬道往内院走,甬道左边和右边分别有两个月亮门,月亮门最上面刻着每个院子的名称。
    左边的两个从外到里分别叫“梅园”和“竹园”,右边的两个从外到里分别叫“兰园”和“菊园”。
    赵雄在一旁介绍道:“梅园是为韩统领准备的,兰园两位神医居住,竹园柳统领居住,菊园就让值夜的丫鬟婆子们住。”
    他自从当了王府的大管家,说话之间,客气了很多,再不像当年了。
    赵雄一边命小厮们搬运行李,一边继续介绍道:“这四个院子都是王爷亲自设计,王妃亲自布置的,四位的行李早就搬进去了!”
    柳莲住进了竹园。
    竹园的院子很大。
    一进院子,先是一个雕花影壁。影壁前的花池里种着几竿绿竹。
    影壁右边是抄手游廊,沿着抄手游廊能一直走到每一个房间。
    院子的左半边是一片大大的竹林。竹林很茂密,当一阵风吹过的时候,这片竹林变成了一浪推着一浪的竹的海洋。
    竹叶在风中齐齐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院子的右半边房前台阶下,正对着卧室的窗子种着一从芭蕉。除了这丛芭蕉,整个这右半边院子什么都没有种,空荡荡的,铺着平整的青砖——这怕是为了方便柳莲练刀。
    除了正堂之外,朱紫还布置了三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储存室和一间偏房。
    偏房是侍候柳莲的小厮居住的。
    柳莲被小厮侍候着躺在了床上。
    小厮一边麻利地拿杯子倒水,一边道:“您这院子是王妃亲自选了物件,亲自过来看着丫鬟们布置的,连冬天天冷都考虑到了,每个房间都有夹壁,天一冷就可以摆放炭炉取暖,甚至连衣柜里的四季衣服内衣鞋子什么的王妃都命人准备了……”
    小厮喋喋不休地说着,柳莲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听非听。这屋子真的很凉快,虽是夏季,他却没有一丝奥热的感觉。
    正在这时,候在外面的小厮来报:“禀报柳统领,胡妈妈来了!”
    外面很快传来胡妈妈的声音:“王妃命我来给柳统领送午饭了!”
    胡妈妈掀开堂屋的竹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提着食盒的小丫鬟。
    因为柳莲正在养伤,朱紫问了许文举和侯林生,得知他不能吃葱姜蒜,不能吃辣椒,所以给他准备的午饭非常简单,两碟开胃小菜——清炒豆角和素烧茄子,四笼松针包子,一砂锅熬得稀烂的绿豆大米粥。
    小厮侍候着柳莲洗了手。
    胡妈妈麻利地把炕桌摆在了柳莲的床上,摆好了饭菜之后,她没有避开,而是站在那里,看柳莲坐起开始用饭。
    她在一边看着,只感叹这柳统领怎么看怎么美。
    胡妈妈认识柳莲也好多年了,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柳莲怎么看起来好像还是一个美少年一般,这些年就连王爷都褪去了青涩,变得成熟了不少,可是仿佛岁月就把柳莲一个人给遗忘了似的。
    柳莲用完午饭,小丫鬟收拾了碗筷碟子,胡妈妈又道:“王妃交代了,要老婆子看着您涂完了药再离开!”
    柳莲一愣,蹙眉看着胡妈妈。
    胡妈妈笑道:“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柳统领切莫害羞!”
    柳莲无话可说,只好在胡妈妈面前坦然脱衣——他的伤基本上都在上身。
    小厮拿着药膏,认真地涂抹着。胡妈妈在一边看着那些已经快要痊愈却依旧狰狞的伤口,险些落下泪来,最后红着眼睛离去了。
    朱紫听胡妈妈绘声绘色说了柳莲的伤势,心里异常的难过。她是真的把柳莲当成了弟弟,看到柳莲受这么重的伤,心里也真是不好受。
    半晌,朱紫方道:“把许大夫和侯大夫请过来吧!”
    虽是夏季,但竹园里有绿竹荫蔽,倒是凉爽得很。
    柳莲卧室的窗子上,糊着名贵的绿色蝉翼纱,窗子开着,清风透过绿色蝉翼纱吹了进来,风中带着竹子的清香,很是凉爽。
    小厮泡了一杯清茶之后,就退下去了。
    柳莲身上只穿着白色的中衣,斜躺在铺着柔软的细草席上,闭目运功。
    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似乎还没到竹园的门口——是小馒头。
    大门被轻轻推开了,小家伙溜了进来。
    他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跑。
    小馒头掀开了堂屋的竹帘,走了进来。
    柳莲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一身白色中衣黑发披肩的小馒头——这家伙准是乘午睡时跑过来的。
    小馒头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床上侧躺着的美人儿师父,黑黝黝的小凤眼一眯,薄薄的眼皮马上红了,豆大的泪珠子滚了出来:“师父——”
    他跑了过来,扑到了柳莲身上,大哭起来。
    “胡妈妈告诉母亲的,说你受伤很重,师父,你是不是快要死了?我舍不得你死……”
    小馒头边哭边说,泪如泉涌。
    柳莲忙坐了起来,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安慰他。
    他其实不是特别爱说话的,可是却不停地安慰着小馒头:“师父是受了很重的伤,不过现在已经全好了,你看,我不是活得很好么……”
    说着安慰的话,柳莲心里酸酸的涩涩的,鼻子也有点难受,就像吃了芥末似的。
    这是朱紫和王爷的孩子,可对他来说,真的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啊!
    朱紫本来是陪着小包子、小馒头和小汤圆在卧室的大床上睡午觉的,傍晚的时候一觉醒来,朱紫发现三个小吃货只剩下两个了,不禁大惊。
    外屋的清波听见卧室的动静,忙掀开珠帘进来禀报道:“柳统领命小厮过来交代,说二公子在他那里呢!”
    朱紫这才放下心来。
    洗漱完毕后,朱紫带着小包子和小汤圆去看柳莲了。
    朱紫是带着绿豆百合粥去的。
    一进柳莲房间,朱紫就看到了趴在柳莲床上盖着薄被撅着屁股睡得正香的小馒头,不由得笑了:“这小淘气!”
    小馒头起床之后,胡妈妈把小包子兄弟三个带到院子里玩去了,卧室里跟随的人只剩下银铃和清波。
    朱紫盛了碗绿豆百合粥放在床头的小几上,这才道:“柳莲,我一直把你当弟弟疼爱的,你心里应该也明白吧?”
    柳莲看了朱紫一眼,垂下了眼帘,乌黑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波,遮住了他的无助和迷茫。
    朱紫看着他稚嫩美丽的脸,心里很是心疼,接着道:“我已经禀了王爷了,我想认你做弟弟,以后好好地照顾你,你答应么?”
    朱紫看着他,眼波温柔,带着热切的期望。
    柳莲抬眼看着她,幽黑的桃花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笑着说:“我很愿意。”
    是的,我很愿意,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此生,我不能和你在一起,那么我愿意作为弟弟,名正言顺地守候着你、保护着你。
    朱紫端起小几上的碗,调皮地笑:“是自己吃?还是让姐姐来喂?”
    柳莲老脸一红,接过了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微甜不腻。
    这是朱紫亲自熬的粥。
    他慢慢地吃着。
    朱紫坐在一边,看着他吃粥,心里很是熨帖。
    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而赵贞早就意识到了,朱紫与其说是把柳莲当成了弟弟,不如说是把柳莲当成了大儿子来疼的。
    明白了这一层之后,赵贞就不吃柳莲的醋了。
    夜里起了风,接着就下起了雨。
    雨滴打着竹叶,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柳莲白天睡得太多,晚上没了瞌睡。
    从小一起长大的樊维斌、白子夏、白子春等人都有了自己的房子,逐渐也都有了自己的家眷,可是柳莲却一直没有置办房子。
    没有家人,要空房子来作什么?
    可是,再置办一个家,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一直在付出,却不一定有收获;有了一个家,却又会担心失去。
    柳莲八岁以前,拥有那么多的爱,来自母亲,来自姐姐,来自那个名义上的父王实际上的祖父……
    可是,一夜之间,全部失去。
    一直锦衣玉食千娇万宠的小王子,变成了流浪街头从垃圾堆里捡食物被人当做流浪狗一般欺凌的小乞儿。
    这冰冷的人世间啊……
    所以,他如飞蛾扑火,扑向朱紫带来的家的温暖。
    朱紫、王爷、小包子、小馒头和小汤圆,就是他的家人。


【柳莲番外(八)】

    乌吐国七王爷云暖的到来,给柳莲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和烦恼。
    这日上午,柳莲从太妃那里接了小馒头小汤圆,然后带着他们去外书房。
    小馒小汤圆在前面你追我赶,柳莲在后面慢悠悠地走。师徒三人刚走到外书房大门口,柳莲就看到外书房大门口的大柳树下放着一张椅子一张小几,椅子后站在两位乌吐侍卫,椅子上坐着一个人,离老远就对着他灿烂地笑,声音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柳莲——”
    敢这样大喇喇地坐在此处的人,纵观整个南安王府,怕只有乌吐的七王爷了。
    柳莲脸上常带着的微笑马上收敛,满头黑线捂脸而过——老子可是带着小孩子呢,要不然揍你丫的!
    看到柳莲仿佛躲避自己一般进了南安王的外书房,云暖很是失落,很想追进去,可是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不合适。于是,他带着两个侍卫,坐在外书房院门外的大树下长吁短叹,很是惆怅。
    来来往往的官员和武将们见了,纷纷叹为奇观,八卦一点的忙想办法打听,当得知此人正是看上了王爷和柳统领的乌吐七王爷,大家不由得一凛,一片八卦之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敢八卦王爷,不想活了么?
    敢八卦柳统领,想挨揍么?
    把小馒头和小包子送到外书房交给陈平之后,柳莲去见了王爷。
    赵贞坐在高椅上,右手放在小几上,修长的手指连续敲了好几下,这表明他也难以决断。
    大金和乌吐,近来关系紧密,对东枢起了很好的震慑牵制作用,东方大陆三个国家,出现了难得的和平局面。这个云暖,是云寒唯一的同母弟弟,一向很是宠溺。云暖身为邻国王爷,却一直呆在自己府里,还明显地觊觎自己和柳莲,两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被人这么盯着追着看,别说脾气火爆的柳莲了,就连自己也感到当真是憋气。
    又不能公然赶走,又不能打死,这个度么……
    柳莲站在前面,静静等着王爷的指令。
    略一思索,赵贞面无表情道:“略施惩戒,使之知难而退即可!”
    柳莲微微一笑,道:“王爷放心,属下省得!”
    柳莲心里思索着王爷所谓的“度”,脸上带着甜蜜蜜的笑,磨刀霍霍走了出来。
    云暖呆在树冠浓密的大柳树下,端着一杯清茶,想了一会儿早上看到南安王爷赵贞一身白袍玉树临风大步流星目不斜视走过自己眼前时的飒爽英姿,再想一会儿方才柳莲柳小美男一身黑色罗衣瘦腰纤纤带着两个娃娃捂脸经过自己时的害羞无奈,心里不由美滋滋的,所谓的痛并快乐着着,大概就是自己此时心境的真实写照吧!
    秋日的阳光,犹带着夏季的余威,火辣辣地照在人身上。柳莲大步走了过来,阳光照在他眉目如画的脸上,肌肤如玉,柳眉如烟,桃花眼幽深,嫣红的嘴唇向上弯起,笑得很是甜蜜。
    云暖怔怔地看着,不知不觉间站了起来。
    这个柳莲,真的是个妖孽哎!不是听说他早过了二十岁生日已经二十多岁了么,可是肌肤晶莹剔透,红唇莹洁润泽,怎么看上去还是十六七岁的美少年模样啊?
    柳莲脸上带着笑,但是走过云暖的时候并没有停下脚步,眼波流转,桃花眼微眯,给云暖抛了个眼风。
    云暖忙追上了几步。
    他隐隐约约听到柳莲低声道:“夜间子时,运河码头,单身赴会,不见不散。”
    云暖浑身一颤,喜不自胜,忙退了回去,站在树下看着柳莲昂首阔步而去。
    云暖带着侍卫回了自己所住的南安王府客舍,先是吃了午饭,然后美美地睡了一个美容觉,到了傍晚才起身,细细地洗了个澡,头戴白银嵌珠冠,身穿簇新白罗袍,外面还风骚地罩了一层茜纱,腰间围上碧玉带,系上凤罗佩和麝香囊,骑上侍卫准备的不带一丝杂毛的白龙马,不准侍卫跟着自己,风风流流妖妖娆娆地出城去也。
    夜幕降临了。
    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运河码头逐渐沉寂了下来,只有不远处运河边的望江楼还灯火通明。
    秋天的特点就是白天热,晚上冷。
    云暖为了好看一点,以早日一亲芳泽,穿的真的有点薄了。
    一阵夜风拂来,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行人渐绝,声音渐消。
    只有他一个人牵着白龙马候在空荡荡的运河码头上,不远处望江楼的歌舞声丝竹声猜拳声隐隐传来,带着诱惑与吸引。云暖很想去,可是,他心里牢牢记着柳莲的那句“夜间子时,运河码头,单身赴会,不见不散”。万一柳莲来了,而自己不在,那可怎么办呢?
    云暖继续苦苦地等候着。
    码头上值事房里传来子时的梆子声。
    原来,已经到子时了。
    云暖牵着马,走遍了整个码头,想寻找柳莲,可是没有找到。他安慰自己:柳莲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又等了一个时辰之后,码头上依旧空荡荡的。
    云暖安慰自己:“许是我听错了?难道柳莲说的不是今日子时,而是明日子时?”
    他打算去望江楼歇一宿,明日再做打算,可是一看,发现子时还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望江楼,如今陷入了黑暗与寂静,孤零零地屹立在运河河畔。
    云暖骑着马往城门而去。
    城门当然早就关闭了。
    城外的驿站也早就关门闭户一片静寂了。
    云暖又回到了码头,继续等柳莲。
    此时的柳莲,确实已经来到了运河码头。
    他本来不准备来的,可是转念一想,万一这个云暖遇到什么歹人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事情就闹大了,所以,他先命自己手下的精卫悄悄跟着云七王爷。
    傍晚的时候,柳莲把小馒头和小汤圆送到延禧居内院朱紫那里,用了晚饭,这才骑着马施施然出了王府,正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
    此时的柳莲,正坐在望江楼三楼临河的窗子边,啃着酥香的烧鸡,饮着清甜的美酒,眼睛盯着不远处徘徊的云暖——虽然他派有精卫暗中跟着保护,却依旧不敢放松——柳莲脾气虽爆,却也是精细之人。
    云暖等了整整一夜,可是一直到东方出现鱼肚白,黎明来到人间,一轮红日从运河尽头升起,柳莲也没有过来。
    云暖失魂落魄骑着马回了南安王府。
    冻了一夜再加上水土不服再加上伤心失望神马的,回了南安王府之后,云暖大病了一场。
    南安王爷赵贞派了身边的亲信白子夏过来亲切探问,还派了王府的大夫许文举和侯林生过来给他诊病,自己却始终没有过来探病。
    他病了十余日,柳莲更是绝无踪迹。
    云暖实在忍不住了,吩咐身边的贴身侍卫出去打探柳莲柳统领的下落。
    侍卫出去探问,发现一向口风甚紧的南安王府之人都变得有点热情起来,也敢收受贿赂了,还有问必答。
    侍卫细细探问一番之后,回来禀报云暖:“禀王爷,明日乃南安王妃生日,柳莲柳大人和白子夏白大人等到望江楼预先喝酒庆祝去了!”
    病恹恹的云暖蹙眉问道:“明日是南安王妃的生辰?”
    侍卫低首回道:“是。明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南安王妃的生辰。”
    云暖嗒然若失。
    第二日,云暖又命这个侍卫去探问柳莲柳大人踪迹。
    侍卫依旧遇到了不少热情的南安王府下人,回来禀报道:“南安王爷带着朱王妃到云泽别院去庆祝生日去了,柳大人、大白大人、小白大人、樊大人、韩大人都随着去了,王府里现在是大管家赵雄在管事。”
    云暖伤心失望到了极点,英俊的脸上满是伤痛,低声道:“收拾行李吧,咱们该回去了……”
    柳莲回到王府之后,发现云暖已经离开了,欢喜异常,立刻去见王爷请赏去了。
    赵贞一听说云暖离开了,如释重负,先是一喜,接着问道:“府里谁去随扈?”
    柳莲笑道:“赵壮。”
    原来是赵壮。想到赵壮那双似乎永远都在瞌睡着的眯眯眼,赵贞放下心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看着柳莲,道:“这次你功勋卓著,送你一套宅子如何?”
    宅子?柳莲沉思。他是爱财没错,可是宅子么……万一他要了宅子,醋桶王爷逼他搬出去住,那自己该多孤单啊!
    赵贞扫了纠结的柳莲一眼,淡定道:“宅子是王妃准备给你娶亲用的,是王妃的私产,她提出要送给你的。”
    柳莲这才放下心来,笑道:“那属下就笑纳了!”
    第二日,柳莲约了韩秀川,带着小包子三兄弟去了王妃送给他的宅子。
    这次出去,柳莲有了意外的收获。


【柳莲番外(九)】

    朱紫送给柳莲的这座宅子,其实就是朱紫一和赵贞怄气,就离家出走躲到那里,让赵贞着急的那个小宅子。
    她和赵贞在一起多年,怄气的次数少得可怜,离家出走更是罕见,这个修得异常精美的宅子就这样荒废了下来。朱紫觉得很可惜,想着送给柳莲,让柳莲用来成亲倒是不错。
    柳莲和韩秀川准备骑马过去。
    出发的时候,八岁的小包子赵梓骑在自己的小马上,虽然看起来很是淡定,但是熟悉他为人的两个弟弟依旧看出了他的得意洋洋,心里很是不快——父王还不让他们俩自己骑马呢!
    小馒头赵杉今年七岁了,小汤圆赵杨比他小了一点,两兄弟常常为争夺母亲和柳莲争吵。
    比如此刻,柳莲骑在马上的话,有两个位置供小馒头和小汤圆坐——柳莲的身前和柳莲的身后。
    小馒头作为二哥,力气大过弟弟,理所应当地要坐在师父身前,他认为那是坐在美人儿师父怀里,当然得归自己了。
    小花卷作为三弟,声音赛过哥哥,他认为二哥既然选了那个位置,那么那个位置一定是很好的,他就想要抢过来。
    小馒头和小花卷争执起来。
    自从他俩开始断奶,柳莲就开始带他们,自然很善于处理这种事故了。他先把小馒头放在马上,然后抱起小汤圆走出一点距离,低声问小汤圆:“愿不愿意坐在师父怀里?”
    小汤圆大喜,小凤眼直发光:“愿意!”
    柳莲把小汤圆放在了马上,把小馒头抱了下来:“想不想搂着师父?”
    小馒头两眼闪亮:“想!”
    柳莲骑着马出发了,前面坐着小汤圆,后面坐着小馒头。小汤圆和小馒头各得其所,小汤圆缩在美人儿师父怀里,觉得温暖又安全;小馒头坐在美人儿师父身后,两条胳膊紧紧搂住师父的细腰,觉得幸福又拉风。
    他们俩得其所哉,都很快乐。
    到了宅子之后,韩秀川先带着小包子进去了。
    小馒头小汤圆眼巴巴看着大哥小包子进去,柳莲却不言不语,下了马站在那里,让坐在马上的小馒头和小包子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待这俩小家伙想明白了,愿意认错了,柳莲这才和小馒头、小汤圆讲诸如兄友弟恭之类的道理。
    小馒头和小汤圆认了错,彼此互相道了歉,柳莲这才把他们抱了下来,让他们也进去玩。
    小包子三兄弟在小宅子里快快活活玩了一天,等到准备回王府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了。
    延庆坊这一带,即使是到了晚上,因为早已形成了夜市,依旧很繁华,很多店铺点着气死风灯,依旧营业着,街边也有很多小摊子,有的卖各种绸缎边角料,有的卖首饰饰物,最多的还是卖各种吃食的摊子。^//^
    这些吃食摊子,卖什么的都有,有卖冰糖葫芦的,有卖羊肉炕馍的,有卖酸汤水饺的,有卖灌汤包子的,有卖海鲜烧烤的……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勾起了人强烈的食欲。
    小包子、小馒头和小汤圆骑在马上,韩秀川和柳莲牵着马,给他们买了不少吃的,吃完之后,又为他们一人买了一串冰糖葫芦消食,又买了三个羊肉炕馍,用纸包着拿在手里,慢慢在夜市上行走着。
    他们慢慢地走出了夜市繁华热闹的人群。
    柳莲和韩秀川早就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着自己,却依旧不动声色地继续走着。
    这时候,连小包子小馒头也发现有人在跟着了,往后一看,原来是一个又瘦又小的小乞丐,穿着破衣烂衫,跟在他们后面,看不出颜色的小脏脸上,只有两只眼睛又黑又亮,炯炯地看着他们,具体说,看着他们手里的羊肉炕馍。
    柳莲和韩秀川面无表情,小汤圆兄弟三个看不下去了,纷纷道:“师父,他太可怜了,把羊肉炕馍给他好吗?”
    小乞丐接过小包子的羊肉炕馍,又大又黑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三下五去二吞了下去,却继续跟在后面,很快,小馒头和小汤圆的羊肉炕馍也进了他的肚子,可他依旧紧紧跟在后面。
    看到柳莲注意自己,他乌漆麻黑的脸上挤出甜甜的笑:“这位公子,让我跟着你们吧!我会洗衣服,会干活,什么都会做,只要给我吃的就行!”
    柳莲看着他,眼睛微微一眯,笑问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小乞丐笑得更甜了,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声音也很甜美清脆:“因为您看着慈眉善目啊!”
    柳莲:“……”
    小包子道:“莲舅舅,收下他吧!”
    小馒头小汤圆也纷纷道:“师父,收下他吧!”
    柳莲没有说话,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流浪的经历。
    等柳莲他们回到王府,小乞丐也跟着回来了,而且成了柳莲的徒弟,他没有名字,所以柳莲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柳狸,因为柳莲觉得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像一只小狐狸。
    王府里的人都猜不出一向冷静的柳莲为何会大发慈悲,纷纷猜个不停。
    第二天,柳莲带着小馒头和小汤圆去了外院,洗得干干净净穿的整整齐齐的柳狸笑眯眯跟在柳莲后面。
    樊维斌他们一见,先惊后笑。
    这个柳狸七八岁的模样,头上用黑色丝带梳着两个鬏鬏,其余黑亮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小脸又白又嫩,柳叶眉下一双黑幽幽会说话的桃花眼,小嘴红红的,脸上带着甜蜜的笑——这简直是微缩版的柳莲嘛!
    樊维斌白子春他们从小和柳莲一起长大,自是记得柳莲小时候的模样,笑得最为大声。白子春悄悄拉过柳莲,一边笑,一边小声问道:“柳莲,说吧,这是不是你的私生子?”
    柳莲因为还带着小馒头和小汤圆,所以只是笑了笑,进了外书房。
    其实晚上的时候小厮刚帮柳狸刚洗过澡出来,柳莲也是吃了一惊的:这孩子怎么长的这么像老子?
    他思前想后,最后还是觉得不可能是自己的种子,他老人家目前还是处男呢!
    柳莲问了柳狸的来历。柳狸说只知道自己姓柳,从记事开始就在延庆坊流浪了,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只知道自己大概是六七岁的年纪。柳莲查探了他的骨龄,判断出他的确是七岁左右。
    柳莲派属下去详细打探了,也是如此回报的。
    柳狸就这样在南安王府住了下来,他跟着柳莲住在竹园里,一边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一边跟着柳莲习武,因为爱笑嘴又甜,在南安王府人见人爱,人送外号“小柳莲”。
    五年后,小包子十三岁,小馒头十二岁,小汤圆十一岁,柳狸也十二岁了。
    这年的冬天,南安王妃生下了她唯一的女儿——赵檀,小名小花卷。
    对此最满意的是南安王和高太妃。
    南安王惯常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笑容,而且常常凝视着赵檀,看了又看,趁朱紫不注意,在赵檀白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简直是说不出的疼爱。
    高太妃开心极了,命已经做了母亲的乳燕把自己的箱笼都打开,把自己那些金银丝软地契田契房契什么的都拿出来:“这都是我给小花卷准备的嫁妆!”
    最喜欢小花卷的人乃是吃货四兄弟——小包子、小饺子、小馒头和小汤圆。
    朱紫还没有出月子的时候,小包子率领着其余仨吃货,带着师弟柳狸来延禧居内院看望母亲和妹妹。
    王妃还不能下床,奶娘用襁褓包着小花卷从里屋走了出来,展示给四兄弟看。
    这时候还不满月的小花卷已经变得白白嫩嫩了,也长开了。她和她三个亲哥哥长得一点都不像,反倒极像表兄小皇帝。
    赵梓、赵杉和赵杨生得都像南安王,都有一双好看的凤眼,眼尾上挑。
    而小花卷赵檀则继承了其母南安王妃的美貌,肌肤白嫩,浓秀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黑幽幽的大眼睛,仿佛白水银里养着一丸黑水银,清清白白的,鼻子小巧可爱,嘴唇嫣红微肿,下巴尖尖的。
    小包子四个看到妹妹如此娇美可爱,简直亲极了,争着抢着要第一个亲妹妹,好夺得妹妹的初吻。
    柳狸站在门口处,看着吃货四兄弟争着亲小花卷,觉得很有意思,微微地笑着。他也觉得这个小郡主继承了南安王妃所有的优点,真的是玉雪可爱。
    小包子已经十三岁了,身材最高,一直跟着父亲赵贞历练办事,平时看着极冷静极有风度,可此时也顾不得了,在屡次以大哥的威严镇压三位弟弟无果之后,拨开三位弟弟,率先冲了上去。
    十二岁的小馒头和十一岁的小汤圆临时联合起来,齐齐拦住大哥,十二岁的小皇帝赵桐趁机挤了过去,一口吻住了小花卷香软的小嘴,只觉得甜香甜香的,又软又嫩,他连着亲了好几下。
    这时候,小包子小馒头和小花卷马上联合起来,把他拎了出去,暴揍了一顿。
    晚上的时候,吃货四兄弟言归于好,聚在柳莲的竹园里,商量着给小花卷赵檀的封号。
    小包子最近饱读史书,给妹妹想了一个好听的封号,叫“泰平郡主”,取其安泰康平之意。
    其余三兄弟都认为太普通,不能用。
    小馒头最近对经商很有心得,想银子想得发痴,他给妹妹想的封号是“金银公主”。
    小包子等人嗤之以鼻,认为太俗,不能用。
    小汤圆爱好广泛,这段时间对武功很是痴迷,他给妹妹想出的名号是“武林郡主”。
    小包子等人则是白了他一眼,连评论都省略了。
    小饺子最近对诗词有些心得,搜肠刮肚之后,吟了一句没人知道的词——“庆高闳此际,掌上一颗明珠剖”,给小妹子想出的封号是“明珠郡主”,取“小花卷是所有人心中的一粒明珠”之意。
    小包子还没开口,小汤圆率先道:“哥,你还能更俗点么?”
    四兄弟争论到最后,到了半夜了也没有确定小花卷的封号。
    回到松柏院,小饺子等小包子他们三个都睡着了,连夜写了一封书信,叫亲信连夜发往金京给母亲。
    小花卷百天的时候,金京来了太后的懿旨,小花卷的封号为“明珠郡主”,汤沐邑为金京东边紧挨着金京城的燕州。
    小饺子很是得意。
    小包子三人扶额叹息:“妹妹啊,你真可怜呐,有了小花卷这个小名已经够悲催了,没想到居然又有了这俗之又俗的封号‘明珠郡主’!”
    柳狸跟在师父柳莲身后,看着南安王妃怀里可爱的小娃娃,觉得这个小花卷越长越好看,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
    小花卷一断奶,就被送到了竹园。
    柳莲亲手带小花卷,可是他也是很忙的,所以他出任务不在王府的时候,小花卷往往就被交给了柳狸照顾。


【徐连波朱碧番外】

    在赶往东枢的路上,露宿在月下的草原,徐连波曾经和柳莲一起聊起过自己想要娶的娘子的模样。***/*他说:“她一定得很贤惠,能生养,我是个孤儿,所以她一定得多给我生几个孩子,十个八个不嫌多,三个四个不嫌少,将来我不在了,孩子们抱成团,也不会受欺负!”
    柳莲坐在他旁边,拿着一瓶玉梨春抿了一口,没有说话,脸上难得的没有笑意。
    徐连波夺过柳莲的白玉酒瓶子灌了一口,然后道:“我已经在金京买了宅子,就在王府后的巷子里,和子夏哥家距离不太远,门前有一棵好几百年的老银杏树,院子里我让人种了好几棵香椿树和桃树,我喜欢吃辣子泼香椿叶,也喜欢吃桃子!”
    柳莲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双手向后撑在草地上,仰脸看天上的月亮。
    草原的夜,有些凉阴阴的,饶是柳莲这种功夫偏向阳刚一路的,也觉出了些冷意。
    圆圆的月亮挂在夜空,似乎比润阳城的月亮更圆,也更明亮。
    徐连波俊秀的脸沐浴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中,他继续倾诉着:“所以,我找娘子的话一定得先看屁股,都说屁股大的人能生养!”
    柳莲扑哧一声笑了。
    徐连波却依旧很认真,他侧脸问柳莲:“柳莲,媳妇不会自己从天而降,你说我要不要像白大哥一样,去找一趟官媒?”
    柳莲倒在草地上,大笑起来。
    这一片草原不像北疆的草原,北疆的草原草很高,这里的草原草是低矮的,但是好像羊很爱吃的样子,白日的时候,常见一大片一大片的羊群。
    徐连波又道:“等成了亲,我就歇个半年时间,带着娘子来草原上玩耍!”
    后来,徐连波遇到了一个女人,一个屁股不大,永远不能为他生养,也和贤惠沾不了一点边的女人。
    可是,爱就爱了,谁又能怎么办?
    初为太后的朱碧,极力端着架子坐在青云殿的正殿之上,年轻美貌的脸绷得紧紧的,面无表情地看着丹墀下站立的林孝慈,听着林孝慈的长篇大论。^//^
    说实在的,她听不懂林孝慈说的那些什么钱粮啦考评啦之类的东西,可她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待林孝慈说完,眼睛望着她,等着她的反应时,她装作思考,可是脑子却一片空空,无话可说。
    正在这时,她身旁的“钱柳德”轻声咳嗽了一声。林孝慈马上放过了她,问道:“太后如何看待吏部改制?”
    朱碧如释重负,忙道:“爱卿斟酌着办了吧!”
    林孝慈退下去了。
    整个正殿里静悄悄的,一旁侍候的太监和宫女们大气也不敢出,静静地侍立着。
    朱碧的眼睛扫过侍立在自己身侧的大太监钱柳德钱大伴。
    玉香已经禀报过她了,说钱柳德已经死了,这个钱柳德是王爷的暗卫徐连波所扮。可是,这描眉画眼的人妖样子,明明是钱柳德的模样啊!
    朱碧很想正襟危坐,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飘向这个冒牌钱柳德。
    徐连波镇静地站在那里。
    王爷刚刚召见过他,先是强调一定要保护好朱太后的安全,然后道:“朱太后看似温柔,性格却着实强悍,你要把握好自己的度。”
    所以,徐连波一直在考虑自己对朱太后的这个“度”。
    他只看到一个十七岁的美丽少女,穿着老气的太后礼服,强装镇定坐在大殿之上,脸色苍白,极力地试图去理解她以前所未经历的事情。
    看到林孝慈静等朱太后回音的淡定模样和朱太后看似镇定实则慌乱的模样,徐连波油然而生一种对朱太后的同情,他看了一眼林孝慈,轻轻咳嗽了一声。
    林孝慈是南安王赵贞的亲信,虽然和徐连波不属于同一系统,但也知道这位钱柳德是徐连波所扮,接收到徐连波的提醒,他知道自己做的有点过了。朱太后再年轻,再什么都不懂,可她肚子争气,生出了兴盛帝唯一的子嗣;她姐姐有福气,把住了南安王,是自己的主子南安王唯一的女人,让她成了南安王的小姨子。林孝慈垂下眼帘,道:“太后如何看待吏部改制?”
    到了晚间,小皇帝赵桐已经被奶娘哄睡放在了朱碧的大床上。帷幕低垂,卧室里很静。
    朱碧坐在妆台前,玉香带着一个宫女为她卸妆。“钱柳德”带着两个小太监候在一边。
    卸完妆,朱碧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她的头发又黑又密,像黑色的波浪一样垂在身后。
    她的脸,因为卸去了妆容,露出了细嫩洁白的肤色,看上去很小很稚嫩。
    “你们都退下吧,钱大伴留下。”朱碧看着镜中的自己,沉声吩咐道。
    玉香行了个礼,带着这些宫女和太监退了下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和钱柳德了,朱碧方道:“白日谢谢你给我解围。”
    徐连波躬身行了个礼,道:“奴才惶恐。”
    朱碧没再说话,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后面站立的“钱柳德”,心想:他究竟生得是什么样子呢?
    这日下朝之后,朱太后的凤驾回后宫,经过御花园。
    这时候正是上午,后宫里因为大批宫妃的被遣或者被集中居住,御花园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盛开的似锦繁花,在这寂寞春光中苦捱着时光。
    御花园中心有一个凌霄花架,凌霄花旁有一架秋千,久已无人去玩,都有点破旧了。
    朱碧站在旁边看着。
    她小时候最喜欢荡秋千,常常和姐姐一起,把一根绳子绑在门前的两棵杨树上,姐妹俩轮流去荡,玩得开心极了。
    这个秋千可比只有一根绳子的秋千好多了。
    朱碧心里痒痒的,她看了看四周,挥了挥手,让仪仗凤舆都先回去了,只剩下玉香和“钱柳德”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候在那里。
    当两个太监帮朱太后荡起秋千的时候,徐连波很不放心,警觉地站在一边,以防意外发生。
    朱太后荡秋千的时候,意外并没有发生,只不过朱太后下秋千的时候,大概因为太兴奋了,脚踩到了裙裾,一下子向前跌了过来。
    钱柳德眼疾手快,影子一样飘过去,抱住了朱太后向前倾倒的身体。待朱太后站稳了,这才轻轻放开,低声道:“奴才僭越了。”
    躬身行礼后退下。
    朱碧有好一阵子没有动弹。
    方才“钱柳德”抱住她的那一瞬,一股青年男子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熏然欲醉。
    他那包裹在薄衫下贲起的肌肉,多么的生机勃勃;他那抱住自己的修长双手,多么的坚硬有力;他那劲瘦平坦的胸膛,多么的包容安全……这就是男人吧,真正的男人,而不是像兴盛帝那样被酒色掏空的疲软**,也不是像那些太监那样身上始终有一种香料掩饰不住的腐烂气息。
    朱碧站了一会儿之后,这才稳住心神,向前走去。
    这日,朱太后命宫女从内库里取了大批的珍贵的素绫和素色绫罗绸缎,让针线上为救主有功的钱大伴制作内外衣物——钱大伴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实在是太让人看不惯了!
    多年之后的一个月夜,小饺子去了南疆南安王府,朱碧和洗去装扮的徐连波在青云殿的后花园里散步。
    两人在这如洗的月色中,不约而同地回身,拥抱在一起。
    徐连波低头吻住了朱碧,良久方才分开。
    “朱碧,等赵桐长大,我带你去看草原!”
    那月光下的美丽草原,我想告诉你,我终于找到了我命中注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