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8-11

心裳: 女人,你输了 41-完

四一、恨恨恨恨

    假装的渐行渐远渐无书,终究敌不过我对你的爱。

    ﹡﹡﹡

    柏玮也觉得很为难。他捏着那几张纸,上面记录的东西足以证明游月茹和皇甫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没开灯的房间,昏暗,沉闷。柏玮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酌自饮。而他平时滴酒不沾。施夜焰把身体埋进宽大的沙发中,上半身陷入一片朦胧的阴影里。他是爱酒的,而此刻任何烈酒咽下去都如白水般无味。

    “我说……”柏玮清清嗓子,试图唤起他的注意,“你还记得当初我为什么跟你混么?”

    “……”

    “我知道你记得。”柏玮沉吟片刻,“我换了个方向又去查了她,……我希望你还是原来的Eric,不会被任何人和事捆住手脚,女人这种生物……呵。”

    有野心的男人在某种程度上最为迷人,而有野心既有头脑有能力的男人在披荆斩棘时的冷酷残忍连同为男人的柏玮都被吸引,移不开目光。施夜焰是天生的强者领导者,具备一切王者应有的条件,睿智,果决,魄力,谨慎,能力,心狠……柏玮愿意帮他打江山,再艰难也不放在眼里。他最不愿看到的是他被女人被感情所击败,难道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么?

    施夜焰接过那几张纸,一页一页的翻看,然后阖上,缓缓揉成一团,攥在手里,紧紧的,不松开。没表情,没反应。柏玮了解他的,不催不问,只是等。他看着施夜焰饮尽杯中酒,舌尖在口中打了个旋,细细体味那抹辛辣。

    “属实吗?”

    柏玮点头,“八九不离十,但有点奇怪,就好像……有人暗中帮忙似的。”

    施夜焰抬手打断他,“那不重要。”

    “也对,现在重要的是如果你把她交出去,你父亲不会放过她,不交出去的话,施夜朝不会放过你。”这件事游月茹的嫌疑最大,施家的利益绝对不在施拓辰对儿子们容忍的底线之内。而一旦施夜焰的权利被削掉,施夜朝定会趁机将他杀得片甲不留,施拓辰的态度一定是不作为,施夜朝从而彻底巩固自己的地位,坐稳继承人的位子。

    一路和施夜焰打拼过来,柏玮怎会甘愿让一切努力化为泡影。东山再起几乎不可能,艰难险阻根本无法想象。

    “不管怎样,我已经做好了跟你从头再来的准备,谁让我是个卖苦力的命呐。”他一番话说得轻松,身子懒散得往沙发里靠过去。施夜焰则玩味的一笑,“算准了我会护着她么?”

    柏玮掌心覆在脑门,颇为头疼的样子。“我只知道换成是我,绝对不让小水这么死,要死也得死在我手里,只是忽然什么都没了,啧,不甘心,但你是老板,一切都听你的。”

    施夜焰不语,只有眸中暗影攒动……

***

    没有什么比确定自己的心更快乐。

    离平安夜还有三天,她在日历上用红笔画了圈。笔尖在纸上完成一个轮回,轻易而平顺。游月茹在一分一秒的等待中不安而又难以自制的甜蜜着。

    因为唐笠安她很怕圣诞,又因为施夜焰,她期盼。幼稚的像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日思夜想与男友重逢的那一刻。她胃口一般却觉得自己胖了些,脸色也是越来越好。

    连以柔都看出来她的不同,“姐,你怎么了?”她捧着甜点趴在沙发上奇怪的看着她。游月茹难掩笑颜,“我恋爱了啊。”

    这让以柔更奇怪,咬着小勺问,“你不是经常恋爱么……”

    游月茹但笑不语,捏捏妹妹粉嫩的小脸蛋。以柔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只要身边的人快乐她就快乐。笑嘻嘻的切下一大块蛋糕递到游月茹面前,“是谁那么有本事降的了你呀?”

    不知是这甜腻的味道太冲还是什么,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来,游月茹捂着唇跑进卫生间干呕起来。她没多想,这些天常常会这样。以柔照例倒了杯温水给她,坐在那儿暧昧的眨眼,“我猜你会奉子成婚,嘿嘿。”

    游月茹喝水的动作顿了顿,轻拍她的小脑袋。“调皮。”

    姐妹两个闹做一团,太子回来了也没停下。他在窗前抽烟看着她们玩闹,俊脸上说不出那是什么表情。最后以柔被太子赶回房间。游月茹则倒在沙发上喘着,愉悦染上她的眉眼。太子掐了烟坐在她对面。

    游月茹抱着抱枕微笑,“还想着怎么劝我放弃吗?”

    太子嘲讽的扯起嘴角,“施家出事——准确的说是施夜焰出事的消息,看样子你还不知道。”

    他轻易丢下一颗雷,而游月茹的笑容缓缓凝固在脸上……

    ﹡﹡﹡

    夜幕降临,游月茹独自一人窝在客厅沙发中,不开灯,很安静。从下午到现在几个小时,她一遍一遍重播那个号码,千篇一律的传来无法接通的电脑语音,直到手机电量耗尽自动关机。

    他出事了,而她帮不上忙。她蜷缩起来,担忧,着急,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

    玄关处忽然传来脚步声与交谈声,游月茹的身子倏地绷紧。那是皇甫胤和唐笠安的声音,俩人显然没注意到她,未做停留直接进了书房。

    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唐笠安脱离皇甫家已多年。一种莫名的感觉驱使她轻手轻脚靠近书房……

    “你很聪明,与其让他在这世界上消失不如让他一无所有,让他们手足甚至父子相残。”那低沉而赞赏的笑是由皇甫胤口中发出,听得她毛骨悚然。

    唐笠安无所谓的勾起嘴角,面色平静,而在这平静之下隐藏汹涌的暗流。“这种夸奖就不必了,我希望你信守承诺,给我想要的东西。”

    “呵,我做交易向来都是守信而公平的,包括给了你自由之身,让你过平凡人的生活,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唐笠安,我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竟还没放下。”

    唐笠安眸子微垂,视线有意瞥向门那一边。“我也以为我能放下,看来,我高估自己了。”

    皇甫胤笑的玩味,手指在桌面上节奏的敲着,“今时不同往日,物是人非,你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她的心已经易主了。”

    游月茹只听唐笠安轻声的笑,然后屋内便没了声音。她正咬唇屏息,木门从里面被猛然拉开,她惊呼一声,转瞬间已落入一个男人强势的怀抱里。

    “只要得到人,不怕得不到我想要的。”冰冷而充满戾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她还来不及反应已被人扣住下巴抬上去,男人温热的嘴唇压下来,准确擭住她的唇瓣。

    “唔!——”游月茹瞪大了眼睛怒视他,抬手就扇过去,却被他在半路截住,反扭在身后,不顾她激烈的反抗,掐住她的下颚强迫开启她紧闭的牙关,深深吻着。

    末了唐笠安离开那张被几乎被他咬破的唇瓣,意犹未尽舔着嘴角。“Cosmo,我提前收货你不会介意吧。”

    鱼已上钩兔已落网,皇甫胤摊手欣然应允。“她毕竟是我女儿,尽量不要伤害她。”

    唐笠安讥诮一笑,强行带着游月茹离开。

***

    女人和男人比力气似乎永远都是失败者。

    游月茹终是挣脱不开他的力道,被他塞进车里带回家。她一路都在挣扎,唐笠安把她甩在卧室大床之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偷听不是好习惯,想知道什么我现在都可以告诉你。”

    游月茹的头忽如其来的一阵眩晕,胃里有酸水翻滚。挨过几秒,按捺不住的愤怒随即又涌上来,那眼神恨不得扑上去咬他。唐笠安变了,不再淡然如水,不再冷漠如冰,那个永远都浅淡着表情的男人仿佛瞬间暴戾缠身,无情的可怕,甚至令人恐惧。

    “施夜焰的事是你搞的鬼?”她挣脱不开捆在她手腕上束缚,索性任他去。

    “你说呢?”他哼笑,脱下外套开始解衬衫扣子。

    游月茹戒备的注意他一举一动,咬牙切齿,“为什么这么做!若是为了报那一枪之仇,用得着下手这么狠吗!”

    他的衬衫褪下,露出那具她熟悉的精壮身体。唇边的笑意残忍,墨黑的眸中那火般的炙热,在她身体上一寸一寸掠过。“你只想关心这个?”

    他跨上床,游月茹几乎在同一时间跳下床去。唐笠安伸手轻易把她捞回来,压在身下。“不问我为什么把你带回来么?”

    “唐笠安,你不想死的话就放开我!”

    唐笠安扭正她的脸,“你都听到了,只是不敢问我对不对?”

    “没什么不敢,我只是没兴趣!”

    “那些你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事,我今天全都告诉你。”他指尖一挑,她大毛衣上第一颗扣子开了。

    “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就带着目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很小,我暗中观察了你六年,你的爱好包括生活习惯,或许我比你自己更清楚。你十四时Cosmo让我去你身边照顾你,也是我们首次正式见面,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要得到你的心不是难事。我太了解你,从你喜欢我到无法自拔爱上我,全都在我掌握中。甚至我和郁小池上床也是我故意让你看到的,包括我抛弃你娶了她,为你离婚,再次弃你而去,我们之间几乎所有事都是有预谋的。就是为了让你对爱情对男人死心避免将来在任务里因为男人背叛皇甫家。当初你和Cosmo打赌签协议,全都在我预料中。没错,你是你父亲为了太子以后一切平顺的牺牲品。”

    游月茹想捂住耳朵,可是手被绑着,他的话虫子似的无孔不入。她在唐笠安身下不停的翻腾扭动,却仍然无法制止他脱下她的衣服。

    “你住手!不!住嘴!我什么都不想听!”

    唐笠安的手绕到她背后挑开内衣暗扣,嘴唇紧跟着吻上她细致的皮肤。“你第一件内衣还是我给你买的,你的初吻,初夜,初爱……你人生里所有的第一次都是我给你的。”

    偷听到他们的对话时她就已经明白了,只是不敢往深去想。恨意与羞耻让她红了双眼,失了理智的尖叫。“我恨你我恨你们!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没爱就没有恨。”他褪下她的长裤,底裤,强势分开她的双腿,自己覆到她光裸的身上去。“你爱我,你无论你和谁在一起,你爱的都是我,是我亲手把你从青涩的女孩调教成诱人的尤物,是我让你爱的欲罢不能,即便知道我和郁小池在一起你仍然肯做我情人,你骨子里每一分贱性我比你看的更透。你忘不掉我带给你的一切,爱情,痛苦,恐惧,背叛,不得。”

    他所谓的残忍真相会带给她多大的痛苦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无法再忍下去。游月茹快疯了一般咬上他的肩,狠狠用力,几乎要咬下他一块肉下去,他却岿然不动,握着自己的坚硬的欲望在她密境处摩擦。仿佛看不到她的眼泪她临近崩溃的样子,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

    “当然,还有性——”他捧她的臀猛然毫无预兆的刺入,忽如其来的入侵让她身子猝然绷紧,像拉紧的弦,疼得她把所有尖叫都卡在喉咙里。唐笠安被她的紧致所包裹,这感觉他究竟怀念了多少年,多少次,他已记不清。

    等她缓过这口气,他才缓缓动起来,不顾她踢腾的双腿,以身压住她的反抗,一下一下,缓慢而坚决的进入。游月茹忽然止住大哭大叫,只是一瞬不瞬狠狠盯着他,美丽的眼底一片惊心动魄的恨意,双目腥红的滴出血来。

    唐笠安浅淡着表情,扳起她的头强迫她看着自己如何在她体内进出,在她耳边低语。“何苦摆这样的表情给我看,很怀念这感觉吧,你那时候没少缠着我做爱。”

    “唐笠安,我、恨、你!”她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打在他手臂,这话仿佛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来。

    唐笠安抓住她的头发扬起她的脸吻下去,身下动作狂猛起来。“那你继续恨下去吧,我只想告诉你我不会再忍了,我要你,我要你,你本来就是我的,谁也抢不走你,包括——施夜焰!”

    “你想要我为什么当初不带我走,为什么现在才肯要我。”她身体和心一起绞痛,眼底除了恨意杀意再无其他。

    他沉默下去,不是没想过带她走。皇甫胤在他有行动之前就已经暗示过他,如果舍得让她死,就带她远走高飞。如果告诉她真相或是把她毁得不够彻底,就先杀了他再派别的男人继续,一个不行就两个,三个……皇甫胤手下优秀的男人太多,并非只他唐笠安一人可以胜任。

    他后悔了,算计到了她的一切却没算计到自己的心,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是痛苦,他比任何人体会都要深。不止一次给她机会,暗示她不要陷进来,同时却又害怕她真的放弃爱他,会有别的男人在他之后继续伤害她,对她做他做过的每件事。与其这样不如一切都由他来完成,刻骨铭心的爱恨通通由他一人给予。

    眼睁睁看着她沦陷,看着她像植物一样枯萎,他还要装作若无其事不动半点心,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挺过来的。

    有多少次险些将一切说出口,但宁愿她不懂,宁愿她恨,也要她活着!

    他接受安排去过那所谓的平静生活,要将他和郁小池的美好假象一直维持下去。只要熬到她三十岁,没了利用价值,皇甫胤便不会再阻止,他会不顾一切的要她娶她,愿意背负所有人的唾骂鄙夷。只是在那之前他就算死也要咬牙坚持把戏演下去……

    他知道自己曾在她心中种下一个种子,让它在那儿生根发芽,伸展出繁茂的枝桠,郁郁葱葱的盛开。他的残忍让这颗树在她心中枯萎,可现在她的脸与眼甚至呼吸都带着新生的美好,生机勃勃的让他怒不可遏。

    她死了的心应该由他来复原,绝不能给任何男人,绝不能!

    把她从加拿大带回来的那晚,最后的拥抱他顺手窃下她腕上的链子,等她和施夜焰沉溺甜蜜中无法自拔他趁机制造了这一系列的祸端。他找到皇甫胤表明心迹威逼利诱,签了又一份交易。

    除掉施夜焰为二人绝后患,条件是游月茹归他。

    唐笠安放任自己在她体内冲刺,复杂的快感与欢愉让他压抑的死死咬牙。最后那一刻他紧紧搂着她僵硬的身体,把自己的全部都释放出去……

    月茹,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我无法忍受的?还有什么坏事是我没做过的?

    看着你献身那么多男人我都熬过去了,还怕你的恨吗?

    你对我所有千般万般的恨,终究永远抵不过我对你的爱。

    我又怎能甘心,让你爱上别人。


 四二、所谓真相

    唐笠安在她身上狂猛发泄的时候,以柔的话忽然闯进她脑海中,以及自己这段日子食欲降低与呕吐的奇怪反应,一个不成形的念头在缓缓从心底钻出来。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腹,或许在她身体里已经在孕育一个生命。

    孩子,施夜焰的孩子。

    或许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使得她逼得自己挑出崩溃的临界点,她镇定下来,不反抗不哭叫,也不求饶,那会更加刺激唐笠安。

    果然这之后唐笠安动作收敛了些。

    又一次在她体内释放,唐笠安额上滴落的汗珠混合着她的眼泪把枕巾打湿。

    他不肯撤出来,大有体力恢复后继续的架势。床褥一片凌乱,欲望气息浓重。游月茹气若游丝的趴在那儿,承受着他的体重与始终萦绕在他周身的暴戾。

    宝宝,要坚强,你不会有事的……

    唐笠安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吻着她的肩背,“我已经放开你太久了,该是你回来的时候了。”

    埋在她身体那一部分有苏醒的迹象,游月茹的唇瓣已经被她咬出了血,身体与心上的疼痛已趋近麻木。“你想让我死吗……唐笠安……如果想,你就继续做。”

    她声音很轻,很低,却是杀伤力极大的触及到他心底。

    他张了张唇,什么都没说,撤出自己。解开她腕上的束缚,想抱她去洗掉一身的粘腻,翻过她身体才发现她唇瓣上刺目的鲜红。那一瞬间他心中五味杂陈,默默收回手。

    浴室里,热水从头浇下,他在水帘下撑着墙发怔。

    本不想这样对她的,只是忽略了长久隐忍之后的爆发,强烈到身不由己,无法自控。

    游月茹艰难的爬起来,机械的一件件穿好衣服,不顾腿间的肿痛与缓缓流下的液体,打开卧室门走出来。意外的看见客厅沙发上的郁小池。

    院外的灯光投进,郁小池表情平静,目不转睛的看她。没有愤怒也没有受伤。游月茹忽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郁小池从头到尾都知道唐笠安和自己的那点事,但她却一直伪装毫不知情。还有什么比一个聪明的女人装傻更可悲。游月茹讽刺的扯扯嘴角,一言不发的离开。

    谁可悲,谁可怜,都和她无关。感情中的一切伤害,全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包括当初的自己。

    唐笠安发现游月茹走掉时急切的从屋里出来,看见郁小池后反倒淡定下来。郁小池继续安坐,因为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这个刚才在属于他们的大床上和别的女人欢爱的男人。

    唐笠安点了根烟,没半点愧疚。“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郁小池走到他面前,用大毛巾擦着他滴水的头发,嘴角微扬。“还没吃晚饭吧,想吃点什么?”

    他嗤笑半声,揪着她进了卧室,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你没事吧,你老公刚刚在干别人,你看到了听到了还在问我晚上吃什么?真是够懂事!”

    “你希望我说什么呢?指责你吗?然后再离婚?”她梗着颈子,眼眶有些红。“儿子快放寒假了,后天回来,他很想爸爸,我不想伤了儿子的心。”

    唐笠安怀疑眼前的女人心理是扭曲的,可她越这样他越按捺不住内心的残忍。“还想和我做貌合神离的恩爱夫妻?”

    “有何不可,我们不是一直这样吗?”她竟说得理所当然,唐笠安都要闪神。他逼近她的脸,似笑非笑,一字一顿。“郁小池,你非要这么……贱么?”

    郁小池勾起嘴角,弧度温润而苦涩。“排骨汤好吗?我和隔壁太太学了一种新做法,味道和以前不一样,很棒的。”

    唐笠安眼神黯了黯,竟然失语。扣住郁小池的下巴,粗鲁的抬起。“你究竟想怎样?”

    “男人都会犯错,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对儿子别那么冷淡,夫妻间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拨开他的手,她如往常一样抬手顺好他凌乱的发然后去做饭。

    唐笠安坐在床边狠狠吸了口烟。他很想知道,如果郁小池知道儿子不是他的种,还会不会这么自欺欺人下去。

    郁小池把排骨汤端出来时,房间内除了那一床的凌乱,哪里还有唐笠安的影子。

***

    游月茹手拦了辆出租车,捂着阵阵坠痛小腹虚弱的倒在后座上,眼泪统统锁在眼底,似乎施夜焰不在身边她就没有脆弱的理由与资格。

    她不敢去医院,太子早在大大小小的医院安排了人,一旦走进去如果她真的怀了宝宝一定保不住。更不能找雷恺,以他和太子的关系绝对不肯帮她隐瞒此时。她只能回家。

    进门第一时间脱衣服冲进浴室,花洒下,她逼自己不去看皮肤上被唐笠安吮出的痕迹,不顾肿痛的花瓣手指伸进身体里绞着,用尽方法把自己洗干净。

    拆开刚才在药店买的验孕棒,验孕结果出来用不了一分钟,她捏着它坐在马桶上迟迟不敢睁眼。

    如果一条线……如果两条线……

    「如果真怀孕了,就生下来,我娶你……」

    这句话反复萦绕在她脑中,她深深吸气,要相信他,相信他。她缓缓掀起眼帘——

    砰砰砰!

    巨大砸门声此时蓦地响起,在夜深人静的夜分外惊心,吓得她手一抖验孕棒掉在地上。来不及捡起忙扯了件浴袍穿上去开门。

    是太子。

    她下意识的拉紧浴袍,幸好洗澡时的热水蒸红她脸颊,遮掩了先前的虚弱苍白。“这么晚?”

    太子先环视一遍整个房间,看看零散了一地的衣服,抬脚往浴室走去。游月茹扯住他,不悦的蹙眉。“你神经兮兮的找什么呢?”

    “你和唐笠安在一起?”

    “怎能可能!我又不是疯了!”

    “不是?小柔亲眼看见唐笠安把你带走了。”太子止步回身,眼睛立即眯起,指指她颈子上清晰的吻痕。“不可能?没疯?嗯?”

    她咬着唇拉紧浴袍不吭声。

    “说话啊,这谁给你亲出来的?”太子似笑非笑的问。游月茹头一偏,“我不知道,你想是谁就是谁。”

    “不是爱施夜焰吗?就这么爱?爱到唐笠安床上去了?”太子的火爆脾气顿时就爆发了。“有时候我真怀疑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该聪明的时候蠢得要命!没男人你他妈能死?”

    “……”

    “你能不能清醒点!唐笠安有老婆孩子了!你还想当他情妇作践自己?他动动手指你就傻呵呵把衣服脱了?”

    “我没有!你闭嘴!”游月茹受不了他言语狠狠吼回去。

    “那吻痕哪来的?你当我瞎是不是!”太子一把扯开她浴袍的领子,露出大片皮肤,那上面细密的吻痕让阅人无数的他都怔了下。“做的挺激烈的啊,三天这痕迹恐怕下不去吧,你就不怕和施夜焰不好交代?”

    甩开太子的手重新裹好自己,指甲陷入掌心,默默咬牙,她眼下无力解释,更不知如何解释。

    “和谁上床是我的事!你没资格管我!我很累,要休息了,你赶紧滚蛋!”

    出乎意料的,太子没回嘴,黑眸闪了闪,继而缓缓勾起嘴角。游月茹看见太子那抹似有若无笑,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开始头皮发麻,背后发凉。

    钉在她背后那两道视线,她再熟悉不过,紧接着由门口传来的男声,更是出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之口,却让她的心一再下沉。

    “他没资格管你,那么我呢?”

    施夜焰一袭深灰色大衣,带着一身冬夜寒气与风尘仆仆立在门口,表情在灯光下晦暗不明。同行的柏玮看到这一幕,心情无比复杂的单手覆在额前。这下证据确凿了,他就知道一般提前回来总是遇不到好事,他有预感施夜焰今晚绝对要开杀戒,可这是太子的地盘,他们占不到好处。

    游月茹回身,眼底的慌乱与不敢置信清晰可见。“你不是平安夜才回来吗……”

    “我该说抱歉吗,我回来早了,而且似乎坏了你的好事。”施夜焰跨入屋内,冷峻的脸上是令人心悸的杀意,可怕的令游月茹下意识的后退。太子顺手把她扯到自己身后。

    “我们很久没见了吧,Eric。”

    太子和她看似自然而然默契的动作,看在施夜焰眼里又暗自点燃一把火。他扯扯嘴角,“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先把她给我再谈别的。”

    “理由?”太子问。施夜焰眯眼。“她是我女人,这理由够么?”

    “够,但是我不想给,怎么办?”太子笑得痞气,却让游月茹倒吸一口气。这俩男人话没几句气氛就已剑拔弩张,太子原本抓着她的手都已探在腰后摸枪。

    游月茹先一步摸走他的枪藏在衣袖内,太子心下顿时怒意横生,真想掐死她!

    柏玮不想在这个时候动枪,可看见太子的动作也不得不做好准备,毕竟保护施夜焰是他的责任。

    施夜焰侧头沉吟,微微笑了下。“小茹,自己过来,别让我动手。”

    游月茹不敢想象她不过去施夜焰会做出什么事,只有无视太子警告的眼神,向他走过去。然而太子倏地从后面把她揽入怀中,游月茹在电光火石间看见接到施夜焰下达射杀指令的柏玮已由怀中掏出了枪。

    她条件反射也别无选择挡在太子身前,同时出声制止。“不准开枪!施夜焰!你不能伤他!”

    “不准?不能?”施夜焰细细咂摸这两个用词,翩然一笑,缓缓举起右臂,他手里同样紧握一只黑色手枪。“我非要伤他呢?你打算怎么做?以什么身份阻止我?”

    太子没言语,逼她面对这早晚都会到来的一刻。游月茹在施夜焰强大的压迫感下唇瓣张了张,竟无法说出话来。

    施夜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她,没人看见深深眸底隐藏几分恐惧。他害怕那张逐渐失血的唇会说出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说吧,说不定他已经知道了,只想听你亲口承认。”太子眼中寒光乍现,不放过施夜焰每一个举动。

    僵持中,人人各怀心思。

    因为门开着,所以电梯打开时的清脆声音清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离门口最近的柏玮回头看清来人后直想哀嚎,这下可以凑一桌打麻将了。

    来人正是唐笠安,见此情景他先是怔了片刻,随后饶有兴趣的勾起嘴角。

    而施夜焰眼里只有游月茹,他在等她的答案。“回答我,你要以什么身份阻止我伤他?”

    游月茹在唐笠安出现那一刻便已失去所有挣扎,“凭我是……我是……”

    施夜焰垂着的手在大衣中紧攥着,呼吸都不禁屏住。“说下去。”

    “凭她本名叫皇甫月茹。”唐笠安主动补充,分明看见她双肩一塌。

    “皇甫……月茹?”施夜焰沉默良久,错愕的,艰难的,愤怒的,心疼的……重复她的名字,然后看见她以一种豁出去的姿态轻轻的,点头。

    “我是。”


 四三、幕后黑手

    阳光刺眼而温暖,原来一生是这么漫长的。

    终是看不到路的尽头,她无力的阖上眼睛。

    ﹡﹡﹡

    施夜焰这一刻才明白雷恺那时的暗示,这个女人不简单,不是因为她的人而是她的背景。原来雷恺一而再拖延对褚妤汐下手时间最终原因是这个。

    上天真是和他开了个大玩笑。

    蓦地,他轻笑出声。“你在电话里说有事和我谈,让我猜猜,是想告诉我你是太子的姐姐,或是告诉我你和唐笠安余情未了旧情复燃,否认之前麻烦你把身上的证据象征性遮一下,这样还有点说服力。”

    游月茹倔强的抬高下巴,“如果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你愿意相信我吗?”

    施夜焰抿着嘴角,内心挣扎。“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给你的链子究竟怎么丢的?”

    “啊!”唐笠安忽然开口,从怀里勾出一条项链,坠子在空中荡漾着完美的弧线。“你说的是这个东西?嗯,确实很好用……”

    他故意当着施夜焰的面把链子戴在游月茹的颈上,轻啄她的额前。“谢谢你月茹。”

    游月茹如坠冰窟,彻骨寒意从脚心向上蹿蔓延至全身。已无力指责唐笠安的居心与陷害,视线越过唐笠安直直看向施夜焰,她不明白施夜焰眼底奔腾的琥珀琉璃光芒代表什么。为何像是火焰熄灭前最后的爆发……

    她不自觉的迈开双脚,她觉得冷,但她知道可以给她温暖的人就在几米之外。可唐笠安哪里会肯让她过去,眸光一闪,拉住她的同时看似不小心扯开她浴袍的腰带。她脑子嗡一声,匆匆裹好自己,颤抖双手系上腰带,回身反手啪的给了唐笠安一巴掌。

    “唐笠安!你这个畜生究竟还想怎样!”

    以他的身手躲开这掌轻而易举,而他却默默承受下来,搓搓发疼的脸,面露愧色。“对不起,今晚我不该那么对你。”

    柏玮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吻痕。他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有更加谨慎留意施夜焰的脸色。

    “是我强迫她的。”唐笠安转而看向施夜焰时那表情分明是得意与挑衅。

    施夜焰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出奇的平静,平静得都不像他。只有柏玮知道他已愤怒到极致,不禁对唐笠安投去同情的目光。不管是旧情复燃还是被他强迫,唐笠安是死定了。

    施夜焰占有欲强烈到变态的程度。唐笠安碰了游月茹,只有死路一条。柏玮琢磨着施夜焰会一枪将他毙命还是一点点折磨至死,显然他偏向后者。

    施夜焰低敛眉目,手一抛枪扔给柏玮。不紧不慢脱了外套解开领口,袖子挽至小臂,整个过程沉默的令人喘不过气。再抬头时眼中杀意毫不遮掩,嗓音如这冬夜寒风般凛冽。

    “在加拿大时你吻她,我放你一马,没想到你那么不长记性一再挑衅我,你既说爱她,好,我让你带走她给你机会夺回她的心,是你自己不会把握,现在受不了她移情别恋,使出阴险手段整我,没问题,我无话可说。这女人就算我不要了也轮不到你碰!但是今天你非要找死,我就成全你。”

    施夜焰偏头看向太子,“我不介意你们二对一。”他说这番话时一眼都没看过游月茹。

    “不好意思,我介意。”太子则无所谓的摊手,“别打坏了这里的东西,两位请便。”把游月茹拉到一旁,“这么精彩的场面难得一见。”

    游月茹蹙眉不语,小腹的痛楚一直未断但她只能强打精神坚持。

    唐笠安同样等这一天很久了,脱下伪装的他散发出的暴戾之气不亚于施夜焰。自己已陷入疯狂的无法自控的状态,他每一处神经都亢奋着,黑色的瞳仁里闪着仇恨的光芒。

    只是看在施夜焰眼里觉得格外可笑,他斜斜的勾起嘴角,嘲讽之意表露无遗,越发激起唐笠安的斗志。两个男人之间的暗潮云涌看的游月茹提心吊胆。

    两人试探着挪步向对方靠近,拳臂相触之时齐齐动手。唐笠安率先挥拳击向其面部,左拳紧接迎上。他拳速很快却仍然被施夜焰闪身而过,数回合过后竟只击中施夜焰胸口一拳。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唐笠安形容不出,只觉得心中有只发狂的猛兽在冲撞。

    施夜焰讥诮一笑,已胜券在握。之前差点交手那次,他以为唐笠安是个很难对付的角色,绝不可大意轻敌,事实也如此。而现在他只能说,乱了心智的唐笠安,不堪一击。

    除了功夫半吊子的游月茹,其他人早已看出胜负形式。太子身子放松的往后靠,用不大不小的音量揶揄游月茹。

    “终于轮到你翻身了。”

    游月茹不明所以,太子眉眼里噙着些许报复的快感,“他输了。”

    唐笠安撕破了高高在上冷漠不屑的假象,游月茹对施夜焰的感情让自己终于在他面前反败为胜。他更输给施夜焰,或许两人武术造诣不相上下但唐笠安已经失去优势,就是游月茹。

    哪怕游月茹对他还有半点留恋,也不至于如此轻易落败。

    如果说刚才算是施夜焰的热身,那么此刻才是他真正进入状态。这男人的残暴或许连太子都不及。施夜焰抹了把精短利落的短发,琥珀色的眼珠瞬间射出骇人的凌厉。

    “唐笠安,给你十秒钟和她告别。”

    唐笠安冷笑,逐一收起十指在眼前紧握成拳。“该告别的,是你!”

    话音未落身型已动。

    拳风已至,施夜焰动手前扫了太子一眼。太子撇撇嘴,一把揽过游月茹把她的头扣在怀里,阻挡她的视线,按住她挣扎的双手。“别看,你会受不了。”

    至少在这方面太子和施夜焰达成共识,不愿让她看到太过血腥暴力的东西。游月茹还不等开口,便听见一连串极为恐怖的声音。

    那是重拳击打在**上和骨头应声断裂的声音,即便在太子怀里仍然听得真切。她身体一僵,是谁?唐笠安……还是施夜焰!

    太子不由得眯眼,他从未和施夜焰近身交手过,想不到施夜焰的速度比唐笠安还快。只见他躲过唐笠安攻击的同时擒住他的右腕往前一拽,用极快的速度攥着他手腕自他身后右侧绕到左侧猛力扭转,使其手臂当场骨折。同时曲肘击向他颈后,唐笠安不堪他可怕的蛮力身体飞探出去又被他抻着那只断掉的手臂拉回,抬膝撞击他下腹,剧痛让他身体变得迟钝,所有还击都被一一化解。

    施夜焰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踹断他左腿胫骨,在他身体支撑不住滑落之前揪起他衣领,瞄着他胸口位置狠狠一击。唐笠安一口鲜血喷出,施夜焰及时闪身躲开,他可不想弄脏了衣服。

    可这远远不够。在他身体向后倒退甚至下坠过程中,施夜焰左右双拳轮番击打在他胸前,速度飞快,眼花缭乱的令人心悸。他拳势太重,几乎每一下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直到他的背撞在墙面,施夜焰最后一拳完全撤回又重重击在他头侧。

    唐笠安的身体瘫软如泥滑落在地,施夜焰的双眸却已然染上嗜血的因子,血管里的躁动着杀戮的狠绝,似乎进入一种无人能打破的状态,不管对手生死,他只记得杀。

    柏玮对此早有预料,仍不免咽咽口水。太子的表情也再轻松不起来,不知不觉放松了力道,游月茹扒开他的手臂回头看见倒在墙边一手一腿都已明显变形又浑身是血的唐笠安,尖锐的倒吸一口气。

    施夜焰抬起意识近乎涣散的唐笠安,抓着他的头发逼近他的脸,表情残忍阴鸷,眼底一片要将之挫骨扬灰的腥红骇人的杀意。“我都替你感到悲哀,你是最有机会拥有她的人,可最终临死也只能得到她的恨和不可原谅。你利用她陷害我这没关系,可你睡她就是自寻死路。唐笠安,这辈子你错过她,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别想再妄想得到她,你没资格。”

    施夜焰扬起铁拳试图给出致命一击了结他的生命,忽觉腰间一紧,一双纤细柔软的手臂死死缠住他,背后传来游月茹带着哭腔的声音。

    “够了,施夜焰,别再打下去了,你快打死他了……”

    他心尖蓦地一颤,多年之前在布拉格的记忆倏地闯入他脑海,那时她是就这样把他从失控中拉回。那淅沥缠绵的小雨,那一夜的相偎取暖,整夜互拥之下悄然涌动最初的情愫……

    手背一暖,游月茹的小手覆上他蓄势待发的拳轻轻摩挲,一点点化去他周身的戾气,唤回他的理智。

    “施夜焰……”

    她温柔的一声声唤他,用脸磨蹭他的背,舒缓他全身纠结僵硬的肌肉。也正是她无限眷恋的声音使得唐笠安从剧痛折磨中清醒过来,这声音分明应该是属于他的,现在却唤着别人的名字。

    他扯了扯嘴角,欲开口却先咳出大口大口鲜血。

    没人知道他有多悔恨多不甘。没人知道逼着她死心他的心都在流血,没人知道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心里疼到麻木,没人知道她眼中绝望中参杂的希望让他多想不顾一切拥她入怀。

    也没人知道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爱她……曾经他拥有她的所有,而今他一无所有。她的不再爱,才是让他顷刻间彻彻底底溃不成军的真正原因。

    “你以为……她爱你……你们就能在一起吗……”唐笠安每说一个字,就有大量鲜血从口中涌出。

    “月茹……希尔不是袭击杀害太子的主谋,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他!”

    他的声音异常微弱,别人听不见而游月茹和施夜焰却听得一清二楚。

    认命的闭上眼睛,再睁开,这是迟早都要她知道的事,施夜焰没有阻止唐笠安道出这个真相。游月茹缓缓松开他,慢慢的退后几步,不敢置信的凝视施夜焰。

    她的放手让他心中犹如针刺,施夜焰回身一把将她拉进怀中抱起三两步进入卧室将门反锁,把她抵到门板上抬起她的下颚狠狠吻下去。

    “说你爱我,说你爱我,说你不会因此离开我,小茹……求你。”


四四、有多爱你

    我没有放弃任何东西,包括爱你。

    ﹡﹡﹡

    施夜焰行动速度太快,太子根本来不及阻止,欲踹门,被柏玮拦下,两人衍变成大打出手。这一切都被隔绝在门外。

    游月茹还未回过神来,被他紧紧抱着,他的吻雨点似的落在她脸颊,额头与唇上。她越安静他越有失去的感觉,什么东西开始在他心底往外流淌,他无能为力。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掐着她的下颚,“说话!游月茹!”

    游月茹木讷的看他,动了动唇瓣。“怎么会是你……”太子曾说在希尔身边安排了人无非就是想揪出这个幕后黑手,怎么都没想到是他。

    施夜焰紧咬牙根,游月茹在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缓缓垂下头,无力的靠在他怀里,汲取他身上最后的温暖。“我和希尔的恩怨现在你知道了,呵。”

    她讽刺的嗤笑,眼泪倏地就流下来,滴落到他衬衫上形成深色的印子。把脸埋在他胸前,从他身上取下备用枪抵在他腰侧。“派出几百人围击他,若非施夜朝出手相救,你铁了心置他于死地对吗?”

    施夜焰一言不发将她搂的更紧,唇吻着她的发,觉得胸口那一块的料子逐渐晕染出冰凉的湿意,是她的眼泪。

    “太子是我弟弟,他对我们家、对我有多重要你懂么,懂么?”她声音哽咽,身体因为压抑微微颤着。“能告诉我除此之外你还策划了多少次暗杀吗?”

    “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不知道会在希尔那碰到你。在我觉得永远都没机会和你重逢时你就这么出现在我面前,小茹,如果不是你找希尔报仇我无法想象还要等待几个八年才能见找到你。”

    游月茹猛的推开他,眼底噙着的泪水不断涌出。“你要我称赞你英明神武吗?施夜焰,他是我弟弟,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不是他我会疯的!我不记得我生母的样子,可我知道辛婕就是我母亲,没有他们就没有我!我宁可牺牲自己都要保他周全的人你竟一次次对他暗下杀手!”

    “我呢?”施夜焰眼里翻滚着黯然不易察觉的伤,“你把我……摆在什么位置?”

    唐笠安是她永远无法挥之而去的初爱,无论那曾带给她的是甜蜜还是痛苦。太子和辛婕是她生命里最重要人,那么,他施夜焰呢?在她二十二年的人生当中,他只算她年少时的意外吗?只是她摆脱唐笠安带给她阴影的备用吗?

    他疼她宠她纵容她,无非祈求能在她心中能拥有一个特别的地位。他觉得自己像个乞丐乞讨在恳求她施舍爱给他。他如此心高气傲桀骜不羁,想要什么可以不顾一切去掠夺霸占,从未在乎过别人的意愿,却偏偏对她例外,他想要她的心,想要她的依赖,任何人无可替代。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比他的生命里有她的参与,他更想参与到她的生命,取代唐笠安成为她不可撼动的信仰。人都是自私而贪婪的,他就是要她的全部。尽管这太难。有一点无法超越唐笠安。一个人的初爱绝对会影响其一生,无论结果,那都是她心底永远无法触及更无法抹去的东西。那是不能控制的,她能给他的,永远因为唐笠安少了一块。

    ……

    游月茹哑然,掌心覆在眼前。他的眼神太灼热太压抑,仿佛巨大的网罩住她,一再收紧,尖锐锋利的刺进她的心。这种久违的心疼让她难受的抓狂。

    但她死死的咬唇,把一个爱字咬碎在齿间。她要冷静,如果她这样就放弃,那么在遇到施夜焰之前所有的付出与牺牲又是为了什么?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作为皇甫家长女也有她应该背负的东西,有她无法舍弃的立场。当初皇甫胤选择利用她无非看中她不同常人的理智与坚强。

    辛婕说过,可以支撑一个人走过人生里各种困难的是爱,并非爱情。女人永远是爱情里的弱者,却一定是“爱”中的强者。

    爱情中太多的不可抗拒常常让人孤立无援,只有坚持自己,才不会迷失。

    她曾经那么不顾一切,结果一败涂地,傻傻的不顾一切换来的是残酷现实尸骨无存的践踏。

    她久久不语,让施夜焰在这沉默中心中荒芜一片。

    “你愿意放弃吗?”她忽然低低的开口。“放弃争权夺势,放弃身份地位,放弃……施家的一切。”

    不争不抢?将一切拱手让给施夜朝?那条毒蛇?这样做只有一个结果。他会死的很惨,不仅仅输给施夜朝那么简单,失去所有人的敬畏,失去施拓辰的赞许肯定,失去他至始至终的坚持与信仰,失去人生的意义。人们只会记得施家有个施夜朝,忘记他也是施拓辰的儿子,并不比任何人差。自尊与所有的努力将全部被人踩在脚下,只因为他是施夜焰,是施家次子。

    可他是个男人,怎会允许自己有这样失败的人生!一无所有时又能拿什么来爱她!

    游月茹知道这对他来说简直不可能,可唯有如此她才能同样放弃其他,只为爱情。

    施夜焰攥紧双拳,“你是在逼我,不放弃这些就要放弃你,是吗?”

    “算是吧,我不要你的一切。”

    “但你要我放弃一切!你想没想过我的感、受!”

    “可你有我,这不够吗?”

    “……”

    目光交汇时,施夜焰清晰的看见她眼底的残酷决绝,他瞬间愤怒的无以复加,捞过她身子撕咬似的吻上她的唇。

    “别逼我行不行,你不会懂我的处境,那是我从出生就开始追求的东西,我是男人我不能——”

    “只要告诉我肯不肯。”她腹中的疼痛逼她残忍。

    “……”施夜焰狠狠磨牙,从牙缝中艰难挤出一句话。“我的世界没有……放弃两字,可我爱——”

    她的唇徒然堵住他下面的话,扣着他的颈子与他深吻,舌尖探入与他恣意缠吻,那般激烈又那般缠绵。

    闭上眼睛无限眷恋的以唇感受他英挺的五官,他的体温与气息。掌心指尖描摹他的轮廓,似乎要将他的一切烙印在心。拉着他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与身体,一路下滑来到小腹……

    她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却仍是压抑的让人心疼。施夜焰你感受到了吗?这是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将来一定是个可爱漂亮的女儿,那是他们共同的期望。

    “答应我四件事。”她抵着他的唇,深深望进他瞳仁深处,声音哽咽。

    “从现在开始一年之内,别动太子。”

    “……好。”

    “放了褚妤汐。”

    “好。”

    “努力得到你想要的。”

    “好。”

    “不要死。”

    “好。”

    “既然如此。”在他灼灼的注视之下,游月茹轻轻推开他,转身,开门。

    太子和柏玮同时停手注意力落在她身上,她低着头狠狠擦着眼睛,却是每说一个字都是泪如泉涌。

    “你继续做你的施家焰少,我会做回皇甫月茹,我们……”

    她忽然再无法说出半个字,咬着手背止住一切声音,大颗的眼泪如水晶一般砸在地板上,破碎了一地清辉氤氲。

    施夜焰看着她倔强的微微颤抖的背影,双拳捏的咔吧作响,双眸中透出近乎绝望的光。

    “如果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你的选择,我不服但是我接受,我尊重你。”

    太子不明所以,不过看样子似乎两人要分手。施夜焰最后深深看一眼她,与她擦身而过走出房间,离开这个曾与她缱绻的地方。

    他脚步僵硬沉重,每迈开一步,心便无声无息缺失一点儿。男人的自尊让他无法低声下气一而再央求她,更没回头看她是否有不舍有后悔。

    他爱她,或许她也爱他。却是谁都不能为了彼此不顾一切,横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过强大。

    他们谁都没有放开谁的手,可需要抓住的东西太多,而他们还太年轻……

    小茹,我不是放弃你。

    就让时间来证明,我到底多爱你。

***

    唐笠安被送入皇甫家名下医院接受抢救。他伤势很重,数根肋骨断裂扎进肺里,左腿胫骨骨折,重度脑震荡昏迷不醒。

    郁小池怔怔坐在走廊长椅上盯着手术室外那盏灯,心中什么想法都没有。不悲不恸,不哭不闹。指腹反复磨蹭指上那枚婚戒,戴着它就是他的妻。

    他不爱,她等。他不回头,她不强求。他瘫,她照顾。他死,她葬。

    笠安,你想怎样,我都奉陪到底。

    游月茹并未跟到医院,更拒绝太子留下。“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太子没再说什么,给她空间。

    游月茹站在卫生的镜子前看里面的自己,双眸黯沉无光,徒留一具美丽而憔悴的空壳。弯身拾起那支掉落在地的验孕棒,上面是浅浅的两条红线,看在她眼里愈来愈清晰。

    她抚着小腹,泪水在眼圈里打转。

    “乖啊宝宝,别再让妈咪疼了,爹地不在妈咪不想哭,他的女人不可以太脆弱的……”

    太子没想到第二天她便不见了踪影。茶几上的便签本,她的字隽秀深刻,力透纸背。太子无法想象她用什么心情写下这句话,竟让他的心也跟着泛起丝丝疼痛。

    「我没放弃任何东西,但给我点时间寻找更多的勇气,来度过接下去的每一分一秒。

    勿念。

    姐。」

    ……

    他不得不承认,他看到的游月茹已全然不是当初被唐笠安抛弃的那个只会哭泣堕落疯魔的女人。

    他不懂爱是什么,却在这一刻对施夜焰有那么点……羡慕。

   
四五、记得等我

    你在那边,我在这边。看不见彼此,却在用相同的频率呼吸。

    ﹡﹡﹡

    十二月二十四日。

    T城的雪在今年尤其多,城中到处一派欢乐的圣诞红。天空不阴不晴,寒风送来零星小雪为节日添加一份浪漫。

    柏玮订到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回加拿大。施夜焰在酒店昏睡到下午,起床时天色已慢慢黯下来。洗了个热水澡,裸着身子站在镜刮胡子。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最终停下,攥着刮胡刀撑在洗手池边强压着什么似的深深呼吸。

    他以为那都是梦,以为醒来就会见到她在身边,圈着他的腰枕着他的手臂小猫一样呼吸。只要他动一动,她就会蹙眉哼几声以示抗议。不让他晨炼,腻着他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然后捂着肚子喊饿。无论吃什么东西都觉得他那份比自己的香,蛮不讲理的和他交换……

    偏偏,残酷的现实让他睡不着,又醒不来。

    满脸白色泡沫好像圣诞老人。施夜焰弯唇浅笑,泡沫遮住了唇边那抹苦涩。

    原来今天是平安夜,说好两人一起过。他急着回来,忘了给她买礼物。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衫出了房间。柏玮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一脸惊奇的望着看似精神抖擞的他。

    “……干嘛?”

    施夜焰没理他,出门之前却又折回来踢踢他。“起来,有任务。”柏玮一个鲤鱼打挺跃身而起。“老大请指示!”

    ……

    柏玮站在游月茹公寓门前心中踌躇了会,还是敲开她的门。开门的是太子,柏玮把一个信封交给他就走了。

    太子知道这信是施夜焰给游月茹的,但是她已经走了。思量再三,他选择打开来看。

    一张白纸,寥寥数字。仅有一个名字。一家电影院的名字。

    ﹡﹡﹡

    施夜焰最终还是两手空空没有买到任何礼物。他有些懊恼,竟不知道她究竟喜欢什么,又不愿让她将就。她是个那么随性的女人,对什么都没有特别的情绪。但他固执的认为不是她没有喜欢的东西,只是他太粗心更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这些曾经觉得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冬夜来的很早,晚上气温更低,小雪有变大的趋势。他看看时间,七点整,离电影放映还有些时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走进电影院的人从陆陆续续到零零散散。马路上有麋鹿打扮的女孩提着大口袋免费向路人发放平安果。

    “先生,你真幸运,这是最后一个水晶平安果,送给你,祝你有个美妙的夜晚,平安夜快乐。”女孩声音欢快甜美,这样俊朗出色的男人平时很难见到,她不由得多看几眼,多说几句试图唤起男人的注意。

    可惜男人只接过平安果,低声道谢却连头都没抬,女孩只有失望的走开。

    电影开始,结束,她没来。下一场开始,结束,他仍是一个人,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

    成双成对的男女从里面出来,频频回头看这个形单影只男人。最后一场也结束了。

    有人来,有人走,只有他在那儿一步未曾离开。

    太子在车里将一切看的清楚,摸着下巴思忖,如果游月茹不出现他就要等整晚么?

    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施夜焰抬头,似乎并不意外来的人是太子。

    “她不会来的。”太子直言。

    施夜焰不语,只当他是空气。太子没嫌被冷落,嘴角扯起一抹玩味。“装的很像,连我都信以为你有多爱她。你该庆幸我没死在你手上,否则依她的性子绝不会放过你,没和平分手这么简单了。”

    太子轻佻的搭上他的肩,施夜焰从始至终保持缄默终于让他感到无趣。“明说了吧,你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皇甫家的权利可不在她手上。”

    “太子。”半晌,施夜焰终于开口。

    “嗯?”太子乐嘻嘻挑眉,这个一向暴躁的招惹不得的男人今天出奇淡定。

    “迟早有一天。”施夜焰将他手臂从自己肩上扒拉下去,微微扬起下颚带些蔑视的眼神看他。“我会让你……叫我姐夫。”

    太子脸色顿时就沉下来,叫他姐夫?

    “做梦呢你!想都别想!”

    施夜焰一副走着瞧的模样,看得太子直想动手。“你就跟这等着到天亮吧,她不会来见你的!”

    太子恨恨转身离开,本想告诉他游月茹走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就让他在这冻死算了!

    ……

    施夜焰仰头借着路灯看漫天飘落的雪花,眸中涌出不易察觉的落寞。想起第一次和她在这里看完电影步行回家的那晚,她钻进他怀里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热力。

    那么柔软纤细的身体贴着他,手臂缠得他紧紧的,在他颈边时而娇嗔傲慢,时而软声细语,她的笑靥还有时不时的小别扭,偶尔的撒娇,女王般的脾气,或是小女人的低眉顺眼……

    他阖上眼睛深深呼吸,让记忆中她的触感和味道统统跳出来,帮他驱赶寒冷孤独,和身边没有她的那种,空落落的,疼……

    雪在深夜里骤然变大,大片大片的雪花渐渐掩埋这个城市每个角落的悲哀凄凉,想要吞没一切的势头与狂风结伴作乱。

    双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捧着那只水晶平安果,双手早已麻木。白雪压上了他的肩,他抗的住。染白了他的发,他不在乎。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就会变回之前那个施夜焰。

    总有那么一个人,消失在你身边,却会在你心里。上天既然安排他们相遇,就绝不会仅仅是相遇,更不是擦肩而过。

    就像年少时,她在查理大桥上并不是看风景。

    他相信那是在等他。

    从她回过身向他迈开第一步起,他们便正式介入彼此的生命中。那时他会给她食物,将来就会给她一切。

    ……

    小茹,记得,等我。

    旭日东升,大雪初霁,电影院门前已空无一人,徒留那只孤单的水晶平安果在阳光下闪烁出令人炫目的流光溢彩。

    ……

***

    两个人就这样彻底分开,再无联络。太子终究不放心,曾派人去找过她,结果一无所获。算了,随她去吧,相信她会照顾好自己。

    后来褚妤汐终于从美国回来了,离开近一年再见面时人清瘦了些,头发半长不短的随意散在颈间,柠黄的小短裙,好一株清纯的小雏菊亭亭玉立的背包走出来。

    太子亲自去接机,他脸色并不好看,怒气全然写在脸上,修长的指尖狠狠点着她的额头,厉声训斥。“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褚妤汐个子一年内猛窜,却还只及他的肩。终于能以这个角度仰视他,她略显迷茫的眼眨了眨。“你是谁?”

    “!……”太子蓦地一怔,薄唇抿紧,一副要爆发的样子,而他眸底的惊恐还未来得及显露,褚妤汐噗嗤笑出来,一跃跳到他身上,小八爪鱼似的攀住他。

    “太子哥别生气,我给你带礼物咯!”

    “……”太子反射性托着她的身体,个子长高体重却更轻了,重点是她竟然作弄他!

    “笑一下啦,板着脸会老的快喔,学我,嘻嘻。”褚妤汐用手指去扳他的嘴角,自己扬起唇笑的好欢快。

    那是初夏,有微风吹动她的发尾软软扫在他皮肤上,那微痒而柔软的感觉,伴随她那股淡淡的,淡淡的香馨沁入他心肺。他心底一个角落因她的回归有大石落地的踏实感。

    又见她明媚的笑颜,他竟舍不得再凶她,只好把她粗鲁的扔下来。“礼物呢?”

    “回去拿给你,小柔怎么没来接我啊,不够意思,我得教训教训她……”褚妤汐步子轻快的走在前面,半长的头发在空中划出道道完美的弧线。太子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嘴角翘着,他说不清为什么,就是心情不错。

    有些人虽还不懂何谓爱情,却已让那个人驻在心中某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然后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不需要爱情那玩意儿。

    还有些人,和那个他分住在地球两端,相隔千万里,好似永不相见,只在夜深人静时将过往一点点摊开在眼前,任由那种叫做想念的东西在体内大举肆虐。

    人在等待中都会觉得最世上最漫长的就是时间,每一次日升月落,游月茹都会有小小的喜悦。身边那个闭眼睡着的小娃儿每一天都在健康快乐的成长。

    她是个敏感好动的小丫头,游月茹刚起床她也跟着醒来,巴眨着大眼看她,伸着胖胖的小手攥着她的发。毫无意外的,她有一双与父亲相同颜色的瞳仁,时常让游月茹想起那个眸底会闪烁惊艳琥珀流光的男人。

    她皇甫月茹的身份是在施唯恩一岁多的时候曝光的。她把女儿留在国外寄养在一个女朋友那儿,虽然有些不放心。

    因为那个成名不久的美食评论家卓然实际根本就是个吃货,快二十的人仍会把自己的生活搞的一团糟。

    好在女儿和吃货合得来,卓然会带施唯恩游荡在巴黎的大街小巷,每每有新食店开张,她们一定是座上客,免费试吃,吃到满意为止。何况卓然身边还有一个免费男保姆,女儿的起居饮食不成问题。

    她身份的曝光掀起不小的波澜,皇甫家家长女的头衔着实把所有人狠狠震惊了一把,尤其是那些有点身份地位的男人们眼睛都红了,一夜间她的追求者多如过江之鲫。

    还有八卦把当年那点事都翻出来,自然包括她和雷恺那段佳话。再见到游月茹,雷恺不由得由衷赞叹,这女人越来越有味道,差点重新追求她。

    不久之后传出城西之首封家的封澔已和她确立交往关系,那些带着各种目的追求她的男人顿时少了大半。

    听到这消息最郁闷的就是雷恺,太子在这时很不厚道的向他透露出一个消息……


四六、忘不了

    我们再不相爱,就老了。

    年华不再时,我拿什么求你爱我。

    ﹡﹡﹡

    雷恺听了太子的话才稍稍释然,仰头将杯中酒喝了个精光。“那她为什么不找我?至少熟人好办事啊!”

    太子笑。“说不定就是怕你太‘好办事’。”雷恺摸着下巴也在笑,无声的那种。太子冲他挑眉,他轻咳。“我回味你姐呢,哎,想不明白我和Eric差在哪了。”

    太子一脸沉思状态,片刻后才道。“难道是技术方面?”

    雷恺眸光倏地扫过去。“要不你试试看?”

    拍拍雷恺的肩,太子摇头。“试了我怕以后做不了兄弟,你和月茹更没戏了。”

    “……滚!”

    其实游月茹说的对,雷恺并是不有多爱她,那种对美丽事物的欣赏占了一部分。他自认个人魅力很高,被女人捧惯了,游月茹还是第一个他搞不定的人。而且……

    “你和封澔有仇么,看起来你对他意见很大。”太子随口问道,雷恺垂下的眸中闪过抹冷光,似笑非笑。“君子不夺人所爱,封澔不地道,没他插一杠子说不定我都求婚了,太子,叫声姐夫给我听听。”

    太子狠狠瞪他一眼,不禁想起施夜焰在那个雪夜里信誓旦旦的话。游月茹是在太子心里少有的敬佩和想保护的女人之一,他自知男人可怕的劣根性,要想找到一个让他彻底放心把游月茹托付出去的男人当姐夫,比让他一心一意爱上一个女人还要难。

    他看得到施夜焰当时的坚定,但无法说服自己让她迈进龙潭虎穴的施家大门。

    ﹡﹡﹡

    游月茹在T城的日子每天都在想念远在巴黎的女儿。卓然每天都会给施唯恩拍下无数张照片传给她,以解思念之苦。无人闲暇时游月茹总是抱着手机反复翻看,唇边的暖意不经意间流露。

    经历过生产的身材恢复的很好,甚至更添几分妩媚,看得以柔既羡慕又嫉妒,抱怨自己平淡无奇的身材。还特意向褚妤汐的母亲要来好多可以丰胸的方子煮来喝,令游月茹哭笑不得。

    “姐,你去看过唐笠安吗?”

    以柔捧着丰胸汤皱着眉头小口小口的喝。游月茹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唐笠安……一个在她心里消失很久的名字。现在被人忽然间提及,她除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怅然再无他念。

    “还没,他好吗?”

    “唔,不太好,不过小池姐姐对他真是没话说,姐,你还恨他吗?”以柔话问出口就暗骂自己没脑筋,小心翼翼在镜中观察她的脸色,却看不见半点异样。游月茹手法灵活的给她编出可爱的小辫子,卷起在头侧别上水晶花夹,俏丽柔美的公主新鲜出炉。

    手里的碗忽然被拿开,游月茹以指腹擦掉她嘴边沾着的汤汁。“小柔,不管以后你会遇到什么样的男人,可以爱的投入,爱的执着,但是记住千万不要失去自己,爱情永远只是你全部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你生活的全部。”

    以柔似懂非懂的点头,她的感情世界还是一片空白。“那你还恨他吗?”

    ……

    还恨吗?

    游月茹站在唐笠安家紧闭的门前,回想过往的事事非非,她不能说自己全然不在乎,毕竟那般深刻的爱过。说到底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她想要的不过是爱的人也爱自己。

    唐笠安之于她,不是旧爱那么简单。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他吧。”

    温柔的女声自她身后响起,郁小池提着一袋食物立在她身后,表情永远那样镇定,局外人般的模样。

    ……

    对于这里游月茹的印象并不深,她只来过一次,那惨痛的经历,她并不愿提起。郁小池并无太大的变化,有她自己独特的美丽。眼里是平静,嘴角弯着。给她一杯红茶,安静在对面坐下。

    游月茹捧着杯子同样微微的笑。“唐笠安怎么样?”

    郁小池抿了下唇,视线示意卧室的方向。

    “他在房间里,你们聊吧,他应该愿意听到你的声音,如果可以,请你……给他一点希望……我去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游月茹放下杯子,做一次深呼吸来到卧室门口,不由得怔住。

    阳光透过暖色的窗纱让房间内一片安然宁静,落地窗敞开着,微风拂起窗纱的边角在空中柔柔的舞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还是那张大床,唐笠安躺在上面,身上盖着薄毯。她缓步走近,挨着床沿坐下,不敢置信的蹙起眉。他双眼阖着,眉头舒展,脸色略白,胸腔节奏的缓缓起伏,气息均匀,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是,他太静太静了……

    “唐笠安。”

    她轻轻的唤,轻轻的碰他,再碰碰,却得不到他任何回应。

    ……

    游月茹咬住唇瓣,收回手,眼眶微红,怔怔的看着他。他英挺帅气的轮廓一如从前,却仅此而已,他不会开口,不会笑。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想来也是如此,施夜焰当时一心要置他于死地,下手毫不留情,若非她拦着恐怕唐笠安已经命丧他手。

    她不知是否应该和他说抱歉,虽然一切都是他的咎由自取。

    「请你,给他一点希望。」

    郁小池的话萦绕在她耳边,同为女人,她怎会不了解她的痛苦。游月茹默默握住唐笠安没有温度的手,蜷在掌心里,头轻枕在他胸前。

    这双手,曾是她拼命拼命想要握住的,这副胸膛曾是她的全部。她忽然有想流泪的冲动,并非因为怀念,而是如今握着他的手在他的怀里,当初种种悸动却再也找不回来。

    他和她之间,终于物是人非。

    “我不恨你了,唐笠安,你听见了吗,我不恨你了。进这个门之前我还在想是不是到了释然的时候,如果时间倒转,我想我还会再爱上你一次,依然会为爱你而疯狂,但这只是如果,你知道这世上没有如果。”

    是唐笠安让她窥到爱情的模样,尝到酸甜苦辣种种味道,而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已在漫长的折磨中耗尽,再无缘分去相守。

    他不是她的归宿,不是她尘埃落定的归属地,这让她心酸却无能为力。

    郁小池在院中为花花草草松土,浇水,学着唐笠安的样子照顾这些植物,每日如此,从不间断。游月茹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不知道,回房间时她已经不在。

    她掀开薄毯,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拭身体,这是她每天必做的,他是个爱干净的男人,郁小池从不肯让他身上沾有一点污渍。

    “心情很好吧,你们聊了些什么?”郁小池笑容淡淡的说着,“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你一定记得,只是不说罢了。”

    唐笠安没忘记她每一个的生日,不管先前是做戏还是什么,几乎每年生日都收到他的礼物。他的心细,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喜欢的颜色,鞋子的尺码,知道她怕黑,知道她喜欢握着他的手睡。

    擦好他的身子,郁小池挽着他的手臂挨着他躺下。“笠安,还记不记得你出事那天问过我究竟想怎样么?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她轻轻的笑,执起他的手背放在唇下轻吻。

    “能这样和你睡在一起,每天给你做饭吃,看着你摆弄那些花草,偶尔和我去逛超市,一起买菜,一起……”她哽噎住,吸吸鼻子继续说。

    “一起看小宇慢慢长大,这就够了,哪怕你对我的爱从头到尾都是假装,哪怕我知道小宇其实不是你的孩子。笠安,月茹不爱你了,她真的不爱你了,你能不能……能不能试着爱我一次,一次就好……”

    说到最后,她已泣不成声。郁小池几乎从未说过这些话。唐笠安一直把她当成宝贝一样保护着,就连当初离婚也不说明原因,在他面前她似乎永远是那个天真的幸福的被疼爱的女人。

    可是她心里从一开始就将一切假象看的通透,包括多年前那个晚上,唐笠安把她灌醉后与她在床上私缠,以为她在欲望中迷失,中途换人……他计划的很周密,实施的过程很成功。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一个早已爱的无法自拔的女人在任何情况都可以分清谁是她的男人。那彻夜的缠绵,她不断催眠自己在她身上驰骋的男人是唐笠安。之后几次她统统咬牙忍下,直到她怀孕。她兴奋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心中却在流血。

    唐笠安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知道的比他还要多。她甚至庆幸自己被Cosmo选中来配合他的计划,因为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被唐笠安夺去了心。

    “有些人一眼便是一辈子,笠安,你可以把全部的爱给她,但是你的一辈子可不可以留给我?”

    她的眼泪就这样顺着眼角流淌到他的颈窝,她甚至幻想其实唐笠安什么都听得见……

    她今年已经满三十岁,美好年华统统给了他,可除了残忍的假象她一无所获。

    笠安,我们再不相爱,就老了,而我真的不知道年华不再时,还能有什么资本祈求你爱我……

***

    自从看过唐笠安,游月茹的心情十分沉重,她问太子唐笠安是否还能醒过来,太子则是不以为意。

    “怎么,看见旧情人这个样子心里有罪恶感了么?管他醒不醒来呢,若非看在你面子上,我根本不会救他,看看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足够死一万次的了!”

    游月茹但笑不语,依她对唐笠安的了解,他宁死也不想当个废人,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惩罚了。“你这几年还……顺利吗?”

    太子放下手下的工作,点了根烟,在云雾缭绕后眯眼看她。“是想问我施夜焰还找不找我麻烦吧,你还没忘了他?”

    游月茹缓缓摇头,低敛眉目。太子无可奈何的长叹,“即使你怪我我也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原因我不想再解释了,还有件事,你知道老爷子已经做了把你嫁掉的打算吗”

    游月茹惊愕的睁圆了眼睛,“把我嫁掉?为什么?嫁给谁?”

    “十有八九是封澔,老爷子都去问过他的意思了,你知道他一直都对城西虎视眈眈呢,现在你又和封澔打得火热,他必然想趁热打铁把你们撮到一块儿去日后在逐步把城西势力收入囊中,就算不成至少也是强强联手。”

    “他老糊涂了么,封澔不是会屈于人下的男人,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游月茹嗤之以鼻,太子呵呵的笑,“他还问了我和澈的意见呢。”

    “你们怎么说?”

    “澈和你一样的反应,但他说的很婉转,其实是想看热闹。我么,觉得把你嫁了也不错,省的你老惦记着施夜焰,所以举双手赞成。”

    游月茹就坐在他办公桌上,听了这话顺势狠狠踹了他一脚,尖尖的鞋跟像扎到他肉里似的,疼的他频频皱眉。“你赞成管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过是拿封澔做挡箭牌帮我赶走那些讨厌的追求者,其实封澔喜欢的不是我这种女人。”

    “那他喜欢哪种?”太子揉着腿,嘶嘶的吸气。

    “据我观察他更中意小汐那一型的女人,我认为很有必要和老爷子反映一下这个事,你觉得呢?而且小汐身手好,不怕吃亏。”游月茹说的极为正经,听不出一点戏谑,她跳下桌来拎着小包要走。

    “我去和老爷子说说再等几年,小汐年纪到了再安排她和封家联姻。”

    “……”太子眉头纠结的更紧,把那个丫头嫁给……别人?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心中怪怪的不是滋味,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一直属于自己的东西忽然要被别人拿走了,非常不舒服,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索性不再去想,伏案继续工作。但是几天之后,他拿着机票和几张金卡塞到游月茹手里。

    “这边没你什么事,你给你了订机票爱哪玩哪玩去,联姻的事我去和老爷子说,但我不保证他用强制手段压你去结婚,所以你别轻易回来,缺什么直接跟我说就好了。”

    游月茹挑挑眉,欣然收下东西。“这里面有多少钱?”

    “照你那花法,够你挥霍几年的。”没办法,他看得出封澔对联姻这种事并不抗拒,皇甫家在T城几大家族之首的地位只会带给封澔巨大的利益,他是商人,稳赚不赔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如果老爷子真要考虑起游月茹的建议,他会相当……总之,还是先把这女人送走,他会想办法打消老爷子那点龌龊的心思。

    “我派了人在你身边暗中保护你,毕竟你的身份一曝光说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

    游月茹一听忙拒绝,“免了免了,我不喜欢有人跟着我,好像被监视似的,我在外面还是游月茹,把你的人撤走,不然我还在家呆着好了。”

    她哪里会猜不透太子这点小心思。感情的事总是外人会看得清楚些,她和皇甫澈老早就觉得太子和褚妤汐之间有看似简单实则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对此他们心照不宣不去点破,褚妤汐年纪尚小,太子又心性未定,还是让他们继续暧昧着吧。

    太子这个人很自我,他定下的事几乎没人能让他改变主意,只是他自己都没发现,有关褚妤汐他总会不知不觉就妥协,这次也一样。于是游月茹和家人告别后一身轻松登机前往巴黎,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宝贝女儿,想想就令人振奋。

    ﹡﹡﹡

    游月茹抵达巴黎时这里正在下雨。微凉的风钻劲她领口,带来丝丝凉意,而她的心情却是愉悦的。卓然命令她贴身“男保姆”秦贤特意驱车过来接机,只是他脸色不怎么好。

    时间尚早,回程路上游月茹让秦贤的车拐进一家熟识的母婴店去打算给施唯恩添置点新玩意儿。她在一排排眼花缭乱的货架挑东西,不忘打趣一脸怨妇状的秦贤。

    秦贤开始还很淡定隐忍,后来终于忍不住郁闷的抓了抓头发,“月茹姐,然然有你一半完美就好了,否则我真觉得我会短命十年!”

    游月茹笑,购物篮递给他,无比同情的拍拍他的肩。“她才多大,再说被你这么惯着要长大也很难,我倒是很羡慕她,身边有你这样的人照顾。”

    “我一直很好奇小茶叶的爹地是个什么样子的男人。”

    秦贤心直口快的问,游月茹抿唇淡笑并不答话。结完帐抱着袋子出来,雨还在下,秦贤把所有东西提在手上,递给她雨伞。游月茹撑开伞才幽幽开口。

    “在这种时候,他会把我护在怀里,因为他觉得我需要的是他而不是一把伞,是不是很自大?”

    秦贤若有所思般的点头,莞尔。“男人永远会想为自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空,月茹姐,你没想过去找他吗?昨天小茶叶还问我她爹地在哪里,我都不知如何回答。”

    游月茹脚步缓缓停下来,望着马路对面,雨帘中那个让她熟悉到心疼的男人的背影,眼底有微微的湿润,声线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再问,你就告诉她,爹地有很重要的事情在忙,忙完了就会……来接我们。”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那男人此时竟然蓦地转过身来……


 四七、等得起

    无论几年,她都等的起。

    ﹡﹡﹡

    有车从他眼前惊险的呼啸而过,一连几辆,车轮轧出的水花飞溅在半空。顾落扯着施夜焰的手臂把他拽回便道,把雨伞撑在他头顶。

    “你疯啦!有这么过马路的吗?想被车——”

    施夜焰不等她说完,甩开她的手穿梭于滚滚车流的空隙跑到马路对面。他没看错,明明看见那女人的身影,而且湿着眼睛望着他。为什么忽然间这儿连个半个人影都不见。

    “小茹!小茹你出来!”他急切的四处张望大喊她的名字引来路人围观,又不敢走得太远,生怕她又忽然出现。顾落从后面赶过来给他撑伞,“你到底怎么了?在找什么?”

    “女人。”施夜焰拨开她,锐利的视线雷达一样扫视周围。顾落翻翻白眼,扯住他的手,“你别发疯了行不行,眼前不就有个女人么?”

    施夜焰猛的回身怒视她,周身倏地释放出骇人的危险气息。“滚开!”

    顾落没被他吓着,抬腕看看表,“还有四十分钟约定的时间就到了,两年前你就失信过他们一次,现在机会摆在你面前,你要看它溜走吗?”

    ……

    施夜焰在雨中眉头紧蹙,从最初的凛冽化成一丝无法抹去的伤,戾气在顾落犀利的眼神中慢慢消散……

    “谈成这次交易,便能东山再起,该是你的东西跑不掉。”顾落上前,一根根掰开他攥紧的指握手里。“该是你的女人她会在原地等你。”

    ……

    雨忽然加大,浇熄了他内心的躁动。他一瞬间恢复冷静。脸,不再阴沉,眼,不再腥红。扯扯嘴角,抬手覆盖在顾落的发心,满心的情绪无处释放,苦涩只有自己吞下。

    顾落不以为意的撇撇嘴。“我好不容易说服我爸,你别让他失望就好,柏玮已经过去安排,我们别耽误时间。”

    两年多以来他投入百分之二百的精力从头做起积攒实力无非是想东山再起。当年他只身出现在施拓辰面前就已表明态度,他用自己多年来打拼下的五成江山弥补施家巨额损失力保游月茹。

    施拓辰愤怒得险些要了他的命,“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很清醒,施家的损失我来弥补,丢掉的信誉我会找回来,你再没理由去动她!”施夜焰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交出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而不是他视之如命的半壁江山!

    “我看你病的不清!不过是一个女人!你这样也配做我施拓辰的儿子吗!”

    “施夜朝不过也是为了一个女人,很不幸你俩个儿子都如此。”

    “你哥哥可没为女人放弃任何东西!”

    “我也没有放弃任何东西,包括我的女人。”施夜焰漫不经心扬起嘴角。“不信你去试试杀了褚妤汐,看看施夜朝会做出什么事。”

    施拓辰沉默半晌,最终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对他的失望却是溢于言表。施夜焰已无暇顾及其它,更没有时间沉溺于分别的痛苦,因为施夜朝随时都可能将他吞并的尸骨无存。

    为了她,这条路他走的很艰难,柏玮没再看过他的笑,他就像个拧紧了发条的机器无时无刻都在工作。他将内心掩饰的很好,眉宇间不见忧伤只有触目惊心的杀伐决断。

    ……

    车里,顾落拿着干毛巾细心擦拭他脸上的雨水。施夜焰仰头靠在椅背闭目歇息,他睡眠时间很少,时常几天不睡觉。顾落看见他眼下浅浅的黯沉,不由得心疼。

    他那张没有弧度的唇离她仅咫尺,男性味道在呼吸间漫入她的心肺,让她瞬间乱了心神。她悄悄的倾身靠近……

    “落落。”施夜焰没睁眼,只淡淡开口。

    “嗯。”

    “谢了。”

    “……”顾落骤然止住动作,看似无意的挑眉自嘲,从后面拿出另一套西装。“快到了地方,把你身上那套湿衣服换下来。”

    这男人的心里早被人占据,她真是疯了才会去想吻他。这句感谢应该由她说出口,感谢他及时制止,才没有让她丢人。

    施夜焰换衣时她礼貌的把脸转向窗外,托腮看巴黎的街景。

    马路对面撑伞的女人,她其实是看见了的,包括那个与她并肩而行的男人。不管她避而不见的原因是什么,顾落不想在这个时候让施夜焰分心。

    施夜焰的改变她看的清清楚楚,虽然比以前更加冷酷狠毒,但有一点让顾落对游月茹心生钦佩。这个自我而张狂的男人,竟学会了尊重,尤其是对女人的尊重。

    他从没在她面前提及任何有关游月茹只言片语,甚至从未见过他因想念而有过片刻失神,仿佛这女人只是一个名字,是他凭空捏造而出的幻象。

    而就在刚才她才彻底明白,施夜焰眸底清晰侵染隐忍之下的爆发,他对游月茹的感情不用任何语言形容修饰,因为它根本无处藏匿,更不需特意展示说明,因为自与她别后所做每件事,都是为了可以将她永远锁在怀里,庇护在他羽翼之下疼爱宠溺的那一天。

    顾落不自觉的上扬嘴角,为了一个女人疯狂到令人咋舌而又出奇般冷静自制的施夜焰,真是比任何时候都吸引人。

    游月茹,你真是好福气。

***

    卓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跑来开门,游月茹早对她如此形象习以为常。施唯恩很少粘人,卓然很不幸就是其中一个。这恐怕和常常带她去吃美食有极大关系。用她的话说,小茶叶同样有吃货的潜质,小小年纪口味被训练的极为挑剔,对食物的敏感很适合将来进入美食评论家这行。

    秦贤带着卓然离开前特意和游月茹打个招呼。游月茹握着施唯恩的小手冲他挥手,给了一个让他安心的笑容。秦贤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游月茹会忽然拉着他逃似的上车离开,可从她当时惊慌的表情来看,却能猜出一二。

    回去路上卓然没心没肺和秦贤抱怨小茶叶这个小妖女怎么折腾她,全然不记得之前如何把他气的跳脚。秦贤无可奈何的叹息,给她顺一顺打结的头发。

    游月茹和小茶叶的爹地两地分离,是否真应了那句话:相爱容易相守难。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对他来说就足够了。他并不贪心。

***

    施唯恩坐在游月茹怀里,巴眨大大的眼睛歪头看她,好像在等妈咪将注意力挪到自己身上。终于等到不耐烦,两只小手缠绕着她长长的发一拽。游月茹头皮吃痛回过神来,在施唯恩粉嘟嘟的小嘴上亲了亲。“小茶叶想妈咪了没?”

    施唯恩撅起嘴巴小脑袋一扭,不理她。游月茹笑着把她小脑袋扳回来,曲起手指在她腰上抓痒。小茶叶最怕这一招,还没几下就忍不住咯咯笑出来,爬到她腿上挥舞肉呼呼的小拳头示威。

    “妈咪坏!要爹地!”

    稚嫩却清脆的童音针尖一般扎在她心房。游月茹的笑顿住,把女儿抱到怀里,指间细细揉捻她漆黑的发,描摹她稚嫩的五官,深深凝视她的眼睛,这双眼睛越来越像施夜焰。

    施唯恩不懂她的心思,小手打在她身上耍赖。

    “小茶叶要爹地……”

    游月茹不说话,笑容越发苦涩。她才这么小,就知道要爹地了。游月茹任由她闹,俯下身去,轻枕在她头上。“小茶叶知道爹地是什么谁吗?”

    “贤贤。”施唯恩不假思索脱口道。

    游月茹明白她指的不是秦贤,是和秦贤一样的男人。

    “爹地,要爹地,妈咪给!”施唯恩推不开她,小身子不住扭动,口中翻来覆去只有爹地两字,每一声都像在割她的心。游月茹抱她来到储藏室,从最里面的格子里翻出一只小盒子。

    里面装着的,是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平安果。

    游月茹蹲下来握着她两只小手托住它,施唯恩被这个漂亮的苹果吸引,左右翻看,抬头眨眼。

    游月茹柔柔的微笑,亲吻她光洁的额头。“这是爹地给小茶叶的礼物,爹地说小茶叶要乖乖的他才会回来接我们。”

    施唯恩小嘴严肃的紧抿,眉头一簇,皱眉深思的模样像极了那个男人,她似乎在努力理解游月茹的意思,然后似懂非懂的重重点头。

    “小茶叶,乖乖,爹地回来。”

    “对,小茶叶好聪明。”游月茹粲然一笑,眼中缀着点点湿意。这个水晶平安果从此伴随施唯恩从幼年到少年甚至成年每一阶段的成长,是她最为珍视的宝贝。

    终于哄着女儿睡着,这小丫头睡觉时都要搂着那只平安果不放。游月茹来到露台,雨一直在下。

    光线从窗子散出来,她站在寂寥的阴影里痛苦的掩面,死死的咬唇不让一滴眼泪流出。不是不想见他,不是不想扑进他怀里,只是时机未到。

    她有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儿,还有一个只见了她影子便在雨中失控一般寻找她大喊她名字的男人。

    瞧,她多么幸福。所以无论几年,她都等的起。

    长长的深吸一口气,捂着心口试图抑制那里泛起的丝丝疼痛。

    这样的夜里,所有人都安然入睡,她却失眠整夜。因为她知道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人一定和她一样彻夜未眠。

    当互相碰触都是一种奢侈的时候,能和他淋同一场雨,真好。


四八、走火入魔

    当一个男人开始默默模仿他的女人曾经做过的那些事,那么他真的已经爱她到走火入魔了。

    ﹡﹡﹡

    又是一年春好处。

    施唯恩在游月茹细心呵护下快乐的成长,比同龄孩子都要聪明,甚至早熟。她依然三五不时提到爹地,有一晚吃饭时,她忽然扔下勺子跑到电视机前捏着遥控器拼命的按。

    游月茹开始没理会,过会竟看到施唯恩开始揉眼睛,将遥控器狠力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这是第一次施唯恩有如此过激的举动,平日里她是个非常开朗的孩子。

    游月茹蹲下来疑惑的摸着她的头,“小茶叶?”

    施唯恩抬起头时眼底弥漫着一层潮湿,琥珀色的瞳仁被氤氲雾气笼罩,明明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小嘴却是极倔强的紧抿,胸脯起伏着。

    “妈咪,爹地是喜欢小茶叶的对吗?那为什么我看到爹地抱别的小孩都不肯回来抱小茶叶?”施唯恩说话时有愤怒和液体从眸底倏地溢出,她指着电视机质问,游月茹喉咙一紧,不知如何作答。

    “你……知道哪个是爹地?”

    “妈咪说过我的眼睛和爹地是一样的。”她说完推开一把推开游月茹跑回房间,搬个小凳子站在上面把门从里面锁上。

    游月茹在网上找到那个有关施家做慈善的报道,指尖触摸屏幕上一张张施夜焰抱着那些孤儿的照片,施唯恩一定是看到这些画面才会那么激动。游月茹拿钥匙打开女儿的房门。

    施唯恩背对着她跪坐在飘窗上,怀中抱着那只水晶平安果,视线落在窗外的某一处。游月茹一言不发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遥望远方。

    “知道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施唯恩吗?爹地是加拿大人,姓施,你随他的姓。你是爹地妈咪的唯一,是上天给予我们最最珍贵的礼物。小茶叶要相信爹地,他会回来找我们的。”

    “爹地真的爱小茶叶吗?如果是,为什么要小茶叶等这么久?妈咪,小茶叶好辛苦。”她毕竟是个孩子,受了委屈更无法理解如果爹地爱她,为什么不能和她在一起。游月茹把她抱在腿上,轻声安抚。

    “那小茶叶真的爱爹地吗?”

    施唯恩点头,偏头抹了把眼睛。“班上的小朋友都有爹地来接。”

    游月茹内心一阵刺痛,却依然微笑,唇边的那抹弧度那般美丽动人,眼睛里闪烁的流光溢彩好比漫天星辰,而隐藏其中无限的苦楚与酸涩让施唯恩不禁抬起小手擦拭她的眼睛,可惜那里一片干涩。

    “小傻瓜,妈咪没哭。”游月茹啄吻她软嫩的小手。“长大了你就会明白,等待其实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妈咪和你一样爱他,所以才心甘情愿等他,你要这样想,每过一天,离爹地回来的日子又近一天,你手里拿着的这只水晶就是爹地给我们的承诺,只要我们乖乖等,他就会回来。”

    只要爱他,只要等,他迟早有一天会回到他们身边。

    施唯恩靠在游月茹怀里凝视这个平安果,纠结的眉头缓缓舒展。

    爹地,小茶叶和妈咪都很乖,你要快快回来喔!

    那以后施唯恩再也没为这个闹过脾气,游月茹把所有有关施夜焰的报道与照片都录下来,施唯恩每次有开心或者不开心的事都会跑去书房电脑里打开视频抱着平安果一遍遍的看。

    游月茹生日的时候,施唯恩在卓然和秦贤的帮助下亲手给妈咪烤了生日蛋糕。她捧着蛋糕笑嘻嘻的唱生日歌。

    闪烁的烛光映红了女儿的笑脸,她在游月茹左脸颊亲了一口,“这是小茶叶的亲亲。”又亲了下她的右脸颊。“这是爹地的亲亲,小茶叶和爹地祝妈咪生日快乐。”

    游月茹的心在那一刻被满满的幸福感动充盈着,眼里泫然欲滴的泪水始终被她控制着不流出。她发过誓,不在他身边就不会为任何事流泪。甜腻的蛋糕入口,令她想起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从最初的相遇,到重逢,被他囚禁,被他粗暴的折磨,被他耐心的呵护,被他没有底线的宠着,那些被他爱着的每一件事她从不敢忘,因为那支撑着她一路走来最强大的后盾。

    施唯恩撑着笑脸仰头看她吃蛋糕,略显吃力的捧来游月茹的请卓然为她和妈咪拍下合影。于是在他们家最大而又无人居住的房间内,那挂满了四面墙壁的照片之中,也少有的挂上一张母女合影。

    游月茹常独自一人席地而坐。这个房间是她特意留出用来贴满施唯恩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照片,每一张都详细记录着女儿成长的点滴。

    终有一天他们会重逢,希望这些弥足珍贵的照片会弥补些许他没有参与到女儿最初成长的遗憾。

    对一个人的感情到底会深到怎样的地步,让她可以几年如一日的坚持,把最美的年华都用来等待和他的地老天荒。甚至从未想过男人喜新厌旧的本性是否会淡化他对她的爱。

    只因她知道他值得信任。

***

    施夜焰这几年走的很艰难,不过所有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顾落的父亲禁不住女儿再三劝说甚至威逼利诱向他伸手援手,以顾家在欧洲以及北美的声誉做担保以及幕后支持,施夜焰的势力迅速崛起,更有胜于当年的劲头。

    施夜朝并未在他最脆弱低谷时一网打尽,柏玮对此始终难以理解。施夜焰却比谁都明白,施夜朝实则是在享受两人的对抗。从小到大恐怕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

    施夜朝确实有心扫除自己这个最大障碍,或许是怕日后再无明争暗斗的乐趣才放他一马,等他恢复实力重新开始。顾落曾笑侃他与施夜朝两人之间绝对算得上是兄弟情深,柏玮嗤之以鼻,女人的见识永远只会停留在表面。

    不管如何施夜焰日后为此放弃过多次灭掉他的绝好机会。到底是为了偿还他当初手下留情,还是如顾落所言血浓于水的兄弟情有时连他自己都不得而知。

    这一年冬,和她分别四年之久,施夜焰已是北美绝对不可小觑的一方霸主,机器人般机械麻木的生活终于得以喘息,而人在松懈之时,之前所有被压抑住万般情绪一股脑的趁虚而入。任何艰难他都不放在眼里,唯一令他疲惫的是再也无法压抑对一个女人的思念。

    他从不提她,不肯给自己哪怕一点空闲时间去回忆,去想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自认为坚不可摧的那颗心,越来越多的因为空虚与想念而撕心裂肺的疼。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从梦里醒来,只因身边是空的,便再无法入睡,在楼顶天台自斟自饮到天亮。

    她在这里时常去喝下午茶的那家店现在已经纳入他名下,闲暇时他会在她喜欢的那个位置坐上一天,同样来上一杯红茶,临走时在便签纸上写下一句话贴在墙上。

    当一个男人开始默默模仿他的女人曾经做过的那些事,那么他真的已经爱她到走火入魔了。柏玮把这些和纪翎如实报告,纪翎主动找到施拓辰不顾形象的怒斥他。

    “你就是这样教育儿子的?一个一个全都为了女人失魂落魄!施拓辰,我真看不起你!”

    施拓辰不怒反而淡淡的勾起嘴角,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也只有纪翎。“如果你觉得不够,我可以让他们继续斗下去,甚至互相残杀,直到你满意为止。”

    “你舍得?”纪翎冷冷一笑。

    “你应该知道我有能力让他们其中一人毁在另一个人的手里,如果这真是你想看到的最终结果,我会让你如愿。”施拓辰执起她的芊芊玉手握在手中把玩,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美丽的眉间。

    “纪翎,什么时候你觉得够了,记得告诉我,我不想儿子都死光了,还要你再受一次生育之苦。”

    “你——”纪翎刚要脱口而出的愤怒被他忽然压下来的吻堵住。施拓辰猛然收力把她纳入怀中,托着她的头强势深吻,另一只手轻易化去她的反抗。

    “玩够了……记得告诉我。”抵着她的唇重复这句话,施拓辰已无先前的淡然从容,无限宠溺的语气中暗藏几分令人心疼的隐忍。纪翎默然,呼吸之间那属于他的味道让她恍惚间失了神。

    “什么时候不再恨你,什么时候就够了。”

    “好,我等着。”施拓辰浅笑,松手放开她,看着她动人的身影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才划出一声叹息,半晌后又不由得低低的笑出声来。

    两个儿子全被皇甫家的女人迷惑住了,对权力越来越淡然,这是报应吗。如果是,他只求儿子们别像他一样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才认清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更求可以让纪翎不再恨他,等到那个时候……

    施拓辰右手伸进裤兜,指腹摩挲着兜里坚硬却带着他体温的钻戒,眸光散出点点暖意,那是当年他不顾她意愿强行戴在她手上的结婚钻戒。

    而下一次,他不会再逼婚,他要纪翎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心甘情愿的,予他一世长情。


 四九、太想念他

    他在黑暗中自后环住她的身体,唇瓣贴上她的颈,思念在无声中默默翻滚,卷走他们所有的理智。

    ﹡﹡﹡

    游月茹平静的生活被一通电话打破。连夜,她把施唯恩从睡梦中唤醒直奔机场。

    “妈咪,我们要去哪里?”施唯恩第一次坐飞机小脸掩饰不住的兴奋,而游月茹仿佛没听到一般盯着自己的手发怔。施唯恩坐下来推推她,“妈咪妈咪!”

    “啊?”游月茹从神游中回神,一下把她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她的颤抖连施唯恩都能感觉到。“妈咪,你很冷吗?”

    她摇头,“小茶叶,妈咪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对妈咪很重要。”

    施唯恩听出她语气中的严肃,乖乖的点头做好,暗暗期待这个“很重要”的人就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飞机抵达T市时正是华灯初上时,来接机的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

    男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令人难以近身的冷峻气息,和游月茹说话时视线无意中瞟过来,看到施唯恩时他的眉头不自觉的挑高,随即恢复如常。“这就是那个孩子?”

    游月茹应声,抱着施唯恩上了封澔的车。封澔凌厉的视线在施唯恩身上打转,没有温度的声音低沉如寒冰。“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开口明显感觉这个小女孩吓得身子一抖,往游月茹怀里蹭了蹭。

    而在看见他唇边露出一抹几不可查的笑纹时她又倔强的扬了扬下巴,一字一顿的说,“施唯恩。”她顿了顿,又道。“你是谁?”

    封澔冽黑的眸中闪过一抹玩味,“我叫封澔,是你妈咪的……男朋友。”

    施唯恩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倏地扭头看游月茹。“妈咪!爹地怎么办?”

    游月茹不悦的瞪封澔,“别在孩子面前乱说。”又转向施唯恩,“他是妈咪的朋友,不是男朋友,妈咪要去办点事,你先和这位叔叔在一起,不要乱跑。”

    “我不要!我不喜欢他。”施唯恩本能的抗拒和妈咪在一起的男人,妈咪只能是爹地和她的。

    封澔蓦地伸手把她抱过来,指尖绕着她的小辫子。“你是不喜欢我,还是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施唯恩哼声哼气把发辫从他手里拽出来,皱皱可爱的小鼻子。

    “不是怕就好,你妈咪回来之前请你勉为其难和我在呆在一起吧,施小姐。”封澔很绅士的执起她软软的小手牵到唇下印下一吻。施唯恩怔了怔,别扭的撇撇嘴。虽然不喜欢这个男人,但是不可否认“施小姐”这个称呼让她心情很舒畅,施是爹地的姓,她为此而自豪。

    车子停在皇甫家名下医院前,游月茹吻了下女儿的额头。“小茶叶答应妈咪不要离开这位叔叔半步,妈咪会很快回来。”

    “不用我和你进去吗?”封澔礼貌性的问,游月茹感激的看他。“帮我照顾好女儿,我不想任何人见到她。”

    封澔了然颔首,交给她一把钥匙。“我城西那套公寓,你们先住在那里,不会有人打扰。”

    ﹡﹡﹡

    母亲对于任何人来说其重要性都是无可替代的,有时母爱会超越任何情感成为一个人在艰难时坚强面对生活的唯一支柱。辛婕之于游月茹早已不是继母那么简单,所以当看到那个美丽善良的女人闭着眼睛带着氧气罩安静躺在监护室里的时候,游月茹双膝一软险些瘫坐在地。

    皇甫澈及时扶住她,握紧她的手低声提醒她。“别瞎想,婕姨手术很顺利,只是还没过危险期。”

    游月茹需要几次深呼吸才勉强压抑下情绪,找回声音。“为什么忽然发病?不是一直控制的很好吗?”

    辛婕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平日里她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多恬恬静静的样子。

    皇甫澈扯扯嘴角,“还能有什么原因,除了Cosmo谁会刺激她。”

    听到这个名字,游月茹猛的收紧手指,竟生生把皇甫澈的手腕抓出几道血印都不自知。她眼里迸出恨意,唇瓣微颤而隐忍着。皇甫澈压下她的肩坐在走廊长椅上,把一杯温水塞进她手中,拿纸巾简单处理着手腕。

    “Cosmo把他在外面的女人带回家,婕姨捉奸在床,你不会想到那女人是谁。”皇甫澈说这话时表情很是清浅疏离,更有自嘲。他母亲当初怎么会爱上这种男人?

    一道低沉的男声插进来,“这个女人你或许认识,月茹。”太子刚把以柔送回家紧接着折回,撑在隔离窗前看着里面虚弱的母亲,脸上少有的严肃冷峻。

    游月茹心里咯噔一下,太子眼里危险而嘲讽的光芒让她极度不安,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太子点了根烟,幽幽开口。“她是施家最重要的女人,也是施夜焰的母亲纪翎。呵,你说我们该怎么做?”那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

    游月茹漠然的坐在那儿,杯中的水随着她过分压抑而颤抖的身体荡漾出一圈圈的水纹。“你们……”

    她声线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才勉强开口试探。“你们想我怎么做?”

    皇甫澈仰头靠在椅背上,太子一口接一口的抽烟,似乎也在忍耐,两人均是沉默不语,这压抑的气氛快把游月茹逼疯。她倏地站起身将杯子重重下,突兀的举动引来两人的注视,游月茹戒备而愤恨的回视,一步步后退,然后转身跑掉。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太子才和皇甫澈默默对视,又同时别开目光。他们的姐姐是个聪明的女人,有时聪明的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

    游月茹开着封澔给她留下的车子一路车速狂飙回到皇甫家老宅,带着一身骇人的怒气推开大门,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厉然短促的声响。

    书房门霍然被粗鲁推开,皇甫胤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看清来人脸色冷下几分。“敲门最基本的礼仪你都不懂?”

    游月茹冷笑,手一挥把他桌面上所有东西全部拨落在地。“没人教过我这些,我只想问你这个世上除了太子还有你愿意珍惜的人吗?你高估了婕姨对你的容忍底线还是根本就不在乎伤害她!你的心是石头做的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谁允许你这么和我说话!”皇甫胤拍案而起厉声喝斥,而游月茹却比他更用力双掌拍在桌面,双眸投射慑人的光,“你对纪翎还不死心?一定要施拓辰知道你做的好事然后挑起两个家族的争端把你的爱子搅到危险之中才肯罢休?”

    皇甫胤与她对峙片刻,凌厉之气收敛了些,露出些许意味不明的笑意。“如果我说是纪翎故意诱惑我让辛婕看见,你信吗?”

    “那还不如让我相信你其实有多爱我这个女儿!你不爱辛婕当初就不该娶她,既然娶了她就不该这么对她,现在躺在那里生命垂危的女人为你做了多少你究竟知不知道!她把两个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当成亲生的养了二十多年!为什么澈从不去和太子争任何东西,为什么我愿赌服输甘愿牺牲自己给太子铺路?不是因为我们忌惮你心狠手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辛婕有多爱你!而我们爱辛婕!宁愿放弃或者压抑对你的恨来成全她对你的爱!你到底懂、不、懂!”

    她几乎声嘶力竭不顾一切的吼出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皇甫胤薄唇紧抿,不置一词,眸光几度黯沉。

    游月茹在和他的对视中渐渐调整回呼吸,冷静下来。“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就别再伤她的心了,辛婕一旦不在,我和澈也就没有任何顾忌,你真想把自己逼到绝路吗?”

    绝路……

    皇甫胤在游月茹离开之后,高大的身子埋进椅背中,独自一人面对一片凌乱而有些无所适从。他承认是在利用儿女们对辛婕的爱,也承认自己在挥霍辛婕对自己的在乎。这一辈子究竟做过多少坏事,连自己都记不清。只知道从澈的母亲离开他的那一天起,摆在他面前的每一条路,便都成了绝路。

***

    游月茹回去已经深夜,封澔在电脑前工作,而施唯恩已经躺在他腿上睡着。显然收服女人心封澔还是很有一套,并且不论其年龄。

    把女儿抱回房间安顿好,游月茹换了一身轻便家居服出来看见封澔竟还在。“你不是想留下过夜吧?”

    “有何不可?我帮了你这么多讨点好处不是理所应当?”封澔阖上笔记本,随手解开几粒扣子向她走过来,手指挑开她的长发,室内一瞬间因他的动作充满暧昧甚至情欲的气息。

    游月茹别开脸退开半步,扯起嘴角笑笑。“我很感激你,封澔。”多年前若不是他帮她保住孩子,安排她隐居巴黎,她不知会是何模样,如果孩子流产估计她会疯掉。

    包括他们假意交往帮她甩开那些追求者,还有这次掩护施唯恩回到T城,封澔确实为她做了太多。而除了身体她可以用任何方式偿还。

    见她如此戒备,封澔不由得微勾起嘴角,倏地把她拉进怀中控住她的腰,缓缓低头欲要吻她。

    “陪我一晚。”

    “不行。”

    “一次?”

    “不行。”

    “那你帮我?”

    “不行。”

    “吻一下总行了吧?”

    眼见着他的唇就要压下来,游月茹心急的用手挡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制止。“封澔!你不要这样!”

    封澔顿了顿,眉头挑起。“如果我强上你呢?”

    “你不是那种人,不然也不会等到今天。”封澔对她有兴趣,但绝没恶劣到用强的地步。

    很不幸她说对了,于是封澔松开她,敛起戏弄的表情,恢复平日的不苟言笑,整理着衣衫。

    “为施夜焰守身如玉吗?据我所知这几年他身边一直有位贴身女伴,姿色与背景都不亚于你,而且他这个年龄的男人……”他耸肩,没说下去。

    游月茹拿过他的西装外套和车钥匙递给他,露出浅而笃定的笑送他离开。关上门,游月茹环住自己靠在门板上,无力感像潮水一般向她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

    接下来的日子她频繁的往医院跑,辛婕的状态非常不好,几度游走于死亡边缘。更有一次心脏停止跳动长达三分钟之久,他们甚至以为辛婕已经死了,游月茹在那一刻觉得一直撑在她心里的东西轰然裂开一道缝隙,然后破碎,坠落。

    若非尚存一丝理智的皇甫澈拦着太子,他会将这里一把火烧成灰烬。以柔伤心的几乎昏厥,游月茹因为巨大的悲恸眼中干涩的一颗眼泪都流不出,附在辛婕耳边一遍重复“如果你走了,我会让你男人陪葬”。

    或许上帝也不忍心夺走这个女人的生命,或许辛婕真的听到了游月茹对她最致命的“威胁”,总之,她的心脏竟奇迹般的恢复跳动。生命力如女儿们对她的爱一样缓缓灌输到辛婕体内。

    监护室外四个人不曾离开半步,滴水未进粒米未食,直到医生告知辛婕脱离生命危险请他们放心。游月茹回到家里整个人如虚脱一般瘫在床上,半夜里发起高烧。施唯恩被她高烫的体温热醒,迷蒙着睡眼推醒她。“妈咪你生病了,妈咪!”

    游月茹软软的应声,又昏睡过去。施唯恩爬起来站在椅上接了凉水,浸湿了毛巾搭在她额上。换了几次水,仍然高温不下,施唯恩担忧的撅起小嘴,大眼中盈满水雾。

    “妈咪,你醒醒,妈咪不要死。”

    游月茹浑身没一点力气,意识都在游离,却不知怎么想起多年前她因发烧晕倒,被施夜焰照顾的情景。她记得那是夏天的午后,他坐在床边陪她输液,她在半睡半醒间看见阳光把那个男人俊美的轮廓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色,美丽的近乎不真实。

    如烟往事,让她一直高负荷的心脏,终于从麻木中感受到一丝疼痛,伴随而来的是种撕心裂肺却又无处发泄的思念。

    施唯恩清晰的看见有晶莹的液体从她眼角流淌而下,她不禁错愕,眸底的水雾越积聚越浓烈,最终化为同样清澈的眼泪涌出。她一手擦着自己的泪水,一手抹着游月茹的眼角。“妈咪你怎么了,妈咪不哭。”

    游月茹勉强睁着朦胧的眼睛,在一片水光中仿佛看见那个男人的影子,却在心里描绘着他的轮廓。“妈咪没哭,妈咪只是……太想念他了……”

    游月茹在高烧中再度陷入昏迷,施唯恩急的哭个不停,她想给秦贤和卓然打电话,可他们远在巴黎。她想起封澔可不知道他的号码。她怀里抱着水晶苹果蜷缩在游月茹身边,捂着小嘴压抑的哭。

    爹地,爹地你在哪里,妈咪要死了,小茶叶好害怕……

    正当施唯恩哭得抽泣时,游月茹的手机响起,她看也没看的接起对着话筒大声哭出来,“爹地,我要爹地……”


五十、叫我名字

    如果这不是梦,能不能叫一声,我的名字。

    ﹡﹡﹡

    经历过母亲由生到死,又死而复生,太子以为再没什么事可以影响到他。可此时他坐在这个小女孩对面仍旧不敢相信她存在的事实。烟点燃后就忘了吸,直到燃尽成一根完整的烟灰夹在修长的指间。

    游月茹尚未苏醒,一只手扎着输液管,而施唯恩就坐在她身边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个冷着脸的俊美男人。

    那一双和施夜焰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珠让太子头都炸开了。他蓦地捏起施唯恩的下颚,“你是哪里冒出来的小东西?”

    他手劲大,没轻没重的捏疼了她,施唯恩吃痛抓他的手腕,冲着他虎口张嘴咬下去……

    皇甫澈进门正好看见太子揪着施唯恩的颈后提起来,而这小丫头嘴里死死咬着太子的手不放。他上前接过施唯恩的身子,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却尽量耐着性子哄她松口。

    施唯恩吃软不吃硬,指着太子的鼻子凶道。“不准你伤害妈咪!我爹地很厉害的!”

    太子眉头蹙成死结,举着被她咬的血淋淋的右手。“再让我听到爹地妈咪这几个字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你敢!”施唯恩双手叉腰毫不畏惧的下巴一扬。虽然这个男人帮她把妈咪送到医院但不代表可以信任他,妈咪说过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

    “还没有我不敢的事。”太子冷冷嗤笑,作势就要过来,被皇甫澈推到一边。“她要真是月茹的女儿,你这不是找她跟你拼命呢么?”

    “她是施夜焰的孩子!要不是我打这个电话给月茹她到现在还瞒着我们!你看这丫头年纪!正好是他们分手时留下来的!还有那眼睛!”太子眼底充满暴戾,反观皇甫澈虽同样震惊却比他淡定多了,“生都生出来了,你还真想把她弄死不成?”

    “我是有这打算!”太子干笑,拳一握,牵动了被施唯恩咬出的伤。“原来是施夜焰和我作对,现在轮到他女儿,真是好笑。”

    皇甫澈看着施唯恩勇敢护母的样子不由得蹙眉深思,如果皇甫家容不下这个孩子,那游月茹要怎么办?得知此事赶过来的封澔不免被太子埋怨一番。

    封澔不以为然,只是放下句话。“你们家的事我不想掺和,不过再怎么说月茹名义上是我女人,我劝你不要打这小丫头的主意。”

    游月茹尚未苏醒,封澔想带施唯恩走,可施唯恩坚持要留在妈咪身边哪儿都不去。最后皇甫澈出面保证施唯恩的安全封澔才算放心,至少他认为皇甫澈比太子靠谱多了。

    ***

    游月茹次日醒来发觉自己身在皇甫家医院而女儿不知所踪,心下惶恐起来。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跑出来,站在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不知要去哪找。从护士口中得知是太子把她送来医院,脑子顿时嗡嗡作响,眩晕不止。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辛婕的病房,推开门,果真见到施唯恩趴在病床前皱着小一张精致的小脸凝视熟睡中的辛婕,而太子则在一旁双臂环在胸前,表情晦暗不明。

    太子淡淡瞥了游月茹一眼,皇甫澈则示意她来到里面套间。她的手冰凉,脸色惨白如纸,唇瓣微颤,一言不发。她还未退烧,皇甫澈脱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倒一杯热水给她。“我希望听到这孩子是你收养。”

    游月茹沉默良久,“她是我女儿,我生的,叫施唯恩。”

    ……

    “你当初离开就是为了把她顺利生下来?”

    “是。”

    皇甫澈喃喃重复“施唯恩”这个名字,轻易体会到其中含义,兀自笑了。“也只有你敢做出这件事,你让我,不,你让太子怎么接受她?”

    “孩子是我的,她不姓皇甫。”

    “可你姓皇甫,她父亲几次三番想要太子的命,你竟还给他生孩子。”皇甫澈顿了顿,坦白道。“婕姨出事,别说太子,就连我都无法这么算了,你心里知道叫你回来做什么,那天你已经猜到一些了不是吗?”

    游月茹自嘲轻笑,十指绞着。“不能动纪翎,因为是施家主母,不能动施夜朝,因为救过太子的命,可你们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想从施夜焰身上下手,你们觉得由我才能给他致命打击,是这样吗?”

    她一口气说完,话到最后眼里已然遍布支离破碎的光,让人无法,更不忍去直视。她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然生生把杯子捏碎,锋利的碎片刺进她掌心,而她毫无知觉。美丽的眼底仿佛侵染了她掌心流出的血,腥红得触目惊心。

    皇甫澈立即拉过她的腕,掰开她紧攥的手指。游月茹蓦地揪住他的衣襟。“告诉我,你们早决定了是吗?”

    “婕姨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差一点就过去了,当时只有太子一个人在,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在自己眼前的那种感觉我体会过,我能理解——”皇甫澈抓着她的手夹出她手心里的碎片,冲洗,消毒,上药,包扎,一系列动作娴熟迅速。

    “那我呢?我呢?你们有人为我想过吗?”游月茹带着浓浓的哭腔,颤着声线质问。“你们要我去害的人是我女儿的父亲!她不到两岁就知道要爹地,你让我以后告诉她是她妈咪杀了爹地?”

    “你和施夜焰会有结果吗?为什么非要执意把孩子生下来?施夜朝和太子是一路的,施夜焰若不肯放弃继承权他和太子永远站在对立面!他若肯放弃你们就不会分手!别告诉我你不懂!”

    “就是因为知道我才要生下她!如果我们没有未来,孩子会是我和他之间唯一的联系!”她知道除了施夜焰,她再无法爱上任何人,只有孩子才能给她面对人生里不再有他的勇气。

    ……

    皇甫澈顿时哑然,眸光闪烁不定,他忽然觉得无论是他和太子还是现实,对游月茹都太过残忍。

    她只不过是个女人,如何撑得起所有人的爱恨情仇。“爱情,真有那么重要?”

    “习鸢在Cosmo娶了婕姨后坚持把你生下来,因为她知道你是她爱过一个人的唯一凭证。澈,如果将来有女人肯为你生下孩子,一定不要辜负她,因为不会再有谁比她更爱你。”

    游月茹的话让皇甫澈长久的沉默下去。等她带着施唯恩离开,皇甫澈看着太子深陷阴影里的身影无奈的叹息。

    “她的话你都听到了,我不想逼疯她,你,忍心?”

    忍心吗……

    太子没应声,只是那之后他对此事再未提半字。

    辛婕身体一天天好转,皇甫胤会偶尔来看望她。他们之间话不多,辛婕大多安安静静,没有指责过他半句,也许是心中早已认命。出院回家她坚持换卧室,皇甫胤随她。分房了两个月之后,是他们的结婚周年。

    皇甫胤照例给她买了礼物,准备了精致奢华的烛光晚餐。辛婕并不觉得食物难以下咽,对于爱情和婚姻在二十多年里她已经看的很透彻,一切顺其自然。

    嫁给他的那一天她把自己放在他的掌心,就此搭上一生。爱情有时确实只是一个人的事,只要那个人肯配合着被爱也便够了。对于他和纪翎的种种,他从不说,她也从不过问。

    当晚辛婕躺下后皇甫胤来到她房间,动作很轻的上了床,把她纤弱的身子搂进怀里,轻轻吻着。辛婕有被视为珍宝的幻觉,皇甫胤知道她醒着,迟疑的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话。

    “那天我和纪翎其实什么都没做。”

    辛婕闭着眼轻轻点头,终究忍不住眼底一片酸涩,只因这是第一次听到他的解释,不管真假与否,他肯说,她便信。

    ***

    游月茹偷偷把施唯恩安排在T市的学校继续上学,她也能多在辛婕身边呆些日子。太子没再提过那件事,她的日子过的还算安稳。不久之后施夜朝回来T市,她心中便泛起莫名的不安。

    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很准,有一天派去接女儿放学的司机告诉她,施唯恩早一步被一个男人接走,她心中的不安像镜子一样破碎成片。接走女儿的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施夜朝,而她不敢想象是谁把施唯恩的消息透露给他。

    太子并不意外接到游月茹的电话,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赴死的绝望与凄凉,让太子的心狠狠的抽痛,像用力被一只手攥着喘不过气。

    “是不是我为你做的还不够……是不是,你真的想逼死我……”

    他听见话筒那边有飞往多伦多的登机提示,然后她挂断了电话。太子那时并不知道游月茹到底为他付出过什么、牺牲过什么。而日后等他终于得知皇甫胤对她所做的一切时,他深深庆幸自己今日的冒险决定。

    游月茹只身一人来到阔别四年的多伦多,这里的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安静的在机场等待,因为她相信自她踏入加拿大领土的那一刻已经有人在来接她的路上。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穿透她的衣衫,侵入肌理。她其实并未等多久,柏玮的出现是在她意料之中,他的表情和动作甚至有些仓惶狼狈。

    柏玮引导她穿过特别通道,远离人群,在空无一人的开阔场地停着一辆墨黑色的世爵,司机恭敬的立于一旁,冲着她这个方向的车门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她知道车里的人是谁,甚至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向他走的每一步都如坠云端,那般不真实。

    最后一步她忽然失去了见他的勇气,怔在那里好久好久,直到那一双大手野蛮粗鲁的把她扯进车里,车门砰然关上的同时,那个强烈而令她从未忘记过的气息一下将她包围,他的体温通过紧紧的拥抱瞬间传递给她。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霸道,给予她再熟悉不过的疼痛。

    施夜焰在黑暗中自后紧紧环住她的身体,唇瓣贴上她的颈,思念在无声中默默翻滚,卷走他们所有的理智。她的裙子被他一把撕开,他释放出自己忍耐了四年的欲望,毫无预兆的冲入她干涩的体内。

    他的唇瓣颤抖着,嗓音低沉嘶哑的像在哭泣。

    “如果这不是梦,能不能叫一声,我的名字……”

    游月茹的眼泪倏地汹涌而出,并非因为疼痛,而是对这个男人的、强烈到无法言说的爱意。


五一、他的女儿

    如果相爱不是为了在一起,那么,相爱又是为了什么呢?

    ﹡﹡﹡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手背,就像烫着了他似的,施夜焰掐着她的腰动作无比凶狠。

    司机在外面很是犹豫应不应该进去,柏玮看着车身晃动不禁摇头笑了,对司机一摆手。

    给他们点时间,四年,对于两个爱到骨子里的人真的太过漫长。

    车里,游月茹被他巨大的力道抱的喘不过气,更因他粗鲁的进犯一颗心都提起来,尖锐的吸气。施夜焰屏息,单手禁锢她的腰,唰的扯开她上衣,精致的扣子四处迸裂。

    嘴唇吻上她的皮肤,急切的吮着,她身上的料子被他三五下就毁成碎片,内衣解开松松的搭在身上,丝薄的底裤早已垂至脚踝。游月茹整个身子几近全裸的被他困在怀中。

    她的单薄与柔软越发激起他的破坏欲,施夜焰把她压制在车后座上强行破入她的防线……那是一种久违的紧致欲望,死死把他的欲望包裹着。

    他不顾一切的在她身后狠狠的折磨她……牙齿像兽一样撕咬着她的皮肤。游月茹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小动物似的呜咽。

    她疼,他知道她在疼,因为她的身子不住的颤抖,可他停不下来。

    “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忽然回来……”他咬着她圆润的耳垂,出口的字字句句仿佛都带着剧烈的压抑。

    “我——”游月茹只说了一个字,便被他堵住了唇。

    他想要她的答案,却害怕她的答案。她此刻说出任何话来都让他感到恐惧,所以宁愿不让她开口。急切的在她身上摸索,她每一处曲线都与他每一根神经末梢的记忆相吻合。

    他闭上眼睛,让身体去感受她的存在,却依然无法相信那个让他想念到夜不能寐的女人此刻正躺在他身下,脆弱的承受自己汹涌的无法控制的欲望。

    车内空间有限,她的身体被他摆成妖娆的姿势任他索取。

    她近乎痉挛的颤着,施夜焰扭过她的头深吻住,舌头钻进她口中与她的小舌起舞纠缠,呼吸之间她的气息让他越发理智尽失。

    “给我!小茹把你给我!知不知道我想你想的已经快疯了……”

    含着她的唇,施夜焰声音嘶哑的令她泪流不止,狂猛的摆动腰臀在她体内攻城掠地,感受狂风暴雨般的强劲快感。游月茹完全失去了自我,失去了语言,除了承受与流泪什么都不会。

    终于在他怀里,这个怀抱她用记忆在四年里描绘过千万次。她坚强的够久了,能不能让她卸下所有,痛痛快快的放纵一次。

    施夜焰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失控到这个地步,他忘了身在何处,忘了外面有谁,忘了问她为什么忽然回来,只想用做瑷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强占她的一切,以填补他心里长久的空白与空虚,用从她身上得到的快感去替换失去她的伤痛。

    任何语言在此刻全是多余,只有黑暗中翻滚的情欲与激烈的喘息可以诉说他们口不能言深沉到极致的爱情。

    终于再她体内释放了第一次,施夜焰趴在她身上胸膛剧烈的起伏,高潮的刹那他甚至以为自己会死。等他稍微平复下来,翻过她的瘫软的身子,蓦地低低笑出来。

    他竟然把她做的昏了过去……

    柏玮见车子的晃动终于停止,看了眼腕上的时间啧啧感叹,解禁一个禁欲四年的男人,真是太可怕了,他一盒烟都快抽没了。司机和他坐进车里,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笑。

    司机启动车子专心开车,不敢斜视。柏玮偷偷望了一眼后视镜,游月茹披着施夜焰的外套被他抱在怀里气若游丝的样子,要不是怕掉脑袋,他其实很想问问施夜焰,这女人……还活着吗?

***

    车子开回他的住所,施夜焰抱着她直接进了房间,砰然把门关上。一直守候着的小水连游月茹的正脸都没瞧见就被关在门外,原本兴奋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她怎么了呀?受伤了吗?”

    柏玮揉着她小脑袋按到怀里笑。“差不多。”

    “啊!伤在哪里,我要去看看她!”小水从他怀里挣出来跑房间拿小药箱。柏玮拖回床上动手解她的衣服扣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那俩人感染了,他特想激烈的做一场。

    “Eric会照顾她,你别多管闲事,先来照顾照顾我吧。”柏玮说话间就吻上小水粉嫩的唇,很快夺去她的注意力。

    他敢打赌游月茹伤到的地方Eric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看。而且现在谁去敲他的门铁定被他一枪崩了。

    ***

    施夜焰把昏迷中的游月茹抱进小水早放好热水的浴池内,她身子软软的被他抱在怀里,白皙凝脂似的肌肤到处留下他的吻痕指印。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蝶翼一样铺下来,嫣红的唇瓣有些红肿,那是他的杰作。

    让她趴卧在自己身上,分开她的双腿胯坐在腰间,施夜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吻雨点似的落在她额前,脸颊,鼻尖与唇上。

    不是梦,不是梦。这个女人真的在他怀里,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柔软温热与紧致。体内残留的快感仍旧在跳跃,施夜焰下腹灼热,欲望轻易苏醒过来。捏着她的下颚吮吻她的唇,已经释放过一次,这回他不急,而是像品尝盛宴一般细细品尝她美妙的身体。

    游月茹在恍惚之中觉得身子飘轻,胸前好痒,一双大手在她身上摸索,双腿之间一个火热的硬物危险的顶着……她勉强掀起眼帘,在朦胧的水雾之中,看见施夜焰俯首于她双峰间……

    “嗯……”她不自觉的挺起身子,恰好把自己更加送给他享用。

    游月茹向后仰着头,长发散乱于肩膀,湿湿的贴在身上,白的身体与黑的发丝越发令她妖娆惑人。她不时轻颤,开合着唇瓣像缺水的鱼一般喘息。

    她纤弱的腰不安的扭动,原本撑在他肩上的手无力开始本能抚摸他的身体。

    四年不近女色,施夜焰几乎快忘了这是什么感觉。等两人再无法忍耐之时,他才重新将自己埋进她体内,用尽全力让她在欲望的浪潮中颠簸迷失,直至最终攀越极限。

    可这远远没有结束,这只是漫漫长夜的一个开始。施夜焰将战场从浴室转到卧室,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在她身上做了整晚,天蒙蒙亮时他不知第几次释放出,然后倒在她身边,紧紧把她圈在怀中,沉沉的闭上眼睛。

    他问自己到底有多爱这个女人,明明发誓要把她一辈子禁锢在身边却放开她四年之久。这四年里比之前寻找她那八年更要艰辛百倍,没人知道他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已经被长久的分离和思念践踏得几乎尸骨无存。

    即便如此他却从未有过放弃爱她的念头,哪怕一次。就在他终于到了承受边缘的时候,她却忽然回来了。不管这是否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还是可怜他一片深情,施夜焰知道自己再也放不开她了。

    不管与谁为敌,不管她是谁的姐姐,谁家的长女,他施夜焰都要与她生死同衾。

    如果相爱不是为了在一起,那么,相爱又是为了什么呢?

    ***

    游月茹几乎睡死过去,再醒来时都已不知今夕是何夕了。费了好大气力才让自己的神智苏醒过来,睁眼怔怔望着天花板。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又记不起身在何处。头很痛,身子很痛,双腿之间更痛……

    早醒来的施夜焰就躺靠在床头清明的眸子注视她可爱的一举一动。

    游月茹吃力的撑起身子环视四周,唇瓣惊讶的微张。

    “想起来自己在哪了吗?”一个性感男性声音蓦地在她身后响起,游月茹倏地回头,双眸顿时瞪圆,小嘴张开的更大。

    她吃惊的样子太诱人,施夜焰忍不住把她揽进怀里给了她一个标准的焰式热吻,吻得她气息不匀才放开,若不是她的身体此时已无法再禁受得住欢爱,他一定要将运动进行下去。

    抵着她的唇瓣,直视她漆黑的瞳仁,随后就发现她眼里慢慢蓄起氤氲雾气。

    “想哭就哭,别这么忍着,我看着难受。”施夜焰轻抚她的脸颊,声音温柔的都不像他。“小茹,哭出来,这儿只有我们俩个人,懂吗?”

    如果这世上会有谁轻易看穿她的伪装坚强和强颜欢笑,这个人一定是施夜焰。游月茹缓缓环住他的颈子,头埋在他颈窝里,从压抑的呜咽到最后终于大哭起来。

    她无所顾忌的放声哭着,而他无可抑制的无声笑着。

    情到深处,有时语言真是多余的。施夜焰明白她和自己一样,无论现实有多难,内心深处从未改变过对彼此爱的坚持。

    施夜焰顺着她抽泣的脊背,以最宠溺的姿势把她抱在怀里,享受这一刻难得的美好。“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从未从她口中听到过一句爱他。

    ……

    游月茹僵了一下,随后猛的撑起身子,一脸惊慌的看他。“……女……儿!”

    施夜焰怔了,他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哪两个字,眉心却狠狠一跳,扶着她双臂的大掌不自觉用力。“你说什么?”

    “女儿……救救她……”游月茹傻了一般双目防空,她竟然犯下这么大失误,怎会忘记为何来加拿大!施唯恩在施夜朝手上每多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

    “谁、的、女、儿!”施夜焰一字一顿,不敢置信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眸中的琥珀色已迅速染成一片黯沉。

    “我们的女儿被你哥劫走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来找你的!”她回过神来,眼中充满懊恼自责,恍然失措的掩着唇。“施夜焰你要救救她,那是你的孩子!”

    施夜焰真真的愣住了,大脑有一刻是停止运转的。她说出的每个字在他脑里放大无数倍在旋转,最后归结为一句话。

    他有一个女儿,而她现在在施夜朝手里……

    ……

    他的心来不及狂喜便开始无限下沉,仿佛瞬间坠入无底深渊。他从没有过此刻这般慌乱惶恐,他不记得自己调遣了哪些部下,做了哪些安排,甚至上车时一脚蹬空险些摔倒。柏玮相对来说镇定多了,扳过他的肩一拳击在他小腹上。

    “你还行不行?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你还能救的了谁?”

    “我——”施夜焰刚要说话,怀里的手机骤然响起,而他看清来电后竟迟迟不接。柏玮瞥到屏幕上的名字是施夜朝,迅速替他接通。

    也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柏玮沉着脸把手机递给他。施夜焰动作有些发滞接过手机放在耳侧,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女孩脆生生童音。

    “爹地!”

    施夜焰的心蓦地被揪紧,眸中有复杂难解的情绪在翻滚。他还未作答听筒里便换成一个他听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的声音。

    施夜朝话中带笑,似乎心情不错。

    “Eric,你女儿真漂亮,和你女人缠绵够了的话,就一个人过来看看吧。”


五二、艰难选择

    只是此刻,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特别的……恨他。

    ﹡﹡﹡

    施夜朝收了线,离施夜焰最近的柏玮耳力极好,自然听到施夜朝的要求。他脸色更沉,“你不会真要一个人去吧?”

    游月茹抓着施夜焰的手腕,仿佛他是根救命稻草。“带我去!”

    施夜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慌乱消失殆尽,只剩一片可怕的平静。他蓦地扣住游月茹的颈俯身吻下去,嗓音暗哑。“你真的……给我生了个女儿?”

    他仍旧无法从震惊中缓过来,抵着她的唇再次确认。

    “她有双和你一样的眼睛。”游月茹泪眼婆娑的祈求他,“施夜焰,千万别让她有事……”

    他的女儿,一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眼睛的女儿……

    施夜焰眸色一凛,横起手刀劈在她颈后,游月茹没有防备的晕过去。施夜焰接住她下滑的身子往柏玮怀里一送。“看好她,不要让她离开这里半步。”

    “Eric!”柏玮一惊,立即阻止他,挡住车门。“你疯了?”

    “这是命令,闪开。”

    “去你的命令,你命都要没了还拿什么令我!”柏玮的口无遮拦让一向听命行事的小水吓得半死。施夜焰则一反常态不怒反笑,拍拍柏玮的肩。“那我和你打个商量,替我照顾她一会儿,等我回来就把小水从暗堂除名,如何?”

    小水惊讶的掩唇吸气,水水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柏玮表情一滞,面色在瞬间千变万化。施夜焰趁机坐进驾驶室启动车子如离弦之箭一般绝尘而去。

    小水跑到柏玮面前揪着他的领子。“你快追啊!怎么能让焰少单独去!”

    柏玮低头看了眼这个急得跳脚的小女人,暗自腹诽,Eric,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就立马卷铺盖辞职!

    ***

    施夜朝和他的住所分别在城市两端,施夜焰把油门踩到底以惊人的速度穿梭在车流之间。这一路上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但他坚定的只有一点,搭上性命也不会让女儿出事。

    此时此刻,施夜朝正在悠闲自得的坐在自己家花园里,嘴角噙着一丝玩味,左手上缠着条小指粗细的小蛇。施唯恩就坐在他身旁,睁着一双清明的大眼盯着他手上的小蛇。看不出半点恐惧,甚至还带着些许兴奋表情。

    “你不害怕?”施夜朝不禁问道,施唯恩眨眨眼,“我可以提个问题么?你是打算把它养大然后再吃掉?”

    “……”

    “唔,我记得除了清炒,还能拿来炖汤,味道很棒的喔,还可以……”施唯恩蹙眉思索,片刻后眼睛一亮。“啊,还可以排毒!”

    卓然曾带她去偷吃过野生眼镜蛇,告诉过她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施夜朝很无语,她沾沾自喜的样子让他哭笑不得,“这个不是养来吃的,是玩的。”

    没想到施唯恩听了腾地一下直起腰板,眼里发出近乎崇拜的光。“原来真的是小宠物呀!”

    “……”

    “它有名字吗?”

    “……没有。”

    “唔。”施唯恩踌躇了会儿还是开了口。“Uncle,我能摸摸它么?我保证会很小心的!”

    ……

    当施夜焰经下人指引来到花园,一眼看见施夜朝身旁背对向他那个瘦瘦小小的小人儿时,纵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仍然在那一刻呼吸一滞。

    那小女孩穿着一袭雪白的小裙子,半长的头发在头侧扎个小辫,紫色的缎带随着发丝垂下。分明那么小小的一枚,却带给施夜焰无法形容的冲击力,无论是视觉还是心理。

    他无声的,缓缓的向她走近,甚至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好像在眼前的只是幻觉,会随时消失。

    他这个样子施夜朝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禁浅笑,这场面还真是真有趣。施唯恩的注意力完全被手上的小蛇吸引,一点都没发觉身后那道视线。

    “好玩吗?”施夜朝摸着下巴问施唯恩,而视线却在施夜焰身上。

    “嗯!”施唯恩点头,双手捧着小蛇小心翼翼的还给施夜朝。“谢谢Uncle!”

    “可以送给你。”施夜朝很大方,而施唯恩毫不犹豫摇头拒绝。“妈咪不喜欢这个。”

    “喔,那你妈咪喜欢什么?”

    施唯恩嘻嘻笑了下,小手捂着嘴巴。“妈咪喜欢爹地。”

    施夜朝轻笑,下巴向她身后示意。“看你身后,是不是这个人?”

    “咦?”施唯恩没防备的回头,赫然发觉身后几步之外站着一个与施夜朝气质截然相反的男人。他逆着光,施唯恩不由得眯起眼睛,在看清他的容貌时她原本轻松的表情褪去,扬着的嘴角一点点落下,粉嫩的小唇瓣紧紧抿起,眸里盈起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称的复杂光芒。

    人有时候很奇怪,愿望明明许下很久很久,而真正实现的时候之前所有的期盼与该有的兴奋却莫名被遏制,反而心中平淡入水。施唯恩在此之前幻想过无数次和爹地见面的情景,不外乎第一时间扑上去哭喊爹地,告诉他,小茶叶和妈咪是多么多么的想念他需要他。

    只是此刻,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特别的……恨他。

    施唯恩默默的头一偏,不去看他。

    施夜焰因她这个小小的举动,喉咙蓦地一紧,整颗心都揪起来。他想上前去却被施夜朝的人伸手拦下,施夜朝兴味一笑,也很吃惊施唯恩的举动,他收起小蛇抱过施唯恩。

    “知道他是谁?”

    施唯恩垂着头不说话,乖乖的任由他微凉的手指摸着自己的小脸蛋。心里不由自主在想,爹地的手,应该是暖的吧。

    一定是暖的,妈咪说过的。她这么想着想着,眼里忽然就湿润起来。

    “看来你女儿似乎不太喜欢你。”施夜朝做出一个很遗憾而挑衅的表情,让施夜焰在那一刻愤怒至极。但他不敢冒然上前,施夜朝的本事他了解,包括他此时看似无害外表下的冷酷无情,与暗藏其中的暴戾都在向他无声的宣告,他可以随时取了他女儿的性命,让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把她放下!”施夜焰双拳紧握,手背青筋突起,狰狞可怕。

    “不要用那种口气和我说话,我并没伤她分毫。”施夜朝把玩着施唯恩的小辫子,“真没想到游月茹竟然偷着给你生了一个孩子,还是在你不要她的情况下,这女人对你还真是情深意重,对了,久别重逢的感觉如何,看你的样子昨晚应该过的很愉快。”

    “你想怎样直接说,不要和我说这些没用的东西。”施夜焰向来直接,很少把时间浪费在虚伪的寒暄客套上。施夜朝沉吟片刻,让手下带着施唯恩到边上去玩。

    施夜朝敛起笑意,一抹阴冷染进眸中。“在我的印象里,你从没正面叫我一声哥哥。”

    施夜焰嗤之以鼻,不屑冷笑。“有什么必要,你我之间所处的向来不是兄弟立场,只是对手,你能否认?”

    施夜朝并不否认,两人都是极为注重权势,要强,不服输,在他们的观念里只有唯一胜者,谁也不愿屈居人下,尤其对象是有着相同血脉的亲兄弟,相互较量几乎已成本能。

    施拓辰明确表示想要退位让权,在施夜焰实力重新崛起的今日,谁有资格成为施家最后掌权者已太难分出胜负,两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迟早要有一个人毁于另一人的手中。

    那不仅仅是输掉权利,更是输掉信仰与自尊,没人能接受这样的失败。施夜焰不能,而他更不能。

    “Eric,已经跟我斗了二十多年,你不觉得累吗?”施夜朝起身来至他面前,直视他充满暴戾的双眸。看见他,就像看见另一个自己,那种感觉非常奇妙。

    “你要是累了就说一声,我可以手下留情给你休养生息的时间。”施夜焰勾唇嘲讽着。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有多在乎游月茹,不管你隐藏的多深,这四年你过着怎样的生活我看得一清二楚,现在你又得到她了,经过昨晚你觉得自己还能再放开她吗?尤其你们之间还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

    “这和你无关,你到底想说什么?”施夜焰非常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一切的感觉。

    施夜朝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深沉而肆意的笑开。“我想让你,放弃继承权,离开施家。”

    施夜焰倏地眯起眼眸,“如果我说不呢?”

    “可以,那我只有现在就杀了你女儿和你女人。”施夜朝话音刚落,太阳穴便被一根冰凉的枪管抵着,施夜焰食指虚扣扳机,随时都可以让他一枪毙命。

    “你试试!”施夜焰眸中露出凶狠至极的光来,而施夜朝只微微一笑,“你应该知道,在你拿枪指着我的同时已有数支枪瞄准你女儿的心脏,不信的话,你也来试试。”

    施夜焰稍微一闪神,就在这个时候,施夜朝趁机侧头躲开枪口,手肘快速击向他,另一手握住他的枪手指灵活一动瞬间卸下弹夹,闪身避开他挥来重拳。

    与此同时,他身边一片拨枪声,一转眼已有不下五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施夜焰的要害。

    施夜朝扬了扬弹夹,一粒粒退出子弹扔到地上。“你有机会干掉我,不过很可惜现在机会没了,而我只需一个命令……”他将目光落到不远处的施唯恩身上。“那么鲜活美好的小生命就会在你眼前消失,你才刚见到她几分钟而已。”

    施夜焰周身无法抑制的散出剧烈骇人的杀意来,双拳捏的咔吧作响,全身的肌肉纠结而起,蓄势待发。“施、夜、朝!你没资格动她!”

    “资格是什么东西,Eric,我坦白告诉你,我们之间今天必须要做一个了结。两条路给你,一,放弃继承权,永远离开施家。二,咱们继续斗下去,代价是看着你最重要的两个人死在你面前,第一个就是你女儿。别怪我心狠,更别觉得我下不了手。”

    施夜朝脸上有残忍的笑意,在他的怒视下从怀中掏出随身配枪,装上消声器,然后对准他腹部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短促的噗一声。

    子弹近距离射入施夜焰体内,强烈的剧痛瞬间袭来,甚至闻得到皮肉烧焦的可怕味道。

    施夜焰手捂伤口眉头都没动一下,目光却已变得吃人般的腥红,那是一种要将人挫骨扬灰的眼神。

    施夜朝敛起笑意,将枪口瞄准不远处毫不知情的施唯恩,浮上嘴角的是施夜焰从未见过的凌厉狠毒。

    “走,还是留,给我答案,就现在。”


五三、谁是赢家

    因为什么都想要,所以,才什么都得不到。

    ﹡﹡﹡

    “走,还是留,给我答案,就现在。”

    施夜朝那双和施夜焰同样的琥珀色瞳仁中布满阴狠,右手中银色冰冷的枪紧握,枪口对准不远处背向他们毫不知情的施唯恩。

    此刻已怒极的施夜焰周身散发的滔天杀意,恨不得用目光吃了他。“你是想把你我之间最后一点手足情分毁掉吗?”

    这话换来施夜朝一记嘲讽的轻笑。“就如你刚才所说,我们不存在这种东西,施家的一切原本就该属于我,你的出生不过是个意外,我不否认你的实力,如果你野心不是这么大,或许我还能容你,陪你玩了二十多年的家家酒也该够了。”

    施夜焰咬牙切齿,腹部枪伤剧烈的烧灼感让他额上开始沁出薄汗。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可施夜朝手上的筹码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怎能坐视不理!

    “别和我逞强Eric,只要告诉我你的答案,是要放弃施家的一切,还是放弃她们母女,说实话你女儿确实很可爱,如果成为你和我争权夺势的牺牲品真是太可惜了。”

    “你以为用这个就可以威胁到我?”

    “威胁不到是么?”施夜朝直视他的眼,极其残忍的扯扯嘴角,在他的怒视下蓦地轻勾食指对着施唯恩扣下扳机——

    消声器里传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枪响。

    ……

    施夜朝手下包围在他四周,以他的角度看不见那边的情况更无法得知施唯恩的生死。可施夜焰的心因这一枪瞬间停止跳动,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刻,他像失控的兽以闪电般的速度曲肘击向离自己最近的人,大掌铁钳似的扣住那人的脖颈截下他的枪,武器落手时枪口正对施夜朝的眉心,毫不犹豫的开枪——

    整个过程前后不足两秒,当真迅速的让人来不及反应。然而施夜焰仍旧在电光火石之间察觉到异常,这枪的重量有问题。他不用过多思考,马上知道了答案。

    扳机扣下,只有清脆的咔声却没有子弹射出,手腕翻转查看枪尾,眸色顿时黯沉如墨。

    这支枪,没装弹夹。

    被他制服那人忽然击在他腹部中枪处,剧痛让他手一松,那人趁机挣脱他的束缚同时手臂扬起。施夜焰余光瞥见一抹冷白的光向自己颈部袭来,本能的灵活侧身,头一仰躲开致命一刀,却未躲开锋利的刀锋。

    左下颚至唇边传来一阵刺裂尖锐的疼痛,温热腥咸的血跟着涌出。

    他来不及再有动作便被一拥而上的多人控制住,纵然他身手再厉害也无法在身中一枪的情况下以一敌众。

    施夜朝缓步踱至他身前,目光淡然,语气冷漠。“可惜了小丫头,我枪法很准,没给她罪受。”

    “你想毁我为什么不在四年前!”施夜焰双目一片慑人血红,忍着身体的剧痛与失去女儿的悲恸,紧攥的双拳不住颤抖。他没想到施夜朝真的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下杀手,这女孩是他才刚相见的女儿。

    “那时你正一无所有,我毁你还有什么乐趣?”施夜朝微微牵动嘴角,指腹扫过他下颚的刀伤,抹出一片血迹,又用纸巾擦掉。“不过就算四年后的现在,你似乎依然什么都没得到,知道原因么?”

    施夜朝就着那张纸轻拭去施夜焰脸上的血流如注,“因为你太贪心,权利地位成就爱情,你每样都不想放弃,什么都想要,所以直到现在什么都得不到,因为你对权势的执着放弃过她一次,现在又害死了这么可爱的女儿,你以为游月茹还会和你在一起?Eric,对凡事势在必得,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施夜焰的心上,以至于他脑海中在接下来只有那一句话反复回响:什么都想要,才什么都得不到……

    难道他错了吗?他坚持的信仰与爱情,他的不放弃,原来竟是个错误?

    施夜焰几乎将牙齿咬碎,“我现在只对一件事志在必得。”

    “杀我么?”施夜朝不以为然,从下属手上接过施唯恩,她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的恬静模样,手臂自然垂落。不可否认她遗传了父母的优秀基因,尤其是精致的五官,漂亮纯净得像个小天使,可以预见成年之后必然是一位倾城尤物。

    施夜焰喉咙猝然一紧,无法抑制的哽噎,喉结压抑的上下翻滚,眼底一片惊人痛楚。他和女儿之间甚至没有过一句对话,只在电话里叫过他一声爹地,他还不曾抱过她,不曾给过她一丝一毫的父爱……

    施夜朝举着施唯恩胳膊,让她温温软软的小手在施夜焰脸颊上蹭了蹭,随后看见施夜焰蓦然睁大双眸看着她均匀起伏的胸口……她竟是有呼吸的!

    施夜焰不敢置信的瞪着施夜朝。

    “她只是晕过去而已。”施夜朝冷冷哼笑,当着他的面再次举枪对准施唯恩的心脏。“我最后一次要你的答案,Eric,这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施夜焰,你可以选择你的名利权势,可以不要我和女儿。”

    施夜朝身后蓦地传来游月茹饱含恨意的声音。

    游月茹红着双眼从施夜朝身后走出,但令施夜焰更诧异的是跟在她后面的,唇边噙着一抹玩味笑意的太子。“嗨,Eric,怎么让自己这么狼狈,看样子伤的不轻啊。”

    施夜焰双眸骤然眯起,视线在他们几人身上扫了个来回,最终落在游月茹身上,缓缓开口。“别告诉我这阴谋你也有份。”

    太子只是笑并不表态,不承认也不否认。

    游月茹上前直接甩了施夜焰一巴掌,“你竟敢扔下我一个人来!是不是以为自己强大到能处理好所有的事?那为什么还会伤成这样?”

    然后还不等他开口,游月茹猛的扑进他怀中紧紧搂住他,眼泪唰的留下来,顺着脸颊流进他颈窝。

    “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理解你,四年我等了,十四年,四十年都无所谓,我相信你没忘了你的承诺,我会一直等你想娶我的那一天。但你记住,如果女儿因你而死,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游月茹说这话时声线有些打颤,却异常坚定,不由得把施夜焰的意识带回到几年前他们最后一次欢爱的晚上。这个女人娇娇柔柔的在他怀里,纤细的身子承受他的一切。

    「小茹,如果真怀孕了,就生下来,我娶你……最好是个女儿。」

    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他想娶的女人。他确信自己不是说说而已。或许就是那一晚他在她身体里埋下一粒种子,或许更早,他不得而知。他以为这四年里他才是那个被思念折磨最深的人。他历经千辛万苦让自己恢复实力东山再起争权夺势想要成为最终的胜者,那样才能给她全部,却忘了他想给的未必是她真正想要的。

    她独自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为了成就他所谓的理想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耗费在无尽的等待中,能够支撑她的不过是他一句娶她的承诺。

    原来真如顾落所说,该是他的女人会在原地等他。施夜焰忽然觉得自己是最愚蠢私自的人,他的自大自负自我,他的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他对权力的执念带给两人太多太多无法弥补的创伤。

    太子对游月茹一番话嗤之以鼻,不屑至极,过来拉开她就要走。“一晚上还没亲热够?跟我回去,那臭丫头的生死听天由命吧,他要是会选择你们母女刚才就不会让施夜朝开那一枪,你再爱他又怎样,比不过男人对权势的追求。”

    太子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扯下领带缠住她的嘴,单掌抓着她的双腕。游月茹哪里肯走,却抵不过太子的力气,她剧烈的抵抗让太子越发不悦,只能将她打横抱起来。

    “施夜朝,想怎么斗随你们,孩子既然姓施那我也不想管,但这女人是我皇甫家的人,我不想她参与进来,从今天开始她和施夜焰彻底一刀两断,再无关系,我想你不会有意见吧。”

    太子话说得语气虽轻松,语意却重。施夜朝思忖片刻,颔首放行,再看向施夜焰,眸中全然嘲讽。“Eric,我可有说错,你什么都得不到。”

    游月茹哭得压抑,眼中的绝望倾泻而出。太子知道她有多割舍不下,但不曾停下离开的脚步。他下巴搁在她发顶,轻声低语,眸里散出点点不易察觉的怅然。

    “不要恨我,月茹,男人肯为你争取所有还不够,如果他做得到为你放弃一切,我现在就叫他一声姐夫。”

    有些话真是不能说得太早,太子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施夜焰坚定而决然的声音传过来。

    “太子,留步。”

    ……

    太子略显诧异的回身,只见施夜焰对施夜朝扯扯嘴角。

    “施夜朝……你赢了,施家,包括我拥有的任何东西,你想要全拿走,除了我的女人和孩子。”


五四、情深意重

    不知此生还能用什么来偿还这份情深义重。

    ﹡﹡﹡

    施夜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坚定而落寞的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腹部枪伤传来的剧痛没让他弯下脊背,而他的头却是微垂着,额前冷汗流淌至下颚混着血水扑簌落下,嘴唇因失血过多开始泛白。

    气氛一瞬间很安静,似乎没人相信他真的放弃了一切,只为女人和孩子。

    尤其是游月茹,有些发怔的目光盯在此时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男人侧脸上,心中有什么东西涨涨的酸酸的像要涌出来。

    “还要我重复一遍么?”

    施夜焰眼底是一片深邃斑驳的碎光,半自嘲半讽刺的看着施夜朝。“你赢了,我退出施家,什么都是你的,我只要女人和孩子,这样够了么,满意了么……哥。”

    那一声哥唤出,施夜朝眸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划过。他沉默,薄唇紧抿,收起枪,示意手下人放开对他的钳制,低头瞥了一眼昏迷中的施唯恩,心中竟然泛起点点苦涩。

    真可惜这小丫头没听见这句话,明明那么想见到爹地,真见到了却开始闹别扭。

    施夜朝扯起嘴角露出抹胜利者的笑容,把施唯恩抱到施夜焰面前。“别担心我会赶尽杀绝,我可不想你女儿长大了来找我报仇,我们相处的还不错。”

    施夜焰没言语,垂下眸子,注意力全在施唯恩身上。他缓缓的伸出双手竟是微微颤着的,像是不知如何抱孩子,迟迟没接过她。

    他身上手上大片大片的血污,而施唯恩一身雪白的小裙,童话般的小公主一样真真切切的在他眼前,纯净,美好,一尘不染的让他自惭形秽,让他胆怯,生怕自己玷污这份美好却又矛盾的充满希冀。

    他踌躇而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在施夜朝眼里分外刺眼,“又不要了?你不介意的话我收来做干女儿好了。”

    施夜焰狠狠瞪他一眼,把女儿抱在怀中。那么柔软小小一枚小生命,稚嫩的眉眼很轻易看出几分与游月茹相似的精致。

    他喉咙发紧,强压下哽咽,双手托着她轻揽入怀。这个小东西是他的女儿,小小的身体里流着他的血,她浅浅的呼吸轻吹在他胸口,却无疑带给他心中巨大的悸动。

    什么权势,什么地位,包括身体上的痛楚与此刻心窝处这一份满满的温暖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刚才还存留一分不甘心,那么现在他庆幸自己的决定,放弃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却得到了更珍贵的。

    或许施夜朝说得对,他什么都想要,才什么都得不到。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失去会放弃任何东西,对凡事的太过执着蒙蔽了他的心,竟连最简单的得失取舍都分辨不清。原来四年前他的选择就错了……

    时间证明了他对游月茹的爱情,却也让彼此承受了生命中最难承受的爱而不得。他真是个自以为是的笨蛋。

    太子眸中暗藏着高深莫测,面上却是不耐烦。“Eric,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施夜焰敛下心绪,深深的吸气。“太子,我知道你对我暗杀你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倘若你要报复回来就请便,我只一个要求,把她留下。”

    太子笑了,“要求?我以为这是请求,抱歉,我不答应,你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还拿什么来要求我?”

    游月茹一听顿时愤怒的挣扎起来,太子也不看她,暗自收紧双臂把她困在怀中。

    “以前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不过月茹和你,不会有以后,孩子就当是个纪念物,你养着吧,那么,再见。”

    说罢太子不再多言一句,更不顾游月茹疯了似的捶打挣扎转身离开。

    直到坐上回国的飞机,太子一直捆着她的手脚堵着她的嘴不让她说话,任由游月茹拼命的踢腾。等她终于耗尽了力气安分下来,瘫在那里剧烈的喘着,太子捋顺她凌乱的头发,擦干她的眼泪,为她盖好毯子。

    “睡会,一觉醒了就到家了。”

    游月茹死死的瞪着他,美丽的双眸几乎喷出火来。太子不以为然继续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唇边扬起一抹别具深意的笑意。

    好吧,算他耍赖一回,不过如果不出意外,这声姐夫迟早还是要叫的。

    施夜焰,你若有本事就来我这把她抢回去,没本事的话,那就别怪我把她嫁给别人了。

***

    两天后的深夜,病房里,施夜焰蓦地睁眼从昏迷中苏醒,几乎是在苏醒的同时,他的意识瞬间回到晕倒之前的那一刻,他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将游月茹带走而无能为力。

    他反射性起身,腹部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重新跌回床上,额头迅速沁出冷汗,手捂伤口暗自调整呼吸咬牙熬过这一波疼痛。

    忽的一只温软的小手覆在他额上,为他小心翼翼的擦拭汗珠。

    施夜焰一怔,这才发觉施唯恩穿着睡衣跪在他身边,小嘴紧抿,眉头紧蹙的盯着他看,眼中的担忧表露无遗。

    他眨了眨眼,似乎还不能适应她的存在。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儿,他才回过神来。

    “你……”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嘶哑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施唯恩马上拿过杯子,用小勺舀出一勺水喂进他嘴里,而施夜焰整个过程只会愣愣的张嘴配合。

    施唯恩放回杯子重新乖乖的坐到他身边,施夜焰的目光一直没从这个小人儿脸上移开过,他慢慢伸过手来,轻轻碰触她的柔嫩的小脸。

    “你叫什么?”

    施唯恩挣扎了下,“施唯恩,妈咪平时叫我小茶叶。”

    施夜焰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湿了眼眶,嘴唇颤抖。“施……唯恩……”

    施唯恩见他眼中闪着水光,连碰触她的那只手都在颤动,眉头蹙的更紧。“爹地还在痛痛?”

    一滴眼泪倏地从施夜焰眼角滑出来,她话中不经意的两个字让他的心蓦地一缩。“能不能,再叫我一次?”

    或许是感受到他声音里的隐忍与期盼,施唯恩的嘴角缓缓的垂下然后又撅起来,那双和他极其相似的瞳仁中盈满氤氲水雾,抽抽小鼻子猛的扑到他怀里,小手握拳胡乱在他胸前捶打。

    “不要不要!爹地不喜欢小茶叶,小茶叶讨厌爹地!哇——”施唯恩再也忍不住把一直以来积攒的委屈与想念一齐发泄出来,哭得惊天动地。在外间休息的柏玮都被惊醒了慌忙赶过来,见此情景才长吁一口气悄悄退出去。

    这或许是施唯恩哭的最凶的一次,她的指控与委屈让施夜焰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自责与愧疚。

    “对不起……爹地没有不喜欢你,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不会……对不起……”

    他知道如何安慰一个女人,却不知道如何应付自己的女儿。施夜焰手足无措,笨拙的拍着她的后背,又不敢使劲,她那么小,那么软,生怕一个不注意伤着她。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无助,他轻轻抱着怀里哭个不停的小人,亲着她的发心耐心的哄。“不要哭小茶叶,乖,原谅爹地。”

    “不要原谅,小茶叶讨厌爹地,呜呜……”他的纵容让施唯恩越发无法无天起来,甚至有些享受,她是有爹地的孩子,终于可以像别的小孩一样在爹地面前撒娇甚至为所欲为。

    施夜焰嘴角无声勾起一抹苦涩而满足的笑意,女儿哭闹之中那一份别扭与娇蛮像极了游月茹,简直就是她的翻版。

    这样一个夜晚,他心中涨满了说不出的情愫,像无形的波浪一波一波冲击着他的心房连带他内心深处每一个角落。

    那个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孩子,一个与她那么相像的女儿。在不知他们的未来在哪里时,她独自完成了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梦想。

    她的勇敢与坚定,让他深深为之折服,他不知此生还能用什么来偿还这份情深义重。

    小茹,如果此刻你在,我只想对你说,我一生里做的最正确三件事,就是遇见你,强占你,爱上你……

    ……

    那之后施夜焰仿佛换了一个人,收敛了他与生俱来的暴戾之气,更出乎所有人意料安安心心的养伤。柏玮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他脑子也被打坏了,不然怎么会只吩咐他去查游月茹的近况而不见他做任何行动的准备?

    他有时会摸着下颚至唇边上那道疤痕,眉宇间纠结起不易察觉的怅然,然后抱着女儿问。“爹地是不是很可怕?”

    施唯恩重重甩头,在他怀里窝成小小的一团,张开手臂尽力环住他。“爹地最帅,小茶叶和妈咪最喜欢爹地!”

    施夜焰淡淡的笑,搂紧这个小小年纪就已懂事的女儿。

    “爹地,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妈咪?小茶叶想妈咪了。”

    “乖,不会太久,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小茹,耐心的等我。我以生命保证,再见面时,再也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

    另一边,从回国那天起,游月茹便被太子锁在皇甫家老宅里派人多人二十四小时看守,连房间都不许出,阻断她与外界联络。辛婕几次劝说也无济于事,似乎除了皇甫澈谁也不懂他的用意。

    三个月后太子把数本杂志递到她眼前。“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西式的吗?”

    每本杂志上醒目的大标题让游月茹愤怒得全身发颤,咬牙切齿。“你这么做什么意思!谁说我要嫁给封澔!”

    太子无耻一笑,“我说的。”

    “我不同意!”

    “我没在征求你意见,只是来通知你,做好当新娘的准备。”

    “皇甫律!你究竟想要怎样!”游月茹怒不可遏的揪着他领子,双目通红。

    “至于这么大反应么,联姻这种事多普遍,再说原本你和封澔名义上也是交往关系,结婚没什么不妥。”太子拨开她的手,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喜事将至。

    “你做梦!”游月茹把手里的杂志统统狠狠摔过去,却被他轻易躲开。太子弯身拾起,看着上面刊登的俩人的照片,勾起嘴角。“封澔不错啊,不是有过调查他是千金名媛们最想嫁得的男人之首么,和你多般配,劝你趁早把你脑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丢了,安心听我的安排。”

    游月茹心中刀割似的疼。“皇甫律,你让我后悔从前为你做的一切!”

    太子不以为然的嗤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怎么不知道你为我做过什么,不管怎样,你嫁定了,准备做封太太吧。”

    “我不嫁!”

    太子漠然的扬了扬下巴,冷酷略微带有一丝嘲弄。“别让我把话说得太难听,封澔不在意你以前那么混乱的私生活,不在意你给多少男人当过情妇,肯娶你已经够难得了,你别不知足。”

    游月茹心里碎成一片一片,眼泪忍不住涌出来。“你以为我愿意有那样的私生活?你以为我真的那么下贱?你果然是皇甫胤的儿子,和他一样无耻无情。”

    “可他也是你父亲。”

    游月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握紧双拳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掐出血色的半月痕迹,神情哀伤凄凉到让太子心惊的地步。

    “父亲?呵,你见过哪个父亲把女儿当做妓女一样一直往别的男人床上送!哪个父亲会把女儿当做工具来利用只为了他眼里唯一的儿子!”

    太子的眼神倏地变了,脸上骤然布满阴鸷,眼底迅速被一片可怕慑人的凌厉侵染,那里面正酝酿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

    “你,再说一遍?”


    五五、婚礼如期

    他不懂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女人身体里可以迸发这么大的勇气与执着一辈子只固守一个男人。

    ﹡﹡﹡

    太子在游月茹再次开口之前捂住她的唇,眸底翻滚着惊人的痛楚,然后蓦地转身摔门而去。他离去前那毫不遮掩的杀意让游月茹从愤怒中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木讷的瘫坐回去。

    太子出来立即给远在欧洲分公司的皇甫胤拨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每一秒他的愤怒就暴涨一分。

    无人接听。

    他猛然一拳砸向墙壁,深呼吸几次,重播。依然无人接听。他的情绪无处释放,整个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摔碎了手机,挥拳连连凶狠击向坚硬的墙壁,骨节处的皮肤脱落也毫无知觉,辛婕听声音过来一看那墙面上心惊胆战的点点血印子吓了一跳,连忙招呼着人拿来药箱牵过他的手来包扎。

    “这是怎么了又发这么大脾气,有什么事你和月茹好好说。”辛婕给他上药时心疼的皱起眉,轻轻的温柔的呵气。

    “你们俩的性子一个比一个烈,可你是男人,别以为人家叫你太子就真把自己当成爷了,能做兄弟姐妹和做夫妻一样那都是千世修来的福气,要知道珍惜。”

    辛婕温柔恬然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仿佛千万根针似的齐齐扎进他的心里让他呼痛不得。太子不言不语另一只手臂横在墙面撑着身子,头垂着,眼睛看着自己脚尖。

    见他不应声,辛婕稍显不满推了他一下,“我和你说话呢。”

    太子喉结上下翻滚着,半晌才压抑着情绪低低的开口。

    “如果他死在你之前,你会原谅我吗……”

    辛婕身子一震,她怎会不知道这个“他”是指谁。一言不发的给他的手包扎好,辛婕不禁抬手顺着儿子明显隐忍僵硬的脊背。

    “一边是我的男人,一边是我的孩子,我不愿看见任何一个有事,你们之间的纠葛我不知如何插手,有时我比你们还要恨他……如果你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最好选一个我不在场的时间,我就当他一直在国外没回来……将来,把我们葬在一块就好。”

    辛婕说这番话时没有哀伤,或者有,只是未表露。时间是最残忍的东西,它让辛婕最初对皇甫胤满满的希望一点一滴的磨灭。人们常常说无爱便可无恨,这句话辛婕其实最懂。

    每个人都只看到辛婕的淡然,可谁又知道她原本鲜活跳动的心早已失去生命力,余下的不过是一种爱的惯性,是嫁与他时曾经许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陪伴他一生的诺言。

    这个男人纵然有千般万般的不好,却是今生她唯一的执念。或许初见他时,她就犯了一个错,并且错了一生。

    哀莫大于心死,又哀莫大于心不死。辛婕想,下辈子,一定第一个遇见他,比谁都早。下辈子,轮到他爱她,而她不爱他,这样他们就扯平了……

    面对这样一个辛婕,太子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他不懂到底是怎样的感情才能让一个女人身体里可以迸发这么大的勇气与执着一辈子只固守一个男人。

    辛婕如此,游月茹也如此。

***

    皇甫澈飞车赶回老宅时,太子颓然坐在天台上为以柔搭建的小公主木屋里。里面全是小女孩最爱的粉红色装饰,各种娃娃与水晶钻饰琳琅满目,眼花缭乱。记得当时以柔央求了他好久他才答应,还点着她的脑袋说她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月茹就从来没像她这样天真幼稚。

    以柔当时愤愤然的争辩,你怎么知道姐姐没幼稚过?这是所有女孩子都喜欢的!

    太子嗤之以鼻懒得和她争。当时游月茹也在,她只是弯着唇笑得十分淡然。现在回想,他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每个人都努力给妹妹建造一个最与世无争最美好的世界,仿佛她天生就该是被所有人宠爱的,而游月茹就该是个懂事成熟的女人。

    这个想法真混蛋啊,太子暗骂自己,凭什么她就不该和以柔一样天真一样幼稚,凭什么理所当然的觉得这样的公主房游月茹会不稀罕?原来从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的存在就已经剥夺了她被宠爱的资格……

    “把妈送去国外。”然后亲手杀了皇甫胤……太子手掌搭在额前,似乎在咬牙忍耐。皇甫澈明白太子的意思,随即同样陷入沉默之中。面对皇甫胤对游月茹的所作所为,滔天的愤怒在他心里越积聚越浓烈,甚至手臂上有可怕的青筋突暴起,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线。

    “医生说过她这样子不会有太长时间了,最多五年,你不是也听到了。”皇甫澈沉沉出声。

    太子无奈自嘲的轻笑半声,“澈,能不能告诉我,我是该为了月茹杀了他,还是该为了妈留下他。或者最该被了结的是我自己。”

    皇甫澈心烦的掏出一根烟,准备点燃时想起以柔最宝贝这间小木屋便悻悻的收起烟,在指间把玩打火机。

    “月茹一直没让我们知道,不就是担心现在的局面么……只剩下五年,你想让婕姨连五年都过去不吗?”

    又是一片长而久的沉默,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婚礼如期举行。”

    “如果施夜焰不来呢?”

    “你认为他不会来吗?”

    皇甫澈随手拿过一个身穿婚纱的芭比娃娃,目光随之深远。“如果他不来,你就以命来偿还月茹受过的苦吧。”

    太子唇边牵出一抹苦涩。

    能有为她倾权天下的霸气,能为她将几乎攥在手上的一切名利权势散尽的魄力,在一无所有时依然可以存有能给她幸福的自信与勇气……施夜焰,倘若你做不到这最后一条,恐怕在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男人值得他将姐姐的一生托付。

    如果是那样,纵然自己死一万次也抵不了她为他牺牲掉的一个女人最宝贵的东西。

***

    游月茹依然没有得到自由,太子带人来为她量身定做婚纱礼服首饰鞋子。对她说着婚礼上他策划的各种细节,游月茹的恨与怒从来都未消退,却也不再一味反抗,似乎眼里一直藏着什么信念。

    整个T城没人不期盼着这场强强联合的盛大婚礼,随着婚期将近也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

    与此同时,施家内部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施夜焰伤势基本复原后正式宣布放弃继承权并脱离施家,将施家的一切拱手相让于施夜朝。对于外界各种猜测不予回应,漠不关心。

    施拓辰对此并无太多反应,似乎早有预料,实权逐步交予施夜朝后隐退。施夜朝成为施家新任掌权者,施夜焰褪去施家二少的光环自立门户。

    顾落表示理解只是觉得非常惋惜,但她不能理解的是,游月茹大婚的消息炒得沸沸扬扬而这个男人此刻还能悠然自得的拿一支手枪手把手教女儿如何拆装。

    “我不知道你脑子里是在想什么东西!你女人、你女儿的妈都要嫁给别人当老婆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把刊登此报道的杂志拍到施夜焰眼前,施夜焰淡淡瞧了一眼就继续和女儿说话。顾落翻翻白眼,转而抱起施唯恩举在眼前。“喂,难道你想要一个后爹?”

    “不想呀。”

    “那还不劝劝你爹地去抢人?”顾落秀眉一拧,快被这一大一小逼疯了。

    施唯恩咧嘴一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落落姐姐不要急,爹地说再等等。”

    顾落是个聪明而细心的女人,她蹙眉沉思片刻放下施唯恩,叹了口气。“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不知道你还要等什么。”

    施夜焰不紧不慢的开口,眸中从始至终都有着抹笃定。“不一定我每次出手都要调兵遣将带着千军万马,落落你还是个女人么?怎么脑子里尽是些打打杀杀的想法。”

    顾落怪异的眼神看他,扭头问施唯恩。“他真是你爹地?”

    “是吧。”施唯恩神神秘秘的捂嘴一笑。

    施夜焰低着头,嘴角浅浅勾出一抹柔情蜜意。

    几天之后柏玮终于带着一个消息回来,“人是找到了,不过这男人太拽了,说是在休假,不想人打扰。”柏玮如实禀报,若非施夜焰交代过不许为难这个人,他肯定二话不说就绑了来了。

    “是么?”施夜焰当即做出决定。“那我亲自去好了。”

    ……

    新喀里多尼亚。

    南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国,仿佛是镶嵌在浩瀚无垠碧波荡漾海水中的一颗珍珠,静谧而张扬的释放着自己的独特魅力,确实如世外桃源一般吸引着人们。

    潜水好时间刚过,根据柏玮提供的消息,施夜焰在一片美丽洁白的沙滩上“巧遇”刚刚潜水归来的乔言。

    “嗨,乔帅,这么巧,在休假?”施夜焰噙着笑意迎着阳光而立,脸上戴着一副深色的太阳镜,海蓝色的衬衫松松的挂在身上,姿态闲适的仿佛他才是那个休假的人。

    被唤作乔言的男人提着蛙鞋,摘了面镜露出一张十分帅气的脸,潜水服下的高大身材堪称完美,肌肉的形状隐约可见。原本轻松的表情在看见施夜焰之后忽然晴转多云。

    乔言怔了怔,咧嘴露出两排小白牙,故作惊喜的干笑两声,“嗨,Eric,可真够巧的,地球这么大,偏偏让咱俩在这儿遇上了,还真有、缘、分。”最后那几个字乔言咬得极重,然后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施夜焰抿唇笑,对他话语中的讽刺毫不在意,在后面跟着他回到酒店。拿房卡开门时乔言吊着嘴角随便一问。“会不会你就住我对门儿?那可就更有缘分了。”

    施夜焰从兜里摸出房卡在他面前晃了晃,“确实。”

    “靠!”乔言很没形象的爆了句粗口,非常不给他面子摔门进屋。施夜焰撇撇嘴,早料到会吃闭门羹。施唯恩拉开房门露出个小脑袋瓜往对面瞅。

    “爹地说的那个很二的Uncle答应了么?”

    “……没有。”施夜焰抱起她回房间,这孩子记忆力真不错,他不过是随口那么一说她就记住了……

    “爹地,我有个问题。”

    “嗯?”

    “很二是什么意思?”

    跟来负责照看着施唯恩的柏玮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你女儿真是个宝贝!”

    施夜焰:“……”偏头思索一番,道。“小茶叶觉得爹地怎么样?”

    施唯恩立即得意起来,昂起头挺起胸,大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爹地聪明,爹地伟大,爹地帅气,小茶叶最爱爹地!”

    施夜焰不禁挑眉,这么直白又与众不同的夸奖,似乎还真是头一次……游月茹一向都说他自私霸道残暴凶狠。他笑着揉揉女儿的发顶。

    “那个Uncle和爹地正相反。”

    “喔……”施唯恩托着长长的尾音应声,其实她还不太懂。她在国外出生国外长大,“很二”对于她来说是个新鲜词汇。

    唔,会不会是像卓然那样?可是秦贤也只是常常说她很笨而已。

    不过到底什么是很二,施唯恩在晚餐的时候见了乔言本人才明白。

    施夜焰拿着两份餐盘不请自来坐到乔言对面,“真难得你是一个人度假。”

    乔言上身穿着件T恤,下边一件花花的沙滩裤,短发稍显凌乱,却不损帅气阳光的形象。他不冷不热的哼了声,往嘴里扒拉一口饭。“我不像你,我美人缘差,这次又带着哪一型的美女来啊?”

    施夜焰赞同的点头,“我女儿确实挺漂亮。”

    乔言翻了个白眼,不屑又愤愤的拿过杯子咬着吸管吸了几口果汁。“真会玩,角色扮演啊,把你‘女儿’拉出来溜溜吧。”

    “Uncle是在说我么?”施唯恩从施夜焰身后冒出头来,爬到椅子上小手指着自己的鼻尖。

    “噗——”乔言看到从天而降的施唯恩一个没忍住将嘴里的果汁一口喷出来,施夜焰手疾眼快抱过女儿躲了开换了个位子。“你注意点。”

    乔言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来,一双黑色的眼睛瞪着施唯恩左看右看,有些不敢相信,甚至伸过手去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又吓着似的倏地缩回来。

    “这、这哪里来的小玩意?怎么和你长的这么像?连眼珠都是一样的颜色!”

    施唯恩皱皱眉,揉揉被捏疼的脸蛋,尽量保持礼貌做自我介绍。“我叫施唯恩,是爹地的女儿。”

    乔言依然不能接受,指着她问施夜焰。“你什么时候生的女儿!”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施夜焰把牛肉切成小块小块的放在女儿餐盘里。

    “我是妈咪生的,男的能生小孩子么?Uncle……”施唯恩嘟起小嘴,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男人,差距怎么这么大,虽然这个Uncle长得也这么好看……

    乔言面色一呆,被一个小毛丫头鄙视还真挺让人不好意思的,他手握虚拳抵着唇刻意清清嗓子,人模人样的正色道,连声音都变得不一样,公式化却又异常好听。

    “你好,我叫乔言。”

    “我知道,爹地说过你。”施唯恩甜甜的扬起唇。

    “嘿,你爹地怎么说的我?”乔言正经的样子一下子没了,俊脸上堆起笑容,似乎在期盼这个漂亮的小丫头能说出一大串让自己得意的话来。

    “很二。”

    “……”乔言的笑容僵在脸上,唰的看向施夜焰,眼神刀子似的。

    这回轮到施夜焰稍显不自在的抵着唇虚咳,“先吃饭。”

***

    乔言都快烦死了,施夜焰几乎天天带着女儿来他这报到。

    乔言终于受不了,烦躁的扒拉扒拉头发。“我说了多少遍了我现在休假,就想图个清净,焰少爷你行行好成全我行么?”

    施夜焰那点儿可怜的耐心早被磨光了,他只对一个人有着非同寻常的耐心,就是他女儿,对他女儿的妈咪都没这么耐心过。

    施夜焰深深吸一口气,趁着施唯恩在沙滩上堆沙堡的机会,一把揪起乔言的领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我开的价码够你逍遥半辈子了!你还想怎样!”

    乔言眼睛一瞪,“想打架?”他说着就把脸凑过去。“来来,快打我。”

    “我出手你这脸就别要了!”

    “哈,没脸了我就更不用去了。”乔言嗜“脸”如命,起了个痘都不肯出门,就别说跟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干那种惊险刺激的事情。

    施夜焰重重磨牙,松开他,不然他怕自己忍不住真一拳挥过去。

    “太子做得太绝,我稍有动作他就知道我要怎么做,否则我也不会来找你。乔言,我这辈子从没和谁开过口,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这事过去了你让我拿什么还你都行。”

    他目光黯沉下去,看向玩得不亦乐乎的施唯恩,“换做是你,你会让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

    乔言因为这句话忽然变得沉默下去,低垂的眸光隐含着无法言说的苦涩。不是“会”,他的女人是“已经”嫁给别人了。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请了大假把自己放逐到这么遥远的小岛上自生自灭。

    乔言忽然仰头吼了一声,脱了T恤露出坚实的肌肉,冲施夜焰摆出战斗姿势。施夜焰不明所以,“做什么?”

    “来,跟我过几招。”乔言勾勾手指挑衅。

    “……你打不过我,别白费力气了。”

    “你让我打赢了,我一高兴,说不定就答应你了。”乔言很不要脸的说,挥舞着拳头跃跃欲试。

    乔言和施夜焰这个混黑道的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他靠的不是拳头,而是技术,偶尔也靠那张出色的脸皮,所以他丝毫不觉得手上功夫不行有什么大不了。

    “说话算话。”施夜焰倏地眯眼,偏头示意那片小椰林。“去那边。”

    他可不想让女儿看见任何暴力的场面,乔言没意见,他也不愿意这个小丫头看见他的胜之不武,打不过不丢人,被看见可就太丢人了。

    几招过后,乔言不乐意了,“麻烦你照顾下我的自尊心好么,别让的这么明显。”

    施夜焰脸一黑,想发作又强压下去。除了游月茹还没人敢这么使唤他!乔言你给我等着!有你求我的那天!

    如果乔言知道施夜焰一语成谶,而自己果真在几年后跟在他身后哈着反求他,现在肯定不这么折腾他,这个男人真不是一般的记仇,心眼小的令人发指……

    乔言很不光彩的打赢了施夜焰之后依言取消休假,率先飞回国去做准备,临走时向施唯恩轻佻的抛了个媚眼。

    “下次见面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乔帅,期待吧?”

    施唯恩诚实的摇头,“我爹地最帅!”

    “那是你没看过穿制服的我!看了就会无法自拔的喜欢上我了!”乔言有点受伤,因为这张大小通吃老少皆宜的脸蛋在施唯恩这里完全不顶用了。

    “不,我只喜欢我爹地。”

    乔言悻悻然咂摸咂摸嘴,“你女儿有很严重的恋父情结,你要小心她将来嫁不出去。”

    “回去等我消息。”施夜焰沉着脸一脚把他踢上飞机。

    柏玮在一旁边接小水的电话边笑,等乔言走了他才过来。

    “Eric,东西搞定了,就等你去取,我已经订好了去纽约的机票。”

    施夜焰点头,心中大石落地。

    时间正好,还有七天,只剩七天,小茹,等我……

    施唯恩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谨慎的算了几遍,确认自己没算错,兴奋的搂着施夜焰的脖子。“小茶叶快要见到妈咪了!”

    施夜焰微微扬起唇,无声的抱紧女儿。柏玮笑着摇头,“乔言说的没错,小茶叶真是有很严重的恋父情结,我还从没看过哪个小孩这么黏爹地。”

    “你看过几个小孩?”施夜焰不以为意的反问,女儿这么黏他只是因为太过缺乏安全感。

    柏玮嘿嘿一笑,“就小茶叶一个。”不过他祈祷着将来小水要是给他生了个儿子,可千万别恋母,他可不想和自己的儿子抢女人……


 五六、嫁或不嫁

    在无数追光灯与镁光灯闪烁之下,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单膝跪在游月茹面前,高高举起手上那一枚黑金钻戒。

    ﹡﹡﹡

    绿槐高柳咽新蝉,薰风初入弦。

    初夏好时节,迎来T城近几年最不平静的一个夜晚,这是本城最大家族长女高调出嫁的日子。

    新郎则是在所有女人眼里最值得嫁的、家世背景能力人品外表每一样都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男人,城西之首封氏独子封澔。

    婚礼紧锣密鼓筹备数月,在皇家集团双子星大楼巨大的天台举行。能拿到喜帖的都是社会各界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更有数家知名媒体到场,场面空前盛大。

    皇甫家族长辈们对此次联姻相当满意,个个笑逐颜开。皇甫胤从欧洲回来时联姻之事已经全城皆知,家里竟没一个人征求过他的意见,他虽不满却也没做阻碍,有封澔这样的女婿只会给皇甫家带来好处。所以今日他张素来严肃的脸上在喜庆氛围下竟也染上一丝虚伪的笑意。

    休息室,游月茹怔怔的坐在落地梳妆镜前,美丽的眼底不仅没有暖意反而略显混沌黯沉。身上价值近千万的昂贵婚纱与首饰,配合精致的新娘妆越发衬托了她让老天都嫉妒的容颜。

    休息室的门一开一关,一个男人走进来。

    雷恺绕着游月茹转了两圈,不禁摇头称赞,“如果你能笑一笑,跟我说带你走,就算太子满世界追杀我我也认了。”

    见她不语,雷恺敛下戏谑蹲下身子,谨慎正式的开口。“虽然太子让我看着你,但如果你真的不想嫁给封澔,我可以带你离开这儿。”

    游月茹的眼睛闪了闪,微微牵动嘴角,“我不走。”

    似乎许久没说过话,她的嗓音略带一丝沙哑与飘渺,雷恺皱了皱眉。“知道Eric的事情吗?他离开施家了……我是说,太子选择在这里给你们办婚礼说白了就是防着他抢人。”

    游月茹沉默了好一阵,依然还是那句话。“我不走。”

    雷恺无可奈何的吹了口气,抽了张纸巾小心抹去她眼角几欲流出的晶莹,这女人真是倔强的连他都佩服。

    “不走就不走,别到时候来一出以死明志的戏码就行,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

    “雷恺,谢谢你。”

    “谢倒不必,不过我是真不想你嫁给封澔那小子,凭什么啊,明明咱俩感情更深一些……”

    雷恺嘴上这么抱怨着,心中却也在隐隐期盼,Eric,你要是不出现,我可真后悔当初轻易把她让给你。

    ***

    雷恺从新娘休息室出来恰巧碰着一身合体正装准新郎,他刻意换上一脸谄媚上前打招呼,“恭喜抱得美人归啊新郎官。”

    封澔稍微扬起唇,冷峻依然,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仪式还没有开始,现在这么叫还太早。”

    雷恺嘴角一抽,暗自爆了粗口:真他妈能装蛋!

    这场世纪豪婚太过高调,几乎是每个人心中的向往。太子站在高处俯瞰全场,墨黑的眸子比夜更沉。“快到时间了吧……”

    皇甫澈看看表,“不到十分钟了。”

    太子眸光越发深沉,忍不住抿紧唇线。他确实派人做了全方面自认滴水不漏的防备,但他相信如果一个人有心的话,任何人任何事都阻挡不了。

    ***

    封澔对镜打好领结,淡淡的发问。“为什么没让雷恺带你逃婚?我以为你不想嫁给我的。”

    “那不是会让你很没面子。”

    游月茹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封澔失笑。

    这会儿她不逃婚恐怕待会儿会发生更让他没面子的事。

    太子过来提醒他们时间,封澔点头,过来翻过她的头纱,最后一次问她。“给你机会你不走,出了这个门,我不会主动退婚,你要考虑好。”

    游月茹敛下眉目,缓缓点头。封澔也不再多言,放下头纱遮在她面前,先一步离开。

    太子牵起她的手挽上自己的手臂,游月茹嘲讽的轻笑,“我以为你会让Cosmo送我入场。”

    “他不配。”

    “那你配么?”

    “……”太子动了动唇,终究没说出话来。

    通向婚礼会场的通道鲜花锦簇,姹紫嫣红,华丽大红色地毯从脚下一直伸延向前。太子似乎在迁就她高度可怕的高跟鞋与长长的婚纱拖尾,走得极慢。

    游月茹下颚微垂,露出细长的颈子亦步亦趋隔着半个身位跟着他。

    忽然,太子停下脚步,游月茹的心跟着一跳。

    “太子,请让我和她说句话,不会耽误时间。”

    一个熟悉的男音响起,游月茹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竟是唐笠安!

    太子没言语,微微侧过身去。不管是什么原因,唐笠安终是皇甫胤的一条狗,一个用来伤害游月茹的工具,太子很后悔当初救他,但今天的场合他不便发火。

    游月茹着实有些吃惊,她仰着头看着唐笠安。他还是那么高,在他面前她似乎永远都需要仰视他。

    而她眼底的情绪只有最初的错愕,然后便是让人心死的波澜不惊,今时今日,这个男人再也无法激起她心中半点涟漪,无论是愤怒,不甘,还是怅然。

    原来一段感情终于逝去,寻不着半点踪迹的时候,才知道究竟什么叫做,过去了。

    也许只有上天能过证明,那般激烈纠缠过的两个灵魂,却在此刻相对无言的两个人,是真的,曾经彼此深深的,相爱过……

    唐笠安忽略心中泛起的丝丝痛楚,一如从前英俊的脸庞侵染着些许刻意的薄凉,他清浅一笑,抬起手来扳正她发上的皇冠,指腹隔着头纱轻抚她精致的脸,她的温度透过皮肤无法抗拒的传递过来。

    她穿婚纱的样子,他曾经在脑海中幻想过千万次,终于亲眼所见了。很美,美得让他心里抑制不住的疼起来。

    他蓦地一把将她搂进怀中,低头在她耳侧留下缠绵而克制的吻,仅仅一吻,不足一秒,又立即将她放开,向后退开一步,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绝然转身消失在一片花海之中。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的近乎仓惶,她甚至来不及反应。

    他消失得那样快,快到让她不禁怀疑他的出现分明就是一场忽如其来的幻觉。

    但他离去前的眼神,游月茹是懂得的。她眼底微微泛潮湿,为这一段有缘无分的感情。摸了摸唐笠安吻过的那一侧耳朵,耳边回响着他吻她时留下的那句话:

    ——月茹,我没走,我就在下个路口等你。

    那是他们曾经做过的一个无聊幼稚的游戏,她找了无数条街都找不到他,最后只能站在人来人往的路口惶恐无声的流泪。

    然后他忽然出现,自后拥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笑她。

    我没走,我就在下个路口看着你呢,可你怎么那么笨,就是看不到我在那儿。记住了笨丫头,以后也一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在哪,我在哪,我都会在下个路口,在那儿,等着你。

    ……

    游月茹心里在那一刻爬满了无力感。原来他都记得,只是,笨丫头早已经蜕变,她已不是原来的游月茹。

    她也曾梦幻想过为他披上婚纱,让他紧握自己的手进教堂,如今一晃数年过去,她穿了婚纱,也即将进入教堂,只可惜,这个人不是他。

    唐笠安,很遗憾,能陪我到最后的人终究不会是你……

    入场的音乐已经奏响,他的声音,他这句话,他带给她的一切,在婚礼进行曲的乐声中,渐渐的,散去,无影无踪。

    她微扬着下颚,孤冷高傲,视线在头纱后面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脸上喜庆的表情,当看到那一座由荷兰空运而来的数以万计紫色郁金香搭建起来的小教堂时,她喉咙倏地一紧。

    精心设计过的灯光,以各种角度射在小教堂上,每一株郁金香都是最新鲜的,花瓣上甚至挂着水珠,在灯光之下旖旎梦幻,美丽的彷如梦境。

    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她没对任何人提起过,而太子竟然知道。

    地毯尽头,一袭黑色燕尾服的封澔静静等在那儿。太子把游月茹的手交予封澔时,用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低语。

    “我和他,不一样,他不在乎皇甫家是否有一个皇甫月茹,但我在乎,我不能没有你这个姐姐。”

    游月茹扯扯嘴角,她有自己的眼睛,她的心是通透的,因此她一直都知道太子和皇甫胤是有着本质区别的,只是当下他都已经不顾她意愿强行将她作为联姻工具送入教堂了……事已至此她什么都不想说。

    整个仪式中神父的嘴在她眼前一开一合,而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这些日子以来能够支撑她的唯一信念,包括说服自己听从太子安排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她相信施夜焰会来。

    所以她没绝食抗议,没有郁郁寡欢,她有恨有怨也有期盼。她努力将自己照顾的很好,她相信那个发誓会娶她的人一定会来救她。一个寻找了她八年,守身四年,宁可放弃一切都要得到她的男人,怎么会允许她嫁给别人。

    而当她真正站在这里时,那些勇气那些信念,似乎在等待煎熬的每一秒中全都不见了。

    他没来,他没来……

    台下的人甚至整个T城都在通过现场媒体关注着这场婚礼,是不是所有人都坚信不疑的认为她会成为封太太,是不是只有她自己抱着那点可怜的希望在等……

    皇甫胤的唇边挂着抹虚伪的笑,辛婕双手合十似乎祈祷,以柔还在为这个鲜花教堂沉醉着,在场来宾无不期盼着仪式结束,一对新人的诞生。

    而太子双臂环在胸前,嘴唇抿得僵直。皇甫澈眉头虽微蹙,长指不断敲击着腿侧的小动作却泄露了他的焦躁。

    封澔离她最近,近到可以清晰感受到她所有的情绪,没人知道封澔波澜不惊的表情之下其实也有点不淡定。

    施夜焰你要来就快来,我可不想二婚!

    “皇甫月茹小姐,你是否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

    ……

    她的迟迟不作答让现场气氛渐渐陷入尴尬,台下来的都是有着良好修养的人,纵然没人议论可每个人的表情都开始细微变化。

    游月茹死死咬唇,抓着手捧花的花瓣越发无法克制的收拢手指将之捏碎,花汁沾染了她整个掌心,破碎的花瓣零落在婚纱上。

    神父面带难色看了一眼新郎,封澔脸上没半点急切担忧,事不关己的的没有打算提供任何帮助。

    神父轻咳了声,只得又问一遍。

    “皇甫月茹小姐,你是否愿意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

    “轰轰轰——”神父下面的话忽然被由远及近巨大的震动轰鸣声所淹没。

    现场随即陷入一片哗然,不安,躁动。封澔几乎立即分辨出这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声音,偷偷松了口气。

    太子与皇甫澈对视一眼,拨开人群至最前方。

    震耳欲聋声音的源头悬在天台上方时,在场每个人无不惊愕的长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黑色的夜幕掩护下,天空中竟然开始洒下漫天的各色郁金香与玫瑰的花瓣,在现场射灯映照下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席卷而来。

    人们顿时忘了惶恐,被这不尽真实的美丽景象震撼,宛如进入了仙境。

    以柔双手护着裙摆,眼睛瞪得老大。“哇,这……这是什么!”

    皇甫澈勾勾嘴角,一颗心总算放下来,拉开衣服把以柔揽进怀里。

    “是直升飞机。”

    “我知道是直升飞机,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以柔缩在哥哥怀里,不然怕是被巨大的气流卷飞了。

    “有人要来抢新娘。”太子答道,敬佩之意终于浮现眸底。

    “啊!谁?”

    “……姐夫。”

    以柔怔了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问皇甫澈。“谁?”

    皇甫澈嘴角上扬,“姐夫。”

    ……

    游月茹同样震惊,楞在原地。单手压着头纱,随手抓住了一片空中飞舞的花瓣,眸里湿润起来。

    乔言熟练操作着将直升飞机缓缓降落,打开舱门,摘下耳机,冲施唯恩得意的挑了挑浓眉。施唯恩不给面子的一扭头,攥着爹地的手。

    “爹地,我们去接妈咪!”

    人们看到的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从直升机里出来,小女孩手提着一只小花篮,似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稍显胆怯。

    而这个男人却是气场强大,身穿一袭合体纯白色燕尾服,俊美非凡的脸上冷峻而坚定,凌厉的目光瞬间锁定目标,君临天下般牵着小女孩的手没有任何犹豫的走向这场婚礼的新娘。

    一大一小在游月茹面前站定,施唯恩忍住扑进妈咪怀里的冲动,在花篮里满满郁金香和玫瑰花瓣里翻出一只白色绒面戒指盒打开,举起,用她稚嫩却十分正式的口吻扬声问道。

    “妈咪!……唔,游月茹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这位施夜焰先生吗?无论他贫穷或富贵,无论疾病或健康,都爱他,照顾他,永远陪伴他直到老去?”

    ……

    游月茹的眼泪唰的流下来,在面纱后掩着唇哭的说不出话来。

    施唯恩为难的撅起小嘴,拽拽施夜焰的裤子。爹地说过妈咪肯定会答应的呀,现在妈咪哭了,怎么办……

    施夜焰揉揉女儿的发心,取出戒指,退后一步,游月茹似乎有预感似的眼泪流的更汹涌。

    于是在无数追光灯与镁光灯闪烁之下,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倏地单膝跪在游月茹面前,高高举起手上那一枚巨资定做的黑金钻戒。

    “我只问一次,游月茹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五七、爹地,妈咪,小茶叶

    爱他的证据都已经长了这么大,除了他,她还能嫁给谁。

    ﹡﹡﹡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快门声逐渐停止,施夜焰清晰而坚定的声音仿佛如天上的花瓣一直盘旋着。

    神父有些犯傻,到底谁才是新郎?“这位先生,请你——”

    “太荒唐了!施夜焰!你好大的胆子!”一声饱含怒意的声音响起。

    皇甫胤脸色早就难看的要命,气势汹汹的跨上台来想要过去扯开两人,封澔巧步轻移挡住他去路,脸上带些冰冷凌厉,傲慢的语气中隐含薄怒。

    “皇甫先生,你们是在耍我玩么?如果不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只是意外,我马上命人把他赶出去,婚礼会继续。”皇甫胤回身下命令,却迟迟未有一人前来执行。他这才反应过来婚礼的一切包括这里所有负责安全下属都是太子亲自安排的,只听命于太子一人。

    皇甫胤脸一沉,视线扫过周围,并没见到太子的人,然而台下众人看好戏一般的目光让他面上越发挂不住。“皇甫律你给我出来!”

    太子悠闲的自人群中踱步走出,“嗯?发生了什么事?”

    “你眼睛是个摆设吗?还不快点把这个捣乱的人赶走!”

    “啊,谁啊?”

    “施夜焰!”皇甫胤一张脸都要绷裂了,碍于场合又发作不得。

    太子呵呵笑了两声,“他既然有本事出现,我就没本事再赶走他。”

    “你!”皇甫胤不是傻子,现在已经百分之百确定太子早有预料,或者这根本就是他们串通好的。只是他不懂这水火不容的两人何时统一到一条战线了!他按压着怒气,走至太子跟前低声斥道。

    “这个婚必须结!我们必须要给封澔一个交代!全城人都在通过媒体看着呢!你要让这一切变成闹剧?”

    太子摸摸下巴,眼睛被灯光照耀的极亮。“好吧,这事我来解决,封澔我来搞定。”

    他答应的太过痛快,皇甫胤将信将疑却也没有别的选择,只得叮嘱一句“别搞花样”后回了座位。

    太子思索了下用词,对封澔抱歉一笑。

    “真是很抱歉事情忽然变成这样,但我看施夜焰很有诚意娶她,我姐要嫁谁其实我无权做主,不如你在现场也求一次婚,念在交情的份上我想我会站在你这边。”

    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谁都知道封澔可不是随便能招惹的男人,倘若他因太子这番话大发雷霆,场面会更加不可收拾。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封澔仅是沉默矗立,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微微纠结,片刻后认命似的叹息一声,迟疑着对游月茹开口。

    “真遗憾月茹,我刚刚想起件事情,嗯……”封澔顿了顿,十分无奈的摊手。“我忘了戴戒指来……”

    众人愕然……太子轻咳了声借以忍住笑意,这男人真应该去做演员,喜剧演员。以柔窝在皇甫澈怀里憋笑憋得岔气,小声叨咕着。“爸会气死的。”

    皇甫胤果真勃然大怒,原来这闹剧封澔竟也有份参与。

    封澔举止优雅向在场来宾表示过歉意便若无其事退下台来,皇甫胤快气疯了,辛婕拉着他的手悄声劝阻。“孩子的事情你就不要过多干涉了。”

    “不需要你多话!”皇甫胤怒气当头,猛地甩开辛婕致使她没站稳连连退后几步险些摔倒。皇甫澈及时接住她的身子,一把扯过他的手臂,压低嗓音冷冷威胁。“如果你不是想死的更快些奉劝你不要再多说半个字!”

    “你什么意思?”

    皇甫澈眸中划过一抹隐忍的杀意。“凭你对月茹做的那些事,你觉得我和太子会忍你多久?”

    皇甫胤眉头倏地一跳,身体僵住,眼底渗出些许吃惊与惧意,思量再三虽有万分不甘却还是缓缓坐回去,双拳不由自主紧握。

    这边太子抱起施唯恩替换了神父的位子,捏了把她的小脸蛋。“想让你爹地跪多久?还不继续?”

    施唯恩对太子并无好感,恶嫌的拿手背抹抹被他碰过的脸蛋皮肤,这举动虽细微却让太子恨的直咬牙。

    此时在场众人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局面多次变化让人措手不及。有谁会不认识这个在北美有着不可撼动地位的施家二少,如今虽已自立门户但没人会忘记他是施拓辰的儿子。

    施夜焰半路杀出高调求婚不说,更让人震惊的他和游月茹之间竟然有着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其中的恩恩怨怨没人知晓因此更加激发了所有人的兴趣。

    施唯恩有点着急,按照施夜焰之前所教的,如果游月茹不答应求婚那么接下来的事完全没办法进行。她抓抓头发,忍不住开口。

    “妈咪快答应呀,要说‘我-愿-意’!”

    虽然刚才皇甫胤制造了一段小插曲让整个场面混乱一番,全场唯一没有受到影响的就是这两个人。太子暗自腹诽,用得着进入这么忘我的状态吗?

    游月茹眼里的泪水就没断过,施夜焰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并未催促。

    “是不是怪我为什么现在才来,怪我为什么不早点带你走,抱歉,我七天前才拿到戒指……”他顿了顿,双眸之中慢慢荡漾出炫目旖旎的琥珀色光芒。

    “对不起,我曾经做错过一次选择,让我们不得不承受分离,我会用一辈子时间去弥补欠你的四年,倾尽我所能让你的生命里从此只有幸福存在,四年后的今天,我还是那句话:留在我身边,我会给你一切,只要游月茹说的出施夜焰就做得到。我以生命为证——爱你至死不渝,现在,能告诉我你的答案了吗?”

    施夜焰单膝跪地的样子通过摄像机出现在整个城市大街小巷的电视屏幕上,他眸中的执着真诚无法抗拒的惊艳了世人,台下女宾不禁偷偷拭泪。面对这样一个男人,任谁都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

    此生若得幸福安稳,谁又愿颠沛流离。

    游月茹泪流满面,整个人被这个男人的灼灼深情包围。她和他的命运或许早年少时的布拉格就已开始碰撞,兜兜转转了十二年似乎只为了这一天,这一刻的到来。

    原来上天并没有抛弃过她,所有的劫难不过是种考验,幸好他们谁都没有真的放弃过谁,哪怕一秒。

    瞧,一切烟消云散后,属于她的那份幸福,不是完完整整的送到她面前来了吗?

    爱他的证据都已经长了这么大,除了他,她还能嫁给谁。

    ……

    无数礼花直冲云霄齐齐炸开,璀璨夺目的斑斓把夜幕染成白昼,无与伦比的美丽,台下甚至整个城市掌声如雷,皇甫胤终于坐不住拂袖而去。乔言环着双臂倚在直升机舱门处仰头望着耀眼的夜空,脸上表情说不出的落寞。要不,他也找个人去把婚结了吧……

    轰鸣的礼炮掩盖住了她那句有心而发的“我愿意”,而漫天的烟火却让所有人共同见证他们的爱情。象征着一生一世承诺的黑金钻戒套在她手上,施夜焰掀起她的头纱执起她下颚深深吻住时,这个新娘眼里流下的甜蜜喜悦泪水与唇边高高扬起的笑容,不禁让人深深觉得那才是幸福的最终定义。

    施唯恩站在太子托起的手上欢乐的笑,把小花篮里的花瓣一捧捧自两人头顶抛撒而下。“爹地!我还没说你可以吻新娘你怎么就吻了呐!”

    “小丫头,知不知道你应该叫我什么?”太子难得显露出些许宠溺,扭过她的小脑袋瓜来问她。

    施唯恩皱皱小鼻子,调皮的吐出粉嫩的小舌尖冲他做了大鬼脸。

    “你是坏人!我不喜欢你!”

    太子顿时像泄气的皮球,抬手在她脸蛋上粗鲁一捏。“我也不喜欢你!你跟你爹地一样招我烦!”

    “哇……好痛!爹地快来救小茶叶!”施唯恩在他怀里使劲扑腾左闪右躲避着太子的魔爪,忽的感觉到双大手托着她腋下,自己的身子一腾空下一刻就回到了施夜焰怀里。

    “太子你还能再恶劣点,警告你以后别碰我女儿,一下都不许。”施夜焰冷着脸给他一记威胁,小心的把女儿抱在怀里宝贝的不行。

    太子嗤笑半声,瞥了眼紧紧搂着施夜焰颈子假装抽泣的臭丫头,十分有预见性的抛下句话。

    “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家的女人可不是一般男人能降了的了,这一大一小将来肯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赶紧把这丫头扔了——嘶!”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游月茹手中的捧花砸中额头。

    “我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有了男人做后盾,游月茹的怒意完全不用再压抑,接过女儿冲施夜焰眉毛一挑,眼色一递的命令。

    太子光顾着揉脑袋,只觉得眼前一个黑影倏地一闪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他。施夜焰以身体做掩护遮挡了摄像机和众人的视线,出手极重的击中太子小腹,毫不留情给了他三拳。

    第四拳被太子闪开,脸上明显带些薄怒。“我说你真打啊!”

    “你是不是欠我一句称呼?”施夜焰揪着他衣领,极傲慢的开口。

    太子脸色一滞,动了动嘴唇,不自在起来。

    当年他们分手的那一个雪夜,施夜焰就曾说过,迟早有一天……

    “有吗?”太子在做最后的挣扎,毕竟他们敌对那些年可不是来假的,多少次险些命丧他手。

    “好,没有。”施夜焰嘴上这么说却再度扬起铁拳带着必杀的气势挥向他。

    “姐夫!”太子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及时避免了挨揍。今天和平时不一样,游月茹大婚的日子他总不能真和新郎厮打起来,那可就真成闹剧了。

    施夜焰的拳在他鼻尖前一寸骤然停住,带些得意的勾起嘴角,松开他的领子还特意为他抻平,然后拍拍他的肩头。

    “乖,等会给你红包。”

    “……”太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下,揉着剧痛的小腹重重磨牙,他……忍了!

    鲜花教堂外,施唯恩攀在游月茹肩上,双手合十抵在下巴上仰望繁华锦簇的夜空心满意足的弯起唇,亮晶晶的瞳仁里萦绕着轻薄的雾气。

    原来对着流星许愿真的能实现,终于可以永远和爹地在一起了。

    爹地,妈咪,小茶叶。

    三个人。

    这时光,可真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