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躲避
夜里,姜梨睡不着,林尧白日里得了姜梨给他买回来的差点,高兴了许多。小孩子总是很好哄的,于是今夜闻人遥终于不必再安慰哭闹的林尧,早早的睡去了。
姬蘅的屋子在姜梨的对面,打开窗,能看见他屋子的灯火还亮着,姬蘅也没睡。
姜梨坐在桌前,看着桌上慢慢燃烧的蜡烛发呆。她没有去找姬蘅说话,实在是因为她的心情并不平静。或者说,当她发现自己的心思时候,不知所措之下,就不明白不能再同以前一样行事。
她对姬蘅在基于朋友的相处中,不知什么时候,感情又比之前深了一层。她爱过人,明白心动是什么感觉。哪怕只是刹那,但那不是错觉。
这是不好的事情,且不说她这一辈子,便想着不要嫁人,独自一人活下去。她现在还是姜家的小姐,姜元柏和国公府,是没有任何牵连的。当然,最重要的是,姜梨晓得姬蘅的薄情。他是个不错的人,生的极美,又总是在她狼狈的时候伸出援手,帮过她不少忙。虽然一开始是作为看戏人袖手旁观,但在桐乡以后,他履行自己的约定,甚至还超过约定。他不索求回报,一个普通的扇坠也能让他满意。
人在困境的时候,对自己出手相助的那个人,总是容易心中充满感激。但这感激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点喜欢,姜梨晓得,这或许也不该怪自己,倘若姬蘅真要对一个人好,没有人会不动心的。
但对一个人好,未必是喜欢他。
他这样的人,大约是不会喜欢上什么人的。就如他自己所说,他不需要真心,自然也不会付出真心。如果喜欢姬蘅,注定是一场绝望而漫长的等待。姜梨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身上仍旧带有薛芳菲时候的孤勇和希望,却又比薛芳菲冷静理智太多。她知道有什么事该做有什么事不该做,及时止损,比什么都重要。
姬蘅不是沈玉容,但喜欢上姬蘅,未必比喜欢上沈玉容更好。她应该斩断自己错误的琦念。
姜梨这么想着,吹灭了屋里的灯。房里陷入了一片黑暗,一切重归寂静。一切和原来没什么不同。
……
接下来的几日,就连闻人遥和陆玑也察觉到不对。文纪自来沉默不会说什么,赵轲蹲在门口的时候,目光却时常在姜梨和姬蘅之间打量。
闻人遥偷偷问姜梨:“姜二小姐,你和阿蘅吵架了?”
姜梨惊讶道:“没有。为何这么说?”
“你和阿蘅之间怎么怪怪的。”闻人遥想了想,“说不出来,反正不对。”
姜梨道:“闻人公子感觉错了吧,小尧在叫你了。”
闻人遥连忙去照顾林尧了。
屋顶上,文纪和赵轲也在咬草根,赵轲问文纪道:“哥,你说大人是不是对姜二小姐说了什么重话?”
文纪:“……”
赵轲:“姜二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上次我看他们俩还一起出去了,感觉没什么问题啊。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虽然还是一样说话,总觉得没那么亲近,姜二小姐都不去找大人谈心。”
文纪:“……”
赵轲:“你倒是也说两句啊,这是怎么回事?”
文纪:“……”
赵轲吐掉嘴里的草,鄙夷的看着文纪,道:“你可真是个木头!”一转身跳下房顶了。
屋里,陆玑和姬蘅说完事情,也问:“大人,您和姜二小姐之间,出什么事了?”
姬蘅挑眉:“不明白。”
陆玑意味深长道:“二小姐躲着您呢。”
姬蘅笑了笑,没说什么,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屋外,姜梨正在擦拭桌子,这里没有婢女,她平日也没什么事做,便打扫一下,也不觉得有什么。第一次看见她做这些琐事的时候,闻人遥还见了鬼似的大呼小叫,还让姬蘅出来围观,仿佛姜梨做了什么大事一般。后来城里局势乱起来,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况且闻人遥还要照顾他的小徒弟林尧。
看见姬蘅和陆玑从屋里出来,姜梨笑道:“国公爷,陆先生。”
她的语气温和,笑容也客气,一切都恰到好处。姬蘅不由得抬眼看了她一眼,姜梨妥帖的挑不出一点错处来,但任谁都能感觉的到,姜二小姐和刚来黄州城的时候不一样了。
她似乎又刻意的在保持和他们之前的距离。
姜梨的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用笨办法。如今是身在黄州,不得不每日都见到姬蘅。等回到燕京城以后,没什么事的话,尽量不见姬蘅,这样一来,日子久了,心中的那点喜欢,慢慢就消磨淡薄,随风而逝。
但她仍旧是表现的太明显了一些吧。
“你收拾一下,”姬蘅道:“明日回燕京城。”
姜梨先是一愣,道:“明日?”
“武卫将军已经来到了黄州,和黄州守城军在一起,成王兵马已经退出城外五十里外,今夜就要连夜撤离。”姬蘅道:“黄州没什么事了。”
姜梨问:“我一人回去么?”
姬蘅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像是不明白她为何要这么说,他道:“我也要回京。”
这就是一起了,姜梨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这点失望被姬蘅看在眼里,他眸光动了动,嘴角却勾起,道:“你希望一人回去?”
“当然不是。”姜梨已经整理好心中思绪,道:“国公爷与我同行,自然是安全许多。这一路上,怕是还有成王的兵埋伏其中,倘若遇到,只怕很危险。”
“是很危险。”闻人遥也站出来道:“阿蘅,真要在现在回京?不能多等一段日子,等成王的事情结束以后再回去?在黄州一定安全,成王只怕是要上燕京的。”
“明日启程。”姬蘅的声音淡淡的,“殷湛快要回去了。”
殷湛,姜梨一愣,昭德将军?姬蘅果然是为了昭德将军。不过昭德将军的脚程这么快,也实在出乎人的意料。毕竟云中离燕京也有一些距离。而昭德将军已经几十年未曾出现在旁人眼前了。
闻人遥似乎也晓得了事情的重要性,不再劝告。
“我和大人已经说过了,出行的时候,还是要乔装一下。”陆玑道:“避开成王的兵马。我们走的要慢半日,只是还是危险,尤其是二小姐需要注意。成王之前就对你起了杀心,如果发现你的踪迹,不会手软。”
姜梨回答:“我知道。”
同时,她的心中又十分奇怪。她原以为姬蘅来到黄州,除了文纪赵轲二人意外,应当还安排有自己的人。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没有的。也就是说,他们就这么孤军深入了,姬蘅行事无忌,虽然这件事姜梨早就晓得,但他也实在太肆无忌惮了一些,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毕竟只有这么点人,要是真对上了成王的兵马,还是寡不敌众。
姜梨的担忧大约是太过明显了,姬蘅看在眼里,轻笑道:“放心,不会让你有事。”
他带着笑意的语气,让姜梨心中一凛,只道这不过是掺了毒的鸩酒,看着美味醉人,却不可沉沦。便微笑着道:“多谢国公爷。”
分明是道过许多谢,但声音和语气里,细微的区别还是能呈现不同的感情。譬如这一句,就说的客气,不像是熟稔的相识一般。
闻人遥和陆玑还没听出来,姬蘅已经微微蹙起眉。他自来都是笑着的,尤其是对着姜梨的时候,这般神情,令闻人遥和陆玑莫名其妙。
姜梨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佯作不知。她晓得自己的反应和疏离蹩脚又明显,姬蘅不可能不知道,但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咬着牙死撑。倘若姬蘅问自己为何突然避着他,姜梨也可以编出无数理由,就是不知道这理由能不能骗过姬蘅了。因为连她自己都骗不过去。
好在姬蘅没有继续纠结此事,又吩咐了几句明日出发的事情,就离开了。
等姬蘅离开以后,姜梨回到了屋子。她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因为是被掳到黄州城,身上什么都没带。就只有一点后来买的衣裳,加起来也就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
她不想去想和姬蘅有关的事,那会让她也束手无策,便转而想起别的事来。
回到燕京城后,她就会同薛怀远坦白。那一日,本来也应该她同薛怀远坦白的,若不是中途被贼人掳走,她或许已经和父亲相认了。不知父亲看见她,是如何反应。
还有姜元柏,她和姬蘅在一起,留在黄州的事,之前同闻人遥询问,姜家和叶家都已经知道了。姜元柏定然会怀疑,以姬蘅的性子,为何会救下她,自己还留在黄州,和姬蘅在一起。姜元柏也是个老狐狸,之前薛家的事能平安无事的瞒过去,是因为姜元柏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关姜家的事,尤其事关朝廷,肃国公的地位如此敏感,姜元柏一定不会掉以轻心。
她还得寻个绝妙的理由,应付好姜元柏的怀疑才行。
【第二百零二章】保护
第二日早上,姬蘅打算出发了。
闻人遥的行囊最多,陆玑和姜梨没什么,更别提林尧了。
马车是武卫将军送的,晓得姬蘅在黄州,特意寻了一辆大马车,还询问他们需不需要兵马沿途保护安全,陆玑婉言谢绝。
马车十分宽大,姜梨和闻人遥坐在里面,闻人遥还抱着林尧。陆玑和姬蘅在外面,不知道他们同武卫将军说了什么,闻人遥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武卫将军还好奇的往马车里看了一眼,大约是晓得马车里坐了个女子,但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和姬蘅是什么关系,觉得好奇罢了。
闻人遥把马车帘子放下来,很快姬蘅和陆玑也上了马车,赵轲和文纪坐车夫,马车往黄州城外走去。
闻人遥把林尧哄睡着后,掀开车帘,姜梨也顺着往外面看去。记得刚到黄州城的时候,城外热闹而干净,进城出城的百姓众多,如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连土地似乎都变成了焦黑色。地上全都是散落的箭矢和刀剑,还有人的尸体,随意的摞在一边,也不知道是守城军的人还是成王的人。血腥气长久不散,空气里都是令人心悸的味道。透过眼前这些,似乎能看到那一夜成王兵马夜袭的惨烈。虽然最后黄州城是守住了,但绝不轻松。
气氛变得有些沉重,闻人遥就放下马车,似乎想要寻个高兴些的话头,看向姜梨,对姜梨道:“哎?姜二小姐,你的脸似乎好多了。”
姜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好像是。”
那对男女给她吃的药,时间过了这么久,脸上的红斑也渐渐消散了。除了凑近看,还有淡淡的红痕,但隔远一些看,却没什么大碍,几乎看不出来了。
姬蘅闻言,也看向了姜梨,他笑盈盈的,却看的姜梨颇为不自在。他就坐在姜梨对面,仿佛能洞悉一切似的,姜梨便避开他的目光,佯作无意的低下头。
“真是太好了,”闻人遥眉飞色舞的道:“看着二小姐又恢复到从前的花容月貌,我的内心真实由衷的替二小姐感到高兴。”
这般油腔滑调的话,若是由旁的男子嘴里说出来,只怕要骂登徒子,只是和闻人遥相处的久了,就知道这人只是话唠一些,嘴巴上没个把门的,心地却不坏。姜梨只好哭笑不得。
“不过,”闻人遥又看了看外面,道:“咱们这一路上,应该不会遇到成王的兵马吧?”
姜梨问:“他们不是已经走了么?”
“倒也不一定是一起走的,也许会遇到散兵之类。”陆玑道:“赵轲和文纪走的是小路,遇上的可能性不大。”
“不管不管,”闻人遥道:“是你们让我跟着一起的,你们得负责我的安全……还有姜二小姐的安全,是吧?”
陆玑白了他一眼:“知道了。”
接下来,四人就无话了。姜梨能感觉得到姬蘅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些审视,这令她感到不自在极了。可又只有一辆马车,没有任何躲避的办法。她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强烈要求应当要两辆马车,不管和谁,只要不是和姬蘅在一辆马车上就好。姬蘅的眼睛太毒,看事情又太过透彻,就算姜梨再怎么隐瞒,只怕也瞒不了多久。等他知道了自己这点隐秘的心意,也不知会如何。况且心意这回事,就如同蝴蝶趴着的那朵花,花香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旁人从身边经过,可以立刻闻到花香,怎么隐瞒的了?
好在姬蘅是个聪明人,心思也不会轻易为人知晓,他不说出来,姜梨便也佯作不知。闻人遥是个心大的,过一会儿就说起别的事。陆玑倒是比姜梨想象中的更为善谈一些,妙语连珠,连后来醒过来的林尧也被陆玑的话吸引了注意。
回燕京的路比想象中的更为顺利。
赵轲说,白日里赶路,不慌不忙的话,大约第七日可以抵达。前两日都平安无事的过了,到了第三日,马车继续向前,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从黄州到燕京,除了城门外,之后的人家就越来越少。加之为了避开成王的兵马,赵轲二人走的又是小路,几乎就是往山里走。走到第三日,便几乎全然成了荒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什么也没有。
闻人遥看了一会儿外面,道:“只怕今日要了留宿在山里了。”
姜梨倒是没什么感觉。
闻人遥见她无动于衷的模样,问:“姜二小姐,今夜要留在山里,你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这里也没有别的客栈,山里倒是有人家,只是不一定找得到,一味去找人家,容易迷路,比起来,住在山里倒是不错的选择。”姜梨回答:“只是晚上生火太危险了,怕引来歹人,还是在马车上休息。”
她倒是不觉得艰苦,反而说的很自然,这令闻人遥古怪的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姬蘅却是笑了,仿佛很了然似的。原先在桐乡的时候,薛芳菲还曾和薛昭一起去山里打猎,有时候完了,回不了家,也就生火在树下睡上一夜。桐乡的山里没有歹人,只有野兽,生火也只是为了驱逐那些野兽而已。
正在这时,林尧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林尧道:“姜姐姐,我饿了。”
姜梨就从包袱里掏出一些干饼和水来递给他,道:“吃一点吧。”
这也是到了晌午的时候,只是前后都没有客栈,看起来就算再走很长一段路,也不会有。今日是定然不能在店里吃东西了,只能吃干粮。姜梨就把干粮也分给了陆玑等人,赵轲和文纪也停下马车,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
大家都下了马车。
姬蘅手里也拿着干饼,姜梨原以为,如他这般挑剔的,活的精致的人,大约是不会碰这干粮,姜梨想看看他到底吃什么,没料到他就直接拿起干粮送到嘴边,慢慢的吃起来。
姜梨一愣。
这人的优雅却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是吃块干粮,也是从容不迫,慢条斯理,仿佛吃的是什么人间美味一般。姜梨盯着他看,忘了吃自己手里的东西,姬蘅注意到她的目光,看过来,怔了怔,突然笑了,他说:“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姜梨低头吃自己的。
闻人遥从草丛里跑过来,抱怨道:“这干饼也实在太难吃了,有没有别的可以吃的。”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哎,二小姐你不是会烤鹿肉做叫花鸟嘛,这山里兔子鸟雀多,要不咱们去打打猎,你来烤吧?”
闻人遥大约是几个人里最挑嘴的一个了,比林尧这个小孩子还要挑。一门心思想着吃的好一些,姜梨道:“这里可没有打猎的弓箭,况且我们现在在赶路。”
“文纪和赵轲身手很好的,我去问问他们。要不我自己去掏鸟窝,抓点麻雀来。好姐姐,你手艺那么好,不用可惜了。”
他居然连“好姐姐”这话也说得出,可见是不要脸面了。姜梨无奈,陆玑坐在树底下,优哉游哉的吃干粮,顺便给了闻人遥一个鄙夷的眼神,姬蘅压根儿就没搭理他。闻人遥抛下一句“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就跑到了赵轲和文纪身边。不过侍卫两人好像并不打算附和闻人遥的打算,姜梨就看着闻人遥在哪里磨蹭了半天,最后自己垂头丧气的站起来,似乎不死心似的,往旁边的灌木丛去了。
他这是自己去抓鸟雀?姜梨看向姬蘅:“他一个人……不会有危险吧?”
姬蘅笑了一下:“不会。”
倒是对闻人遥十分相信的模样。姜梨不晓得闻人遥有什么值得相信的,毕竟闻人遥看起来也没有武功。
不过姬蘅都这么说了,姜梨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林尧正蹲在地上,一边吃干饼一边看地上的蚂蚁,平民人家的孩子,没有闻人遥那般挑三拣四的,倒是很懂事,很乖巧。
等大家的干粮都吃完的时候,闻人遥还没有回来。姜梨心中有些不安,就问:“要不要去找一找闻人公子,都这么久了……”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见姬蘅神色微变,心中一诧,就听见灌木丛中“窸窸窣窣”发出些声音,闻人遥满头大汗的出现在眼前,他一见到姜梨他们,就喊道:“快跑!”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那灌木丛中就发出一阵更大的声音,有人跟了过来!
闻人遥狼狈的跑到了陆玑身边,陆玑和姬蘅,赵轲他们动也没动,像是没看到闻人遥这般模样。紧接着,灌木丛后出现了几个人,皆是做兵士打扮,这里离黄州城很远了,不可能是武卫将军的人,也不是守城军的人,想必就是成王的兵马了。
原因为成王兵马走的是大道,行程也比他们快些,没料到在这里撞见。看样子,这是落单的散兵,大约是跟在成王兵马后面落下的人。
来人一共五个人,却皆是生的身材高大,带着些杀人过后才有的戾气。看见姜梨一行人,为首的人就问:“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兵爷,”说话的是陆玑,他笑道:“我们是从永州赶路过来的客商,恰好路过此地。本来是想去黄州的,谁知道黄州城城门不开,只得回永州去。听说外头乱的很,才走山路的。”
陆玑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些讨好的笑容,却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运筹帷幄的文士模样了,仿佛真是个胆小怕事的客商一般。赵轲和文纪不说话,他们是车夫打扮,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马车留下,”那为首的兵士道:“其他人滚!”
姜梨心下松了口气,这些人还好没动刀,他们现在还带着一个孩子,姜梨和闻人遥都没有武功,真对起来这些人,到底会束手束脚。这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些人万一引来还不曾走远的成王兵马,那么多人一起过来,就算姬蘅再大的本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那些人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打量,一个孩子,一个年轻公子,一个看起来胆小怕事的客商,两个车夫,姬蘅的容貌太盛了些,但他敛去自己危险的气息时,便只是一个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年轻人,没什么特别的。
那些官兵的目光在姜梨身上停住了,有个人说:“女人也留下!”
姜梨心中“咯噔”一下,随着那人说话的功夫,几个兵士的目光就在姜梨身上粘稠起来。她脸上的斑斑红迹眼下已经几乎全都好了,看起来便是一个窈窕清秀的少女。落在这些人手里……
闻人遥首先就叫起来,他说:“兵爷,这不好吧,你们要是要银子……我们有的是……还望高抬贵手。”
其中一个兵士猛地抽出刀来,冲闻人遥喝道:“不想死就滚开!”
闻人遥被吓了一跳,躲在陆玑身后的林尧“哇”的大哭起来。哭声哭的这几个兵士心烦意乱,有一人就目露凶光,提着刀朝林尧几人走过去。另两个人却直直的朝姜梨走来。
他们目光贪婪,盯着姜梨的眼神就像是狼看到了猎物,姜梨的手摸到了袖中那把剪刀,还是她被姬蘅所救,住在黄州城的那日,从梳妆台的篓子里摸到的,大约是之前的宅子主人留下的剪刀。那把剪刀精巧,一直被她藏在袖子中,本以为用不上了,没料到会在这里用上。
她忍不住看向姬蘅。姬蘅仍旧是那副笑盈盈的模样,只是看着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姜梨知道他不会放任眼前的一切发生,但她的心,还是随着这两人脚步的走近,慢慢的提了起来。
就在其中一个兵士淫笑着走到她身边,手就快挨到姜梨的脸的时候,姜梨猛地抽出了袖中剪刀,恶狠狠地朝面前的人刺去。然而下一刻,她只看见眼前有红影闪过,那袭红色的长袍裹住了她,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说话。
他的声音低醇而轻柔,却带着一点冷意,他说:“别怕。”
【第二百零三章】受伤
姜梨呆呆的任由那人将自己松开,等她看清楚面前的时候,就见面前的那人,从手腕处,双手被齐齐斩掉。
姜梨看不清楚他是如何被斩掉双手的,只看见姬蘅的扇子上面,沾了一点血光。他从袖子里掏出雪白的丝绢,面带嫌恶的擦拭干净扇子上的血迹,随手扔掉。
绢帕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那人身上,地上的人举着光秃秃的双手惨嚎着,翻滚着,像是痛极,叫声撕心裂肺。赵轲走过来,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结束了他的性命。
姜梨这才看清楚,其余四人,都已经倒在了地上,皆是见血封喉,想来是赵轲和文纪的手笔了,至于眼前这一个,大约是得了姬蘅亲自动手的殊荣,被姬蘅用扇子斩了双手。
“死人了。”闻人遥道,他叹息一声,双手合十,“罪过罪过。”
好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一开始若不是他四处乱跑,怎么会引来这几人。
陆玑倒是不以为然,仿佛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似的,对姬蘅道:“那咱们就继续赶路吧。”
林尧年纪小,吓得一直流眼泪,他倒是不敢大哭出声,眼睛红红的,看着令人心疼。姜梨看向姬蘅,姬蘅看着她,笑了笑,拍拍她的肩,道:“没事了。”
只一句“没事了”,似乎就让姜梨安下心来,只觉得浑身上下的力气都用尽了似的,瞬间变得疲惫。他正要说话,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其中夹杂着人的咒骂呼喊。
众人一愣。
陆玑道:“不好,这些人不是散兵,只怕还有其他人。听人数不少,还是赶紧走吧。”
大家便匆匆上了马车,赵轲和文纪也不敢耽误,扬鞭就跑。姜梨坐在马车里,山路颠簸,脑子里却还是方才的事情。谁都没有料到会在中途发生这样的事,身后那些兵士不知道一共多少人,闻人遥和陆玑都是神情凝重,姬蘅倒是没什么表情,但姜梨晓得,事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轻松。
林尧紧张的挨着闻人遥坐着,委屈的红着眼睛,他很乖不怎么吵闹,马车里一片寂静。
姜梨有些心烦意乱,低下头的时候,突然一愣,从她的脖颈处露出一截红绳,是那只绑着狸猫玉佩的红绳,眼下红绳还在,底下却轻飘飘的,那只玉佩已经不见了。
她先是怔住,随即有些惊慌,再仔细一想,只怕是方才和那些兵士纠缠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把玉佩扯下来遗失了。姜梨觉得有些遗憾,那是父亲送给她的玉佩,作为薛芳菲的证据,她一直小心保存着,没想到会在这里丢失。
但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让马车掉头回去寻找。后面还不知道跟着什么人,倘若恰好和成王的兵马碰上,只怕会得不偿失,因小失大,因此,姜梨就悄悄地抓住红绳扯了下来,捏作一团,塞到了袖中。
她心里正在遗憾的时候,姬蘅突然道:“停车。”
马车戛然而止,赵轲和文纪在外问:“大人?”大约也是很奇怪为什么姬蘅会在这个时候停车。
姬蘅道:“我有些事要做,路上留记号,晚上与你们会合。”
“大人,不可。”陆玑一听,急了:“成王的兵马在后面,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但至少是一队,咱们马上就要出山了。你若是一人落单,遇上了他们怎么办?”
“我自有分寸,”姬蘅道:“你们继续往前,不用管我。”说完这句话,他就下了马车,陆玑还要再劝,姬蘅就已经不见了。
赵轲和文纪自来是只听姬蘅的话,姬蘅既然让他们自己往前,马车也就重新疾跑起来。陆玑皱着眉,一个劲儿的道:“胡闹,胡闹!”
闻人遥也吃了一惊,等姬蘅走了后,才想起来问道:“阿蘅这是去做什么去了?他怎么突然走了?哎,”他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道:“他离开的方向居然是往回走的,他这是干嘛?”
“我如何得知。”陆玑没好气的答道,又看向姜梨,好声好气的问:“姜姑娘可知道大人是为何而去?”
姜梨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陆玑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唉声叹气的,不再说话了。
姜梨的心里亦是奇怪和紧张,一路上,姬蘅都没有与他们分开过。也说好是一起回燕京城的,怎么突然在这个紧要关头独自离开,他是要去做什么事?这件事不能被其他人看到?虽然晓得姬蘅不喜欢别人窥见自己的秘密,姜梨的心里还是有些恼火。这样未免太令人担心了。
正在这时,她的指尖又摸到袖中那把冰凉的剪刀。之前姬蘅没有斩断那兵士手的前一刻,她还拿出了剪刀,狠狠刺向了兵士,后来姬蘅把她救了下来,浑浑噩噩的,姜梨就把这剪刀收了回去。
这会儿平心静气响起来,她怎么记得……她这把剪刀,是刺中了人的?
姜梨从袖中拿出那把剪刀来。
银色剪刀小巧精致,泛着冷色,然而上面有些凝固的红色,姜梨就呆住了。闻人遥忽然见姜梨拿了一把剪刀出来,奇怪道:“这是哪里来的剪刀……二小姐,你用他干什么了?怎么还有血?”
姜梨的脑中,立刻浮起那一刻,姬蘅挡在自己身前,他红色的衣袍护住了自己的身体,当他说“别怕”的时候,似乎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一切发生的太快,而她茫然无措中,竟然忽略了一些,姬蘅挡在她面前的时候,那把剪刀来不及收回,刺中了他。只是不知道到底刺中了什么地方,他装的若无其事,红色的衣袍又掩饰了伤口,她便什么也看不见,不晓得他被自己伤害了,也不晓得他忍着疼痛,还云淡风轻的掩饰着。
姜梨闭了闭眼。
他身上还带着伤,独自一人不知道去做什么了,然而眼下危机四伏,步步惊心。她什么也做不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心底默默祈求。祈求他平安无事。
……
赵轲和文纪果然是很听姬蘅的话,姬蘅让他们不要停的继续向前,即便姬蘅不在,赵轲和文纪也是一直不停的赶路。只是每赶一段路,赵轲和文纪就要停下来做个记号,他们的记号姜梨看不明白,但大约姬蘅明白。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到了天黑的时候,在山里,他们竟然找到了一件茅草屋。
这屋子应当许久都没有人住了,大约是上山打猎的人留下的草屋。连屋门都没关,一进去,地上都结了蛛网。有两间房,每间房都有一个塌,但塌上没有被褥,窗户也只纸糊的。厨房里有石头砌起来的灶,灶里有些柴火。
“就在这里住下来吧。”陆玑道:“好歹有个能歇脚的地方。”
闻人遥去四处寻找干柴去了,这回他不再敢同之前一样走的太远,就在附近捡拾一些枯枝。打算烧点热水来。姜梨便拿了门边的扫帚,把屋子里外稍稍收拾一下,这里许久没有人居住,灰尘到处都是,整理一下,倒是好得多。
赵轲和文纪神情凝重,在屋子四周走了一圈,大概是查探周围情况。四周安静得很,看样子平日里没什么人来过。
等一切都收拾好后,大家都进屋坐下来。赵轲和文纪坐在门边,闻人遥坐在地上,这里连板凳都没有,只有找石头搬进屋,坐在石头上。
“阿蘅怎么还不回来。”闻人遥道:“你们说他不会有事吧?”
“大人不会有事的。”陆玑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就算遇到了麻烦,阿蘅的本事,应当能解决。”闻人遥看向姜梨:“能解决吗?”
姜梨:“……我不知道。”
她本就心慌,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剪刀扎到了姬蘅什么地方,若是伤得很重,会不会影响姬蘅。
“放心吧,”沉默寡言的文纪却是开口了,他道:“大人自有分寸,很危险的事,他不会做。”
这句话倒是让众人稍稍放下心来,姬蘅算无遗策,那般精明的人,真要能威胁到自身,他自然不会一个人去做。他是极会权衡利弊的人,不会做无谓的牺牲。
到了夜里,大家都睡去了,姜梨自个儿倒是能独独拥有一间房,因她是女子。然而她却睡不着,赵轲和文纪睡在外面,防止有突然情况发生。
姜梨总是心神不宁,便干脆坐起身,走到屋外去。赵轲和文纪在地上搭了个褥子,就当床睡在地上。姜梨才走出去,就看见一个人走进来。竟然是姬蘅。
赵轲和文纪也醒了,姬蘅对他们摆摆手,两人便作不知。姜梨忍不住走上前,拉着姬蘅走到了她自己的那间屋里。
闻人遥、陆玑和林尧在另一间屋子,姜梨怕吵醒他们,她拉着姬蘅,屋里没有凳子,就让姬蘅坐在床榻上。
没有灯,只有清亮的月光,她压低了声音,问:“你、你没事吧?你去做什么了?”
年轻男人摊开掌心,他的手掌修长而有力量,中间躺着一枚玉佩,上面的狸猫憨态可掬。
姜梨一愣。
“我捡到了这个。”他笑道。
【第二百零四章】不信
姜梨愣愣的看着他的手上。
那枚玉佩完好无损,月光透过窗照过来,连同他的手一起照的莹润洁白。仿佛那狸猫也要活过来一般,他如从晦暗世界里走出来的美艳精魅,手里拿着惑人心神的信物,递到自己面前。
“这……”姜梨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白日你落下了这个。”姬蘅的身子往背后一靠,浑不在意道:“我忘记还给你。”他见姜梨迟迟不肯伸手去接,就自己把玉佩往桌子上一放。
姜梨慢慢的把玉佩握到掌心,从心底生出失而复得的欢喜,又有一丝疑惑。但她的疑惑很快就被淹没了,从姬蘅的身上,传来一阵血腥气。他穿着红色的衣裳,月光下看不出来什么,因此也不知道究竟是别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
他方才没有回答姜梨的问题,因此姜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唯一能问的,也就是:“你是不是受伤了?”
姬蘅笑了笑,没有说话。
姜梨从袖中摸出那把剪刀,放在了桌上,她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孩,有些忐忑,更多是希望弥补,她道:“……后来我在这把剪刀上看到了血迹,我之前分明是刺中了那个人的……是刺中了你吧……你……”
姬蘅笑着看向她,道:“你还是不相信我,阿狸。”
姜梨怔了一下,她只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姬蘅的意思。
当时姬蘅就在身边,其实她心里知道,姬蘅是会出手的,但还是在那一刻拿出了剪刀。她并没有把自己全部的软肋暴露在姬蘅面前,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她仍旧不完全相信姬蘅,即便她对他有一些喜欢。这些都被姬蘅看在眼里。
她道:“对不起……”
“这也不怪你,”姬蘅打断了她的话,他挑眉道:“你毕竟死过一次。”
姜梨沉默。姬蘅认为她是被沈玉容伤害过后,不肯再轻易相信别人,这是为她解围,但姜梨自己清楚,除了沈玉容以外,还有她对姬蘅本身的不信任。可能是姬蘅一开始出现在她面前的形象就是高深莫测,十分会权衡利弊,即便后来的相处中,她慢慢明白姬蘅并不是那样的人,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即便姬蘅在面前,她也会本能的自我保护。
如果姬蘅是个很敏感的人,就会因为此事而失望,如果姬蘅不是个敏感的人……他不是傻子,自然也是明白的。
姜梨的心中有些沮丧,然而她仍旧打起了精神,勉强笑了笑,道:“那么,你有没有受伤?如果……”
“没有。”姬蘅站起身:“我没事,你早点休息吧。”他要往屋外走去。
“你这样,睡在什么地方?”姜梨问道。
“不用担心我。”他只丢下这么一句,就走了出去。
姜梨还想跟出去,但怎么也迈不动脚步。过了好久,月光隐没在云层中,屋里全然的黑暗下来。外面传来轻微的动静,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大约是赵轲和文纪。她坐在床榻上,上面是薄薄的被褥,心中一片茫然。
这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如果姬蘅认为她就是这样自私薄情,不值得信任之人,他们之间的关联也会被慢慢切断。
到底还是遂了人的愿。
……
屋外,赵轲点亮了火折子,文纪寻了清水,正在为坐在石凳上的姬蘅清理伤口。
他的衣袖被撩开,露出手臂上的伤痕。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器物划开,伤口倒是不长,却比较深。文纪慢慢的替他清理,赵轲从包袱里找出一个巴掌大的小药瓶,文纪接过来,撒了一些药粉在姬蘅的伤口上。
姬蘅纹丝不动,亦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完全察觉不出痛似的。赵轲道:“大人,您这是在外面与人动手受的伤?”
他并不知道姬蘅这伤口并非与人动手留下,而是姜梨误伤。只是看着伤口有些奇怪,伤口的形状不像是刀剑,也不像是暗器,看起来全无章法,仿佛是没有武功的人胡乱的动手。不过下手却很重,但若是个男人使尽全力,却又不至于到这么点为止。莫非和自家大人动手的是个女人?赵轲心里胡思乱想着,成王的兵马里,不会有女人吧。但如果不是成王的兵马,这附近还有什么别的敌人?
文纪帮姬蘅把伤口包扎起来,他做的很是熟稔,虽然是个高大的男人,做的活计也十分细致。姬蘅把外袍脱了下来,即便红色看不出血污,但到底沾染上了一些痕迹,仔细去看,还是能看得出来。
“大人……”文纪迟疑的问道:“您为何要回去?”
闻人遥和陆玑感觉不到,赵轲和姬蘅却能感觉,姬蘅在白日里突然离开马车折返,回去的方向正是他们来的方向。
赵轲心中咋舌,他也好奇,但这话他不敢问,还是文纪胆子大,敢问出来。姬蘅没有回答文纪的话,只是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那里被文纪包扎的妥妥帖帖,他道:“做好你自己的事。”
他没有笑了,文纪和赵轲都心中一凛,晓得姬蘅这是不高兴的表现,当即没说什么。去方才门口的被褥地方守夜去了。
姬蘅坐在石凳上,目光深幽。
他到底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
第二日,姜梨起来的时候,闻人遥正在外面和姬蘅说话。
陆玑和闻人遥起来的时候,发现姬蘅在,很是惊喜,确认姬蘅安然无恙之后,就缠着姬蘅问昨日究竟去做了什么,姬蘅当然没有回答。闹腾了几遍,闻人遥就老实了下来。
姜梨和陆玑闻人遥打招呼,和姬蘅也打招呼。彼此都心照不宣,仿佛昨夜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众人忙着赶路,上了马车,这一路上,姜梨比先前更为沉默了。若非是闻人遥不断地找话与她说,姜梨甚至能一路上都不说一句话。这沉默被闻人遥看在眼里,连陆玑都关心的询问姜梨发生了什么事。姜梨只好用自己正在思考回燕京后如何应对父亲的疑问搪塞过去。
“这有什么难的?”闻人遥道:“你只管把这些事都推到我们身上就是了。你被成王的手下掳到黄州,恰好被阿蘅所救。你提出要回燕京,但是阿蘅太忙,没时间找人护卫你回京,你不得已,只能等到现在。姜元辅就算想要说什么,也与你无关,你让他去国公府找阿蘅,让阿蘅与他说说。”
姜梨:“……”
闻人遥还真是深知祸水东引的道理。
“不知燕京现在怎么样了。”陆玑叹息一声。
“燕京城是什么样的?”林尧开口问:“哥哥,燕京城是不是很多人啊?”
“当然。”闻人遥道:“燕京城比黄州大得多,皇上就住在燕京城里。那里的姑娘也生的很好看,譬如你的姜姐姐,就是燕京城的姑娘,你说燕京城的姑娘好不好看?”
林尧年纪还小,大约无法分辨闻人遥说的“好不好看”,只是既激动又有些紧张,他说:“那我们以后就留在燕京城了吗?”
“呃……”闻人遥噎了一下,听闻他经常四处游历的,和叶明煜差不多,林尧这话他没法接,只好道:“我们暂时先留在那里,以后我带你多出去走走,其实燕京城嘛,也没这么好……”
他一会儿说好一会儿说不好,弄得林尧也费解起来。姜梨就看着闻人遥这么瞎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就问道:“如我们现在的行程,成王的兵马比我们快一些,等我们到了燕京城的时候,会不会在城外就遇到了成王的人。或者我们刚进城的时候,对上成王进城的时候,那时候一片混乱,只怕城门不会开,我们如何进城?”
姬蘅没有回答,倒是陆玑开了口,陆玑耐心的解释道:“姜二姑娘,我们走的这条小路,会比另一条路近一点。况且我们赶路赶得急,会比成王兵马更早的到达燕京城。至于城门的事,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姜梨闻言,放下心来。
这之后,果然就如陆玑所说,一路十分顺利。走出了最难走的山路之后,即便是小道,路程也开始加快。再没遇到什么不速之客。
等到了第七日早上的时候,燕京城已经近在咫尺。
之前在黄州城的时候,尚且不觉得,等真的快要回到燕京城的时候,姜梨也不由得生出轻快之感。看来燕京尚未受到成王兵马影响,至少没见着什么奇怪的人。不过城门内外往来的人少了许多,可能是百姓们到底还是有些害怕。而城门口的小将们比之前看到的谨慎多了,每过一个人,都要仔细盘查。
闻人遥看了看外面,道:“看来成王还没打到这里来。”
“那也快了。”陆玑说着,跳下马车,手里拿着行令路引,去外面和守城的两位小将说了什么。小将们没有和之前一般,仔细的检查马车内外,而是恭恭敬敬的让了开去,姜梨猜测陆玑没有隐瞒姬蘅的身份,才会如此顺利。
马车行驶到了城门里。外头是熟悉的熙熙攘攘,闻人遥把马车帘子掀开了一小半,让林尧扒着看,道:“你看,这就是燕京城了。”
到底是小孩子,立刻被燕京城的繁华看花了眼。林尧喃喃道:“哥哥,燕京城的街道好宽啊,比我们那两条路还要宽!”
“那是,”闻人遥又不是燕京人,却也露出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不然怎么教燕京城呢?”
姜梨听着他们一大一小的攀谈,不由得失笑。却撞上姬蘅的眼睛,他仍旧唇角带着笑意,仿佛只是平淡的注视姜梨,姜梨头一偏,侧过身去,避开了他的目光,跟着林尧往外面看去。
街头上是卖糖人、面人,玩杂耍的,还有说书人的声音,到处都是人声鼎沸。比起当时一片狼藉,满目焦土的黄州来说,燕京就像是世外桃源,那些战争、尸体、大火和恐惧都已经隔得很远很远了,是分明不同的两个世道。
姜梨也难免有些恍惚。
她还想着,要不要在此地就和姬蘅他们道别,直接回府去。但这样或许反而更会引来姜元柏的怀疑,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但要他们真和自己一起去姜家,又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她先回姜家,叶明煜定然会很快得了消息赶来。有了之前那件事,姜元柏怕是不会轻易让她出府了。
正想着,就见林尧扒着马车窗,往外伸手。他大约是看见外面杂耍的觉得新奇,站了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半个身子都在车窗外,姜梨吓了一跳,道:“小尧,下来,你这样实在危险!”
话音刚落,马车就突然晃动了一下,前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像是马匹受惊了。整个马车都剧烈的晃了晃,接着就猛地停了下来。林尧的身子晃了一下,就摔出了马车。
姜梨惊呼一声。
他还是个孩子,就这么摔下去,很有可能没命的!
姜梨顾不得其他,立刻跑下马车。马车外,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群,没有听到孩子的声音,姜梨的心中一紧,几乎不忍去看,赵轲和文纪才将将把受惊的马匹安抚下来。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她道:“这是谁家的孩子?”
姜梨抬眼一看。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生的极好,美艳的几乎可以说是过分了。然而在美艳中,又带了一丝飒爽的英气。她穿着一身骑马的红色衣裳,俏丽热烈,穿着打扮不像是燕京人士,一只手拿着马鞭,一只手抓着林尧,林尧惊魂未定的看着姜梨,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他朝姜梨伸手:“姐姐!”
“这是你的弟弟?”那女子一边说着,手一松,林尧跌跌撞撞的朝姜梨跑过来,扑到姜梨怀里,抽噎起来,身子瑟瑟发抖,看起来吓得不轻。
姜梨道:“多谢姑娘搭救。”
那女子扬眉,正要说话,目光突然越过姜梨身后,一下子顿住了。
姜梨若有所悟,回过头去。
身后,姬蘅走了出来。
【第二百零五章】亲事
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姬蘅的人,只怕都要为他的容貌所摄。男人如此,女人就更是了。
这个陌生的女子,盯着姬蘅,一时间竟没有移开眼。姜梨心中一顿,姬蘅并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对林尧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欢喜。这样的境况,按他平日的性子,是根本不会下马车的。而他现在,却主动走到了自己面前。姜梨当然不会认为姬蘅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这里也没什么危险,有的只是一个美艳的年轻姑娘。
闻人遥也从马车里跑了出来,看到林尧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嘴里念叨道:“我的小徒弟哟,你这是要吓死师父了。”他一转头,也看到了这名陌生的女子,先是一愣,随即就欢喜起来,笑眯眯的凑上前道:“这位姑娘生的好看,还有这么一副狭义心肠,实在是很难得。敢问姑娘是哪家府上的姑娘,改日在下提着礼物登门,谢谢姑娘对我这徒儿的救命之恩。”
这人又来了。
那女子的目光这才从姬蘅的脸上移到了闻人遥脸上,她道:“不必了。”可不知为何,顿了顿,又突然道:“你们是什么人?”
她说着“你们”,目光却又往姬蘅身上看去,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样的情景,姜梨见过很多次了,分明应该毫不在意的,但不知为何,今日的她,心中渐渐生出不舒服来。
只是她的这句话,还是无人回答。姬蘅是不会主动自报家门的,闻人遥怕惹麻烦,自然也不会多说,姜梨是姜家的小姐,前段时间才消失不见,突然出现,要是在此刻说出自己的行踪,只怕燕京城又会有莫名传言。因此三人皆是沉默,落在这女子眼中,就有些奇怪了。
正在这时,又有一人前来,姜梨这才看清楚,方才马车之所以猛烈的晃动,是因为迎面也行来一辆马车。那马车十分华贵,比起姜梨他们乘坐的这辆有过之而无不及,大约是两辆马车相对行驶,过不去才突然停下。
那马车上,有人下来了,走到女子面前,问道:“之情,怎么了?”
叫“之情”的女子摇了摇头。
姜梨又看向下来的这个人,很奇怪,这人五官和女子有些相似,或许有些亲缘关系,但气质又截然不同。他穿着一身白衣,姜梨曾见过许多外表温和有礼的男子,譬如沈玉容也是一个,从前的周彦邦,李显等人,然而这男子的温润,却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般,他五官生的俊美,于俊美之中又透出一丝正气,很容易一见就让人对他生出好感来。
这一男一女,容貌都十分惊艳,且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普通人,华贵的有些过分。姜梨在脑中搜寻一番,也都想起来燕京城有这样的人物。若是有这样的人物,应当早就被人谈论有加,不会籍籍无名。
那男子也看到了姬蘅,被姬蘅的容貌震了一震,又看将姜梨,姜梨便牵起嘴角,对他笑了笑。这男子也立刻回了一个笑容,舒服的令人熨帖,他对身边的女子道:“既然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吧。”
他们二人转身往马车那边走了,走了几步,那女子突然又回过头,走到闻人遥身边,道:“我叫殷之情,你若是要道谢……就来殷家找我吧。”
她虽然是对着闻人遥说话,目光却仍旧对着姬蘅。姬蘅笑盈盈的,这女子咬了咬唇,这才转身离开。
等她离开后,姬蘅什么话都没说,自己上了马车,姜梨想了想,也跟着回到了马车。马车上,闻人遥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玑,手舞足蹈的开口道:“这姑娘主动与我说了她的名字,她也是觉得我不错,才会主动告知的吧!”
陆玑白了他一眼。
都不用陆玑开口说话,闻人遥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他几乎是立刻就泄了气,道:“我知道,她是冲着阿蘅来的……”
姜梨有些气闷。
那位叫“之情”的年轻女子,平心而论,说起容貌,大约和从前的薛芳菲也不相上下。貌美的人有许多,可气韵却各有各的不同。薛芳菲温柔婉约,姜梨清灵可爱,这是容貌给人的感觉。然而这女子却给人一种艳光四射之感,她站在人群里,人们便会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她。这和姬蘅何其相似,她和姬蘅站在一起,也有一种莫名的契合。
“那女子自称叫殷之情,”陆玑开口道:“燕京城里,可有姓殷的大户人家?”
姜梨也才想了起来,这般出色的男女,不曾听过燕京城有姓殷的大户人家。姓殷……姓殷……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中一诧,回头一看,正对上闻人遥惊讶的眼光。
闻人遥和她显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该不会是……”姜梨怔然。
姬蘅缓慢的勾起唇角,他笑道:“殷湛的儿女,已经到燕京城了。”
……
燕京城的街道上,和姜梨他们马车截然相反的方向,另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在疾行。
马车里,方才说话的一双男女,殷之情神情不定,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之黎,你说方才那些人……是什么人?”
殷之黎摇了摇头,温和的开口道:“刚才那个红衣的男人,气度不同于常人,看样子,不是普通人物。临走之时,爹说的人里,没有这么一号人,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历。”
“总归不是普通人。”殷之情喃喃道:“我在云中,不曾见过这样的人。”
殷之黎笑着看向她,不说话,殷之情猛地回过神,发现殷之黎的笑意,推了一把他,道:“你笑什么?”
“那个男人的确是世间少有的人物。”
“胡说八道。”殷之情责怪他,“我只是觉得好奇而已,况且也不曾见过相貌生的这样好的男人。我之前还以为,你就是世上最好看的男儿了。”
殷之黎的确生的很好看,他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从容和温润来。任谁看见他,也不会怀疑这是一个温柔正气的好人。比较起来,方才穿红衣的男人容貌则过于艳丽,而他懒懒淡淡的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亦正亦邪的轻佻。这是和殷之黎截然不同的男子,但也许正是因为这份截然不同,才会让殷之情格外注意。
“相貌不过是皮囊而已。”殷之黎道:“只是这男人不像是寻常人,你……多注意些。”
殷之情横了他一眼,她这么一横,眼波流转,非但不可怕,反而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娇媚来。她道:“我当然知道,我并未有其他心思,不过是好奇罢了。你没看见么,那男人的身边,还有别的女子,看模样不像是兄妹,或许正是他的……有情人。”
她原本想说“夫人”的,临到头,又换做了有情人。她说的正是姜梨。
“那女子也不是普通人。”殷之黎道。
“她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怎么不普通了?”
“能走在那男人身边,习以为常,看样子也不是他的手下,可见和那男人关系匪浅,即便不是有情人,也是他信任的人。她不觉得紧张,也不觉得不安,可见与男子之间的地位是平起平坐的,你说她如何不普通?”殷之黎笑着回答。
他想起站在红衣男子身边的那位少女,这男子容貌如此之盛,身边的人都被他衬的几乎要看不见了。然而这少女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干净清冽的不像话,就是那份清灵的气质,让她清秀的脸变得十分生动,格外引人注意。
殷之黎一愣,猛地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得笑了起来,不由得摇了摇头。那少女看起来无甚特别,实则却令人印象深刻。或许越是没有的东西,就越是向往。那男人身上杀伐之气浓重,却在这少女面前收敛了下来,可见是对少女看重的。而他现在想起少女的笑容觉得格外明媚,也正是因为那是他所缺少的东西,发自内心的清澈和温暖。他的确缺乏那种东西。
殷之情瞧着他,道:“你不会也……”
殷之黎笑道:“怎么会?”
“那你为何刚才要笑。”殷之情道,不过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她道:“不过你自来有主张,我也不会说什么了。说起来……”她犹豫了一下,“我们去了姜家好几次,为何姜元柏始终推脱,不让我们见那位姜二小姐呢?”
殷之黎笑容微顿:“或许她不在府中。”
“不是说已经找回来了?若是没找回来,姜元柏也不至于拿这么骗我们。这该不会是他的推托之词,其实不想答应这门亲事吧。”
“姜元柏性情狡猾多疑,自然不会一口答应,不过见一面本应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姜二小姐可能的确找到了,但不在府中,以至于姜元柏没办法让我们见到她。”
殷之情道:“不管他打的是什么主意,总要见一面。你记得,不论如何,你和姜二小姐的亲事,总归要成的,这是爹的交代。”
“我知道。”
【第二百零六章】归府
姬蘅的马车直接到了国公府,等到了国公府后,姬蘅、陆玑和闻人遥都下了马车,林尧也被闻人遥带走了,文纪和赵轲继续驾着马车往姜府走去。
这倒是令姜梨松了口气,至少面对姜元柏的时候,也好应付一些。
等马车行驶到了姜府门口,姜梨下了马车,门房的人起先还有些疑惑,待看清楚姜梨的脸时,吃惊的都结巴了起来:“二、二小姐!”
姜梨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是,我回来了。”
姜梨回来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姜府。晚凤堂里,姜老夫人和而二房的人都到了。卢氏一看见姜梨就拉着姜梨的手道:“小梨,你可算回来了,这些日子,二婶每晚睡也睡不安稳,实在是担心的紧呀!”
她这话着实夸张,但也有一两分真心,姜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的,二婶。”
姜景睿问:“听说你到黄州去了,你怎么到的黄州?谁救了你?我问爹和大伯,他们都不肯告诉我,姜梨,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梨心中了然,姜元柏和姜元平果然没有将此事告诉旁人。不过姜老夫人大约是晓得内情的,因她没有如姜景睿一般疑惑,只是问:“黄州那边正是战乱,二丫头,你有没有受伤?那些贼人有没有伤着你?”
“没有。”姜梨道:“黄州的守城军一直在同成王的兵马对峙,那些兵马没能进城,倒是十分安全。”
“可是我听说,”这回说话的是姜景佑,他看着姜梨,“成王的人在黄州城内烧伤抢掠,死了很多人。”
这也是瞒不住的,姜梨就道:“的确有这样的人,不过我大概是运气好,所以没遇上,平安躲过了。”
“你是被什么人保护了吧?”姜景睿凑近道:“所以你安然无恙,那人是谁啊?都能从成王的人手里把你救出来,可见是有能耐的。你说出他的名字,大伯也好对人家登门致谢。”
姜梨心中失笑,姜元柏知道是姬蘅救了自己,只怕第一反应不是充满感激,而是要怀疑姬蘅的企图了。国公府和姜家自来没什么往来,甚至可以说姬蘅代替了姜元柏和洪孝帝走的越来越近,姜元柏只怕还要怀疑姬蘅在其中挑拨了什么。
正在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声:“阿梨。”
回头一看,却是姜元柏匆匆赶回来了。方才在晚凤堂里,他没有出现,应当是在外面,得了姜梨回府的消息,匆匆赶来的。姜梨叫了一声“父亲”,他看着姜梨,又看了看周围,道:“你跟我到书房来。”
姜老夫人对姜梨点了点头,姜梨便跟着姜元柏到了书房。一到了书房,门掩上后,姜元柏就打量了一下姜梨,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姜梨摇了摇头。
姜元柏确认了一会儿,似乎看到姜梨的确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紧接着,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人是怎么把你带出燕京,又带到黄州的?肃国公又是如何知道你被人掳到黄州,救了你?”
闻人遥大约写信给姜元柏和叶家的时候,说的很是含糊,对于姜梨的具体境况,也没有写的很仔细,看姜元柏一头雾水的模样,显然是根本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梨便坐了下来,将自己那一日在街道上与白雪走散后,如何被那些人乔装打扮,混出了燕京。
“他们分明是有备而来,一开始就打算将我带到黄州去,才会做的有条不紊,令人措手不及,等人发现我丢失的时候,我都已经被带出城,这时候再去追,已经晚了。”
她又说起那些人将她一路带到了黄州,姜梨省略了自己在酒馆外看到姬蘅的轿子,向姬蘅求救的说法。这未免会引来姜元柏的怀疑,一来是姜梨如何与姬蘅这般熟稔,一眼就能认出他的轿子,二来是因为,世人皆知姬蘅是最不爱插手闲事的人,更不会怜香惜玉,姜梨求救,姬蘅怎么会主动应下来。
“后来我在客栈上,那女人要对我动粗,我拼命挣扎,可能是被路过的肃国公的侍卫看见了。之前在宫宴上的时候,那两个侍卫曾经见过我,知道我的身份,想来是告诉了肃国公,肃国公就将我救了下来。”她笑着看向姜元柏:“父亲,肃国公是好人,他救了我的命,我们应当感谢他。”
“好人?”姜元柏笑了一声,看向姜梨:“你到底是年轻不知事,姬蘅可不是什么善良之人。我只怕他还有其他的筹码,不过是拿你做了幌子。”
姜梨安静的听着,姜元柏有这么个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换做是她自己,姬蘅若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自己,若不是经常与他相处,在姜梨眼里,姬蘅也是这般心思诡谲,狠辣无情的人。
“不过,”姜元柏话锋一转,“他到底是救了你一条性命,感谢应当是要感谢的,只是你就不要去了,就由为父去感谢吧。”
他还是怕姜梨和姬蘅之间有什么不必要的接触。这里面可能是因为姜元柏对姜家利益的保护,也有姜元柏对女儿的关心,他虽然对真正的姜二小姐来说,不是一个好父亲,却也不是全然的冷漠无情的人。
姜梨点头。
姜元柏看向姜梨,少女容貌清灵可爱,越发的精致秀丽起来。再过不久,她也要过十六岁的生辰,是姑娘最好的年华。这半年来发生了太多事,但姜梨在姜家的地位却截然不同起来。固然是因为他们发现了真相,但还因为这个女儿,既不像自己,也不像叶珍珍,她聪敏知进退,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骄纵之气,但走出去,又是面面俱到,不会失了礼数。
他想起之前有些同僚,旁敲侧击的打听这个女儿,虽然后来因为季淑然和姜幼瑶的事,暂时停歇。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如果这位窈窕淑女又是首辅家的小姐,自然也就更多的人喜爱。
他想起前几日自己见到的那位温润俊美的男子,他谈吐适宜,眉目间隐有正气,与他相处极为舒服,其实应当是良配的,姜元柏自己也很喜欢。只是正逢多事之秋,又有成王在其中举事,姜家自己都自顾不暇,对接下来的变化也看不大清楚,姜元柏也不敢轻易做决定。
但那人……总归比那个喜怒无常,高深莫测的肃国公要好得多。
“阿梨……”姜元柏忍不住开口道:“肃国公容貌艳丽,权倾朝野,但并非良配……你……勿要对他生出心思。”
他这是提醒,这些话由他这个父亲对女儿说,姜元柏自己也感到浑身不自在,但现在姜府大房里没有当家主母,没有人来对姜梨说这些话。卢氏嘴上没个把门的,姜老夫人年纪又大了,姜元柏只能自己说。
姜梨心中一凛,面上却浮起一个淡薄的微笑,她道:“不必父亲说我也知道的。”
姜元柏打量着姜梨的神情,见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坦然,不像是谎话,这才放下心来。
姜梨问:“父亲,今日在晚凤堂里,怎么没看到三叔三婶,也没有看到四妹妹?”
晚凤堂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到齐了,唯独没有三房的人。这可奇怪,即便三房平日里和大房二房的关系算不得亲密,但这样的事情,三房总还是要在场的。可是一个人影都没看到,卢氏和姜老夫人也习以为常的模样,令姜梨疑惑。
姜元柏顿了顿,才道:“分家了。”
“分家?”姜梨讶然,“怎么会突然分家?”
姜元柏冷笑一声:“这一次你突然被人掳走,只怕就是三房的人搞的鬼。他们将你的行踪想办法告诉成王,成王才能在你去叶家的必经之路设计将你带走。他们三房的人心怀鬼胎,留着也是个祸害,你祖母就让分家了。”
“这么短的日子里,就分好了?”姜梨问。
“不过是一个庶子,分家何须麻烦,不必请族人来主持。这么多年,没有了姜家,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自然也带不走什么。”
姜元柏的态度是从来没有过的强硬,姜梨记得自己刚进姜家的时候,对三房,姜元柏虽然比不上对姜元平亲近,但也称得上客气,现在这模样,分明就是成仇了。可见是对姜元兴的所作所为有多恼火。
姜梨想了一会儿,跟着道:“这样也好,三叔他们和成王有联系,可以说是投靠了成王。现在又正是关键时候,若是不分家,日后追索起来,难免连我们也要连累。分家了断的干净,也是向皇上表明,姜家对皇上绝无二心,更不可能和成王同流合污。”
姜元柏叹了口气:“我也是这般想的。”
“说起来,”姜梨想到了什么,道:“我回府的消息,舅舅还不知道。晚一点我想去叶府看看舅舅和表哥,告诉他们我回来了。”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