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1-18

Jassica: 步月 16-25

[16] 噬月

金州州长把我们带到州府,详细地询问事情的经过。说到少年没了鼻息,却在吞食了一颗紫色的药丸后活了过来。慕容睿解释道,「这是紫金丹,丹药一紫一金,金色为假死药,紫色药丸为解药,是聂家家主多年前所制。这世上除了家主,就只有我手上有这丹药。」

「如你所说,是聂家家主事先让长子服用了假死药,并藏匿在木箱中,才逃过一劫?」金州州长若有所思。「这表明,聂家家主早已预知到今晚的惨剧了。」

州长踱来踱去,沉思著,「究竟聂家跟谁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聂家世代从医,救死扶伤,为商后恪守本分,不可能得罪人,更何况与人结仇呢!」慕容睿显得有些激动。

「……那么,现在我们只能等待少年醒来,再作打算了。」州长停下步子,无奈地说到。

这时,一个婢女匆匆跑来。「大人,那少年醒了,但是……」婢女欲言又止。

慕容睿赶忙向外跑去,我们紧跟其后。

来到不远处的厢房,两个官兵把守著门口,见到州长连忙打开门。床上,少年一身的红衣已被换下,白色的裡衣显得少年的脸色更为苍白。少年呆呆地坐著,眼神空洞,我们一行人走近他,仍毫无反应。

慕容睿一脸沉重,上前把脉,仔细检查。而后,轻轻地歎了一口气。「大人,云儿可能是目睹了宴会的惨状,受到巨大的刺激,心智……」说到最后,眼眶一红,他背过身去。

州长大惊,「这可如何是好,聂云是唯一的目击者,这……」

一旁的乡长大声嚷嚷:「州长,慕容家的人这么巧合的在现场,他们一定是犯人。这慕容睿不知道喂了聂云什么邪药,让他神志不清,大人,不要相信他们的一派胡言,妄想开脱罪名!」

我斜眼盯著这位大嗓门的乡长,「乡长大人,这么说的话,您老也很巧合地到达现场,如果我们有嫌疑,那么您老也不能撇清关系,是不?」

乡长的脸涨得通红,「胡说……你,你们别想岔开话题……」

州长听了我们的争辩,开口问到,「慕容一家是受邀赴宴,那么乡长是为何去聂家呢?」

「下官……这个……那个……」乡长支支吾吾,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噹啷」一声,慕容睿正扶著聂云躺下,一个紫色的袋子从聂云怀裡掉了出来,发出清脆的声音。慕容睿一动不动地直盯著从袋裡掏出的镯子。

淡淡的紫色,晶莹剔透,在烛光下闪现著异样的光芒,镯子表面似乎显现著似有似无的图案。

回头,发现看见这镯子的人脸色突变。州长大惊失色,乡长两眼放光,慕容睿眼裡有著化不开的浓愁。

我疑惑地盯著那个紫色的镯子,这其貌不扬的镯子有啥问题?

「这镯子名为『噬月』,据说有灵性,能认主,带上后便不能取下来。传说带上这镯子,百毒不侵,有人说镯子裡面有一个藏宝图,也有人说这镯子能使人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寒在我耳边低语。

「无稽之谈!」我很不以为然,古人真是迷信。转念一想,「难道,那些杀手的目标是这镯子?」

慕容睿一声不吭,似是默认了。

能认主的镯子,看起来是蛮漂亮的,但是就为了这么个镯子,杀害宴会上数百人,实在不值。瞥见乡长仍直勾勾地盯著镯子,就差没流口水了。「……乡长,您老还没交代,为何这么晚取聂家,所谓何事?」我一步一步地走进他,直视他的双眼。

乡长看我气势汹汹地靠近他,退后了两步,吞了吞口水,一言不发。我仍慢慢地走向他,视线未从他的双眼离开。

「还不说!」我突然大喝道,乡长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我说……这个,今天傍晚,有一伙黑衣人来到我府中,给了我几大箱金子,让我对聂家的事一隻眼开一隻眼闭……我,我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噬月』,我以为他们只是偷,没,没想到,他们竟然把所有人都杀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慕容睿满眼通红,一把抓住乡长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你这个狗官,为了那金子,竟然置我义兄不顾,纵容那些人残害聂家!狗官,我要杀了你!」

州长赶紧让官兵将满脸杀气的慕容睿拉开,乡长吓得直哆嗦,被两个官兵拖去大牢。

慕容睿紧紧地拽著拳头,过了好一会,情绪才平静下来,「州长大人,我想收养聂云做慕容家的义子,领他回去。」

州长看了一眼木偶般的聂云,歎息道:「这孩子的情况也问不出什么了,明天就让他随你离开吧。」

「谢大人!请大人务必找到杀害聂家上下的凶手!」慕容睿恭敬地作了个辑。州长摆了摆手,应了一声。

第二天,我们便带上聂云出发。颠簸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回到了慕容山庄。一路上,慕容睿用尽了各种药物,聂云仍无任何起色。

看著慕容睿越来越黯淡的脸,我有些不忍,「爹,让我试试吧。」

他惊讶地抬起头,「月儿,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我想用催眠术,让他忘记那段不堪的回忆,但是……」虽然学过,但是我一次都没用过,也不知道聂云是不是受暗示性很强的一类人。

慕容睿面有喜色,「月儿,那就试试,为父已经没有办法了。」说完,立刻拉著我进了聂云的房间。他还真放心,对一个还没到十三岁的孩子说的话深信不疑。

我让所有人都离开,保持室内绝对的安静,且无论裡面有什么声响,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我坐在聂云的床边。首先,在聂云的耳边用平静的语气一遍又一遍的轻声说,让他放鬆再放鬆。然后,直视著他的双眼,不停地道,「你现在只听到我说的话……只听到我说的话……听著,忘记,忘记你在宴席上看到的……忘记,全部忘掉……」他有些抗拒,神色痛苦,双手抱著头。

我使劲聚集精神,仍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忘掉……忘掉你在宴席上看到的……忘掉……忘掉……」逐渐地,他放弃了反抗,双手垂下,眼神有了一丝清明。

「现在,你觉得很疲倦……很疲倦……闭上眼……闭上眼……你慢慢睡著了……慢慢睡著了……」

聂云渐渐闭上双眼,倒在床上,呼吸平稳。

我吁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过半个时辰,就累成这样,催眠术果然很消耗精力。拖著疲惫的身体,我挪到门口。

一直在外面守著的人立即围向我。慕容睿想衝进房裡,我拉住他,「聂云刚睡下,你晚点再进去……」还没说完,我便支撑不住倒下了,眼角瞥见两个身影奔向我。



[17] 云儿

悠悠转醒,睁开眼,凌的睡脸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眉毛微微皱著,似乎睡的很不安稳,侧著身,紧握著我的手;绝托著下巴,在不远处的桌上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抬头望了望,天才刚亮,我竟然晕睡了这么久,该有五、六个时辰吧。

「……月……」耳边传来低低地呢喃。正欲伸手摸平那皱著的眉,凌一把抓住我的手,猛地睁开了双眼。

我愣了愣,笑了,「早,凌!」

「……早……」凌怔怔地盯著我,忽地手臂一伸,拥我入怀。「……月……」

「怎么了?」他的脸埋在我的肩窝裡。

「……」凌紧紧地抱著我,温热的气息引得我脖子有些发痒。

「咚!」绝的头滑下手臂,撞到桌面上。他先是迷茫地睁开双眼,揉了揉额头,似乎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转头瞧见我,瞪大眼睛,跳起来,疾步过来一把扯开凌,扑向我。

「月,你终于醒了,呜呜呜……你晕睡了这么久,我好担心啊……呜呜呜」绝仰著头,一双通红的丹凤眼眨呀眨的,一脸夸张的哀怨神情。唔,好可爱啊!

忍不住在绝的脸上亲了一口,才想起古人注重礼节,尊崇「男女授受不亲」的原则,有些埋怨自己一时衝动。却瞥见绝摸著刚被我亲过的地方,傻傻地笑著。逮到我偷看的视线,绝的丹凤眼向上一挑,眼裡闪著璀璨夺目的光芒,魅惑人心。我的脑袋立马当机,呆呆地看著这绝色容颜慢慢地贴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喷洒在我脸上的鼻息。

突然,绝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然后被凌拽著衣领扔下了床,在床下一动不动。

我尴尬地跳下床,看了凌一眼,却见凌的眼底闪过著一丝懊恼,而后他递给我一杯温水。

接过杯子,道了声谢,盯著地上的绝:嗯,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功夫?

看了看凌,他悠閒地捧起一杯茶,慢慢地品著;再看了看绝,天刚亮,地上还是蛮冷的。硬著头皮扯了扯凌的袖子,朝绝那边努了努嘴。

「哼!」凌撇过头,甩开我的手。无语,凌竟然也会闹彆扭。我无奈地向绝丢了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绝哀怨地朝我抛了个魅眼。唉……

回头瞧见凌侧著头向我靠了靠,我疑惑地盯著他,他瞥了绝一眼,又向我靠了靠。歎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在凌的脸上印了个吻,他得意地一笑,顺手解开绝的穴道,拖著僵硬的绝出去了。

我望著天:古人的小孩都这么早熟的么?

刚梳洗好,慕容睿便遣人来叫我。

「月儿,为父打算收养云儿为义子,以后他便是慕容云,你这个做姐姐的,要好好照顾他。」慕容睿轻敲著桌面,淡淡地陈述著他的决定。

「爹爹,月儿知道了……那么,爹,让云儿继承慕容山庄可好?」聂家经商多年,虎父无犬子,相信聂云,不,慕容云加以时日一定能把慕容家经营的很好。

慕容睿有一瞬间地愕然,很快收起了情绪,「月儿……你不愿意继承爹爹的生意么?」

「爹,月儿对经商不感兴趣,再说,女儿家抛头露面也不方便。云儿从小在聂家,对经商熏陶要多些。好好地栽培他,往后必定青出于蓝。」交给我,不过几年就得交给云儿,还不如一开始就给他。何况,我还想继续过我的逍遥日子呢。

慕容睿沉默了许久,神情有些黯然,「……既然月儿志不在此,为父也就不勉强了……我累了,就这样吧。」

我默默地退了出去。这样对慕容睿,对我,对慕容家都好,不是么。

走向慕容云住的云若轩。不知他的情况如何,我有些担忧,毕竟他是我第一个使用催眠术治疗的患者。

步入云若轩,便瞧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床上,怔怔地盯著手裡的东西。

「云儿……」拨开他额上的髮丝,我轻声唤道。他抬起头,清秀的脸,双眼沉静,深不见底。心底不由歎息,变故果然能使人迅速蜕变成长。「还好么?」

「嗯,感谢慕容小姐救命之恩,云儿没齿难忘。」末了,还向我拜了拜。

慌忙地托起他,紧握著他的手,「云儿,刚刚爹说了,以后你就是慕容云,慕容山庄的继承人,往后不必对我行大礼,我们是一家人了。还有,叫我月就可以了。」

慕容云诧异地盯著我,「这,这怎么可以呢。慕容家收留我,对我已是大恩,这让我继承……这个……」说到最后,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笑笑,「云儿,你喜欢经商么?」他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但我并不喜欢,也不擅长。而且……」我在这裡的时间也不长。

「而且?」他歪著头有些疑惑。

我摸摸他的头,「而且,我觉得云儿很聪明,以后一定能把慕容山庄打理的很好。」

慕容云的脸上飘过两朵彩霞,腼腆一笑,「云儿会努力学习,不辜负庄主和……月的希望!」说罢,一脸坚定。

我点点头。不经意扫过他的手,「听说『噬月』能认主?可是这镯子看起来很普通。」

慕容云使劲地摇头。「爹说过,不被『噬月』承认的人,是带不下这个镯子的。不信你看看。」他抬起右手,左手把镯子递过来。我目测了一下云儿的小手和镯子的半径,怎么看都是能带进去的,便把镯子套进云儿的右手。难以置信,竟然带不进去,镯子好像突然缩水了。我拿起镯子翻来覆去地细看,楞是没发现端倪。

「爹爹曾说,『噬月』是用灵山上的雾石所製,能够自由变幻,而且坚硬无比,想用刀剑劈开它也是不行的。」云儿在一旁解释道。「要不月……你也试试?」

我模糊地应了一声,随意把「噬月」套进左手,反正肯定是带不进去的。

唉……云儿瞪大双眼,我的嘴角有些抽搐。两人直瞪著我左手上的「噬月」。

「……云儿,真的拆不下来?」我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

云儿呆呆地点了点头,「只要主人不死,都拿不下来的……」

「那,如果主人被人杀死了,这个就能拿下来了?」背上不禁冷汗渍渍,我可不喜欢被人追杀的生活。

「……不,只要有人带上了『噬月』,世人就不能危害它的主人,不然会被『噬月』咒杀,下场凄惨……」云儿终于回神,抓著我的左手东瞧西瞧的,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月,听说每代『噬月』的主人都是能人异士……」

唉,像我这样从地府直接上来的人算不算是异士……

看著镯子发出荧荧的淡紫,和一旁显得异常兴奋的云儿,我心底哀歎道。罢了,只要这个镯子不要给我带来麻烦就好。



[18] 请君入瓮

自从云儿来到慕容山庄,各色人等纷纷拜帖前来会面。光明正大来的人多,趁著夜黑风高来的人也不少,甚至在步月轩亦常能听到声响。后来才瞭解到,最近夙国广为流传,聂家唯一倖存者聂云入赘慕容山庄,改名为慕容云,将传家之宝「噬月」作为定情信物送与慕容山庄大小姐——慕容月!

听了影的报告,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人的想像力还真丰富,十二岁跟九岁……不过半真半假,倒是蛮有说服力的。无意识地翻弄著左手上的镯子,这东西真会惹麻烦。转念一想,照这么说,消息裡并未提到「噬月」已认我为主,所以他们才争相过来,希望有幸成为这镯子的主人。

「影,让人传出消息,『噬月』确实在我手中,而且仍未认我为主。还有,把月影的人从步月轩中撤出百尺之外。」杀害聂家上下的凶徒肯定会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这个诱饵够吸引人了吧。思至此,我很是得意。

「月……这太危险了……」影紧皱眉头。

「就这么决定了……影,你该更相信月影的能力……」瞪著手上的罪魁祸首,我漫不经心地说到。

「……是,影这就去办。」身影一闪,眼前便空空如也。

用过晚膳,我早早息了灯,等待不速之客,为难得的刺激倍感兴奋。才躺下,一个黑影从窗外窜进来,迳直扑向我。

我大惊,还未作出丝毫反应,来人已把我扑倒在床,紧抱著我。唉……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味。

「……凌?」我低低地询问道。

「嗯……」边说著,凌将我拉进床内侧的阴影裡,手臂仍环在我腰上,一脸严肃。「月,不要单独冒险。」

我从来没想过要珍惜这条生命,因为知道,无论这八年如何,不到最后的那一刻,我都不会死。可是这态度却让身边的人担忧。我自私地要求影绝对不能轻生,自己却常常做出危险的举动。腰上的手臂紧了紧,我安抚地拍拍凌的背。「……我会的,凌。」

在他怀裡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沉沉地睡去。

半夜,从一阵声响中惊醒,抬头发现凌正跟三个黑衣人纠缠。心下一惊:幸亏凌在,不然我睡得那么沉,被人偷袭一点防备都没。

凌以一对三,显得有些吃力。我环视附近,拿起床下的小板凳,床边的杯子、茶壶,一个劲地往黑衣人身上扔。三人轻易地避开了,其中一人还轻蔑的「哼」了一声,是女子的声音。

扔完了,我悠閒地坐在床上,数起手指头来。「……三、二、一!」

「休」的一声,将近十个黑影从窗外飞进来,凌退回到我身边,侧身挡住我的身影。

房裡迅速安静下来。影竟然将暗部前十给带来了,有够小题大做的。

「……月主子,怎么处理他们?」影单跪在我面前,恭敬地问道。三个黑衣人瞪大双眼看著我。

我歪著头,思索了好一会,「这裡有牢房么?」摘下面巾,两男一女,看起来都是相当固执的人,真难办。

「有,属下立刻去办!」影右手一挥,身后十个人影跟三个黑衣人的身影便消失了。

「影,把他们三个分开关起来,明天我亲自审讯。」顿了顿,起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夜深了,去休息吧。」

「……是,影告退。」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第一次审讯犯人,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步入大牢,终于相信传说中的牢房确实相似。昏暗的长廊,刺鼻的气味,虫鼠横行,杂乱无章。慕容山庄的地牢荒废多年,破旧异常,腐臭四处皆有。三人的牢房隔得很远,这也是我特别吩咐的。

我首先踏进了女黑衣人的牢裡。她倔强地曲坐一角,冷冷地盯著我。对于她的无礼我回以浅笑。遣人将其绑在椅子上,蒙上了双眼。过程中,她一声不吭,我倒开始有些佩服她。

「我这裡有颗药丸,你是要我让人撬开你的嘴巴,还是自己吞下去?」站在她身前,我颇为诚垦地询问道。

她自觉地张开口,我迅速地把药丸丢了进去。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不禁低笑起来,「别担心,这个不是毒药,只是让你的身体暂时失去知觉罢了。接下来我想你给我解疑,但是我知道让你听话有难度,所以呢……」

我拿出一根筷子,轻轻地在她手上一划。「所以呢,我在你的手臂上划一个小口子,让血慢慢地流出来,直到血流尽为止。」摸了她的脸一把,「你的血看起来蛮多的,我们有非常足够的时间等你……」

「哼,你休想得逞!」女子大声叫嚷,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受过专业训练的我当然不会错过。

「是么,我很期待。」说完,瞧了瞧影不知道从哪搬来的长椅,我拉著身后的凌坐下,靠著他开始闭目养神。

「……滴答……滴答……」在空旷安静的牢房裡,微小的声音特别的刺耳。我仔细地观察著女子的神情。

不到一刻钟,她的脸色开始发白;接著,身子轻微的抖动著;而后,整个人变得僵硬,垂著脸,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说,不……不要继续了……我说,我说!」女子从低声轻语,突然神经质地叫嚷起来。我立即让人在她手臂上用布随意地包扎了一下。

「请说。」我作了个请的姿势,虽然她看不见。

「我……我们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只是派了个人来联繫我们。是他告诉我们,聂家有『噬月』……说事成之后,『噬月』归我们,他什么都不要,说他只不过跟聂家有仇,还借给我们很多高手……那晚,我们本想抢到东西就跑,那些高手却二话没说,把晚宴上的人,都,都杀了……那些高手到处找,都没找到『噬月』。而后听到有人来,我们就离开了……怀疑那个人是利用我们借刀杀人,我们回去便质问他,他派人只说我们办事不利,老大嚥不下这口气……所以我们今晚来了……真的,其它我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真的……」断断续续地说完,那黑衣女子还是喃喃自语。

糟糕,玩过火了,她的精神像要崩溃了。立刻让人点了她的睡穴。扫了眼旁边的小水桶和漏斗,把筷子递给影。「下面两个也照样如此,我先回去了。」步出牢房,我猛打著哈欠,睡个回笼觉好了。

牢裡。

「……她真是有趣,是吧,媚娘?」书生一手拿著纸扇,儒雅地浅笑。

「是啊,的确有资格做月影的主子。」叫媚娘的女子妩媚一笑。

「哈哈……老粗我第一次看到不见血审问还这么有效,哈哈……」旁边一粗壮汉子豪迈地大笑道。「老粗我算是服了她啊。」

「待会我也亲手试试,咯咯……」媚娘掩嘴一笑,足下一点,向牢内飞去。另外两人也不甘落后,立刻飞身紧随其后。

如果我知道情报局的三位连长如此看好我,我一定高兴得晚上睡觉都会笑吧。

午后,影前来汇报了另外两人的供词,相当一致。只是其中一人怀疑那人是朝廷中人,且知道接线人是谁。派出去寻找接线人的影卫很快来报,接线人已遭杀害。

线索就这样断了,朝廷的人……我寻思著。朝上如此猖狂之人应该不多,但这人心思缜密,做事小心,不容易抓住他的狐狸尾巴。我让月影继续调查接线人最近接触的人和常去的地方,寻找蛛丝马迹。

月影领命去了。

接下来整整一周,梁上君子继续络绎不绝地造访,我不胜其烦。情报局的三头目却拿著我的小把戏玩的不亦乐乎,对于每晚不断出现新玩具倍感兴奋。我把人全部交给他们处理,三头目整天眉开眼笑的。

渐渐的,来人减少了。我适时散佈消息,宣告世人「噬月」已认主。白天、晚上登门的人这才开始销声匿迹。

至此,「噬月」事件算是了结,除了没能抓住幕后的指使者。还有就是三头目时不时来步月轩,向我请教「有趣」的审问方法。交谈甚欢,相见恨晚,最后四人倒成了忘年之交。

发觉自己渐渐溶入到这个世界中,往后的日子开始值得期待了,不是么……



[19] 三元

秋风瑟瑟,万里无云。三年一度的乡试即将开始。众多学子在这半月中更是彻夜苦读,在路上也常看到埋首在书中,摇头晃脑默念的读书人。

绝这一个月虽然仍谈笑风生,但看的出来,相当紧张不安。我让他写了一个时间表,将一天的时间划成几个部分,按部就班。我完全是把高考时的处理方式教给了绝。就著时间表,劳逸结合,绝的效率也高了许多。每晚我在监督绝按时睡觉时,还简短地鼓励他:「你是最棒的!」「我对你有信心!」让他增强自信心。

乡试前的最后一个月,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绝尘轩度过的。在绝读书时,我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书;他休息时,我就给绝弹奏他教我的几个曲子,或者与其对弈。没有给他任何压力,只是单纯地陪伴他。

想当年,我中考的时候,老妈也是这样一直陪著我到考试结束。没有要求我达到很高的目标,没有在一边不停监督我,而是相信我的能力,只要我尽力就好。

所以当绝从容地迈入乡试考场的时候,不同于周围脸色苍白,侷促不安的学子,而是红光满面,信心十足。

一身蓝衣的绝在门口向我挥挥手,报以一笑,倾国倾城,风情无限。还未进入考场的学子,全定在原地,眼神发愣,直到乡试第一次鸣笛才回过神来,匆匆奔向考场。我同情地瞥了一眼慌慌张张的他们:那个小妖精,他绝对是故意的!三次鸣笛结束还未至考场就算弃考啊。

乡试历时两天,考试的主要内容是帖经和墨义。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蒙上,中间只开一行,再用纸帖盖三字,令试者填充。墨义是对经文的字句作简单的笔试。帖经与墨义,只要熟读经传和注释就可,难度并不大。只是乡试试题量较大,需要花较长的时间。而绝不但一目十行,还过目不忘,乡试算是难不倒他。

两天后,绝一脸自信步出考场。我但笑不语,没有询问他关于乡试的问题。默默地与绝回到了慕容山庄。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绝著手淮备州试,我依然过著我的悠閒生活。

云儿休息一段时间后,便开始跟著蓝学习经商。云儿不但聪颖,还能举一反三,连极少夸奖人的蓝也对他称讚有嘉,并且常常有意无意的在我的面前。我视若无睹,继续过我的米虫日子。我本就对经商不感兴趣,再说,剩下的日子不多,我干吗要去受那个罪呢。

一口叼著云片糕,一手捧著杯奶茶,我惬意地眯起了眼。

凌仍然坚持每天一早起来练武,武艺进步神速。下午仍努力熟读兵书和各种战术,偶尔一次我翻开一本,文言文,晦涩难懂,只有理论,没有实例,纸上谈兵。于是,我苦口婆心地对凌说道,战场上情况瞬息万变,只用一种战术,或者兵书上的一种固定的方法是不可能战胜的。凌疑惑地盯著我;「月,你怎么好像很瞭解,你也没去过战场啊。」我顿时无语。凌也就继续研究他的兵书去了。我总不能跟凌说,我看过孙子兵法,清楚瞭解中国八年抗战吧。

日子一溜烟地过去了。年底,我深恶痛绝的生辰过完后,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乡试的排名在春节前贴在了乡府门口。绝独自一人去看榜,我在慕容山庄大门口等他。

绝一大早去的,接近午膳前才回来。一脸严肃,平时戏谑的笑容收了起来,步伐甚至有些蹒跚。我的心提了起来,惊讶地盯著绝。沉默了一会,绝「噗赤」一声笑了出来,上前一把抱住我,愉悦地声音从我头顶响起。「月,乡试我得瞭解元。」

云儿在一旁立刻道贺,跑去告诉蓝这个好消息;凌也浅浅地笑了,道了声喜。我依然愣著,在绝的怀裡仰起头,「绝,这个……解元是什么?」

绝的笑容立马缰硬了,送了我一个暴栗。「解元就是乡试第一名!」说罢,无奈地摸了摸我红红的额头,「……月,你啊……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我尴尬地笑笑,「这个……恭喜你啊,绝。嘿嘿……」绝不语,抬手宠溺地拨开了我眼角的髮丝。

过完年,州试密锣紧鼓地开始了。州试在蓝州第一大乡举行,绝提前半个多月就启程了,我和凌则缓了几日才启程。除了上次去聂家,我第一次离开慕容山庄的范围,想去看看周边的乡镇景色和人文情况,打算大略游历一回便与绝在第一乡汇合。

蓝州真不愧是夙国三大州之一,所到之处,繁华尽致,景色优美,最重要的是,路都修的相当平整。虽然在马车上垫了厚厚的被子,但长时间在车上颠簸还是吃不消。因此,一看到风景怡人的地方,就让车在前面等著,牵著凌走一段路,观赏美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凌每日大早还是起来练武,下午在我午睡时研究兵书,当然两者的时间都有所减少。我带凌出来,目的便是如此,欲速则不达,我想让他明白这点。

溜躂了好一会,我们才回到马车上,寒已等在车前。我对寒歉意地笑笑,让他久等了。当初在山庄门口看到车伕,我当场愣了。影竟然让暗部之首当我的车伕,彻底无语。即使后来寒带上了人皮面具,但週身自然而然发出的冷冽气息还是慑人。所以一路上,拜寒所赐,太平的惊人。

游山玩水,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很快,我们便到达了蓝州第一乡,而州试也在我们到达的前一天结束了。州试侧重的是诗赋,难度要比乡试大的多。绝看起来相当轻鬆,我们休息几天后,带著我四处游玩,吃遍第一乡的美食,去遍第一乡有名的景观。

不久,州试放榜。绝得了会元,这次我知道,会元是州试第一名。欢天喜地的给绝一个庆功宴,其实就是大伙聚在一块大吃了一顿。绝喝了点酒便醉了,一整晚都挂著笑脸。微红的脸,艳丽的薄唇,眼裡流光异彩闪耀著,自然的魅态蛊惑人心。客栈裡的人,倒的倒,撞的撞,愣的愣,场面混乱,鸡飞狗跳的。

我只好让凌和寒把这小妖精抬上房,结束这场莫名的混乱。

第二天,绝容光焕发,完全忘记昨晚的事。收拾好,我们便一同启程到紫州参加殿试。时间比较紧,不如之前那般悠栽,马车一直极速前进,直奔紫州。

左颠右簸,经过相当长的日子,我们终于到达了。虽然后来凌让我坐在他身上,感觉没那么颠,但是我还是很难受,到达后卧床休息了几天才好。绝愧疚地守在一旁,我无所谓地笑笑,让他宽心。还笑言,如果他得了状元回来,我怎样都值得。绝眼神闪了闪,而后又挂起他标淮的邪魅笑容。

殿试只考时务策一道。而结束不到两天,黄榜便贴在宫门。仍旧是绝独自一人看的榜。

我早上醒的晚,起来时已是午时。只见门口绝硕长的身影,依然一身蓝衣,脸上荡著一抹浅笑。

坐到桌前,我给自己倒了杯奶茶,递给他一杯,随意地问道:「如何?」

举起杯子闻了闻,绝薄唇轻启,「好香,凌的手艺越来越出色了……没想到,我竟连中三元……」

「嗯?」我不解。

绝淡淡地笑了。「解元、会元、状元,称三元。明白了么,月?」

怔了怔,我扑向绝,搂著他的脖子,给他的脸一个响吻。而后拉著他的双手绕著桌子不停地转著圈。绝任由我拽著他,眼底笑意渐浓。

几日后,皇上正式下旨,绝被封为金州的一个乡长,即日赴任。



[20] 赴任

皇上下旨,新科状元君飞绝任命为金州霂乡乡长,即刻。绝年仅十四,作为有史以来第一位三元连中之人,受到夙国上下前所未有的关注,而皇上直接任命其为乡长,实属首例,亦遭到夙国不少元老级官员的极力反对。

按照惯例,状元在举贤结束后,授翰林院修撰,而榜眼、探花则授编修。三年后,考核合格者,才可分发各部任主事等职,或以知县优先委用,称为散馆。因此,现在夙国朝廷形成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局面。绝却跳过翰林院,甚至未经过考核,直接上任,不为最低官品的知县,却是知县之上的乡长。

朝廷不少官员甚至联名上书,请求皇上三思。皇上执意压下所有反对的声音,下旨要求状元君飞绝立刻启程到霂乡上任。由此,这场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任命风波才落下帏幕。

最让我疑惑的是,在这件事上,左丞相一派反对的呼声最高,右丞相则一直保持沉默。我寻思著,这个左丞相是否跟君家的灭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繫?但是我制止了影动用月影调查左丞相。

「其一,左丞相今日能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自然有他自己的手段,我们的小动作会引起他的注意。如果他与君家没有任何关系,那么,我们将惹上一个麻烦人物。其二,如果他真的与君家灭门有直接关系,我们更不能有所举动,打草惊蛇,尤其是让他注意到绝。其三呢,」顿了顿,心底多了份惆怅,淡淡地歎了口气,「如果左丞相真的是君家的仇人,绝怎么可能放弃报仇的机会,我们随意打探,很可能打乱了他的计划,虽然绝从来没有提过,也不愿意让我分担他的痛苦……」

转头看著窗外,夕阳的馀光斜斜地撒花园裡,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地毯。忆起第一次遇见绝时,他一身红衣,绝色的容颜,魅惑众生的丹凤眼,邪魅的笑容,眼底闪著一瞬而过的讥讽,孤傲地站在台上。如今,那身鲜红换成了儒雅的蓝,眼底没了嘲讽,多了丝温柔与平静,面对人时,脸上仍带著邪魅的笑,掩饰著他真正的表情,在人前筑了一道不可跨越的牆。相处四年,我没能打破这面牆,甚至不能在牆上安个窗,看清他的痛苦与哀伤。咫尺天涯的感觉让我不由失望。

在这裡,我的世界很小。只有慕容山庄,只有他、凌、蓝、影、林么么和慕容睿。我珍惜他和凌,因为我瞭解,心裡的伤比身上的伤更难痊癒。希望在我停留的短暂日子裡,让他们感到一丝自由和真诚。把玩著手中的茶杯,我自嘲地笑笑,或许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一隻温暖柔软的手握住了我,杯子落在桌上,顺著桌面滚了滚,停住了。抬头瞥了瞥,低下头,视线最终落在那只白皙修长的手上,「有事么,绝?」

「月……」绝一脸欲言又止,仍握著我,在我一旁坐下。

我这才仰起头,朝他笑了笑,「难得绝也有说不出话的时候啊?」

手上一紧,我诧异地看著绝收起笑容,正色说道,「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这不是你说的么?」他紧盯著我,神色严肃认真。「月,你是怎么了?」

我撇开脸,躲避著他的视线。「没什么。」

绝长臂一伸,我跌入温热的怀裡,我用力地挣扎著,腰上的手却紧紧匝著我,绝低沉带著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月,我只是不想你卷入其中……」我停下动作,静静地听著。

「……月,你已经发现了吧。不错,左丞相的确就是君家灭门的罪魁祸首。当年有人假传皇上口谕,将君家满门抄斩。事后,亦有人刻意隐瞒,君家被诬陷为通敌卖国,我和几个侥倖逃脱的旁系亲戚被抓,有的被斩,有的被卖进青楼,而我被拍卖作娈童,如果没遇到你的话……」

「我对自己的容貌很有信心,如果借此得到你的宠爱,那么,我就能借助慕容山庄的力量,实现我的报复……」耳旁突然传来低低地笑声,「没想到,你看著我,眼裡只有淡淡的怜惜,凌是如此,后来的云也是如此……我、凌、云,寄人篱下,你却没有丝毫轻视,反而让我自由地抚琴、下棋、练字,让凌随影习武,让云跟蓝学商……月重视身边的人,却不懂得珍惜自己……」退后几分,绝的脸近在咫尺,漂亮的凤眼泛著丝丝担忧,「……每晚都踢被子,手脚冰冷,冬天没人陪著就睡不著,挑食,除了云片糕,正餐吃的很少,一出门坐马车就晕车,还有……」

「停!停!」我手忙脚乱地捂著绝的嘴,对他的唠刀哭笑不得。

我猛地缩回手,在他的袖子上使劲擦了又擦。唉,绝这个家伙,竟然用舌头舔我的手心。

绝又挂起他的招牌笑容,嘴角邪魅地轻扬,「所以,月怎么能离开我呢,不如随我去霂乡赴任吧……」撇撇嘴,「我是想啊,可是不行呢,唉……」绝委屈地都起了嘴。

我垂下眼,的确,霂乡虽然在金州偏僻的一角,背靠汐凤山,却是金州通往青州和茶州的必经之地。月影的情报裡提到,汐凤山上这几年建了个黑风寨,集聚著一群亡命之徒,打家劫舍,经常劫持路过的商队,暗杀了不少官员。朝廷围剿了几次,军队均伤亡惨重,霂乡的几任乡长都因剷除黑风寨不果而被撤职。绝不懂武,自身安全已成为问题,不可能带上我去涉险。

「……所以,月,在你及笄之前,我会回来接你的……」绝的眼裡满是坚定。

我张口欲说,绝的手指点著我的唇,「现在什么都别说……」

绝的脸渐渐贴近我,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见,眼底溢满柔情。我怔怔地看著他,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门。

「闭上眼睛……」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痒痒的。我眨了眨眼,脑子一片空白,依然直愣愣地看著近在眼前的绝色容颜。

他微不可闻地歎息了一声,在我的嘴角印下浅浅的一吻。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绝转身离去。在门口身影顿了顿,「明日,月,不用给我送行了……」

回首,落日最后的馀晖在他身上镶了边,散发著金色温暖的光芒。摸摸嘴角,似乎还残留著他柔软的触感。

为什么刚才不拒绝他?一时的怜悯,依恋久违的温柔,还是不忍心打碎他眼底的期待?

拿起刚才落下的杯子,我继续在手中把玩著。嘴角带著淡淡的嘲讽:原来我也会如此软弱,因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孤单,贪恋著他人的温柔。可我只不过是慕容月的替身,在奢望什么呢。

一把扫落桌上的东西,心底忍不住嘲讽自己的可笑,嘴角上扬著,眼底一片冰冷。

「影……」一道黑影闪现在我面前,完全忽略我脚下的狼藉。

「暗部派两人跟随绝到霂乡,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听从他的安排。」我表情木然地吩咐著,视线一直停留在脚下。

「是!」影抬头扫了我一眼,悄然离开。由始至终,我只是呆呆地看著地上的凌乱出神。

第二日一早,绝只是独自带著暗部两人,赴霂乡上任。开始了他的仕途之路。



[21] 释然

是夜,我独自在步月轩的花园中饮酒。在床上辗转到半夜,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失眠,爬起来赏月。抬头,一弯新月镶在枝头。微微歎息,既然不能赏圆月,那么就把酒问青天!也是第一次破天荒的在半夜召来影,利落的身影,炯炯有神的双眼,一片清明。心裡不禁纳闷:影到底什么时候睡觉的?

漫不经心地吩咐影拿几坛上好的酒过来,影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默默地将三罈酒迅速地送到我面前,悄声退下。

最喜欢影的就是这点,什么都不问,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吩咐的事。但最不喜欢的也是影的这一点,不忤逆,不反抗,不疑惑,总是隐藏著身影退开在我几步以外,伸手不及的地方,将自己摆在低一等的地位,而不是站在我的身旁。

抬首,直直地盯著那高高在上的弯月出神:影,是不是也像我望著夜幕中的新月般注视著我呢?

低头端起碗,酒裡也有淡淡的月亮的影子,手指头稍稍伸进酒裡,月散了。心底不由感歎:高挂枝头的慕容月,倒映在碗中的才是我慕容玥吧。

举起碗,小小的尝了一口,舌尖瀰漫著幽幽的挂花香味,渐渐盈满了整个口腔。果然是好酒,但是淡的似水般的酒,用瓷杯喝实在不过瘾,还是拿碗好,再说,我也不是个会品酒的人。一口气喝完一碗满满的桂花酒,孩子气地把碗朝下倒了倒,呵,一滴不剩。胸腔积鬱的烦丝似乎散了一些,嘴角浅浅地上扬。

「听过猴子捞月的故事么?」我慢慢给碗斟满晶莹的液体,悠悠地开口。我知道,附近除了影,还有不少人。

「一群猴子在井边玩耍,一隻小猴子突然大叫:『不好了,月亮掉到井裡啦。』老猴子一看,果然如此,月亮掉进井裡了,真是不得了。于是,老猴子率先爬到井边的老槐树上,倒挂起来,其它猴子一看,依次一个一个你抱我的腿,我勾你的头,挂成一长条,头朝下一直深入井中。小猴子体轻,挂在最下边,它的手伸到井水中,对著明晃晃的月亮一把抓起,可是除了抓住几滴水珠外,怎么也抓不到月亮。小猴这样不停地抓呀、捞呀,折腾了老半天,依然捞不著月亮。老猴子也渐渐腰酸腿疼,它猛一抬头,忽然发现月亮依然在天上,于是它大声说:『不用捞了,不用捞了,月亮还在天上呢!』众猴都抬头朝天上看,月亮果真好端端在天上呢。」放下空碗,满足地舔舔嘴唇,打了个酒嗝,我愉悦地笑了笑,「很有趣的故事吧。」

索性拿起一坛灌了起来,眼前变得有些模糊起来,却依然清醒,听见周围低低地抽气声。抱著空罈子趴在石桌上,望著变得迷离的弯月,嘴角又上扬了些许。「……月亮真漂亮呢……大家都只看的到天上的月,却忽略掉水裡的月……永远看不见水中的我啊……」

四肢越来越无力,没想到古人酿的酒竟然可以让我醉倒,淡淡的却后劲十足。想当初,我红酒、啤酒混著喝都醉不倒呢。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放鬆身体,任由它慢慢地滑落,闭上了眼。眼前虽然模糊了,五官却变得敏锐起来。

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裡,似曾相识,幽幽的冷香,是影。他轻柔地横抱起我,几个声音低低地在耳边响起。

「哎呀,月丫头真是长大了,竟然独自一人赏月、品酒,呵呵……」银铃般的笑声,柔媚的声线,是媚娘。

「这桂花酒刚喝没什么,后劲可厉害的很,这小丫头竟然用碗一下子喝完三坛,老粗我下次得找她好好对饮一番!」这么豪迈的语气,看来三头目来了。

「月说的故事也有趣,猴子捞月……水中月么……」书生果然也来凑热闹。

「……可是月突然喝酒,是不高兴么?」云清脆的童音响起,藏著一丝担忧,「虽然她一直微笑著……难道云无意做了让月伤心的事情?」沮丧的语气,可以想像的出云现在肯定耷拉著脑袋。

感觉到身后的僵硬,和屡屡的冷意。三头目的声音哑然而止,八成被影冷眼警告了。

落入柔软冰凉的物体上面,是床褥。被温柔地放下,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上了我,温热的气息就在耳旁。冰冷的被窝一下子暖和起来,熟悉的气息,是凌。

背靠著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让人很安心。渐渐地,精神恍惚起来。有些心灰意冷的心似乎也被捂热了,睡意渐渐袭来。

睁开眼,看著明亮的房间,天明了。眉间传来丝丝刺痛,使劲敲著脑袋,酗酒的恶果啊。一隻手制止了我的自虐行为,而后轻柔地帮我按摩起来。力道刚好,我舒服得眯起了眼。

不对,一个激灵转过身,「……唉,早,凌。」想要摆出个笑脸,嘴边刚扯了个弧度,刺痛更甚,五官立刻皱成一团。

凌闪现了个无奈的眼神,举起手重複刚才的动作。我享受地闭上眼。

「……月,」凌低沉的声音传来,「由始至终,我看到的只有你……无论你是天上的月,还是水中月……」

死死地闭著双眼,锁住眼底浅浅的湿润。是么,凌看到的只是我,不是慕容月,也非慕容玥,而是我。

按摩著的双手没有停顿,温柔的、有节奏地持续著。窗外柔和的阳光射了进来,带来淡淡的暖意。却不及那双满是小小硬茧的手,减轻了宿醉的不适,还使我有些凉意的心暖和起来。

房裡静悄悄的,窗外传来阵阵鸟鸣,幽幽的花香若有若无,心旷神怡,让人渐渐心平气和。看来,是我钻牛角尖去了。

睁开双眼,望著凌,我释怀地笑了。凌眼神闪了闪,一把抱住我。

「月……你想要离开了么?」

我僵直了身体,难道昨晚说梦话了?

「不要!」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低呼,回头,一个白色的身影扑向我。

「月,我学会了做你最喜欢的云片糕,以后我还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所以不要离开!」云著急地嚷著,语带哭腔。

无语,难道我就知道吃么。

「……云,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没人能一直陪著。所以,有一天,你也会离开我,独自走上属于你的旅途。」摸著云的秀髮,我含糊地回答道。

「那么,在月离开之前,我们会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凌坚定地看著我。

云睁著大大的眼睛,使劲地点头附和。

的确,慕容月的一切都不属于慕容玥的,与大家的相遇也是慕容月既定的命运。可是最后相遇、相识、相伴的却只是我。

我终于从心底上释然了。



[22] 黑风寨(一)

解开心结后,继续悠閒地过著我的小日子。但是自从那晚在花园独饮后,凌和云儿常常粘著我。之前我若即若离的态度想必让他们失去安全感了吧。

云儿的厨艺突飞猛进,大大小小的点心已经难不倒他,甚至自创了不少新的菜式和糕点。其中,做的最好的,仍然是我最爱的云片糕,还在其中尝试加入不少的花瓣,有花食的雏形。

一天,我灵机一动,教云儿阿拉伯数字和表格的记事方法。毕竟古代的记事繁琐,数字用文字书写也不清楚。再者,这种方法只在慕容家旗下的商家内部使用,可防止了旁家盗取机密,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这天,我跟云儿正在房内讨论账本的事,云儿用算盘估算了几回,帐目还是不对。我笔算了一会,就找出了问题。云儿兴高采烈跟我学习竖式笔算法。

这时,影匆忙现身。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云儿默默收拾了桌上的账本,悄悄地退了出去。

好一会,影平平的声音才想起。「月主子,刚收到消息。君飞绝昨夜遭不明黑衣人的袭击,身受重伤。现还未查明是何方所为。」

我猛地起身,用力过大,撞倒了身后的木椅。我皱起眉头,瞪著影。「不是派了两个暗部的人跟著么,为什么还会受伤,还是重伤!影,给我合理的解释!」

影垂下眼,低著头。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跟他说话。

「对方调虎离山,引开了两名暗卫。属下失职,请月主子降罪!」影半跪著,头低的快贴在地上了。

「起来说话吧,影。我只是一时惊讶,语气冲了些,别在意。」我扶起影,眼裡有些歉意。

「不,是属下办事不力,甘愿领罪!」必恭必敬的语气,我无奈地摇摇头。

「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有再派人过去守卫么?通知情报局的人全力追查了么?」到底是谁敢公然伤害朝廷命官,是黑风寨的那些亡命之徒么?用指头敲著桌面,我使劲咬著下唇寻思著。

「属下已经加派人手前往霂乡,君飞绝伤势已有所控制,情报局的也在全力追查,应该很快有消息。」影恭敬地应道。

「嗯,你做的很好。」顿了顿,我在房裡来回踱步。「影,淮备一下,明日我要去霂乡。」伤势虽然受到控制,心裡还是甚为担忧,绝也想要有人陪在身边吧。

影惊讶地抬起头,「月主子,事情还未查明,贸然前往太危险了。」他果然反对,我心底不由歎息:怎么觉得影跟著我的时间久了,变得相当婆婆妈妈的呢。

转过身,我对著他笑了笑,「不是还有你和其他暗部的人么,还会有什么危险呢?」

影一时无语。我笑得更得意了。

沉默了一阵,影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终于选择退让。「属下立刻去淮备。」

哼著不成调子的小曲,我欢快地收拾著衣物。想起影无语的模样,忍不住偷笑;转眼又思起受伤的绝,还有那个不明的黑衣人,不免开始忧虑起来。

刚进门的云儿看到的就是我一会眉开眼笑,一会脸上皱成一团的情景。睁著明亮的大眼睛,云儿眨呀眨地看著我。

好一会儿,我才发现在门口呆站著的云儿。俊俏的小脸上泛著困惑。

「有事么,云儿?」捏捏他的小脸,他这才回过神来。

他瞅了我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月,嗯,听说你明日要去霂乡,唉……看望绝哥哥?」

「是啊,怎么了?」我摸摸他的头,用眼神鼓励他说下去。

云儿猛地抬起头,小脸蛋涨得通红,「能不能……能不能带上我?我,我也要去!」手抓著我的袖子,他眼裡满是垦切。

看来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来的,被他殷切地双眼瞅著,还真不忍拒绝他。「……可是,那裡危险……这个……云儿还是别去了吧。」抓抓头,我好不容易吐出了个正当的理由。

感觉到袖子被揪得紧紧的,「那么危险,月不也去么。既然月能去,云儿也能去!」淡淡的笑容,斩钉截铁的语气,眼底闪著坚定。「而且云儿去的话,月就能一直吃到很好吃的点心,尤其是月最喜欢的云片糕!」

我背上不禁冒出丝丝冷汗:这个笑怎么跟蓝那么像!果然近墨者黑啊,怎么看怎么诡异。不行,得赶紧让云儿跟著我。一个蓝就够受的,再来一个……完全不敢想像!

「……这个,那好吧,你去收拾一下,跟蓝也说一声。」我板著脸,故意勉为其难地应允道。

云儿的双眼立马亮晶晶的,一溜烟往回跑。

第二日,发现车前出现大队人马。凌不出所料地跟来了,身旁的云儿一脸笑意。影正把行李搬上马车,寒竟然也在一旁帮忙。最惊讶的是,情报局三头目也来了,他们来凑什么热闹啊。我嘴角抽了抽,一马车装得下这么多人么?

媚娘看到我,妩媚地朝我笑了笑,水蛇腰一扭一扭地向我走来,亲暱地搂著我;书生把玩著手中的扇子,朝我点了点头,儒雅地笑著;那个彪汗的大叔咧著嘴,大声嚷嚷,「丫头,你来啦!」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满头黑线。

认命地爬上马车,凌和云儿各自坐在我的两边,三头目坐在对面,影和寒都坐前头充当马伕去了。幸亏之前我重新改造了马车,裡面宽敞多了,还铺上了厚厚的垫子。可惜防震的措施怎么也想不起来,可以想像往后悲惨的路程了。看著眼前三个不速之客,这个路程看来不平静啊。

路上,三头目说明出现的目的,原来是报告绝在霂乡的事。

前几日,绝好不容易说服黑风寨派出代表在山下谈判。毕竟寨裡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流民,由于官府常年苛捐杂税,又对无力缴税的穷苦大众施以重刑,没收其所有财产。因此,流民迫于无奈,才群居在汐凤山上,建立了黑风寨。但是就在谈判的前一晚,绝遭遇夜袭。官府裡的衙役认为是黑风寨所为,便囚禁了下山谈判的黑风寨二寨主,并对其严刑逼供,欲让黑风寨承认罪状,并供出幕后主谋。直到现在,那个二寨主抵死不承认是黑风寨所为。绝虽脱离危险,但仍未清醒。谈判的事情陷入僵局。

听罢,我若有所思。事情看起来蹊跷的很。转头看到一旁的云儿正低头沉思,便开口让他说说自己的看法。

「事情有些蹊跷。按刚才所说,黑风寨裡都是普通农民,乌合之众怎可能有如此周详的计划,有这样身手刺杀朝廷命官,这是其一;既然黑风寨已同意谈判,就算只是假意,那么引绝哥哥单独前往山下不是更好的刺杀时机么,为什么要选择守备森严的官府作为下手的地方呢,这是其二;衙役并未担忧绝哥哥的生死,而是急著审问黑风寨的二寨主,有屈打成招之疑,似乎想逼著黑风寨背这个黑锅,这是其三。由这三点看来,是有第三者想挑拨黑风寨与乡府,破坏两方谈判。」一番话说完,三头目眼睛都冒出星星来了。大叔还吹了个口哨,抓著云儿嚷嚷:「小子,好样的,加入我们情报局吧!」

我也惊讶于云儿的头头是道,没想到他分析的如此周全。上下大量了他一番,古人十岁的小孩也不容忽视呢。

无奈地挡住伸向云儿的狼爪,我瞪了大叔一眼,才缓缓开口。「云儿说的有理,事情的确有蹊跷。媚娘,有派人阻止那些衙役了么?怕他们逼供不成,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啊。」

「那是当然,」媚娘柔若无骨地靠在我身上,娇媚地笑著,风情万种,「我还听说,那个二寨主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就这样死了岂不可惜。」眼波流转,在我耳旁低语,「我还想让月丫头去瞧瞧,见见世面呢,咯咯……」妩媚地笑著,利落地躲开凌的一掌。

「凌!」我低喝道,怎么可以向自己人出手。

凌黑著脸,侧过头,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恼怒?我愣了一下,不会吧,恋母情结转移到我身上了?

一旁的云儿依然笑得风清云淡,笑意却未达眼底,显出淡淡的冷意。在我看来是那个诡异啊。

我有些哭笑不得,为了一个没见过的家伙,至于么?

折腾了大半个月,终于到达了霂乡乡府。

绝已经醒过来了,在床上处理著公务。看到绝时,公文凌乱地散落在他身旁,他正坐在床上,低著头,一头青丝披散著,倾撒在背上,几束垂在身前。绝抬起青葱般的玉手,轻柔地拨开眼前的青丝,随意地勾在耳边,半垂著凤眼,专注著腿上的公文,长长的睫毛清晰可见。窗外的光亮斜射进来,在绝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侧著身,更能瞧见其脖颈优美的弧度。

好一幅美人侧身图啊!我不禁感歎起来。

美人终于发现身旁有了人,转头瞧见我,诧异地张了张嘴,许久,才飘来一句。

「月,你来了啊。」说罢,放下手头的公文,优雅地站起身。

我赶紧跑过去按住他,在床边坐下。「你有伤,怎么不多休息?」

绝顺势靠著我,「没事,伤好得差不多了。现在看到月特地过来看望,伤好得更快了。」末了,还不望调侃一句,给我抛了个魅眼。

瞥了绝一眼,看来伤势比我想像中要严重的多。我也不点破他。

「倒是月怎么过来了?」绝在我耳旁低问。

我挑了挑眉,「帮你解决问题来的。」

绝皱起漂亮的眉毛。「月打算怎么做?」

「你还记得我说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漫不经心地把玩著手腕上的「噬月」,淡淡地开口。绝点了点头。

抬首,直视著绝的双眼,「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对黑风寨的内部知之甚少,」顿了顿,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打算潜-入-黑风寨!」

「什么!」绝吓得跳了起来。



[23] 黑风寨(二)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打算潜-入-黑风寨!」

「什么!」绝吓得跳了起来。

「不行!」四个不同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无奈地看著站在门口的云儿,还有不知道从哪裡冒出来的凌和影,不是说君子非礼勿听的么?

「黑风寨这几年发展的相当迅速,尤其是近三年,奇怪的是连情报局都不能混进去探取详细的信息。我们现在知道的,只有三年前现任的黑风寨寨主和二寨主出现在汐凤山,之后,黑风寨开始有条不紊地发展,在山上各处建立哨所和关卡,防卫相当严密。不潜入山寨,就得不到确切的情报。」我试图说服他们。

云儿拽著我的袖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盯著我,「那也不用月潜入啊,太危险了!」

我安抚地拍拍他的手,「我是最适合的人选。身怀武功,很容易被怀疑,而我不但不懂武,相貌也长得很安全,让人过目就忘,最重要的是女儿身,黑风寨从来不对妇孺、小孩和女子下手。如此,难道你们不觉得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么?」

「……即使月说的在理,我也不会让你独自去冒险的。」绝苍白的脸上闪现著坚定。

「月主子刚才说的要求,月影裡肯定有合适的人选。不必主子亲身前往。」依旧恭敬的声音,影脸上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

「有胆色,洞察力和分析能力,能够随机应变,都具备么?」无视凌又黑了一层的脸,我继续说服他们,「而且能在最短的时间找到这样的人选么?拖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云儿忽然抬起头,淡淡地笑著,「月,云儿与你一同前往!」我诧异地扭过头望著他。

「云儿也觉得时间有限,月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月独自一人目标明显,带上一个弟弟,就不会引人注目了,不是么?」眼底闪著一丝狡黠,脸上依然笑得无辜。

我一时语塞。

房裡陷入一阵沉默,许久,绝低沉的声线才传来。

「那么,月,你打算怎么潜入?」美丽的丹凤眼裡满是担忧。

我神秘地笑笑。「天机不可洩露,你们接下来就会知道了。云儿,我们去淮备淮备吧。」牵著云儿的小手,迅速地撤离,生怕他们反悔啊。

我和云儿各自乔装了一番,自称是落难的姐弟,幸得绝搭救,暂留在乡府。然后,让绝安排我和云儿负责牢裡衙役的伙食。并放出消息:霂乡乡长君飞绝伤势加重,卧病在床,暂不见客。

每日,云儿使出他的绝妙厨艺,很快便收买了全部衙役的胃。我负责送饭,顺道观察牢裡的各个出口,以及二寨主所处牢房的位置。故意在二寨主面前出现几次,让他对我有所注意后,行动开始了。

和云儿一路避开倒在地上的众衙役,我们直奔二寨主的牢房。云儿在饭裡放了大量的蒙汗药,衙役看来要睡很久了。好不容易打开二寨主的锁链,我们连拖带拉的把他拽出乡府,丢在巷口的马车上。

二寨主浑身是血,鞭伤、烫伤、刀伤,大大小小的伤口佈满全身,一动不动地躺在马车裡,双眼依然警惕地看著我。

拿起一旁的湿毛巾,细细地擦了擦他满是血污的脸。果然如媚娘所说的,长的不赖。古铜色的皮肤,俊逸的脸,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如果他现在不是像刺蝟一样的话,说不定更吸引人。

扫了眼他一身的伤,从柜子裡翻出金疮药,手忙脚乱地要解开他的衣服。小刺蝟立马变成小兔子,眼底闪著慌乱,没受伤的手使劲抓著衣领,一副坚贞烈……男的模样。

云儿一上马车,就看到我们两个拉拉扯扯的情景。

一把拉开我,云儿神色有些怪异。「月……姐姐,你想做什么?」

耸耸肩,我无辜地眨眨眼。「我只是想帮他上药,可是穿著衣服怎么弄,但他死活不让我脱。云儿,你该问他想做什么才对。」

二寨主神色尴尬,云儿歎了口气,「月……姐姐,还是云儿来吧。你先出去一会可好?」

我瞥了一眼躺著的男人,顺从地下了马车。

好一会,听到云儿的呼唤声,我才磨磨蹭蹭地重新上了马车。二寨主不但上了药,还换了一身衣裳,更显得英俊不凡。我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裡讚歎道。

二寨主略微点了点头,对著我的打量有些侷促不安,「在下木堇,感谢姑娘和这位兄弟的救命之恩,不知两位是?」

「慕……木子李,李月,他是我弟弟李云。」好在我立刻转过来了,习惯已成自然啊。「家乡遭遇瘟疫,父母双亡,投奔亲戚不果,所幸被霂乡乡长君飞绝所救。他受重伤后,师爷将其权力架空,擅自对阁下严刑逼供,无奈之下,只好拜託我们姐弟俩将你带出来。」装出一脸哀痛的样子,我垂下眼,掩饰眼底的真实。

木堇沉吟了一会,才道:「我也听说乡长被袭击,身受重伤。衙役已咬定是黑风寨所为,乡长为何要救出在下?」

「首先,乡长相信黑风寨要求谈判的诚意。再者,在谈判中动手,成功率要大的多,毕竟乡长并不懂武,府中守卫森严。其次,乡长遭好几个黑衣人的袭击,且并未惊动衙役,说明黑衣人武功之高。黑风寨如果有这么多的高手,就不必一直避居山林中了。最后,木堇在乡府几日,黑风寨并未派大批众人来府中营救。说明寨主并不是鲁莽之人,不欲直接与官府起衝突。综上所述,黑风寨不可能是袭击乡长的罪魁祸首,而是另有其人。」瞥见木堇惊疑的神色,刚因为自己完美的推理而沾沾自喜的脸一下子耷拉下来。「这些……都是乡长要我转述与二寨主的。」

二寨主恢复淡漠的表情,低头沉思。

「……乡长分析得有理,如果真有第三方挑拨黑风寨与乡府的关系,后果实在不堪设想。」顿了顿,「两位捨身搭救,现在又不能回乡府,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就等你问这一句话,我暗喜,脸上一片茫然。「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无论如何,先送二寨主到汐凤山下,我们姐弟俩再作打算吧。」

云儿配合著眼含泪水,哀恸的神情看著我,「姐姐,我们又要无家可归了么?」低低地啜泣声,这小子不去当演员实在太浪费了。效果奇佳,二寨主神色不忍,欲言又止。

「这个……如果你们姐弟无处可去的话,到我们黑风寨来吧,」他抓抓头,似乎在拼命找措辞,「唉,黑风寨的名声不太好……不过寨裡的人都很好,你们会喜欢那裡的。」

听罢,我低下头似乎在考虑著,许久才犹豫地说道。「……好,好吧,反正我们姐弟也没地去,有个能落脚的地方就好。」

就这样,木堇带我和云儿上了汐凤山。中间穿过了重重哨所、关卡,终于到达了山顶的黑风寨。

门口,一个灰色的身影站在众人的前头。二十岁左右,普通的布衣,平凡的脸,一抹淡淡的浅笑,墨眸在看见木堇时闪过一丝欣喜。

这个人不简单,看到他第一眼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欢迎你们两个加入黑风寨,」灰衣人仍旧淡淡的笑著,空洞的笑,让我看著很不舒服。

垂首,我略显恭敬地回答道。「谢谢寨主大人收留我们姐弟。」

木堇惊讶地问道,「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寨主?」

我愕然,难道我猜错了,观察力退步了?

「唉,这个,我看到这位兄台气度不凡,人中之龙,又站在众人身前,所以猜想是黑风寨的寨主大人。如果猜错了,请两位谅解小女子的孤陋寡闻。」我立刻补救了一番。

灰衣人一脸兴味地盯著我,「姑娘好眼力,在下正是黑风寨的寨主逸凡。逸某还是第一次被人一眼看出来,堇弟难免惊讶。」

第一次?的确,站在英俊的木堇身旁,更显得寨主的平凡。这样的脸站在人群中也找不出来吧,而他一直维持的浅笑掩盖了真实的表情。

职业病又开始作祟,我直盯著眼前的寨主,直到云儿拽了拽我的袖子才回过神来。逸凡眼底的兴味更浓了,木堇热情地将我俩引进黑风寨。

我和云儿在黑风寨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24] 黑风寨(三)

木堇把我和云儿安排在小黑嫂的家裡,便回去了。

不大的石屋,只有两间。小黑嫂本想让我跟她挤挤,让云儿和小黑一起睡,但是云儿坚持要跟著我,只好让他们母子俩挤一间。小黑嫂相当热情,忙出忙外地亲自帮我们安顿好,才出门干活。小黑嫂的丈夫早年病逝,带著年幼的小黑东奔西跑,三年前才来到黑风寨定居。黑风寨注重分工合作,小黑嫂和几位大婶负责的是寨裡还未有家室、身体孱弱以及遗孤一日三餐的伙食。年满十五的小黑则到田里帮忙。

休整了一日,我和云儿便跟著小黑嫂来到厨房帮忙。厨房不大,相当简陋,热气腾腾,烟雾瀰漫,不少大大小小的身影在期间穿梭。小黑嫂简单地给我们介绍了工作的大婶们,她们和蔼地对我们笑笑,继续手中的活。安排工作,瘦小的云儿被叫去洗菜,递个盆子之类的轻活,我就被叫去帮忙烧菜。

无奈地看著眼前的炉灶,不知道从何下手。烧菜我会,可为什么是炉灶,而不是煤气炉!我认命地一手拿著柴火,一手拿著竹筒,先让它点起来再说吧。好不容易用火折子点了火,拼命地往炉子吹,不停地向裡面添柴。

不一会,厨房裡瀰漫著浓浓的黑烟。外面的人以为著火了,提著水桶衝进来,却只看到一脸被燻黑,猛在咳嗽的我。于是,这场小灾难后,我被大婶们很客气地请出了厨房,到后院洗碗、洗盆去了。云儿则自告奋勇地进厨房帮忙烧菜,高超的厨艺、谦虚的态度、乖巧的脸蛋,他迅速俘虏了大婶们的心,大婶们对云儿讚不绝口。

为探听情报与某大婶閒聊时,大婶疑惑,为什么身为女儿家的姐姐不懂烧菜,而弟弟厨艺了得?我只得瞎掰,弟弟年幼,常留在家照顾体弱的娘,我与爹出去市集卖菜,所以弟弟经常下厨,照顾一家。又问,为啥我跟我弟弟长的不像?我继续掰,我娘早逝,爹续絃,云儿时二娘带来的孩子,所以两人容貌不相似。她再问,为什么我的手白皙又光滑,像一点粗活都没做过?唉,这个,抓抓头,完了,我掰不出来了啊。一声清脆的童声适时地传来。

「爹娘想姐姐找个有钱的婆家,不再过苦日子,就不让做粗活。」云儿朝我眨了眨眼。

「哎呀,云儿来了。大婶正想找你呢,就是昨天那个菜烧的不错,你说说是怎么弄……」云儿在身后使劲地摆了摆手,我立刻悄悄地溜出去。摸摸鼻子,不知变长了没,回头瞧见大婶那眉飞色舞的模样。难道云儿就是传说中的「中年妇女杀手」!转念又想到,这裡的人还真厉害,情报没探听出多少,自己倒是快被问得露馅了,以后得十分小心。

每天晚上,大伙坐在一块吃饭,喜乐融融,兴高采烈地说著趣事和见闻。这是搜集情报最好的时段,我总是打醒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筛选有用的信息,因此,晚饭总是用的特别少。于是,云儿就偷偷地弄几块饭后点心藏在屋裡,留作我的夜宵。

这不,一个满脸鬍渣的大叔开始了高谈阔论。「大家都听说了霂乡乡长君飞绝伤势加重,拒不见客了吧,其实啊,他压根就没病。」我心下一惊,聚精会神地盯著他,大叔摸了摸下巴,神秘地压低声音继续说道。「那他为什么要装病呢?这个嘛,是因为慕容月来了。」我已经放下手中的筷子。

一人不解,「那个慕容月来霂乡,跟君飞绝有什么关系?」

「这你可不知道啊,君飞绝可是慕容月的男宠呢,」大叔仰著头,眯起了眼,「说起这个慕容月,还真得说说。」

我天天窝在山庄裡有什么好说的,我心裡不禁翻了个白眼。

「听说慕容月还未满十二,山庄裡已有三个男宠,司徒将军的长子司徒凌天,聂家的遗孤聂云,哦,现在改名为慕容云,最后就是霂乡的乡长君飞绝。」我一口茶没喝下,听了呛得直咳嗽:这也太扯了吧!云儿伸手轻轻地帮我拍著背。

大叔顿了顿,继续他的惊人言论。「最后啊,聂家的传家之宝,传说中的『噬月』竟然认慕容月为主。相传,『噬月』之主都为能人异士,或能扭转乾坤之人啊!」

场下希嘘一片。有谴责慕容月收养男宠,不守妇德;有说三人为慕容家的家产,屈于女子之下,是为男子的耻辱;更有甚者,认为君飞绝本欲与黑风寨议和,慕容月横加阻止,他碍于慕容月的脸面,只好称病,拒不见客。

看来,闭不出户的我也成名人了啊!只是不能流芳百世,倒是能遗臭万年。我自嘲地笑笑。转头瞧见云仍然淡淡地笑著,随著众人的义愤填膺,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我偷偷地为在场的各位掬一把同情的眼泪,明天的菜肯定会加料的。

回到石屋,我一直沉默,云儿以为他们毫无顾忌的话伤了我,担忧地安慰我。

「我没事,只是他们这样说云儿,倒是我不好的名声连累云儿了。」说罢,有些歉意地看著他。

云儿一笑置之。「那么月刚才是担忧什么?」

「云儿,我到霂乡不到一天,就伪装到牢房了。而绝自从进入慕容山庄后,直到乡试之前都未出过门。知道凌的身世的,除了我、蓝和爹,从未向外人提过。云儿现在知道我担心的什么了吧。」

云儿若有所思,「的确,他刚才说的相当详细。不是黑风寨外的人故意告知他,就是寨裡的人开始怀疑,欲试探我们。」

摸著手上的麻烦——「噬月」,我歎息,这个东东完全变成慕容月的标记了,它果真是个麻烦!明早用布条包起来吧。

本想让云儿乔装一下,用煤灰抹抹脸什么的,后来还是做罢。该来的总会来,现在掩饰也已经来不及了。想到这儿,便靠著又暖又软的云儿沉沉睡去。

这天,我正在后院跟碗盘奋斗,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好奇心一向接近零的我,只是站起来,伸了伸懒腰。这时,门被用力地撞开了,一伙人压著一个黑衣人向我走来。

黑衣人瞧见我,「扑通」一声跪下,边嚷著「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赎罪」之类的话。莫名其妙地指著地上这人,我皱起眉头,「这是谁?」言罢,黑衣人惊恐地瞪大双眼,忙使劲磕头,口裡仍唸唸有词。「主上赎罪,赎罪……」

心下才道不好,众人愤怒的将我围住,两个大叔拽著我去了地牢。不久,云儿也被押了进来。一瞧见我,便扑过来,焦急地上下检查我是否受伤。好一阵,确定我没事后,紧紧地拥著我。

上报了我们的事,寨主的指示是关押牢房,暂不审问。不到几天,几个守牢的大汉按耐不住,急著提审我和云儿。

他们首先从年幼瘦小的云儿下手,绑在木架上,鞭打一番。却没想到云儿一直咬紧牙关,隻字不提。大汉便把我抓到云儿一旁,一人压著我,一人手持皮鞭,问云儿招还是不招。云儿眼裡有些犹豫,我朝他微微摇了摇头。

大汉看云儿一声不吭,便朝我背上使劲甩了一鞭。我顿时眼冒金星,皮肤撕裂开来,锥心的痛。深吸了口气,抬头向云儿笑笑。云儿眼眶顿时红了,刚刚的鞭刑下来,身上佈满深浅不一的伤口,他仍笑得淡然,然而只是我的一鞭,他却一脸如啜欲泣的样子。唉,是我拖累云儿了啊。

又是一鞭,顿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身体不由颤抖,我死死地咬著下唇。第三鞭,意识已模糊,冷汗如雨,背上火辣辣的,灼烧般的痛,口裡丝丝的铁锈味,唇已经咬破了吧。

突然大汉把鞭子扔在一旁,冷笑道,「你们嘴硬,还是不说罢。那么就别怨老子不给你们机会了!」

「斯拉」一声,大汉扯开我的衣襟,云儿双眼冒火,使劲挣扎著,大吼,「放开她,畜生,放开她!」

意识开始迷离,我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身后的大汉不知何时已鬆开了束缚,站在云儿身旁冷冷地笑著。我身前的大汉已撕开了裡衣,伸手探向肚兜。

我猛地推开他,拽出藏在小腿上的匕首,站了起来,戒备地盯著大汉。

大汉不屑地看著我,嘲笑我的不自量力,「丫头,你以为一把小刀能奈何得了我们么?」

我朝他淡淡地笑道,「这把匕首要对付你们是有点难,但是,对付我自己却是绰绰有馀……」刚说完,迅速将匕首刺向胸口。我虽然怕死,可是我更害怕屈辱地活著。

云儿哭喊著「月,不要!」,大汉惊惶地急欲上前阻止,这就是我最后在世间的情景么,自嘲地笑著,手下的动作并未停下。

突然颈后一阵巨痛,我软软地倒在一个结实的怀裡。

糟糕!竟然没注意到身后还有人!云儿……

我不甘地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25] 黑风寨(四)

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趴在床上,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肚兜,薄被掩著下半身。稍微动了动,背上的伤疼得我呲牙咧嘴。感觉到一旁的视线,透过白色的纱帐,一身玄衣的黑风寨寨主逸凡坐在不远处的木椅上。

「你醒了?」逸凡平淡的声音幽幽传来。

纱帐让他的脸模模糊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能通过神色来观察对方,让我不安。于是,我急欲拉开纱帐。

逸凡出声阻止了我。「别动!你的伤刚上了药,乱动伤口容易再裂开。你先听我说。」

的确,背上的伤在昏迷之前还火辣辣的痛,现在有股凉凉的感觉。我倒要听听他对牢裡的事情作什么解释。

「云儿呢?」我的声音沙哑,喉咙如刀尖滑过,丝丝刺痛。强忍著不适,我继续追问,「他在哪裡?」

「他在隔壁,只是皮肉伤,未伤及筋骨,不用担心。只是他执意要到你身边,伤口不停裂开,我只好点了他的睡穴。」我点点头。「谁上的药?」

「小黑嫂上的,衣服也是她给换上的。」逸凡的声音裡带著一丝窘迫。

「这次我很抱歉,但那两个人不是我指使的。不管你相不相信。」逸凡淡淡地开口。

我无力地趴回床上,闭上眼,「你认为我会相信你的说辞么。」顿了顿,「或者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是的,从你第一天来到黑风寨,我就知道你是慕容月。家父和聂家是世交,我和木堇年幼时有幸见过『噬月』。」不由咒骂起来,这破镯子果然害人不浅。我死死瞪著左手腕那抹紫影。

「几年前便开始听说你,不拘小节,无视礼教,未及十二岁便有三个男宠,直到『噬月』认你为主。我答应君飞绝,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是你的人。能跟在你身边的,必定不是庸人。而你孤身一人潜入寨裡,让逸凡著实佩服。」说罢,他站起身,恭敬地朝我一拜。我吓得退了退,却扯到伤口。果然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逸凡仍低著头,语调严肃,「我和木堇这两年寻找机会解散黑风寨,毕竟朝廷容不下山寨,而寨裡的都是些穷苦的百姓。但一直未找到委以重任的人。君飞绝遇事冷静,个性沉稳,心怀大志,热爱百姓,所以我们决定将黑风寨托付给他。可是……」他猛地朝我跪下,我瞪大了双眼。「可是,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木堇和我都认为慕容小姐是更好的人选,黑风寨就拜託您了!」

真是我不去找麻烦,麻烦自会来找我。「我拒绝!」我回答得毫不犹豫。

逸凡苦笑,「没想到我逸凡平生第一次下跪请求竟然被拒绝。那么,慕容小姐,」他乾脆地拍拍衣裳沾到的灰尘,站起身来道。「我刚才说那两人并非在下指使,您知道这意味著什么吗?」」

如果真不是他指使,那么我在黑风寨受辱,绝知道后一定会大怒,攻打黑风寨。寨裡的人则认为绝不守信用,单方面毁议,激起民愤。两蚌相争,鱼翁得利么,这可不妙。我皱起眉头。

「这难道就不可能是你的推脱之词么?」头痛欲裂,我使劲地揉著头,低声问道。

逸凡「哈哈」大笑,「在下或者不是个好人,但是欺负弱小,羞辱良家妇女的事情,我还不耻去做。再说,得罪君飞绝,断了黑风寨的后路,慕容小姐认为在下会做这样的蠢事么。」

点了点头,我心裡相信了逸凡的解释。「你派人通知乡府了么?」

「一救回你们俩,木堇就下山找君飞绝了。」他的语气显出一丝无奈,「幸亏小黑嫂到牢裡带吃的给你们,一发现不对,就马上跑来找我,不然,我和木堇以后要效忠的就是一具死尸了。」

「效忠?」一动不动的我满头黑线。

逸凡又跪下,「我逸凡发誓,有生之年效忠于慕容月,誓死追随……」

「停!」连忙打断他,我才几年命,你的有生之年不知道有多长,我不是亏了。「我一个女儿家,你效忠我干吗,要效忠就效忠云儿,慕容云。」

逸凡不满。「我承认的是你慕容月,不是慕容云!」

「云儿是慕容家的唯一继承人,比我更优秀,我也肯定了他的能力。」最重要他比我长命啊。

「可是……」他还欲争辩。

我只好搁下狠话。「你口口声声说效忠于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却联合他人残害慕容家的其他人呢?所以你要效忠,就忠于慕容家,尤其是继承人的云儿,而不是我!」

逸凡犹豫了一会,才勉强答应。

「那牢裡的两人呢?」突然想起那两个大汉,背上的伤口似乎灼痛起来。

「绑了,让人严加看守,等待慕容小姐处置。」逸凡言简意赅地应道。

频频朝门外看了看,趴著的我感觉身体发热,头疼更甚,看来伤口感染,发起了烧。

逸凡的声音淡淡响起,「上山需半个时辰,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到达。」

「不一定,」我无力地吐出几个字,全身虚软得厉害。

刚说完,两道黑影闪了闪。一人迅速地伸剑架在逸凡的脖子上,一人扯开纱帐衝了进来。

感觉一双有力的手温柔地将我扶了起来,轻柔的动作还是扯动了伤口,我用力咬著下唇,昏昏沉沉。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触觉,我勉强撑起双眼。「凌……」

无力地靠著凌,避开伤口搂著我的手紧了紧。「月……我来晚了……」侧头,望著逸凡,凌的全身溢满冷冽的杀气。

「影,退下……不是他做的……」头枕著凌的肩膀,脑袋疼得要炸开了,痛苦地皱起眉头,用力咬著唇。一丝腥味传来,唇又咬破了。

感到我的僵硬,凌回头,盯著我隐忍疼痛的脸,缓缓低下头。湿润的舌头轻柔的舔著我唇上的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脸上,凌俊逸的脸近在咫尺。一下又一下,慢慢得舔完,唇才轻轻地贴了上来。极其温柔的吻,有种被当作珍宝般珍惜的感觉。我从一开始瞪大的双眼,这才缓缓地闭上。

「咳咳……」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我们突然惊醒,凌的脸退开几分,我脸红红地埋首在他的肩窝裡。「哟,月丫头,我们来的真不是时候,打扰了啊,咯咯……」

「媚娘……」竟然被三头目看到了,我完了。

媚娘边娇笑著边走近,瞥见我背上的伤痕,眼裡凶光闪烁。「月丫头,那两个人交给我们三个处理吧。」

我这才抬起头,「如何处理?」

媚娘用手支著脑袋,眸裡流光异彩,「凌迟如何?」无语,没想到我只是提过一次,他们不但记得,还学以致用。

逸凡好奇地询问,「凌迟是什么?」

「把活人的肉一刀一刀地割下来,不多不少,正好三千刀就是凌迟。」书生耐心地解释道,嘴角微微上扬。

看著逸凡越加发黑的脸,我赶忙转移话题。「你们怎么来这了?有事?」

「金州、茶州和青州集中三万官兵欲攻打汐凤山,明日将抵达山下。」书生儒雅的声音传来。

我一惊,朝逸凡看了一眼。「逸凡,你打算怎么办?」

「黑风寨有将近一万人,但是一半是老弱病残,真正能出战的不到五千。看来朝廷势必要剷平黑风寨了。」逸凡歎息著。

我转向媚娘,「朝廷为什么突然发兵汐凤山?」

「听说是三个州的州长同时收到霂乡乡长的信函,要求出兵汐凤山。」媚娘解释道。

好一个借刀杀人,这样绝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瞥见逸凡惊讶、疑惑的神色,我用眼神向凌示意。

「绝不会这样做,因为月在这裡。」凌冷冷地开口。

逸凡听罢脸色才恢复如常,担忧地问道。「那么现在如何?五千对三万,难以取胜。」

「媚娘,三州派兵与将领情况如何?」我低喘著靠向凌,感觉到我的不适,凌担忧地看著我,我摇了摇头。

「三州各派遣一万官兵,三州派出的将军都很年轻。统领三军的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成峦。」三个年轻气盛的将军和一位有份量的老将军么,一个计策出现在我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