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篇
[1] 重生
从黑暗中转醒,睁开眼,毫不意外的,入目的是粉红的纱帐,红木的床,还有铜镜,整个房间就是古色古香的少女闺房。我歎了口气,头一直隐隐作痛。转头,伸伸手,看著明显短了许多的手脚,不由又歎了口气。
唉,想我24岁大学本科毕业生,变成10岁的小孩童,能不歎气嘛。
正挣扎著爬起来,动动因睡的太久而变得僵硬的手臂,门开了,一个硕长的身影直奔进来,一把抱住了我。有些憔悴的脸,紧张而担忧,一手拥著我,一手把脉,许久才呼出一口气,头埋在我小小的肩窝裡,身体甚至不可抑止的颤抖,喃喃地说著:「月儿,我的月儿……」
这就是这个身体的父亲,慕容月的父亲慕容睿了吧,我想著,手轻轻拍著他的背,在我的安抚下,慕容睿,不,是「我」的爹爹,终于平静下来了。抬起头,摸摸我的头,「还痛么,月儿?」
我微微点点头,他的眼睛黯了黯,很快收拾好表情:「月儿睡了这么久,该饿了。」拍拍手,几个婢女迅速把饭菜摆好。爹爹抱起我,让我坐在大腿上,喂我小米粥。
虽然爹爹才不过40,但早年丧妻之痛,使他几年间迅速苍老。我怎么说都24了,让人这样喂食,极度不习惯,但不忍看他时不时流露的自责,只好一口接一口地吃完粥,喝了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再让他把自己放回床上,哄著自己睡下了,才依依不捨的离开。
待他走后,我才悄悄地爬起来,站在铜镜前:圆圆的小脸,五官很普通,矮矮的个子,额头包著布,布上有点点血迹,看来她是撞到头晕了的。我点点头,很普通的小孩,裡面换了人应该没什么人注意到吧。爬回床上,闭上眼,想起了最后在阎王殿的情景……
黑森森的阎王殿,阎王居高临下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我:「慕容玥,现年24岁,猝死,前世罪孽深重,判不能进入轮迴廊,不得在世为人,魂飞魄散!」我吓傻了,哀歎不已,前世的罪孽跟我现在有啥关系,唉。拍拍跪麻的腿,慢悠悠的站起来,无视旁边判官有些黑的脸,「那现在我要去哪?」
阎王可能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怔住了,然后「咳咳」地清了一下喉咙,才道:「现在呢,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就不知道你……」
「我接受!」
阎王彻底愣了,「你就不先问要做什么吗?」
「问不问有区别吗?反正阎王已经决定要我去做了。」我歪著头看了阎王一眼。
「呵呵」,阎王乾笑了一下,娓娓道来。
我听的云裡雾裡的,整理了一下,就是牛头还是马面收魂的时候弄错了,把一个10岁但阳寿未尽的小女孩的魂收了又弄丢了,只好找人代替她。人选就是我,理由是,阎王殿的电脑进行慎重地分析后,只有我最能使「慕容月」沿著原来的轨迹发展。而慕容月其实也只能活到18岁,换言之,我只要在那代替她活8年而已。
我捏捏太阳穴,他们的理由还真够牵强的,无语啊。
想了想,我决定提点条件:「我要知道慕容月是在什么时候怎么死的?」免得事情没做完就回来了。
阎王跟判官滴咕了一会,同意了。
阎王看我默认了,立马把关于那个世界的事情和慕容月的记忆丢给我,把我踢进后面的池子裡……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边看著关于慕容月的记忆。这个世界只有三个国家,分别是夙国、彤国和筱国,其中,夙国的国力最强,筱国其次,最弱的是彤国。慕容家是夙国第一世家,建立了慕容山庄,商家遍佈三国,渗入各行各业,富可敌国。慕容月,慕容家现任当家慕容睿的独女,也是慕容世家最后一滴血脉,今年10岁,8岁丧母,生性活泼。内容还真少,谁叫慕容月才10岁呢。我沉思了一会,好在才10岁,改变了也没人发现吧,毕竟现在的慕容月是慕容玥啊。
想著想著,迷糊的进入了梦乡……
[2] 蓝
第二天醒来,床边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妇女泪眼婆娑的看著我。我吓的坐起来,才想起,她是慕容月的奶妈,姓林,系慕容月娘亲的一个远亲,早年丧夫,不久刚出生的女儿也病死了,才来慕容家做奶娘,一直以来把慕容月当亲生女儿那般照顾。
无可奈何的我抓起袖子,使劲帮她擦眼泪,还要不停的安慰她:「月儿没事,么么,这个,别哭,别哭啊。」听著这奶声奶气的童音,我不住恶寒了一把。
奶妈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拥著我:「我可怜的月儿啊,好在你没事,不然要么么怎么办呀,呜呜……」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慕容月好像是因为贪玩爬树然后摔到头的吧,怎么弄的所有人像哭丧一样的。」
「以后再也不让你离开么么的眼前了,」林么么边擦著泪,边念刀著,边还帮我梳洗,利索的收拾好。等我坐在桌前,桌上已经放好了早点,林林总总的,整个桌子都快摆满了。林么么还在一旁絮絮刀刀:「月儿,多吃点,有你喜欢的云片糕、芙蓉糕,对了,先喝点红枣汤,补血啊,还有那个莲蓉包子……」瞥了一眼面前堆积如山的糕点、包子,病人不是都要吃清淡点的吗,唉。
「月儿,好点了么?」正烦恼时,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救星来了啊。侧著头,一青色的身影缓缓而来,清秀的五官,温润的眼神,长髮随意的用白色的带子束著。整个看起来就是无害的书生,但是我知道,他是慕容山庄最年轻的管家,蓝。18岁就有现在的位子,肯定不是一般人。
「蓝……哥哥,你来了。」跳下圆凳,跑到蓝面前,抓著他的手甩了甩。24岁的我叫一个18岁的男生「哥哥」,都结巴了我,还得学著慕容月平时的样子撒娇,背上早爬满了鸡皮,我造什么孽啦。
蓝温柔的拍拍我的脸,笑的得意:「看你以后还调皮不,现在得教训了吧,呵呵,好在没破相,不然就嫁不出去咯。」瞬间变了变表情,极其严肃:「你是庄主的命根子,是慕容山庄唯一的继承人,以后做事之前要考虑后果,知道了吗?」
天啊,这人换脸比翻书还快,我白了他一眼,低下头:「月儿知道错了。」蓝听了,满意地点点头,又笑开了。
心裡鬱闷起来,「月儿决定,以后不叫蓝,嗯,哥哥了。」
蓝愣了一下,「那叫我什么?」
「蓝」!
蓝盯著我,好一会才应到,「好,月儿喜欢就行。」刚才有种被毒蛇盯住的感觉,冷汗都快冒出来了,果然宁愿得罪小人,勿得罪蓝啊。
「月儿,庄主今日出外办事,短时间内不在庄内。」蓝顿了顿,「出来吧。」
我莫名其妙的望著不知道从哪裡冒出来的一个黑衣人,歪著头四处张望:到底在哪藏这么大个人,原来传说中的暗卫是存在的,没想到,慕容家连这个都有。
「月儿,他以后就是你的护卫了,也是你的随僕。」
「哦。」我走近瞧了瞧,面无表情的脸,淡漠的眼神,唉,怎么像个冰木偶。「你几岁?」
「16。」半跪著的暗卫应到。
唉,真够言简意赅的。
「那个,叫什么名字呢?」
暗卫抬头瞥了我一眼,「一甲」。
「什么?」哪有人叫这样的名字的,谁这么没水平啊。
蓝适时解释起来:「这裡的护卫按实力排名,分为三等。一等第一名是一甲,第二名是一乙,二等第一名是二甲,依此类推的。」
哦,那就是说,这个暗卫是最厉害的了。我心裡窃喜了一下,不过这名字实在难听。
「现在你是他的主人,可以给他改名字的。」
「真的?」可以给人改名字,偶兴奋了。
蓝笑笑点点头。
我看著门前大树的影子,说到:「那你以后就叫影,嗯,慕容影。」
暗卫,不,慕容影怔了怔,眼裡有一丝光亮闪过,转而恭敬的道:「是」。
看著他一身黑衣:「还有,影,以后不淮穿黑衣服!」
影这次整个呆了,能看到这个木偶有表情,不容易啊,呵呵,我又偷笑起来。有空逗逗木头影应该不错,看来生活没想像中难过,8年,应该很容易熬过去的吧,我咬著唇想到。反正阎王说我想的做的跟慕容月差不多,也就是说我想做什么都行。慕容月早年丧母,父亲又忙的不见人,我也乐的轻鬆。总比前世的父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弄得家裡乌烟瘴气的好。眼不看为淨,我只得搬出去一个人住,很少跟家裡联繫,突然走了,父母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吧。知道了又如何,知道了他们会下定决心离婚吧,毕竟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有个完整的家,才一直勉强维持下来的。
甩甩头,都过去了的事情,还想它干吗呢。
转头看著旁边的蓝,笑的那个狐狸啊,看来我是不容易蒙过去的。至于慕容睿,嗯,「我」的爹爹,慕容月记忆裡神龙见首不见尾,应该不会出乱子。唉,总结起来,最麻烦的就是眼前的狐狸蓝了。暗暗下了决心:以后遇见他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3] 毒誓
时间溜的很快,转眼我到这裡已经半个多月了,头上的伤已经好了,奶娘担心的很,硬要我躺了十多天才让我下床。每天饭桌上总有这个糕那个甜点,前世的我最怕吃甜的了,真是叫苦不迭。惟独那个云片糕,清甜不腻,所以我每日只拣云片糕吃。不到半月,桌上除了云片糕,就没别的了。
半个月后,我才迈出了自己的房间。慕容山庄真是个仙境,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草,应有尽有。我绕了大半天,脚丫子都走的快肿,连十分之一都没走完。影一直安静地跟在我后面,没问我要去哪,我也没说要去哪,其实我也不知道去哪好,连要干些什么也不清楚。躺著的这半个月,我思虑了许多:这不算长也不算短的8年,我到底要做什么。这裡没电脑,没电视,没广播,因为是独女,连玩伴都没。慕容月调皮捣蛋,不喜唸书,所以我也不能去书房找书看,穿邦了咋办?不能表现的很安静,只好使劲的没话找话说,累的够呛。不能有什么异常的表现,不能画我喜欢的素描或者水彩画。还得督促自己表现的像孩子一点,常常撒娇,做些孩子气的动作,从开始的做作到现在已习惯了不少,时不时就能自然的做出来,但是事后,忍不住唾弃自己:都24岁的人了!唉。
随意找了个亭子休息,坐著发呆,时而安慰自己:8年熬一熬很快就过去的;时而忧虑怎么才不会被发现,尤其是那个像狐狸一样的蓝;时而烦恼自己在18岁花样年华就得回地府,绝对不能爱上任何人,阴阳相隔,被留下的人太痛苦了……正乱七八糟的想著有的没的,抬头看见影仍默默地站在一旁。唉,还有这个也得安置好。
「影,过来坐。」我指了指身旁的石凳。
「属下不敢。」影仍低著头回答道。
揉揉太阳穴,我相信他绝对是个大麻烦。「那个,影,嗯,如果哪天我死了,你会怎样?」
影终于抬起头,一瞬间又低下:「属下会自我了断,以死谢罪。」
天啊,难道我回地府还带上你啊,又不是买一送一!
「那个,嗯,其实,我死了,影你可以换个主人,或者继续在山庄发挥作用的嘛。」怎么说,我以前也是个心理咨询师,一听到影说自杀,职业病也开始来了,苦口婆心地劝慰起来。
「慕容影只有慕容月一个主人,今生绝不伺二主!」影斩钉截铁地说。
唉,真固执。来软的不行,来硬的吧。
「影你认我为主,那么我说什么你都要听的,对吧?」我站起来,直视影的眼睛说道。
「是。」影半跪在地上,恭敬的回答到。
「那么,我要你发誓,永远不可轻生,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许自杀!现在,立刻给我发毒誓!」
影还是低著头,一声不吭。
我乾脆双手叉起腰,自认这样看起来比较有威严:「你不发誓,那么我现在就去跟蓝说,把你换掉,换成那个二甲三甲,还是一乙二乙的,怎么样?」
影猛地抬起头,深不见底的眼睛直望著我。我才发现,影的眼睛还真漂亮。皱了皱眉头,我这时候还乱想别的。我们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影才重新低下头,平淡无痕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我慕容影发誓,终其一生,不得轻生,否则死后入地狱,永不超生。」
我狂汗,这个誓言会不会太毒了点啊。算了,永不超生也还有我陪著他。
「嗯,影」,我走向他,张开双臂,「我累了。」
影疑惑地看著我。
「呵呵,抱我回去吧。」说完,我已经扑上去抱著他。
感觉到影的身体僵硬了,看来不习惯与别人接触,唉,可怜的孩子。搂著影的脖子,往他的怀裡蹭了蹭,影才慌忙抱起我,往我的房间走去。
路上,他体恤我,没用轻功,不然一闪就该到了。今天影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褂子,帅气极了。于是,我毫不吝啬地夸他:「影,你穿这身很好看。」影脚下踉跄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唉,真是个木头,一点反应都没。侧过头,突然发现影脸上有一层可疑的红晕。「呵呵,影你真可爱啊。」那片红晕有扩大的倾向,我笑的更开心了。
不过见好就收,我转移了话题:「影,那个护卫分三等,前面的两个是甲乙,那么后面的叫什么?」
「无名。」影淡淡地说。
「无名,连个代号都没吗?」我惊讶地抬起头。
影点点头。我彻底无语。
「那么这个组织叫什么名字?」我眨眨眼。
影看了我一眼,「它是为了挑选最优秀的护卫,月小姐的护卫而存在的,庄主称它为月卫。」
唉,「那么爹爹是月卫的主人?」最后麻烦都跟我无关,走的时候省心。
「不,月卫的主人是月小姐。」果然,你不找麻烦,麻烦自然回来找你啊。
又瞧了瞧影的褂子,「影,我记得昨天你也是穿这个颜色的衣裳……不会是同一件吧?」我乾笑了一下。
愕然地看到影点头:「这件是蓝管家给我的,我的衣裳都是黑色的。」
无奈地趴在影身上,满头黑线。「决定了,我们明天去市集,给你买衣服。」
影犹豫地看著我,「出山庄要蓝管家的允许。」什么!我的自由啊。
「我允许。」蓝不知何时站在影身后,「不过在天黑前必须回来。」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著眼睛,狐狸蓝竟然这么爽快的答应了。连忙从影身上爬下来,扑向蓝,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就知道蓝最好人了,呵呵。」忘我的亲了一下蓝的脸颊,跳下来抓著影一蹦一跳地回房间去也。
身后的蓝摸了摸脸,宠溺的看著我远去的背影,轻轻地笑了。
[4] 市集
第二天一早,我就爬起来,自己梳洗好,匆匆吃完早餐,就急不可待的拉著影去。
在走之前我们直奔蓝的房间。找他干吗?他是管帐的,不找他找谁,没钱怎么逛街啊。蓝出手也大方,一袋碎银,一大迭的银票,一千多两。唉,慕容家还真有钱。我拿了一些碎银揣到怀裡,其馀的都丢给影了。万一迷路了,我还能雇个马车回去,大部分的钱在影身上,遇到小偷要丢钱也不容易嘛。
本来蓝淮备了马车,我嫌麻烦,有影这个免费交通工具,我就不想受颠簸之苦了。影抱著我,足下一点一点的就飞到老远,看著自己在屋簷上飞舞,两边的景色不断的后退,我感觉就像在坐云霄飞车,虽然我之前24年压根就没坐过那么危险的东东。
没多久就到了市集,我脚才落地,噁心的感觉便涌了上来。看来免费交通工具虽然快而且刺激,但是也太不平稳了。虚软的我斜靠著影,脸色有些发白,影无声地站在原地,一手扶著我,一手给我擦汗。
歇了好一会,我才恢复过来。抬首望著市集上人来人往,身边嘈杂的叫卖声,第一次确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来到了古代。刚醒来时,头裡挤满了慕容月的记忆,自己就像是个外来人,看著慕容月的一切。即使后来有了爹的拥抱,蓝狡猾的笑容,奶娘唠刀的关切声,影毫无表情的脸,只是更让我觉得,这些都是属于慕容月,而不是慕容玥的我。8年,如果我都置身事外,到最后,在离别的时候,我是不是走的更潇洒,更无牵挂一些呢?想到这,心裡一阵惶恐。到底我现在是慕容月还是慕容玥呢?如果现在的是慕容月,那么身为慕容玥的我,存在又为了什么?
我甩甩头,想丢开这些混乱的念头。
肩上一股温热传来,转过头,看著肩膀上影的手,以及影眼裡一闪而过的担忧。我笑了笑,自然地抓住影的手,牵了起来。影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又恢复了,反手紧握著我。影的手很暖,温暖的气息传递到我的手掌。不管我是谁,这手上的温热才是真实的。
两边的小摊很热闹,卖主叫卖声此起彼伏,摊子上多是些小玩意。走走停停,基本上每个摊子都瞧瞧,却什么都没买。更多的只是感受市集热闹的氛围,这让我觉得,我是置身其中,而不是被排除在外。影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侧身挡住拥挤的人群,任由我一路牵著。
晃的差不多了,我便牵著影直奔成衣铺。一进门,掌柜的便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这位客官,你是要买成衣还是布料呢?咱店裡的成衣款式新颖,价格优惠;布料的质量好,又轻又薄,最适合现在夏天穿了。前几日进了新布,是从彤国进货的,这位客官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穿什么都好看,来看看这个,这个呢,是……还有那个呢,是……」
听著掌柜不停介绍的声音,我忍不住瞅了瞅自己,再瞅了瞅影,是我长的像富婆,还是影看起来很有钱?这个掌柜的也太热情了吧。
边上的掌柜仍在滔滔不绝,我满头黑线,完全打断不了,唉,瞧了瞧一旁的影还是面无表情,著实佩服。突然发现掌柜停下来了,瞪大著眼睛看著我们。咳咳,天啊,影竟然点了人家的哑穴。
「那个,掌柜的,我们要几件成衣,他穿的。」我指指影说到,掌柜点点头,转身拿了不少成衣出来,然后直盯著我们。不好意思地看了掌柜一眼,实在受不了你的聒噪,等我们走了再给解穴好了。
我连忙挑了几件,让影到后头试试,一件一件穿给我看看。影不一会便穿了件浅紫色的褂子走出来,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我盯著影不住地点头。
「月主子……」影木然的脸显出些尴尬。
「咳咳,你去换下一件吧。」不知不觉直盯著人家看了那么久,我的脸有些发烫。
影又换了几件衣裳,掌柜在一旁慇勤地拿出十几件成衣出来。看到影的脸色越来越黑,我赶紧挑了其中的几件,再选了几块布料,付了钱,让掌柜送到慕容山庄。不忘给掌柜的解了穴道,才牵著影走了出去。
慢悠悠地晃了一阵,影看了看天,询问到:「月主子,午时了,要用膳了吗?」
我摸摸肚子,是有点饿了,便点了点头,进了附近的一家客栈。
「掌柜的,有包厢吗?」我扫了一眼大堂,问道。
「不好意思啊,这两位客官,包厢都满座了,二楼大堂还有位子,可以吗?」掌柜又点头又哈腰的。
「那就二楼靠窗,比较安静的位子。」我也不为难他。
「好勒,二楼两位!」说完,一个机灵的小二就窜过来带路。
刚坐下,我就发现影站在一边,唉,这孩子阶级观念咋就那么根深蒂固呢。
「影,过来坐。」我向他招招手。
影还是不动。
我翻了翻白眼,「这是命令!」
影这才挪过来在我对面坐下,低著头,目不斜视。我无奈:真是彆扭的小孩。转过头来问店小二:「这裡有什么招牌菜?」
小二一听来精神了,「这位客官,您来这裡是来对了,我们的招牌菜多著呢,有鸳鸯戏水、猴子捞月、子龙脱袍、十里香、雪裡红……」听著小二中间没任何停顿的介绍,我头开始痛了。
「停!」一边大声地出声制止小二再继续,一边习惯性地做了个「stop」的姿势。
「给我们两个素菜,然后来一盘牛肉吧。影,你还想吃什么吗?」影摇摇头。「那就这样。」小二重複了一遍就下去了。
不一会菜来了,影直顾低著头,吃著靠他边上的那盘青菜,其它动都没动。我歎了口气,把摆在我面前的牛肉放到他面前,「影,你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肉。嗯,还是说你不喜欢吃牛肉?」我以前很挑食,鸡肉、鱼肉、鹅肉、猪肉都不吃,只好选了牛肉。
影看了我一眼,默默地夹起牛肉吃起来。我淡淡地笑了。
看著坐在对面的影,想起以前,父母总是很忙,出差的出差,上夜班的上夜班,每次回到家,饭桌前只有空空的椅子,所以很讨厌一个人吃饭,到后来宁愿不吃也不想独自一人吃饭了。老妈总说我不知足,他们那么辛苦为的就是让我过的更幸福。一直很想跟他们说,你们要的并不是我希望得到的。我的幸福很小,只要饭桌前有他们的身影就够了。他们不会知道,也不能理解吧。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叫骂声打断了我,我不禁探出头去看。
[5] 司徒凌天
我探著头看向窗外,下面是一条小巷,看见7、8个乞丐不停叫骂著,边还围著两个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那两个小孩,一个才4、5岁的样子,一个7、8岁左右。年龄大点的男孩护著小的,拳脚基本上都落在大男孩身上。
影也探了探头,问:「月主子,要救吗?」
我本不是多管閒事的人,正想摇头,却瞧见大男孩仰起头来,一双眼睛裡满是愤怒和不甘,散发著野性的光芒,如果不是为了护著人,周围的人早就被撕碎了吧。我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想了一会,丢了个碎银到桌上,「救他吧,影。」
影不到一会就乾淨利落地把人打跑了,我走向前,看到大男孩紧紧地抱著小男孩,警惕地瞪著我,就像竖起了毛的小猫,真可爱。
「你再不放手,他就没救了。」我指指已经晕过去的小男孩说道。大男孩担忧的神色一闪而过,手鬆了松。
「影,我们带他回山庄。」
「月主子,我不能离开你,这是我的职责。」影认真地看著我,一板一眼地说。
「呵呵,我知道。不过蓝怎么可能只让你一个跟我出去,你也发现了吧。你们还不给我出来!」刚说完,四条人影便闪在我面前。
「你们中间轻功最好的一个先回去通知蓝,淮备大夫;再一人带一个,把他们弄回去;剩下的那个跟著我们回去,影,走吧。」
转眼便回到了山庄,小男孩已经在救治中。断了两条肋骨,有一根刺穿过了肺,在医学落后的情况下,只能是回天乏术了。不到1个时辰,小男孩就在晕迷中安详的去了。
大男孩一直抱著他,直到他冰冷,仍没有放手的意思。神情呆呆的,不哭,也不闹,这样反而让人痛心。我上前握著他的手,「我们好好的安葬他吧。」他木然的点点头。蓝找了口小棺材,把小男孩葬在慕容山庄的后山上,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竖了石碑,拜祭好,我拖著他回到山庄,他任由我牵著手,眼神空洞。
之后的几天,他不吃不喝也不睡,只是呆坐著。无论我怎么跟他没话找话说,他都低著头,木著脸,毫无反应。唉,哀莫大于心死啊。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第三天,我一大早衝到他面前,抓著他的双手,直视著他的眼睛说:「你不想报仇了吗?」他的眼睛闪了闪,「你留在慕容山庄,可以唸书,可以学武,然后可以去报仇。但是你现在不吃也不喝,身体跨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他抬起了头,望著我,眼裡有了些生气。我吁了一口气,终于有求生意志了,「所以呢,现在先好好吃饭,好好睡,养好精力,嗯?」他迟疑了一下,略微点了点头。我立刻让人淮备好膳食,他狼吞虎嚥的,几次差点噎著,无奈地拍拍他的背给他顺气,「唉,吃慢点,慢点,没人跟你抢。」
等他吃完了,我让人淮备了两桶热水和一套新衣服,他转身到屏风后沐浴,我走到他房外的石凳上等他。
门开了,他站到了我面前。我发现他还蛮帅的,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黑宝石般的眼睛,虽然年龄小,但是现在就可以预见,长大后一定是个美男子,可惜啊,跟影一样没什么表情。
「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陵天。」
「几岁?」
「8岁。」
哦,比我现在小两岁。「我是慕容月,10岁。嗯,以后我就叫你陵。」
他,陵点了点头。
「你以后就叫我,月。」我眨了眨眼。
「嗯。」
「这裡,凌霄轩,是你住的地方。」
「嗯。」
「你伤好了就跟影学武。」
「嗯。」
我汗,他除了「嗯」就不会回答点别的嘛。看著他毫无变化的脸,我让他回去休息,找人给他看看伤势。好在他之前曾学武,身体条件较好,只是皮外伤,大夫嘱咐修养个把月就行。
可是,凌没躺几天,便缠著影教他练武。影给他念了几段口诀,示范了十几个招式,就让他回去自己慢慢练。凌开始疯狂的练武,除了吃饭,所有的时间都在修炼上,睡的很少。不到几天,人就憔悴了下来。
我知道他的经历一定不寻常,现在他的眼裡只剩下仇恨。恨激发起他的求生欲望,最后却只会毁了他自己。我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念头,心裡不忍看他这样不断摧残自己。奈何凌如今什么都听不进去,我只能在一旁发愁。
一天夜裡,我上茅房。出来没多久便发现自己迷路了。唉,前世是路痴,现在还是没改进。认命地凭著感觉走,发现自己到了凌霄轩门口。转身要走,突然听到裡头一阵压抑的哭喊声,不由自主地走进去,蹑手蹑脚地寻著声响来到凌的房间。
门虚掩著。推开门,看到凌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平时面无表情的脸佈满了泪痕,口裡断断续续地喊著,「娘,呜,娘……呜呜……」我歎了口气,无论白天看起来多么坚强,凌终究是个八岁的孩童。我走上前,一把抱住凌,安抚地轻拍著他的背,在他耳边不停地说,「不怕,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好一会,凌的身体才停止了颤抖,转醒过来。睁开眼,迷茫地看著我,眼神渐渐清明,便整个跳开了,惊讶地望著我,「你,你怎么在这?」
我笑,「我决定了,从今晚开始,我要跟你一起睡。」说完立刻抱著被子躺在床上,看凌还呆愣在一旁,我坐起来扯住他,一起倒在床上,细心地给他裹好被子,顺便给了他一个晚安吻,「睡吧,凌,晚安。」我闭上了眼。
感觉到凌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翻了个身,很快便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我也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半梦半醒,觉得有人掀开被子,一股冷风溜了进来,我抖了抖,「……呜,冷」,谁这么早抢我被子?无奈地睁开眼,看到正要跨过我翻下床的凌,我抬头瞧了瞧灰濛濛的天。唉,勤奋的好孩子啊。
一个念头闪过,好机会呀,立刻爬起来把凌扑倒在床上,用力抱著他,唔,好暖的抱枕啊。凌挣扎著要起来,「我要练武!」我死命压著他,「嗯,我睡著了,我已经睡著了。」凌推了推我,最后只好抓起被子把我们裹好,让我继续睡到中午,饿的不行的我才懒懒地起来用膳。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晚都跑去跟凌挤一张床,睡前给他一个晚安吻,当他是暖枕抱著睡,早上赖床赖到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才让他跟我一块起床。
开始几天,抱著凌,他的身体僵硬的不行,后来渐渐好了起来。而他晚上在我不断地安抚下,也睡的越来越安稳了,恶梦似乎不再来骚扰他。
一个月后,在我的软硬兼施下,凌给了我一个蜻蜓点水的晚安吻。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在听我讲冷笑话时,眼裡偶尔会闪现一丝笑意。我知道,凌并没有放弃报仇,也没有忘记过去不好的回忆。他不说,我也不问。我只是想让他明白,除了已失去的,也该注意眼前的。
好在,凌最后摆脱了仇恨,自己走了出来。
[6] 爹爹
几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每日起床后,便端著一盘最爱的云片糕,窝在一角落看凌练武。无论是影示范,还是凌模仿招式,两人动作都极为潇洒,即使每天只是在一旁呆看著,也是种享受。影对我的怪异行为见怪不怪了,凌刚开始还觉得有些彆扭,很快也无视我认真进入状态。我也乐的天天躲一边看现场功夫秀。
一日,如往常般,我叼著块云片糕,奔向凌练武的场地。却意外地在路上看见蓝斜靠著树,笑吟吟地看著我。这裡是到练武场的必经之地,想必蓝是特地在这裡等我了。这几个月,我很少遇见他,他也不理会凌的事,似乎默许了凌住在山庄,以及跟影学武。今天的蓝还是一身青衣,长髮随意的用带子束著,跟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因为感觉敏锐,长期以来,我很容易看清一个人的情绪,但是我一直看不懂蓝。有时我甚至觉得,他眼睛注视不是慕容月,而是我慕容玥。所以,有意无意的,一向喜欢直视他人眼睛的我,总是不自觉地逃避与蓝四目相视。
我在这边胡思乱想,蓝只是浅笑著,也不打断我。
当我回过神来,抬头发现蓝的笑脸近在咫尺,吓的忙跳开几步。
「哈哈,月儿,你好像兔子啊,哈哈……」蓝掩著嘴,身体还一抖一抖的。
我满头黑线,敢情你是专门来笑话我的。侧著头,避开蓝戏谑的眼神,开口道,「蓝……有什么事吗?」
蓝这才收住笑,淡淡地说,「庄主三日后回庄。」
原来是慕容睿要回来了,几个月没出现,我都快忘了「我」的爹爹了。脑子裡只有受伤那日,焦急的脸,硕长的身影,温暖的怀抱。慕容月的记忆裡,关于她爹爹的事情也不多。想起前世的父亲虽然挺疼我这个女儿,却从来没抱过我,我印象中他给的最多的,应该是那一迭迭的毛主席头像吧。
唉,我怎么又想起以前了呢,使劲甩甩头,不想了,反正也回不去了。转头发现蓝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还有事吗,蓝?」瞥了他一眼,「没事我先走了。」说完立刻跑开,感觉背后有一道探究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我跑得更快了,唉,简直是落荒而逃。
之后的三天,很平静。我还以为庄主回来,山庄怎么也会打扫一番,至少也要摆个接风宴什么的,谁知道一点动静都没有。蓝注意到我疑惑的表情,懒懒地丢给我一句:「庄主不喜欢铺张。」我的嘴角不禁抽搐,有你这样的管家么。不过,我也发现,庄内的婢女和僕人少的可怜,瞥来瞥去就一巴掌的人,每个走路脚下生风,看来也不会是什么小角色。这个慕容山庄果然是藏龙卧虎的。
三日后,慕容睿回来了。本想来个列队欢迎,但是怎么凑也就两巴掌的人,少的可怜,只好放弃了。拽著凌,影在后头紧跟著,蓝则不停打著呵欠走在最后头,到正厅迎接慕容睿。不久,便看见慕容睿两袖清风缓缓地从大门口走来。硕长的身影有些消瘦,温和的目光,云淡风清的浅笑,本来并不出色的容貌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月儿,」慕容睿温柔地牵起我的手,唤道。
「爹……爹爹,」我还是不习惯称一个陌生人作父亲,答应的很不自在。
慕容睿只是笑笑,不知道是没注意到,还是忽略掉我的僵硬。我怎么想都是后者。他牵著我,迳自走向大堂在主位坐下。蓝很不客气的坐在一旁,影和凌都规矩地站在一旁。
「这孩子就是司徒陵天么?」慕容睿瞧见了跟在我身后的凌,问道。
凌垂著头,一声不吭。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凌你也太拽了吧。
我连忙扯扯慕容睿的袖子:「爹,他是月儿带回来的,他很乖的,让他做月儿弟弟,陪月儿玩耍,可以吗?」撒娇的语气使鸡皮疙瘩再一次光临我的整个背脊。眼角不经意地发现凌身形僵硬了一下,头垂的更低了。
慕容睿慈爱地摸摸我的头顶,「月儿想留下他便让他住下吧,但是,」他顿了顿,转头盯著凌,眼裡闪过一抹冷冽,「如果你做出什么对月儿不利的事情,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诧异地看著这个刚刚还温柔无害的人,一刹那出现不容忤逆的威严,即使不是针对我,也被这凌厉的气势给压制住了。果然,无论看起来再怎么平凡,他也是慕容山庄的当家。
「我发誓,」凌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我司徒陵天发誓,终生不做不利于慕容月的事,有违誓言,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说完,凌抬起头,与慕容睿的目光对峙著。僵持了好一会,凌才撇开视线,慕容睿的眼神中也多了一分讚赏。
「我可以帮你完成一件事。」慕容睿收回目光,轻轻地说到。
「不需要!」凌站起身来,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慕容睿笑了,「很好。」回过头,向我伸出手,「月儿,陪爹爹去走走吧。」
我跳下椅子,乖乖地跟著慕容睿出去了。
慕容睿似乎在沉思著,一直往前走,脚下的步子很大。可怜我这十岁的身子,还有短短的腿,一路小跑才勉强跟的上。
他回神,瞧见我跑的气喘吁吁,脸变得通红,歉意地看了我一眼,抱起我,走向不远处的亭子。他轻柔地把我放在石凳上,用袖子给我擦了擦汗,便站在一旁,沉默。
气氛显得尴尬起来,我不免有些紧张:慕容月记忆中的慕容睿,虽然长期不在山庄,相处的时间不长,父女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但是也不至于这么生疏。难道他发现了?我的冷汗冒出来了,他知道了不会把我直接拉出去烧了吧?
心裡已经在搜肠刮肚地找合适的措辞,思考怎样脱身了,慕容睿低沉的声音却幽幽地传来:「月儿,爹明日便启程,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山庄。你有什么事情就找蓝帮忙解决吧。」我鬆了一口气,果然是自己吓自己。不过慕容睿老不在山庄享福都跑出去干些什么呢。
「月儿,为父一生最大的心愿,是编写一本医书。慕容家的生意现在稳定了,爹可以四处游历,济世救人,一来可增加经历,见识更多的疑难杂症和偏方,二来可搜集珍贵药草,就近瞭解它们的习性和用处。」慕容睿难道能看出我在想什么,才刚想到就回答了我的疑惑。
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我只好装出恭顺的样子,说道「爹爹不必担心,月儿会很乖的。」歪著头偷看了慕容睿一眼,这样说应该没错了吧。
慕容睿笑了,却笑的有些黯然。我不解,难道回答的方式不对?他转过身去,而后淡淡地声音飘了过来。
「月儿,放手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更困惑了,他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而后,他再没说什么,牵著我往回走,接著便一起用膳了。
晚上,我在翻来覆去睡不著。慕容睿的话让我有些不安,折腾到半夜,我才沉沉睡去。陷入黑暗前还不住地想:古人的思想咋那么难理解呢?蓝是这样,慕容睿也是这样,唉。
[7] 生辰
无惊无险的,几个月又过去了。凌的武功已小有所成,尤其是轻功进步神速。
我一直窝在山庄裡,每天早上醒来后参观凌练武,下午补个回笼觉,晚上让影去书房拿几本书来看。日子过得虽单调,但并不觉得沉闷。我生性本来就很安静,也没特别想去的地方,所以古代没电脑、没电视、没音响的日子,我还过的挺适应的。
这天一早,蓝把我从被窝裡翻出来,让奶娘帮忙梳洗打扮。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人折腾一轮,然后打包上马车。影跟凌自然而然地跟我上了车。就算我一向没床气,也被蓝的举动弄的很恼火。正酝酿著问候蓝的历代祖宗,蓝笑嘻嘻地靠过来,「月儿,今日是你的寿辰,待会你想买什么告诉我就行。」
我愣了一下,哦,原来是慕容月的生日,难怪。嗯,那我现在是11岁了?我鬱闷地瞅了蓝一眼,算了,看在他那么有心的份上,就暂且不去慰问他无辜的祖宗了。
天气开始变冷了,风呼呼地刮的响,马车裡却很暖和。车裡铺著厚厚的皮毛,软软的,很舒服。车很大,角落裡还有一个小矮柜。蓝顺著我的目光看到了矮柜,便拉开抽屉,拿出一碟云片糕来。我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蓝:没想到他这么细心,连点心都淮备好了。咬了一口,唔,还是温的。
蓝抽出第二层柜子,拿出一个茶壶和几个杯子,把其中一个倒满,递给我。我闻了闻,很惊讶:竟然是奶茶!我从小就喝不惯茶,有点苦涩,在这裡便向茶裡倒很多牛奶,看能不能调出「奶茶」。但是茶跟牛奶的比例一直调不好,所以试了几次就放弃了,改喝白开水。这壶奶茶的比例调的相当好,不但有茶的清香,还有牛奶香醇的味道。不禁想起以前常常独自品嚐奶茶的日子,心裡有股淡淡的温暖。
我疑惑地瞥了蓝一眼,不可能是这家伙弄出来的吧,他有这个耐心吗?
蓝感受到了我的视线,轻微的摇摇头,向前努努嘴。我皱皱眉头,向前面看,发现坐在蓝对面的凌,有些许惊讶。
「凌,这奶茶,唉,是你泡的吗?」我不太确定的问。
凌侧开头,躲避我的视线,不语,神色如常,耳根却红了。喔,凌竟然害羞了,真难得。
我放下杯子,扑过去抱著凌,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你,凌,很好喝,我喜欢。」凌整个脸都红了,挣扎著推开我。我笑了笑,放开他,爬回我原来的位置坐好。看著凌红鸡蛋一样的脸,呵呵,好可爱啊。
不一会,马车便到了集市门口。蓝先跳下车,然后抱我下来。影下来的时候手裡拿著一件浅紫色的披风,仔仔细细地给我穿好。我转过头,看见凌的脸色恢复了往常。我上前一手牵著凌,一手牵著影,慢悠悠地开始逛集市。
今天集市上的人很多,或许是天变冷了,年底也快到了,小商贩都淮备回家过年,想把货都给卖完,叫卖得特别卖力;而不少妇女趁著年底买便宜的年货,不停地跟小商贩讨价还价。熙熙攘攘的声音充斥著整个市集,让寒冷的风也温暖了许多。
我漫无目的地在各处摊子东瞧瞧,西看看。在我左手边的凌,年龄虽然比我小,个子却比我高出半个头,尤其在慕容山庄的半年多来,身体强壮了不少,个头也长了些。现在他时不时侧著身子,护著我,挡住涌过来的人群;而影则在我右边,让我避开拥挤,偶尔还伸出手给我拉紧披风。我的手被握的暖暖的,心裡也被填的满满的。
蓝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三个后面,神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也不与以理会。我只有八年的时间,这样藏著掖著过日子,实在太累了。所以虽然明知道慕容月不识字,我还是让影拿书给我;明知道慕容月很活泼好动,我还是安静地呆在房间裡看书和发呆;明知道慕容月喜欢吃甜食,尤其是越甜越喜欢,但我除了不怎么甜腻的云片糕,其他都不碰。我只是想做回我的慕容玥,而不是名为慕容月的傀儡。
出来的时候是正午,不知不觉,天渐渐暗淡下来。我还没选好生辰礼物,蓝便建议先用膳,我同意了。于是,我们费劲地找了一家较大却不是慕容家产业的酒馆。因为蓝这个慕容山庄的管事在,为了避免麻烦,只好避开慕容家经营的客栈和酒馆了。
一进去,一脸憨笑的小二迎了出来。
「有包厢么?」看了看凌,想起上次就是因为没包厢坐在大堂,我才遇见凌的。
「客官,你来的正好,今天的客人很多,就剩下最后一个包厢了。您这边走。」小二快步在前引路。
进了包厢,我连忙坐下,揉了揉走的酸痛的腿。抬头,发现蓝坐在我对面,凌跟影拘谨地站在一边。我示意他们过来坐下,凌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影犹豫了一会,看了蓝一眼才缓缓在我斜对面坐下。
蓝已经点好了菜,一脸悠閒地喝著茶。菜很快就上来了。凌和影都垂著头,默默吃著,气氛很压抑。我瞪了蓝一眼,平时我跟他们两个吃饭的时候,他们要随意多了,都怪这碍眼的狐狸。
在低气压吓好不容易用完膳,小二收了东西,又上了一壶茶,却没立刻离开。
我疑惑地看著他。
「待会我们这裡后院有个拍卖会,客官如果感兴趣的话,小的可以带路。」小二神神秘秘地低声说到。
拍卖会?反正横竖也没事,我对古代的拍卖还挺好奇的,瞄了一下蓝可去可不去的表情,便让小二引我们去后院。
不多时,我们到了酒馆的后院。千百根蜡烛点在四周,烛光照亮了整个后院。中间摆了十几张桌子,稀稀拉拉的已经坐了不少人。我们坐在边上的一桌,隐蔽性好,又能全观后院的各个位置。
我环视了一下,客人们居然以女客居多,穿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还都是半老徐娘,难道这些就是传说中的老鸨?剩下的男客不是肥头猪脑,就是尖尖的猴子脸,一脸暴发户的样子。相比之下,我们这桌的算是绝色了。看著老鸨们时不时向蓝或者影抛来的魅眼,我笑的快趴下了。蓝还是一脸的无所谓,影的脸色却越来越黑,看来忍功还是狐狸比较深厚啊。
终于拍卖会开始了,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在台上:一颗南海夜明珠,一株红珊瑚,一对翡翠耳环,一幅字画。我看的兴趣缺缺,其他客人热情也不高。
我看的昏昏欲睡,突然被一阵喧闹声吓得坐起来。转头发现其他桌上的人两眼冒光,抬头看见台上不知何时来了将近十个俊秀的少女和少年。他们穿的都很单薄,不少还在颤颤地发抖,惊恐地看著台下。敢情这裡还卖人?
拍卖的人刚起价,下面叫价的声音便此起彼伏。我冷冷地看著。凌攒著拳头,一脸愤恨。蓝则玩味地浅笑著,笑意却未达眼底。影依然毫无表情。很快,台上的少年就被瓜分完了,有的神情麻木,有的低低的抽泣著,有的惊恐地死命挣扎著。我撇开脸,不忍再看下去。我知道,我救的了一时,却救不了所有的人。他们有些是穷苦人家卖的子女,有的则是罪臣之后,因为没到14岁而未被连坐。
噁心他们猥琐的嘴脸,我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却听见一阵抽气声传来。
[8] 红衣少年
我站起身,正打算离开,忽然一阵抽气声传来。
转向台上,一抹红色的身影缓缓走上前。修长的四肢,一双凤眼慵懒地垂著,白玉般的脸上带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红色外衣随意地套在身上,走动时半遮半掩的露出白皙的双腿,让人浮想联翩。他抬手拢了拢头髮,眉眼轻轻一挑,显出无限风情。
我皱眉,男生长成他那样,还真是妖孽啊。
台下的人呆愣了一阵,便开始叫嚣著竞相报价。红衣少年大大方方地站著,没有瑟瑟发抖,没有一丝惊恐,俯视著台下,垂著眼,仍掩饰不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不知道是嘲笑台下丑态百出的人,还是讥讽正站在台上的自己。
这少年有意思,我轻轻地笑到。临危不惧,识时务,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他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脸色红润,而之前那批少年少女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血痕,面色苍白。
我咬了咬下唇,思索了一会,看向蓝。「我要什么你都买给我,还算数吗?」
蓝优雅地拿起茶杯,笑著点了点头。
「那——我要他,」手指著台上。
蓝右手把玩著茶杯,漫不经心地问:「月儿,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吗?」
我点点头。
「那你买他回去做什么?」蓝拿起茶杯,浅尝了一口。
我用手托著头,想了一会,吐出两个字:「暖床。」
「咳咳……」
「啪!」
「卡!」
蓝被还没完全嚥下的茶水呛住了,不停地咳嗽;凌手一抖,可怜的茶杯做了自由落体,四分五裂;影还是面无表情,手中的茶杯却捏碎了。
我瞥了他们三个一眼,有那么惊讶吗。我以前体质阴寒,没想到换了一个身体还是这样。这几日天气转冷,晚上常常睡的手脚冰凉,裹多少被子都没用。那个红衣少年在寒风裡穿的单薄,却一点没发抖,应该很耐寒,适合当人体暖炉。加上性格又那么有趣,啧啧,我有些期待以后的生活。
在我们这桌混乱的同时,那厢已经开始拍卖了。
主持刚说起价一百两,台下不满的声音一片:
「之前的才十几二十两,这个价也太高了!」
「就是,而且这个还是罪臣之子,这个数也太坑人了!」
「看样子就知道没调教过的,啧啧,不值啊!」
「……」
主持摆摆手,示意台下的客人稍安毋躁。
「各位客官,说句公道话,他可是赫赫有名的君家之后,夙国第一才子和第一美女之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呢,」主持「嘿嘿」一笑,把手伸入少年的衣襟裡,在他胸前用力地捏了一把。
「嗯……」红衣少年皱著眉呻吟了一声。低沉的嗓音酥酥麻麻的,台下已经有人忍不住喷鼻血了,留口水的数不胜数。
「我,我二百两!」前桌的一胖子擦了擦口水,使劲嚷嚷。
「我三百两!」旁边一瘦猴脸也不甘示弱。
「四百两!」一浓妆艳抹的老鸨娇声喊道。
「五百两!」隔壁桌上一个少爷模样的人自认风雅地甩甩扇子,加入了战局。
……
「一千两!」后桌一精瘦老头声音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主持笑得眯起了眼。
「薛员外一千两,还有人给更高价吗?」听罢,薛员外的头仰的老高,神情很是得意。
我望了蓝一眼,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清清喉咙,「咳咳,一千五百两!」
主持一听乐了,转头看到我,打量了一番,一脸小心翼翼,「小姑娘,我们这裡要当场给现钱的,那个……」眼尖地瞧见蓝从怀裡掏出一迭银票,立刻打住,谄笑道。
「这位姑娘一千五百两,有更高价么?」那个薛员外对著我吹鬍子瞪眼的,却没吱声。
红衣少年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便又垂下了头。
「好,一千五百两,成交!小姑娘,他是你的了,嘿嘿!」主持一路小跑过来,拿过银票,迫不及待地数了起来。数完后,还一脸暧昧地靠过来:「啧啧,小姑娘真是艳福不浅,好好享受啊!」末了,对著红衣少年吞了吞口水。
我越过他,迳直走向高台前面,向红衣少年伸出手,「我们回家吧。」
红衣少年怔了怔,转而笑了,魅惑众生。他利索地跳下台,握住我的手。我牵著他,走向马车。
上了马车,发现车裡的气氛很怪异。影和凌坐一侧,蓝、我和红衣少年坐在另一侧。一边表情冰冷,一边笑得诡异。红衣少年紧靠著我,几乎是挂在我身上。
看著红衣少年有些敞开的衣襟,想起刚才的情景,我把手伸进去,抚上了他的前胸。红衣少年愣住了,僵直了身体。
「他刚才摸你这裡?」轻声地问。
他回过神,抓住我的手,向右移到了心口。「是这裡。」
我用手拍了拍,又用袖子擦了擦那裡,才满意地抿了抿嘴,「回去再洗洗就乾淨了。」
红衣少年收起笑容,认真地盯著我。一瞬间又挂起戏谑地笑脸,趴到我身上。我转过身,在他怀裡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抱著他。唔,好暖和。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小孩子的身体就是容易疲倦,想当初我去疯狂购物,逛七八个小时都不是问题。
在他肩窝裡蹭了蹭,我埋首在他胸口闷闷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君飞绝。」
「几岁?」
「十二。」
「嗯」,我迷迷糊糊地应到。「绝……以后……慕容山庄就是你的家……」还没说完,我就浑浑地睡去了。朦胧中,有人温柔地挪动了我一下,让我睡的更舒适。而后头顶传来一声歎息,一双手搂紧了我。
[9] 梦
眼前,一片喜庆的红色挂满了大堂。模糊的身影交错著,嘈杂的声音从各处传来,嗓音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大堂中间,笑得灿烂眩目。身边有一红衣少年,面向那名女子,手舞足蹈地跟她谈笑著,引得女子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裡是哪裡?他们是谁?我为什么在这裡?
我疑惑地站在一旁,大堂裡宾客们的身影与我擦肩而过,有的竟从我身上穿过去。我拼命地呼喊,却没有人发现我,也没有人理会我。
这是我的梦么?是我在梦裡,还是梦中有我?
我下意识地走近那名女子和红衣少年,瞪大著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脸。无论多么靠前,甚至看的到少年袖子上金色的花边,和女子手上紫色的手镯,他们的脸还是缥缈的毫无真实感。
听的见他们交谈的声音,却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这时,一个男僕举著托盘走来,盘上有一些点心和杯子。女子拿起一个杯子,向少年举杯示意后,一饮而尽,带著隐隐的笑意。少年嘴角上扬,手伸向托盘,似乎想要回敬女子。就在那时,托盘底一抹闪亮刺向少年。
我惊呼:是一把匕首!
就在那时,女子飞身扑向少年,匕首直直地刺入女子的左胸。不远处的人发现了异常,迅速飞身过来制服了男僕。女子缓缓倒下,少年跪在地上,托著女子。女子侧身靠著少年,只露出半边脸。少年一脸伤痛和自责,鲜红的血染满了女子的衣襟,沿著手臂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大堂突然变得很安静。宾客们或诧异,或惋惜,或木然,看著几个少年悲拗地跪倒在女子身边。
女子的唇轻轻地抖动著,一黑衣男子慌忙侧耳上前,好一会,黑衣男子怔了怔,忧伤地看向女子,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女子笑了,恬静的笑容久久地荡漾,平凡无奇的脸却风华绝代。晶莹的泪珠顺著黑衣男子刚毅的脸无声地落下。红衣少年紧紧地抱著女子,失声痛哭。白衣少年的泪在眼眶打转,却拼命忍著不让它留下来。蓝衣少年垂著头,双拳紧握著,无视指甲刺进手掌,鲜血淋淋,眼底的仇恨汹涌澎湃。
望著女子垂下的手,我心底歎息著又一个生命离去了。走上前,想哀悼一下已逝之人。俯下身,却突然看清了那女子的脸:熟悉的眉眼,平凡的脸,眼角那颗很小很浅的痔,那不就是慕容月的容貌么!
我吓得大叫起来。
「……月,月,醒醒……月!」焦急的声音时远时近地传来。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支离破碎,淡淡远去。
费力地睁开眼,绝一脸担忧地抱著我。茫然地看著绝,和他那身红衣,脑裡闪过梦中的红衣少年:我最后是为了救君飞绝而死的么。死死地盯著他,一个邪恶的念头一闪而过:如果现在杀了绝,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呢!垂下双眼,忍不住唾弃自己,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自私自利了,甚至为了不能实现的梦而去伤害无辜的人。
绝看著我不语。瞧见我坐起身来,温柔地把我搂在怀裡,用被子将我们两个裹的严严实实的。我靠著他,温暖的气息隔著他的衣襟传递过来,心裡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个少年,一身红衣孤傲地站在拍卖台上的他,还是在寒夜帮我驱除寒冷的他,我想,直到最后,我也不能狠的下心去伤害他。
窗外灰濛濛的,离天亮似乎还长著。我仰起头,看著绝近在咫尺的美丽容颜,怔住了。直到绝低沉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才回过神,脸有些发烫。
「月,要继续睡吗?」绝清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嗯」,我闷闷地应了一声。
绝迟疑了一下,皱了皱眉,低声问到:「月,做恶梦了吗?刚才你看起来很害怕,又很绝望。」
我盯著他的脸,沉默。
气氛有些尴尬,绝扯出一抹苦笑,「如果月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勉强。」
我转过身,背靠著他。「我……如果我说刚才我梦见你要杀我了呢。」感觉到背后一瞬间的僵直,轻轻地歎息声飘来。
「月,你真的只有10岁吗?生性如此多疑。现在,我君飞绝什么都没有了,是你慕容月给了我一个家。我是不会背叛我的家人的。」侧头看见绝悲伤的神情,不由乾笑了一下,说道。
「跟你开玩笑的啦,别当真啊,绝。嗯,我们继续睡吧。」
我「呵呵」地傻笑,躺回床上。绝侧身躺在我身边,宠溺地拨开我额头上的发。
「睡吧。」
我应了一声,闭上双眼。突然想起什么,半坐起来,在绝的额头落下一吻。绝惊讶地看著我。
「这个呢……能让人做美梦,或者一觉到天亮,嘿嘿。」忍不住给了绝一个晚安吻,因为他说的,我们是一家人。
绝的丹凤眼一闪,在我额上也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睡吧。」
我闭上眼,脑裡依然闪现著那个模糊的梦境。看来阎王并没有食言,托梦告诉我的死期和死亡原因。梦境模糊是因为时候未到么,而且只有在我生辰的晚上才看的到。阎王真够狠心,每年都提醒我一次,我狠狠地在心底唾骂无良阎王,才沉沉睡去。
[10] 美人如斯
转过身,伸出手揉了揉眼睛,一接触到被褥外面冰冷的空气,不禁打了个冷颤。一个温暖的物体贴近了我,我不由向它缩了缩。转念又感到困惑:「我的床上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强迫自己睁开眼,整个愣住了。
绝色的容颜,似笑非笑,一手支起头慵懒地斜卧著,红衣被压的有些许皱褶,衣襟敞开,乌黑如绸缎般的髮丝披散著,其中几束垂落在锁骨上,更衬的胸前大片白玉般的肌肤性感诱人。
美少年动了动,衣裳顺著他的动作缓缓脱落,露出白皙圆润的右肩。我捂著鼻子,心裡无限感慨:这小子,一大早就引人犯罪。果真是妖孽啊!
我作了个深呼吸,决定无视他,迳自跳下床。熟练地穿好衣服,用冷水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回头,发现绝紧盯著我。
「怎么了?」我帮自己倒了杯水,随口问道。
绝收回视线,也慢慢穿戴好。举手投足,从容不迫,高贵优雅。美人果然是美人,连穿衣这么小的事情都能做的如此有艺术感。
他一把拿走我的茶杯,在一旁坐下。「这水太凉,别喝了。」顿了顿,柔若无骨地靠在我身上。「你一个慕容山庄的大小姐,穿衣梳洗竟然无人服侍左右,还喝隔夜的冷茶,能不让人惊讶么。」他修长的手拢了拢我梳的有点零乱的头髮。
窘迫地抓住他的手。这身体的头髮太长了,我跟心灵手巧又沾不上边,只好随意绑起来。
绝拉起我,坐到梳妆柜前,拿起木梳,细细地打理起我的长髮。不一会,就灵巧地梳了个漂亮的髮型。
「你的手真是灵巧!」我由衷地称讚道。
绝的眼神黯了黯:「以前……常常帮娘梳头。」
我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尴尬和忧伤。
「叩,叩。」蓝推门而入。
「月儿,终于起来了。」眯著眼看看绝手中的木梳,和我难得服服帖帖的头髮。蓝别有深意地笑笑,便转身打了个手势。两个黑衣人抬著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后面还跟著两个拿著几匹布料的婢女。
打开箱子,各色衣物。蓝的眉一扬,示意绝去挑选。
我满头黑线地看著绝选在一边的衣物和布料:暗红、赤红、朱红……唉……
我捏了捏太阳穴,「你就不能选点别的颜色么?」
绝回眸一笑,「月儿不是喜欢我穿红色吗?」眼裡满是促狭和狡捷。
「随你,」我淡淡地说,而后朝向蓝,「让绝住在隔壁的……嗯,绝尘轩吧……」
绝立马扑过来,「月儿,你怎么赶我走,我昨晚的表现不好么?」说完,还不住地往我身上蹭了蹭。
看著他一脸怨妇样,自然而然地说出让人误会的话,我彻底无语。「你是自己走过去,还是让影丢过去?」我歪著头,对他痞痞地笑了笑。
绝跳开好几步,瞥了一眼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影,便迈著优雅的步子随著蓝出了房间。
看了看终于安静下来的房间,我吁了一口气,伸了个懒腰,回头对影笑道:「早安,影!」然后朝著门外道:「早啊,凌!」凌沉默地走进来。
对他们的沉默已经习以为常。
「凌,你的早练结束了?」接过凌递过来的茶壶,嗯,好香的奶茶。
抬头发现凌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说便出去了。转头,影只是看了我一眼,招呼没打,就「休」地消失了。
困惑地眨眨眼,他们这是怎么了?
吃完林么么端来的云片糕,走出我住的步月轩。一阵悠扬的琴声隐约传来,我循著乐音,停在绝尘轩的门口。
步入,一幅美图让人移不开视线:庭院中,一红衣少年倚琴而坐。冬日寒风,丝丝扬起少年垂顺的长髮。修长的手指轻抚著身前的古琴,幽雅的琴声缓缓溢出。温柔如水的目光,恬淡的神情,似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即使不通音律的我,也能感觉到琴曲相当有难度,且充满弹奏者的感情。
思起那个拍卖的人对绝的形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看来不假。
一曲终了,绝怔怔地看著古琴出神。转眼瞥见我,立即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月儿,你怎么来了都不叫我?」
我皱眉,「不想笑的时候就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苦笑,「这一路上,只要我对著他们笑,就没有人会为难我,习惯了。」垂眼,「你会鄙视我么?」
「不,」我牵起他的手。坐在寒风中,他的手竟然还是温热的,连忙把自己冰凉的手塞进他的掌心裡。「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逃不开,死要面子只会让自己受更多皮肉伤罢了,不能改变什么。我就是看上你懂隐忍、识时务才带你回来的。」
他揶俞地盯著我,「还以为月儿是因为我的容貌才买我的,呵呵」一手勾著我的肩膀。
我拍开他的手,「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绝无奈地耸耸肩,「伺候你啊,月儿。」
我瞪了他一眼,「说正经的,……出事之前你想过要做什么吗?」
「……做官……」好一会,绝才低低地说。
「现在还能做么?」我靠著他坐下。
他漫不经心地搂著我,「不行,奴籍的我是不能参加朝试的,除非……」
我仰起头,「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愿意收养我,向朝廷上缴高额的赎金,去除我的奴籍……但是不会有人愿意这样做的。」言罢,绝自嘲地笑笑。
我沉默了,看著绝落寂的神情,思绪万千……
[11] 信鸽
接下来的几个月,我时常托著脑袋,苦苦思索:这短短的八年裡,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呢?本想弄个天翻地覆,快意人生,顺便留下烂摊子气气阎王。但是一年就这样无惊无险地过去了,只是多了两个同居人。凌每天早上天刚亮就开始练武,持续到用午膳,下午呆在凌霄轩钻研兵法和各种阵法;绝每日抚琴、练字、下棋,偶尔缠缠我,日子过得悠閒自得;影早上与凌切磋并指点一番,下午便被我遣去培训和整顿月卫,毕竟这个组织存在时间短,且人员杂乱,我让影按每人的武功、才能、经验和气质归类,方便以后执行任务。因为人员众多,鱼龙混杂,影每天都拖到晚膳才回来,我也不让他守夜,早早遣他去休息。蓝更是忙的难得见到人了。
整个山庄就我一个人无所事事。虽然日子过得很惬意,不愁吃不愁穿,渴了有人泡我最爱的奶茶,冷了有人为我加衣,庄内各处总摆著我喜欢的云片糕。这几个月的反省,忍不住唾弃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前世的我虽然懒散,起码是独立自主的新一代女性。而且琴棋书画都沾了那么一点边:
琴——钢琴,学了两个月,怎么说都学会了两首经典曲子:《欢乐颂》和《两隻老虎》,后来下定决心要学一首完整的钢琴曲,老师听了不禁热泪盈眶,说那是不可能的,我只好放弃了成为钢琴家的梦想;
棋——除了军棋,其他的棋我都会。尤其是跳棋,杀遍天下无敌手,但是其他的就惨不忍睹,几乎从来没赢过。学围棋那阵子,跟我下过棋的人,说我不是天才就是混蛋。棋路至今没人瞧的出头绪来……倒是背了不少古今中外优秀的棋谱,绝碰巧看到了我无事默写出来的几个棋谱,如获至宝,楞是呆在房裡研究了半个多月,吃喝拉撒都在裡面解决。而且以后每次看见我都两眼放光,索要棋谱,唉。
书——我的字嘛,见仁见智,褒贬各异。学了两年书法,平时的字很一般,但是抓起毛笔写的就完全不一样了,连师长瞧见了都不免夸奖一番。可惜平时用的都是签字笔、圆珠笔,毫无表现的机会。
画——学了整整一年绘画,最拿手的是素描,尤其是人物素描。曾将肖像画作奶奶的寿辰礼物,栩栩如生的画像让在场的宾客讚赏不已。但是因为过于写实,奶奶脸上的皱纹画得太好了,奶奶气了我好长一段日子。
我歎了口气。这样看起来,我只有毛笔字可以拿的出手了,可惜我这慕容山庄的大小姐,一不用处理账本,二无需记录庄内各事,三没练字的习惯。总结起来就是:没有用武之地!
再者,前世酷爱研究历史,中国历史相当的熟悉,尤其是古代史。但这裡根本不属于任何朝代,知道中国古代历史的发展也毫无用处。
我失望地趴在花园的石桌上,百无聊赖地盯著不远处的亭簷发呆。
突然发现亭子边上停著一个白色影子:鸽子!我惊喜地跳起来,养鸽子,我怎么没想过呢。
这裡的人还是依赖马匹传递消息,但是马匹需要的饲料、信差住宿和粮食的花费都很大,信息传递也远比信鸽慢许多。我曾见到慕容山庄一家南方的布庄在交货前遭遇洪水,快马加鞭送信来要求指使。等蓝赶到布庄,受损情况更加严重,处理起来更棘手,那笔生意也泡汤了。
心动不如行动。我慢慢踱著步子,边思考,将计划想的更周详些,才走向蓝的院子。
蓝听了我的想法,毫不犹豫地遣了人在偏院建了几个鸽子棚,买了一百隻白鸽安置好。末了,蓝笑得高深莫测:「月儿,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我淮备离去的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盯著蓝的笑脸,慕容睿走前也跟我说过相同的话。我甩甩头,不想了,发展我的鸽子计划去!
之后的日子,我全身心投入到养鸽子的事业中。鸽子的喂食、鸽子棚的打扫都是我自己亲历亲为。已是初夏,鸽子棚通风不好,气味很重,我便从之前的早晚打扫一次,改为一个时辰一次。我整天忙得不亦乐乎,日子过得很充实。果然女人是不能没有自己的事业,我得意地想。
绝看我每天忙裡忙外,好奇地跑来鸽子棚,却被裡面的气味熏得头晕眼花,连带说话也离我五步以外。凌和影想帮忙,我摆摆手,让他们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转眼秋天来临了。鸽子开始换毛,棚裡满地的羽毛,打扫起来很费劲。联想到这段时间是我来这个世界后最充实的日子,就更加卖力地清扫了。中间陆陆续续有五隻鸽子病了,我立即将它们隔离,最后这五隻白鸽相继见阎王去了。于是,我越加注意鸽子棚的清洁和白鸽饲料的洁淨。
忙乎了两个月,白鸽的毛换好了,也长大了不少,飞行也训练的小有所成。我便寻思著测验一下结果。
让人运了五隻鸽子到邻县慕容家旗下的一家客栈,让其在五隻白鸽腿上绑上纸条,放飞它们。原来需要一天的日程,结果五隻鸽子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众人诧异不已,只有蓝似是意料之中,淡淡的一笑,便吩咐下人将剩下的九十隻鸽子分配给较远的分店,每家店五隻,轮流做信鸽。再遣人买来两千隻鸽子,专门辟出一大块空地搭建鸽子棚。随后要求我写下养鸽子的注意事项,就不再让我插手养鸽子的事情,说我偶尔去巡视一下就可以了。
我极度不满,不是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蓝点了点我的鼻子,轻笑,月儿这次做的很好,现在这件事做完了,该做别的事情了。
于是,我又回到了百无聊赖的日子。常常一个人坐著发呆,冥思苦想我的下一个重大事业。
鸽子的圈养进行的相当顺利,人员事前经过简单的培训,请来的人手又足,鸽子的存活率很高。我也就渐渐减少去探视的次数了。
但是没想到,养鸽子竟然成为慕容山庄一门新的生意。不少商人、地主,甚至朝廷都向慕容山庄听说了信鸽的事,争相来买,以便更迅速地传递信息。蓝把每隻信鸽的价格抬的很高,且禁止他们私人圈养,理由是担心鸽子送信的质量,再者我慕容月是发起人,有权保留养鸽子的独门技术。
就这样,慕容山庄垄断了信鸽产业。不久,传至其他两国,信鸽变成传递信件最主要的工具。慕容月的名字就这样传遍了三国,不少文人甚至撰写文章讚颂我这一伟大贡献。顿时,我莫名其妙的名声大噪。
没想到我的突发奇想使我扬名三个国家。但是最直接后果就是,这个冬天我十二岁的生辰,拜帖前来祝贺的人是往年的几倍之多,商人、文人,甚至朝廷命官都有。寿筵应酬宾客,一桌一桌地敬酒,累得我晚上一沾床就梦周公去了。蓝和影因为一整晚帮我挡酒,也早早地睡去。
我在入睡前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再缆麻烦的事情上身了!
[12] 月影
梦魇还是如期而至。依然是红色的帐幕,欢庆的场面,突如其来的匕首,不顾一切地挡刀,悲切的气氛,落泪的少年们。突然,火光围绕,鲜红的火焰吞噬著大堂。宾客们、少年们身影变得模糊,逐渐消逝。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我不是回去了吗,为什么会感受到这股涌来的火热?
好热……我呻吟著,喉咙乾渴,嘶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格外突兀。
谁,有谁在么?谁带我离开这灼热的地方吧……
一股拉力,我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冷香让人安心,心情不可思议得平静了下来。
我拼命挣扎著睁开眼睛,却只是徒劳。火势不断地蔓延,发出狰狞的笑声……是谁,离开……快离开这裡……
「呜……」仓惶地惊醒,冷汗早已湿透后背。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搂著我,我迷茫地看著身侧这双手:在梦中似乎也有这么一双手拥著我……我昏昏欲睡,每年的预知梦总要折腾我整整一晚,第二天总会疲惫不堪。
不舒服,呜……不安地动了动,一双手温柔地帮我调整了睡姿。空气中似乎有一缕清幽的冷香,若有若无……唔,真好闻……
冷香!我一个激灵吓得翻身坐起。
「……影……」我怔怔地看著半躺在身侧的人。
影从容地坐起来,伸手理了理我睡的有些凌乱的裡衣。「你做恶梦,叫不醒,抱著我。」
脸很自然的红了,充分理解影的惜字如金:人家好心叫醒沉浸在恶梦中的我,却被我死抓著不放,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转念又想,那个冷香是怎么回事?
「唉……影,你用什么沐浴的?……不是,你身上很香……所以问问……香水?」但是这裡有研製香水的技术么。
「……泉水……」影皱著眉,在身上嗅了嗅。
呵,影这个小动作真可爱……但是我却笑不出来,那股熟悉的冷香,梦中的情境……我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张开眼,直视恭敬地站在一旁的影,「你还记得当初的誓言么?」声音裡有丝不确定的颤抖。
影眼神闪了闪,立刻单腿跪在地上,「影不曾忘记!」
吁了口气,「很好……」我张开双手,仰头倒在床上,「……我累了,你去休息吧。」
迟疑了一下,影走上前,俯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我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空空的房间,飘来一句浅浅地低喃「晚安」。额头上似乎还留著那柔软的触感。
愉悦的微笑,连影都被我潜移默化了……
天还没亮,我怔怔地看著帐子细细回想。那个持刀的下人,慕容山庄戒备森严,普通婢女都有一身好武艺,如果没有人帮忙,是不可能带著凶器潜进来而不让人发现。而且幕后的人不可能只是为了刺杀红衣少年而如此煞费功夫,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我一向不是个主动的人,敌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我不想离开的不明不白,也不愿意那些人藏在暗处伤害影、凌和绝,甚至威胁到慕容山庄。
天刚亮,我就召影来商榷月卫的事情。即使不能在离去前清楚敌人的计划,但是至少,让留下来的人有能力发现事实。我相信,月卫将是个重要的工具。
我让影把月卫改名为月影,将月影分为暗部和情报局两个部门,前者专司暗杀,情报局顾名思义是搜集各类情报。暗部由部长统率。将五分之四的人员归入情报局,只留极少精英归于暗部。情报局的人员以两人为一组,二十组为一队,十对为一连,暂设三个连,各队各连都有相应的队长和连长,三个连长直接对影主负责。然后分批潜入夙国十三个州里最大的客栈、茶馆、赌场和妓院,负责搜集和整理信息。而慕容影将是月影的影主,月影裡的所有人都必须听命于他一个人。
前面的部分,影只是提出月卫人数可能不足,我让他在慕容家设立的义务学堂裡,挑选骨骼较好、灵活懂变通或有特殊才能的孤儿加入。但最后的部分,影极力反对。他认为,影主本该由我承担。
我翻了个白眼,我走了岂不是群龙无首,那还不乱套了。
「咳咳,月影本来只是负责我的安全,并没必要听令于我。相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我,影的实力有目共睹,更适合担任影主,」影还是一脸不赞同,我笑笑,「他们听你的,你现在听我的,有什么区别呢。」影这才勉强答应了。
月影的改造有条不紊地进行著。两个月后,影召见了三个连长以及暗部的部长。我本来不必参加,影硬是拽我过去。我明白他的心思,无非是想让下属清楚,表面影主是他,我才是他们真正的主人,唉,影有些地方很固执。
三个连长,一个是儒雅的书生,一个是虎背熊腰的大汉,一个是妩媚的少妇。暗部的部长竟然是个刚满十四的少年,听说武功只略逊于影。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们五人讨论的过程中,四道视线不时扫向我。我安分守己地垂著头,一声不吭,却竖起了耳朵听得仔细。他们果然是人才,一针见血,言简意赅,月影通过几年的经营,想必会成为影有力的帮手,这些人也许会成为影的知己。
那么,当我离开的时候,影必然会努力去寻求真相,而不是孤单的自怨自艾了,甚至置身于火海轻生了。抬眼看著影,我心裡暗暗想到。
[13] 举贤
我的生辰过后,又迎来了新的一年。这一年的大事莫过于是开始。夙国的举贤制度与科举相似,每三年一次,作用都是选取能人异士,为国效劳。举贤首先在秋季举行乡试,十三岁以上身家清白的学子才有资格参加,在第二年春十三个州同时举行州试,州试结束后两个月,每个州选取前三名,送往紫州,由皇帝亲自主持殿试。这是入仕的踏板,众多学子年复一年地埋头苦读,为的就是能够金榜题名,平步青云。
过完年,已经是二月,寒冷的冬天过了大半。我披著厚厚的外衣,踏著积雪,深浅不一的脚印延伸到绝尘轩。我站在门外,抬头看了看,二更天刚过,窗内还有隐隐约约的烛光。白天,绝还是没心没肺地笑著,教我用古琴弹几个简单的小曲,偶尔与我对弈,指点一下我的书法,惟独对举贤的事绝口不提。
绝的奴籍至今仍没办法解决,慕容睿愿意出钱,并收养绝,但条件是,绝今后必须留在山庄,辅助我。绝的志向不在经商,只得婉拒。
三更天了,烛光仍在摇曳。身上有些寒意,影递给我一个手炉。抱著手炉,身上很快暖了起来。我对影感激地笑笑。
曾经想过让月影去乡府、州府的户籍所在处偷出绝的户籍正本和副本,可惜皇宫裡也有户籍副本,前面的还容易解决,皇宫则不可能潜入,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庞大的户籍库中找到绝的户籍。最终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不是没想过伪造户籍,虽然能解决当前考试资格的问题,可是如果以后绝身居高位,这将是致命的把柄。绝的实力不容置疑,日后必定有所作为。我只能否决这个议案。
慢慢地来回踱著步子,脚冷得有些僵硬。轻轻地歎了口气,又下雪了,一片一片的雪花随风飘舞,我痴痴地看著落在手心的雪渐渐溶化。收回手,瞥了一眼绝尘轩裡微弱的光亮,我默默地往回走:还有半年的时间,办法总会有的……
过了几天,慕容山庄来了一位稀客:蓝州的州长。在夙国,十三个州都以颜色命名,紫州为皇城所在地,然后依次是红州、金州、青州、蓝州、茶州、澄州、玄州、白州、灰州、褐州、锭州和兰州。其中以紫州、红州和蓝州实力最强,最为繁华。慕容山庄如今就处在蓝州境内。
蓝州的州长才到而立之年,八字鬍,眼底精光一闪,不愧是夙国三大州之长。在最短的时间内从月影处拿到了关于这位州长的资料。不拘小节,热衷对弈,尤喜围棋。我笑了起来:如此机遇,真是可遇不可求。
州长来此是为了信鸽的事,由于下属出了差错,运输途中不少信鸽染病死亡,只好再次採购和亲自监督。
商讨完毕,用完膳,我提出要与州长下棋。命人取出州长最喜的围棋,运用背诵过的棋谱中的路数与之对弈。果不其然,州长对我的棋路相当感兴趣,我赶紧趁火打铁,「我的棋艺是庄内的一个少年传授的,我才学了点皮毛,他的棋术好的很,与大人对弈不知鹿死谁手呢。」顿了顿,我歎息,「只可惜啊……」
「可惜什么?」蓝州长身长了脖子。
我暗笑,上钩了吧,表面仍一脸惋惜,「只可惜他受家族牵连,被判终生为奴。纵使棋艺再高,此人这等身份怎么能与大人切磋呢?」
州长听罢,仰头大笑,「哈哈……在下岂是此等迂腐之人,快有请。」
不一会,绝一身蓝衣走了进来,头髮整齐得一丝不苟。我讚赏地对他笑了笑。
绝走上前,恭敬地作了辑,「见过大人。」
我适时开口,「大人,这就是我刚跟您提到的,君飞绝。绝,这是蓝州的州长大人。」
州长眯起眼,「果然后生可畏啊,呵呵,来,我们下一盘。」
绝也不推辞,迳自落座。我对他使了个眼色,绝眨了眨眼。
州长先执黑子,绝执白子。这盘棋下了整整两个时辰,两人下子的速度越来越慢,战局十分激烈,最后,以州长略胜半目结束。
州长看起来相当尽兴,笑容满面。
我连忙派人取了琴。「大人,绝不但棋艺了得,琴艺更是厉害。这不,让他为您弹奏一曲,权当休息?」
州长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才淡淡地应道,「也好。」
曲声渐起,时而犹如春风,时而激昂猛烈,时而委婉伤感,时而欢快愉悦。琴声悠扬,喜怒哀乐,人生百味。
琴声一止,鸦雀无声。
许久,州长才回过神来,「好,好。此曲只应天上有啊!妙啊!」
我朝他一拜,「大人,月儿在此冒昧请求……」
州长摆摆手,打断了我。「我明白,这孩子是个人才,为奴实在是夙国的损失。」
「那么,您的意思是……」我欣喜地抬头。
「嗯,不过我蓝州的信鸽……」州长果然是老狐狸,唉。
「没问题,以后您订货,我保证第一时间先送去给您,还给您算便宜些。」我立刻很狗腿地回答到。
「好,贤侄女果然爽快。那么我也不含糊,明天一早让他到我府上吧。」州长笑眯了眼,春风满面地走了。
绝兴奋地扑过来,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轻轻地拍著他的后背,如释重负。
第二天,绝随著州长,到乡府完成了手续。我才知道,原来有州级以上官员推荐,不但能立即除掉奴籍,还不用交赎金!我无语。
不管怎么说,绝终于脱离了奴籍,有资格参加三年一度的举贤。
[14] 身世
三月,春意盎然,百花齐放,在寒冬中疲惫僵硬的身子终于得到舒展。
这天,天气很好,我决定出去走走。月影的运作已经进入轨道,绝的户籍也得到了完善的解决,我放鬆了不少。我以影现在是影主的身份,不可经常露面,且月影的具体事宜也需要他亲自监督为由,只带了凌出门。绝为了秋季的乡试,正埋头苦读,连抚琴、下棋和练字的时间都减少了,可见他对乡试的重视,我也就不打扰他了。
凌最近有些心事重重,前段时间,我一直烦恼绝的事情,对他有些忽视。这次出门也想让凌散散心。
难得的好天气,这阵子阴雨绵绵,潮湿得让人难受。这天太阳终于露了脸,街上的行人笑意浓浓,出门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用午膳的时候,我选了第一次与凌相遇的那家客栈。
刚落座,就听到内堂阵阵喧哗。
我招来小二,「裡面怎么了?」
「这位客官不常光临吧,」小二笑眯眯地介绍到,「我们客栈每隔一天都有一次说书,说起这位说书先生,相当的有名,不少隔壁乡城的客官都慕名而来。这不,才刚开场,裡面就快满座了。两位客官要进去听听么?」
电视裡古装剧的说书先生都不是普通人,不是世外高人就是武林高手,我倒是蛮好奇的。
步入内堂,真如小二说的,人头拥挤。好不容易在一角落找到空位,才坐下,那位传闻中的说书先生便缓缓走上台。
炯炯有神的双眼,灰白的长鬚,同样灰白的头髮,脸色红润,一身白衣,手执一把纸扇。这老先生还真有世外高人的气质,我寻思到。
老先生把扇子往桌上轻轻敲了敲,台下立即安静下来。
「对各位的到来,老夫不甚感激。今天看到台下来了不少新面孔,老夫就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敝姓独孤,筱国人,周游列国,有幸来此,与各位分享老夫途中见闻。」说完,向台下作了个辑。
「刷」的一声打开折扇,独孤先生便开始徐徐道来。
「上次谈到筱国与夙国的边境风光,这次,不得不讲讲夙国驻守边关的第一大将——司徒将军!」司徒?我瞥了一眼凌,他的脸色不变,但唇抿得紧紧的。
「……彤国在三国中国土面积最小,彤国人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个性残酷,且全民参军。平时百姓耕地畜牧,自给自足,战时无论老弱病残、妇人小孩都是军人。十二年前新君登基,此人残暴非常,狼子野心,妄图吞食毗邻的夙国,将夙国国土纳入彤国版图。……夙国上下极度震怒,皇上立即调兵遣将,但彤国全民为军,生性凶残,骑术了得,多次出兵输多赢少。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当年刚满十八岁的武状元主动请命,征讨彤国。皇帝立刻封其为统帅,前往边境。三个月后,初战告捷,彤国受重创。半年后,彤国大军卷土重来,十万大军压境。那时,司徒将军麾下只有五万将士,形式严峻。敌多我少的情况下,司徒将军临危不惧,针对彤国大军战线长的弱点,採取各个击破战术,彤国再次大败,且元气大伤,十年内不可能再力挽狂澜。这场战役后,龙颜大悦,司徒将军被受封为夙国第一大将。就这样,时年二十的司徒成为夙国最年轻的将军,威名远播……一年后,皇上赐婚,有夙国第一美女之称的兰宁公主下嫁司徒将军。听说兰宁公主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知书达理,有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当时司徒将军已有一位正妻,为了对皇室的尊重,公主被扶正,那位正妻为二夫人。不久,二夫人诞下一男婴。将军满心欢喜,公主也欣喜万分……两年后,二夫人再次诞下男孩……三年前,二夫人突然病逝,二子下落不明。司徒将军悲痛不已,一夜白头,贴身带著髮妻的牌位再赴边境,至今未归,留下公主独守空闺,真是可怜这如花美人啊……」
「啪」,只见凌的右掌被茶杯碎片刺得鲜血令令,一脸冰冷,满眼怒火。
我轻轻佻出碎片,用手帕包扎好。凌任我摆弄,毫不在意,双眼死死得盯著台上。
站起身,绕过木桌,我牵起凌的左手。「我们去医馆。」
垂下眼,凌反手紧紧握住我。一路无言。
我很清楚,在第一次遇到凌时,我就知道凌有自己的故事。他不说,我也不问。现在看来,凌拼命练武,熟读兵书,是受了他爹爹的影响。凌是敬重司徒将军的,却也不能原谅他。
到了医馆,大夫仔细地取出残馀的碎片,上了药,叮嘱伤口不能碰水。付了诊费,我仍牵著凌,往慕容山庄走。凌一直低著头,由著我拉住他往前走。
离开闹市,不一会,我就完全辨不清方向了,不禁感慨:俺真是天生的路痴,前世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四处张望了一下,这裡是个小树林。我纳闷:慕容山庄附近有树林的么?
拼命回想著,一直很安静的凌忽然抱住了我。
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凌,躬著身,把脑袋缩进我的肩窝。我默默地回抱他。
好一会,凌的声音才闷闷地传来。「……他说的不对,我娘不是病死的,是生生的被公主找人打死的……她诬陷我娘背著爹找男人,说我和弟弟都不是爹的骨肉……娘死不承认,她就,就把娘活活乱棍打死了……我和弟弟逃了出来,四处藏匿……后来交不出帮费,被乞丐围殴……之后就遇到你了……」
我安抚地摸摸凌的头,「那你爹爹不管?」
「……爹常不在府中,对公主也只是以礼相待。公主一直对娘冷嘲热讽的,常常故意为难,娘也不与她计较。但公主一直无所出,对娘甚是怀恨在心,趁著爹驻守边境,对娘痛下杀手……爹一直没来寻我两兄弟,外人对我娘的死只道是病逝,后来我才知道,皇上压下了事情,爹碍于皇家的颜面……爹他放弃了我们两兄弟……呜呜……」凌抽泣的呜咽声低低的,感觉到肩膀的湿润,我搂紧了他。
不管表面多么坚强,凌也只是个十岁的孩童。亲眼看著娘亲被活活打死,保护不了弟弟,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相当沉重,凌压抑了许久吧。
过了很久,凌才止住泪。我抓起袖子在他脸上擦了擦,凌的双眼红红的,脸上有些不自然。
「凌,别忘了,你现在有我,有影,有绝,还有蓝……知道么?」
凌怔了怔,而后笑了。眼裡流光异彩,薄唇浅浅地上扬,璀璨夺目。
他的笑也感染了我,阳光下的两人,手牵著手,一脸灿烂。
「……月,我们回家吧……」
「好!」
凌抬头扫了四週一眼。
「……月,你还真是路痴……慕容山庄在西面,你怎么跑到东面来了……」
「啊……」我一脸尴尬,「……可是地球是圆的……」我滴咕。
凌莫名其妙地瞥了我一眼,我「嘿嘿」一笑,牵著他往另一面跑去……
[15] 赴宴
相隔了两年多,慕容睿回到了慕容山庄。
依然平淡无奇的脸,浅浅的笑容,两袖清风,孤身一人,风尘僕僕。对他突然归来,我感到一丝惊讶,蓝则一脸见怪不怪。
梳洗一番后,慕容睿来到前厅。我和蓝已经落座,蓝悠閒地品著茶,我倒显得有些侷促不安,毕竟慕容睿是我名义上的爹爹,但是至今我仍不知要如何与之相处。
慕容睿一来便开门见山,「这次回来是因为我收到聂家宴请的请帖,月儿,我打算带上你一同前往。」聂家?我绞尽脑汁,毫无头绪,慕容月对聂家似乎没有印象。「聂家家主是为父的结拜义兄,十年未曾见面了,难怪月儿没印象。这次聂家家主第二子週岁,特地邀请为父携家眷前往。」慕容睿依然在我疑惑的瞬间就立刻给我答疑。
「庄主,蓝已经打点好一切事宜,在此愿您一路顺风。」蓝放下茶杯,向慕容睿恭敬地说到。
「好,辛苦你了,蓝。」慕容睿转向我,「月儿,你淮备一下,午膳后我们便出发。」
晕头转向地回到步月轩,林么么已经帮我收拾好了细软。我无语,古人的办事速度真有效率。也不禁愤愤地想,古人真专制,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让我说。
这时,凌走了进来,背上挎著一个包袱。
「凌,你这是做什么?」我用下巴指指他背后的包袱。
「我跟你去,」凌随意地坐在我身旁。「影有事走不开……」还没说完,一个黑影突然窜到我面前,我吓得倒向一边,凌眼明手快地接住我。定眼一看,是曾有一面之缘的月影暗部的部长。
我怔了一下,诧异不已。「影走不开,所以派他跟去?」凌略微点了点头。这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寒」,暗部之首吐出一个字,朝我点了点头。唉……这算是打招呼么?
带著一大一小两个少年,我们出发了。我坚持让寒坐进马车。慕容睿看见他们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不在意。我如释重负。
托著脑袋,我寻思著刚上车时慕容睿介绍关于聂家的事。聂家在蓝州比邻的金州,世代从医。到了这一代,由于家道中落,聂家家主只好弃医从商。慕容睿因生意与之认识,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便结拜为兄弟,在商在医相互学习。而后,慕容睿四处游历,两家仍以书信来往。
听到两家原本想指腹为婚,我吓得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好在聂家长子今年才不过九岁,不然我可就莫名其妙地嫁人了。
望著窗外,我颓废地趴在车窗上。在蓝州的路程相当顺利,就在到达蓝州和金州的边境上,遇到了传说中的强盗。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原来强盗的开场白是相似的,我瞭然地点点头。
还没听强盗汉子说完经典对白,一个黑影闪过,还没看清,十几个大汗便一个接一个地飞向道路两旁。我揉了揉眼,寒已经回到了马车上。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这个小小的插曲就闭幕了。我们的马车继续前进。
进入金州的领土,明显让人感觉到蓝州与金州的差距,尤其表现在车道上。蓝州的路相当平稳,金州的路似乎多年未修整过,凹凸不平,连续几天的暴雨,马车常陷入泥沼中,寸步难行。最糟糕的是,我竟然晕马车。想当初,我不晕车,不晕船,不晕飞机。来到古代,没想到会晕马车,吐得我七荤八素。每隔一段时间,我总得下马车,稍作休息。因此,路程耽搁得更厉害了。
原本半个多月的路程,我们硬是走了整整一个月。到达聂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宴会该结束了吧。
歉意地看了一眼慕容睿,他一声不吭,温柔地抱我下车,我已经颠得手脚发软,头晕眼花了。凌在一旁扶著我。一行人迈向聂家。
奇怪,我四处张望了一下,聂家大门口一片喜庆的红色,大红灯笼高挂,但竟然连一个守门的人都没有。虽然聂家设宴,或许已经撤宴,但连通报的人都没,实在是有违待客之道啊……
慕容睿望著虚掩的大门皱起了眉头,推门迳自走了进去。我们紧跟其后。
聂府裡蔓延著诡异的气氛,安静得连虫鸣声都没有,完全没宴会该有的热闹,甚至没有撤宴时整理的声响。走在最前面的慕容睿不断加快步伐。
「……血腥味……」寒在身后幽幽地呢喃。我心一紧,担忧地看著前方已经小跑起来的慕容睿。
终于来到后院,我气喘吁吁地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的险些跌倒。下意识地想伸手挡住身后凌的视线,一隻手更迅速地覆上我的双眼。我轻轻地拉下凌的手,握住它,「我没事。」
转过身,慕容睿一脸苍白,双肩不自觉地抖动著。
眯著眼,我看著眼前的一片血海:喜庆的帏幕被扯得七零八落,桌子倒的倒,翻的翻,老人、小孩、妇人、男人,都倒在血泊中,身上有明显的刀伤。不少人睁大双眼,死不瞑目。看的出部分人有逃跑的迹象,但并没有成功,倒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是谁跟聂家有血海深仇,在宴席上如此的大开杀戒?
慕容睿默默向前,一个一个地把脉,探鼻息,神情黯然。
我让凌带上慕容家的信物速去请金州州长过来。
凌犹豫,「这裡危险,我不要离开你。」
「凌,你的轻功最好,事不宜迟,耽误不得!」凌这才转身离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抽泣声。回头,一群官兵手持火把,涌进后院。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穿官府,瞪著我们,大喝到:「大胆凶徒,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他直气得吹鬍子瞪眼的。「这位大人,你见过杀了人,还乖乖地呆在原地等人捉的凶徒么?」顿了顿,「再请教一下,您是哪位?」
「本官乃是此地乡府的乡长。你们就不能是偷贼喊抓贼么,哼!」乡长不屑地反驳道。
「那么,大人,我和我爹都不懂武,这裡将近千人,您老认为凭一人之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如此却不惊动他人么?就算可以,那么,请大人告诉我,能僱人做的事,我有必要站在此地露面么?」我正视著乡长,不卑不亢地分析道。
「你……你……」乡长手指著我,脸气得通红。「无知孩儿,难道你们就不能雇很多人来,不放心,回过头来确认,然后被本官逮个正著吗?」
我皱著眉,不得不承认,这个乡长想像力相当丰富。不愿与他争辩下去,我默默地转身。
「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这都只是您老的猜测,请提出证据!再说,乡长未收到通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才值得深究,不是么?」瞥了乡长一眼,无视他发青的脸,我走向慕容睿。他神情木然地蹲在一处已经很久了。
在他面前,躺著一对男女,男人侧身挡住女子的身体,背后有一个伤口,从左肩一直延伸到腰部,女人的胸口有一个刀口,手上还抱著个男婴,男婴的脖子上也有一个小伤口。三人的血乾渴,可见已是死去多时了。
不经意得扫视了周围,发现男子的左手臂挺直,无名指直直的向著一处。顺著男人的手指出的方向,我看到角落的一个大木箱。我拉著慕容睿退开几步,示意寒打开木箱。裡面竟躺著一个八九岁的少年,一身红衣,身上乾乾淨淨,没有血迹,无任何伤口,脸色红润,恬静的如睡著一般。
「云儿……」慕容睿喃喃地说著,快步上前,把起脉来。
寒在我耳边轻声道,「……没有气息……」
听罢,我有些黯然。却见慕容睿面有喜色,从怀裡掏出一个小木盒,拿出一颗紫色的药丸,喂入少年的口中。不到半个时辰,便见少年手指动了动,有了鼻息。乡长吓得连退几步,脸色苍白如雪,直道:「诈尸……诈尸……」
门口传来一阵喧哗,金州州长来了。
我走上前,向州长简略地介绍了情况,并指出那少年便是唯一的倖存者。期间,乡长总打断我的话,认为我的解释是一派胡言,不可尽信。寒朝他冷冷地扫了一眼,乡长立刻闭了嘴。
说罢,金州州长点了点头,示意他瞭解聂家的情况了。随即封锁了现场,找来仵作,验明死者身份和死因。一系列处理交代完毕,州长将我们一行人,包括仍昏迷不醒的少年,领进州府安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