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19

Jassica: 步月 56-65

[56] 作客

刚走进大门,便瞧见一人立于庭院中。发福的体型,圆圆的脸,一脸精明与算计,眼直直地瞅著我。盯著他用那双短腿慢慢地挪过来,寻思著,他滚过来是不是更快一些。

虹儿揪著我的袖子,在我耳边怯怯地低语。「小姐,这是二老爷。」

二老爷?南宫月的二叔么。仔细地又瞥了他一眼,果然不是什么好角色。

「月儿,身子好了么?怎么也没说一声就独自出门了,这可让你二叔和大娘担心得很啊。」哼,虚伪,心下不由咒骂道。

脸上仍然不动声色。「下次月儿出门一定先知会二叔和大娘。」微微一福,我就要走回房间。

「月儿,难得见到二叔,不多聊一会么。」他搓了搓手,笑眯眯地看著我。

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二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月儿有些不适想回去休息了。」

二叔「嘿嘿」一笑,「刚才送你回来的是慕容山庄的庄主慕容云吧。」

我怔了一下,「是又如何,只不过在路上偶遇,顺道而已。」没想到他竟然会将主意打到云儿身上。

「月儿,你今年也有十七了吧。因为你病重,夫家来府退了婚。像你这年纪,人家都有几个儿女了。现在外面的流言对你很不好,月儿,这是个机会啊……」

听著他絮絮刀刀地扯话,我冷冷地打断他。「月儿的婚姻大事,不用二叔操心了,月儿自有分寸。」

二叔诧异地望著我,「这……月儿有分寸就好,有空就让慕容庄主来家裡多走动走动吧。」说完,眼底闪过一丝恼怒,转身离去。

「小姐,你从来都没对二老爷这样说话的啊,这……不好吧。」虹儿担忧地说道。

不在意地笑笑,朝南宫月的院子走去。

「哟,这不是咱们给夫家退婚的姐姐么,一早出去,现在才回来呀。」刺耳的声音,冷嘲热讽的语气,我挑了挑眉,看著眼前的美艳女子。

果然南宫家的血统还不错,生得女儿都是美人呢。

「蝶妹妹在等我么,真是让姐姐我受宠若惊啊。」伸手拢了拢额前的髮丝,我淡淡说道。

「哼,你还有脸跑出去,被夫家退婚,已经够败坏家门的了,现在还跑出去丢人现眼么!」她睁大美目,瞪著我。

「败坏家门?丢人现眼?」我冷冷地一笑,「蝶妹妹,姐姐我是犯了七出的哪条么?退婚不过是夫家单方面做的决定罢了,与我何干?」迳直走过她,我头也不回地走进屋裡。

「小姐,你好厉害哦。以前二小姐一来,小姐都被说得伤心哭泣啊。小姐真的不一样了呢。」虹儿一脸崇拜地看著我,眼裡满是星星,闪闪发亮。

轻轻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蛋,「那虹儿是喜欢以前的小姐还是现在的?」

虹儿皱起眉,苦恼了一阵。「这个,虹儿无论小姐变得怎样,都喜欢小姐。」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摸摸她的头,笑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这日,我慵懒地靠著亭子裡的石椅,在莲池旁昏昏欲睡,虹儿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大呼小叫的,「小姐,小姐,不,不好了!」

起身递给她一杯茶,她一口气喝下,喘了口气才开口说道。「这个,门口有两个人来找小姐。」

「哦,什么人?」我随口问道。

「一个是张媒婆,是给刘员外说亲来著;一个是慕容山庄派来的。」虹儿急急地说道。
心下一惊,「你说慕容山庄派来的,做什么?」

「听说是邀请小姐到慕容山庄作客……小姐,关心的不是这个,那个刘员外来说媒咋办。」虹儿急得就要哭出来了。

「他们同时到的么?现在谁招呼他们?」出了亭子,我问道。

「是一起到的,现在二老爷正招呼他们。小姐,我们要过去看看么。」虹儿紧跟著我,问道。

思起那个二叔贪婪的模样,我摇了摇头。「没必要,我们回屋裡去吧。」

「可是,可是,小姐,你不担心么,那个刘员外都快五十了,有十几个妻妾了。」

我立马满头黑线,都五十岁了,还真是个色老头。

「没事,我们回去吧。」

才刚回到院子,二叔便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手裡抓著一张红色的帖子。

「月儿,刚慕容山庄来人了,邀请你明日过庄一聚。」脸上掩不住的喜色。

我低下头,嘲讽地一笑。「可是月儿只不过与慕容庄主有过一面之缘,再说,月儿刚被退了婚,不适宜出门吧。」

二叔急急地劝说道。「只见过一次,慕容庄主可能觉得与月儿投缘呢,难得他邀请你去慕容山庄,这是多少人争著去的好事呀。既然退了婚,月儿就该出去多走走,散散心。」

看著他的嘴脸,不由心底一阵厌恶。「二叔,这事大娘同意了么?」

二叔立刻怔了怔,立即恢复笑脸。「没事,月儿,这事我跟她说说就好。明日月儿早点起来装扮装扮,慕容庄主说会派人过来的。」说完,匆匆离去。

托著脑袋,呆呆地望著窗外,一片绿意,几棵树上两隻小鸟鸣叫著,一棵大树下有一张破旧的躺椅。起身走出门外,坐在躺椅上,舒服地往后一趟,清澈的蓝天近在眼前。眯起眼,伸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回想起在慕容山庄的日子。当初在南宫月的院子的一处,找到这张破旧的躺椅,立刻和虹儿搬到树下,记得在步月轩的院子裡,也有这样一张躺椅呢,不知道它还在么?没想到,我还有回去的一天……

第二日一早,马车便来了。我站在门口,身后还有两人,虹儿和南宫蝶。大娘同意的条件是,带上南宫蝶一起去。马车前已有人候著,一身水蓝色的衣裳,一头青丝随意地披散著,绝色容颜,脸上带著浅浅的笑容。南宫蝶看得都呆滞了。虹儿瞧见也怔了一会,「咦,逸凡公子也来了。」

我摇了摇头,这逸凡还是这样喜欢使唤木堇,接人这等小事竟然遣弟弟过来了。歉意地一笑,「让公子久等了,真是对不住。」都怪那南宫蝶装扮了半天才出来,让木堇站在门外,不知道被人看了多久,一定浑身不自在的。

木堇笑笑,「不碍事的……这位是?」

「这是我妹妹南宫蝶,对慕容山庄嚮往已久,可以让她一同前往么?」瞥了一眼仍呆呆地看著木堇的南宫蝶,无奈地问道。

「既然是南宫小姐的妹妹,无妨,请上马车吧。」说完,打开马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我侧了侧身,让南宫蝶先上车。她瞧了瞧四周,都嚷起来,「车伕呢,怎么不让他过来给我上马车。」

皱起眉,我转向木堇问道。「公子,有板凳么?」木堇笑著点点头,让车伕拿出板凳放在马车门下。南宫蝶不情不愿地踩著板凳爬上马车,示意虹儿也上了马车,我收起板凳,递给木堇,也利落地上去了。木堇随后也上来,坐在对面。

一旁的南宫蝶和虹儿不可思议地瞪著我,摸摸鼻子,刚才上马车的姿势太不雅观了么,呵。

「逸凡公子……」虹儿突然怯怯地开口,我立刻打断她。

「虹儿,他不是逸凡。」虹儿惊讶地看著我,木堇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我翻了个白眼,完了,我真多嘴。

「南宫小姐如何得知在下不是逸凡呢?」木堇笑吟吟地问,探询的眼神望著我。

「这个……唉,因为那日见过逸凡……公子,他似乎喜欢直呼对方的名字,而不像阁下如此有礼……」这个理由应该不算牵强吧,咬著下唇,我寻思到。

「家兄比较……不拘小节,无礼之处请小姐原谅了。不过,南宫小姐真是观察入微,只不过见了一面便能一眼发现我与家兄不同,在下佩服。」木堇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我开始头皮发麻。心裡不禁哀歎:木堇果然跟著逸凡太久,都学坏了,现在好可怕啊。

「虹儿,刚才你想说什么吗?」撇开脸,朝虹儿询问道。

「哦,是这样的……这个,虹儿只是个奴婢,跟主子们同坐,不妥当吧。」虹儿揪著衣角,不自然地说道。

木堇无所谓地笑道。「在下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家罢了,虹儿不必担忧。」

「是啊,虹儿,不让你坐马车,难道要你走路过去么,慕容山庄可是离得很远呢。再说,主子跟奴婢有什么区别,一样有手有脚,一个鼻子两隻眼睛罢了。没必要想太多。如果有人不愿意,那就让她下车好了。」淡淡地扫了南宫蝶一眼,她怒视著我,却碍于木堇在此,垂下头没有发作。

「……南宫小姐果然如大哥所说的,相当的与众不同。」木堇複杂的眼神让我有一丝不忍。

「逸凡……公子过誉了,小女子不过普通人罢了。」

木堇沉默不语,车内一时静悄悄的,只听见马车轮下的声响。

一路相对无言,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打开门,眼前的慕容山庄如以前一样,不曾改变。瞧见门口的白衣男子,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笑容,让我有一阵恍惚,似乎回到了以往……



[57] 留宿

望著慕容山庄门口的白衣男子,我心神一阵恍惚,直到虹儿著急地拽了拽我的袖子,我才回过神来。

「南宫小姐一路辛苦了,」云儿温和地一笑,而后瞥了眼我身后,「这位是?」

「我妹妹南宫蝶,擅自让她过来,公子不介意吧?」我避开云儿的视线,垂眸说道。

「无妨,来,几位这边请。」转身引著我们步入山庄。

不动声色地观察著四处,慕容山庄一点都没变呢,无论是阁楼亭榭,小桥流水,甚至是庭院的一草一木。细细地看著,心底涌起一阵暖意,这或许就是回家的感觉了吧……

虹儿不停地东张西望,还时不时瞪大眼睛感慨著慕容山庄的各处美景。一旁的南宫蝶一脸鄙夷地瞪著虹儿,偶尔含情脉脉地盯著云儿的背影,脸庞闪过淡淡的红晕。

走了一阵,来到庭院的一处,桌上已摆满各色糕点,也是一身水蓝色的逸凡笑吟吟地倚树而立。「南宫月,你来了。」

虹儿皱著眉,疑惑地问道。「小姐,这个是逸凡公子么,还是他弟弟?」

看著虹儿瞪圆双目使劲瞅著逸凡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别担心,虹儿,这个是真的逸凡。」

「呵呵,什么真的假的,南宫月你真是有趣啊。」逸凡走向我,笑道。

瞥了他一眼,这人怎么总喜欢连名带姓的叫别人,这习惯十多年还没改过来。

逸凡淡淡地看了我身后一眼,「你就是南宫蝶么?怎么不请自来了?」

南宫蝶听后憋红了脸,「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喊我的名字!」

「在下逸凡。南宫月,你妹妹怎么跟你一点都不像,无趣的很!」逸凡凤眼一挑,笑道。

南宫蝶气得要抓狂了,云儿赶紧请她过来落座。

南宫蝶立刻走过去坐在云儿身边,我则坐到南宫蝶的旁边,逸凡倚著我坐下,虹儿说什么都不愿意落座,我也就不勉强她了,毕竟封建的思想在她那裡根深蒂固著啊,改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落座后,瞥见桌上的云片糕,我立刻抓起一块咬了一口。唔,还是云儿的手艺好,不知道有多久没尝过了,醒来后南宫家裡的手艺连云儿的十分之一都够不上,让我鬱闷了许久。嗯,甜而不腻,淡淡的花香,鬆软可口。我赶紧又咬了一口。

一旁的南宫蝶嘴角抽搐起来,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虹儿脸色也有些不自然。我这才发现他们都盯著我,尴尬地笑笑。

「南宫小姐既然喜欢,就多吃点。」云儿浅浅一笑,顺手递给我一杯茶。

我胡乱地点点头,继续品嚐著手中的美食,不过稍稍注意了吃相,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听著南宫蝶跟云儿聊了起来。其实也算不上是聊,大部分时间都是南宫蝶在说,而云儿只不过礼貌地笑著,听她说话。

漫不经心地啃著云片糕,间或啜一口茶,是花茶,没有平时茶中淡淡的涩味,幽幽的花香不断传来,享受啊。好一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一盘云片糕被我吃光了。

逸凡看了我一眼,站起身,「我让人再拿一盘过来。」云儿微微点点头,南宫蝶丢了个白眼给我,眼裡写著:你几天没吃饭了么,像个饿死鬼一样!真丢人!

摸摸鼻子,我决定无视她,继续喝茶。不一会,一人捧著一盘云片糕走近。虹儿接过来放在桌上,微微一福。「谢谢逸凡公子了。」

抓起一块继续啃,我口齿不清地说道。「他不是逸凡。」一身蓝衣的逸凡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是怎么认出他不是我的?」逸凡两眼亮晶晶地看著我。

虹儿指著他们两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南宫蝶也诧异地说道,「两个逸凡?」

啜了一口花茶,我才淡淡开口。「因为木堇比你要俊多了。」

虹儿左看右看,凑过来低问。「小姐,两位公子长得一模一样,怎么看出谁俊一些?」

「就是,南宫月,你是故意的吧?」逸凡靠过来问道。

我一把推开他,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故意的!」

逸凡怒视了我一会,突然仰头大笑,「你真是有趣,南宫月,你这朋友我是交定了。」嘴角弯弯,眼神闪闪。

瞪著他的笑脸,逸凡笑的比以前多了,果然把那瓶雪肌膏给了他,而没用来消除我背上的伤痕,是正确的。左脸的伤痕只剩下很浅很淡的粉红痕迹,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不知道他们留在慕容山庄的生活如何了呢?

「你们两人娶亲了么?」我笑问,「该不会儿女成群了吧。」

「我们还是孑然一身,怎么,南宫月看上我了么?」逸凡揶俞地说道。

愣了一下,「……怎么可能?」

木堇无奈地说道。「在外已传遍了,我们两人是慕容小姐的男宠,怎么有女子会嫁呢。」

心下有些黯然,是我害了他们么,开玩笑地抓他们两人帮我扮演了一场戏,吓退提亲之人,没想到却害了他们。咬紧下唇,我低下头。

「南宫小姐,怎么了?身体不适么?」云儿关切地问道。

抬首瞥见云儿眼裡丝丝的担忧,我起身轻轻一福。「南宫是有些不适,就此告辞了,谢谢公子今日的招待。」说罢,转身欲离去。

云儿匆匆起身拦住我,「既然南宫小姐身体不适,那么让庄内的大夫把把脉,稍作休息再离开吧。」木堇瞪大美目,讶异地望著云儿,逸凡的脸上闪过一丝複杂的神色。

「这……不妥吧……」还不想让他们发现我中毒的事。

「既然姐姐身体不舒服,庄内又有高明的大夫,慕容公子不介意我们两姐妹在山庄裡呆几日,等姐姐身体舒爽些再回去吧。」南宫蝶匆匆打断我,朝云儿甜甜地一笑,说道。

皱起眉盯著南宫蝶,这丫头难道不知道我中毒了,竟然敢让我留下来。而且还把我当借口留在山庄,接近云儿,如意算盘打得真响,可是云儿一定不会答应让陌生人住进慕容山庄的。

「……也好,我现在派人去你家报信。」不可置信地看著云儿,不理会南宫蝶一脸雀跃的模样。难道云儿……看上了南宫蝶?疑惑地瞥了云儿一眼,他脸上依然挂著温和儒雅的浅笑,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我和虹儿、南宫蝶被安排在西边的客房住下,这裡我基本上没来过,因为一直在东边的步月轩,而慕容山庄实在太大了,我一直没弄清楚除了步月轩周围和大厅以外的地方。

用过晚膳,我早早地睡下了,却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辗转反侧了许久,还是起身走出门外。抬首看著深蓝的夜幕中一弯新月,歎息著,醒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蓝曾说两个月后金丹便开始辅助身子排毒,但是究竟怎么排,又是一个月的哪一天排毒,他都未来得及说。

漫无目的地转悠著,突然在庭院裡发现一抹白影。是云儿,我立刻转身就走。

「南宫小姐也睡不著么?」背对著我的云儿淡淡开口,我脚下一顿,难道他背上有眼睛么,认命地转过身。他浅笑著走向我,「正好我们聊聊吧。」

沉默了一阵,我有些坐立不安,于是缓缓开口问道。「那个……蓝总管还好么?」

云儿诧异地看著我,「慕容山庄没有蓝这个人,总管是逸凡和木堇两人。」

怔了怔,「那是谁教授公子从商的技巧呢?」

「是义父,慕容山庄的前庄主。南宫小姐从何听说山庄的总管叫蓝?」云儿皱眉问道。

「唉……可能是我听错了……」低低地回答著,心下大惊,蓝把自己在山庄裡存在的痕迹消除了么。

匆匆与云儿告别后,我鬱闷地往外走,心裡想著这裡除了我,还有谁记得蓝,慕容睿呢……



[58] 月夜

在慕容山庄,一住就住了将近十日,每日我都得想尽办法阻止大夫给我把脉,只是不停地给他叙述我的病徵,大夫根据我的说法,给我开了许多补血的汤药。南宫蝶则天天粘著云儿,跟前跟后,恨不得贴在云儿背上。

我以休养为由,基本上都窝在客房裡。逸凡每天都会来跟我说说话,聊些最近发生的大事;木堇偶尔才来,礼貌地问候我的起居饮食。

晚上,我总是辗转难眠,于是起身到庭院裡散步,顺道赏月。常常碰到云儿孤身一人,静静地似乎在沉思著,追忆著什么。往往我想偷偷溜走时,背对著我的他总会发现。我只能无奈地与他閒扯几句,便匆匆告辞。

这日,我与往常一样,漫无目的地晃悠著。绕开曾遇见云儿的几处地方,我窜进庭院的一角落,却在石桌旁看见正在独自饮酒的云儿。月光下,一身白衣,他青葱般的手指执著一个白玉杯,桌上三罈酒,眼神迷离,直直地望著深幕中的那月亮,俊逸的脸庞上神情恍惚。

把身影隐在树影中,我定定地看著他。想起云儿现在脸上总挂著笑容,温和而疏远,从前清澈的双眼,似乎染上了夜幕的色彩,黑眸变得深不见底。思起云儿的酒量一向不好,瞥见那三大罈酒,我不由走了过去,悄悄地在他身旁的石凳上坐下。

云儿瞧见我,一点都不惊讶,朝我浅浅地笑著。「你来的正好,陪我喝一杯吧。」说完,把手上的杯子递给我,我接过一口饮尽,口裡淡淡的桂花香,桂花酒么,当年我一人灌下三坛的桂花酒么……

云儿径直倒了一杯,我抢过喝下,他笑道。「好酒量!呵。」言罢,抱起一坛灌了起来。

我一惊,连忙抢过酒罈。「你喝得太多了,这酒后劲大,别喝了吧。」心疼地看著他,慕容家的生活让他如此疲惫孤寂么,还是……

云儿转头看著我,眼睛突然闪亮得如日月星辰般,抬手覆上我的眼,他喃喃说道。「……你的双眼跟她真像……看我的人,谄媚的,爱慕的,敌意的,嫉妒的……只有她一直温柔怜惜地看著我,就像你现在一样……」任他的手在我脸上游移,我沉默著。

「我知道,当『噬月』十年前回到我手中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在了……她吃我亲手做的云片糕时,总是很幸福的样子,你也是如此……为什么你不是她呢,为什么……」

望著云儿眼底化不开的哀伤,我咬紧下唇,想要不顾一切地说出来,我回来了……可是,许久,千言万语我只是化作一句,「你醉了……」

他的脸贴近我,仔仔细细地看著我,茫然如同迷路的孩子。而后轻轻地在我唇上印下一吻,呢喃著,「……月……」,便醉倒在我身上。搂著云儿,无奈地歎息了一声。细细地看著他熟睡的脸,长长的睫毛,合上的眼遮住了他双眸,现在的他没有白天的坚强、儒雅和疏远,脆弱得让人不忍。俯身轻吻他的额头,「晚安,希望你今晚有个好梦……」

而后,抬首扫视了一下四周,扬声道。「你们还不出来帮忙么?」

「……果然还是被你发现了……」逸凡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木堇紧随其后。

我低下头,「麻烦两位帮忙将庄主带回房去吧,这样容易著凉。」

逸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一直鸵鸟地垂首不语。他与木堇两人抬起云儿便离去了,身后的我这才抬头望著他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不能在慕容山庄继续这样呆下去了……

第二日一早,我向云儿提出要回去了。

「已经打扰了十日,我们该回南宫家了,多谢庄主这段日子的招待。」我朝云儿微微一福,说道。一旁的南宫蝶都起小嘴,不满地瞪著我。虹儿已经收拾好细软,在身后安静地站著。

云儿惊讶地看著我,「南宫小姐为何如此突然辞别,是否昨晚在下的无礼,让小姐……」他皱起眉说道。

「不是的,只是刀扰了许久,小女子觉得不妥罢了,庄主不必多想。」

云儿点点头,正要开口,逸凡突然走了出来,插口道。「南宫月,再过一月,慕容山庄将举行武林大会,你不留多几日看看么。」我眼睛一亮,武林大会,嗯,侠客?绝世武功?武林秘笈?武当、娥眉、崑崙?一大窜的名词蹦了出来……唔,好想看啊,可是……

使劲地摇了摇头,「这个……小女子对这刀光剑影不感兴趣,打打杀杀的也没什么好看的……」

逸凡靠过来,「给你贵宾座,在高处看各个派别的绝世武艺,听说武林盟主也要来……」

诱惑啊,我瞪了他一眼,他怎么清楚我好这口?转念想,不是我露出马脚了吧,歪著头使劲回想……

「好了,就这样决定了。虹儿,把你家小姐的东西放回房去。庄主,你没异议吧?」云儿苦笑著摇了摇头。我瞥了逸凡一眼,你都决定好了,现在才问云儿意思,能不答应么。

在原来的客房中坐著,我心裡甚是矛盾。我体内的毒还未清,如果与他们相认,只会像以前那般让他们伤神;不相认……思起那晚云儿的无助与孤寂,心下涌起淡淡的惆怅。快到两个月了,或许等毒排尽后,我再作打算吧……

接下来的几日,庄内忙得昏头转向的。前期工作已经完成,但不少武林人士相继提前到来,安排住宿伙食等也多费心力。逸凡只能偶尔来看看我,木堇倒是每日都来我房裡坐坐,显得有些拘谨,经常我们两人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角细细品茶,相对无言。

我晚上也再不出庭院散步了,不想看到云儿黯然的身影,怕自己会忍不住跟他说出事实。睡得晚,早上也就起不来,常常到午膳时才起身。南宫蝶倒是乖巧地早早起来,帮忙云儿做事,摆出一副庄主夫人的姿态,遣僕役四处张罗。看云儿也不在意,我也随她去了。再说,她忙出忙外的,来我房间冷嘲热讽的次数就少多了。虽然无所谓她说的话,可是老看到她的嘴脸也怪不舒服的。

这日起得比别的时候还晚,已经过了午膳时间。虹儿担忧地看著我。

「小姐,你的脸色很不好,让大夫过来看看吧。」

我摇摇头,「睡得不好罢了,不碍事,就别惊动大夫了。」的确,虽平时也有些低血糖的症状,早上起来头晕,眼前发黑,但是今早特别严重,或许是连续几日没睡好罢了。

梳洗好,用了一些点心,便觉得胃裡翻滚著,噁心感阵阵传来。我连忙摆摆手,让虹儿把吃的撤了。

「小姐,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云片糕,每次都吃得乾乾淨淨的,今天才吃了半块……小姐,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可能太晚用膳,有些不适而已。我再睡一会就好。」说完,虹儿赶紧扶我躺下,我很快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时,窗外有些昏暗,已是傍晚了么,我竟然睡了那么久。揉揉额头,坐起身,感觉心口有一物在发热,精神好了许多。虹儿进来点了烛台,看我起来了,赶忙跑到床前。

「小姐,感觉好些了么?」

我笑笑点了点头,「好多了,不用担心,虹儿。」

「慕容庄主和逸凡公子听说小姐身体不适,过来探望,后来看小姐睡了,就走开了,说待会再来。」

「什么!虹儿把我病的事告诉他们了?」

虹儿用力摇头,「没有,小姐,是逸凡公子的弟弟过来了,所以……」

看著虹儿委屈的模样,我微笑著摸摸她的头。突然一阵噁心感涌上来,口裡满是浓烈的血腥味,我立刻摀住嘴。

「南宫月,你怎么样了?」逸凡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我连忙背过身,向虹儿摆手,「……别让,别让他们进来……」

虹儿正要起身,突然瞧见我摀住嘴的手渗出汩汩乌黑的血,立马尖叫起来。「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了……



[59] 相认

「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撞开。

「怎么回事?」逸凡身影一闪,来到虹儿面前。虹儿怔怔地瞅著我,豆大的泪珠直直地掉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逸凡瞥见我嘴边汩汩流著的黑血,脸色一变,伸手扶住我,转头急急地喊道。「虹儿,赶紧去请大夫过来!快!」

听罢,我使劲揪著逸凡的袖子,拼命摇头。心口越来越热,五脏六腑似乎翻滚著,乌黑的血沿著嘴角不断地涌出来。原来这就是蓝说的排毒的方式,真够折磨人的,还要每个月来一回……

逸凡看著我,歎了口气。「虹儿,给你家小姐打盆水来吧。」虹儿连忙跌跌撞撞地衝了出门。黑血染满了我的衣襟和袖子,床缛上也沾了不少,相当的触目惊心。好一会,血才渐渐停了下来。我无力地靠著逸凡,喘了喘气,逸凡拿起他的袖子帮我擦了擦,搂著我。

「你还好吧?」逸凡担忧地低头看著一脸苍白的我,我微微点了点头。突然他伸手使劲扯了扯我的脸。

「痛!」用力拍开他的手,「你做什么?」

他喃喃地说道,「……嗯,是真的啊……」我丢了个白眼给他,敢情他以为我的脸是假的。

「……你的背上有伤痕么?」

「没有……你为什么要这样问?」侧头看著他,甚感诧异。

逸凡炯炯地盯著我的双眼,「我敢肯定,你是慕容月,可是,脸是真的,也没有伤痕……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不语。

逸凡继续说道。「那日,我与慕容云送你回家,离开后,你低语了一句『云儿』,只有慕容月才会这么称乎庄主,这是其一;你刚看到我时,眼神会自然地飘向我的左脸,我脸上的伤疤,在离开黑风寨前一直带著人皮面具,来到慕容山庄不到半年,用了雪肌膏消除了,见过疤痕的人寥寥可数,这是其二;其三,上马车时总是自己爬上去,绝对不会踩著马伕的背,对待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能一眼分辨出我和木堇;除了云片糕之外的点心都不吃;随性,毫不做作,不拘小节……这世间除了你,怎会再有如此的女子。」

我依然低头沉默著。

逸凡轻轻抬起我的脸,「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这是你不愿与我们相认的原因么?」我侧过脸,咬紧下唇,一声不吭。

逸凡用力地掰过我的脸,瞪著我,「慕容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南宫月,不是慕容月。」我抬首,淡淡地说道。「慕容月已经死了,不是么。」

「……这个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的确,『噬月』在十年前突然回到慕容云的手中,只有主人死去,『噬月』才会离开主人,回到守护一族的手裡……但是,你绝对是慕容月!」逸凡直视著我,坚定地说道。

「……如果我是个佔著别人身体过活的妖怪呢……」我撇开脸,幽幽说道。

逸凡怔了怔,仰头大笑。「你,妖怪?哈哈……有晕车、挑食,还经常迷路的妖怪么,哈哈……」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才勉强止住笑,眼底满是笑意。

「我不是跟你开玩笑,」我揪著逸凡的衣襟,看著他说道。

他深深地看著我,「……我知道,你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不过你这样说,是承认你就是慕容月了么?」

我愣住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在套我的话,哼。

他笑笑,回头扬声道。「庄主,偷听可不是好行为啊。」

心下大惊,瞧见逸凡狐狸般狡黠地笑容,狠狠地剐了他一眼。只见云儿不可置信地盯著我,缓缓走来,而后一把抱住我。逸凡笑笑,悄悄地起身离开。

「……月,真的是你么……」看著云儿殷切地目光,我心下一紧,微微张了张口……

「大夫,快,这边,您一定要救我家小姐啊,呜呜……」这时,虹儿拽著一个灰衣老人走进房裡。

云儿这才发现我身上的血迹,脸色发青,搂紧我的双臂微微地颤抖起来。

看到云儿在床上搂著我,两人皆是一惊,灰衣老人朝云儿行了个礼,云儿随意地摆摆手。「不必多礼了,尹大夫,快过来看看!」

尹大夫疾步上前,伸手就要把脉,我往后缩了缩,把双臂藏在身后。大夫为难地看著云儿,云儿瞪了我一眼,拽出我的手臂伸过去。

大夫一把脉,脸色突然大变,不可思议地看著我。我缩在云儿的怀裡,轻轻地摇了摇头,拼命对大夫使眼色:别说,千万别说啊!

云儿瞅见我的小动作,伸手将我的脸埋在他怀裡,搂紧我。「尹大夫,她的情况如何?为何会吐血?」

尹大夫摸了摸鬍子,「慕容庄主,这……简直是不可置信,这位小姐不但中了『缠绵』,还中了『红尘』,竟然还活著。老夫从医数十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病患。」

云儿脸色一沉。「『缠绵』和『红尘』……这可是天下两大毒药。」

「是的,『缠绵』是一种慢性毒物,慢慢侵入五脏六腑和经脉,要数年后才至人死亡;而『红尘』是一种剧毒,中毒之人几日内便毒发身亡。从这位小姐的脉象可见,『缠绵』已潜伏在体内三年之久,而『红尘』也有两月了……究竟是何人如此歹毒,竟然同时用两大毒药,至这位小姐于死地,唉。」尹大夫微微摇了摇头,歎息道,「这两种毒药皆是无药可解,慕容庄主,请恕老夫无能为力了。」作了个辑,大夫一脸惋惜地走了出去。虹儿听完,大哭起来。云儿脸色发白,紧紧地搂著我。

我连忙抓住云儿的衣襟,「没事的,有人给了我一颗灵药,吃了能解毒。」

云儿眨眨眼瞅著我,眼底有一丝怀疑。

「真的,你看我吐血,血是乌黑的,是毒血来著,灵药正帮我把毒逼出来。」急急地解释著,云儿的脸色才有些好转。

「……真的么,月?」

「嗯,」我拼命地点头。

看著我不断地鸡啄米的样子,云儿笑了,俊逸的容貌突然大放异彩,让人眩目。看著云儿久违的笑脸,不由跟著舒心地笑了。

云儿温柔地抱起我,向门外走去,虹儿急急地跑到门前。

「慕容庄主,你要带我家小姐到哪裡去呀?」

云儿朝我淡淡一笑,「你住的地方,我让人经常整理,东西一点都没变过。」

我怔了怔,「可是,我现在是南宫月,我得回去……」

「回去?」云儿眼神一凛,「月,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是谁下的毒,我绝不会送你回去的。」

「可是,我……」

「月,」云儿开口打断我,「我不会放过任何伤害你的人,也绝不会让你身边有一丝的危险。」望著云儿坚定的神情,看来十年前的事仍让他耿耿于怀。顺从地窝在他怀裡,我沉默了。

「你,你们……」刚出门,迎面而来的南宫蝶瞧见云儿打横抱著我,讶异地瞪大美目。「你,你……南宫月,你这个狐狸精,你娘也是这样勾引我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

云儿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南宫蝶吓得立刻禁了声。

「慕容山庄不欢迎你,逸凡,送南宫小姐回去。」逸凡笑嘻嘻地从后面走出来,伸手点了南宫蝶的穴道,拖著她出去了,还不忘朝我摆摆手。我无奈地看著他远去的背影苦笑。

沿著熟悉的小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不久,便瞧见「步月轩」三字的牌匾。四处张望了一阵,这裡真的跟十年前一模一样。即使「噬月」回来了,云儿也清楚我已逝,依旧把步月轩打理得能随时住人。睹物思人,一直住在慕容山庄的云儿或许是最痛苦的一个……

云儿抱著我正要步入,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过,挡在门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脸庞,我诧异地看著他,张了张口。

「寒……」



[60] 求亲

云儿抱著我正要步入,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过,挡在门口。熟悉的身影,熟悉的脸庞,我诧异地看著他,张了张口。「寒……」

寒身影一颤,抬首直直地望著我,眼底闪过一丝複杂的光亮。

「请你让开,影主!」云儿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我一愣,影主!影还没有回来么……

「你是谁?」无视云儿的话,寒直视著我。

「……寒,你一直守在这裡么?」望著他身后烛光明亮的步月轩,我轻轻地问道。「即使这裡的主人不会再回来了……」

「她会回来的,她绝不会抛下所有人,独自离去!」寒斩钉截铁地说道,双眼炯炯地盯著我。

示意云儿放下我,我朝寒浅浅一笑。「……寒,你真是块石头。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顽固。」

寒目光灼灼,嘴角微微一扬,朝我抱拳。「欢迎你回来,月主子。」

「这么多年,你见我就跪的习惯倒是改好了。」伸手摸摸寒的头,我笑道。

一阵轻微的抽气声传出,寒冷冷地扫了身后一眼。而后恭敬地说道,「月主子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么。」

我笑笑,「这么久之前说的话,你倒是记得……让他们都出来吧。」

寒一抬手,五个身影闪了出来,并排站著,没有一人身著黑衣,不由瞥了寒一眼。我不喜欢他们穿黑衣,他还记得这么牢。

五人面生的很,寒让他们依次介绍自己,其中一位是新的暗部之首。

「寒,你把暗主之位让出来了啊。」

寒垂首说道,「自从十年前影主与月主子失踪,我暂代了影主之位,寻找两位的下落,几年下来未有结果,月影不能群龙无首,寒只好顶替了影主。」

「寒,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找到影了么?」抬步走向步月轩内,我问道。

「三年前找到与影主相似之人,但已丧失记忆,在一个小镇中当一名员外的贴身侍卫。跟他说明情况后,他不愿意回来,寒只是派人就近跟著他,将他的近况报告回来。」

「嗯,」淡淡应了一声,我颓然地倒在屋内的躺椅上。刚才失血过多,走了一段路便累的慌。

摇曳的烛光下,我身上的血迹相当显眼。寒等人脸色一变,寒身上的冷冽气息散发著,眼神凛冽。

「月主子,这是怎么回事?」

有些疲惫地摆摆手,「没事的,别担心,寒。」

「还有,寒,」抬首看著他,「我现在是南宫月,知道么。」寒微微点了点头。忍不住揶俞他一句,「你不问为什么?」

寒垂眸说道,「月主子想说的话,寒洗耳恭听。」

无奈地摇摇头,「寒,你真是不可爱。」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一点好奇心。「既然你不好奇,我倦了,你也去休息吧。」

「守卫这裡是寒的责任!」说完,一抱拳,闪身离去。

云儿递过来一件崭新的衣裳,我接过,随手脱掉外衣,才发现,裡衣也是血迹斑斑。正要动手解开裡衣,瞧见云儿背过身去,脸上浮起淡淡的红霞。抓抓头,我又忘记这裡的规矩了。

「云儿,你先出去一会,好么?」

「好,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外。」说罢,急急走出去,顺手关上门。看著平时从容不迫的云儿急匆匆地样子,不由掩嘴笑了起来。

换了身衣裳,顿觉舒爽了许多。好不容易把头上乱七八糟的饰品弄下来,披散著头髮,站在窗前,抬首望著夜幕中的一轮圆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回家的感觉最好啊,前世的家每日吵吵嚷嚷,而后父母冷战,家裡总是冷冷清清的。在慕容山庄的八年,在他们的陪伴下,我已经完全把这裡当作是「家」的地方了。

低低一笑,我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呢……

「在想什么,月?」一件披风套在身上,云儿在身后淡淡地问道。

「我在想,在这裡生活到老,是个不错的选择。」回头朝他笑道。

云儿黑眸一闪,倾身吻住我。温柔地在我唇上辗转,手臂轻柔地环著我。「……月,我们成亲好么?」

我轻轻推开他,「云儿,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我们不是十年前的我们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云儿捧起我的脸,直视著我,「无论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你的痛,你的笑,都轻易地刻在我心裡。相比之下,我或许不是最优秀的,但是,月,我能给你自由,给你一个家,给你想要的生活,所以……月,我们成亲好么?」

听完他的话,心裡有股暖流涌起。云儿总是默默地在我身边,我要的生活么……盯著云儿认真的神情,我垂下头。「云儿,等我的毒解完了,我再回答你好么?」

云儿眼眸闪闪,浅浅一笑,「好,月,我等你。」

垫起脚尖,在云儿额上轻轻印下一吻。「晚安,云儿。」

云儿深深地看著我,唇碰了碰我的额头,搂紧我。「月……欢迎你回家……」

埋首在他的肩窝,低低地说道。「嗯……云儿,我回来了……」

许久,云儿扶我躺下,轻柔地帮我盖上被子,我疲惫地睡去……

第二日,早上起来精神爽利的我正四处晃悠,忽而听到大厅阵阵吵嚷声。

「寒,」一个身影闪至身前,「怎么回事?」

「南宫家的人来了,要求慕容云交还南宫月。」寒恭敬地回答。

要我?我就不相信他们因为顾念亲情才要我回去。冷冷一笑,我迈步走向大厅。寒挡在我面前。

「月主子,你现在过去不妥。」皱了皱眉,盯著他。「慕容云能应付得了。」

「……为什么直呼他的全名,月影是效忠于慕容家的,不是么?」淡淡地瞥了寒一眼。

「寒不管月影效忠与何人,寒只知道,寒的主子只有月主子一人,其他人与寒无关。」

「即使他有可能成为我的夫君?」

「是的。」寒毫不犹豫地说道。

歎息了一声,我站在远处听著大厅阵阵话语传来。

「……月儿,是我十几年拉扯大的……还未出阁,怎可长住慕容山庄……嫁入慕容家?蝶儿必须一同嫁过来……」

断断续续地听了一些,这么尖锐的声音,八成是那个尚未见面的大娘了。不知道云儿会怎么说,不由往外挪了挪,竖起耳朵。

「细心照顾,那月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我要娶的是月,为何要连南宫蝶都一起娶过来?」云儿淡漠的声音缓缓传来。

「……我,我怎么知道月儿中毒……这,月儿身子不好,蝶儿一起嫁过来,能把庄主服侍得更好,不是么……」打得真是好算盘,转头瞧见寒身体紧绷,杀气缓缓涌了出来。

「寒,让情报局调查南宫月中毒的事了么?」瞥了他一眼,我开口问道。

「是的,这几日便有消息。」

「……媚娘他们还好么?」思起三头目,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三人仍是情报局的首领,这事我让他们亲自去调查。」寒似乎知道我想要问的,立马回答了我。

我点了点头表示瞭解。

「……不必南宫夫人操心,在下不需要人服侍,至于月,我会好好照顾她的。逸凡,送客……」

「慕容庄主,你娶了月儿和蝶儿,就能得到南宫家三分之二的财产啊……」

「慕容家会稀罕那微薄的财产么……你以为我不清楚,南宫家大部分财产流落到何处了……送客!」

不一会,便瞧见云儿走了出来,眼底淡淡的恼怒。回头瞥见我,浅浅一笑。「月,你都听到了?」

「嗯,」我点点头,「不必介意,云儿,真正的南宫月已经去世了,不是么。」

云儿抬手覆上我的脸,微微笑著。

一个僕役匆匆跑了过来,「庄主,庄主……」云儿缩回手,侧身挡住我,「什么事如此慌张?」

「这,这个,夙国丞相的拜帖。」云儿眉一皱,打开拜帖,我伸出头一瞧,只看得见上头三个大大的字——君飞绝!



[61] 追月

「……月,你要见他么?」云儿手执拜帖,轻轻问道。

暂时还不想碰面,我在屏风后面悄悄看看就好……」云儿点点头,与我走入大厅。

待我在屏风后坐定,便从屏风的小孔上,望见一抹红色的身影由远而近。一样的绝色面容,显著沉静与成熟,举手投足华贵优雅,嘴角一抹淡淡的浅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十年了,站在面前的人却熟悉又陌生,心裡涌起一抹黯然。

「丞相大人,请坐。」云儿起身迎著绝进来落座。「自从十年前,丞相大人就未再踏入慕容山庄了,今天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十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云,我们何时变得如此生疏了?」轻轻地敲著椅子边缘,绝歎息道。

「……绝哥哥,我……」云儿听罢,一时有些怔仲。

「云,你很清楚为何我十年未再踏入此地……」绝抬首望著云儿,「犹记得当年她对我说,慕容山庄从此就是我的家。可是,没有她的地方,算什么家!」绝一挥衣袖,收起了笑容。「云,听说你让南宫家的长女住进了步月轩,是么?」

云儿神色一凛,「绝哥哥的消息还是如此灵通,即使有月影的人重重保护步月轩,封锁了消息。」

「为什么,云儿?」绝冷冷地看著他。

「没有为什么,绝哥哥,你今日来便是询问此事的么。如果没别的事,绝哥哥,请回吧。」云儿淡淡地说道。

「云!」

「……绝哥哥,步月轩外,有寒等月影的高手,没有他的允许,连我也进不得……」许久,云儿幽幽说道。

绝一怔,「你是说,寒让她进去住的。」

云儿沉默不语。

「我要见她!」

「……绝哥哥,你别忘了,你已经娶亲了。左丞相的么女,如果不是她,你怎可能如此迅速扳倒左丞相。」

听罢,我不由愣住了。绝为了报仇,娶了仇人的女儿么。

「绝哥哥,请回吧。」

「……我不会放弃的……」冷然地扫视了云一眼,绝缓步离去。

看著绝的身影逐渐消失,我慢慢走出屏风,皱著眉歎息道。「……云儿,你不必如此……」云儿垂首不语。

回到步月轩,我倒在树下的躺椅上,望著清澈的蓝天,怔怔出神。「寒……是事实么?」

「是的,君飞绝为取得前左丞相的信任,以及获得他的罪证,迎娶了左丞相的么女。左丞相一族除了她,全都被斩首和流放了。」寒立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绝,喜欢那女子么?」我喃喃问道。

「……属下不知,不过,那名女子爱慕君飞绝多年了。」寒抬首瞥了我一眼,「月主子,无论如何,君飞绝这么做,是最快最好的方法,这样才能在几年内推翻前朝,保住了夙国的根基。」

我沉默了,闭上眼躺著。迷迷糊糊中,寒幽幽的声音传来,「……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你……」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才会如此哀伤……

「云儿,我想出去走走。」修养了几日,觉得无甚大碍,便想去听听书。

「我让逸凡跟著你吧。」云儿先是一怔,而后温柔地说道。

「不必了,有寒跟著就好。庄内缺人手,让逸凡帮著你吧。」说完,我举步离去,没有理会身后担忧的目光。

覆著面纱,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晃悠著。夙国改朝换代,内乱持续多年,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渐渐繁荣起来。百姓们安居乐业,商舖照常开张,生意渐有起色。看著街旁小贩们的咬喝声,几个大汉的谈笑声,还有不少小孩在街角玩耍的身影。那个贤王之子的新皇帝做得比我想像中要好,就不知其它地方如何了。

随意进了一家客栈用完膳,去了后院找茅房。转悠了一会,发现自己又迷路了,走著走著竟然来到马厩旁。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吸引了我,我走上前去,瞧见它琥珀色的眼睛,友好地朝它笑笑,它直直地看著我,好一会,打了响鼻,侧头蹭了蹭我的肩窝。我伸手摸摸它雪白的鬃毛,轻轻问道,「你是追风么?」

「它是追月,追风的子孙。」一道清冷的男声从背后响起,我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还好,面纱还在。

从容地转过身来,看见一个带著斗笠的男子,灼热的目光直视著我。他是……立刻回神,朝他微微一福,「见过公子。」

「你怎么知道追风的?」他淡淡地开口。

「唉,小女子曾听说过一匹相当有名的战马为追风,通体雪白,双目是琥珀色,很有灵性。」

「如此多的白马,且有琥珀色的双目,小姐如何确定这是追风?」男子的语气似乎带著笑意。

「小女子只是对追风印象深刻,才随口说说罢了。出来已久,小女子告辞了。」转身就要走开,他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我,我挣了挣,却挣不脱,使劲地瞪著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公子请放手,男女授受不亲。」

他笑道,「你似乎知道我是谁。」

我撇开脸,「小女子第一次见过公子。」

「是么……」他猛地扯掉我脸上的面纱,我大惊失色,而后怒视著他。

「……南宫月,你怎么在这?」两人迎面而来,一人惊讶地指著我问道,原来是我的前未婚夫。张口正要回答,瞥见他身旁的人,我完全愣住了,是程然……

前未婚夫看见带著斗笠的男子抓住我的手臂,上前不著痕迹地隔开我们两人。「九公子,在下的未婚妻如有冒犯之处,请见晾。」

低下头的我,感觉到他冷冷的视线扫了我们一眼。「哦?未婚妻么……不碍事,只是在下认错人罢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转身离去,程然朝我们点点头,跟随其后。看到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看见前未婚夫怒视著我。

「南宫月,你是怎么回事,老是出门招蜂引蝶的!」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们的婚约已经解除,公子你管得未免太多了吧。」无视他窘迫的脸,我径直走开。循著刚才两人离去的路线,我迅速地回到座位。

「寒,我们立刻离开!」

寒快速起身丢下银两,随我走出客栈。

楼上两人看著我匆匆离开的身影,一人露出兴味的笑容,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漫不经心地说道。「程然,派人跟著她。」

程然看了一眼楼下,「既然她可能猜出了我们的身份,以防万一,不是该……」

男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要做多馀的事。」

「是,」程然垂眸,恭敬地说道,便领命离去。

男子从怀裡拿出一个锦袋,掏出一物,收起笑容,静静地看著,眼裡闪现著丝丝複杂的光亮……



[62] 野心

「月主子,有人跟著我们。」寒低声在我身后说道。

我轻轻歎了口气,还是让他起疑心了么。「无妨,让他们跟吧,反正迟早他们都会知道的。但是,不要让他们进入慕容山庄。」武林大会举行在即,可不要给云儿添麻烦了。

「是。」寒朝后面打了个手势,便默默地跟著我。

「你是说她走进了慕容山庄?」男子皱起剑眉,有些讶异地问道。

「是的,派去的人亲眼看见她进去的,但是山庄守卫森严,不能潜入,未能得到其他信息。」程然恭敬地报告道。

「连你的属下都进不去么……」漫不经心地语气,程然听罢立刻跪下。

「程然必会加派人手,慕容山庄的武林大会即将举行,鱼龙混杂,程然定不负所望。」

淡淡地扫了地上跪著的人,男子嘴角微微上扬。「知道我为何一直留你在身边么?」

程然身子一颤,垂下头,「程然瞭解……属下告退。」

男子微微颔首,程然缓缓退了出去。盯著摇曳的烛光,男子支起手,托著脸,轻轻呢喃,「南宫月么……」

***

「回来了,月?」云儿站在大厅门口,温柔地看著我。

「嗯,」低低应了一声,我缓步走入。

「累了么?」

「嗯……」随意在座位上坐下,我心不在焉地应道。

云儿看了看我神情有些恍惚,在我身旁坐下。「月,出了什么事么?」

「……我遇见尉迟轩奕了……」慵懒地靠著椅子,我淡淡地开口说道。

云儿一惊,「他认出你了么?」

「不知道,可是他起疑心了,派人跟踪我。」

「武林大会即将举行,武林派别众多,他们很容易混进来,月,没事你尽量不要离开步月轩。」皱起眉,云儿担忧地说道。

「嗯,我知道了,云儿。」

一路心事重重地走回步月轩,在门口时,身后的寒突然叫住我。

「月主子,需要加派人手来这裡么?」

「寒,你觉得他会直接派人来虏走我么?」我笑著反问了他一句。

寒沉默了一阵,「他秘密潜入夙国,定不会让他人知道他的行踪,应该不会如此冒险暴露自身的。」

我点点头,寒闪身离去。

可是我和寒都看走眼了,那个男人本就不是一般人,不能用平常人的想法去推断的。

这晚,我就要睡下,突然听见屋外轻微的刀剑声传来。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发现外面黑影不停闪动。寒等人正跟数十个黑衣人纠缠著,瞥见我,寒飞身来到我眼前,冷冷地扫视著猛然靠近的黑衣人。

「怎么回事,寒?」我低声问道。

「有人欲闯步月轩,目的未明。月主子,不要离开我身边。」

心下不由一惊,竟然能在不惊动山庄的护卫的情况下,来到这裡。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派遣如此多的高手,他真是张狂!咬紧下唇,我紧跟寒身后,寒则奋力地打退不断靠近的黑衣人。

人数实在太多了,就算寒能以一当十,还是开始吃力了。担忧地看著寒身上不断增加的伤痕,以及源源不绝靠过来的黑衣人。我心一横,大声喊道。「都给我住手!」

众人皆是一愣,两方迅速退开到两边。

冷冷地看著那群黑衣人,我扬声问道,「你们是来抓我的么?」

一个黑衣人走上前来,「主上想要见小姐,特意让我们亲自来接小姐出去。」

「哼!半夜三更来接我么!」看了看月影的几人皆负了不少伤,我淡淡开口,「好,我跟你们走。」

「月主子!」寒诧异地看著我。

我朝他安抚地笑笑,「没事的,他如此大费周折来请我,不会伤害我的。而且,该来的总会来……别担心,寒,我去去就回。」说罢,从容地走下阶梯,来到为首的黑衣人面前。

他怕是没想到我会如此爽快地要跟他走,有些发愣,怔怔地看了我一会,才缓缓开口。「南宫小姐的胆识真是让在下佩服。」

瞥了他一眼,「我只不过不想有无谓的牺牲罢了,而且,我也想去见见你的主上,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走吧。」

黑衣人点点头,「那么,得罪了,南宫小姐。」伸手朝我身上一点,眼前一黑,我昏睡过去。

悠悠醒来,睁眼瞧见华贵的纱帐,身上华丽的衣裳和柔软的被褥,我淡淡地歎了口气。

「南宫小姐对这裡不满意么?」带著笑意的男声传来,我抬头一看。一双剑眉,凤眼裡闪著点点兴味的光芒,唇边邪魅的笑意,桀骜不驯,一身紫衣,贵气逼人。这不是尉迟轩奕还会是何人!

「公子深夜派人接我出来,不会就是想问我对这裡是否满意吧。」拢了拢额前的髮丝,我幽幽说道。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南宫小姐似乎对我很有意见?」

丢了个白眼给他,半夜不让人睡觉,把人虏出来,谁会高兴,想到寒等人就因为此人的任性受了伤,忍不住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他邪邪一笑,不理会我的无礼。「南宫小姐似乎已经猜出在下是何人了,对现在的状况不闻不问的。」

「公子以前见过小女子么?」懒懒地靠著床边,我问道。

「的确不曾。但南宫小姐似乎认识我?」他挑挑眉,仍在认识的问题上打转。

「认识如何,不认识又如何。我回答了,公子就送我回去么?」

他直直地看著我不语。

「既然如此,我为何要回答你!」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他偷偷潜入夙国肯定没好事,怎会让我暴露他的行踪。

他深深地看著我,而后笑了。「南宫小姐,如果不是年龄不同,相貌不一样,我敢肯定,你就是我一直想要见的人了。」

定定地看著他,「见面了又如何,你来夙国绝不可能是来见她的。」

他冷冷地看著我,「你知道什么了?」

我微微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清楚,我只是知道,男人的野心永远不能满足的。」

幽幽歎了口气,「一统天下,真的那么有吸引力么?」

他身影一闪,捏住我的脖颈,脸贴近我,眼底一片冷然。「除了她,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子了。我喜欢聪明的女子,但是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不是么?」

淡淡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身上的霸气较以前愈加浓厚,散发著冷冽的威严。这就是君王之势么,面前的人不再是那个在沙场上谈笑风生的将军,而是筱国的一国之君了,一个如同其他的帝王一样,有著想要统一天下的决心和野心。轩,不可能是能付託终生的良人啊……

不知何时,他鬆开了掐住我脖颈的手,手掌轻轻地覆上我的脸。

「……做我的女人如何?」

「不!」毫不犹豫地回绝他,「你已经有许多的女人了,不是么?」

他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的确,我有很多不想要的女人,我想要的,却不在了……」缓缓起身,他转身离去,「难为南宫小姐在这裡多呆一阵了,待我办完事,自会让你离开。」

淡然地看到他离去的身影,颓然地倒在床上,怔怔地盯著纱帐出神……



[63] 人情

一连几日,轩未曾出现,我也乐得清閒。

这日却来了个意外的访客。看著那双曾经清澈无比的双眼染上了深沉的颜色,心裡不禁有些惆怅。

「程公子有事来问我么?」两人对视许久,我开口打破了沉默。

「……南宫月在几月前病重,后来突然逐渐好了起来,虽说性格没有大的改变,一样比较沉默和安静,却对多年爱慕的未婚夫的态度有天壤之别。南宫小姐,你能回答在下么?」

淡淡一笑,「程公子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程然直直地盯著我,眸裡流动著複杂的光彩,「……你究竟是谁?」

「你以为我是谁?」漫不经心地反问他。

「从任何迹象来看,你都不是南宫月,可是她……」

「她已经死了,我不是南宫月又是谁。」轻轻地打断他,他一时有些怔仲。

「死了?她死了么……」颓然地倒在椅子上,程然喃喃说道。「她是怎么死的?」猛地他抬头望著我,一脸急切。

撇开脸,我歎息著。「她中了血蛊,你认为她能活多久?」

他瞪大双眼,一甩衣袖,「不可能!她不会如此轻易便离开了……而且,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死死地瞅著我,他情绪有些激动地喝道。

我望著他不语。

好一会,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听说你住进了步月轩?」看我诧异地看著他,他接著说道。「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他。」

「为什么?」他不是轩的下属么。

「……十年前,『暝月』突然回到他手上。他发疯似的派人到处寻找,白天处理朝政,晚上总是怔怔地盯著『暝月』出神,直到天亮……他不顾所有的反对,立了皇后,不愿选秀。直到三年前才勉强纳了几位妃子……从小跟从他十多年,我不想也不愿再看到他如此了……」

垂眸,我幽幽问道。「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程然嘴角一抹苦笑,「我也不知道,南宫小姐听完就忘了吧。」起身,就要离去。

「……程然,你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么……」

门边的他听到身后的低语,一时顿住。

「……你知道他为何想要天下么……」低低的歎息传来,「即使得不到她,也想要她生活过的地方……没人能阻止他了……」能阻住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放我离开吧,对他对我都好……」程然身影一颤,沉默地关上了门。

静静地呆坐在桌前,直到天色暗淡下来,四周渐渐笼罩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缓缓起身,斜坐在窗台上,抬首看著夜幕中那半圆的月亮,思起在岚城第一次见到那个带著面具,桀骜不驯的男子,他骑在追风上的身姿;想起他佔有性的吻,他霸道的宣誓,他张狂邪魅的笑容,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倚著窗,脑海中闪现著点点回忆。或许,我不该用十年前的眼光来看他;或许,我真是个寡情的女子呢……

这晚,屋外突然灯火通明,我立刻从床上爬起来,程然匆匆闯了进来。

「快走!」他著急地拽著我到屋外,我才发现,外面火光一片。

「怎么回事?难道……」

程然边拉著我朝外走,边说道,「正如你所想的,赶快走吧!」

我扯住他停下,「他在哪?」

他眼神闪了闪,定定地看著我,「已经安排了人手,他刚离开。」

甩开他的手,我微微笑了笑。「程然,你也走吧。」

「那你呢?」程然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急急地上前要拉住我的手臂,我侧了侧身,躲开了。「你不要做傻事……」

「做傻事,呵,程然你真会开玩笑,我像是会做傻事的人么。」从容地拢了拢身前的髮丝,我淡淡地笑道。

「这次,就当我还你一个人情吧……程然,你快走吧。」

程然怔怔地看著我,深沉的眼眸更加黯淡。「你果然是……」转身离去,举步离去,「那你……一切小心了……」

瞥见程然离去的身影,记忆中那个清澈腼腆的少年渐渐远去,嘴角不禁扬起一抹苦笑,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了。拿起牆边的火把,环视了一下,这裡竟然还是个蛮大的庄园,真是可惜了。拿著火把,随意点起火来。不一会,整个庄园笼罩在火光之中。

不久,门前响起了喧哗声,众多的脚步声,还有马的嘶鸣声。懒懒的在前厅的椅子上斜坐著,忙乎了一阵,这瘦弱的身子竟有些累了。看著门被粗暴地撞开,一伙官兵气势汹汹地杀了进来,前面的人看到我,皆是一愣,只是团团围著,用剑指著我。我淡淡地笑著,无视眼前的刀剑,把玩著手指,等待大人物的来临。

果然,一锦衣男子走上前来,手执玉扇,长相斯文。「敢问这位姑娘为何一人在此?」

瞅著眼前之人,我挑挑眉,「你是何人?」

「大胆!」旁边一个士兵大声喝道,「我夙国信王在此,还不下跪。」

信王?疑惑地扫了男子一眼,反正就是某个皇亲国戚吧。「信王么?不认识!」

瞥见那位信王嘴角笑得有些僵硬,心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便朝他轻轻一福,抬眸一笑,「小女子见过信王。」

信王略为怔仲,而后儒雅一笑,「敢问姑娘为何独自一人在此?」这么快就搜遍了庄园,这人还不算是个草包啊。

「信王觉得呢?」站起身,缓缓走上前,身旁的士兵立刻紧张地将刀剑靠近我。

不悦地看著身前的刀剑,伸手轻轻推开,「信王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此无礼么。」

「手无缚鸡之力么……」话还未说完,他突然出手攻向我。先前猛地瞧见他眼底的阴狠,我迅速侧身,避开了要害,匕首仍刺入左肩,剧痛阵阵涌来,我无力地坐在地上。

「说!他们在哪裡?」士兵的刀剑迅速地架在我脖子上,时间应该拖得够久了,这个人情我算是还了吧。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这身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孱弱啊。

虚弱地笑笑,「堂堂夙国信王竟然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哼,筱国人潜入夙国的奸细,本王如何对待你都不会有任何异议的!」匕首轻轻划过我的脸庞,「这花容月貌如果加几条血痕,怕是可惜了……姑娘还是爽快地说出来吧。」

冰冷的触觉在脸上缓缓移动,肩膀上的血染满了衣裳,晕眩感阵阵袭来。勉力一笑,「如果小女子真的不知,信王要如何。」

无力地用右手撑地,眼角模糊地瞥见信王依然笑著,右侧一个士兵高高地举起大刀,向我砍来……

「刀下留人!」一声大喝从门口传来,士兵的动作停了下来,信王不满地看著来人。

抬眸想要看清来人,可惜眼前渐渐模糊,身上阵阵发冷,右手一颤,虚软地朝后倒下,背后未感觉到地面的坚硬和冰冷,而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裡。淡淡的暖香传来,熟悉的气息,我安心地放鬆身体,朝身后的人靠了靠。

来人手臂一紧,打横轻柔地抱起我。闭上眼,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在我脸上徘徊,我渐渐陷入黑暗中……



[64] 绝

僵硬地动了动,搂著我的手臂紧了紧,迷濛地朝散发著暖香的温热挪了挪,轻轻地蹭了蹭,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这才勉力地撑开双眼抬头一看,色容颜,魅惑众生的笑脸,近在咫尺。他衣裳被压得有些皱褶,些许的凌乱,胸前大片雪肌露了出来,如墨的长髮随意地披散著,更衬得他冰肌玉骨。脑海裡一片空白,愕然地看著一身红衣的他。

猛地发现自己还窝在他怀裡,立刻伸手推开他,不想却扯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别动,你的伤口很深,刚上了药,也需几日才能用力。」他轻轻拨开我脸上的碎发,温柔地搂著我,「饿了么?」

我摇了摇头,抬手摸了摸左肩,上面淡淡的清凉感觉,疼痛缓解了不少。包扎的人不会是……疑惑地瞅了他一眼。

他嘴角一扬,「是我包扎的,我怎么能让其他人经手。」而后俯身在我耳边低语,「再说,我也不愿意别人看见你的身子,就算婢女也是一样。」

我一怔,「这个……男女授受不清,丞相大人该比小女子清楚吧。」心下有些黯然,绝,你已经成家立室了,不是么。身子不著痕迹地向后移了移。

「我怎么在这裡?」

「当然是我从信王手中救了你出来,你要如何报答我?」长臂一伸,搂住我,身子与他紧紧贴在一起。

「……丞相大人,你对陌生女子都是如此轻浮么?」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身子却僵硬地一动不动。

他笑得越发得意,眸裡流光异彩,璀璨夺目。「你在意么?」

撇开脸,「你快放开我!」双手朝外推了推,碰触到他胸前白皙细腻的肌肤,不由脸上一红,尴尬地收回手。

他突然用力地搂紧我,收起笑容,认真地看著我。「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手了……」说罢,俯身吻住我。

正要挣扎,却瞧见他眼底的哀伤和痛楚,便放开抵著他的手,任他在唇上肆虐。颤抖的唇,明亮的凤眼,淡淡的暖香,急切的吻,有力而急速的心跳声,让我不由沉浸其中,笨拙地开始回应他。他的眼底闪过意思讶异,小心避开我肩上的伤口,身子紧贴著我,继续在我双唇中流连……

许久,他才不捨地放开我,低低唤了一声,「月……」

我一惊,张口就要辩解,他伸手点住我的唇。「月,你不必否认了。当初听说有人住进了步月轩,即使在云口中确定了此事,我仍然半信半疑。可是当我亲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我垂眸不语。

「……在那裡的是尉迟轩奕吧,」瞥见我诧异的神色,他淡淡开口。「探子来报,筱国国君潜入夙国,信王与我接到密令,秘密前往,没想到却在那裡遇见你。为了能让他的行踪不被知道,你竟然自愿做诱饵,拖延时间,甚至差点命丧刀下……月,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害得你中了血蛊,痛不欲生的!」

「十年前,我放弃了仇恨,一心一意要与你共度此生,可是……当看到云手执『噬月』,几乎要崩溃的模样,我毅然回到夙国,发誓不择手段也要为你报仇。所以,我假意接近左丞相,娶了他的女儿,利用他女儿对我的倾慕,收集他多年的罪证,而后一举击溃他。我很卑鄙,是么?所以,在慕容山庄,你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么,月……」

「不,不是的,」用力地摇头,不忍看到绝的自责,「我,我不见你,只是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毕竟十年了……」我不由低下头。

「十年了……月,我们,能够重新开始么,让我像以前那般待在你身边么?」绝殷切地望著我。

我微微摇摇头,「那你想要将你的妻子至于何处?就算她是你仇人的女儿,但她毕竟为了你,背叛了她的族人。你怎么捨得如此待她!」

绝定定地看著我,许久,淡淡地歎了口气。「罢了,月,我们去见见她吧。」说完,不容我拒绝,替我整理好后,打横抱起我,走出屋外。

想到要见绝现在的妻,心裡忐忑不安起来。她会不会辱骂我抢了她的夫君?哭诉著她的经历,请求我离开绝?还是平静的让我不要插足他们之间?恍恍惚惚地想著,无暇观赏四周的美景。奇怪的是,一路走来,半个人都未曾看见。

好一会,绝停住了脚步,抬首一望,我们站在一片安静的竹林前。缓缓走入,眼前出现一座竹楼,朴实无华,孤孤单单地立于竹林深处。

惊讶地看著竹楼,绝幽幽开口。「左丞相一族死后,她一人住在此处,多年诵经信佛,为她的家人超度,减轻他们的罪孽,从未再踏出竹林一步。」

呆愣地瞅著竹楼,心下有些胆怯,不愿见到那位为了绝,放弃了一切的女子。也不知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见她。

正在犹豫中,竹门打开了,一位黄衣女子走上前来。她朝我们一福,恭敬地说道,「见过丞相大人,小姐有请这位姑娘进来一谈,请大人在屋外稍等片刻。」

绝微微颔首,放下我,用眼神示意我放心。我迟疑地跟著黄衣女子走进屋内,却在瞥见裡屋的情景后,大惊失色……



[65] 丞相夫人

我迟疑地跟著黄衣女子走进屋内,却在瞥见裡屋的情景后,大惊失色……

床榻上躺卧著一人,骨瘦如柴,苍白的脸,尖尖的下巴,眼窝深陷,乾裂的唇,长长的髮丝呈灰白色,暗淡无光。如花似玉的年龄,却已如垂暮老人,诧异地瞪著她,我久久不能言语。

黄衣女子奉茶后,悄悄地退下,体贴地关上门。

看著我仍呆呆地站在床边,床上的人咧嘴苦笑。「请坐吧,慕容小姐。」

我怔了怔,颓然地坐在床边的躺椅上,仍然目不转睛地看著她。「丞相夫人,你为何……」

「为何会变得如此,是么?」她惨淡地一笑。「丞相夫人么,虽然知道你是无意,但这称呼实在讽刺的很啊。」

我一时语塞,不知要如何接话。

她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前阵子,飞绝去慕容山庄回来后,相当的沮丧。已经很多年,他未表现出真正的情绪,那时,我就知道,你回来了。」

她睁大眼,瞅著床上的一处,眼底流露出女儿家的羞涩、温柔,乾瘦的脸上淡淡的红晕飘起,似乎回忆起一些美好的事。好一会,她才幽幽开口。

「那年,他中了『三元』,几百年来,只有两人获得如此荣誉,他是第三个。那晚,皇上设宴,我第一次见到他。一身蓝衣,绝色容颜上洋溢著自信从容,淡淡一笑,倾国倾城。那时起,我的心裡便有了一个身影。」

「费劲心力地打听,才知道,他心裡已经有了一个女子,一个叫做慕容月的女子……」

「开始以为慕容小姐只不过是商贾之家的普通大小姐,不想,却助飞绝轻易地扫除了黑风寨,给霂乡提议了一系列的改革措施;而后在岚城大败彤国大军,大挫筱国『神将』的尉迟轩奕的『月公子』,竟然也是你……呵呵,那时,我有些明白,飞绝为何如此锺情于你。」

「得知你中了血蛊,那一刻,我心裡很複杂……飞绝或许会厌恶只能饮血为生的你,就算不会,你也命不久已了。可是,即使如此,飞绝会回头看我么……」

「飞绝突然辞官,赶赴筱国。不出一年,匆匆回到夙国,闭门不出整整一月。我日日担忧,最后决定去见他……从前意气风发的他,竟变得如此憔悴和落魄……看见我时,他迅速收起情绪,朝我展颜。那一刻,我分明瞧见他的眼底闪过的一丝恨意,转瞬即逝……」

「他开始常来府中,与爹爹谈笑风生,对他言听计从,甚至提出娶我为妻……」

「我心裡明白,他为什么娶我……所以,当爹爹和所有人在刑场上对我破口大骂,诅咒我不得好死的时候,我心裡很平静……」

我静静地坐在一旁,听著她断断续续地叙述,不忍打扰她的回忆。到这裡,不禁问了一句,「你……有后悔过么?」

她大大的眼睛瞅著我,嘴角一抹浅笑。「不,时间重来一次,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飞绝……」

「你知道我为何变得如此么……爹爹怎会真的相信他,在成亲前夕,爹爹在我身上种了一种蛊,可以通过交合将此蛊种在对方体内。」

我诧异地瞪大双眼,「难道你……」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她微微拉起袖子,手臂上那颗红砂特别刺眼。「此蛊不会立刻至人于死地,而是慢慢地侵蚀五脏六腑,数年后突然会变得苍老无比,如垂暮之人。」

「绝他……他知道么?」我轻轻问道。

「不,」她侧头看著我,「几年前,我的身子已经开始有衰老的症状出现,所以从未再踏出竹林一步,也不见客……我希望到最后,飞绝记得的,是我原来年轻漂亮的模样,所以,」眼裡淡淡的祈求,她目不转睛地盯著我,「我也希望慕容小姐能够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我点了点头。多年前,我在绝的身边留了月影的两人,绝必定已是知道的了……

「……我真的不甘心啊……」她用力地揪著床缛,转头盯著头顶的纱帐幽幽说道。「本以为,即使我死了,我也会是他唯一的妻……没想到,你竟然回来了……我真不甘心……」

我微微张了张口,她却迅速打断我。「虽然不甘心,但我更想看到飞绝的笑容……有多少年了,没有再见过他真心地笑了……你会让他幸福的,是么?」

我迟疑了一会,看著她双眼中希翼的光亮,还是点了一下头。

「你说……他会记得我么?」

「会的,」使劲地点头,我急急地说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绝怎会忘了你呢……我也不会让他忘记你的。」

她脸颊淡淡的红晕,眼底流光异彩,欣喜的神色让她一反开头的孱弱。

迴光返照么……我心底幽幽歎息著,眼前这个女子,为了绝,背叛了她的亲人,遭世人唾弃,甚至牺牲了她的性命……

「这样,值得么……」

「即使他眼裡没有我,只要能够站在他身边……」

不由深深地歎息,起身走向门口,「你和绝,都是笨蛋呢……」

「……真想听他那曲《凤求凰》……」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脚下一顿,伸手关上门,深深地看著竹楼,转身走了出去。

远远看见一身红衣的绝仍定定地站著,凤眼朝上一挑,浅浅笑道。「月,你回来了。」

「……你早就知道了,对么?」在离他几步之外,我轻声问道。

他收起了笑容,微微颔首。

「……琴还在么?」他怔了怔,抬手让人把古琴拿过来。

不一会,琴便放在竹楼前,绝望著我。「月,你想听什么?」

淡淡地瞥了一眼竹楼,我轻声道。「《凤求凰》。」

「在这裡么?」

我点头。他依言落座,将双手置于琴上。

我抬步缓缓走开,「……绝,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绝複杂地看著我,我转身离去。优雅婉转的琴声幽幽传来,凤求凰么,我能为你做的,只是如此了……

琴声徘徊了整整一夜,我呆呆地坐于桌前,听著远处缠绵的琴曲,思绪万千,直到天亮。

绝抱著琴慢慢步入,十指皆被磨破,鲜血淋淋。沉默地拿出伤药,轻轻地拿起他的手。他一直不语,默然地看著我,直到我上完药,放下他的手,他猛地抱紧我,头埋在肩窝裡。

许久,他才喃喃开口。「月……」

我伸手回抱他,是么,那个深爱绝的女子已经离开了……

「绝,所有的错,我与你一同承担……所以,不必一个人再自责了……」

他一声不吭地紧紧抱著我。

轻轻歎了口气,「绝,我该回慕容山庄了……」

绝猛地抬首,「……你要离开了么,月……」

抬手覆上他的脸,朝他笑了笑,「她为你做了那么多,最后应该让她风风光光的……我在慕容山庄等你。」

绝直直地看著我,好一会才微微点了点头。「要我派马车送你么?」

「不必了,我想出去走走。晚些再僱马车好了。」

蒙著面纱,身后一步之外跟著月影的一人,我缓缓漫步在大街上。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来到紫州。与蓝州不同,商家大多与官员有裙带关系,纯粹的商贾旗下的商舖很少。紫州,果然是夙国的政治中心呢。

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我微微喘了喘气,这身子真的不是一般的孱弱。身后的人恭敬地问道,「小姐,要去茶馆歇息一会么?」

我朝他点点头,他便领著我到不远处的一家规模颇大的茶馆。才落座,外面传来阵阵喧哗声,茶馆裡面不少人都跑到窗边张望,有的甚至匆匆衝出门口,使得门口突然人群汹涌,拥挤不堪。我的好奇心一向很少,只是刚好坐在二楼的窗旁,人不断地挤过来,只好起身。

随意朝外一瞥,看到茶馆外一辆马车旁的人,我立刻呆住了。直到那两人走进茶馆,我依然愣愣地站在一边。

「凌天哥哥,我们坐那边好么?」绿衣女子笑吟吟地指著我刚才的位置,询问身旁的男子。男子微微颔首,淡淡地朝我这边扫了一眼。

如同见到陌生人般冷淡的眼神,我心底不由一紧。即使明白自己容貌改变了,身份转换了,但还是受不了他用如此淡漠的眼神望著我。

绿衣女子走上前,月影那人挡住她,「对不住了,这裡有人坐。」

她都起小嘴,「那……我们搭个桌好么,我就喜欢这个位置。」

月影那人正要开口,我轻声打断他。「我们这就走,你们随意吧。」说罢,垂首缓缓离开。经过凌的身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与他擦肩而过。

正要下楼,突然有人从身后用力地抓住我的手臂,我讶异地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