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26

凌尘: 摘冠皇后

  第一章
   锣鼓喧嚣入天,笙歌悠扬入耳,皇城笼罩在群众沸腾的情绪中,似要向天地炫耀些什么。又似想邀天地同乐,才教乐声鼓震动八方,上达天庭,下至黄泉。
   原来,今日正是当朝天子的封后大典,封的正是左丞相文言庆之女文彤辉。为了君民同欢,封后大典上宫门大开,任平民百人内朝拜。众人除了能遥遥一睹当朝天子圣颜外,也可以亲眼瞧瞧新出炉的文皇后究竟生得什么模样,是何等幸运,可以打败众世家贵胄女子,先是成功封了太子妃,太子登基为帝后,又顺利坐上后位。
   “皇后娘娘千岁——”
  此时,凤辇在众人企盼下终于来到东华门前。
   辇车上珠翠长垂,纱半降,隐隐可见新后坐在其中端庄、雍容,引得夹道两旁的众人心生敬意,纷纷屈身跪见,频呼“千岁”。车子所过之处,则留下串串叮咚脆响,直到那纱间若隐若现的容颜不见,而后连背脊也看不清……夹道两旁跪着的众人,不论官人侍卫还是平民百姓,却是谁也不记得起身。
   平民百姓或者仰慕,或者尊敬,或者因为好奇,大老远路来看热闹的也有,即使是遥首,文皇后的容颜,也满足了他们全部的期望。美丽、平静,气质高雅,教人遥遥一望便心生敬畏,不敢看。
   凤辇来到朝阳宫前停下。
   朝阳宫此刻已门扉大开,当朝天子的身影隐约可见,远处的平民们虽难清楚地仰圣颜,却也已心满意足,“万岁”声不绝于耳: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有生之年得以朝拜圣颜,已是莫大的幸运了。
   文皇后由宫女扶持步下车,进了大殿。先是朝皇太后一拜,后又朝天子一拜,跪下听封,直到封诏一下,妾身名定,文皇后这才抬起头,端庄自持的嘴角终于微点笑意。这个笑,身为夫君的皇上清楚地接收到。他也回给她一个微笑。“恭贺圣上,恭贺皇后娘娘——”
  “皇后圣德,母仪天下!”
  两旁大臣朝拜新后,恭贺不断,齐声送上。文皇后已有一子一女,理所当然儿子从此刻起也封了太子,皇后的父亲是当朝左丞相,权倾朝野、再加上个国丈头衔,文家的地位从此将稳稳地在朝野间扎下,任谁不能动摇。所以他们敬畏。
   当今圣上当年还是太子时,未成婚前,大臣间不乏送上女儿入宫争取太子妃的地位者,最后便是由这位文……喔!该称文皇后了,这文皇后拔得头筹,至于其他女子,大部分赐为皇族或官家之媳,少部分,少到仅有五名女子才有幸入宫,伴在太子身侧。只不过,听说并不特别得宠就是了,而且五名女子至今连半个子女都没有,妾身名分更是未定,一直到目前为止,还是文皇后夺得君心。今天,皇后一封,断了不知多少大臣的国丈梦。
   那些个大臣,女儿没机会入宫也就罢了,五名传闻中的女子,她们的父亲也许还有权利作作国丈梦,过个干瘾。反正白日梦人人皆作得,想想又有何不可?摆在心中不说出口,大不韪也只有自己知道。
   盘算一下。听说文皇后身体安康,甚少疾病,他们还不敢妄想文皇后年轻早夭。瞧她容颜保养也得当,出入皆登得上台面,偷偷冀望她来年失宠,要等年纪不过二十的文皇后人老珠黄,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到时自己的女儿大概也差不多年华老去了,也许该往自己的孙女身上打算……
  大臣们的心思远远飞离了朝阳宫。
   皇后一家此刻分封完毕,不论存者殁者,追封了皇后父族、母族以上四代,官爵发赐之多,文皇后头上项后冠更显贵重。大臣们看在眼里,均暗自羡慕不已。
   瞧皇上手扶起了文皇后的模样,体贴不已,而皇太后欣慰地点头微笑,似乎也是赞赏有加的样子,他们仅存的一丝妄念,都不知被放逐到哪个角落去了。
   早就听说文皇后极受先皇和皇太后的宠爱,帝后感情也融洽,从皇上还是个太子、文景后还是个太子妃起便是。看来不假了。不敢期待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有机会母仪天下,那么当个宠妃也好,也够自家人加官爵了,但……照皇上并不特别重美色的情况看来,别说自家没进宫的女儿一或者孙女,就算有机会伴在君侧的那几名女子,将来所获得的地位会高得到哪去?而她们得封为妃的日子,又渺茫地不知是多久以后哩?又听说文皇后贤德,只能祈求这也是真的:要是文皇后善妒,女儿不人官还好,否则人了宫要往哪边站去?不要是冷官吧!国丈——实在是个遥远的梦。
   “这里有娘娘伺候着,你们先下去。”
  “是!”
  皇上一令下,伺候在一旁的太监宫女们纷纷退下,终于只剩下了他和皇后两人。
   “御妻辛苦了,累不累?”阳廷煜轻声道。他的爱后跪在阶前听封,不包括左丞相在内,光前人三代就封得一大串,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她身上又着了厚重的宫服,缀满珠翠宝石的凤冠只怕把她脖子都压坏了,膝盖也不知疼不疼,他可是会心疼的。
   “不会。是上的赏赐太多了,臣妾担待不起。”新后文彤辉低着头,温婉地笑着,既感激又感动。
   “这是应当的。御妻今后要为朕执掌后宫,分忧解劳,这点赏赐算什么?来,先坐下。”阳廷煜执起文彤辉的手坐下,动手要为爱后取下后冠。
   “皇上,臣妾自己来吧!”文彤辉赶忙阻止。
   阳延煜笑笑,坚持亲手为她取下后冠,放置一旁。
   “寝宫里不必这么拘束,一切从简。朕有半个月没和御妻单独用膳了,今天兴致好,就和御妻痛饮三杯?”
  阳廷煜唤进宫女准备简单的晚膳,就只他和他的爱后一同共进,没有旁人。每天忙于政事,难得有和爱后独处的时刻,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送上晚膳后就退下,房里依然只有两人。
   文彤辉为两人斟了酒,本想先敬一杯,谁知阳廷煜抢先道;“联先祝朕的爱后身体康泰,同朕白首偕老。”说完便干了这杯。
   “谢皇上厚爱。”能得君王一句“白首偕老”的承诺,这是何等荣兴呵,文彤辉动容地再度斟了酒。
   阳廷煜再次抢道:“朕再祝朕的太子、公主平安长大,乃能有德,朕的江山后继有人。”
  目前皇帝仅有一子一女,全是由她文皇后所出,皇上这是承诺了她的子女不变的地位。往后就算皇上有其他庶出的儿女,也难影响她的太子公主分毫。又是个可比磐石的承诺啊!
   “谢皇上恩典。”文彤辉抢不到先,她只好再次敬酒。
   “朕第三次干!”阳廷煜似乎抢先抢得高兴,笑道:“这次什么好呢?御妾是天之骄女,独得了天地精萃,朕想不出御妻赛还少了什么,值得朕来祝的。”
  文彤辉不慌不忙地举杯道:“不如……就祝皇上龙体康健,皇朝国运昌隆、风调雨顺:对外,强敌不悔,战乱不兴:对内,百姓路不抬遗,夜不闭户:皇上治世升平,名垂青史。”
  “哈哈哈……”阳廷煜大笑。“御妻一次将所有的好处说尽了,教朕还能说些什么呢?说得好!干!”
  帝后一来一往,杯酒尽兴。直到杯盘见了底,酒足饭饱,阳廷煜才唤了宫女收拾。
   “天色已晚,御妻今天折腾得也够辛苦了,保重身体,早点安歇吧!联也该休息了,明天还要早朝呢!”阳廷煜对着爱后道。
   文彤辉会意,躬身行了礼:“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伺候着的宫女们也跪下相送。
   “娇采,好生伺候着皇后,不得有误!知道吗?”阳廷煜对着爱后最得宠的贴身侍女道。
   “是!”娇采战战兢兢地答。
   “小常子,摆驾回金龙殿。”阳廷煜对候在门外的太监道。
   “是!”
  直至皇上的身影不见,众宫女们才小心翼翼地起身,伺候着文彤辉宽衣梳洗,不敢怠慢。文彤辉随后摒退了所有宫女,只留下娇采。
   “皇上待娘娘真是好!赏赐丰厚不说,皇上对娘娘的偏爱可是宠冠后宫的,没听说有哪一名美人能特别得到皇上的宠爱,教奴婢好生羡慕。”娇采手持梳子,梳着文彤辉那头亮丽青丝。
   “嗯。”文彤辉淡淡道;“你羡慕?”
  娇采点点头:“奴婢希望将来出宫也能遇着有缘人,像娘娘一样受尽宠爱。”
  “喔!对了,本宫答应过你二十岁时你出宫呢!你也……十九了吧?快了!不必等太久。”文彤辉扬扬眉。
   娇采不好意思地笑了。娘娘待她虽然是特别的好,不曾骂过、但是她这一点点的私心摆在娘娘面前,还是心有愧疚的。
   “别害臊,到时本宫为你找个好婆家,你做个正室,从此呼奴使婢,不必当人奴才,也没人能欺负你。”文彤辉自镜中看到了娇采嫣红的脸。
   “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荣幸,娘娘别以为,我不想离开您,也舍不得离开您啊!”她急着表态。
   “本宫知道:“文彤辉打断了她:“你这点心思没什么不对,本宫理会得。”
  “谢娘娘。”娇采松了口气。
   文彤辉缓缓地说道:“说真的,你长得还真是不错,本官就喜欢你伶俐清秀的模样。本官刚刚不是误会你急着离开本宫,而是以为……”
  娇采张大了眼,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文彤辉一笑;“奇怪,你天天伺候在本官左右,皇上怎没注意到你这个清秀佳人?”
  娇采一抖,浑身上下打起寒颤,赶忙跪下:“奴婢不才,奴婢只是娘娘身边的一颗小石子,哪里比得上娘娘,哪里担待得起皇上的宠爱?”这个玩笑开不得,敢和娘娘争宠,她有几条小命都不够用,她连想都不敢想。
   文彤辉抿着嘴:“刚刚不是说羡慕吗?本官还以为你也想要皇上的宠爱呢!”她的笑声像银铃,态度轻松得像闲话家常,却吓得娇采魂不附体。
   “娘娘……娘娘不要吓娇采了,娇采哪里配得上!娇采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皇上有私心啊!”她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起来吧!本宫知道你没这个意思。”文彤辉收回玩笑模样。
   “谢娘娘……”娇采勉强将三魂七魄给找回来,勉力站起身。
   “好了,你下去吧!”文彤辉起身准备就寝。
   “是!”娇采低着头退出门外。
   好险——就像刚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差点吓死她了!娇采拍拍心有余悸的胸口。
   虽然皇后娘娘算是个不错的主子,这么多年来,不曾惩罚也不曾斥骂过她,赏赐倒是常有,但有时面对娘娘突如其来的玩笑,她真的会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娘娘从来没在她的面前吐过心事,心思难以猜透,才教她不但分辨不出娘娘玩笑的真假,一有风吹草动还会吓得魂不附体,她的胆子一直是小得很可怜的。
   娘娘真是个无懈可击的美人,皇上也是个少见的英明俊朗的伟男子,她还没见过如此恩爱的帝后夫妻,但是……怎么今天还是……还是……
  如此值得庆贺的日子,皇上还是独宿金龙殿?
   娇采心中始终有个疑问——以前,皇上还是太子时,就很少与太子妃同寝,一度她偷偷怀疑过皇上是否寡人有疾?但太子和公主的出生打碎了这个臆测。想归想,她可不敢将此事大肆宣扬,甚至询问娘娘。
   后来,娘娘于一年前生了公主,皇上甚至就不曾与娘娘同寝了,虽然有时他们喜欢晚膳独处,贝了面也是相敬如宾,但是,不同床的夫妻实在太少见了,皇上宁愿独宿金龙殿,也很少召其他女子同寝,人们这才说,娘娘从太子妃一路走到皇后,得宠上了天。
   是吗?只有她这个娘娘身边的侍女,才晓得这话能有几分真实性。不过,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了!也许皇上本来就不怎么好美色,后宫满满是早就为皇上准备的美人,就等着他去宠幸,然而皇上临幸的次数和人却是少之又少,几名有幸受到临幸的女子原以为从此得道升天,谁晓得至今皇上连个封号也不给,管她是哪家名门闺秀或大臣之后,后宫所有的美人都一样,地位比起宫女实在也高不到哪里去。
   太奇怪了!比起先皇的几千名妃子,皇上可以算是圣人了,还是……皇上太小气?太懒?连封个妃嫔也不愿意?
   娇采想到这里,不敢再乱想下去,急忙赶着离开。若要人看到她在这里发呆,可不要传出什么奇怪的传言吧!尤其要是皇后娘娘知道了,三两下猜着了她的心思,不但对娘娘大不敬,也贬低了皇上,她可没这个胆子!身在宫廷,伴君如伴虎,还是小心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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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彤辉随手翻着手上的册子。她的跟前站了两名女史官,最受她宠爱的娇采则随侍一旁。
   文彤辉静默不语,脸色深凝。手上的册子虽厚重,却仅寥寥两页有字,而空白处之多,未免令人感到疑惑。
   “朱卿家,皇上自登基以来,仅只临幸过五名后宫选侍?”文彤辉问道。
   朱季燕恭敬道:“回娘娘,是的,后宫如今所有的女子都尚未有过封诰,皇上一律以最低的“选侍”之位对待,这五名也是。”
  难怪册子连两页都未记满!五名选侍的临幸次数实在也少得可怜!文彤辉对着册子低头沉吟。帝王多风流,像皇上这样的帝王还真是古今罕见,便是因为如此,人们才会说她宠冠后宫?事实上,她所获得得临幸也不会多到哪里去,人们却因为皇上不重其他女子而认为她这个皇后得宠?
   她得宠可不是建立在排挤其他妃嫔身上。
   当她还是个太子妃时并没有这些记录,如今册子到了手上才晓得,原来以往宫女们告诉过她,皇上不重美色得传言,竟是严重到了这样的地步!她还以为最起码也该有十几二十名分沾雨露的女子吧!多到几百名她也不觉得奇怪,先皇据说还有上千名妃嫔呢!五名?……这怎么可能?要不是她都生了一子一女,她还真会怀疑皇帝夫君的身体有问题哩!
   “楼卿家,后宫如今有多少名选侍?”文彤辉再问。
   “除去五名,其他共有八十五名,皇上目前还没见过其中任何一名。”楼霜霞呈上另一本册子,“娘娘请过目,这是妃的名册。”
  “这么说来,后宫如今共有九十多名选侍了?”文彤辉翻看名册。
   “是的。”
  “九十名全是选侍……”文彤辉站起了身;“依我朝后宫典制,妃共有三十三级,除了最首的皇后和最末的选侍,其余三十一级全十空着的!皇上也真是……”文彤辉淡淡地数落着。
   两名女史官则噤若寒蝉,不敢应声也不敢相信了,初次召见她们的文皇后竟敢数落皇上。
   传闻中的文皇后有这么得宠?得宠到可以数落皇上,而不怕传进皇上耳里触怒了他!
   一旁的娇采则见怪不怪。
   文彤辉沈思了片刻,对着两名女史道:“两位卿家,后宫如今妃嫔们名分不定,恐怕后共人心也会跟着难安,就劳两位卿家今后多关照她们、安抚她们。”
  朱季燕和楼霜霞赶忙称是。
   文彤辉又道:“选个日子,请朱卿家带着五名选待先到壅和官,本官要自见一见,话话家常,以便为她们向皇上讨个合适的封诰,这是她们应得的。”
  “是!娘娘放心,后宫必定小心振实。”朱李燕道。
   文彤辉点点头,朝楼霜霞道:“楼卿家,改日你将另八十五名分成几批,分别安排与本宫见面,本官要自挑送卅德的美人伺候皇上,不合条件的送出宫,不要误了她们的青春。”
  楼霜霞道:“圣下近旨。娘娘丹德,我朝有娘娘在,后宫的妃嫔们有福了。”
  两名女史打心底敬服文彤辉。文皇后的贤德之名是早就有的,但是能做到这样不嫉不妒,而且公平,还实在难得,她们算是大开眼界。
   不过,不晓得宫那些选侍会不会打心底敬服文皇后?难说,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人一定不少,有没有这个命则有待观察,她们之中全不会有不服文皇后,甚至想取而代之的?应该有,谁不欣慕荣华富贵呢?而就算有这样的想法,谅她们也没那个胆子敢表现出来吧!
   文皇后真的是如此大公无私吗?
   两人偷偷在心里期待着文皇后与后宫妃嫔的会面之日。到时就可以知道,皇后究竟是真胸襟还是假肚量?而这个后宫,会不会像先皇在世时般波涛汹涌了。身为女史,博上史言的她们很清楚不妒嫉的皇后,真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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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楼、朱两位卿家说,爱后要开始为朕选美人了?”这晚,阳廷煜听到风声,移架来到了壅和官。
   “是的!皇上,后宫妃姣之位空了三十一级,而皇上又仅有太子和公主两名子女,为保皇族血脉延续,皇上应该多临幸后宫妃,雨露均沾,为皇族多添子嗣,伦常也才得以匡正可!”文彤辉为他倒了杯茶。
   “是吗?御妻难道不记得,后宫妃姣的争宠也有动摇国本的功力?”阳廷煜一向是笑着望向他爱后的眼眸,黑得深沉起来。
   文彤辉反倒笑了;“皇上是明君,岂怕沉迷于美色而误了国家大事?”
  阳廷煜哈哈一笑:“爱后这顶高帽子压得好,教朕无话可说。”
  “不敢!”文彤辉低下头。
   “彤辉,朕该为你的功劳而感到汗颜吗?”阳廷煜叹口气,握住文彤辉的手。每当他表示亲近时便喜这么叫她:“彤辉,朕尚且不敢相信后宫那些等着飞上枝头的女人们,有朝一日不会想着要加害于你,还有朕的太子、公主:所以朕宁愿冷落她们,给她们最末的地位,不让她们怀有朕的子嗣,也不要她们有机会影响朕的江山和你及太子、公主的地位。朕不是圣人,难保哪天老眼昏花了,会贪慕上哪名女子的美色,与其到时后悔,不如断绝这个可能。”
  文彤辉不以为然。“但是皇上,您将所有的宠爱集中在臣妾的身上,不就更容易让臣妾招来嫉妒?雨露均沾,原本就是后宫该有的伦常啊!”阳廷径突然有丝烦躁。他的爱后胸襟大到他有些受不了。
   文彤辉说道:“子嗣方面是最免不了落人口实的。皇上仅有一子一女,更需要厚植实力,让皇族开枝散叶,血脉的联系也是长保皇朝江山的手段,皇上,您说是吗?”
  阳廷煜不语。文彤辉的面容无私,说出口的话没有矫揉造作的迹象。她本没有争风吃醋的理由,没有必要假惺惺地一面为他安排美人来讨他欢欣,一面又处心积虑进馋言来铲除那些美人,她不需这么做,他待她已经够好了,她的地位也早就稳稳扎下了,那么,他该相信他的爱后是真的希望他多临幸后宫妃姣吗?
   他不是没有欲望,他偶尔也会临幸几名女子,但是,对他而言,除了她,吹熄了烛火,其他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少点麻烦,少点妃嫔争风吃醋的理由,所以他专宠文彤辉,其他的女子则临幸甚少,不让她们有机会、有理由兴风作浪。
   国家大事他摆在第一,女人方面的事他就少花点心思,他的一番好意,到了文彤辉的面前,居然碍着后宫伦常?她真作如此想?
   “皇上?”文彤辉出声唤他。
   阳廷煜看了她一眼,唤进太监。
   “参见皇上,皇上有何旨意?”小常子跪地而问。
   “唤来朱卿家,候在门外记上一笔,今朕要宿在壅和官,你呢就先回去,几名侍卫就继续守在门外,明日你这时再来伺候着。去吧!”阳廷煜懒洋洋地叙着。
   “是!”小常子领了命,心里为皇上感到欣慰。万岁爷有多久没碰女人了?看来万岁爷还是最喜欢留宿壅和宫了,还是皇后娘娘最有魅力!
   “皇上?”文彤辉几乎尖叫出声,容色刷白。
   小常子一走,阳廷煜起身靠近了文彤辉,步步逼近,他那张俊朗斯文的面容,转眼间复上了一层难得一见的阴霾。
   “还是一样不喜欢朕亲近你?”阳廷煜咬牙切齿道。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爱后脸色又开始惨白?而不是像其他女人样,一听说他要留宿,就一脸欣喜若狂?阳廷煜的心里有了怒气。
   “皇……皇上……这太匆促了,臣妾……臣妾尚未沐浴净身……”文彤辉恐惧地步步向后。
   “不必!”阳廷煜斩钉截铁道。
   “可是臣妾……尚未准备好……”她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逃吗?偏偏教朕抓着了!你大谈伦常,大谈雨露均沾,就是为了逃避夜里朕的临幸,是吧?”阳廷煜冷冷逼问。
   “皇上……”文彤辉退到了床沿,终于无处可退。
   一张永远端庄自信的面容,像是褪掉一个面具,露出别人从未见过,只有她的皇帝夫君见得着的恐慌一面。
   “彤辉……”阳廷煜脸上闪过一丝温柔,随即浮起残酷之色,上前抚住她的肩,用力一掐:“想要朕开枝散叶,多添子嗣,就要联临幸其他女人?可是你不知道,朕最想要的子女,是流有你的血脉的子女,朕不要其他平庸女子的血脉,只要你的,所以你逃不了的,这是你的责任。”
  “是……”文彤辉低下头,无力地屈膝坐倒在床上。这是她身为皇后逃避不了的责任啊!原以为生下了太子和公主后,他们已一年未同床,她的危机终于因而解除,可以不必夜里侍寝了,所以她积极地为皇上安排美人.岂料,皇上为了她的血统,对她的兴趣还是浓厚得很哪!
   她该为此感到无上光荣的,偏偏她消受不了。
   文彤辉很困难地吞了口口水,终于鼓起勇气,像是视死如归般,上前为阳廷煜宽衣,脱下外袍。
   这副伟岸的身躯,现在只着了罩衣,触手所及的肌理强韧、温暖,这该是副女人销魂的身躯啊。只可惜她着实不敢领教何谓“销魂蚀骨”,这么多年了,她依然是用同一种方法度过这样的夜。
   她转身过去洗了条毛巾。
   “梳洗免了,过来陪朕吧!”阳廷煜唤回她。
   文彤辉还是拧干了毛巾为他擦拭脸面。每回拂抹过这张面容刚毅的脸孔,文彤辉总要叹上一次——多俊美的面容——先皇是个美男子,皇太后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美人。这样的组合生下的皇上,自然也是人中之龙,这是皇上特别指明要她的理由吧!她也有着不错的血统,不论容貌、头脑、身家和才华,全都无懈可击。
   阳廷煜不耐烦地握住她的手,拉下她手中的毛巾随手一丢。这个当儿的男人没有几个忍受得了文彤辉这样的温吞拖拉!每一回,她总是试着用各种方法想消磨他的耐性,打消他的欲望,谁知道他的欲望总是这样被愈磨愈火旺!
   使尽全力讨他欢欣的女人,他没兴趣:闪闪躲躲而后勉强忍耐着他的,反而能挑起他的欲望,这算不算是种男人的掠夺性?
   “朕有多想要你,你永远不会晓得……”阳廷煜沙哑地在她耳边呢喃。
   对!她永远也不晓得这档子事叫哪门子的销魂!
   文彤辉闭上眼,咬着牙,全身僵硬地躺在床上,忍受腹中翻扭的酸呕感。
   快点过去吧!她在心里祈求他快点结束,免得她将酸水吐了出来,弄了皇上一身,触怒了圣颜。
   火热的唇瓣饥渴地吮着她闭合的唇,纵然她冰冷、没有反应:他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洒下火热的雨点般的吻,纵然她像条死鱼。
   他的耐性永远会被她痛楚的模样而击溃,每回打算温柔待她,临到头来总会只顾发泄。他不耐烦地进入,她用紧咬着下唇的方式,忍下她的惊恐和无助,紧闭着的眼,忍着不让泪水落出眼睫的尴尬之外。好恶心……没有一次例外!文彤辉轻哼着,忍受他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
   很快的,他让自己到达顶点,草草结束掉。每回他的欲望总是在掠夺了她之后,因为得不到她的回应而备感挫折,促使他对她永远的渴望,期待下一次的结合,却又心疼她的感受而每每拖长他们下次亲近的时间。
   征服不了的,才是最高的挑战吧!
   对!这才是人人称颂的帝后——阳廷煜与文彤辉闺房中的真面目!除了天知、地知、他知、她知,没有人知道!
   别人眼中英明俊朗、不怎么贪恋美色的皇上,在她的面前,永远像只毛燥的猴小子,迫切得只想发泄自己欲望。
   别人眼中端庄贤淑、凛然不可侵犯的文皇后,在他面前,永远像只待宰的羔羊,闭着眼承欢,含泪屈辱地接受他的润泽。
   他对子嗣和欲望的渴求,她对权力和地位的屈服,是他们每次结合真相。
   就像过眼云烟一样,虚幻而不扎实。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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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彤辉,取名自“彤管扬辉”之意。
   彤管是女史的笔,“彤管扬辉”和“咏絮之才”指的都是女子的文才,由这个名字不难看出文言庆对女儿的期许。
   多年前,身为一名小小史官的文言庆,最初不过希望女儿手握彤管,入宫做个女史使满足了,谁料到随着彤辉一天天长大,出落得一天比一天标致,而文言庆也一路升官发财,飞黄腾达,他对女儿的期待也跟着节节升高。
   到头来,高到想跟皇帝攀亲家,打主意打到太子妃的位子上去。
   “太子妃?舍我其谁?”
  临人宫前,文彤辉这么对父亲说。然后她带着家人的厚望,十五岁那年加入了太子妃的竞选之列。当然后来她赢了,十六岁那年如愿以偿成了太子妃,之后为太子添了一子一女,二十岁年当上皇后,所以今天她才有资格入主鸾和官中,伴在君王的身侧。
   阳廷煜呆呆地看着背对着他的文彤辉。青丝流泻一枕,后颈沿着肩膀裸裎着的细致线条,散着几许媚人风情。伊人虽然熟睡,他仍忍不住怦然心动。
   阳廷煜想伸手抚触引人遐思的线条,到半途却又缩回。
   彤辉……
  唉!他又要了她,她也再度忍受了他,什么时候,他们这样的关系才能改善呢?
   阳廷煜起身下了床榻,放下芙蓉帐,仔细遮住些微露出了肩膀的娇躯。即使是伺候的太监,阳廷煜也不愿他看到爱后一寸肌肤。
   确定遮掩妥当后,他才走至窗边敲敲窗子,暗示外头伺候着的小常子。不一会儿,小常子轻手轻脚地推门而人,“咿呀”的推门声阳廷煜皱起了眉头。
   “皇上——”小常子跪地。
   “为朕更衣。小声点,不要吵了皇后娘娘。”阳廷煜低声吩咐。
   小常子用力点头,轻盈地服侍阳廷煜穿衣,不敢多问。
   想也不必想,皇后娘娘一定是昨晚伺候皇上伺候得累了,才睡到现在还没起来。看皇上多疼宠娘娘啊!连起床也不要娘娘服侍,还怕吵醒了她,后宫哪个妃嫔有这样的荣宠?从来没见过。
   小常子虽然是个太监,但见皇上依依不舍地瞧着啥也瞧不见的芙蓉帐那模样,也不免为着皇上的深情而感动,不晓得娘娘知不知道皇上有多重视她?应该知道,他们的感情好得不容质疑!
   是吗?
   直到衣料摩娑声不见,门也闭上之后,文彤辉才张开眼睛,小心翼翼地从床帐之间的细缝望外看,终于定了阳廷煜已经离开,她绷紧的心弦才会彻底放松。
   她的床,她习惯自己睡,有个男人在身边永远令她不安,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文彤辉是面对着床的内侧,蜷曲着身子而睡的。每回阳廷煜与她同寝,完事后她便是这么背对着他一整夜,清晨醒了也不肯回头,直至感到身后人儿已经下了床,出了门,文彤辉才肯起身。
   身为皇后,这是相当大逆不道的,就连平民百姓也是,有哪个妻子敢在丈夫起床之后还敢蒙头继续睡?依礼她必须先起床等着伺候他,可是她从来没有,这是仪节上完美无暇的她,唯一违逆阳廷煜的时刻:一方面不想他看到她那张垂泪整夜的脸,另一方面,是表达对阳廷煜一丝微弱的不满。
   她是有点恃宠而骄吧?小小的发一点无伤大雅的脾气,让他稍有一丝痕迹可循,却又不太过分,可以吸引住他的注意,掌握他的愧疚。往后几天,阳廷煜必定是任她予取予求,她也会有好一段安稳日子可过,短期之内他是不会再来烦她了,苦一夜,换来无数个清静夜,也好。
   多年来,这个把戏她已玩得轻车就熟。
   而这段期间,不如就赶紧选几个美人,住他怀里塞去吧!总会让她找到一个能合他意,夜里能取代她的女人。像他那样一个欲望强烈的男人……
  文彤辉闭上了眼睛,感到罪恶与恶心翻扭她的胃。
   她要的只是稳稳坐着正宫娘娘的位子,以及阳廷煜永远的信赖,家族长保荣华富贵,子女得以继承正统,并不需要多余的夜里宠爱,她承受不起。
   做这样恶心的事,再乘机利用阳廷煜的愧疚之心。她自己也感到罪恶与厌烦.但是,如果这是还没选出替代人选之前的必经过程,那么,她忍了!
   现在她的位子已经坐得很稳了,她也不必担心有哪个女人抢得了她的后位,所以她不介意阳廷煜多纳几个宠妃。为此,她还有得忙呢!
   文彤辉抹了抹未干的眼泪,下床洗了把脸,将镜中狼狈的模样小心抹去,才唤进候在门外的娇采进门服侍。
   她文彤辉是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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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是个好日子,不但是黄道吉日,老天爷也笑了脸,气候冷暖适中,教人一早醒来便是好心情。文彤辉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起床。
   “娘娘心情似乎不错?”娇采试探地问。
   皇后娘娘从容不迫的面容,难得也会笑眯了眼。看惯了她端整的容颜,娇采确定她的娘娘心情真的不错。
   “嗯!”文彤辉点点头。
   为什么心情好?娇采没有多问,她也不敢问太多,只默默地伺候文彤辉更衣,俐落地为她梳整了头发。
   服侍娘娘这么久,她真的不懂娘娘。今日便是召见选侍之日,照常理,皇后娘娘应该是面色俨然,甚至适时端端架子才对,她还以为对皇后来说,后宫的女人都该是敌人,难道娘娘不讨厌些接近过皇上的女人?怎会面容如此轻松自在,甚至……还有一点点高兴?
   就像不怎么好美色的皇上,也是个少见的君王一样。可能她娇采所见过的这对帝王夫妻,不同于以往吧?
   “可以了。本宫自己都为自己着迷呢!”文彤辉满意地唤她停手,极自得地轻笑。
   “娇采也为皇后娘娘着迷呢!”她说得可是实话。不过,难得内敛的娘娘也有这样情绪外放的一面,她着实愈来愈迷惑了。
   娇采带着疑问紧跟着文彤辉之后,来到鸾和官的凤殿。殿上已经端正地跪立着五名女子,等着迎接皇后娘娘。
   楼霜霞和朱李燕首先来到文彤辉身前。行过礼后,两人为文彤辉简单地叙述了五人的家世姓名,文彤辉含笑一一记下。
   “众家姊妹平身,赐座。”
  “谢皇后娘娘。”
  选侍们见到如此可亲的文皇后,不免先消去了大半的忐忑心情。本来正宫娘娘突然说要召见她们这些地位低微的宫妃,目的为何怎不人猜疑?
   “诸位姊妹,今日初次见面,正好趁此闲话家常,不过闲聊之前,本宫有件事情要先和各位姊妹们谈谈,这事跟大家有密切关系。”
  “娘娘请吩咐。”众选侍心中一凛。
   文彤辉看向心目中的头号人选,端详她清丽的容貌一会儿道;
   “郭家妹妹,你入宫已经三年,伺候皇上也有两年,最是劳苦功高,却还是屈居选侍一位,这是委屈你了。”
  郭捻香闻名,心中忸怩了会儿,忙低头道:“娘娘折煞捻香了,伺候皇上是捻香荣幸,没有委屈可言。”
  “皇上平日待你如何?”
  不敢说非常好或很好,有吹嘘之嫌,更怕会引来娘娘醋意:说不怎么好,就好像皇上亏待她似的,这问话实在烫嘴。郭捻香小心翼翼道;
   “……还好。”平日本见不着皇上一面,唯有几夜……想起屈指可数的侍寝夜,她难捺心中的动荡。
   一问一答间,所有选侍警戒在心,莫非皇后娘娘是打探虚实,排除异己来着?
   文彤辉看在眼里,不免有些好奇,看来郭捻香是喜欢亲近皇上的,很好?
   她笑道:“选侍之位你也不必屈就了。”见郭捻香脸色微变,文彤辉忙又道:“就封你为‘婕妤’吧!日后人人都称你一声‘郭婕妤’,你可满意?”
  这不会是真的吧?
   众女同声娇呼,郭捻香更是吓呆了,楞楞地不知该开口谢恩,呆坐在那里。
   “郭婕妤,你对本宫的安排不满意吗?”文彤辉适时点醒。
   郭捻香这才大梦初醒,惊喜交加地赶忙起身跪下,猛磕头道:
   “谢皇后娘娘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娘娘恩情,捻香永远铭记在心!”
  这是从天而降的好运啊!伴在太子身侧时没名没分,皇上登基了也对她不闻不问,原以为就这样过一生了,没想到也给她等出了这样的荣宠,她终于有出头的一日了!
   文彤辉摇头笑道:“该谢的是皇上,该报答的也是皇上。用心伺候皇上,若能为皇上生下一儿半女,就不只如此喔!”她别有深意地看着郭捻香。
   “是!捻香必定尽心尽力,以报皇上和皇后娘娘大恩。”
  婕妤之上,昭、修、充九个等级全是空着的,再上去便是四妃之位,也全都无人入主……郭捻香双眼发亮,为自己灿烂的前景高兴得全身微颤。
   “嗯!很好。”文彤辉转望她第二个人选:“连家姊姊,你的年纪长了本宫一岁,四年前人宫,伺候皇上也有一年,就封你个‘舞涓’,你意下如何?”
  哪还有什么意下如何?当然是欣然接受!连依伊自文皇后出言唤她起,使精神抖擞地拉长耳朵,果真也让她等到预料中的结果,她想也不想便欢天喜地立刻跪下谢恩。
   “郑家妹妹伺候皇上也刚好一年,可是年纪却是最小,长幼有序,就稍逊舞涓一级。封‘娱灵’吧!”
  郑美鹃对于这样的安排似乎也感到满意,赶忙叩头谢恩。
   跟着陆雪莲封了“美人”,有多么欢喜就不用说了,未得封号的,只余下最后一名选侍戚清,大家不约而同把目光集中在她的身上。
   “戚家姊姊与本宫同龄,伺候皇上却只不过半年,只好委屈戚家姊姊居才人之位了,你可愿意?”文彤辉出言询问。
   “谢圣上、皇后娘娘恩典。”戚清缓缓磕头谢恩。她态度上要较其余几人稳重许多,文彤辉看在眼里。
   “诸位姊妹不晓得对这样的安排有什么疑问吗?”文彤辉眼扫诸女。
   大家都沈醉在飞黄腾达的喜悦中,谁还想得到那么多?就像授课的夫子站在台上问诸生可有疑惑,台下众生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但总还是会有好学好问者。
   “臣妾可否斗胆请问娘娘?”开口的是戚清。其他女人不禁在心里暗怪她大胆。
   “说吧!
   “敢问娘娘,这封诰可是由娘娘所下?”戚清问道。
   “当然不是!”文彤辉笑道:“封诰由皇上赐下,近日之内你们就会安排晋见皇上。”
  众女顿时满心欲喜,不仅是为“升官”,也为终于能见到久未谋面的皇上而高兴。
   戚清精神一振:“那么……臣妾再斗胆一问,皇上可是事先已知道我五人的级?”这话的意思是,决定妃级地位的,究竟是皇上还是皇后?
   文彤辉微顿了一会儿,看着戚清:“本官虽是安排这件事的人,但后宫总还是皇上的,本官事前得到皇上首肯,才为你们五人做这样的安排,皇上的确事前已经知道:“
  “娘娘的意思是,是娘娘提议,皇上才答应的?”戚清追问。
   “嗯!”文彤辉明确地点头。
   阳廷煜有愧于她,所以那之后,隔了几天她就向他“提议”了这件事,说是提议,其实有勒索的嫌疑,趁这个机会要求安排此事的权力,不管阳廷煜愿不愿意,这一刻还是会答应他的爱后,谁教他极想补偿她!
   “臣妾没有疑问了!谢娘娘解惑。”
  随着戚清闭上嘴,其他四人才放下心。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真怕戚清要是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皇后娘娘迁怒于她们可怎么得了?煮熟的鸭子可不要因此飞掉!看不出戚清这女人平常沈默寡言的,要紧时刻话还真多!
   戚清一直是五人当中情绪波动最少的。从刚才到现在,她就默默地观察着这位“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文皇后。她要搞清楚这事的关键人物到底是谁?才好决定自己要向谁下功夫,事实证明,文皇后握有相当大的决定权。
   在后宫虚度的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得到皇上宠幸,却跟没有一样,文彤辉无疑给了她一条康庄大道,可见得,与其痴痴等待着基上宠幸,不如向皇后娘娘下功夫,也许还更有用些,她要把握机会!
   “既然这样,时间还多着,就来话话家常,聊聊众家姊妹们人宫之前的事,如何?本宫想知道众家妹妹的家乡各是什么样的地方,谁想先说?””
  看到文彤辉三两下抓住了官妃们的心,楼霜霞和朱季燕也不禁面面相觑,打心底佩服起来。文皇后对下应得施恩,赏赐又公平,更擅长掌握人心,后宫必将被她治理的有条:听说先皇在位时,后宫不太平静,有文皇后在,这回后官应该是安宁的吧!
   身为女史,她们对皇上尽忠,也对后宫女主人尽忠,文皇后既然是个贤德女子,基于史官的责任,她们更会倾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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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哀家听说,你最近忙着接见选侍?”张太后和颜悦色地问。
   慈宁宫内,文彤辉照例近午时来向张太后问安。自她是太子妃起,不知为何,她一直无法和这位张太后亲近,无法当她是婆婆,只能当她是太后,敬而不亲。
   “是的。”文彤辉恭敬应声:“皇上勤于正事,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宫妃们相处,臣妾便代为过选,好伺候皇上。臣妾也可以顺便和这些宫妃们聊聊,热和感情。”
  张太后跟着称赞文彤辉,贤明懂事能干;文彤辉敬谢张太后称赞,转而也歌颂了张太后一番,以表礼尚往来。
   “最近,皇上待你……可还好?”张太后的问话顿了顿。
   “皇上待臣妾自然好,臣妾铭感在心,不敢忘。”
  “那么.皇上最近可常临幸你鸾和宫?”张太后又问。
   又来了!每当问到这个问题,文彤辉总觉得张太后在探测些什么,纵然她身为太后婆婆,皇上儿子与皇后儿媳之间的闺房事,她也不必过问吧?
   “约莫十几天前,皇上才临幸过鸾和宫。”不想答还是得答,谁教她是太后。
   “嗯。那么哀家就放心了。记得自公主出生后,你们夫妻俩就不曾同房呢!”张太后点点头,表示欣慰。
   文彤辉低着的头,看不清眉头已皱。张太后也记得太清楚了吧?她偶尔上慈宁宫问安那么几回,张太后竟然在话家常间将她所说的点点滴滴全记下?文彤辉不禁毛骨竦然。
   张太后又道:“文皇后,皇上是待你不错了,不过哀家还是要劝你,皇上和哪些个宫妃走得近,有不寻常的宠溺情事等等,你都要多多留意,免得皇上哪天沈迷于美色,落得不管国事的下场,你也受到冷落,就太迟了。”
  “太后说得是,臣妾谨记在心。”嘴上说是这样,文彤辉可不这么想。如果皇上能转移注意力至某名官妃身上,她也可落得轻松,乐观其成。
   “还有太子,你也要好生留意照顾着,千万不能有差错,知道吗?”张太后郑重道。
   “是!”
  奇怪得很,每当张太后重复这些谆谆教诲,文彤辉便隐隐得有些不对。除了张太后会过问他们夫妻俩的事外,还总是提到她的太子儿子。既然是太后的孙儿,关心是没有错,但为何从来不提到小心照顾公主?
   好吧!就算张太后重男轻女,只在乎王位继承人。却不见张太后时常来看她的太子孙儿,哄哄抱抱表示亲近,享享含饴弄孙之乐,仅只是担心太子的安危?
   也可能是因为这些莫名的因素,不知不觉文彤辉心生警戒,自然就难起亲近她这位太后婆婆之心。
   “如果皇上亏待了你,别忘了还有哀家可靠,尽管来找哀家吧!慈宁宫欢迎你常来,哀家挺喜欢看到你呢!”张太后的慈详和蔼,毫不保留。
   “谢太后。”文彤辉道。
   也许是她多心了。虽然仍觉得张太后的言行有些古怪,但一迎上她那脸慈眉善目的模样,教文彤辉消去一些疑心。为人媳不该如此不孝,疑神疑鬼的!文彤辉暗骂自己。
   但张太后的语气,实在含了几分看戏意味,否则为什么要刻意提到,如果皇上亏待她这等诅咒言语?她和皇上恩爱有加的传闻,是宫里人尽皆知的,张太后也未免太多心了吧。
   到底是张太后多心,还是她多心?否则她这个皇后怎会想东想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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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嫂,你好大的胆啊?”
  明熙公主夸大地以袖遮着大开的口,只留外面一双睁着的杏眼,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文彤辉。
   “这样不好吗?”文彤辉谈笑着。
   与皇上同父同母所出,为张太后所宠爱的明熙公主,那张得天独厚的容貌,娇媚地刻实勉强。
   “这些后宫的女人,论出身不如皇嫂显贵,论才貌也远逊于皇嫂,妹子我见过几个,实在是配不上皇兄,我看皇兄对她们也不是很感兴趣,让她们得么点地位也就够了,皇嫂毋须对她们太好吧?”一听说这事,明熙公主的反应比张太后还激烈得多。
   “但是,后宫伦理如此,妹子难道要皇嫂背负不义之名吗?”文彤辉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明熙公主神神秘秘地靠近文彤辉,轻声道:“那么,皇嫂作作样子就好,不必太认真,免得哪天皇兄教某个狐狸精迷了去,你可要大唱深宫怨了!小的一向敬重皇嫂,可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妹子方才还说,那些女人远不如皇嫂吗?那么还替皇嫂担心些什么?”文彤辉笑道。
   明熙公主一向心直口快,没什么心机,却偏偏爱装弄鬼,像个装腔作势的孩子,文彤辉每回面对她,满心总是无奈与好笑。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啊!”明熙公主啾着美丽的嘴:“不要像母后,跟纪贵妃争宠得呕死了,要不是纪贵妃早死,母后大概就永远没有翻身余地,大概也会跟着可怜的母后住进冷官,凄凄惨惨过一辈子啦!呜呜……”
  文彤辉也略有耳闻。传说她曾是个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人,差点取张太后而代之……后来难产而死,生下的孩子也不幸咽了气,张太后这才逃过被废的命运。也难怪张太后和明熙公主一听说她亲近选待,忙叫她小心点,想来也是有苦衷的。
   但是,毕竟纪贵妃已死,张太后仍是太后,明熙公主对于子虚乌有的惨事也能难过成这样,文彤辉不得不佩服这位说风便下雨的公主。
   “皇妹别难过了,太后如今不是好好住在慈宁宫吗?”
  “是老天有眼!皇嫂是天生是后命,相信老天一定会像帮我母后样,帮着皇嫂的?”明熙公主同仇敌忾道。
   “呵……多谢皇妹吉言。”
  “皇嫂,听说你已经先升了五名选待的嫔级,就从这五个开始,要好好注意她们,别她们有玩花样的机会!”明熙公主建言道。
   “本宫会注意的。”文彤辉敷衍道。
   “如果她们敢玩花样,本公主也不会放过她们的!嘿嘿……”揉合了纯真的亮丽容颜,怎么要狠,看起来都不具威胁力。
   “皇妹聪明盖世,她们怎会是皇妹的对手呢?你就别难为她们了吧!”文彤辉劝道。
   “好吧!如果她们够安分,本公主不会对她们怎样,这是看在皇嫂的面子上哦!”明熙公主邀功道:
   “和什么都不做的明芦比起来,我是不是比较有义气呢?”
  和不懂争宠的明芦公主相比,明熙公主的确是抢眼而惹人注目。
   “是!皇妹高抬贵手,相信这些后宫女人们一定感激在心,不放兴风作浪。”文彤辉言不由衷地说着好话。
   “可不!”明熙公主眉飞色舞道。
   总算摆平她了!文彤辉在心里暗吁口气。
   好单纯的小姑娘!和真正辣的老姜阳廷煜比起来,这对兄妹简直不像同一父母所生的。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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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御花园回到鸾和宫,途中必须经过后宫诸女的居所。
   偌大的后宫在阳廷煜刚登基时是一片荒凉,先皇末临幸过的秀女和一干年老的宫女们一律被送出官,剩下有嫔级的便往冷宫里送。先皇宠爱的四妃中,纪贵妃早逝,其余三妃晋升为太妃,但陈太妃和黄太妃相继搬出后宫,各自住进儿子的王府中。侯太妃则因为其子早夭,只能待在后宫一角,只是风光已经不在,侯太妃也安分的收敛以往娇宠气焰,沈寂而不问世事。
   新皇登基时,空荡荡的后宫人气一直不旺,仅只五名选侍。直到后来那十五名新选侍和新一批年轻宫女入宫之后,后宫才有了一点点生气。
   要想在后宫有个立足之地,年老有个依靠,仅有嫔级是不够的,非要生子封妃不可,想必那戚清应该很清楚吧!文彤辉心想。
   此时,她正沿着长廊打道回鸾和官,身后跟随着娇采和几名侍卫。
   “且慢!”文彤辉停下脚步,示意背后跟随着的侍女和侍卫也停下来。
   “皇后娘娘?”娇采忙着上前询问何事。
   “没事!只是突然想在这儿歇会儿。”
  文彤辉自顾自找了个事台坐下。亭台相当隐密,三方具有茂密的榕树围绕,各色花卉穿梭其间,点缀着丛丛绿树,又占去不少树间空隙,这亭台更不容易让人发现。文彤辉便从茂林拂疏间,远远观看着几名后宫女子的嬉戏。
   “咦?娘娘,几人之中,好像有几个是数天前刚得新嫔级的选待吧!”娇采提示道。
   “嗯!”文彤辉点头,“穿着绿衣的是郭婕妤郭捻香,穿着红衣的郑娱灵郑美鹃。”其他人很面生,不是宫女使该是选侍。
   “娘娘好记性。”
  “本宫封的,自然记得。”
  那次凤禧殿召见选侍之后,文彤辉从五人言谈之间找出一些共通点。
   她们容貌都在水准之上,却全部出身寒微,全是平民之女,家境也许不错,家世背景竟连最低的九品官衔都沾不上,不免令她感到疑惑。
   怪了!皇上不是最重血脉的,怎会临幸这些寒微之女?难道不怕生下自己不要的子女?此事有待琢磨琢磨。
   五人当中,文彤辉最注意的是才人戚清。看得出来其他几人都是庸才,没见过什么世面,见了皇后就脚软,唯独戚清思虑最清晰,也很懂人情世故,最登得上体面。如果要争宠,这个女人无疑是最可能出头的一个,可惜,她的家世会是一个阻碍。
   可以预料未来几日,戚才人必会有所行动。
   再观察吧!得要戚清有个本事,能得到皇上的宠爱才算。如果能,她会好好助她一臂之力,只要戚清别妄想她皇后的位置,爬多高她都不会阻止。
   “咦?娘娘您瞧,她们在做什么?”娇采呼。
   沈思中文彤辉把注意力收回,看见郭捻香和郑美鹃两人,似乎和其他女子起了冲突,甚至有动手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文彤辉因着郭捻香掌了一名女子一巴掌而皱眉,再看到郑美鹃竟然踹了另一名女子一脚,忍不住起了身。
   真是不像话!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这样殴人?文彤辉挟着怒气,干脆过去一探究竟,几名侍卫和宫女也赶忙起身跟着。
   “什么事情让郭婕妤和郑娱灵气成这样?非要动手不可?”
  文彤辉冷冷的声音插入了她们之间,点名的两人,包括地上伏跪着的两名女子,统统一起望向来人……
  “皇后娘娘!”郭捻香与郑美鹃的面容像罩上了黑幕,既沈又青。身边几个宫女模样的女子也慌忙下跪。
   “怎么回事?”文彤辉对着发呆的几人又问。
   遭到攻击而伏在地上的两名女子从未见过文彤辉,但听说是皇后娘娘,便挣扎地起身行了个大礼,她们临危不乱的态度让文彤辉有丝讶异。
   郭捻香与郑美鹃分别心虚地低下头,浮现不安的色,互相示意对方解释。
   等不到她两人的解释,文彤辉打算问问两名遭攻击的女子,另外有一名女子却适时抢至她的面前跪下拜见。
   “叩见皇后娘娘。”来人是戚清。
   “戚才人,怎么你也在?”文彤辉没注意到她从哪个方向冒出来。
   “禀娘娘,臣妾自方才一直在一旁赏花,适巧也见到了她们起冲突,正要过来劝解时,娘娘便出现了。”戚清解释道。
   “嗯!”天晓得威清是不是打算在一旁看好戏,见她出现才赶紧走出来?文彤辉顺势道。“这么说来,她们几人是为了什么而争执,你看得很清楚喽?”
  戚清用力点头。“是的,娘娘!臣妾看得一清二楚。”
  文彤辉看着不安的郭捻香和郑美鹃,又细看了遭到攻击的两名女子。
   “戚才人,就由你来说吧!”她道。
   “是!”戚清压抑着振奋的心情道。“这两名选侍,一名没来得及参拜郑娱灵,另一名是因为错唤郭婕妤为郭舞涓……”
  这是戚清等待多时的机会,她本在一旁聆风赏花,不想管闲事,但见到皇后娘娘出现,心里便琢磨着才上前,好争取这个表现的机会。她没将话说得很明,没有加油添醋,也不站在任何人一边,只是点到为止,但已够让文彤辉了解了。
   “戚才人说得可对?”文彤辉问道。
   众女一致点头,文彤辉便朝郭捻香道。“郭婕妤,舞涓和婕妤只差了一级,你又何必计较?唤错使唤错,更正就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过,何必掌嘴?今天要是你居为妃,唤错你可就是大过了,既然不是,就算了吧。”
  言下之意,小小婕妤也敢作威作福?郭捻香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懂得惹恼了皇后娘娘,她战战兢兢地哀求。
   “娘娘教训得是,臣妾知错,以后绝不再犯,请娘娘恕罪。”
  文彤辉没唤她平身,朝郑美鹃道。“郑娱灵,你也太没有耐性了,选侍来不及参拜,等一等就好,何必动手动脚呢?何况,选侍和娱灵一样是妃嫔级,只不过选侍是最末的一级了,参见就好,不必行参拜大礼吧?说到这儿,方才你参拜本官,似乎也慢了点……”文彤辉的声音拉得长长的。
   郑美鹃听见文皇后的数落,不禁汗流浃背,刚要开口求饶,只见文彤辉以轻松的口吻笑道。“没关系!本宫有的是耐性,等一等就好,慢一点儿不是什么大罪,你说是不是?”
  郑美鹃惭愧地磕头谢罪。“谢娘娘开恩,臣妾知错,下次不敢了!”
  看着她们小人得志便拿鸡毛当令箭的模样,文彤辉不禁感慨起来。得到这么一点地位便开始作威作福,要是让她们爬上了天,可不知要怎么节制呢?她在心里叹了一声,没理会两人,转向两名女子。
   “两位选侍,姓名为何?哪里人氏?家里作何营生?”
  两人对看了一眼,其中一名低着头道。“回娘娘的话,臣妾年蓉,是常州人氏,家父是常州刺史年远,已有五代为官。”
  常州刺史之女?“年蓉,抬起头来。”文彤辉吩咐道。
   年蓉依言抬头,不畏不惧的模样就像方才一样从容,相较于郭捻香和郑美鹃,则是大大的不同。文彤辉前着另一名选侍道。
   “那么你呢?”
  “臣妾方萱梅,是中州人氏,家父是中州知府,上为官也有三代。”
  中州知府之女……文彤辉也唤她抬头,方萱梅的反应虽然没有年蓉从容,还算是坦然。
   官宦之女果真气度就是不一样,教养真好,不像郭捻香和郑美鹃,欺善怕恶,见识浅薄。文彤辉心里对她们起了嫌恶,对眼前两名女子起了好感。
   “两位可曾受女史安排与本宫见面?”
  “回娘娘,有!是五天之后。”年蓉道。
   “嗯!本宫期待着那一天,你们起来吧!”
  “是!”
  一干人等纷纷起身,郭捻香和郑美鹃也迟疑一会儿,等文彤辉也要她们平身,才敢缓缓站起。
   “你们下去吧!从今以后要和睦相处,这种事情不要再有第二次,知道吗?”文彤辉肃然道。
   几名女子齐声称是,带着敬畏的心情纷纷退下,只有戚清踌躇着,面色闪烁。
   “戚才人,怎么还杵在那儿?日头正毒,不怕晒坏了皇上见了不高兴?”文彤辉开她一个玩笑。
   “皇后娘娘,臣妾仰慕娘娘处事公正,明察秋毫,想伴在娘娘身边久一些,所以,舍不得离去。”戚清诚惶诚恐道。
   戚清果真有所行动了,早在她冲出来解释这一切时,便该知道她的居心。文彤辉抬头看看烈日。“这样?跟着本宫到一旁坐着吧。晒坏了可划不来。”
  “是。”戚清得到机会,不禁大喜。
   一同走到那个隐密的凉亭,文彤辉也不等戚清制造话题起头,干脆先道。“戚才人才是真的明察秋毫呢!本宫远远看过去,还不晓得她们几人是在玩什么花样,你却看得一清二楚,眼力比本宫好多了。”
  “娘娘过奖,也许是臣妾靠得比较近吧。”
  靠得近却冷眼旁观,要等她大老远跑过来她才肯上前?不会是她的眼力好,脚力却比较差吧?文彤辉看穿了戚清的把戏,不过并不点破。
   “本宫问你,郭婕妤、郑娱灵和年选侍、方选侍等人,平时感情好吗?”文彤辉像是个广开密告之门的女人,欢迎告密。
   “回娘娘,郭婕妤和郑娱灵还是选待时,和年选侍、方选侍并不亲近,甚至有时还……”戚清表现得更像是告密的小人。
   “还怎么样?”文彤辉眼睛发亮,像是个爱听秘密的女人。
   “年选侍和方选侍有时仗着是官家之后,待人很不客气,语气上也多所冲撞,所以郭婕妤和郑娱灵才会因为对方有所不敬而生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娘娘。”戚清别有深意地看着文彤辉。
   “嗯!”文彤辉也别有深意地点点头。“郭婕妤和郑娱灵平日待人如何?”
  “郭婕妤和郑娱灵因为出身寒微,多有自卑,不是很愿意跟人打交道,臣妾也不太了解她们。”
  说不了解,还这样馋谤人家,文彤辉在心里叹气,当下决定放弃戚清。
   戚清方才在众人面前还算不偏不倚,那时她还颇为欣赏她,愿意为戚清的积极做安排,但是,经过了这次谈话之后,文彤辉对戚清的欣赏打了折。
   两人谈话状似投机,实则各怀鬼胎。出身寒微的戚清,在刚才说人隐私时顺道不小心露出了心事,她也一样的嫉妒年蓉和方萱梅这样的官家女,她也一样自卑于寒微身世,但一有机会,她对于郭捻香和郑美鹃的是非也照说不误,并不因为和她们身世相同而惺惺相惜,这个戚清啊!可以说她可怕吗?
   戚清可以力争上游,可以争取机会接近皇上,可以争取她皇后的友谊,但有必要这样踏着别人往上爬吗?幸亏她的出身不够好,再怎么提拔也不可能爬太高,但是,一日一旦给了她机会,这样的女人……不!她不愿意皇上接近戚清!
   文彤辉敷衍着戚清,愈感索然乏味。
   戚清这个聪明的商家之后,虽然出身不好,但见识也真的算广了,可惜尚未老成到能将深沈的心机掩藏起来。碰上文彤辉这个玩弄权术的高手,她算是栽了!栽到连几时栽了都不知道。
   真正可怕的,是这个文彤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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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和日丽,无事一身轻,该处理的事情刚告一段落,有个闲空喝杯茶,该是悠闲惬意的事?偏偏,阳廷煜一张脸臭得要命!
   刚结束掉一些奏章,才踏出紫宸殿,便有两名女子跪在门外迎接,说什么领了皇后娘娘的旨意,今天一整天伺候着他,什么跟什么!
   “嗯!”无奈地只能含糊地默许她们的跟随,不能叫她们走。因为她们是爱后派来伺候他的!
   阳廷煜咬着牙,负手于身后,直朝御花园而去。他不高兴女人亦步亦趋的伺候,也不是欲望强到夜夜无女不成眠,文彤辉给他找来这两名女子他也都见过,都宠幸过,偏偏,他心里就是不高兴。
   两名女子便是新出炉的“舞涓”连依伊和“美人”陆雪莲,是得到他的同意才封的,可错阳廷煜今天就是不要女人陪。国事刚忙完,正想一个人静一静,想想私事.想想和爱后的僵局如何突破,他宁愿一个人坐在御花园里喝茶、赏花、吹风甚至发呆,也好过现在两个女人一左一右,死命沾着他。
   “皇上,臣妾亲手削的梨,脆又多汁,请皇上尝尝。”连依伊娇着声音道。
   “梨?你切一半,跟朕一人一半”阳廷煜没好气道。
   “皇上!”连依伊叫。分梨分离是大不吉利的,皇上可是开玩笑?
   “皇上,日头正炎,皇上保重龙体,臣妾给您风。”陆雪莲嗲着嗓子,天真地甩着袖子,很困难地制造出比吹气还微弱的风,以表自己的真心。
   “风——?这扇子赏你,用这把!”阳廷煜说着,伸手抽出了插在腰间的白玉锦织扇,一把塞进陆雪莲手里。
   “皇上!”陆雪莲第二个叫。送她扇子代表“散”皇上是不是故意的?
   “还不谢联赏赐?”阳廷径瞪着她。
   “是……谢皇上恩典……”天底下大概没有人像陆雪莲一样,收到了皇上的赐物还这样沮丧的。
   “还有你,梨切好了吗?''阳廷煜冷冷地问连依伊。
   皇上真要她切梨?连依伊不情不愿地切了一小半,
   阳廷煜也不多想,拿了就往嘴里塞,似乎迫不及待想跟她分梨,分离似的,连依伊见了,委屈的眼泪几乎都快掉下来。
   阳廷煜压根不记得这两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也许过去曾经召幸过她们几次,并不面生,但并不代表会因而记得她们,甚至喜欢她们的陪侍。
   他的爱后是故意的,阳廷煜心里恨得牙痒痒的。他曾宠幸过的女子都有同一个特质。那就是出身卑微而且安分,只会怯怯地迎合他,从来不懂得施弄狐媚手段,否则他是不会挑上她们做他偶一为之的宠幸对象,显然,背后有人指点。是谁?答案很清楚,他的爱后。
   “你们今天还热情啊!”阳廷煜冷哼。
   “皇上过奖。”姑且厚着脸皮将这话当成赞美,委屈了半天的连依伊,打起精神来继续作战。“皇上除了想吃梨,还想吃些什么?”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领了皇后娘娘的旨意,光明正大的接近皇上,连依伊怎么也要留点好印象。
   阳廷煜瞧着她强撑着勇气的模样,突然也觉得自己太冷酷了点。没必要这样吓她们吧?
   他叹口气道。“都不想吃。只要你别黏着朕这么紧,联也就不会急燥得发火了。”
  “是!臣妾懂了。”连依伊怯怯挪了开去。
   就连陆雪莲也开始懂得见风转舵,赶紧将贴着阳廷煜的火热身躯移离。
   “既然是文皇后派你们来的,来之前对你们必定有所教诲吧?说来朕听听,联要看看文皇后指示合不合朕的意。”阳廷煜哄诱着,左右看了两人。
   “这……”看到了阳廷煜鼓励的眼,连依伊的心里交战着,迟疑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娘娘说,皇上是很热情的……所以……所以娘娘要臣妾加紧伺候,随侍皇上左右,一步也不能离开……”她的脸蛋因为想起了许久前的夜里,与皇上共度的春宵,而抹上嫣红。
   娘娘说得不错,皇上白天对人不理不睬,夜里才热着呢!她也是知道的,可就是不敢太过主动,既然娘娘这么指示,应该不会错了,只要她肯用心思,许久未度的春宵还怕落空吗?一旦她连依伊有子女,娘娘承诺过,就算是女儿也行,她不会只做个舞涓。
   阳廷煜眉头微皱。”娘娘是这么说的?”他朝陆雪莲问。
   “是!娘娘要我们姊俩今天一整天伺候皇上。”陆雪莲低着头。
   言下之意,就是连夜里也是两人伺候?阳廷煜突然很想冲去手扼爱后的脖子!
   不过他还是忍下了,只亮出了张迷人笑脸,两手搭上二女肩膀。”朕虽风流,但还不喜欢三个人挤一张床。”他暧昧的语气让二女芳心一动,双颊飞红。“所以呢,今天只有一个人能伺候朕,至于是谁,联对你们俩可是同等看待,没什么偏私,你们自己先协议好再来告诉朕,嗯?”
  连依伊和陆雪莲从昏昏然中同时一怔。怎么协议?正要问皇上,只见阳廷煌已经起身离开,几个转弯便不见了人影。
   怎么办?两人无言对视着,对视着,对目光愈来愈尖锐……
  “呕,雪莲妹妹……”连依伊避开一触即发的激战,先开了口。“姊姊我入宫已经四年,年纪又大了你两岁,今天就让姊姊来伺候皇上,你看如何?”连依伊开始动之以'情。
   “连姊姊,我知道你等这个机会很久了,但我又何尝不是?我人宫,伺候皇上的机会远远少过你,你可怜可怜我,今天让给我吧!”陆雪莲回报以更可怜哀兵姿态。
   “咳,雪莲,我的嫔级可是在你之上,照理比你更有权决定这件事,你该听姊姊的安排,明天也许就轮到你了,今天就先让给姊姊吧!”连依伊见无法动之以情,改以权势压人。
   “不要?”陆雪莲急得大叫。“谁知道明天还有没有这个机会?皇上三、五个月不召嫔妃待寝是常有的事,谁知道错过了今天,下回要等多久?你不可以因为你是姊姊就强夺我的机会,如果你真是好姊姊,就该让我这个妹妹!”
  “我会请皇后娘娘再帮你安排。”连依伊劝着。
   “你为什么不请娘娘再帮你安排,今天先让给我?”陆雪莲讥讽。
   “我说了今天是我就是我!”劝说无效,连依伊拉下了脸。
   “谁听你的?”陆雪莲怒目相向。
   到后来究竟是谁获得今夜侍寝的权利?她们的“协议”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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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金龙殿里。
   小常子伺候阳廷煜梳洗完毕,小心翼翼地将灯芯挑去一半,灯光顿时减弱。
   “后来她们决定了没有?”阳廷煜懒懒地问。
   “禀皇上,两人方才一同差了宫女前来谢罪,推说身子不适,不能伺候皇上,请皇上恕罪。”小常子道。
   “两人一起身子不适?小常子,朕要你躲在一旁听结果,结果真是这样?”阳廷煜微笑。
   “不!结果是她们吵到后来竟然打了起来,两人一起挂彩,皮肉受了伤,奴才猜测,她们是因此不敢来见皇上,身子不适应是推托。”皇上好像有点……幸灾乐祸?小常子不敢问。
   阳廷煜显然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有些玩味。“她们可曾想过请清皇后娘娘作主?”
  “有,她们争吵时提过,到头来却只是提一提便罢,还是没问。”小常子也觉得奇怪。
   “嗯!很好!很好!哈哈哈……”阳廷煜朗声而笑,笑得极为猖狂。
   小常子不晓得皇上在笑啥,只是乖乖伺候着皇上,等他笑得满意,笑得舒畅。
   笑声渐歇,阳廷煜微笑自嘲。“这也就是说,今晚朕要孤枕而眠了。来吧!为朕更衣。”
  说到孤枕而眠,他反倒精神愉快,一点也没有失望的模样,教小常子纳闷。
   “皇上可要奴才前去召唤谁来伺候?或者,皇上要去鸾和宫陪陪皇后娘娘?”小常子忙提议道。
   “不必!”阳廷煜面色沈了下来。
   小常子讨了个没趣,伺候皇上更衣之后,无言地退了下去。他早该知道皇上不是怎么好美色,那两名妃嫔最后谁争得伺候的机会,皇上也不会放在心上,谁来了便宠幸,不来便罢。只是,为什么特意扯上皇后娘娘呢?
   他不懂。
   而躺在床上的阳廷煜,脑子里想的则是明天,他的爱后又会派谁来?
   他知道那两名女子不管争不争得出结果,必定不敢前去要求皇后做个公正的裁决。因为,能伺候他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谁能担保皇后不会偏心,把机会给了另一人?
   错过了这次,下回不知是多久以后了,这是他阳廷煜的习惯,不偏宠哪名女子,只有他爱后例外。但没料到她们不请皇后裁决,竟然就这么争到了挂彩,也算是天助他!这下子,她们将有好几天都不可能出现在他面前,受了伤的容颜与躯体哪能示人?更别说侍寝了。
   这一回合,算是他胜了,他的爱后计谋未得逞,明朝不晓得又是什么样的脸色?阳廷煜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欢然入眠。
   别以为朕的心思会因而转移至别的女人身上,联虽然有亏于你,心有愧疚,不代表就得听从你的安排!
   文彤辉啊文彤辉,你给朕牢牢记住!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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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几天下来,文彤辉不管睡着醒着,都想着同样一件事,就是为皇上挑选美人,就像关雎诗中所描述的一般,为了国家大统,为了宗庙社稷,贤能的后妃要为君主求取淑女,专心一意地,就连睡梦中也想着这事。她就是如此。
   不过,当然文彤辉是另有目的啦!求得了能伺候皇上的美人,怎么她夜里也可以少受点罪。就算这么做有一点点自私,看得出宫妃们都还挺喜欢皇上临幸,唯独她例外,那么她也不必太过愧疚,她和那些后宫美人们可说是各取所需,互蒙其利,谁也不坑谁。美人得到宠幸,皇上得到满足,她皇后照做,夜里也乐得轻松,多好!
   可惜,郭捻香、郑美鹃排挤其他妃嫔。戚清野心不小,手段却太过偏邪。连依伊和陆雪莲两人又铩羽而归……想起来就火!是她为两人做的安排,到头来她们竟然不来请示她这个皇后的意见。就这么打了起来,真是丢脸。追根究底,她这个提拔她们的皇后也跟着脸上无光,失策啊失策。
   还有,皇上的眼光也真是,怎么净选些不登大雅之堂的女子临幸?
   算了!文彤辉手抚一下情绪。
   既然五名女子没一个可堪造就,召见八十五名新选侍就成了当务之急。还好选侍里还有年蓉以及方萱梅一样出众的女子值得她期待,多选几个值得造就的,机会也就更大。
   等着瞧吧!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她就不信皇上抵挡得过这连环美人计。
   踏进凤禧殿,十名选传正跪着恭迎她,文彤辉见着了年蓉和方萱梅,一时高兴,出口唤道。
   “年选侍,方选侍,别来无恙?”
  “谢娘娘,托娘娘福,年蓉一切安好。”
  “萱梅亦是,谢娘娘。”
  两人恭敬地回话,文彤辉愈着愈喜欢,更是把注意力放在这两人身上。
   “年蓉,那天你可受了惊吓,脸上伤还好吧?”文彤辉记得她当时被郭捻香打了一巴掌。
   “娘娘差人送上的药物相当灵验,一敷见效,已经无碍了。”年蓉对于这位待人亲切的文皇后很有好感。
   “萱侮,你呢?腿伤无大碍了吧、”记得她也被郑美鹃踹了一脚。
   “已经全好了,娘娘的药酒很好用。谢娘娘恩典。”方萱梅对于文皇后也是好感愈增。
   “就好。”文彤辉也不再偏心两人,开始关照其余八名选侍。
   甄选合适人才,不外乎问些身家、习性,或者嗜好与专长,文彤辉边谈边琢磨,像是个求才若渴的贤君,一心巴望着能选出贤人。不同的是,她选的是美人。
   “皇上驾到——”
  凤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文彤辉本能地起身恭迎,心中警钟大作皇上来做什么?选侍们从未见过皇上,阳廷煜的出现着实引起了十颗芳心一阵大大的骚动。皇上年轻俊秀,传闻已久,如今只一个照面,不敢久看,丰神俊朗的圣颜已教这十颗芳心乱成一片,低垂着的十张面孔,虽是戒慎恐惧于初次见面,一双双眼睫下,怎么也挡不住美目偷扫过去的一道道倾慕秋波
   好个人中之龙!她可有机会陪伴在这样的君王身侧?十名女子不禁同时醉倒在阳廷煜审视的目光之下。文彤辉对于选侍们的态度瞧得一清二楚。就连年蓉和方萱梅,竟也免不了动了芳心,真是个窃心贼!皇上不好美色?难说哦!
   阳廷煜的容颜文彤辉早看习惯了,所以不至于像选侍们这样芳心动,除了床上,其他的时间,她面对皇帝丈夫可都是四平八稳。只是奇怪了,皇上忙于国事,怎会突然有兴致来瞧瞧她和选侍们的会面!这等芝麻小事他不是早交给了她吗?
   “皇上好大兴致,什么风吹动圣驾来到凤禧殿?”文彤辉表面巧笑倩兮,肚里满腹狐疑。
   阳廷煜悠闲地踱步至文彤辉方才的位子上坐去。
   “没事,一时兴起,想起御妻正为朕的”小星们”大伤脑筋,不知该为她们做怎样的安排,就顺道过来看看,帮御妻分忧解劳。“没事?为了抽出时间来插手管这件事,他连着三日挑灯夜战,把该做的事情提前做完,才挪得出时间来,他的爱后还真以为他闲着没事干?
   夫为日,妻为月,妾为小星,称选侍们“小星”意义上是没错,礼数上总有些调笑与不庄重,文彤辉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狎笑,微感不满。
   “怎么,皇上可要亲自和众位选侍谈谈?”文彤辉探问。
   “也好啊?”阳廷煜笑嘻嘻地起身,在众家低着头的选侍面前来回晃了晃,突然伸出手,托起其中一名选侍的下巴。“嗯,好一个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他左右端详,手上所碰触的容颜已经红得发烫。
   “臣妾方萱梅……”美人儿怯生生道,难抑害怕与羞怯,还有一丝兴奋。
   好巧挑上了她,正中文彤辉下怀,可是奇怪了,文彤辉不如预期中般高兴,甚至还觉得皇上的轻浮态度,着实可恼!
   “很好很好……你呢?'阳廷煜又转向她身旁另一目标,这回是捉起了美人儿白嫩的玉手轻抚着。
   “臣妾年蓉……”
  端庄沈稳刺史之女呀!令文彤辉赞赏有加的泱泱大度呀!竟也在阳廷煜灼热而逼近的目光之下,什么教养都化做一阵风,身躯倒快要化为一滩水,本不记得该适时抽回自己的手以示庄重。
   即使对方是皇上,也该略表抗拒,以示贞烈的德行嘛!文彤辉真是失望透顶,枉费她还很看好这两名官家出身的选待,谁晓得见了皇上,她们就全忘了爹娘,不像话!
   最不像话的当然是阳廷煜这个头号色鬼,还说他不好色呢!文彤辉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就这样-一与选侍们”打招呼”,弄得众家女子娇呼吃笑,芳心怦怦跳。
   “御妻上回安排伺候朕的两名官妃,朕不是很满意。朕看这样,你也别忙了,忙到头来朕还是一样孤枕到天明,唉!”阳廷煜装模做样摇头叹息。“谁来怜惜朕啊!呜呼——哀哉——”
  一国之君活像唱大戏似,越来越不像话了!文彤辉脸色难看得发青,她的皇帝丈夫似乎没瞧见,迳自逗弄着美人们,玩乐玩得高兴。不是她说,简直就像沈迷美色的昏庸亡国君。哼!
   “你怜惜朕吗?美人儿?”
  这回阳廷煜竟然伸出健臂,一边一个,搂住了两名不知名选侍的柳腰,还在两人粉额上各自偷了个香,弄得其他选侍们娇声惊呼,既是羡慕又是嫉妒。而遭到“龙吻”的两位美人儿则薄嗔轻怨着,小鹿乱撞,都要撞树啦!
   “嗯哼!皇上,请自重。”终于有人能从这迷魂阵中清醒,出言撑持场面。还有谁?当然是天下妇道的表率“皇后喽!”
  “嗯'!御妻有话直言无妨,朕听得见。”阳廷煜看也不看她,正忙用鼻子嗅着美人儿的发香。嗯,醉人啊!他晕陶陶晃着脑袋。
   文彤辉压抑下怒气,平声缓气道:“看来皇上对这几名选侍倒挺满意的,这样吧!就挑一两个今伺候皇上,皇上以为如何?”气归气,正事还是要顾。
   “好是好……可是,选谁呢?”阳廷煜皱起了眉,抚着下巴,在选侍们的面前走来走去,一脸犹豫不决。
   可别又要叫她们自己“协议”,十个女人打起来可怎么得了?文彤辉一想起这个可能就头疼。
   不待她提议别的法子,阳廷煜伸手从一名选侍怀里摸出条绢帕,还弄得人家尖叫连连,面红耳赤。
   “这样吧!朕把眼睛蒙起来,捉到谁,谁今晚就陪朕,好不好啊?”
  “啊!”
  随着阳廷煜的渌山之爪所到之处,诸位女子不顾形象地尖叫出声,碰撞推挤间,个个玩的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谁都想获得这个年轻英俊的君王一夜恩泽,但又不敢做得太过明显。
   “既然皇上决定要这么做,臣妾就将这事交给皇上,不多干涉了,臣妾告退。”文彤辉怒气冲冲拂袖而去,干脆眼不见为净。
   在嘻皮笑睑地蒙上眼前,阳廷煜还是偷瞥了文彤辉那张发怒的黑脸,此时耳边传来爱后不悦宣告,自然也不会有太多的良心,脚步声远去后,他解下绢帕,浮起无奈的笑。“各位美人儿,联实在是命苦啊!刚刚皇后好像生气了,朕要先去哄哄皇后,改日再来陪你们,你们别太想朕哦!”
  “皇上!”诸女期望落了空,看着远去的阳廷煜,嬉闹过后的兴奋情绪也逐渐清醒。真是扫兴啊!清醒过来的年蓉与方萱梅,除了羞赧于方才脱序的行为,同时也对传闻有所领悟。皇上真的很在意文皇后,传言既是真的,怎么她们在宫中可有未来?偏偏皇上真教人意乱情迷……
  而远去的阳廷煜追着了爱后吗?没有!此时的文彤辉正在气头上,他只不过是拿爱后来当借口,躲开这群莺莺燕燕罢了,还没敢拿自己热脸去贴爱后的冷屁股。更不想前去面对爱后的质疑,招认他气走她的真正意图。他今天就是不要女人陪,怎样?
   打道回金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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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文彤辉赤着脚下了床,连鞋也没穿,独自步至窗棂前。
   求不到美人,就连觉也睡不着了?说来她可算是个心胸宽大的皇后,真正做到了不妒?
   文彤辉很惭愧地闭上眼。不!她很清楚今日皇上在她跟前与选侍们嬉闹,已经惹得她妒意萌芽。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啊!怎么可能呢?她早已知道身为皇后,未来必须面对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也从来不以为这有什么好嫉妒的,甚至她还想借助她们来逃避一些身为妻子的责任。所以只要她坐稳后位,其他的当然就由得皇上。
   但,既然是意料中的事,何以眼所见,竟然容他不下?
   也许就因为从来没有亲眼见着,一时间刺激太过而失控了吧?
   应该是。她所受的闺训,身为一国之后的仪节,自是少不了这一项。与妃嫔们和乐相处,不妒不怨,是身为皇后应有的态度,之前她都做得很好,之后应该也没问题,没必要因一时失控而慌了阵脚,庸人自扰!
   没必要。
   她所要的权势地位都已到手,剩下的便是小心翼冀地去维持,并且好好抚养自己的子女成人,继承大统。至于皇上,信任她就已足够,宠爱她倒可以折半,白天就行,晚上就不必了,他可以找别的女人,只要她没看见,应该就不会令她像今天一样失了方寸。
   应该不会了。
   轻轻推开窗,让夜风微微吹在脸上,月色倾洒内室一地。文彤辉搬张椅子正对着窗坐下,双手支着下巴斜倚着,好舒服啊她闭上眼享受短暂的凉爽,就一下子,一下子就好,等会儿就上床去躺着。
   这一闭眼,迷迷糊糊地,醒来时竟是在阳廷煜的怀抱中!
   文彤辉惺松睡眼里夸饰着不解与愕然。
   “联吵醒你了?就算吵醒你,也不能再让你穿成这样。睡在窗边吹风,会着凉的。”
  清晨一大早,独眠于金龙殿的阳廷煜起得比谁都早,经过鸾和宫时不巧瞧见了扇微敞的窗,皱着眉靠近,正巧逮着爱后卧睡于窗边的慵懒睡姿,他瞧得几乎眼睛发直!她穿得太少了!
   意识到这一点,阳廷煜难抑心中怒气,左右张望一会儿,确定值班的侍卫们并末靠近这儿,应该没人瞧见,忙紧闭上窗,驱散侍卫后推门直入,抱起爱后上床去睡。
   “皇上?现在什么时辰了?”文彤辉朦胧间下意识问道。
   “刚寅时,还早,天还没大亮,你再睡吧!”阳廷煜轻轻将她放下,拉起棉被为她盖上。
   “才刚寅时?”文彤辉伸手揉揉眼睛,迎上阳廷煜火热的眼眸,低头一瞧,才知自己衣衫已敞开,连忙钻进被里,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
   “皇上起得真早。”这么一来,她的睡意也减了大半,脑子想得也就多了。昨夜,是谁侍寝?
   对于文彤辉明白的躲藏,阳廷煜什么也没表示。这样也好,免得他不小心侵犯了她,然后他爱后接连又是几天的不理人,或者乘机勒索。遮起来也好。
   “正巧让朕瞧到你这副模样。”阳廷煜呵呵调笑。
   “彤辉,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你的人离开床时,是穿这么少的,几时也有这样的兴致,想夜里放纵一番?下回别忘了提前告知朕一声,朕一定排除万难来陪你。”
  说到后来,声音愈是低沈沙哑,听得文彤辉耳发红。
   “皇上,请恕臣妾失礼了,下回会注意的,皇上别开臣妾玩笑了。”
  他的爱后又回复道貌岸然模样了,阳廷煜失望在心,只得勉强略去。
   “算了,你睡吧!朕不吵你。”
  “皇上……”文彤辉眼睛漆黑晶亮,哪有一丝睡意?
   “嗯?”
  “皇上睡得足吗?起这么早?……”文彤辉琢磨间,还是问道。
   阳廷煜那嘴角,及时上弯成菱角状。嘿……打探昨晚来着?
   “朕一向少眠,你也是知道的,尤其是独眠,可真是早到姥姥家去了,天还没亮就起来,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他一脸抑郁道。
   “这怎么行?睡这么少,国事这么繁忙,皇上身子怎应付得来?”文彤辉有丝忧虑。
   “也没办法。朕喜欢抱着人睡,有人陪着,睡得才香浓啊!”阳廷煜故作无奈。
   “难道皇上昨夜……没睡好?”文彤辉索性道出疑问。
   “没罗!那些个选侍见了朕就跑,没一个有心肝的。”阳廷煜摇摇头,还打了个呵欠。他确实没睡好,孤枕难眠嘛!
   明知他说的是玩笑,也不晓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才又让他这样嚷嚷。文彤辉莫名的欣喜中还带有一丝心软,她掀开被子。
   “这样吧!皇上,才寅时初,上来睡一会儿吧!时候到了,臣妾会叫您的。”
  “真的?”阳廷煜大喜。
   “嗯!不过……”文彤辉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朕知道,朕发誓只抱着你就好,绝不会谋不轨。”
  阳廷煜五指向天,文彤辉拉了下来。“不过是睡个觉,发什么誓?”
  阳廷煜高高兴兴地脱下外衣,钻进他爱后暖暖的窝里。嗯!温暖的娇躯,久违了!虽然不能乱来,勉强也可以解解馋啦!不过奇怪的很,爱后今天特别好说话!以往,想上她床几乎都要用强……
  文彤辉躺在他的怀中,也想着同样的问题。为什么她今天会这么主动让他上她床?隐约中,她似乎也在摸索什么,一种扑朔迷离的茫然,她对他们既有的夫妻关系产生一抹迷惘。害怕?恐惧?还是慌张?见到他原来也有风流的一面,促使她也想碰触他、抱紧他,从他温暖怀中找回些什么……
  承诺?鸳盟?夫妻之情?
   担心自己遭受冷落吗?
   何时起,她堂堂一国之后竟也有了这样没把握的一刻?
   不想了,睡吧!
   温暖的躯体相拥,睡意又再度来,文彤辉昏然欲服,全然忘了这副躯体曾让她畏惧不已,曾她一碰触便感作呕,这前所未有一刻,竟是如此教人眷恋!
   这是她头一回睡在他怀中,没有背对着他。
   这也是人人称道的明君阳廷煜登基半年以来,头一回没准时赴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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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差狩装,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亲口说了放下,不再为皇上安排选侍,可也不能完全不闻不问,悉数置之不理。身为后宫之长,她这个皇后,依然得时常和后宫妃嫔们交流,以维持后宫的和睦气氛,这是她的责任。
   只是,热衷的情绪不再。
   也许是受了阳廷煜的影响吧!一旦发现原本不怎么好美色的皇帝丈夫,原也有荒唐风流的时刻,让文彤辉选美人的热度消了大半。
   阳廷煜不是没说过,一朝他老眼昏花,也有可能沈迷于美色,不如事先杜绝所有机会,专宠她一人。文彤辉当时不以为然,相处了四年的丈夫几乎和她一样完美,不愧百姓对他以明君称颂,哪有可能说变就变,突然换了昏君面目?
   现在情况不同了,文彤辉的顾忌多了起来。
   琴声甫歇,明明没有往日的空明澄净,既是杂乱又无绪的调子,正好符合她魂飞天外的意境说。意境还算好听的,根本就是荒腔走板,众妃嫔们却此起彼落地轻轻拍掌,嘴上忙着称颂。
   “皇后娘娘的琴技堪称宫内第一,意境悠远,如飞龙在天,又瞬间遁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戚清拜服!”打从皇后娘娘动手抚琴起,她就开始思索称赞词汇了,至于一曲听进了多少,不重要。
   “娘娘的琴音如空谷足音,声响一回蹙之十回,余韵袅袅,如同炊烟缭绕,散之于天地间,成为想当然尔之天籁。”说话的是年蓉。要论花样翻新,她可也不弱。
   文彤辉笑了,很勉强的笑,很寒心的笑。既是鄙夷出声者的鉴赏能力和马屁功力,也是嘲讽自己日渐疏懒的琴技。若不是靠她顶上的后冠,能得到这些称赞吗?
   不再积极于挑选美人,也就更为客观且冷静。戚清固然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只要能达到目的,拍马屁这点小手段当然不算什么。然而,早先她赞赏有加的年蓉竟也变了面目?挺值得研究。
   初见面的年蓉不卑不亢。见了皇上的年蓉失魂落魄。今天的年蓉,又是怎么了?
   文彤辉对她,从欣赏到失望,而现在,是惋惜。
   “两位姊妹谬赞了。本宫久不碰弦,琴技也差了,担不起各位的称赞,受之有愧。”文彤辉道。
   “敢问娘娘可是有心事?”方萱梅突然道。
   “哦?何出此言?”文彤辉起了点兴致。
   “娘娘琴自然不差,只是,似乎心事重重,琴音……有些跳高原意,臣妾大略猜测娘娘也许有心事?”
  在方萱梅怯怯地进言之后,妃嫔们无一不朝她瞪眼,似在责怪她不该得罪皇后娘娘,弄得方萱梅头低了下来。
   文彤辉笑着摇头。“方选侍多虑了,本宫琴技年久失修,如果这也算心事,就算有吧!”她不想承认。
   看得出方萱梅的鉴赏能力不差,琴应该也不弱,更重要的是,她够诚实,比之她这睁眼说瞎话的皇后老实得多,比起些逢迎拍马的妃嫔更是可爱。意舆阑珊的文彤辉,开始用另一种面目看待方萱梅。
   “请娘娘再为大家弹一曲吧!”妃嫔中又有人道。
   “是啊!娘娘不如再弹一曲,以飨我等”当然少不了附和者。
   文彤辉摇头。“这么多姊妹在场,总不成全听本宫一个人弹?多无趣!不如,就请方选侍来奏一曲吧!”
  “好啊!既然方选侍能挑出娘娘的碴,想必艺比娘娘还要好,就弹一曲来听听吧!”这是郑美鹃,曾经踹了方萱梅一脚的宿敌。
   “我不是挑碴……”方萱梅辩解着。
   “别说了,就你弹吧!”文彤辉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众妃嫔也以为方萱梅触怒了娘娘,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方萱梅先是胆怯,终于鼓起勇气,红着脸低头弹了一曲。
   文彤辉静静地听着琴音,注视着方萱梅。往昔在年蓉的光芒下,方萱梅是略显逊色了些,然而,今日她是对她另眼相看了。
   “皇上驾到!”
  琴声甫歇,太监尖锐刺耳的传报随之响起。怪了,最近老觉得这句话格外不顺耳?文彤辉暗忖。
   她觉得不顺耳,所有妃嫔可是惊喜交加,文彤辉没忽略妃嫔们的反应。
   阳廷煜一出现,还带着稀稀落落的掌声而来,瞬间,所有妃嫔们的心似乎也被掌声鼓动了。
   所有人同时行了礼。阳廷煜笑吟吟地凑向他的爱后。“御妻的琴技愈来愈好了,可否再为朕弹奏一曲?”
  文彤辉顿了顿,笑道:“皇上,方才不是臣妾弹的,是方选侍,您可要再听一曲?”
  “方选侍?”他顺着爱后的指示,瞧见了一旁低着头的方萱梅。
   “萱梅,还杵着?再弹一曲请皇上听,弹得好本宫有赏!”文彤辉鼓励道。
   阳廷煜无言地看着他爱后,又忽然转向方萱梅,笑开了一张俊面。“说得好!方选侍要是弹得好,朕一样有赏。”说罢,他差人在文彤辉的身边摆上椅子后坐下。
   众妃嫔此刻的心情可以用馊了馅儿的饼来比拟,够酸啊!早知就不该煽动方萱梅弹琴,让她因祸得福,得了娘娘和皇上的注意,平白将好运送给她,失策!
   方萱梅在帝后的鼓励下,放纵指尖滑行于琴弦之间,铮铮,奏出一段段悦耳的调子,敲打着文彤辉和阳廷煜的心弦,世让天地一同沈醉在此活跃飞扬的琴声中
   一曲奏罢,阳廷煜和文彤辉毫不保留地一同拍掌,拍得众妃嫔心有不甘,也不好发作。她们一致在心里认为,方萱梅弹得未必是最好,只要自己肯表现,这回获得掌声的该是自己?
   “不错,确实不错!”
  阳廷煜招了方萱梅过去,待她一靠近,便被他一把拥入怀中,一屁股坐在他腿上,她那慌失措的模样逗得阳廷煜哈哈大笑,气黑了妃嫔们一张张俏脸,而文彤辉面无表情。
   “皇上……”方萱梅满面通红地挣扎,气弱得像落人陷井的小兔。
   “美人儿,你叫萱梅?方萱梅?”阳廷煜总算记得她的名字了。
   “是的……”
  “抬起头来告诉朕,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朕做得到,都由得你。”阳廷煜嘴角上扬,极尽魅惑。
   方萱梅一抬头,目光接触到阳廷煜双深沈而乌亮的眼睛,便再也离不开了,只剩唇瓣不由自主动了动。
   “臣妾想要伺候皇上一辈子。”这个声音,陌生得不像她。
   众妃嫔哗然,就连阳廷煜也征了怔,没料到方萱梅会有这样的要求。该说她有胆识?
   “你真想伺候联?”他恢复平和的微笑。
   “嗯!”方萱梅红着脸点头。
   要后悔也来不及了,话既然收不回口,干脆就错到底吧!她原本怯懦的性子也不知啥时激起,要求侍寝的心愿在迷糊间脱口而出,气煞一干红了眼的妃嫔,也暗暗出了自己一身冷汗。
   文彤辉喝口茶,冷眼旁观。
   阳廷煜突然冷起了脸。“你好大的胆子!”迎上方萱梅随之慌乱后悔的面容,他又缓下道:“不过,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既然愿意伺候朕,那好,联答应你,就今天。”
  所有的妃嫔简直可以气急败坏来形容。
   文彤辉放下茶杯,笑道:“恭喜你,萱梅,你还没领本宫的赏赐呢!想要些什么?”
  坐在阳廷煜怀中的方萱梅,很谨慎地低着头。“萱梅别无所求,谢娘娘厚爱。”
  “别这样,本宫就赐你……西域进贡的西方珍品,一瓶铃兰花露如何?今晚用得上。”文彤辉露出了别有深意的笑。
   方萱梅红透了脸,忙道:“谢娘娘赏赐!”
  “好个皇后,真是善待朕的美人,也真会为朕着想。”阳廷煜笑着看了文彤辉一眼,便对着方萱梅呢喃。“今晚初更,到朕的金龙殿来,嗯?”
  声音不大不小,刚容得下身旁两步之内的人包括文彤辉——听见。
   “是!”方萱梅的心雀跃着。
   当一声,悦耳的破碎声敲击着地面,文彤辉镇定着请罪。“恕臣妾失手了。”
  “无妨。”
  阳廷煜不以为意地放开了方萱梅起身,从容地起离去,带走了方萱梅的,也敲碎一地妃嫔们的芳心。
   良久,文彤辉道:“众位姊妹们可要继续咱们的琴宴?”相较于妃嫔们的不甘与嘈杂她这个皇后依旧端庄沈稳。
   不待她们的反应,文彤辉的手指舞动了起来,舞了一曲狂乱的征战之歌,吼着砍杀嗜血的仇恨。更狂乱的是才几段,琴弦“啪”一声忽断!
   “娘娘!”娇采赶紧上前,妃嫔们也从心不在焉转而吃惊。怎么回事?
   “娘娘可受了伤?”方萱梅也忙问道。
   “没事。”文彤辉将手指含在口里,吮着咸腥的血,望着断了的琴弦许久许久。
   “看来,这琴宴是无缘继续了,断了弦的琴,太不吉利,送下去烧了吧!”文彤辉淡道。
   琴宴解散,众妃嫔平白看他人飞上枝头,却轮不到自己,讨了个无趣,便意兴阑珊地纷纷行礼离开了。
   文彤辉一路无语,也打道回鸾和殿。
   断了弦的琴,一把火烧掉,一了百了!
   碎了的杯,乾脆也丢掉,一乾二净!
   果真,妒心也可以烧掉、丢掉,成灰也罢,看不见更好,她这个皇后是否依然称得上是个俯仰无愧的贤后?
   她没有嫉妒!真的没有?
   因为她没有说,所以没有人知道,所以——
  不算!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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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踏入金龙殿的妃嫔,你是第一个。”阳廷煜懒懒地对着跪在地上的方萱梅道。
   “臣妾谢皇上隆恩。”
  隆恩,这可真是个隆恩啊!也就是说,连文皇后都未曾踏入过金龙殿?
   方萱梅的身上传来铃兰花香,弥漫着金龙殿内幽香阵阵,沁人心脾。爱后果真把铃兰花露给她了?阳廷煜不禁摇头喟叹,这是何必呢?
   “不必谢,起来吧!”
  方萱梅如同新嫁娘般,羞怯地低着头。这天外飞来的荣宠,快得简直不像是真的,仿佛走入梦境,她踏入了金龙殿后仍不敢相信。
   “服侍朕梳洗。”
  方萱梅得令,小心地服侍皇上更衣、梳洗,一双小手紧张得颤抖连连,毛巾都拿不稳。阳廷煜突然伸手抓住她的下巴,端详着、端详着——
  “美人儿,萱梅,看来你心思不在朕身上,飞哪儿去了?”他戏谑道。
   “没……没有,皇上!”方萱梅急道。
   “没有?”阳廷煜拿下她的毛巾,自己抹了脸,“或者你是不习惯服侍朕,紧张吗?”
  “皇上恕罪!臣妾该死!请再给臣妾一次机会?”方萱梅跪地哀求。这么点儿小事,皇上不会难为人吧?
   “你罪不至死,别嚷着死啊死的。”阳廷煜抹完脸,将毛巾丢人水盆。
   “是……”方萱梅除了应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但是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联要是心情不好,把你丢出金龙殿都有可能。”看她抖了一下,阳廷煜的声调依然慵懒:“不过朕今天心情不错,当然也不至于丢你出门,别紧张。”
  一旦赶她走,明朝传开来,她方萱梅的面子就完了,后宫必将没有她的地位,方萱梅松了口气。“谢皇上开恩。”
  “开恩是开恩,也有个限度。”但怎么看,阳廷煜的笑脸都像故意刁难。“伺候朕要伺候到朕高兴,也不是容易的事……”
  方萱梅战战兢兢地静待下文。
   “你呢,就先从打扫朕的金龙殿开始吧!”阳廷煜坐上床,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倒了下去。
   “皇上!”方萱梅惨叫。这……
  阳廷煜从床帐中探出头。
   “没听见?你不是要伺候朕吗?联要你打扫金龙殿,伺候朕过得清爽干净,懂了吗?你就扫大殿好了,寝殿这儿就不必了,别吵朕睡觉,扫完了你可以在朕的卧榻上睡。”他指着一旁的卧榻。上头还了张毛毯,“等明朝再伺候朕起床,知道吗?”
  “是……”方萱梅在混乱与不知所措间,本能回答。
   “喔,对了!”阳廷煜又突然探出头,唤回了方萱梅一丝希望。“你也不必太大力,要是过了初更,就算没扫完也算了,你就歇着吧!嗯?”
  “是。”这才是真正的开了恩。
   方萱梅自失望中清醒。她懂了,皇上本就不想要她侍寝,所以才如此刁难她,但是,既然不要她,又何必答应她?偏偏答应之后,宁可为她保留名声,依然要她睡在寝殿内,也不让她受外人的中伤攻击……皇上如此,算是狠心还是……
  她分不清了。
   默默地步出寝殿,方萱梅也不问如何打扫,迳自离开。皇上的本意就不是要她打扫,而是要她离开,所以就算她在大殿上坐到初更过后,也不算违逆圣旨,不然他就不会说出“过了初更没扫完也就算了”这种话。
   能踏入金龙殿的妃,她是第一个……方萱梅伏在柱上啜泣出声。
   一个女人又爱又恨的男人,不能独自拥有他,是老早便知晓的,但是,连为他所拥有的机会也没有,一次都没有……
  好狠哪!
   他是有点狠吧!仿佛呼应方萱梅,床上的阳廷煜睁着眼这么想。践踏一颗少女的真心,似乎不是君子所为,但是他无心理会这么多,他是皇上,后宫女子尽为他所有,不必内疚!
   谁教……他的爱后是如此无动于衷!
   方萱梅要求侍寝,他的爱后也不皱眉头,还送上最珍爱的香露,巴不得他的心思转移到别人的身上,这个女人……比起来,她的狠不下于他!
   想起了文彤辉碎了杯,他笑了。毕竟她也非全然无动于衷啊!一听到他要方萱梅侍寝金龙殿,终于也慌了?
   比起文彤辉一杯,方萱梅的委屈也就很微不足道了。
   爱后呵爱后,你可知朕独情于你,不曾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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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该敲锣?该打鼓?庆贺终于有个女人得到皇上的宠幸。得宠于金龙殿?
   够了,这样看来,方萱梅即将是替代她承受夜里宠爱的主角,她该高舆的,反正她依然是皇后。
   求取了贤德美人,接下来便是以琴瑟、以钟鼓,友爱之、和乐相处之……
  文彤辉坐在月色之中,月色映照着容颜如玉,泪水如珠、如水晶,点缀着玉颜更加清丽。
   哭什么呢?皇上又不是没宠幸过别的女人,要是在意,早该在意了,也不必明知结果,还汲汲为皇上求选美人,早该习惯的。
   金龙殿……一个连她都没能踏入过的地域,是属于皇上的私有地域,从来不让后妃留寝,她在意的应该是这个吧!嫉妒吗?没什么好嫉妒的,皇上最宠爱她也好,次宠爱她也行,最不宠爱她也罢,反正一样是和妃嫔们同享丈夫,最宠爱谁都无妨,只要皇后依然是她文彤辉,这没什么好在意的。
   她依恃的是血脉。身家背景、聪慧和高明的人际手腕,别的妃嫔动摇不了她的,没什么好在意……真的没什么好在意……
  “御妻啊!又穿成这样坐在月下?怎不通知朕呢?朕说过,会排除万难来陪你。”
  低沈的声音传入文彤辉耳里,阳廷煜高颀的身形跟着立在她的跟前,遮挡了落入窗前的月光。
   “皇上?您不是在金龙殿吗?”文彤辉忙着推开窗,趁着飞奔去开门的时刻偷偷抹去眼泪,强压下心中的喜悦。
   喜悦,不该有的,她该平淡视之,来的不一定是福,也许是祸。文彤辉提醒自己。
   又为何因见着了他而难掩喜悦?
   “皇上,这么晚了,您为何驾临鸾和宫?”文彤辉尽量语气平淡。
   “刚才不是说了,只要御妻想夜里放纵,联会排除万难来陪你。”阳廷煜的目光带着戏谑与深沉。
   “臣妾并不想放纵。”文彤辉暗地里这么说,还是迎上门迎他入内。
   点上灯,更清楚地看到彼此的面目,文彤辉低着头拜见,被阳廷煜挡了下来。
   “只有咱们两人时,一切从简,怎么你连朕的老规矩都忘了?”
  是忘了,倒不知他在别的女人身边时,能如此清楚记得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她该为这点儿体贴而感到欢欣吗?
   “皇上,今晚该是方选侍伺侯您,您怎么来了?”
  “方选侍睡了,朕来看看你,不欢迎朕?”
  “不是。巨妾以为,萱梅会伺候您……”高兴看到他是一回事,如果他临时决定改要她,可怎么办?
   “她是伺候得朕很满意,她刚睡了,朕才来找你。”很满意地看到文彤辉脸色瞬间闪过一抹不安,很好!他喜欢看她这样的反应。
   “那皇上来找臣妾是……?”既然他满意,又来做什么?
   “就像上回,朕想抱着你睡。”金龙殿中熟悉的铃兰花香,刺激得他难以入眠,可惜方萱梅不是她。
   “这……”
  “天亮前,朕会离开,不会有人知道朕来过这儿。”否则,皇后与方选侍争宠的传言将会伤了两个女人。阳廷煜确切道;“朕不会碰你,君无戏言。”
  “是。”文彤辉低下头为他更衣。如果他才刚要了别的女人又要她,什么,她恐怕不只呕吐,甚至会呕血。
   拥着她,阳廷煜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是独宠她没错,因为他不想为别的女人花心思,除了以前强要了她几回,大半时间,他尊重她独眠的选择,养成了他也独眠的习惯。是否因为他依恋的是她的肉体,其他的女人才可有可无?
   或许吧!夫妻之间本该如此,迷恋妻子是应当的,他不允许妃间的争宠威胁到她的皇后地位,导致先皇后宫风暴再度的发生,绝对不可以!
   被他拥着,文彤辉也说不出这是什么滋味。她渐渐不怕他的拥抱了,甚至有些习惯与他相拥而眠。他们之间,除了那档子事不和谐,其的该算是圆满的吧!说起来,她还是挺喜欢他的,比预料中还喜欢一些,只要不必做件事,她想她会更喜欢他的。
   昏昏然然,各自拥有各自的心思。文彤辉睡得安稳,阳廷煜却没真睡,他必须迄守诺言,在天亮之前离开,为了爱后的信任,也为了不吵醒熟睡中的人儿。
   时候到了,依依不舍地轻手放开怀中熟睡的人儿,阳廷煜安然离去。
   满足地回到金龙殿,阳廷煜带着笑意入眠。
   幸福的男人,岂知女人的心事?
   他没注意到方萱梅泪流满面。她哪里睡得着,目送着他夜半出了寝殿,不论是去找谁,对她方萱梅都是个重大的侮辱!他宁愿丢下她而去找别人!她在他的眼里难道就连一粒沙都不如?
   他也没注意到文彤辉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流着泪。天亮了,他回到有着另一个女人的地方,这种滋味她还是初尝,是否以后也得习惯?
   明天,不管是敲锣打鼓,试着去习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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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萱梅成了皇上新宠。
   方萱梅极受皇后娘娘重视。
   后宫口耳相传,谁都晓得方萱梅连续侍寝五日,简直创下后宫空前的纪录,就连皇后娘娘都没这么受宠过呢!
   眼下方选侍受封为昭仪,成了后宫除皇后娘娘外,品级最高的,眼看就要跳升为妃了,这回,后宫女子可巴结的对象除了皇后娘娘,终于又多了一个。
   对于先据后恭的妃嫔们,方萱梅一概淡漠以对。她不晓得她还能说些什么,性子厚道的她做不来作威作福,实际上,她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骄傲。
   谁晓得风光的外表下,昭仪这个地位,是她扫了五天的金龙殿换来的!
   可笑呵!谁料得到皇上的封诰,给的竟是这般容易?要是她声扬出去,金龙殿的门槛非被众妃给踏平不可,金龙大殿的地板,永远不愁再有一粒尘埃。
   可惜呵!她没脸声扬,苦笑着面对一张张恭贺与嫉愤的脸,她有口难言,宁愿将耻辱藏在心里,也不愿丢了方家的脸。荣华富贵,说得来容易也容易,说得来不易也着实不易,她送上了自己却遭摒弃,赔上的是自己的心和尊严,宫廷争宠,难呵——
  难!
   “方昭仪?萱梅?”
  皇后娘娘亲切的呼唤着陌生的称号,唤回方萱梅的三魂七魄。她都忘了自己现下是皇后娘娘的座上客呢!
   “这……”文彤辉看着她。
   “娘娘,这几天娘娘赏给萱梅的东西够多了,萱梅承受不起,心领了。”
  文彤辉的笑脸略敛。“怎么?赏赐还嫌多?你现在是皇上的心头人,本宫自然也得多照料着点,只要有了一儿半女,本宫会力保你封妃,知道吗?”
  “谢娘娘。”她还能说些什么?皇上连碰都不碰她,皇后娘娘的提议再诱人,都是白搭。
   有幸坐在鸾和官中与皇后娘娘谈笑话家常,她该是诚惶诚恐才是。
   只是,谈的是什么笑?话的是什么家常?气氛如此沈闷,客套又客套,除了客套还是客套!娘娘真是客套!真的将她当成了好姊妹?她怎么感受不到?以往印象中亲切的皇后,和她熟悉到了某一程度,竟然只剩下了客套?
   算了!方萱梅什么都置之度外了,受宠、不受宠,真的已经不重要,她看开了!真的算了!
   算了之前,望着文彤辉轻啜香茗清闲优雅的模样,方萱梅还有一点疑问,就么一点!只要能得知答案,她死而无憾!
   娘娘可知,皇上去了哪儿?方萱梅很想这么问。微掀了掀唇……又闭上。她问不出口,她没有脸问出口!
   皇上待你可好?方彤辉也想这么问。如果方萱梅真的伺候得皇上满意,皇上又何苦连续五夜都来与她同寝?或者,宁愿抱着她什么都不做,只是为了安抚她这个皇后?
   想想看,如果不得不找个女人替代她伺候皇上,方萱梅该是所有选侍中最好的,这么一想,也许心里会舒服点。
   两个女人,两种臆测,只为了同一个男人,离心碎——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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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戚才人求见。”娇采自外踏入凤禧殿。
   文彤辉从书册中抬头。戚清这回又有何意图?“说本宫正忙着,不见。”跟着她又低下头,埋首书册当中。
   “那……娘娘,郭婕妤求见,您见不见?”娇采又问。
   郭捻香也来了?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就连平日看来安分守己的宫妃,也懂得上门巴结了?
   “她和戚才人一道吗?”文彤辉撇着冷淡的嘴角。
   “不!她们是分别求见,不是一道!”娇采答。“两人同时站在外头?”
  “是的,还一句话都不说呢!”活像仇人一样,娇采还偷藏了句话在心底。
   “都不见。”别要是两人为了争得她的信任,在那儿互别苗头吧!文彤辉内心冷笑。
   “娘娘……方昭仪您见不见?”娇采好奇地问。
   “哦?她也来了?”文彤辉有丝玩味。要是方萱梅求见,这就挺奇了,值得一见。
   “……没有。奴婢只是想知道,娘娘是否对方昭仪特别待遇。”娇采声音愈来愈小,还偷偷吐了舌头。
   “你胆子还真不小,戏弄本宫?”文彤辉冷着脸数落。
   “娘娘恕罪。”娇采慌忙道;“奴婢一时好玩……”
  “算了!”文彤辉没空理会娇采的求饶,心里思索着对方萱梅的疑问。
   方萱梅自受封昭仪之后,就不曾再受皇上点召了,与她这个皇后也渐渐疏离,往来不再频繁,只知镇日深锁在皇上赐给她的碧渊宫内,行事相当低调,就不知与皇上之间,可是有了嫌隙……文彤辉沈吟,这不是好事,好不容易得宠的方萱梅倘若受到冷落,她这个皇后,夜里的处境也堪虞,皇上也不晓得哪天又会找上她,不好!不好?
   心里想着不好,午夜梦回,依然动不动便思念起阳廷煜温暖的怀抱,这算是哪门子心口不一的矛盾?自从不召方萱梅侍寝后,阳廷煜夜里也不上鸾和官来伴她入眠了,也许认为没有必要再来安抚她了吧?
   他可知,她要的不是他的安抚,而是眷恋起这份温柔了?
   她更不愿承认,担心方萱梅受冷落之余,她竟也为此感到一抹挥之不去的欢欣得意。为了她的皇帝丈夫开始疏远别的女人?
   唉唉唉!叹上三声,为了她的妒心愈来愈猛烈而汗颜!
   “方昭仪若求见,通报一声,本宫随时欢迎。”文彤辉道。也许有机会可以探探方萱梅与皇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娘娘对于方昭仪,真的特别待遇哩。”娇采若有所悟。
   “也许吧!”对于方萱梅,文彤辉说不出是爱是恨,似乎也称不上爱恨,只能说,是有一些些在意吧!
   “启禀娘娘,郭婕妤和戚才人一同求见,说有要事禀告娘娘。”门外传来侍女的询问。
   “一同求见?两人一起?”文彤辉诧异地问。
   “是的。她们似乎真有要事,很急的样子。”侍女道。
   文彤辉纳闷了,见时两人突然又联合阵线了?纳闷之余,她就姑且召进这两人入内。瞧瞧她们耍什么把戏吧!
   两人行完礼,文彤辉还没询问来意,郭捻香便抢道:
   “娘娘可知,皇上于宣明殿召见西戎使者一事?”
  “知道!”文彤辉懒懒道。
   “什么?娘娘是否也知道,西戎使者此番进贡了不少珍宝?”这回轮到戚清抢道。她的语气神秘,容色闪烁,又是一副故弄玄虚的嘴脸。
   “你们也想要些珍宝么?好吧!待本宫告诉皇上,留些好东西给你们。”文彤辉淡然地想打发掉她们。
   “不!娘娘!”沈不住气的郭捻香忙道:“进贡的珍宝除了西域珠宝香料、天马、千年何首乌,还有四名波斯美女啊!娘娘!”她偷偷望了身旁的戚清,正巧对上她较劲的眸子。
   威清不打算理会她,迳自道:“姐姐,听闻四名波斯女子,发色金中带褐,眼珠子碧蓝如海,肤色雪白如玉,身长比之中原女子要高出许多,甚至……甚至……”说到这儿,突然说不下去了。
   文彤辉挑高了眉毛:“怎么?甚至什么?怎么不说了?”
  戚清一急,鼓起勇气道:“甚至,胸脯大而淫荡,狐媚入骨啊!娘娘!”
  从宣明殿外的小太监那儿知道了此事后,她便急急赶来,想禀告皇后娘娘,也许有机会能得到娘娘的信任:谁料到郭捻香竟也得知了同样的消息,两人相遇于鸾和宫外,谁也不愿理会谁。岂知娘娘竟然谁也不见,两人认为兹事体大,终于决定暂时“化敌为友”,联名求见:娘娘无疑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只有娘娘才阻止得了皇上将那四名番邦女子纳入后宫,要是娘娘管不了,那么,后宫一被番邦女子入侵,到时谁也没有立足之地!
   此刻,正该是所有后宫女子联合起来的时候了。
   “哈哈啥——”文彤辉掩袖而笑。所以要她出面,共御外侮?
   郭捻香见引不起文彤辉醋意,忙道:“娘娘,倘若这些淫荡的番邦女子得宠,恐怕到时秽乱后宫,败坏皇朝清规啊!”
  “后宫除了皇上一个男人,还有谁?太监?同太监秽乱后宫?”文彤辉笑着反问。
   挑不起娘娘的危机意识,戚清改从种族意识下手。“娘娘,要是皇朝杂和了番邦血统,皇朝颜面何在?教咱们这些汉族女子颜面又何在?更何况,番邦女子狐媚惑人,要是得了宠,后宫成了她们的天下,……可不妙啊!娘娘!”
  最后一句话才是她们的本意把!文彤辉笑了,她这个皇后都不担心了,她们怕个什么劲儿?
   “你们认为,皇上是个昏庸君主,会被美色所惑?”文彤辉语气轻松,言辞却颇尖锐。
   “不敢!”两人同声道。
   “但是娘娘,防人之心不可无!娘娘不如前去看看,心里也好有个底,安安众家姊妹的心呵!”戚清又道。
   “这事再说。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本宫自会差人告诉你们,你们还有别的事儿吗?”文彤辉下了逐客令。
   两名女子得不到皇后娘娘同仇敌忾的回应,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决定去邀方昭仪加人阵营。这等非常时刻,她们很有默契地认为应该摒弃前嫌,先攘外而后再安内。
   两人离去后,娇采也问;“娘娘真的不去看看吗?”
  “呵呵呵……波斯美女?”文彤辉笑道:“小小的四名波斯美女,也能让众家姊妹急成这样?”
  后宫妃嫔们,燕瘦环肥,都争不得皇上动一根汗毛,既未得宠,何来失宠?有资格担心的仅只她和方萱梅,她们又怕些什么?
   “郭婕妤和戚才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娇采插嘴。
   “再说吧!这些个番邦……”文彤辉喝口茶,哼了一声:“简直当女人是货物,送来送去,送了也不管人家要不要!番邦就是番邦!”
  这话,可以当成娘娘为那些番女不平?
   还是,娘娘决定驱走那些番女?
   娇采猜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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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熙公主是站在共御外侮阵线的,只可惜她眼高于顶,不屑与文皇后之外的嫔妃们打交道,就连甫得宠的方昭仪她也不理会,自然戚清等人更是拉不到她公主大驾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明熙公主不管这事。在她听说了波斯番女入宫一事,便忙着先报告张太后,后去吵扰文皇后,跟着又去烦她皇兄阳廷煜,硬要那几名波斯女子滚蛋不可,只可惜没人理会她。
   张太后说:波斯女子不过是众多宫妃里的几名,毋须大惊小怪。
   文皇后说:来者是客,既然是要伺候皇上,就该受到与所有后宫女子同等的待遇。
   皇上说:波斯女子是西戌所进贡,为了和西戎维持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不能遣回她们。
   就连她首度纡尊降贵去见方萱梅,寻求支援,所得到的答案竟是:波斯女子归波斯女子,昭仪归昭仪,只有皇上能决定的事,她方萱梅无权置喙。
   什么话!她可是为她好哩!
   没人理她……明熙公主大为光火。
   和明芦那个闷葫芦小可怜公主比起来,她明熙公主不但关心国家大事、后宫小事,更懂得友爱兄嫂。孝敬母后,比起明芦要可爱多了,为什么她的话反而没人听呢?
   不管!那她去见见她们,“教导”她们一些后宫仪节总可以吧?
   四名波斯女子暂住麒麟宫,阳廷煜并未正式给她们封号,也没真心为她们安排去处。对他这个皇帝来说,后宫多塞四个女人,不会有多大影响,反正后宫空得很,他也供得起。
   他懒得为这点小事花时间,打算丢给爱后去伤脑筋,但文彤辉尚未接手的空档,明熙公主便趁隙直奔麒麟宫去。
   至于后来,麒麟宫内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明熙公主只哼了哼,撇撇小嘴,表示不与她们那些只会说番话的番女一般见识,派了个女官教导她们汉语后,就满腔怒火的走人了。
   什么都听不懂,连翻译的都没有,她骂什么不都白骂?
   不好玩!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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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手安排四名波斯女子,文彤辉也伤透了脑筋。
   这……能安排给皇上吗?皇上从来没表示过对异国女子有兴趣,而四名波斯女子人生地不熟,若要待在后宫……
  这几日,宫妃们频频来向她打探处置结果,顺道又提了不少意见、包括;放逐到南蛮去啦、充当军妓啦、赏给各王公大臣为妾、为婢啦……等等,就是没人乐见她们待在宫里等皇上宠幸,全都巴不得她们离开后宫,下场愈悲惨愈越好。在这样不利于她们的环境下,孤立的她们,确实不容易在后宫立足。
   怎么办呢?
   “麒麟宫便在眼前。但是娘娘,您是皇后之尊,大可宣召她们前来,何必纡尊降贵,移驾过去见她们?”带路的周公公问道。
   “她们连麒麟官的大门都不敢出!你瞧瞧……”说着,文彤辉指着聚集在麒麟宫前探头探脑的宫妃、宫女及太监们。
   “他们挤在这儿做什么?”周公公奇道。
   “一堆人挤在这儿,当人家是什么奇珍异宝似的,谁受得了?就连派过去伺候的宫女,不是说不愿伺候番女,就是态度轻慢,你说,怎么得了?”当一堆宫妃凑热闹的消息传到她耳里时,文彤辉相当不悦。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娘娘倒是为这些波斯女子着想了。”周公公道。
   “周总管,从现在起,倘若你手下有无故接近麒麟宫者,你就重惩吧!”文彤辉动声,将话说给围挤在麒麟宫前的所有人听。
   “是!”周公公一答应,忙对着跪地拜见皇后的众太监吆喝:“去去去!你们听见没有?以后没得允许,不准靠近麒麟宫!”
  众太监齐声称是,就连宫女们也见苗头不对,识趣地走开。
   不过呢,还是有些打着“共御外侮”旗帜的好事者,光明正大地留在原地。
   “你们几个还杵在这儿,舍不得走吗?”文彤辉对着不肯离去的宫妃道。
   “敢问娘娘可是来见四名波斯女子?”郭捻香首先抢道。
   “如果是,众家姊也想见见她们。”与郭捻香有过节的年蓉,竟也接着帮腔。
   “是啊!娘娘,既然她们也成了后宫的人。姊妹们自当要拜访拜访,以后也好和睦相处啊!”这是戚清,双面人。
   文彤辉对她更加厌烦了。
   “听说四名波斯女子美若天仙,此言若真,倒该向她们讨教讨教养颜之术呢!”郑美鹃原来还怀有别的目的。
   “我看你啊!是想讨教狐媚之术吧!”连依伊嘲笑她。
   “谁说的?”
  “嗯哼!”迟迟不开口的文彤辉出了声,“怎不见方昭仪呢?”
  所有的宫妃该到的全到了,还多出十数张文彤辉没印象的生面孔,或者仇视,或者好奇,甚至怀有别的目的:总之,众宫妃破天荒连成一气,全都想见四名波斯女子,独独少了方萱梅。
   “禀娘娘,方昭仪不想见波斯女子,许是瞧不起她们吧!”戚清邀不到方萱梅,怀恨在心。
   瞧不起人家的是她戚清吧?文彤辉不予理会,朝众宫妃缓缓道:“人家远来是客,作主人的要有主人的样子。等会儿如果有谁敢出言不逊,对客人无礼,就别怪本宫责罚,知道吗?”
  文彤辉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宫妃们凛然一惊,肃敬称是。
   “皇后娘娘到——”
  领路的周公公大声知会麒麟宫内的人,文彤辉从容而入,身后紧跟着一班明说要和睦相处、暗地打算先来个下马威的宫妃们。
   “参见皇后娘娘——”几名波斯女子跪地迎接,行优雅自然,显然送到这儿之前受过调教,教人难以产生恶感。
   四名波斯女子不如想像中的妖娆,也算佳丽清新,她们肤色之白,没见识过异国女子的文彤辉和宫妃们,着实开了眼界。几番对谈后,原本打算送她们出宫的文彤辉,渐渐有些动摇了。
   问她们对皇上的印象如何,几名波斯女子对看几眼,还没来得及答话,宫妃们却紧张了起来。娘娘竟有意让番女伺候皇上这怎么得了?
   “皇后娘娘,您身后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妃子吗?”唤作柯玲的波斯女子反问。
   “不错!所以还轮不到你来伺候皇上!”不知是谁冒出了这句话。
   仗着皇后娘娘领头,宫妃们得以大摇大摆的进入麒麟宫。文彤辉事前警告过她们注意言词,这回有人犯戒,令所有人既喝采,但又暗地喝了声:“大家小心啊!”
  “刚才是谁开的口?”文彤辉冷着脸回头,横扫所有宫妃。
   揪出了一名面生选侍,文彤辉下令掌嘴,这才使得那些暗地里喝采的宫妃们,不敢将得意形诸于色,也不敢再多嘴。
   波斯女子们面面相觑,柯玲面不改色,反倒吃吃笑了出来:“皇上有这么多的妃子,而在这么多的妃子面前,皇后娘娘,您认为我们会怎么说皇上?当然是称颂皇上英明威武、威风凛凛、丰朗俊秀吗!明熙公主上回来看我们时,还直言我们配不上皇上呢?”
  她的汉语说得着实不错,和明熙公主嫌她们不懂汉语的传言,似乎有出入哦!
   皇后的话,等于强要柯玲等人说出正确答案。只准歌功颂德,不得有别个意见。柯冷风趣带反讽的抱怨,引得文彤辉放缓了严肃的脸色。
   “既然这样,就别答了。你说得很对,这样问,问不出什么意义。至于明熙公主说了什么,你既然‘听不懂’,就不必理会了。”
  文彤辉语气中藏着暗示与包容,还温声笑了出来,宫妃们全呆了。
   “皇后娘娘和这么多的妃子,好像都很爱皇上吧?就连皇上的妹妹明熙公主也很关心皇上,所以才会到这里来看看我们几个姊妹,对不对?”伶俐的柯玲,轻松的语气夹带讽刺,讽刺一群女人来到这儿耀武扬威。
   在那天真的公主面前装傻容易,在精明又威严的皇后娘娘面前,就不能如法炮制了。
   爱?汉族女子不时兴将这个字挂在口上,文彤辉听了颇刺耳,转换语气道。
   “这里没有一个够格称得上是妃子,顶多算是嫔罢了!”她随意一扫身后的宫妃,提醒她们该注意自己的身分,果真引得众宫妃惭愧地低下头。
   “中国宫廷的阶级好多,柯玲眼花啦?”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有个嫔级。”文彤辉欣赏这个异国女子。
   “呵呵……请问皇后娘娘,皇上的意思呢?”柯玲眨眨眼。
   “嗯?皇上全权交给我处理。”对她不宜自称本宫,她大概听不憧。
   “不是这个意思。”柯玲又笑了:“皇后娘娘,在波斯的王朝皇宫里,女人们也是同时伺候一个君主,可是,吾王妃子虽然多,每一个可都是吾王亲自看了、选了、爱上了,然后才准当妃子,吾王对待每一个妃子也都是温柔多情。可是,中国皇帝似乎不太一样,我们来了这么多天,皇上见也不见我们,全都交给皇后安排,难道,只要是皇后喜欢的,不管皇上喜不喜欢,都可以当妃子吗?皇上的喜好真的跟皇后完全一样?而你们……皇上真的每一个都爱吗?”
  这话说得宫妃们面色铁青。有幸得宠的,五手指数得出来,而绝大多数的官妃,皇上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这番女好利害,哪里得知皇上不重美色的传闻?是谁告诉她的?
   文彤辉想的却是别的。
   爱!又是爱?
   文彤辉暂时压下疑问,笑道:“这么说来,你的意思是,希望皇上肯见你们,肯爱你们?”
  “不!爱情是两厢情愿的。如果中国的皇帝对我们没有兴趣,却要皇后娘娘喜欢我们,他才对我们有兴趣,这就不算是爱了,好像只是一种形式和制度吧!我们就不该留在皇宫里让众位妃子们讨厌,皇上应该还有很多人可以爱吧?”柯玲看着众宫妃。这话倒说入了宫妃们的心坎里。这番女还挺识相的。
   形式和制度?文彤辉思索这词一会儿,又挑明了问。
   “原本我打算安排你们服侍皇上,你似乎没有这个意愿?”
  柯玲和其他波斯女子一同摇头。
   文彤辉又问:“你认为,离开了皇宫,你们该何去何从?”
  “皇后娘娘,西戎王朝既然送我们到中国服侍皇帝,虽然皇帝不喜欢我们,我们还是该待在中国,为中国皇帝尽一点力。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果有想要……的臣子,可以把我们送给他们,不必客气,这是我们的命运。”说到这儿,柯玲也难掩一丝落寞。从波斯到西戌,再从西戌到中国,一路被人当作货品进贡,任谁都不会愉快。
   “你们真的愿意?”文彤辉诧异问道。不愿伺候皇帝却愿伺候臣子,不升反降?
   “愿意。”不过,我们姊妹有个小小要求。我们由衷的希望,不论将我们送给谁,希望他是个能真心爱我们的男人,我们愿意服侍爱我们的男人,我们也会真心的以爱来回报,就这样。”柯冷优雅地行了个礼。
   爱?还是爱?
   说来说去,这些异国女子,就为了一个“爱”字?
   文彤辉愈想愈不解。异国女子为何老把“爱”字挂在口上?这不是汉民族的习惯。夫妻之间自然有情,“爱”是留给男人同妻子以外的女人谈的。从古到今,爱,通常不是主人同青楼妓女的游戏,便是男人与嬖妾之间的把戏,至于脍炙人口的,还有红拂女夜奔李靖、司马相如与新寡的卓文君私奔等等……这些谈情说爱的,哪里是正经女子?有德、有气节的女子当为人正妻,明媒正娶,爱,不是礼教下所鼓励的。
   但是,何以柯玲的要求,令她固若磐石的信念开始崩陷了小小一角?
   爱?重要吗?文彤辉从来没想过。
   文彤辉也还没来得及想,阳廷煜当晚的驾临,又令她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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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
  多日不见,阳廷煜的面容俊秀依旧,威仪不减,只是多了几分疲惫与无奈。
   他为什么必须像个贼一般,偷偷摸摸接近自己的爱后?有时,阳廷煜真觉得自己未免太过于纵容她。他大可明着亲近,不必忍着欲望,软玉温香抱满怀,却什么事也不能做。奇怪的是.他竟还忍得住,他的前世一定是姓柳的,德行操守过人,回报一箩筐,才轮到他这辈子当了皇帝!唉!
   但又不想爱后才撤了心防,又因他硬要亲近而重新堆砌起来。阳廷煜只是暗生几天闷气,召了方萱梅做完戏后,忍了几天,便又再度摸黑入了……宫。
   想一想,堂堂一国之君,竟也有近似偷情的行径,说来新鲜是新鲜,只是香艳未免太过不足。罢了!
   “还是一样,来看看你,陪陪你睡。”阳廷煜安抚着爱后,消去她紧张的情绪。文彤辉也柔顺地伏在他的怀里。
   而她,是因为服从?尊敬?还是……对他有情?
   阳廷煜依然猜不透。但他清楚,就只能这么着,不能多了!如果还想要得更多,他势必又得用强,每回这么做,总觉得自己像个禽兽!他能免则免。阳廷煜低头凑近爱后的秀发,嗅着熟悉的铃兰花香,心中压抑着忐忑。
   “彤辉,朕若是现在改变了主意,突然想要你,你肯吗?”
  但是,他也永远不放弃说服她,希望得到她心甘情愿的承受恩泽。
   “这……”彤辉结巴了。
   “肯吗?”阳廷煜进逼。
   “您若是想要的话……”文彤辉没将话说全,便怯怯低下头来。适时的娇柔与软弱,有时也能对高高在上的君王阳廷煜产生些许效果。这是她多年来伺候他、逃避他的心得。
   但也不是每回都管用就是了。
   阳廷煜不待她多言,强势地动手扶住她的后颈,深深印上自己的唇,免得看多了她的软柔姿态,狠不下心要她。
   今夜,他出尔反尔,格外想碰她,但不是为了欲望。
   他以舌撬开她的齿,深入她的口中汲取芬芳,与她红唇缠绵共舞,挑动她永远青涩的对应。两人紧贴着的唇瓣,交错着麻酥的热流,意料之外的欲望也跟着复苏。但愿,这回她真的心甘情愿!
   依依不舍离开了她的唇,阳廷煜喘着气息;“彤辉,别问联想不想要,问你自己!你肯吗?说!朕要听你的真心话,你肯吗?”
  闭着眼吻她,一头栽进这欲望洪流,阳廷煜频临沦陷,睁眼迎上她欲言又止的怯懦眼眸后,沦陷中的理智苏醒,立刻又跌进了深渊——
  绝望的深渊!
   原来,她依旧是为了迎合她,顺服他,尽她所谓妻子的义务,皇后的义务!而方才唇瓣间交错的热流,也全然是他一个人自我陶醉的错觉!
   挫败感折磨着他帝王的尊严,恨不得将她推倒床褥之上,掠夺他想要的:但是,由于丈夫对妻子疼惜的情感支撑他的理智,也许,他们之间仅能有情,不能有欲,虽然他对她的欲望一直也没有少过。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该觉悟了?
   于是他改口问道:“彤辉,如果,只是如果哦!如果朕真的有了名宠妃,并且,朕保证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你……会不会生气呢?”如果情和欲,真的必须从不同的女人身上取得,那么他得考虑试试了。
   温柔的语调弄僵了文彤辉的身子。这是试探她吗?
   “皇上如果想立方昭仪为妃,臣妾绝无异议。”文彤辉平抚着胸口的摇晃感。这不就是她努力挑选美人的目的么?而这晕眩感未免也来得太过无稽,她不该有任何……理应对之如常的。
   话说回来,想立妃还会礼貌地询问她的意见,不也代表她这个皇后受重视?她自嘲。
   “不!不是……朕没打算立她为妃。”阳廷煜心头浮起一丝心虚与烦躁。
   不知为何,近乎多余的解释,竟令文彤辉的晕眩一扫而空。
   “什么?皇上何以提及?”
  “只是问问。朕不是说了,只是如果吗?”愈是解释,阳廷煜愈是得欲盖弥彰。
   可惜文彤辉看不出来。
   “如果皇上要立妃,臣妾自然视之为手足姊妹,臣妾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宫规,也比任何人都希望后宫和乐。皇上,您以为臣妾会生气?”文彤辉露出倩笑,怎么看都是真心诚意。
   “那就好。”
  阳廷煜悬吊的心稳当了,有个如此识大体的皇后,也许好处就在这儿吧!最初还怨她过于正经,心胸坦荡得令人惭愧,一点也不懂得慎怨吃醋,这个当儿,他却既感激又满意。当初他会选中她为后,不就是为了她这个长处?还怨什么呢?阳廷煜抚着爱后的秀发。再次拥她人怀。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朕向你保证,你一定是第一个知道!”
  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他绝不让传言伤了爱后,他会先告诉她,取得她的谅解。至于那名替代她的女子,他则会让她清楚自己的地位,她永远也不能取代他对爱后的夫妻之情。这是他尊重文彤辉的方式。
   缩于阳廷煜温暖的怀中,却冻得文彤辉浑身寒意,心头冷凝欲裂。
   这是什么意思?这……代表了即将会发生些什么?
   皇上到底怎么了?
   这一次,阳廷煜依旧没有碰她,只安分地拥她入眠。相敬如宾的帝后,制造着同床异梦的恩爱假象,后宫犹是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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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送到风将军那儿好吗?”娇采有些担心。
   “风将军是朝中唯一年过三十又尚未成家的,素行严谨,操守良好,是最合适的人选。”文彤辉推开了窗,迎面吹入窗内的微风,吹得全身舒畅,她满意地闭上眼睛。
   “可是,传闻风将军对女人不感兴趣,脾气又暴躁……几个波斯女人送过去,他会善待她们吗?”娇采仍是担心。
   “你别尽信些传言。”文彤辉睁开眼:“风将军为人正直,对朝廷又尽忠,多次征战,功勋显赫,皇上老愁不知该赏些什么,四名波斯女子送过去正好。”
  “娘娘,不少王公贵族,还悄悄派人捎信来问这四名女子的去处,就连像王爷和右丞相,一听说娘娘要将她们赏给有功臣子,纷纷毛遂自荐。娘娘不怕顺了姑情拂嫂意,何不公平分配,分开来赏?”
  “不!棣王爷年过六十,孙子都成群了,右丞相家里妻妾数十,还有那些个大臣……没一个合适。”
  一想到些闻风而来的信函,文彤辉嘴角浮出冷笑。
   男人!哼!
   文彤辉相当欣赏性情开朗、处世融洽的柯玲,想必她们几人在异国也不愿分开,就安排她们伺候同一个人。只是,若送到些妻妾成群的臣子家去,少不了要被欺负,和待在后宫也没有两样,不如赏给未婚的臣子,也许她们当中某一个,还有机会成为正妻;这是文彤辉为她们做的一点小小打算。
   “就只好希望风将军会善待她们了。”娇采道。
   文彤辉瞄她一眼:“你这么担心,干脆把你也送过去,替她们四个助阵帮腔,有本宫当你的靠山,想必风将军也不敢欺负你,你说好不好?”
  “呃……娘娘……就算是奴婢多嘴,娘娘别开奴婢玩笑了。”娇采干脆闭上嘴巴。
   她可不敢接近个冷得跟冰一样的风将军,波斯女子跟了他会有什么下场,她才懒得计较!
   文彤辉淡然笑了。
   爱?风将军……会爱她们吗?应该会吧!这是皇后的命令,他起码也会善待她们吧?打探过朝中所有臣子的家庭状况才决定出的人选,但愿不会有错。为她们操心这么多也算仁至义尽了,她尽力到此,就此定案吧!
   “算算日子,皇上登泰山祭祀也该回京了吧?”文彤辉又闭上了眼睛,呼吸一口风的凉意。
   小别,真的是胜新婚吧!不见他的日子,想的全是他的好。是啊!拥有整个后宫的皇上,可远远比那些急色的王公大臣要方正许多,比起历朝历代沈迷于美色的君主,他更是律己甚严。后宫的女人,他爱理不理:送上门的波斯美女,他看也不看,全任凭她处置。她这个皇帝夫君,体贴她这个皇后妻子,说来够多了,够多了……
  但是,总得少了些什么……
  到底是少了什么?
   这是思念吗?结结嫡四年以来,未曾分别这么久过。她可以永远不与他同床,一个月不见,却难敌思念的猛浪。她甚至怀念起他胸膛的温柔了,思念他轻抚她秀发的手,环抱着她的有力臂膀,前所未有的思念着……
  就连一惯排拒的拥抱,也一并成了甘泉般甜美的思念……
  她一定是害相思了!
   思念的人儿,一个月来,可曾想过她?像她想他一样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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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行泰山祭祀回来的皇帝阳廷煜,带回了一名民家女子。
   后宫哗然,文彤辉愕然,阳廷煜处之泰然。
   怎么个处之泰然法?连个封号都没给,就差她先住进金雀宫!能有座宫院作为赏赐的,皇后就别提了,唯有近日刚得宠的方萱梅,但她可也是受封昭仪后,才独个住进碧渊宫啊!而这名民家女,听说皇上极为宠爱,赏赐她赏得好不大力,他是皇帝啊!
   后宫又是如何哗然?除了文彤辉的鸾和宫,求见人数每日以数十计外,方萱梅的碧渊宫,门槛也快被踏穿了,但是,这两位后宫当宠儿,比之所有不管有分儿的、没分儿的,全急得像热锅蚂蚁的宫妃们,都要冷静且无动于衷。
   方萱梅心已死。
   皇上宠幸谁,她都不愿插手,也无权置喙。她甚至不愿相信,皇上真的宠爱那名民家女,说不定又是镜花水月,她残酷地想像那名民家女,夜里打扫金龙殿的垂泪模样。
   哦!别怪她幸灾乐祸……受了那样冷漠的对待,不能期待她纯真善良如往昔。
   好吧!就算皇上是真的宠爱那名民家女,那也罢了,她方萱梅从未得过皇上的宠爱,算不得失宠,无所谓。
   在碧渊宫内,这一与世隔绝的天地里,方萱梅不愿再被俗世情爱所动。
   文彤辉则在愕然间等待。
   等待皇上来向她说个明白。一个月前,他曾在夜里说过,如果真有这么一天,她一定是第一个知道,孰料这一天来得意外的快,她却是从侍女、宫妃、太监口中得知!
   从阳廷煜祭祀回来起,全后宫的人都来告诉她了,唯有他一句话都没说!
   果真如了她的预料,事情发生了,来得既快又狠,文彤辉甚至连问问阳廷煜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自他回来后,压根没有踏入过鸾和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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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今天是第三天!
   秋高气爽,文彤辉过得像寒冬。她可以不过问阳廷煜和这名女子的相识经过,封妃她甚至可以代为安排,但是,他亲口承诺的,他会告诉她,他会让她第一个知道……
  他食言了!
   记得他还说,那名女子不会影响她的地位,是否,连这个诺言也不可信了?
   现在正是早朝时刻,阳廷煜回来后的第三天早朝,他正忙着国家大事。
   “听说金雀宫内的人,不准与外人来往,金雀宫外的人,也不准随意进去,这是怎么回事?”鸾和官,凤禧殿上,文彤辉问了女史楼霜霞。
   “可能是……皇上不愿那名女子受到打扰吧!”楼霜霞在愕然中答道。
   “哦?保护得可真周到。”文彤辉勾起嘴角。
   这位民家女还真有本事,皇皇上从未这么紧张过任何一名女子,也许,她碰上了前所未有的强敌了。
   听出了皇后娘娘口中的酸意,一旁另一名女史朱季燕试探道:“娘娘,金雀宫的这名女子,难道尚未拜见过娘娘?”
  皇上严禁外人出人金雀宫,难道连这名女子也受了限制?听说这名女子的容貌及姓名来历,无人得知,但是,连娘娘也没见过?这未免太……
  是皇上不准娘娘见她?还是她不肯来拜见娘娘?
   不论是哪个原因,都够教人咋舌,难道皇上就要偏宠她了?朱季燕流着冷汗,仿佛亲眼见到先皇后宫风暴重演。
   “没有。本宫没见过,也许该找个时间见见。”文彤辉转而皱眉考虑:“皇上也真是的,有了新人,净想着疼她,赐了金雀宫,偏偏又忘了封妃衔,也不怕委屈了她。”
  楼霜霞和朱季燕悄悄对视,眼里错杂着意外。娘娘竟然还为她说话?
   文彤辉又道:“或者,本宫该去见见她,同她谈谈,也好为她向皇上讨个封诰,你们说可好?”
  “是!这是应当的。”两名女史应答。
   应当的?或许以前她们还会相信文皇后的大公无私,但是现在可有些动摇了!直到方才,她们仍然为着娘娘替宫妃请愿而赞叹,但是,任何人不准踏入金雀宫的禁令,娘娘似乎不愿遵守……
  也许该往好的方向去想。娘娘是后宫女主,应当不受这个限制的,皇上应当不会生气,但愿如此。
   否则,后宫将会有一场风雨了……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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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娘?”
  金雀宫外,侍卫为了要不要阻止文彤辉入内而犹豫着。
   “任何人不准进入金雀宫?难道包括本宫?”文彤辉冷然。
   “皇后娘娘请!”两名侍卫低着头,分别向两旁侧身。往昔对皇后娘娘的敬爱,与皇上偏宠娘娘的惯例,让两名侍卫当下决定——娘娘应该不受限制。
   “娘娘?”
  迎面而来的众位宫女惊愕于文彤辉的到来,拜见之间迟疑了会见。
   文彤辉无心理会这些繁文细节。
   “金雀宫的主人何在?本宫该如何称呼?”文彤辉左右对比着,似是看人,又像在打量金雀宫的摆设。
   “娘娘,何姑娘正在内室,奴婢这就去通报。”一名侍女慌忙领命而去。
   毕竟是正宫娘娘,文皇后得罪不得,不论金雀宫的女主人多么得宠,后宫伦常就是如此。
   文彤辉从容坐下,随意梭巡着大殿。金雀宫是先皇极为宠爱的纪贵妃生前居所,皇上赐这位“何姑娘”住金雀官,是否就昭告了她的地位?
   半晌,一名身着布衣、秀丽素颜的女子从内室而出。
   “民女何叙君,叩见皇后娘娘。”她的声音清脆如风铃。
   文彤辉刹间难以适应。民女?哦!想来她尚未受封,所以不自称臣妾,也对。
   “平身。”
  “谢娘娘。”
  见她缓身而起,文彤辉打量了她低垂的脸孔。虽然看不清整张脸,方才这一看,依稀是个清秀模样,连脂粉也未施,而身上穿的并非礼服,头上连钗都没有,她真的受皇上的宠?
   虽然这个模样来见皇后有些失礼,但文彤辉好奇得不予计较。
   “你叫何叙君?”她不禁为了这个名字而感叹。
   “是的。
   “叙君,叙君,与君相叙?看来,自你出生起,已经注定要是皇上的人了。”文彤辉微笑。
   叙君?比起她的“彤辉”两字,要更适合做为皇后的名字。她的父亲当初也不过期望她当个女史罢了,而何叙君的父亲……野心可不小。
   “字是叙君,但意非如此。”何叔君淡然道。
   “但依今日的情况看来,令尊相当有远见。”文彤辉笑着。
   “名字并非家父所取,是家母。”何叙君简洁地解释。
   “喔?令堂也是风雅之人。”文彤辉展眉:“抬起头来说话。”
  “是”
  何叙君的姿态既不像方萱梅般谦卑,更不若戚清等谄媚,也不似年蓉一样仪节完美而得体,她的宫廷礼节甚至糟透了,但是奇怪,文彤辉不认为有什么不对,虽是民女,她的言行举止相当自然且惹人好感,教她无从挑剔起。
   文彤辉仔细端详她的容貌。清秀有余,艳丽不足,肤色苍白,身子骨甚至清瘦了些,这样的容颜体态在后宫并不算突出,皇上……是看上她哪一点?
   “你入主金雀官,皇上却没赐予你封号,本宫倒替你不平了。再看看你这一身,本宫几乎怀疑,皇上亏待了你。”文彤辉暗示着。
   要讨赏就趁现在吧!如果她懂得进退,就该知道这一刻,她这个皇后决定了她何叙君的前途,她想得到些什么,也必须先经她这个皇后的承认。
   戴着和善面具的文彤辉,心里藏的是夸赞权势的傲然。
   “不!娘娘。皇上并未亏待民女,是民女无意受封。”何叙君突然扑通一声跪地,用力磕头哀求;“求娘娘成全,放民女出宫!”
  原以为何叙君会开口讨赏的文彤辉,从傲然中醒来。她错愕地看着地上的何叙君;“你说什么?放你出宫?”
  “是的,娘娘!民女不想入宫,民女在家乡已有未婚夫,但是皇上强掳了民女,求娘娘伸手救民女一把,放民女出宫吧!”何叙君继续磕头。
   就算原先想耀武扬威,此刻文彤辉也被这骤转而下的局面给怔住了。她当机立断遣出所有侍女,只留下娇采一人。
   “强掳……这么说皇上可是大不敬。”文彤辉玩味着。
   “娘娘恕罪。民女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请娘娘恕罪。”何叙君的口气果真平稳了些。
   怎么可能?皇上强掳民女?皇上何须强掳,天下女子可为他所有。但更奇怪的是,这何叙君竟然无意入宫?英挺出世的皇上……也有吸引不了的女子?
   最奇怪的是,文彤辉竟为这个可能而觉得好笑。
   “把话说清楚。”她命令着。
   何叙君听令,开始叙述着她与阳廷煜相遇的经过。皇上东巡祭祀回程,在幽州崎岭县通上她,一见倾心。她何家上有一名老母,下有三名妹妹,家中生计全靠她,所以她不能离开家,但阳廷煜竟然为了要她安心进宫,赏了她全家千两黄金,并赐住华宅,还特别差县令好生照顾何家人,然后便要接她入宫,她只好求助于文彤辉,放她一马。
   “皇上难道不知你已婚配?”文彤辉诧异地问。皇上何时变得如此昏庸而霸道?
   “民女没说。因为……民女与他……仅是私订终身,口头相约,并未正式有媒妁见证。要不是事情紧急,民女也不敢告知皇后娘娘。”何叙君清瘦白皙的脸孔泛了一抹嫣红。
   这的确不怎么光彩。如此,皇上并不算夺人未婚妻了,道义上,文彤辉松了口气。“怎么……你与他,可有私情?”她又问。何叙君为这露骨问话吓了一跳。
   “如果有,皇上就奈何不了你了。”文彤辉出狡狯的笑。
   “没有……”何叙君在羞赧间似乎也有些后悔。如果有就好了!
   “那么……你与皇上……”文彤辉的笑容不见了。
   “没有!娘娘,皇上并未碰过民女!”何叙君的反应有些激烈。
   文彤辉在不自觉中松了口气。是阳廷煜守礼,还是何叙君抵死不从?可能都有吧!但文彤辉相信后者居多。以前,阳廷煜甚少亲近女色时,她可以相信他是个守礼的君子,但是,做出这等强掳民女之事,她对他的信任便打了折。
   “那么还有救。”
  “谢娘娘成全!”何叙君一听说皇后肯帮忙,首度露出笑容。
   “你确定要出宫?真的不愿待在皇上身边?”文彤辉郑重问道。
   “是的。民女只求平静过一生,不敢妄想荣华富贵。且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无论是谁,都不能让民女改变初衷,民女只能敬谢皇上厚爱!”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连皇上都看不上?”文彤辉好奇地问。
   “他与民女是青梅竹马,相恋多年,感情已深,所以,不是民女看不上皇上。他其实远远不如皇上,只是民女心意已决,难以动摇了。”何叙君娓娓道来。
   文彤辉自座椅上起身,来回踱着步。
   这事有点儿棘手。情理上,她该帮着何叙君,于道义上,她不想皇上背负夺人所爱的恶名,也不愿坏人姻缘:于私心,她也很乐见她离开皇上,何叙君要是留下,她有预感,她与皇上之间恐怕再也回不到互信的过去,无论阳廷煜怎么向她保证都一样。
   她再也难以相信他了。
   承认她也是个善妒的女人吧!唐诗咏得再熟都一样,她是个善妒的皇后!以前她能大公无私地为皇上选美人,那是因为皇上对美人没有兴趟,真要出现了个如方萱梅的女子,她已经小小有些介意了,再多一个似是空前的何叙君,她真不知会妒到什么样的程度。
   “你位未婚夫人目前在哪儿?他可知道这件事?”文彤辉随口问。
   “他并不知道民女如今身在宫廷。他是个读书人,目前人正在京城,准备应试,他承诺过,若是有了功名,便立刻上何家提亲。”何叙君低着头,隐约可见脸颊上的红潮。
   “他叫什么名字?”
  “傅谦。太傅之傅,谦虚之谦。”说到她的未婚夫,何叙君的声音格外柔婉。
   傅谦,她会记住这个名字。文彤辉笑道;。
   “伴在皇上的身边,会比伴在这个何公子身边差吗?要是这位傅公子落第,你岂不就空等了?还是你打算等到他下回应试?再等三年?”她试着哄诱:“想想看,一旦成了皇上的人,封妃封嫔,说多风光就多风光,入了后宫有什么不好?”就像她,站在后宫的顶端,与皇上共有天下,呼风唤雨,死亦无憾。
   何叙君低垂着的头抬了起来。“娘娘,真心爱着皇上吗?”
  “呃?”又是爱?
   “娘娘如果真的爱过一个男人,就会知道,无论那个男人是什么身分,什么外貌,贩夫走卒还是王公贵族,一文不名还是声名显赫,都是一样的。”何叙君抬头仰望那张端丽容颜道……
  是她这个皇后过于呆板,还是世风变了?如今连民间良家妇女也讲爱?
   碰了个软钉子,文彤辉也不生气,反笑道:“但是,你的末婚夫似乎和你不同理念吧!否则,他也不会上京求取功名了,是不是?”
  她居高临下,愉悦地看到跪地的何叙君脸色大变。
   文彤辉笑吟吟俯看她;“如果,本宫小小助这位傅公子一臂之力,他金榜题名,甚至飞黄腾达,到时候,各世家贵胄抢着招他为婿,甚至皇上,他也有好几名待字闺中的皇妹公主……你认为,到那时,你的傅公子还会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吗?”
  不要!千万不要!何叙君随着文彤辉的言辞而颤抖。
   擅长玩弄权术的文彤辉,在一名民家女的面前,露出了外人不得见的狰狞面目,这算何叙君之幸或不幸?
   “如果他不是这么出色的话,你就不必担心了。”文彤辉假意安慰着她。
   何叙君的脸色更加灰败。
   “看来,他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了?瞧你紧张的。”文彤辉瞧得津津有味。
   “娘娘,求娘娘放了他一马,也放了民女一马吧!”何叙君的眼泪随之扑簌地掉下,又磕了个响头。
   文彤辉敛去笑容,“原来你不相信他?”
  “并非民女不相信他,而是……人性如此,贪慕荣华富贵,他要是见异思迁,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是非常有可能!傅谦是个权力欲望相当强的男人,文皇后料中了。
   “倒也不一定。像你,就对荣华富贵不怎么有兴趣,也许,你该相信他。”这回,文彤辉倒是真心想安慰她了。
   何叙君摇摇头:“民女自幼淡泊,生活艰苦,但是乐在其中,所以不慕名利。民女没有尝过名利滋味,不懂名利好处,不敢说自己淡泊名利,只能说自己没有这个福气。然而,谁也难保民女有朝一日,如果作了状元夫人,甚至……”她看了看文彤辉温婉的鼓励脸色,决定照实说;“甚至后妃,不会像娘娘一样,也乐在其中……”
  文彤辉怔住了。
   “娘娘恕罪,恕民女直言,有口无心。”何叙君低着头,膝盖因跪着许久而酸疼。话一完,她也开始后悔了。
   “你胆子可不小……”文彤辉在震惊中喃喃道。
   从来没有人敢当着皇后的面,说她对名利乐在其中!她要是发火,拿下何叙君的脑袋都有可能!好一个何叙君!
   何叙君挺直跪姿,直挺挺向文彤辉磕着头。“请皇后娘娘原谅民女,民女不知分寸胡言乱语,若有得罪娘娘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文彤辉望着她卑微乞怜模样,震怒消了下来,怜惜取而代之。
   “罢了!恕你无罪。你起来,坐下吧!”她朝她挥手示意。“如果你这也算胡言乱语,满朝文武说的话就全成了谄媚屁话了!”
  她间接承认了何叙君口中的自己。
   何叙君得到开释,欣喜之余,又听了皇后娘娘口出秽言;只楞在儿,忘了坐下,还得要文彤辉催促她才有了动作。
   “既然不是与君王相叙,叙君,叙的又是谁呢?”文彤辉转回早先这个话题。
   此话一出,就代表了皇后愿助她脱离后宫和皇上,何叙君喜道:“有缘人,但偏不是皇上。何叙君,何必叙君王!”
  “哈哈哈——好一个何必叙君王!”文彤辉大乐。此女言语有趣,聪慧又有胆识,皇上……是看上她这一点吧?
   “就凭这句话,本宫就承天意教你不必叙君王,本宫会想法子让你安然出宫。至于你的姻缘,就顺其自然吧!本宫也不会特意去提拔傅谦,话说回来,他要是没本事,本宫也无权令他金榜题名:就算他荣登金榜,本宫也会视而不见,就看他对你有多少真心了,你好自为之。”文彤辉深深地看着她。
   “谢娘娘大恩大德。”何叙君再度拜倒。
   “有缘人,也可以包括本宫吧?”文彤辉让她起身。
   “娘娘不弃,这是民女的福气。”能认得这个有气质的皇后,也是一桩奇缘。
   文彤辉脱下左手腕上的紫玉镯,递给她;“这你拿着,有什么困难,可以托人拿着来见本宫,本宫能力所及,都会为你做到。”
  “娘娘,这太贵重了……”何叙君推托着。
   文彤辉硬塞进她的怀里:“一生中,能有几个知交?能有几次畅谈?遇着你,本宫高兴,我——挺喜欢你,算是我一点心意,只可惜你这一走,咱们注定不能再相见了,你要多保重。”她连自称都改了。
   何叙君喜极而泣,点点头:“娘娘保重。”
  “保重。我也很想尝尝——怕的滋味,能怕也是种福气。只可惜,这辈子这顶后冠压着我,是不可能了……”文彤辉笑得有些感伤,旋即敛色道:“等会儿你换上宫女的衣服,跟着本宫出去,在皇上没发现之前赶紧出宫,本宫会安排人接应。娇采,你去和何姑娘对换衣服,快!”
  “皇上那里……”何叙君犹豫着。
   “自有本宫担待。本官得宠可不是空穴来风。快去换衣服!”
  是吗?文彤辉自问。但即使得宠,这个责任她还是要担待的,她不想让何叙君操心。
   何叙君点头,娇采也应声,两人一同入内换衣。文彤辉怔怔看着何叔君的背影,不知该松口气还是惋惜。
   松了口气是因为,何叙君若入宫为妃为嫔,难保不会成为弄权的能手。她够聪明,皇上也宠她,岁月的淬炼会助她更加圆融高段,就像她文彤辉:何叙君将来若要威胁到她的皇后地位,也不是没有可能。皇上,已经不能信了……文彤辉眼里有泪。
   惋惜的是,何叙君有可能成为她的好友,深宫内唯一的朋友……也罢!万一留她在宫里,要是有朝一日……争宠间,免不了朋友变成了敌人,这种仇恨,恐怕更难以估量。
   放她走,还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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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之前,何叙君安全地送出宫去。就在当晚就寝之前,人们便口耳相传,传遍整个后宫,都说文皇后放逐了金雀宫内的民家女,赶她出宫。
   原来皇后娘娘也是会嫉妒的,人们恍然大悟。
   文彤辉连出面澄清的机会都没有,也来不及,阳廷煜便闻风而来。
   “臣妾参见皇上。”文彤辉生硬地行礼,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可悲吧?皇上出宫一个多月,回宫一二天没想过来看看她,这回上门,竟是为了别的女子!若是在往日,她会很乐见他将注意力转移至别的女人身上,然而事情真正发生时,才感到全然不是么回事。
   阳廷煜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许久。
   “皇上,今夜您并未召臣妾服侍,怎么来了?”文彤辉的语气淡然而客气。
   明明以往就算没有这道多余的手序,他依旧会踏着月色而来,搂着她伴她入眠,然而这些共有的旖旎回忆,都在这一瞬间被她的冷淡否定了。
   阳廷煜心中复杂的滋味不下于她。
   是有些心虚吧!所以直到现在才来面对她。君无戏言,给予她的承诺,这么快便食言了,该理亏的是他,该惭愧的也是他,但是,失去了何叙君,愤怒与失落教他不想轻易放过他的爱后。
   “御妻,联是亏待了你,没有告诉你这回事。”阳廷煜的声音听来也平板的陌生,“但是,何叙君的事情,朕并没有赋予你处置的权力。”他的眼,冷淡中带有一丝阴骛。
   “没来得及通知皇上,臣妾知错。”文彤辉低下头,“虽说天下女子尽可为皇上所有,但何叙君已有心上人,已和对方互许终身,皇上自该有成人之美,岂可横刀夺爱?”她为自己辩护。
   “何叙君已和人互许终身?她为什么没告诉朕?”阳廷煜厉声问。怒气终于压抑不住。
   文彤辉缓着气息道;“因为是私订终身,说出来不太光彩,就连臣妾也是逼问了许久才问出来。”
  “哦?她为了出宫,连这等谎话都说得出来?”阳廷煜冷笑。何叙君不愿人宫,自称是淡泊名利,他相信,初见面对她便是这个印象,若说有心上人……
  “臣妾相信她没说谎。”文彤辉也为何叙君辩护。
   “肤也相信她没说谎,说谎的是你!”阳廷煜指着她,厉声控诉。
   他对何叙君的迷恋来得突然,热辣而狂猛,教从未尝过情爱滋味的君王阳廷煜,终于也神魂颠倒,一直认为今生非要此女伴他不可,于是动用了皇帝的权势迫她入宫,打算花一辈子的时间,说服她也爱上他。
   基于君王高高在上的自尊,他下意识不愿相信,何叙君拒绝他是为了心上人,他宁愿相信她淡泊清高的美德:他不信自己不如人。
   所以他怀疑文彤辉说谎。
   “皇上今年二十有五吧?”算是个极为年轻便登基的帝王。文彤辉喃喃自语,意识有些浑沌。
   “又如何?”阳廷煜没好气道。
   “臣妾还以为,皇上老眼昏花的日子已经提早到来了。”文彤辉笑得虚弱。
   原来男人要变心,根本不必管年龄。他说过难保有朝一日,他会因为老眼昏花而沈迷于美色,而这一日果真到来了,还提早许多呢!
   阳廷煜剑眉一竖,甩袖低吼着;“你好大胆子,这么说朕?就算你是皇后,也未免太不规矩!”
  “这位何叙君的胆子可也不小。她还说臣妾沉迷名利,乐在其中呢!”胆子大的可也不只她一个,偏偏有人如此得宠,文彤辉讽刺地想。
   阳廷煜怔怔看着她掀底,没有太多惊愕,这他早就知道。文彤辉是个弄权能手,更是治世能人,后宫这个小小舞台还委屈了她。但是,他担心的是,她嘴角那嘲讽的笑,可代表了……何叙君曾对她出言不逊,所以她给了她苦头吃?
   “你是沈迷名利。但是无所谓,朕着重你的才能才选你为后。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插手所有事情,你该先问问朕的意思!御妻,联对你很失望,朕以为你是真的识大体。”
  “后宫多的是美人,皇上何苦为难一个心有所属又无意入宫的平民女子?”文彤辉劝得无力了。
   “这不一样!后宫的美人朕全没兴趣,只有她!”阳廷煜吼着,突然瞪眼道:“你以为错失她,这么容易补偿?后宫的女人这么容易取代她?不是吧!你是为了后宫女子影响不了你的地位才敢这么建言!你是为了你的后位着想!你怕何叙君!”
  不管怕不怕,看来她以前在想些什么,他全都知道!弄权高手文彤辉啊,哪比得上他这个掌握天下的皇帝?她酸涩地想。
   阳廷辉继续着他的话:“其实何叙君不会影响你的地位,不会是你的对手,她太善良纯真,更何况朕顶多也只封她为妃,依然保你当你的皇后,这一点朕也告诉过你。你。何苦欺骗朕,难为朕,让朕错失一个深爱的女人?”
  深爱的女人……
  文彤辉只觉得她的世界风干成荒漠,什么都不重要了。
   原来,最重要的——真的是爱!柯玲说过,何叙君也说过,现在连皇上都说了,还能不重要吗?
   男人对女人真的有爱,而且存在于对正妻以外的女人间?好狠、好残酷的事实啊!他用现实的例子教训她相信这世间真有爱的存在!
   她相信世间有爱,因为他!但她注定今生得不到爱,也因为他!
   她难为他吗?她骗他吗?随便吧!他要怎么说就怎么说。
   好胜的文彤辉,这回一点也没有分辩的意愿,而阳廷煜也为了她的默认,更加认为文彤辉送走何叙君是为了她自己。
   好自私的女人!阳廷煜拂袖而去。
   爱来得如此之快,快得他几乎招架不住,所以,凡挡他者,都不应该!
   他失去了判别是非的理智。
   而她,什么都失去了……
  文彤辉屈身恭送皇上离去,忘了起身,就这样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直到无力跌坐在地……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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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巡过后的皇上,听说不曾临过鸾和宫探视文皇后,反倒派人四处搜寻这名自金雀宫脱逃的民家女,所以后宫盛传——文皇后失宠了!
   文彤辉一笑置之。
   宫妃们上鸾和宫巴结的人数也逐渐变少,少数上门的也全吃了闭门羹,所以传闻文皇后心情奇差,不愿见人
   也有好奇的宫妃,想造访碧渊宫探问方昭仪的看法,方萱梅同样一概不见,所以传闻她也对何叙君的事件极度不满,不满皇上新宠别的女人。
   文皇后、方昭仪,都正在气头上哩!
   后宫议论纷纷,气氛诡异,就像今天的天气。
   御花园里,天色有些阴沈,幸亏风不大,否则还真是伤了赏花的雅兴。文彤辉远远遣开侍卫和太监,与娇采独自在园里晃荡,在枝叶花丛间穿梭。
   “娘娘为什么任凭他们胡言乱语,难道娘娘不觉得传言过于无稽,该出面澄清吗?”娇采抱不平道。
   “传言?什么传言?本宫先宠的传言?”文彤辉眼皮也不抬,顺手摘了朵兰花,嗅了嗅。
   “……是啊!娘娘,您该出面的,甚至请皇上出面!”娇采义愤填膺。
   “他们说得没错啊!本宫是失宠了,但并不代表玩完了,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呢!”文彤辉带过。
   她不能浪费太多的精神去感伤,她必须稳稳坐着这个位子,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地位。失去了后位,她大概什么都没有了,至于其他一箩筐爱恨情仇,就算了吧!她没兴趣玩。
   “娘娘说得对!该让后宫那些女人瞧瞧,谁才是当家的主子!”娇采握紧拳头。
   文彤辉抬头看看她:“你今天是怎么了?比本宫还在乎这些?”
  娇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对谁是主子这么在意,不如也赏你个女官、才人做做,也许有朝一日你也能爬到顶,做个主子。”文彤辉看着她。
   “不!娘娘。”娇采慌忙拒绝。“奴婢没这个福分,奴婢只想和何姑娘一样,守着一个平凡男人,奴婢没能耐做什么主子,但是娘娘不一样!娘娘天生就该是呼风唤雨的主子,奴婢心甘情愿伺候娘娘。”
  金雀宫中会过何叔君后,娇采首度见识了文彤辉手段,本不敢想像凭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哪能和皇后娘娘争宠?而何叙君的话也深深打动了娇采。
   名利的魔力,谁也不敢夸说自己有能耐抵挡,不想身陷泥沼的话,还是安分当个平凡人就好。
   “天生?谁是天生的主子?还不都是造就出来的!”文彤辉抛去身分的桎梏,仔细观察娇采这个人,不以侍女的角度。
   难说若娇采投胎她左丞相家,不会成为第二个她,翌日取她而代之,成为第二个皇后,其实她文彤辉——只胜在会投胎而已!
   “娘娘,您的头发?”娇采出声提醒。
   一络发丝勾着了小树枝,连带拉扯头上的后冠歪斜一边。文彤辉试着扯断树枝,成功是成功了,后冠也落了他,梳得端整的头发也散落下来,披泻了两肩。
   娇采弯腰拾起后冠,“娘娘,请即刻回寝宫去,让奴婢重新帮您梳头吧!”
  文彤辉怔怔望着她手里的后冠。“不必了,你先拿回去放吧!等会儿再回来伺候着,正好本宫一个人静一静。”
  “是。”娇采领命而去。
   落地的后冠?可意味了什么?文彤辉突然兴起厌烦感。既然戴不住,不戴也好,头上挺轻松的,还好这儿没人,没人见着她这副失礼的模样。
   原来不戴那顶后冠,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退一步想,原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文彤辉笑了,自得其乐地找了亭子坐下。
   沈迷于自嘲间不知多久,一声枝叶声冻结住她嘴角的笑容。
   风声!风没么大!
   “什么人?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出来!”她严声喝问。侍卫被她遣开,不准靠近这儿一步,又是谁呢!
   “打扰了,真是抱歉!”
  树丛之后,一名身着端正朝服的年轻男子跨步而出。御花园里的路径像迷宫一样复杂,他正要前往紫宸殿晋见皇上,不巧迷了路,无意间在此见到一名天仙般的女子,他惊艳之余,步伐便停了下来,不自觉躲在一旁偷偷瞧着美人张眉目如画的面孔。
   好个美人!
   她的面容如玉,气质高雅,散着的秀发有些凌乱,纤指间还捏了朵清丽兰花,为她的纤纤玉指更添丽色。他猜测她年纪约莫十六、七岁,在这深宫内院,不知是何身分?总之绝不是宫女!
   “你是何人?难道不知御花园是不能乱闯的?”文彤辉冷冷质问。
   男子俊秀儒雅的面孔浮出不安。他躬身一揖道:“在下傅谦,是新登科的状元,正要前在紫宸殿晋见皇上,误入此地,还清……海涵。”不知文彤辉的身分,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
   “傅谦?状元?”文彤辉一凛。这个名字像是何叙君的心上人,他高中状元了?为了确定,她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文彤辉的问话,令傅谦心头一振。是否状元的头衔令美人刮目相看?
   意识到美人正细细打量他,傅谦忙整一整慌乱的情绪,沈着应对,“在下幽州崎岭县人氏。”暗中又瞧了这张如花容颜,他心中再度一动。
   幽州崎岭县人?不会错了,他就是何叙君的心上人。果真是个俊秀的男子,还有本事登科状元,也难怪何叙君紧张他。
   “紫宸殿打这儿直走,长廊尽头左转就到了。”文彤辉指着路径。曾答应过何叙君,她不会影响傅谦的未来,自然是不与他多攀谈的好。
   “多谢指点,呢……姑娘,或许……呢,公主?”傅谦试探地看了她一眼,泛红的使脸有着期待与不舍。他舍不得就此离去。
   公主?文彤辉眉头稍稍一皱。
   哦!她懂了。她掉了后冠,散了发,看不出是个妇人,保养得当的容颜和体态,也不像是有两个孩子的母亲,这一直是她相当自豪的:但是她身上穿得虽不是礼服,比平常朴素了点,然而袖口襟边,少不了绣上雉羽的纹样,这是属于皇后的装饰,他是个状元,不会这么不知人事吧?
   岂料傅谦不是不知人事,而是他仰慕之余,根本忘了注意这些旁枝末节。他的眼里只有面前的佳人,一个有可能是个公主的美人。
   见文彤辉没有反驳,傅谦一喜,斗着胆子追问:“不知公主如何称呼?下官改日再向公主道谢。”
  文彤辉一愕。对上了他仰慕与倾心的面容,不禁起了反感!
   这傅谦不是已有了未婚妻何叔君吗?见了她这个“公主”,竟然还如此神魂颠倒?……“公主”配状元?这傅谦还真会作美梦!
   文彤辉把他的心思摸了个彻底。
   她淡道:“深宫内院,能容你说来就来吗?”说完又举手嗅了嗅指间的花,态度极是冷漠。
   傅谦愣住了,心想也对。
   文彤辉提醒他:“傅状元,既然是去见皇上,最好不要耽搁吧?”
  傅谦从茫然间醒来,再度作揖:“公主说得是,下官这就告退!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文彤辉头也没抬,可惜他依依离去的情,她瞄也没瞄一眼。
   最好是后会无期!
   纵然她对傅谦的印象不好,她更不愿见到何叙君伤心,否则,她定要教这不知死活的状元吃吃苦头!
   也难怪何叙君怕她以荣华富贵动摇了傅谦。这男人看就是个见异思迁的料,哪处高就往哪处攀,如今当了状元,何叙君……恐怕有苦头吃了!
   说过了不干涉,就不干涉吧!何叙君,你好自为之了,何况本宫都自身难保了呢!文彤辉窃笑,笑得苦涩。指间的兰花在不知不觉间飘落地面,被骤起的风吹得老远。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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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二十五登基,已算早了,然而傅贤卿年纪不过少朕两岁,便已是个堂堂状元郎,皇朝出了贤卿这样的青年才俊,朕想不偏心都不行!来!再干一杯!”
  皇上设宴,座上客唯有一名状元郎傅谦,可见得皇上对的傅状元看中程度了。明朝若传了出去,定教一干懂得趋炎附势的朝臣们,开始登门巴结攀交情。
   傅谦自然也为锦绣前程而暗喜。
   “皇上年少英明,乃皇朝的福气,微臣得附骥尾,是微臣的福气!”
  一席话说得阳廷煜心花怒放。状元郎的年纪与他相近,观察此君才华见识也出类拔萃,阳廷煜打心底喜欢这个年少的状元,今日才召他来饮酒赏花。他好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少不了痛快饮上几杯。
   最近有太多的不愉快,都和女人有关,不过他不会对任何人承认就是。他是个皇帝,国家大事应该摆第一。
   “咦!傅谦卿还没娶妻?”
  君臣谈天谈心,免不了聊聊身家,当阳廷煜发现傅谦仍是个孤家寡人时,不免有些纳闷。
   “是的。”傅谦答。
   “怎么,可有中意的女子?”阳廷煜热心问道。倘若有,他便要下旨赐婚,赐他看重的这位贤臣,能有个风光婚礼。
   傅谦的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何叙君纤弱的影子,随即又浮起另一名尊贵的拈花女子,迅速取代了前者。
   他踌躇着默不作声,开始坐立不安。
   阳廷煜看在眼里。“那么是有罗!该早点将婚事办一办。有道是先成家后立业,你都已中了状元,竟然连个妻室都没有,联还为贤卿不平哩!”阳廷煜笑问:“是哪家姑娘!说来朕听听,朕也好赐婚,当个主婚人啊!”
  傅谦一听说皇上要赐婚,不禁兴起一丝希望。他正愁不知如何接近那位公主,也许,这是个机会。
   “她……微臣仅只见过一面,还不知她芳名为何,只能梦里想想了!”傅谦的口气惆怅不已。
   “贤卿还是个痴情人呢!”阳廷煜哈哈笑道:“在何处见过面?也许朕可以帮忙打听打听。”想起他的何叙君还不见踪影,阳廷煜的笑意稍微敛去。
   “微臣日前晋见皇上,途经御花园时见过一面,从此日思夜梦,无奈……公主不愿赐知芳名,全是微臣一人痴心妄想!”
  “公主?”阳廷煜一愣。“你遇上了朕的皇妹?是什么模样?”
  “大约十六、七岁,气韵清新冷凝……”傅谦原本还想多几句描述词,忽然意识到,若说得太过详细,似乎亵渎了尊贵的公主,便止住不说了。
   “呃……”阳廷煜摸着下巴想,十六、七岁的皇妹有两个——明熙公主和明芦公主,但明熙艳丽,明芦柔婉,都不太像博谦口中的佳人,会是哪一个呢?
   “或许找一天,朕让明熙公主和明芦公主和你见见面,也许其中一个便是你的梦中佳人。”对于傅谦直言倾慕公主,阳廷煜欣赏他的胆识之余,也觉得是椿好姻缘,他乐观其成。
   “谢皇上!”傅谦大喜过望。
   “来!为朕有机会得个好妹夫而干杯?”
  “干杯!”
  君臣为了能结亲而更加尽兴。直至日落西斜,杯盘狼籍,佳肴也成了残羹,这才停了杯。
   阳廷煜回往紫宸殿,而傅谦则要出宫去了,同方向并肩而行,君臣谈笑风生,熟捻而愉快,因而没见到迎面来的人马。
   长廊端的文彤辉乍见皇上,本要转个方向避开,又觉得这样太过明显且不敬,便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在迎上另一人错愕的视线后,她便后悔了。
   那……是?公主?
   傅谦错愕一会儿,随之欣喜不已。皇上已答应赐婚,这么一碰面,正好说清楚便是这位公主,他即可当现成驸马,不必再寻寻觅觅了。
   “吾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
  跟随着两方人马之后的侍卫及宫女太监们,此刻一同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文彤辉也屈身行礼,姿态完美无暇。
   “平身。”阳廷煜整个下午的好心情,不能说被破坏,只能说被这份尴尬而打断了。他和爱后多日不见,有默契地避开彼此,没料到会在这里碰面。
   但是既然碰面了,也不能装作不认识,更何况还有外人在呢!
   “御妻,朕来介绍,这位是此次科举榜上的状元傅谦,这是朕的爱后——文皇后。”对着别人称呼爱后多次,这是头一次让阳廷煜感到心悸。
   乍见意中人的容貌,傅谦还没来得及注意她头上的后冠,以及衣袖襟边上的纹饰和端整宫装,便硬生生被“皇后娘娘”和“臣妾”的称谓,扼断了痴念。
   傅谦从欣喜到错愕,然后是慌乱与失望,迟疑的时间之久足教人起疑心。终于文彤辉冷冷咳了咳,傅谦这才如梦初醒地行礼拜见皇后。
   “免礼。”文彤辉礼貌地笑着。
   “御妻,朕刚刚为皇妹找了个乘龙快婿。你说,是明熙公主适合呢;还是明芦主适合这位傅卿家?”阳廷煜试着找话题。
   文彤辉皱了皱眉。傅谦与“公主”还真有缘分!她暗自冷笑。
   阳廷煜续道;“傅卿家说过,曾在御花园里见过朕的皇妹,一见倾心,只是不知是朕哪个皇妹。照傅卿家的描述,依你看,联有哪个皇妹看起来是气韵清新冷凝的?”
  这分明是……文彤辉的笑容不见了。傅谦想攀“公主”当驸马!何叙君怎么办?
   “依臣妾看来,两位公主都不是。”文彤辉冷而犀利的视线,射向垂头不安的傅谦。
   “那么是谁?”阳廷煜疑问。
   “不管是谁,臣妾认为,这等负心汉不配当驸马!”文彤辉愈想愈为何叙君不值。
   “御妻此话怎讲?”阳廷煜作戏般的热络也冷却了。
   文彤辉看着傅谦:“皇王不妨问问他,他在家乡可有情投意合、进而私订终身的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傅谦全身一颤。公主成了皇后己教他气绝了,皇后竟然连这事都知道?
   “傅卿家?”阳廷煜狐疑一会儿,还是示意他回答。
   “这……”傅谦在荣华富贵与欺君之罪问摇摆。
   文彤辉见他还想赖,怒而进逼:“而这位未婚妻,凑巧就叫做何叙君?”
  “傅谦!”阳廷煜不再和颜悦色,面上罩上寒霜:“可有此事?”
  “这是误会!”傅谦在慌乱间稳住,“何姑娘与我仅是泛泛之交,她并不是微臣的未婚妻。”
  “好一个泛泛之交。”文彤辉哼道:“何叙君日前亲口对本宫说过,她的心上人、青梅竹马未婚夫傅谦,正在京师应试,只待金榜题名后便要上何家提亲,没想到傅状元才登科,便要抛弃这未过门的未婚妻?”
  “傅谦,你近日可见过何叙君?朕可以找她来对质。”阳廷煜质问道。
   正好借口抓回何叙君才是目的吧?文彤辉冷笑:“只怕一对质,驸马梦就泡汤了,宠妃梦也一并完蛋?”
  到时婚约得证,傅谦被逼娶何叙君,不但做不成附马,阳廷煜自然也不得到她为妃,除非明君阳廷煜敢强抢臣妻,拿自己的德行名声开玩笑!文彤辉这句话又酸又辣,同时讽刺两个男人。
   傅谦知道赖不了颤声跪下道;“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微臣一时胡徐,微臣知错了;微臣这就回去提亲,并且好好对待叙君,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开恩。”
  “你真是何叙君的未婚夫?”阳廷煜的怒火被傅谦的欺瞒挑起。他还是看错人了!
   “是……”傅谦气虚道。
   “朕到底是哪个皇妹公主值得你放弃何叙君?”阳廷煜在愤怒之余十分不解。明熙和明芦哪里比得上何叙君?
   傅谦犹豫着不敢答。谁敢在皇上面前说自己倾慕于皇后美色?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
   文彤辉心里一酸。皇上还当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拿何叙君当宝?她文彤辉在皇上心中,真的比不上何叙君?连傅谦一见了她这个“公主”都神魂颠倒,却只有皇上并不这么想。
   说讨厌傅谦见异思迁也好,说她为自己不平也罢,文彤辉直言道:
   “还有哪个公主是气韵清新冷凝比得上臣妾的?”这形容由她自己说来,一点也不像赞美,反而像是质问。
   “你的意思是?”阳廷煜眯起眼问。
   “是上可以问问傅状元,他在御花园里所遇到的公主!是不是臣妾?”文彤辉瞪着傅谦。
   “是。”也许是害怕到了极点,反正情况也不能再糟,傅谦豁出去了,答话也确定而平稳。
   阳廷煜简直可以称得上勃然大怒。
   “傅谦,你连朕的皇后都敢打主意?”何叙君一个也就罢了,连他的爱后也不放过,这傅谦也未免太大胆了!
   “皇上恕罪!微臣并不知道是皇后娘娘,微臣敬称公主,娘娘并末指正,所以微臣一直误以为是公主,请皇上明察。”傅谦条理分明地为自己辩驳。
   文彤辉冷哼,不予理会。
   一幕幕傅谦与爱后谈笑图像,映在阳廷煜脑海中。他望着冷漠的文彤辉,开始怀疑爱后不拆穿身分是何居心?她对来路不明的仰慕,一点也不拒绝吗?
   “你滚出宫去,联今天不想再看到你!”阳廷煜先弄走傅谦再说。
   直至傅谦的人影匆促远去,阳廷煜强忍着满腔怒火,吸了口长长的气,压抑着声音道:“今天,联会上鸾和宫去,御妻,你静等着吧!”他要好好想一想如何算这笔帐。
   “是。”文彤辉生硬地对应,恭送阳廷煜离去。
   脑子停摆了会儿,开始牵扯着脉络,文彤辉不禁摇起头。
   何叙君的状元未婚夫,为了她而倾倒:她的皇帝丈夫,却为了何叙君疯狂,男人啊男人,天生具有掠夺性,才对别人的女人特别感兴趣吧。
   原本以为何叙君已有末婚夫的事实,可以印证自己送走何叙君的良苦居心,但是很显然的,皇上根本没想到这点,他根本不介意她受了冤枉。
   他的心思不晓得落到了何处?
   是在为何叙君真的已名花有主而不甘吗?
   还是在气傅谦的无情无义?气自己有眼无珠?
   不管他在想什么,都比受了冤枉还教她难受!皇上本不在意她!本——不爱她!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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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鸾和宫中的这夜,是皇上暌违一个多月后,首度正式驾临的夜。
   阳廷煜与文彤辉终于正面相对。
   几时御妻也有这样的兴致,想夜里放纵一番?下回别忘了提前告知朕一声,朕一定排除万难来陪你!
   莫名地,想起阳廷煜这番话,文彤辉心悸了。是在多久前的夜里?这句宠溺的话,恐怕再也难听到了吧?
   面对着静默的阳廷煜,文彤辉忽然想起再难回到的从前,只觉得讽刺。
   “许久不见,御妻美艳如昔,竟连状元也能迷得神魂颠倒,联要重新评估御妻的能力了。”阳廷煜勾起嘴角,划破沈默许久的寂静空气。
   明嘲暗讽?他对她质问了。文彤辉心想。
   她一时没去理会傅谦,报上身分,没料到造成傅谦的误会,甚至妄想娶她这个“公主”该怪她吗?
   文彤辉自认无罪。
   “皇上说笑了。傅状元鬼迷心窍,臣妾为何叙君不平,这才出面指责他。”她的声音冰冷而生硬。
   阳廷煜靠近了她,一向目不斜视的端正目光,这一刻变得邪魅而危险。
   “用你的美丽来报复?报复傅状元,还是报复朕?”他伸手抚摸她平滑柔嫩的面颊。
   文彤辉为了这个说法而愣住。
   阳廷煜继续笑道:“想炒红你炙手可热的身价,好向朕耀武扬威、这个主意不错。”
  “不……”文彤辉忍不住抬头;“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就如同臣妾同情何叙君已有心上人,这才送她出宫一样,绝不是为了和皇上作对!”
  趁这机会声明自己的无辜,果真让阳廷煜紧绷着的眉头稍微松软了会儿。
   这件事的确是误会她了,但……
  “你终究让朕少了个宠妃,该怎么罚呢?”阳廷煜笑得深不可测,倒了杯酒示意。
   失去何叙君没关系,他怎么忘了还有个曾日夜渴慕着的皇后?好久好久没有亲近她了。
   这个当头,还有心情喝酒?不过文彤辉没有多话,举杯就口,喝了个干净。
   “嗯……很好!再来一杯。”阳廷煜笑吟吟地斟酒,半强迫、半哄诱,灌着不贪杯中物的爱后,一杯一杯。
   说不出是柔情?还是疼惜支撑着?他压住了傅谦觊觎爱后的不快,想惩罚他的爱后又不舍,那么只好……
  “来!过来!”
  阳廷煜命令着,将缓步靠近他的爱后一把拉人怀中,无她的惊呼,强迫她坐在自己腿上,顺手又用铁臂钳住她的柳腰,教她动弹不得。
   “把嘴张开。”
  阳廷煜说完,自己也灌了口酒,直要向她恐吓躲开的小嘴凑去。他笑着一把按住她的后脑,教她不安分的小嘴乖乖就范,哺了她一口。
   酒同他的舌,搅弄了她一口甘津,躲也躲不掉。文彤辉闭上眼,本不敢想像对她向来还称得上有礼的皇上,竟然这么对她!太过轻亵……狎昵了……
  是否他曾同别的女人也这般亲呢过?他和其他宫妃们也是这么着?……
  这是脑子尚未烈酒侵蚀的思绪。文彤辉在喝了无数杯阳廷煜口中的酒后,意识随着吮物的唇一同麻软而混沌,热浪自身躯内升起,不知是酒闯的祸,还是阳廷煜火热躯体加的温?
   她不曾体会过醉酒的滋味,一如她不曾随着他的体温而燃烧。
   陌生的热。
   “皇上……”文彤辉虚软的呼唤,近乎求饶般,“别这样……”
  这话不但没半分制止效用,阳廷煜火上加油,开始伸手抚触她柔软的胸脯。
   双眼半眯着的文彤辉,随这动作惊得浑身一颤,眼睛倏地睁开,意识回稳了些,她往后看了看,喘着气息道:“皇上,您如果要……别在这里……”
  侍寝是她的责任,逃不掉的,今晚皇上临幸鸾和宫前,她也已有了心理准备。但既是侍寝,就该在床上,而不是这样随便……
  总之今晚无论她说什么,阳廷煜均打算反其道而行!
   他笑得邪恶,动手解开她的衣襟,一面又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别叫皇上,叫联的名字。”他温柔的哄着,吹着气,诱使她放松戒备。
   才又因酒的力道而昏昏然的文彤辉,朦胧中听到这句话,反射性在脑海里搜索着记忆。皇上叫什么名字?她皱眉努力思索。
   不能怪她迟疑,谁敢直呼皇上名讳?结嫡四载,只唤他过太子和皇上,谁会想到去唤他的名字?她酒醉朦胧间,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阳廷煜原谅了她。
   “联姓阳名廷煜,彤辉,你该不会连朕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咱们是夫妻呢!”脱口而出的一瞬间,阳廷煜有丝遗憾,夫妻竟陌生到这个地步,错的是谁呢?
   “廷……廷煜……”她娇弱地发出声音。
   又有那么半刻,阳廷煜的心猛然一动,因着这声呼唤。
   没有人这么叫过他呢!他在满足间情欲一催动,不再细想其他,便扯开她的衣襟,伸手探索她玲珑有致的曲线,抚弄着她颤抖如风中秋叶的身躯。
   “皇上……不要在这里……”文彤辉面色潮红,心里一怕,又本能地开口唤他。
   阳廷煜的手停了半晌,为了她又改称呼而恼怒。
   “我要你叫我名字!叫廷煜!”他命令着,连自己也改了自称。
   “廷煜……”挡不住升高的体温与昏眩,她再度闭上眼睛。
   这声叫唤,让阳廷煜再度满意地笑了。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身躯相贴,这一刻,他讨厌朕啊、皇上的,拉远了他们的亲呢,而她迷醉的反应更教他空前欣喜。
   没见她作呕的模样,很好!
   阳廷煜扯下她的后冠,将她的外袍拉至腰间,除去亵衣,让她一头秀发与雪白肌肤相辉映。她坐在他的腿上,赤裸着上半身,原想伸手遮掩胸脯,却他两手钳住双腕,埋头入侵她的双峰之间,教她连遮蔽也不能。
   吮吻着,吸进属于她独有的、混合着铃兰花香的体味,抚慰了他的嗅觉,却撩拨得她增加了喘息的速度,更甚者,逸出了一声她从未发出过的轻吟。
   阳廷煜如获至宝,同时也为这声呻吟欲火更炙,加速了他的吮吻,一路由胸脯而下。他扯开她的腰带,也敞开自己的衣服,不顾她的微弱抗议,在抚弄得她娇喘连连之后,将她拉近自己,让她坐人他的腿间,背靠着他的胸膛,就这么占有了她。
   文彤辉身躯一颤,承受著自下而来的颠簸振动,愈来愈激烈,热浪冲击着她,终于与他一同走至激情的顶端。
   热浪退潮后,她喘息稍缓,醉意卸去大半,红潮却一直腿不下脸庞。她再度试着遮掩自己。
   太羞人了!他怎么可以……她不该在这里做这事。
   阳廷煜搂住害羞的爱后,察觉她的眼睛一直往后头瞟,他明了了。
   “想到床上去?”他沙哑着声音轻问。
   她在喘气间含羞点点头。离开了床和他交欢,令她觉得不安,更何况她也想睡了,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好吧!就如你的愿。明天一早,可别怪我喔!”阳廷煜笑得邪气。
   怪他?什么意思?
   横抱起软玉温香般的娇躯,阳廷煜踢了横隔在两人之间未落的衣物,走向他们相拥数度的床,将不明所以的文彤辉轻手放下。一松开芙蓉帐,他愉快地跳上床铺,轻易将愕然的人儿压了个死紧。
   “你以为这么容易就打发掉我?时间还长得很呢!在床上就更容易了……”阳廷煜笑得像偷腥的猫,望着他的猎物道。
   即使文彤辉还不晓得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也因他不怀好意的笑,内心涌起一丝莫名的后悔,与不安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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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是在阳廷煜的怀中醒来,而且是一丝不挂地趴在他身上。
   天啊!文彤辉呻吟。
   以往还未如此过,昨夜简直打破了所有的惯例和禁忌。一想起昨夜,文彤辉的头开始痛了,不知是宿醉还是后悔。
   她试着离开阳廷煜的胸膛,又担心吵醒了他,缓缓的挪动间,轻放在她后腰上那只应该无害的手,竟用力地压制着她,强迫她紧贴回他的身子。
   她又趴回他的身上了。
   “早。”阳廷煜漆黑的眼珠里,带着笑意。
   “皇上,请让臣妾起来……这样,不合规矩……”文彤辉红着脸挣扎。
   妻子是不能压在丈夫之上的,这是床上的规矩。
   “现在才想到这些,太迟了吧?昨晚,还有什么规矩咱们没打破?”阳廷煜邪邪笑着她竟然带着一身规矩上床?皇后作得真彻底啊!这个天下妇道的表率!去她的!
   文彤辉胀红了脸。即使醉了,大半的意识仍在,她依稀记得昨夜他们什么都做了,他吻遍了她全身每一寸的肌肤也就算了,还让她背对着他,让他从后而入……
  真不像话!这可意味了背叛!她为什么没阻止他?文彤辉愈想头愈疼。
   哦!还有,她的呻吟声恐怕整个鸾和宫内外的人都听见了!丢人啊!正经的女人在床上是不会发出声音的,意味了淫荡,端庄的淑女哪会觉得这档子事快乐?她真该死。
   还有像现在,趴在他的身上意味了凌驾丈夫之上,那怎么行!
   “皇上,不要为难臣妾了,臣妾不想背负悖礼的罪名啊!”文彤辉哀声求饶。
   阳廷煜一双乌黑的眼睛,黑得摸不着边际。
   “你不觉得,夫妻之间这么亲密,也是件乐事?”他轻声哄诱着。
   文彤辉不知该怎么答。或许,是真的有么一点……愉快和舒服吧!但是,应当是醉酒的关系,以后就不会了,以后她抵死不能喝醉!
   她昧着良心将些荡人心魄的激情记忆,尽量丑化和抹去。
   见她低头不语,阳廷煜的热情也冷却了些。“起码,你不像以前那么排斥朕的亲近,对不对?”他退而求其次。
   “也许是因为臣妾醉了的关系……臣妾绝不是个淫荡女人……”文彤辉红着脸分辩。
   “联没说你淫荡!”阳廷煜不耐烦地低吼,又回复皇帝的口气,终于肯松手放开她的腰。
   他十分喜欢昨夜她半生不熟的热情反应,以为他们的关系终于有了转机,一觉醒来,谁晓得她又是这副正经八百的德行!”
  “那么……昨夜只是个意外,皇上请忘了吧!”文彤辉呐呐道,然后偷偷钻进被窝里,遮去一身春光。
   忘?他为什么要忘?“想想看,你不曾作呕,这不就代表了你应该不再会排斥朕的亲近,对不对?”他试着挽回些什么。
   是啊!她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想过呕吐?以往她可都是强忍着,昨晚她竟连想都没空去想……这是怎么回事?
   “臣妾不知道……”文彤辉气弱地答。
   她害怕!她怕极了,这种陌生的感觉,是她自懂事以来,闺训严禁她产生的感觉,为什么她不排斥,甚至也乐在其中?这种欢愉,只能存在于丈夫和妾室,或者和其他不正经的女人之间。夫与妻的敦伦不为欢愉,而是为了繁衍子嗣,她……变了吗?
   是酒的关系,一定是!
   “好吧!朕不勉强你。”阳廷煜放弃了,气闷地打算起身穿衣,突然又灵机一动,躺了下来,悠闲地一把抓过被单。
   “御妻,既然你醒了,就该伺候联更衣,你说是吗?”他的语气也很正经八百。
   以往都因她装睡而逃过,从来不曾起床伺候他,这回……好吧!
   文彤辉哑口半晌,打算起身照办时,突然瞟见昨晚衣服落下的地方,离她很远很远,而她的身上……
  她很困难地看着那团纠结在一起的衣料,分不清哪几件是谁的。她又未着寸缕,该如何取得她的衣服穿上呢?被单被皇上抓得死紧,分明是想为难她……
  文彤辉低着头,状似请罪;“皇上,请恕臣妾失礼,衣衫不整,无法伺候是上。”
  阳廷煜状似疑惑;“这有什么关系?衣服在那儿,你起来穿上,再伺候朕不就得了?”一头雾水的模样,实在看不出藏了多少狡狯。
   文彤辉见招拆招。
   “昔日,孟夫人在更衣时不巧让孟夫子憧见,孟夫子认为妻子有失妇道,要不是孟母调停,夫妻大概已经离异。当时是孟夫子无心撞见,还情有可原。今日,皇上明知臣妾不着寸缕,既然不是在夜里,不行周公大礼,皇上就该闭上眼睛或者回避,好让臣妾穿衣,免得陷臣妾于不义,落得不守妇道之名,皇上您说是吗?”她可怜兮兮道。
   “这个姓孟的老家伙去死吧!虽然他老早作古了……”阳廷煜在心里大吼。
   本来他还打算找借口为难爱后,乘机再和爱后温存一番,谁知她这番话扼掉了大半兴致,呕得他想吐血!
   阳廷煜从来没这么恨过这些古圣先贤。不过,话说回来,该怪的还是他的爱后!这个抱着一堆规矩上床、死咬妇道不放的女人!
   虽然早就知道了她端正到毫无情趣,这也不是她头一回杀风景,但在他们首度享尽鱼水之欢后,她还可以这样泼他冷水,他不得不怀疑她是故意的!
   “好吧!朕闭上眼睛了。”阳廷煜认输。
   “谢皇上。”文彤辉确定了他眼睛已闭上,赶紧越过他而下床,飞速拾起衣服穿上,嘴角带着胜利的微笑。
   算她小胜一回合吧!
   而阳廷煜真的守着诺言当了君子?
   才不!他认为在床上是没有君子风度可言的,所以喽,既然碰不着,他大饱眼福一番总可以吧?
   爱后啊爱后,你给朕牢牢记住!他边起誓、边眯着眼汲取春光。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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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禀娘娘,皇上又差人送来一箱珍宝呢!”娇采道。
   上回是布匹,上上回是香料,上上上回是……记不清了,但是上这种赏赐法,也够教人咋舌。侍女们双眼发亮,围着珍宝羡慕着,私心盼望皇后娘娘的赏赐。
   “你们若是喜欢,就各自捡选几样,其余的,本宫要赏给妃嫔们。”
  文彤辉语气平常,只顾逗弄怀中一岁多的公主,惹得一旁三岁的太子直嚷着要娘娘抱抱。
   “娘娘,这不太好吧?娘娘已经转送了好几批皇上的赏赐了,皇上要是知道会不高兴的。”娇采建言。
   但其他宫女可不管这么多,一听说又要赏给她们,早已着手挑选起来。她们等着就是这一刻,虽然不敢拿太多,但是随便挑个一、两样,后半辈子就吃喝不尽了,皇后娘,真是慷慨。
   “本宫正当宠,皇上会不高兴吗?”文彤辉满嘴的笑,刺得娇采心惶惶。
   娘娘变了……娇采黯然想着。
   以前的娘娘温柔待人,虽然同样让人觉得深不可测,偶尔还威势凌人,大抵上处事态度令人心服口服:而如今的娘娘,竟是这般不可一世的娇狂模样,着实令她难以忍受。
   文彤辉毫不介意将得势的狂傲本性露了出来,再也不在乎什么皇后的温婉形象。手上握着大权才是真的,其他什么情啦、爱啦。承诺啦,都是假的。阳廷煜对她忽冷忽热的宠爱态度,更强化了她当初的想法。
   自那夜之后,阳廷煜也不知是迷恋上了她的身体,还是后悔因为何叙君事件而错怪了她,除了赏赐源源不绝外,夜里想一亲芳泽,也屡屡因文彤辉一个皱眉便立刻作罢,哼也不哼一声:总之,他如今是彻底顺着她,任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愈顺她,愈令文彤辉心寒。
   今朝她得宠,谁晓得何时会失宠?得势与失势,比老天翻脸还快,还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呢。
   皇后娘娘鲤鱼翻身的传闻,火速传进后宫。趋炎附势的宫妃们,自然也懂得见风转舵:宫妃们前后不一的态度,更使文彤辉体会了何谓世态炎凉。
   “禀娘娘,皇上请娘娘移驾前去朝阳宫赴宴。”门外传来太监的声音。
   “你就代为禀告皇上,本宫今天身体不舒服,不能前往,请皇上恕罪。”文彤辉微笑着,愉快得很,哪里有不适的样子?
   “是!奴才这就去回皇上。”太监不敢多话,急忙退了
   下去。
   “娘娘,这样好吗?您好几次推拒皇上的宴请,大小朝会也不出席,要是惹了皇上生气,不太好吧?”娇采再度建言。
   文彤辉心情好,瞥了她一眼,不予计较。
   “怕什么?本宫正当宠,皇上会不高兴吗?”又是同样一句话。
   “是啊!怎么说,皇上到头来最宠的还是皇后娘娘,怕什么?”侍女们也插嘴表示支持。
   要是哪天失宠了怎么办?
   娇采默然,心有疑问也决定不再多言。
   文彤辉不清楚这个道理吗?当然清楚,就因为太清楚了,她更能体会何谓“人生得意须尽欢”,她有的就只这么点权力了,其他全是假的。有朝一日也许会轮到她被打落冷宫,不如先好好得意一番,还不如就趁现在吧。
   没人看得出她风光的外表下,存着自暴自弃的心态,全因激情过后想起了阳廷煜的一句话。
   她终究害他少了个宠妃。
   所以,她就必须代替何叙君来满足他?
   她算什么?
   看着一对儿女,心里溢着偶尔才会浮起的母爱。对了,她还有两个宝贝呢!为了争机夺利,以往忽略了她的孩子们,全交给奶娘带,还好孩子死心眼只认她,否则连孩子也疏远她,她大概就只剩个权力的空架子了。
   拿乔吧!反正皇上会原谅她的,就算不原谅也没关系,打落冷官也可以,既然这是迟早的事,她当然有心理准备。
   她还有太子,等着太子长大可以替她平反。权力?来来去去本是常事,最终还是会回到她的手上。文彤辉冷笑着。
   泪既已流干,她只能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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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舒服?他的爱后还在闹脾气呢!阳廷煜苦笑。
   朝宴上,皇上为了文皇后缺席而无奈,一旁小常子忍不住道: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回绝皇上十几回了,您不觉得?”
  “嗯?”阳廷煜瞪了他一眼;“朕的爱后,岂能由得你说什么不是!”
  “奴才该死!”话还没说完就被皇上堵绝,小常子乖乖闭口。
   以往他也很尊敬皇后娘娘,只是,最近皇后娘娘气焰愈来愈高,许多人都看不过去了,皇上竟然还不管?宠娘娘也未免宠得太过分了点。
   “算了!”阳廷煜的口气松了下来,“由得她去吧!这是朕欠她的,她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以后别多嘴!”
  那夜过后第二天,阳廷煜下朝后迫不及待想见她,文彤辉一句话堵住了到口的温存言语。
   她说:“皇上,何叙君不从您,您奉之为安,皇上若是想以臣妾来取代何叙君,是否臣妾也可以依着自己的意思,婉拒皇上的宠爱?”
  她竟敢拿乔若此?阳廷煜结结实实吓了老大一跳,不但不生气,反而心焦道:“朕并没打算拿你取代何叙君,爱后误会了!”她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是何叙君的替代品?他如今满脑子想的是她一个,哪有何叙君的样子?
   “爱后?”文彤辉以手掩口,仰天大笑,眼色使着媚,语气却充满讽刺;“皇上真爱说笑,您几时爱过臣妾了?以往御妻不是叫得挺顺口的?”
  她胆敢嘲笑他?阳廷煜又怔了会儿,郑重道;“朕并非说笑!朕最爱的是你,朕打算和你白头偕老!朕说过。”
  一连串的承诺很自然脱口而出,不知为何,文彤辉反常的不驯令他恐慌。
   “最爱的?”文彤辉一脸恍然大悟:“哦!当然还有次爱的、再次爱的、有点儿爱的、爱一点儿的、不太爱的、最不爱的、屡屡不爱的……是吗?皇上愿和臣妾白头偕老,自然也会和其他次爱的宫妃姊妹们白头偕老,大家一起白头偕老,其乐也融融啊!臣妾感谢皇上将臣妾放在第一位!”
  她笑得极假,极假,一点也没有感谢的意思。
   阳廷煜怔怔不言,却生不起气。以往,文彤辉从来不会对他说这些,总是温顺而恭敬:今日她反常地说着反话,可代表了她隐藏许久的真心?她终于也有了妒心?
   他不介意她嫉妒,他甚至喜欢她带有一些正常女人的情绪,只是,她反常是为了什么?原因在哪里?他以为经过那次的非常亲密,他们已经是可以交心的夫妻了,虽然她仍然拘谨。
   “联以为,你一向不会计较这些的。”阳廷煜呐呐道。
   “臣妾没有计较呵。”文彤辉夸张道;“臣妾是很识大体的,人人都这么说。”
  “不管怎么样,朕深爱的是你!你记住这一点。”阳廷煜直视她。
   文彤辉微张了口,呆了一会儿,愕然为他这句话而吃惊,旋即又眉开眼笑道;“臣妾也爱您呢!臣妾感谢皇上宠爱!臣妾对皇上至死不渝!”
  “不要提死!”阳廷煜不耐烦大吼。还是不对劲!她依然说的是反话。“你相信联的话吗?”他再度直视她。
   “当然相信啊!”文彤辉想也不想。
   但是阳廷煜不相信她的话。他爱她是肺腑之言,他肯定她不相信,这就是症结了吧?他回经失去了她的信任!
   当然她说爱他,也不可能是真的了。阳廷煜的满腔热情当场凉了大半,他几时失去爱后的信任?从何时起?
   “启禀皇上!”
  “皇上?皇上?”
  因奉命捉拿何叙君,许久未曾上朝的威武将军风从虎,此刻走上前来朝拜,拉回阳廷煜深沈的思绪。
   “末将已捉到何叙君,皇上可要见她?”风从虎问道。
   “找到人了?”阳经煜呆呆地复述,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是的。末将知道她是皇上的宠妃,是以将她安顿在家,不让她逃走,若皇上要见她,本将明日便将她送进宫。”风从虎面色冷然,像是报告例行公事。
   宫里的妃嫔风从虎一概不识,何叙君并未封妃,他也不知,只知道她是皇上深爱的女人,对皇上极为重要。
   奇怪,阳廷煜不但不觉得欣喜,甚至本忘了有这号人物,要不是风从虎提醒,他本不会想到还有个在逃的“未来宠妃”何叙君。
   “不必了!她不是朕的宠妃,从来都不是。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要嫁傅谦也成,要回崎岭县也行,你送她一程。一切如她所愿,就当朕放了她一马,反正她不在乎联,朕少一个她也无所谓。”阳廷煜语气平淡。
   风从虎冰冷的脸上此刻居然冒出错愕。
   “怎么啦?风将军?”阳廷煜看着他。
   “没事……”
  “西戎边境无战事,所以朕派你去抓她,确实大才小用了。此事,肤有愧君王本分,委屈你了,风将军。”阳廷煜淡淡地道了歉。
   “不敢!此乃末将职责。”风从虎低着头。
   “辛苦你了。”
  阳廷煜不再多谈,起回紫辰殿。
   何叙君?是了,何叙君事件削去了爱后对他的信任,纵使对何叙君的迷恋已退烧,为时已晚,爱后已不再信任他。
   从未狂恋一名女子,迷上了何叙君时,还以为真爱就是这么回事,等到发觉失去何叙君也无谓,爱后的反常与生疏才教他难以忍受时,孰轻孰重,如同拨云见日般明显。
   此时此地,他脑子里全都是爱后的倩影,下了朝想见她,夜里独眠也想她,面对朝臣想的还是她……
  随她的爱憎而起伏,因她的反话而心寒,为她不爱他而难过……
  对何叙君仅只因她的拒绝而生气,哪有如同对爱后的牵绊之心,扯得他心发疼。
   时间很长,有日子,他可以挽回她的信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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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太后毙死。
   清晨发现张太后气绝时,宫女紧急找来御医,但御医再怎么精明也回天乏术,张太后就这么与世长辞了。
   正当宫女太监们慌成一口时,阳廷煜茫茫然端坐一旁,不若明熙公主呼天抢地,也不像明芦公主默默垂泪,不过,和面无表情的文彤辉相比,他仍显得落寞许多。
   身子硬朗的张太后年纪不过五十,平日保养身体极为谨慎,早已为下半子冗长的年岁做了准备,怎会突然去了?
   阳廷煜伤心之余,满心疑问。他坐在慈宁宫中,听着侍卫及宫女太监们的简述,以便知道张太后断气的原因。
   “中毒?怎么可能?”明熙公主大叫。
   “会不会是弄错了?”就连沉默寡言的明芦公主也开了口。
   宫门深处,皇族的性命珍贵不已,吃食有专人在一旁试针,要中毒不太可能,不只明熙公主不可能相信,其他人也不相信。
   “是中毒没错,箕门针,刚中毒时没有症状,直到睡着了才发作,发作后一个时辰之内便要人命。推算时间,太后断气时是午夜子时,中毒时辰大约是戌时上下。”御医道。
   “昨晚戌时,侯太妃来过!”一名宫女呼叫,在场诸人随之议论纷纷。
   侯太妃,平日深居简出的侯太妃。
   “并非我所为。”应皇上宣召而来的候太妃傲然道。
   侯太妃面容秀丽而年轻,她的年纪还不到五十,看上去则不到四十。自先帝驾崩后,她便收敛起娇狂气焰,深居在永晔宫内,极少出宫门一步,几乎不与任何人打交道,也拒绝了好几次文皇后的邀宴,往往后宫人们忘了永晔宫还有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宠妃。
   据说她与已故的纪贵妃交情最好,纪贵妃死了,最难过的不是先帝而是她,不过也只是传说而已。毕竟,老一辈的宫女们早在新帝登基时,没老死也全被迫出宫去了留下来的只有张太后和侯太妃身边的几名老宫女,那些老宫女素来不与人打交道,后宫的往事便随着时日深埋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那么,敢问候太妃和太后说了些什么?”阳廷煜有礼地问道。
   “闲话当年罗!我们这两个老人家还能说什么?自然说说昔日风光,和太后还谈得挺投机的呢!”侯太妃笑着。一句句我呵我的,显然不太将皇帝放在眼里。
   念在她是先皇故人,辈分算是他姨娘,阳廷煜不予计较。
   “那么,当时太后和太妃的身边可有人伺候着?”他问。
   “没有。”侯太妃答得很干脆,似乎不怕因而加重她的嫌疑。
   阳廷煜随后—一问了侯太妃和张太后身边的宫女们,全无所获,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侯太妃所为,只好命令候太妃和一干慈宁宫、永晔宫的宫女太监们,不得随意出宫,以防嫌犯脱逃。
   心烦气臊地挥去了一干人等,阳廷煜落落寡欢地静坐着,无意瞥见随后离去的文彤辉,对上那一脸毫不避讳的冷漠,他难过的心情更是跌到谷底。
   以往,爱后一定二话不说冲上前来安慰他,他多想要她的陪伴啊!她就这么无情?
   他知道她与太后一向不好,他自己也是,但难过总还是会有,而她就连为人媳的哀戚模样也懒得装了?是他把她宠坏了,还是她本性便是如此?当真拿乔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
   暂时,他不想别的了,找出下毒之人才是正事,爱后的事就搁着吧。
   阳廷煜独坐慈宁宫中,度过了有生以来,最孤独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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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太后人殓前,侯太妃在皇上逼问下,终于供出是她所为。
   侯太妃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说自己的悔恨,还供出一个幕后主使人——
  文皇后!
   阳廷煜直认为不可能。他的爱后的确与张太后不合,却还不至于谋害她,就算爱后酷爱争权夺利,张太后又不会影响到她的后位:况且,他相信爱后的城府再深,伤天害理的事是不会做的。
   “皇上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搜搜鸾和官,说不定可以找出什么。”侯太妃抽抽噎噎地建议,一反先前倨傲模样。
   在众人注目下,阳廷煜不得已,下令搜查鸾和宫。
   先是搜到一个扎满了针,贴上张太后生辰八字的小草人时,阳廷煜满满的信心降了大半:直到从皇后寝室里摸到一瓶箕门针,凶嫌呼之欲出时,阳廷煜整个人顿时失了主意。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皇上,文皇后疑心张太后要害她的太子,便串通了臣妾,先下手为强。臣妾迫于文皇后淫威,这才一时胡涂,答应了替她除去张太后,可是她说过要为臣妾脱罪,现在竟然袖手旁观,臣妾不得已才供出她来。臣妾是被逼的,请皇上明察。”
  对照候太妃先前的强势,如今的弱势模样,看了的人莫不动恻隐之心。
   文皇后近日嚣张而反常,原来是因为和张太后不睦……众人恍然大悟后,“文皇后是该死的妖女”传闻,便在后宫迅速传开来。
   阳廷煜抱着一丝期望,希望爱后能矢口否认,没料到文彤辉不曾反驳,只模棱两可说了句话;“证物从臣妾那儿搜出来,皇上还希望臣妾说些什么?”她几乎不关痛痒。
   “或许是有人栽赃?”阳廷煜满怀希望地提示。
   文彤辉不及开口,侯太妃抢着大叫;“皇上!您这是不相信臣妾的话,暗示臣妾栽赃文皇后?”
  阳廷煜心烦候太妃哭闹,又不能不作裁决,只好勉强下令暂时收押候太妃和他的爱后,等事情水落石出后再放她出来。
   他还是不相信他的爱后真插手此事。
   天牢为两位皇族娇客布置妥当,才“恭迎”她们人内。桌椅床铺是全新的,床前还有个遮挡的屏风,地上甚至铺了波斯地毯,衣服、珍宝一样不少,三餐一顿也不缺,还外加补品,阴暗的天牢内,也只有她们那一角永远光亮,狱卒特地为她们燃起烛光,一支又一支。只除了那灰暗的四壁,闷暗而少流动的空气,加上身边少了侍女有些不便外,所用的完全不输她们平日的起居。
   这像坐牢吗?文彤辉坐在地毯上,屈起双腿,裙下探出一双宫鞋,右手支着下巴,左手抚着地毯。
   她瞄着对面牢房内的侯太妃,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不失太妃高贵风范,才不像她,活像个没教养的女人。
   文彤辉好笑地看着侯太妃鄙夷的嘴脸,猜测她正是作如是想。
   “听说你是朝臣之女中,教养最完美的大家闺秀?原来是浪得虚名。看看你这付德行,杜你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呢!要皇上见着了,可不知会不会叹息选了你,有辱国体!”侯太妃尖声指责她。
   闻出了候太妃语气中没来由的敌意,文彤辉见招拆招。
   “皇上后侮也好,不后悔也罢,偏偏本宫脑袋未落地。后冠末摘之前,还是个皇后,总算也当过皇后,不像后宫其他女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这个命哦!”文彤辉嘴角带着讥笑,别有所指。
   侯太妃陷害她,言语对她不敬,自然有原因,论位阶她是后宫之长,除了太后和皇上在她之上,候太妃见了她也要矮上一截,如今情况却不是这么回事;侯太妃似乎连上下之分也不顾了,她就看她耍什么把戏。
   侯太妃拉长了脸,刚要斥责,忽然左右看了看,连忙换上笑脸,腻声道:“皇上将咱们安排在对门,却没想到咱们可以串供,是不是啊文皇后,咱们想想如何脱罪可好?”
  “少来这套!”文彤辉哼道:“你自己玩的把戏你自己最晓得,你要唱戏给旁人听就自己去唱,关本宫屁事?少拖本宫下水!”
  侯太妃那模样,像是以为皇上派了探子在一分偷听,便故意陷害她陷害得彻底。
   “唉哟!文皇后啊!你怎么口出秽言呢?要让人听见可怎么得了?”侯太妃夸张尖声道。
   “呵呵……皇上送我入牢之前,说过不会有人来打扰本宫,换言之不会有闲杂人等,包括探子,你省省吧!别演戏了。”文彤辉冷眼扯谎,面不改色。
   侯太妃先是怔了会儿,满眼怨恨之神色,颇有破口大骂的架式。文彤辉等就是这刻!要骂就让她骂,陷害人也得有个动机,她不记得得罪过从没往来的侯太妃,要是探出来就好办事。
   没料到侯太妃也非等闲之辈,收起了愤怒神色,只撇撇嘴角:“不公平!皇上告诉你却不告诉我!他偏心!”
  那模样,活像在向心上人撒娇,可惜先皇已经去世了,没有她施展的余地。
   文彤辉好笑道;“我是他老婆,你是他姨娘,他不偏心我,难不成还偏心你?乱伦哪?”
  侯太妃拧起眉:“你说话愈来愈不像样了,当真不怕人听了去?”
  “呵呵呵……”文彤辉笑着耸肩;“反正本宫名声原就愈来愈差.也不差这一回。命都要没了,还在乎什么皇后架式?这附近就咱们两个,我若说了什么,你想告状就请便,要怎么说都可以,我不陪你玩。”
  “这四周是真的没人?”侯太妃质问。
   “看来是如此。”文彤辉等着听她畅所欲言,要死也得当个明白鬼。
   “瞧你像个没事人,一脸不痛不痒,难道真不怕死?”侯太妃探问。
   “我前半辈子要什么有什么,荣华富贵享尽了,唯独没死过,何不试试?”文彤辉摊开双手。
   其实,她唯一没享受过的便是“爱”,但她绝不会在对手的面前示弱。
   “难道你不怕罪诛九族?”侯太妃进一步恫吓。
   “皇上是个有道明君,不会滥杀无辜,更何况文丞相府又是太子外家,有了太子当免死金牌,文家除了我,不会多死一个人的。”文般辉极有把握,就算脱不了罪,她也会力保整个文家无事。
   “你好大的口气,别是心里怕得很吧?”侯太妃真想打掉文彤辉那张自信满满的脸。
   “该怕的是你吧?侯太妃,你侯家无功、无位,这一牵连,九族若诛不了,父母兄弟是跑不掉的。先皇已经去了,保不了你:皇上呢,定巴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我撒个娇,哭个几滴眼泪说无辜,皇上多半会信。你认为情势对谁较不利?”文彤辉得意地看着面颊胀红的候太妃。
   “你别想脱罪!”侯太妃低吼;“你这个阴险的女人,跟那个姓张的女人一样,仗着后位,以为仗着娘家有权有势,又有皇上撑腰就没事了,我偏要看你死!”
  姓张的女人?张太后?文彤辉眼里发光,不动声色。原来侯太妃和张太后果真有仇。
   “那就来啊……”文彤辉甜笑着,像是对着情人呢喃。
   就连阳廷煜没见过的风骚媚态,竟对侯太妃使上了,还真有些可惜呢!原来她也懂得这套?呵呵……文彤辉暗暗好笑。
   “狐狸精,你别得意!你离死期不远了!你保不了后位太久的。”侯太妃的模样,像是将文彤辉当成了仇人。
   狐狸精?她这个正宫娘娘反被个太妃说是狐狸精?
   “后位?就算我来日成了废后,似乎也轮不到太妃你来填补后位吧?我保不保后位,你……也未免太关心了点,还是你想填太后之位?”
  此事的确可疑。
   侯太妃哑口无言,多少显得有些失态与心虚,欲骂人又顿了顿。
   文彤辉想到了死。
   死有什么好怕的?除了见不到爹娘,见不到一对儿女,好像也不是啥可伯的事。更何况,如果可以因此切断与皇上之间的孽情,岂不也算干净俐落?
   父母子女情,己身情愁孽债,在秤两端摇晃,互有轻重,文彤辉荡在儿……自私一度战胜亲情,竟想何不干脆一死了之?也省得和阳廷煜互相折磨。
   哦!是他折磨她才对!她哪折磨得了他!
   理智复苏,想起了孩子又不舍了。也许,顺其自然较好……
  “至于我要死要活,都不错啊!不过我是否会死还不一定的,你呢,倒是死定了!别到时是我看着你死,送你上路,那可就……”文彤辉的话就此打住。
   侯太妃机警地四面张望,发觉毫无动静,根本没有人时,气得破口大骂,骂得文彤辉先是惊愕,跟着咯咯而笑。原来侯太妃所谓的大家风范,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悠闲无畏的模样,气煞了侯太妃那张还称得上俏丽的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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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太妃和文皇后入狱第二天,明熙公主怀着敌意而来。
   “太妃,您为什么要害我母后?”她含着悲愤,怒视侯太妃。
   侯太妃哭喊着:“冤枉啊公主,全是那个狐……”也许显得过于不逊,她连忙改口:“全是文皇后所迫,太妃也是不得已的啊!公主!你要救救我!”
  明熙公主对她这指控一直半信半疑,回头看看文彤辉,等她解释些什么。
   “皇嫂?您怎么说?”
  “此事等着皇上定夺,本宫说再多也没用。”文彤辉静静坐在床前。隔着屏风,明熙公主只看得到她的模糊身影。
   “皇嫂,皇妹一向着重您,希望……侯太妃所言并不是真的……”
  “公主!我所说句句是真哪!”侯太妃抢道。
   明熙公主以往横冲直撞的个性,自从碰了波斯女子的壁,狠狠丢了一次脸后,就略微缓和了些,她并不想为敬爱的皇嫂定罪,但照这个情势看来……
  犹豫之间,侯太妃扯尽嗓子哭喊冤枉,文彤辉依然静默,明熙公主问了几句,见她什么也不说,也不禁有些失望。
   “那么,皇嫂,您好好保重,皇妹期待着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明熙公主最后一次试探,文彤辉依然淡漠以对。
   她几乎要以为皇嫂认罪了。明熙公主咬着下唇,往屏风后模糊的身影再瞧一眼后,含泪离去。
   “公主!你要相信我啊!”侯太妃依然不死心,对着明熙公主的背影喊道。
   “人都走远了,你别演戏了。”文彤辉从屏风后走出来。
   只见她穿着素色白衣,散着长发,脂粉末施,衣服虽然仍是上乘质料,但全身素白而无纹饰,与她先前的皇后朝服相比,实在逊色不少:最重要的是——她没带后冠。
   “哟!”侯太妃夸张地尖叫:“穿成这样,装女鬼吓人吗?还是想扮楚楚可怜的模样,等着博取皇上的同情?”
  文彤辉反顾侯太妃身端正礼服,一丝不苟,容颜修饰得极完美,也不禁笑道:“这样才像个阶下囚!我比不上太妃您懂得自得其乐,随遇而安哪!”
  侯大妃一听,得意地笑了,正要自夸几句,忽然又闻脚步声,还未看到人影,她便大喊;“冤枉啊!”
  文彤辉不去理她的鬼吼鬼叫,倾耳听着脚步来到她牢房前。
   “皇后娘娘?”来人轻声叫道。
   年蓉?
   “年蓉,你怎么来了?天牢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文彤辉奇道。明熙公主进得来还有话说,她一个小小选侍,狱卒竟肯放她进来?
   什么嘛!只是个选侍?侯太妃没见过年蓉,一听说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便退回一旁坐着,袖手旁观去了。
   “娘娘!”年蓉扑上前去,紧紧攀着牢房栏杆,劈头就跪:“臣妾来迟了,臣妾自愿来伺候娘娘,请娘娘收留。”
  “皇上答应你了?”
  “没有……”年蓉低头。
   文彤辉淡笑;“你还是回去吧!”
  “但是……娘娘,皇上几时释放娘娘呢?”年蓉满怀希望问道。
   文彤辉摇摇头:“也许后位不保,终身监禁,或者杀头赐死,全凭皇上决定。”
  年蓉大惊失色:“难道娘娘真的做了?……呃,不!臣妾相信娘娘是被冤枉的,娘娘或许可以试着上书皇上,皇上念着旧情也许会网开一面,相信娘娘的无事,等查出真凶后。娘娘依然是大家尊敬的娘娘,臣妾相信娘娘的无辜!”
  年蓉几时对她如此忠心了?文彤辉不如该觉得安慰还是好笑。
   “这事就交给皇上定夺,你不必操心了。这儿不是久留之处,你快离开吧!”
  “是!娘娘……”
  年蓉起身,眼珠子转了转,面带犹豫,迟迟不肯离去,文彤辉忍不住问道:“怎么啦?年蓉选侍还有事吗?”
  “呃……娘娘,臣妾只是想让娘娘知道,臣妾对娘娘的忠心,天地明鉴,对皇上也是。”年蓉忙着补上一句:“娘娘,臣妾期待来日有缘,能再伺候娘娘左右……还有皇上到时,请娘娘看在年蓉的一片真心,能让年蓉有这个荣幸,伺候娘娘……还有皇上!”
  拉拉扯扯说了一堆,总不忘加上“还有皇上”这句,文彤辉终于懂了。
   敢情年蓉是来拉关系的,以待有朝一日她这个皇后鲤鱼翻身,也能拉年蓉一把……嗯!倘若以前,她是不介意年蓉这点小小谄媚把戏,可以代为安排,但现在的情况可能要让年蓉失望了。
   “她都自身难保了,你还妄想她助你一臂之力?”侯太妃远远在一旁插嘴;“别想了!就算她无罪,继续当皇后,继续专宠,也只管自己,哪会管你的死活?到时你反倒要担心自己的处境呢!你小小一个选侍,斗得过她这个皇后吗?”往昔她好歹也是个淑妃,可就斗不过张皇后呢!不过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年蓉回头望了侯太妃一眼,有些迟疑,又以眼色询问文彤辉。
   侯太妃继续冷嘲热讽着。
   “不过呢,她是注定没有翻身之日了,毒杀太后的幕后真凶就是她啊!与其求一个泥菩萨,倒不如去向皇上下功夫,还有点用处。”透过年蓉的嘴,侯太妃可以宣扬文皇后的罪,到时众口烁金,喔,不!是众志成城,文皇后还有戏唱吗?呵呵……
  这话正给了年蓉一记当头棒喝,她犹疑不决的眼终于清明,不失礼数的跪下;“臣妾这就去求皇上,或许皇上会开恩于娘娘,臣妾就不打扰娘娘了。”
  年蓉从容离去。
   “哼!听说你没用处,马上就跑了。”侯太妃撇着嘴:“你也别寄望她会向皇上说什么好话,就算要说,也都是说她自己的好话,见风使舵嘛!谁不会?”
  全都是侯太妃一个人的话。
   文彤辉不予理会。只不过,连年蓉也会乘机巴结,这倒是她始料未及的。是荣华富贵惑人,还是皇上迷人?但,皇上等于荣华富贵,这是错不了的。
   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宫妃的面孔。郭捻香、郑美鹃、陆雪莲、连依伊、戚清、方萱梅……这后宫,又有多少颗心是真诚的?就连他的……都不是吧!文彤辉隐没屏风之后。不去理会侯太妃的毒言恶语。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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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度过暗无天日的第三天,这表示,阳廷煜不闻不问已有三天了。
   第四天,当戚清出现时,说实在文彤辉已经麻痹。这个天牢还算是天牢吗?简直人人来去自如,皇朝宫廷的治安令她忧心。
   “天牢重地,戚才人怎么来了?”文彤辉懒懒问道
   “臣妾感怀娘娘大恩大德,特来探望娘娘。娘娘,这儿是一些补品,臣妾手炖的,您趁热尝。”戚清将篮子放在地下。
   “不必了。戚才人,天牢重地,任何人都不该来的。要让皇上知道,本宫可保不了你,你快走吧!”文彤辉道。
   “不劳娘娘费心。”戚清抿着嘴,以袖遮口道:“皇上待臣妾很好,不会怪罪臣妾的。”她的语气洋溢满怀幸福。
   文彤辉从漠不关心转而怔住。听戚清的语气。
   “这两天,皇上召了臣妾服侍,还要臣妾今天再陪他呢!”戚清红着面颊,答道。
   “哼!不要脸!又是一个狐狸精!”对面也跟着沈寂一天的侯太妃,又忍不住插嘴。
   戚清也不理她,迳自亲热地向文彤辉示好。
   “皇后娘娘,臣妾感谢您的提拔,如果没有您拉臣妾一把,皇上至今还不把臣妾放在眼里呢!”戚情满口感谢,但听在文彤辉耳里,却别有一番“刺”味。
   “哦?本宫是该恭喜你了?”文彤辉冷冷道。
   “谢娘娘。臣妾今后一定会更加用心地服侍皇上,以报娘娘知遇之恩和皇上宠爱之恩,娘娘可以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伺候皇上的。”
  戚清低着的头忽而抬起,面露得意,两眼含着毫不掩饰的敌意,疾射文彤辉,利得教人心可见血。
   原来她已经落魄到连个才人都可以上门欺负她了!文彤辉冷眼回视,不为所动。她本不曾把戚清放在眼里。
   “看来娘娘还是不太放心的样子。”威清为文彤辉的冷目心烦了会儿,又咯咯笑出声:“娘娘,不如这样,臣妾今晚问问皇上,皇上也许会恩准臣妾跟着入天牢,在这最后的时日伴在娘娘身边服侍,聊表臣妾真心,也许皇后娘娘就会放心让臣妾服侍皇上,然后安心“上路”了。”
  听说明熙公主失望而返,年蓉又带出皇后娘娘罪证确实的传言,皇上又不闻不问,文皇后大约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她不如就趁此机会前来,趁着文皇后被处死前,来报以往被压制着的大仇,好出口气。要不是文皇后专宠后宫,凭她戚清的手段,要出头岂是难事?都是她!
   “不必了。本宫在这儿过得挺好,不必麻烦威才人。”文彤辉警戒地看着她。
   戚清装模作样叹口气:“唉!说得也是,臣妾怎忘了,这几天皇上对臣妾宠得紧呢,就算臣妾愿意,皇上又哪有可能让臣妾进牢吃苦呢?只好委屈皇后娘娘了。不过,臣妾还是会尽力请求皇上的,毕竟皇上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瞧娘娘住的、用的也还过得去,哪像个牢犯?”
  司马昭之心,再也不隐藏了。文彤辉面无表情,冷冷看戚清自吹自擂,说尽她与皇上之间的恩爱情形,一点反应也没有。
   说了许久,戚清嘴皮子都累了,还没见文彤辉有半丝怒火,也不禁有些无趣。
   “这样吧!臣妾这就回去伺候是上,明天呢,臣妾也许就能带来好消息了,娘娘静待臣妾佳音。”戚清笑道,看看地上的篮子:“这些补品请娘娘安心享用,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娘娘放心,绝对没有毒的,臣妾哪敢与皇后娘娘您媲美呢?啥啥哈……”
  说到这儿,戚清若有所思地看着文彤辉那身简陋衣着,确定皇后娘娘真的已经失势了,愈想愈得意,忍不住放声大笑,扬长而去。
   “哼!前天那个想来拜泥菩萨,今天这个是来打落水狗,文皇后,你做人还真失败?”侯太妃嘲笑。
   “彼此彼此。起码,本宫后冠光环未褪,还有人来探望本宫,太妃你呢?别五十步笑百步。”文彤辉回敬一句,便不再理她。
   做人失败?呵……也许吧!权力斗争下岂有真正的情谊?若不是靠着她的后冠,又何来以往的尊敬?
   毕竟,她从未以德服人。
   能丢了这顶后冠,不戴也罢。
   至于戚清口中的皇上,究竟待戚清是真是假,文彤辉不愿多想,想多了,徒添难过罢了。
   第五天,戚清再度出现。
   “唉!真是对不住,臣妾来晚了。”戚清笑咪咪地出现在文彤辉面前。
   又没和她约时间,说什么早晚?更何况,现在才刚过午时呢,侯太妃在午睡着,倒没空来理会她们。
   “唉!皇上昨晚累死臣妾了,害得臣妾晏起,过了午时才醒,皇上也误了早朝,臣妾真是罪该万死!请娘娘恕罪。”戚清假意求饶,实则炫耀。
   “不必。”文彤辉转身不理会她。
   “娘娘啊!还有件事儿要请您原谅呢,昨天,臣妾和皇上情到浪时,才提到娘娘,皇上整个人就抱住臣妾,害得臣妾连话都说不全,就……就……”
  戚清低了低头,瞧着怔住的文彤辉,红着脸继续道;“娘娘应该很清楚,皇上一热起来,什么都不管了!唉!真对不起娘娘,臣妾今晚会再努力的,一定让皇上将臣妾的话听进去”
  心中一扯一扯的撕裂感是从何而来?威清说的未必是真啊!皇上……皇上怎会看得上她呢?文彤辉咬着牙。
   说是这么说,一回不信,两回、三回……戚清说得栩栩如生,即使她不信,后宫多的是美人,皇上转眼就宠幸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娘娘?皇后娘娘?”戚清试探地唤着。
   “什么事?”文彤辉恢复镇定。
   “看您……过得不太好哩?”戚清眼里带笑,假意关心。
   “本宫过得很好。”
  “就好。臣妾还以为,您在这儿想皇上想得孤独寂寞呢!”
  “皇上到……”
  远处适时传来太监通报,戚清得意神情瞬间卸下,换上一阵慌乱,四顾张望着寻找躲避处。
   天牢这一层里,仅只关了文皇后和侯太妃,与其他重犯隔离,除了上了锁的牢房,根本也找不着遮蔽的地方,皇上怎会突然来呢?他不是根本就不管文皇后死活了吗?戚清急得团团转。
   来不及了。
   “臣妾参见皇上。”文彤辉忍着满腔激动,盈盈下拜。
   就连候太妃也得起身拜见……
  “你在这儿做什么?”阳廷煜看着狼狈跪下的戚清。
   “臣妾来探望皇后娘娘……”戚清嘴唇发着抖。
   “皇上别信她一面之词,这个女人啊,是来这儿告诉皇后娘娘,皇上这几天是多么宠爱她!还要文皇后安心上路呢?”侯太妃插嘴。虽然刚醒,不用猜也知道戚清又来做什么,她最爱看得意洋洋的人突然垮下的模样。
   “是吗?”看戚清不敢分辨,阳廷煜怒吼:“你好大胆子!竟敢造谣生事?来人,推出去斩了!”他怒不可遏。竟敢在他的爱后面前造谣!该死!
   “皇上饶命!”戚清大叫着,想要挣脱侍卫的手。
   “慢着!”开口的竟是文彤辉。她看了看戚清:“皇上,毕竟她曾经伺候过您的,您忍心这么对她?”
  对枕边人尚且如此无情,对她这个皇后,大约也不会好到哪去。文彤辉见了他才起的欣喜,瞬间消失了大半。
   阳廷煜怜爱地望着爱后低垂的面孔。
   “将戚才人送进冷宫,终生不准跨出冷宫一步!”他挥手。
   侍卫应声称是,戚清跪下谢恩,离去时复杂地看了文彤辉一眼,想谢,又因恨而说不出口,终至离去前,只来得及含泪将皇上那英俊面貌印在心上。这是最后一面……
  文彤辉低着头,心中稍稍宽慰了些,他毕竟还是听得下她的话……
  阳廷煜急忙要狱卒将锁打开。看爱后的模样,又瘦了,牢里阴湿,她会不会生病了?
   “彤辉!”
  门一开,阳廷煜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跪地不起的爱后,用力地、深深地将她小柔软的身子嵌进怀里,感受她的心跳和体温。她正在他的怀里!她的存在,多真实!
   阳廷煜闭上眼睛,头理人她的秀发中,吸汲发香。
   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她!从来没有这样思念过一个人,但这几日的政局出了变数,侯太妃的事情又未解决,他不能来见她,天!好大的折磨!
   伸手轻抚她柔嫩的面颊,一触手全是湿热,文彤辉哭得睁不开眼。
   “别哭、别哭!”愈说却愈催她掉泪!阳廷煜慌张地为她拭泪,从来没见她哭得这么凶,他急得手忙脚乱。“告诉朕,哪里不舒服了?还是不开心?谁给你气受了?”
  说到这儿,他回头一瞪,吓得侯太妃浑身哆嗦。
   原来,照这情势看来,文皇后并未失宠……侯太妃谨慎地不出声。
   “皇上……”微弱的呼唤,唤回阳廷煜回头。泪人儿摇着头,表示与侯太妃无关。
   “联不管那么多了,现在就放你出来!”阳廷煜作势要拉她出去。他无法忍受爱后受牢狱恶劣环境的拆磨。
   “不!”泪人儿声音哽咽,却很坚决:“臣妾并未脱罪,不能出去!”
  意识到背后有双眼睛死盯着他们,阳廷煜扶起他的爱后,将她带至屏风后,同她在床上。阳廷煜平缓了会儿狂乱的呼吸,文彤辉抹去泪水,两人试图恢复紊乱的思绪,他们有话要说。阳廷煜凑进她的耳近,低声道;“这五天来,侯太妃可曾向你泄漏过什么?”这是目前最重要的!
   “可曾说过她为何陷害你?”阳廷煜急着解释:“朕相信你是无辜的,才将你关进天牢,目的就是要你探她的话,没探出之前,朕根本不敢来看你、忍了五天,实在放心不下,探出什么没有?”他急切地问道。
   看着阳廷煜焦急面孔,她忍着泪水,镇静道;“侯太妃可能与张太后有仇,是否,她们过去有过节?”
  阳廷煜偏头想着。
   “传闻二十五年前,大约联出生之时,太后和纪贵妃同时产子,但纪贵妃难产而死,侯淑妃,也就是侯太妃,曾指控太后害死纪贵妃,一年后,侯淑妃也生了一子,不到半月便夭折,当时……侯淑妃曾疯狂喊着,又是太后作孽……或许,指的是这一桩?”阳廷煜曾从老太监口中听说,他压根不相信。
   文彤辉猛然想起,张太后曾屡屡要她注意太子安危。
   “怎么了?”阳廷煜关心地问。
   文彤辉摇摇头。张太后是皇上生母,人又已死,不该怀疑她。
   “没关系。问不出来,朕怎么也会想办法为你脱罪,迫不得已,朕就算用刑,也要逼问出来!”早知道就直接对付侯太妃,也不要爱后吃这五天的牢狱之苦!
   他指示过狱卒,除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不能放行,其余的,狱卒可以假意为难一番.收贿后放他们入狱探视,好让皇后找出共谋者。
   不放心皇后身边的人入内,是怕引起侯太妃戒心,但可惜没抓出共谋者,反倒让一些闲杂人等混进来骚扰,甚至欺负他的爱后!可恶!阳廷煜气极。
   “不。皇上不要为臣妾背负不义之名。”文彤辉不同意。
   “朕为了你,什么罪都可以背?”阳廷煜斩钉截铁,说得毫不犹豫。
   文彤辉翻中的激荡心情,突然归于平静冷却。
   说得真顺口呵!他的甜言蜜语似乎更溜了,她几乎都快以为他是用心爱她,而非一时迷恋宠爱,热潮褪了就换别人。
   差点又陷进去了。
   “你不相信?”阳廷煜抓住文彤辉突然缩回的手,迎上她盛满戒心的美眸。“是不是戚清还是哪个宫妃说了朕什么?朕独宠于你,只在乎你一个,要听朕发誓吗?”
  文彤辉慌忙拉下他高举的手。她就算不相信他,也不要他发了来日反悔的誓。
   誓言呵!能维持多久?真心,又能热多久?
   用誓言来绑住真心,心若冷了,誓言这绳索,岂不成了束缚死人的玩意儿?
   绑着个行尸走肉,一个没有温度、没有心的躯壳,又然带给她多少温暖?呵,非冻死她不可!
   不如,放他去给别人温暖,也留自己一条活路,何乐而不为?
   她的脸上带有认命的决然,像是放弃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阳廷煜的一头狂热因而降温,试图想找出条通向她的信任的甬道。
   “不要朕发誓,也不相信朕,彤辉,你要朕把心挖出来给你瞧吗?”看到她一动,阳廷煜双手稳住她的肩,“可惜,联还想活着和你白头到老,也许要到那时,你才会相信朕吧?”他仔细注意着文彤辉细微的表情变化。
   “知道朕为什么选你为后吗?”不急,他决定慢慢来。
   文彤辉乌黑的双眼看着他,摇摇头。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除去外在和家世背景,这都不算,最重要的是,因为你能制得住后宫,你的手段够高。”
  当他说到这里,文彤辉脸色突变,感到不安而窘迫。
   “朕知道你一定对付得了整个后宫的女人!因为朕很自私的想把后宫丢给你,又不想后宫其他女人动摇你的地位,所以朕临幸过的女人,全是些不起眼的角色,便可以理所当然的不给她们地位。联不想蹈先皇覆辙,引来一群宠妃动摇国本。”
  好个无情郎!碎多少颗劳心!望穿多少双秋水!他当女人的心是面团可以随意揉捏作耍?
   “别怪朕,朕没爱过女人,才会想出这种计策,自以为万无一失。”请到文彤辉的面容浮起责难,阳廷煜歉疚地笑笑。
   “第一失策就是朕的爱后,竟然为朕安排了一批批的美人,硬要朕去亲近,弄出一堆朕讨厌的宫妃,自己却连醋也不吃!”
  文彤辉羞赧地低头。谁说她没吃醋?她的醋劲可大了!
   “第二失策,朕不该误以为爱上了何叙君。”阳廷煜严肃地自承。“想来,自古到今,迷恋美色的历朝历代君王,都是这般疯狂吧?清醒了,失去了,才知道没有也无所谓,只要江山依旧,何愁没有美人!”
  文彤辉淡淡道;“是啊!只要江山仍在,天下的美人永远为皇上所有。”
  “不!如果没有第三失策,朕才会寻出无数个何叙君来填满朕的后宫,宠幸每一名官妃,享尽帝王风流,直到老死。”阳廷煜摸着她渐渐失去防备的脸颊。
   文彤辉隐隐约约猜到,与她有关。
   “朕的第三失策,不该误以为与你仅有夫妻之情,没有男女情爱。”
  手掌下传来她肌肤迅速渲染的烧烫,阳廷煜欣赏着她逐渐发红的面色,顺手托起她的下巴,不许她低头。
   “皇上……也许,您弄错了……就像对何叙君一样,清醒了,失去了,才知道没有也无所谓……”文彤辉有些结巴。
   “联说过爱你,就是爱你,难道你以为朕同每个女人都说?”阳廷煜闲着的另一手抄起她纤腰,脸庞逼近她的,“忘了从哪天起,朕就时常想念你的笑,你的眼睛,你身上的铃兰花香,你死命不肯屈服的眼泪,还有……”
  抬头见他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染红了她全身上下,甚至连头皮也不能幸免!她低头嗔着:“皇上!……别不正经……”
  “别的女人,要朕浪费时间心力去想,是不可能的!如何?这样够不够?还要怎样才相信朕?”
  文彤辉的心中甜滋滋的,顿着许久,想点头,又不好意思,一时之间放不下矜持。
   阳廷煜期盼的脸色渐渐发沉,惹得文彤辉一阵心慌,刚要开口,阳廷煜已经等不及了。他一把握住她的柔臂:“好吧!最后一次,算朕求你。”阳廷煜换上一脸真诚。
   求她?文彤辉心头猛跳。
   “不知谁放出的风声,说朕并非太后所生,而是纪贵妃所出,所以,现有三方人马打着“匡复正统”大名,要讨伐朕这窃位的“伪君”。包括先皇庶兄棣王爷,朕的兄弟陈太妃之子敖王爷,黄太妃之子赫王爷。尤其棣王爷兵权在握,这帝位,有可能不保。”
  “一群乱臣贼子!皇上是先皇钦命太子,这还有假?”文彤辉跟着愠怒。
   “陪着朕好吗?”阳廷煜紧握着她的手:“太后已逝,朕的兄弟跟着反朕,朕的伯父也要伐朕,宦官不可信,宫妃朕不愿接近,皇妹不懂政事,太子,公主年幼,朕登基不到一年,满朝文武无知心……”
  文彤辉首度见到身为皇帝的丈夫,顶天立地永远不垮的丈夫,也有孤独崩溃的一面,不禁傻眼了。
   “还好!朕还有你,朕的爱后,朕需要你。”阳廷煜双眼亮着,屏息问道:“你愿意陪着朕,一起渡过难关吗?即使,到头来朕甚至有可能被推翻帝位,或者流放,或者被杀……哦!不!爱后若陪着朕,朕会在事前先送走你,不让你跟着朕牺牲。”
  “不!我陪你!陪你一起死!”文彤辉决然道。
   “不可以。如果真有这么一天,联还要你照顾太子公主……”
  文彤辉捂住他的口;“真有这么一天,咱们再商议。皇上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平乱事。”
  “这么说来,爱后相信朕,愿意陪着朕了?”阳廷煜喜道。
   “皇后、皇后,站在皇上的身后,为你料理一切、打点一切,除非,皇上不要臣妾为妻为后,就恕臣妾无能为力!”文彤辉眼里涌出幸福的泪水。
   “怎么可能?即使不要整个后宫,朕也不能没有你啊!”阳廷煜声音哽咽,激动得将她拥入怀中。他终于得回她的心了,他要小心收藏着,珍惜着,不能再失去了……
  两情缠绵间,阳廷煜突然想起一件要命事儿。
   他曾试过将情与欲分开,想从不同的女人身上得到满足,但,当他迷恋上何叙君时,他却想要她的身与心彻底屈服;从他娶了爱后起,对她的身子也是留恋不已,爱上她后,更是欲罢不能。也许对他来说,情与欲,势必得从同一个女人身上得来,不得分开,而爱后又不好此道……
  唉!得到她的情就够了,她也已为他生下太子,他不能再强求了。
   吸着她身上的铃兰花香,阳廷煜有些困难地开口:“朕知道你不喜欢朕碰你,朕答应往后不再强逼你便是,君无戏言,算是朕的一番心意,天地见证!”
  “您打算找别的宫妃吗?”文彤辉幽幽问道。
   阳廷煜嫌恶的摇头:“联对她们没兴趣。”
  “是吗?”文彤辉侧着脸瞄他;“您也曾宠幸过几名宫妃啊!”
  “是以前,受了你的气之后,无处发泄,就……”
  “以后,不许去找她们!”文彤辉柔顺的脸上浮起嫉妒;“您说了爱我的,大不了,大不了臣妾……以后每回都喝酒就是……”她的声音跟着愈低,几不可闻。
   阳廷煜张大嘴巴,奇观!他的爱后吃醋了!
   “喝醉太伤身,朕舍不得。”他柔声道。
   “……臣妾会忍过去的!”文彤辉又是一副赴死就义的烈士模样。
   “不要朕忍,朕也舍不得你忍呵!”阳廷煜凑到她耳近轻声道;“说真的,你真的讨厌那一晚吗?”
  文彤辉想起那个疯狂夜,满面羞红,头低得不能再低。
   “朕好喜欢,回味无穷呢!”他沙哑着嗓音,在她的耳边吹气。
   “臣妾也喜欢……”文彤辉心神荡漾,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
   “那么,不喝酒,也是大有可为的,是不是?”他哄诱着,眼睛露出狂喜。
   得到她的首肯,阳廷煜欢呼一声,低头寻找她嫩红的唇,文彤辉婉转相就,两唇相触便即胶合,身躯也黏附得死紧,一同倒向床榻。
   浓情春意顿时熏满小小牢房,天地同醉,两心正缠绵。
   “姓张的贱人狐狸精!又在勾引皇上,我跟你拚了了!”
  一声尖叫摔打鸳鸯,使得他们迅速起身整衣,回到现实。
   这里是牢房呢!他们面容羞赧地相视苦笑,此刻又传来侯太妃连串惊人之语,心头震惊着,连忙携手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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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太妃怔怔瞧着屏风后的身影。烛火映照着他们,忽而相拥、忽而凝视、忽而合二为一:耳边传来声音,时而窃语、时而欣喜、时而激动亢实,令她同样也跌入了往日,曾与先皇恩爱的时日。
   皇上也曾经说过爱她的,可是他也爱姓张的贱人,还有她的好友纪贵妃,连同陈贤妃、黄德妃……还有无数个后宫妃,他全都爱。
   她得到的宠幸是与人均分后,所剩下的一点点。只可惜,她一直以为一点点便是全部,直到姓张的贱人登上后位,她才觉地所得到的少得可怜。
   先皇十五岁登基,匆促间即位,连太子妃都来不及立,使成了皇上,因此,后位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漫长的后宫争宠战,张贵妃和纪贵妃是后宫第一宠,不分上下:陈贤妃、黄德妃其次,她一个小小充容原先落居下风,纪贵妃提拔她后得到注意,皇上封为淑妃,眼看也要跃居第二位,张贵妃却及时封后,打碎了所有女人的梦,顿时,后宫的一颗颗芳心滴血,血流成河,其中也包括她的。
   多少个独寝的夜,她坐在深宫,无处话凄凉。不知他是在张皇后那儿?还是纪贵妃那儿?纪贵妃是提拔她的恩人,她不能嫉妒,若是在张皇后那儿,哼!她诅咒她!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想起往事,屏风后如胶似漆的身影,顿时如同活生生映照了皇上与张皇后恩爱情状,刺目不已。
   眼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倒向床榻,她再也忍不住了!
   “姓张的贱人狐狸精!又在勾引皇上,我跟你拼了!”她大叫。
   很得意地看到他们起身,成功打散他们。她乘胜追击。
   “皇上,您说过您爱臣妾,您忘了吗?姓张的贱人霸着您、臣妾想见您一面都见不着,皇上,臣妾就在这儿,您不要被张的贱人魅惑了呵!”
  “侯太妃,你看清楚,朕不是父皇。文皇后也不是母后,你弄错人了。”阳廷煜的声音传出,然后,他们双双出了牢房,来到侯太妃面前。
   侯太妃醒过来,啐道;“母后?呸!你叫她母后?你的母是纪贵妃,可惜没人告诉你,平白让张的贱人作了现成母亲!哼!我呸!”
  “侯太妃!无凭无据,话可不能乱说,否则便是欺君之罪!”阳廷煜横眉竖目,沈声警告。
   侯太妃哼道;“不信?去问问陈太妃和黄太妃吧!她们受制于姓张的贱人,不敢声张,眼睁睁看着姓张的贱人假装怀孕,和纪贵妃互别苗头,当知道纪贵妃生了儿子,就杀了她,还偷换她的儿子,换上假婴儿尸体,说她难产而死……此事连先皇都不知道,莫怪你也蒙在鼓里。可怜啊!认贼作母!”
  阳廷煜紧握着文彤辉的手,汩汩地发汗。
   “纪贵妃一死,后宫可以和她争宠的就剩我了,一年后我临盆,儿子又活活被她害死……她还猫哭耗子假慈悲,跑来哀悼一番!贱人!”
  阳廷煜怔怔不语,不知该信还是该疑。
   “别难过,我这不就为你报了仇吗?姓张的贱人还不是被我毒死了!”侯太妃狂笑;“她怎么算,就是没算到我下毒不是下在食物上,和她吃完虚情假意的一餐后,我临走才下的毒,下在她剔牙的象牙签上,她做鬼也想不到!哈哈哈……”
  握着手的两人,一同感受到凉风飕飕,浑身冒了冷汗。
   “我镇日小心翼翼,收敛气焰,姓张的贱人还不打算放过我,我只好先下手为强!终究老天有眼,我报了仇!哈哈哈”
  阳廷煜恢复镇定,逼问道:“既然如此,此事与文皇后无关,你为何要栽赃于她?”
  狂笑中的侯太妃停息笑声,手指向文彤辉。
   “谁教她是皇后!皇后全都该死,她跟姓张的贱人一样,一人独占着皇上,教后宫其他女人孤独寂寞,就是她的不对!”
  阳廷煜挺身道:“始作佣者,恐怕是朕。朕若没有其他女人,也就没有女人会孤独寂寞。侯太妃,你要怪该怪朕,而不是文皇后。”
  侯太妃显然也想不到阳廷煜会这样自责。她喃喃道:“如果先皇和你一样,该多好?他从来不会护着任何一个女人,如果他和你一样,也许我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你这么护着她,可一点都不像他,却像极了她,像你母亲纪贵妃,温柔善良,明明和其他宫妃是人,就是让人恨不起来,却敬爱得很,我就对她唯命是从。可惜她还是敌不过姓张的贱人!”她说着又面目狰狞,指向文彤辉;“来日,这个女人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才二十岁,远胜当年的张皇后,气焰之高,连张皇后当宠时都瞠乎其后呢!”
  这话让文彤辉惭愧地低下头。她和皇上赌气,近日的确态度不佳,莫怪为自己招来灾祸。
   阳廷煜一把拥住文彤辉的肩膀,对着侯太妃道:“朕的后宫一向形同虚设,往后,朕更会让它成为废墟!如此便不会再有争宠仇恨,终其一生,联只独宠她一人,如同太妃这般的女人,在朕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如此,你便不能责怪朕的爱后,伤了其他女人的心!”
  文彤辉闻言,泪水如雨而下,痴痴望着身旁的他。他真肯护她到这样的地步!他肯爱她到这样的地步!哦!天!
   侯太妃依恋地看着阳廷煜。“你真好。你是她的儿子,也是他的儿子,难怪这么好。如果我的儿子没死,大约也和你一般高吧!他才小你一岁呢!娘的宝贝……”说完,她咿咿呀呀唱起儿歌,声音凄怆不全,却没人嫌她唱得难听,而她一向高贵端庄的秀丽面孔,转而疯狂无状,也无人得可憎。
   慈爱宠溺的样貌与歌声,闻者莫不动容。
   文彤辉突然好想好想她的太子、公主,好想见见他们!她的宝贝!正要向阳廷煜开口,却听他急着道:
   “去看看咱们的孩子!”
  她震惊地点点头,顾不得侯太妃,便与他匆忙离去。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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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事终平,敖王爷、赫王爷王位被削,贬为庶民:棣王爷斩首示众,兵权收回,打着“匡复正统”旗号的正义之师,终于成了乱臣贼子,永世不得翻身。
   而阳廷煜捞回“正统”之名后,臣下纷纷称他是贤能明君,真命天子。
   天晓得,他才登基一年多哩!果然“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句话,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不过,他才不会因而自诩为多伟大的皇帝,百年之后,再留给史官去定夺吧!他该做的可多了,没空自我陶醉。
   至于侯太妃,从此监禁天牢,直到老死。阳廷煜看她发疯,再也不能作乱,念她告知生母秘密口实、追封纪贵妃为纪太后后,并未下令赐死侯太妃,反而留她一条命在牢里度过。
   张太后,死者已矣,当了他的母后这么多年,就这么着吧!张太后依旧是张太后,宗庙之内,照样享有他阳氏的香火祭祀,只是他祭拜时,不会对着她就是了。
   活着的人呢?
   阳廷煜下旨不再徽选秀女人宫,反正他也从来没正眼瞧过她们。入了宫的选侍们,未曾临幸过的,就任由她们选择去留,或者代为安排婚嫁,但自愿留下的,仍多达十几名。
   “留下来又不要朕安排婚嫁,她们到底在想什么?想磋跎青春么?”阳廷煜不解。
   已临幸过的,他甚至私下告知了不介意她们改嫁,却在诸女的同声哀嚎掩泣中作罢。
   “搞什么?联都说了,永远不会再临幸她们,她们还不走?”阳廷煜更奇怪了。
   “也许念着旧情,不舍皇上吧!又或者斯待着哪天臣妾失宠了,或者老死,便是她们的机会到了。”文彤辉双眼闪着算计光芒,想着怎么弄定她们。现在,她再也不掩饰她要独占皇上的野心。
   “真是说笑。这样等下去,她们这辈子岂不就完了?得好好想个办法。”阳廷煜摸着下巴。
   “最麻烦的是方昭仪。她的嫔级是宫妃中最高的,不肯出宫,又不愿改嫁,完全不理会臣妾的安排,皇上打算怎么办?”
  “她?暂时让她留下来好了,说来朕也有愧于她。”阳廷煜道。
   “为什么?皇上舍不得吗?”文彤辉鼓红了脸。
   “联待她太刻薄了些。”阳廷煜靠近她的耳近,说了那五天她在金龙殿内是如何度过的。
   “皇上!”文彤辉掩口呼:“您实在是……大恶劣了!”现在,她变得好同情方萱梅。
   “这些个烫手山芋,朕就麻烦爱后处置。肤安心处置国家大事,不操这个心了。”阳廷煜坏环地笑着。
   “确实是烫手山芋。”文彤辉瞪着他。
   “考验爱后的智慧啊!朕知道你是无所不能的。”他玩弄着她的小巧下巴。
   灌她迷汤?哼!文彤辉别过头去拿乔。
   最近事情真多!宫里的、宫外的,有一箩筐!文彤辉摸摸手腕上的紫玉镯。
   除了要为后宫的女人安排去处,消失已久的何叙君竟然也突然有了消息,来函要求她的帮助,又是件麻烦事。
   “怎么啦?又不开心?有麻烦吗?”阳廷煜担心地问。
   “没有。”她气定神闲地答。她会相助何叙君,但是她绝对不会让皇上知道有她的消息!才不让他知道。文彤辉甜甜媚笑着,投入他的怀中,独占他那宽阔胸膛。
   他,是属于她的。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