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3-22

撒空空: 兽类辅导员 9-12

  [第九课] 熟人是满世界都有的

  据说,人的一生,平均有六年的时间在做梦。
  悠然虽然才活了小半辈子,但梦也做过无数次了,可让她记忆深刻的梦,数量并不多。
  其中一个是巧克力色的。
  是的,悠然梦见自己来到一个巧克力和糖果的世界,那里的草是碧绿的糖丝,那里的花是红色的糖葫芦,那里的河水是白色的巧克力,那里的土地是黑色的巧克力。
  喜爱甜食的悠然觉得自己简直是来到了仙境,她放开肚子,开始不停地吃喝起来。
  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最爱,就连空气,也满是薄荷糖的香气。
  那个美梦持续了许久,久到悠然的肚子在睡梦中饥饿。
  所以,她醒了过来。
  当意识到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无法重温这个梦时,悠然做了最后的努力——她没有睁眼,她想要重新回到那个连凳子都是大白兔奶糖堆成的地方。
  结果自然是没有如愿,悠然闷闷不乐地睁开眼。
  这时,她看见自己的小窗前站着一位少年。
  那时的悠然,因为年龄尚小,眼界很窄,没怎么出过门,所以她形容人的相貌,都是以电视剧中的人物为参照。
  此刻,悠然觉得,面前这个英气的少年,似乎比小青她家的张公子还好看。
  英气的少年伸出手,而手心中,则是她最爱的巧克力,长方形,分成了许多的格子,像是一扇门。
  “送给你。”少年说。
  在那一刻,悠然觉得,这个少年,似乎比西游记中唐僧骑的小白龙还好看。
  小白龙接着说道:“我叫古承远,是你的哥哥……亲哥哥。”
  悠然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将眼睛从巧克力上抬起,看向古承远。
  他的外表,有一点点不属于自己年龄的阴沉,但是并无大碍,因为他看着悠然的眼神,是温柔的,像是海中的海藻,慢悠悠地晃动着。
  古承远剥开了巧克力的包装袋,剥开了锡纸,递在了悠然的嘴边。
  悠然张开嘴,轻轻地咬下了一块巧克力,不规则的形状,而古承远手上的巧克力,则留着小小的一个门牙印。
  巧克力很浓滑,悠然满足地咧嘴一笑。
  古承远发现,他那处于换牙期的妹妹缺了一颗小门牙。
  那一年,悠然六岁。
  “在想什么?”屈云的声音打断了悠然的回忆。
  “想我带的零食够不够。”悠然道。
  “总共才一个多小时的火车。”屈云提醒。
  “你又不和我一起回去,我一个人坐车很无聊,只能靠吃东西来打发时间了。”悠然解释。
  “以前难道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回家?”屈云不接受这个解释。
  “现在情况不同,以前我是孤家寡人惯了,但现在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他却不肯陪我,那简直是人间惨剧,所以我才会以食物来疗伤。”悠然无声地控诉着屈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陪你回去,一起去见见你父母吧。”屈云道。
  “不能见父母,见了我小命就不保了!”悠然急道。
  爸如果知道她在大学中不仅逃课补考,还勾引了老师,那她会死得比豆腐渣还惨。
  “那你的意思……”屈云不想再猜下去。
  “我的意思是,反正路程不远,干脆你就陪我坐火车到我家,然后自己再回来,好不好?”悠然看着男友,眼内冒着星星。
  可屈云一句话就将她的星星给熄灭:“不好。”
  虽然已经被打击惯了,但悠然还是要假装一下生气,以此清晰地表达自己的立场,所以第二天,她没有让屈云去送她,自己独自一人上了火车。
  运气挺好,座位是靠窗的,悠然戴上耳机,将脑袋埋在双臂上,打算先睡一觉。
  嘈杂的音乐中,悠然感觉到火车开始慢慢地行驶,轻微的动静,更利于入睡。
  但就在这时,一只手抚上了悠然的大腿。
  明目张胆的性骚扰?!
  悠然不动声色,将靠窗的那只手悄悄伸到裤袋中,掏出校徽,轻轻一按,那尖利的别针就出来了。
  对付色狼,那一定要像巴基斯坦肉弹一样决绝。
  悠然暗数三声,猛地发动攻击,将尖利的别针朝着那只咸猪手刺去。
  可是她的攻击失败了——悠然握着凶器的手被抓住。
  悠然怒了,她再怎么也算是个预备党员,现在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调戏至此。
  于是,她怒目而立,想要将这条色狼骂得无地自容。
  “摸……”你个头。
  这本来是悠然想好的第一句台词。
  但是在看见那条色狼的时候,悠然临时改变了台词:“摸……得好。”
  原因在于,她身边的人,正是屈云。
  悠然的情绪,从大怒调到大喜,起伏太大,脸部肌肉抽动得颇有些异常。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悠然问。
  “不是你说如果没有男友陪伴,就会吃很多东西?我仔细地想了想,如果你再吃下去,就抱不动了,所以,我就来了。”这是屈云的回答。
  “稀罕你抱。”悠然轻哼一声,但那气流都带着甜。
  “不是我要抱,是你每次都自动扑上来的。”屈云用静静的语调说出了很不给面子的回答。
  “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你的颠倒黑白。”说完,悠然将手伸入男友的臂弯,一颗小脑袋温顺地枕在了他的肩上。
  “如果你永远都这么乖,那就好了。”屈云道。
  “如果你永远都这么在乎我的话,那就好了。”悠然回击。
  “看来,”屈云微笑:“我们都不是很满意对方。”
  “什么意思?屈云,我警告你,可别想有二心,否则我……”悠然没有再往下说。
  火车进入了隧道,外面是轰隆的声响,耳膜像是被气流给压住,使劲往里按。
  一分钟后,火车出了洞,那瞬间,像是重见了天日般。
  悠然看着窗外,那无数的绿意在车窗上流溢着,阳光洒洒。
  屈云忽然捡起了刚才的话题:“如果我有二心,那你当如何?”
  “我什么也不会做。”悠然道。
  “什么也不做?这不像是李悠然吧。”屈云道。
  “不,是真的什么也不做,”悠然的声音从屈云的臂弯中飘出来:“如果你做了很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什么也不做了,不再喜欢你,不再在乎你,不再想你,不再看你。”
  “是吗?”屈云应了一声。
  “是。”悠然用耳朵摩挲了下屈云的肩,他的衬衣有着清新的味道:“不过,我怕到时候你会很喜欢我的不纠缠。”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屈云笑,笑声让他的肩膀起了一阵波动。
  “拜你所赐。”悠然控诉:“你平时稍稍对我在乎一点,我也就不会这么没自信了。”
  “我有这么邪恶吗?或者,是你想太多。”屈云道。
  悠然立即将头撑起,道:“那好,如果你像自己认为的那样在乎我的话,就陪我回家见父母。”
  “真的要这么做?”屈云问。
  “是的。”悠然点头。
  “你真的要我这么做?”屈云再问。
  “是。”悠然再点头。
  “那好。”屈云薄唇轻扬:“我这就去见你父母。”
  特快列车将两人迅速拉到了悠然的老巢,下车后,屈云提着悠然的行李,道:“好了,走吧。”
  “好……去我家。”悠然虽然轻松地笑,但是心却还是沉浮不定。
  刚才那话,她也不过只是说说而已,目的是为了检验屈云的真心,没想到,现在倒是骑虎难下。
  但最起码,她的可乐鸡翅是泡汤了。
  可要是屈云是吃准她只是说说而已呢?现在叫停,似乎会半途而废。
  “先去吃点饭吧,肚子饿了。”悠然拉着屈云来到火车站旁的快餐店中,要了套餐,慢腾腾地吃起来。
  吃到一半,悠然抬头,问对面的屈云:“你……真的敢吗?”
  屈云拿起纸巾,替女友擦去嘴边的番茄酱,颇有深意的话从轻扬的唇边溢出:“怎么,你不敢了?”
  “当然,我是敢的。”悠然没有享受屈云的服侍,直接伸出粉色的舌,将酸甜的番茄酱舔去。
  两人都没有说明,但是都清楚对方所指。
  吃完饭后,招了辆出租,两人坐上,直往悠然家赶。
  离家越近,景色越熟悉,悠然的心,上上下下,一刻也没有休息。
  车行驶到一半,同样的对话又开始了。
  “你……真的敢吗?”
  “怎么,你不敢了?”
  “当然,我是敢的。”
  这不清不楚的对话让前排的司机冷汗直冒,生怕遇上杀人抢车的鸳鸯大盗,于是加快马力,闯了三个红灯,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将他们送到了家。
  站在家所在的小区门口,悠然抬头看了看自家的窗户,吞口唾沫,第三次问道:“你……真的敢吗?”
  屈云的回答不变:“怎么,你不敢了?”
  这次,悠然确实没敢了:“我相信你的真心,好了,请走好,咱们青山绿水,一个星期后再见。”
  说完,抢过行李就要跑,但屈云把她给拉住:“现在,该我怀疑你的真心了。”
  “你……真的想上去?”悠然心中开始打鼓,咕咚咕咚。
  “看来,你似乎不愿意?”屈云解读出悠然的表情。
  “当然……不是。”悠然口是心非。
  “那就走吧。”屈云提起行李就要迈入小区。
  悠然知道,自己总是斗不过屈云的,所以她认输了:“如果你现在上去了,我家的菜刀可要见血的,当然,砍的是我们两个人……算我错了,拜托你先回去吧。”
  “那么,以后还会时刻想着怎么试探我吗?”屈云问。
  “不敢了,不敢了,我相信你对我是真心一片,痴心两斤。”悠然赶紧服软。
  “那好吧。”屈云将悠然的行李放下,轻声嘱咐了两句,转身就要走。
  “等等。”悠然跑到旁边的树丛中,猫着腰向屈云招手:“过来。”
  “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吗?”对悠然的这种孩子气作法,屈云一概是催眠自己视而不见。
  虽是这么说着,但人还是来到了悠然的旁边。
  悠然垫起脚,伸手环住屈云的颈脖,嘴微微地撅起:“再怎么着,我们都要分别个几天,你怎么能不留下点东西就走呢?”
  微风乍起,吹动绿叶轻摇,阳光也变得活络了,在屈云的眼睛中晃动。
  即使屈云的眸子是深潭,但悠然看见,至少在那一刻,表面的水,是暖的。
  “恭敬不如从命。”悠然听见他这么说。
  接下来,屈云的右手握住悠然的小蛮腰,他向前俯身,她向后弯腰,就这么,两人构成了非常罗曼蒂克的经典姿势。
  自然,他吻了她,吻得平静而有质量。
  不是那种像是争抢口水的轰轰的吮吸,不是饿死鬼投胎般急急的啃咬,只是个宁静的吻,但那力度,舒适度,都是非常适合的。
  悠然心满意足。
  一直到风止住时,屈云才将悠然的腰从与地面平行扶成与地面垂直。
  悠然头昏眼花——被欢喜冲的。
  “这下,够你回味几天了吗?”屈云问。
  回过神来,悠然心中开始噼里啪啦打起了小九九:“如果,我说不够呢?”
  屈云再度握住了她的腰,这一动作让悠然感到激动与暗喜,她看着屈云慢慢向自己靠近,嗅着屈云越来越近的气息,看着屈云时而清澈时而模糊的眼眸,听着他的清雅声音:“那么……我就用试管装多点唾液送你好了。”
  在那一刻,悠然终于明白,自己撞上的,是多么人神共憎的男人。
  但已经遇上了,悠然也是无可奈何,谁叫自己就是非他不可呢?
  于是,只能大度地挥挥手,扛着行李向自家走去。
  在电梯中,悠然就掏出小镜子仔细查看自己刚刚接过吻的唇,还好,只是有点红,稍稍涂上些唇彩遮盖就好。
  一切准备完毕,悠然拿出钥匙,开了门。
  父母闻声,转头一看女儿返来,自然是欣喜万分,连忙赶来帮着悠然提行李,给她递鞋子,连声询问她旅途是否劳累。
  可此刻的悠然却一句问话也没有心思回答,她看见,在客厅的茶几上,放着许多补品,雪蛤,血燕,以及一些名贵中药。
  看上去,应该是礼物,而且,是刚送来不久的礼物。
  悠然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同时,那个人也就是她这两年来一直躲避的人——古承远。
  “古承远来过了?”悠然开门见山地问道。
  悠然爸爸李明宇皱眉:“越大越没礼貌,连哥哥也不会叫了。”
  “他什么时候走的?”悠然问,当然,她最关心的问题是,古承远明天是不是还会来。
  白苓将女儿的行李放在沙发边,沉吟了下,最终决定说出实情:“承远是帮我去超市买鸡精了,等会就回来。”
  这个事实,让悠然心中一震,两只脚说着就想要迈开往外奔。
  白苓蹲在地上,帮着悠然将衣服一件件取出。
  悠然从来都是把衣服胡乱揉在行李箱中,所以每次回家,白苓第一件事就是把女儿可怜的衣服给解救出来。
  此刻,她背对着悠然,边整理着箱子,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妈妈只想今天全家开开心心地吃顿饭。”
  悠然承认,这句话将她给彻底打败了,不管自己和古承远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妈妈是无辜的。
  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好,悠然决定忍耐下,尽量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愿望。
  “好了,先去坐着,等会就吃饭了。”李明宇笑呵呵地跑进厨房,继续展示厨艺。
  想到等会就要和古承远再次见面,悠然心中烦乱,哪里坐得住,便来到阳台上吹风。
  他们家所在的小区环境不错,时常看见老头老太太手中牵着小孙子,或者是年轻人手中牵着萨摩耶在石子小径上散步,那景象,让人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懒意。
  但是当悠然的目光投向小区门口时,刚才生出的闲适懒意就被吓得烟消云散。
  因为她看见,在小区门口,屈云和古承远正在交谈。
  虽然隔得很远,但这两个人是自己最熟悉的男性,悠然自然不会看错。
  悠然记得屈云说过,古承远是他的校友,所以他们认识也不稀奇,可是,屈云要怎么解释自己会在这里出现?
  悠然的心,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乱得不成样子。
  怎么办?怎么办?如果屈云真的向古承远坦白了和自己的关系,那……
  悠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古承远是不会罢休的。
  虽是深秋,但悠然的背脊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她发狂到要尖叫时,眼内的两人分开了。
  悠然赶紧躲进厕所,拿出手机,快速打给了屈云。
  接通后没有一句废话,悠然直接问道:“刚才你遇见古承远了?”
  那边停顿了下,沉默得稍稍有些异样,但很快,屈云的答话传来:“是的,他告诉你的?”
  “是我站在阳台上自己看见的!”悠然赶紧问道:“你有没有告诉他我们之间的关系?”
  屈云的回答让悠然松了口气:“没有,怎么,你不想让他知道?”
  “他知道了一定会……一定会告诉我爸妈,到时我会死很惨,你也会死很惨,所以,无论如何,在没有得到我的指令前,你不能将我们的关系透露给他,明白吗?”悠然撒了慌,她最怕的并不是父母,而是刚才和屈云交谈的那个人。
  屈云答应了。
  悠然放下心来,本来想趁此机会索一个吻的,但是想到是在厕所中,意境不太美好,也便作罢了。
  挂上电话,刚打开厕所的门,悠然便“哦偶”了一声,因为客厅沙发上,坐着正在等待她的古承远。
  “好久不见。”古承远说道。
  他的脸庞,还是带着一种硬朗的英气,高挺的身材,让人永远生活在他的俯视之下,而眼中的漠然,是距人于千里之外的信号。
  他是好看的,也是应该疏远的。
  可是当初的悠然做不到,因为古承远总是让她觉得,她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
  所有的温柔,都像是只留给她一个人的。
  至少……在那件事之前,她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李明宇端着刚炒好的菜从厨房中出来,笑道:“小远,快和你妹妹去洗手,咱们准备开饭了。”
  悠然来到厨房中,倒了洗手液在手上,但是还没开始搓揉,古承远从后握住了她的手腕。
  不仅仅是握住了手腕,他的身体,也紧贴着她的后背。
  悠然像被老鼠夹子给夹了,一时失措,突然叫出了声。
  “怎么了?”白苓在厨房门口探出头来。
  “没事,”古承远笑笑:“在抢她东西呢。”
  在这么说的同时,古承远将悠然手上绿色的洗手液给抹去大半。
  “别闹了,快来吃饭吧。”白苓笑笑,退出厨房。
  等母亲一走,悠然立即躲在厨房角落中,戒备地看着古承远。
  古承远径直来到水龙头前,缓缓地吸着手,水流很小,很柔,就像是他的声音:“记得吗?你小时候,都是我帮你洗手的。”
  记得,悠然自然记得。
  那时,每个周末,古承远都会来她家。
  那时,悠然还很小,够不着水龙头开关,古承远便会站在她身后,将洗手液倒在她手上,握住她的双手,轻轻地搓揉。
  那时,她只够着他的肋下。
  悠然记得,但是她还是回答:“是吗?”
  用疑问的口吻,仿佛自己什么都已经忘记了。
  古承远将手上的泡沫洗净,用干净的帕子吸干水,再转过头来,笑意缓缓蔓延:“你记得的……就像我永远记得一样。”
  悠然的心中,一阵冷,一阵暖。
  “再不来,我们就把菜给吃完了。”李明宇叫道。
  两人不好再多做耽搁,相继走了出去。
  菜很丰盛,但是悠然却是食不知味。
  父母和古承远似乎谈了许多,悠然也没怎么注意听,只是在问到自己时,才勉强敷衍两句。
  说着说着,李明宇忽然问道:“小远,刚才怎么去超市用了这么长时间,莫不是迷路了吧。”
  “哦,刚才在小区门口碰见一个熟人。”古承远道。
  闻言,一直装化石的悠然体内每个细胞都复活了,虽然她知道,自己的贸然问话很有可能会引起古承远的注意,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是谁?”
  悠然的如意算盘是,看是否能有幸从古承远口中盘出屈云在校的一些事情,例如他当时是不是花花公子之类的。
  但是她的问话,被自家老爸曲解了:“你妹妹的意思是,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男的如果条件好,人品好,就给她介绍下,女的如果条件好,人品好,就快追来给她当嫂子。”
  “呵呵,”悠然苦笑:“老爸你真幽默。”
  闻言,古承远嘴角却带着些暧昧:“悠然,你真的是这个意思?”
  悠然将一块水煮肉片给塞进嘴中,以含糊的语调掩饰自己的声音:“你们说是就是吧。”
  “对了,究竟是谁?”李明宇问。
  “一个过去的熟人。”这是古承远的回答。
  是的,熟人。
  大家都是熟人。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九课——熟人是满世界都有的。


  [第十课] 冰块,有时也是会融化一下的

  古承远就用一句熟人来描述了下屈云,除此之外,悠然没有套出任何信息。
  “看看,自从悠然去上大学后,我们几个好久都没有这么聚过了。”李明宇看见四人相聚的难得情形,忍不住感慨:“一转眼,你们都大了,个个都忙,回家时间也少,有时候,还真希望你们永远都小,我们永远不老。”
  “那就许愿让时光倒流,让我们重活一遍好了。”悠然往嘴中边扒拉着饭,边异想天开:“回到我小学时,但记忆不遗失,这样我就能成为百年难遇的天才,蹭蹭蹭地跳级,什么哈佛耶鲁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悠然啊,鉴于你不幸遗传了我的智商,所以就算你再重回去个三遍,这个梦想还是很难实现的。”李明宇很客观地分析道。
  遇上这样不给面子的老爸,悠然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样亲热的挪揄让桌上气氛和谐了不少,这顿饭总算是比较轻松地过去了。
  吃完饭后,悠然洗好碗,便来到自己房间,打开电脑,玩游戏,借此避免和古承远的接触。
  但她早有觉悟,这种方法的效果并不会很好。
  果然,没多久,白苓和李明宇便提出老两口想出去逛逛,顺便买些小东西,让悠然两兄妹在家玩玩。
  悠然的眼睛虽然是一直盯着电脑,但是耳朵却是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父母打开门,换上鞋子,关上门,没多久,一个脚步声渐渐向她靠近——古承远进来了。
  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悠然继续将头埋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但紧接着,悠然便开始后悔自己的无作为了——至少,她应该挪动下位置的。
  因为此刻的她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正靠坐在床上,并且是床的内侧,所以当古承远坐在她旁边时,悠然猛地惊觉,自己似乎就是那瓮中被捉的那个鳖。
  可是事已至此,还是冷静为妙。
  悠然不动声色,装作入神的样子继续玩着游戏。
  但古承远伸手,将她的笔记本给合上了。
  “心不在焉,还玩什么游戏呢?”古承远道。
  悠然不做答,将笔记本打开,准备继续玩,可是古承远却一把将笔记本整个夺了去,放在了床头柜上。
  悠然转头,看清了现在的情况:古承远半躺在床上,和她同样的姿势,就像是,像是,情侣会做的那样。
  悠然心内大喊一声糟糕,像一颗子弹般想顺着脚的方向弹出去。
  但是就在她的屁股离开床垫的同时,古承远一把将她的腰给握住,悠然被惯性给摔在了床上。
  古承远的长腿将悠然的双脚给压住,减轻她抵抗的力度。
  “你干什么?”悠然一颗心猛烈跳动起来。
  古承远侧头看着悠然,那对眉毛,黑得凛冽,黑得冷凝,就像巧匠的雕塑,多了冷硬,少了人气。
  可是,他看着悠然的眼神,却如冰山下的暖泉,或许,也不是那么暖,但那种对比,拥有让悠然沉迷的力量。
  “我,只是想温习一下。”说完,古承远挑起悠然的下巴,非常自然地吻了上去。
  古承远和屈云是不同的两个人。
  他们的吻,也是不同的。
  古承远的唇,是被冷水千百年冲刷下的石头,滑润,却是冰硬。
  屈云不同,屈云的唇,是有温度的,有……各种好吃的食物的味道。
  古承远并不满足于亲吻,他的舌,以一种低调的强硬的态度撬开悠然的牙齿,接着便要开始习惯性的掠夺。
  但是悠然推开了他,并快速转身面对着墙壁,只是将背脊对着古承远,像是一只小小的鸵鸟。
  姿势是躲避与拒绝。
  古承远将手放在悠然的肩膀上,而唇则隔着衣服在她的背脊上游走,顺着那女性的曲线,游走。
  “看来,你生疏了许多。”
  悠然闭着眼,努力地缩小着身体,似乎是想将自己给塞进墙壁中。
  “悠然,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抱你了。”
  悠然听着这染着鬼魅的音调从身后传来,背脊上的每根线条都像是竖琴上的弦,被拉奏着,每一下,都是震动。
  “你是否有像我想你一样想我?”
  悠然死命地掐着自己的手指,凹陷的地方是白色,而两边则是红色,里面的血,新鲜的血,像是要破皮而出。
  他的每个字,都像是来自阿修罗地狱,带着诱惑和黑暗。
  屈云。
  在迷乱之中,悠然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
  是的,屈云。
  想到那个口中总是有着淡淡的美味食物的男人,悠然镇定下了心神,她睁开眼,看着墙壁,轻声道:“我已经,喜欢上一个人了。”
  背脊上的唇停止了移动,良久,古承远问道:“是谁?”
  “一个,我很喜欢的人。”悠然的眼睛还是看着墙壁,墙纸的图案,是一层沉静的蓝色的小碎花
  “他究竟是谁?”古承远继续问。
  “我想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男人。”悠然答。
  古承远忽然用力握住悠然的肩膀,将她从床上拽起,他看着她,眼神还是一样的柔,但是声音,已经是不一样了:“告诉我,他的名字。”
  “你想怎样?”悠然看着他。
  “你认为呢?”古承远反问。
  “我认为,你想要毁掉我。”悠然这么回答:“你恨我,你嫉妒我,你不想让我快乐。”
  话音落后,房间中试一阵难掩的沉默,窗外的树,沙沙作响,像是伪装的浪声。
  “是的,”古承远看着悠然,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我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和我一起,感受我的不快乐。”
  “那不可能。”悠然道:“我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
  古承远的手,逐渐从悠然的肩滑动到手臂。
  悠然的骨架比较小,看上去虽然不胖,但是捏起来,却是肉肉的,而手臂上的肉,像是有弹性的海绵,让人爱不释手。
  “悠然,”古承远道:“你忘记了,你喜欢的人,是我,是你的……亲哥哥。”
  说到这,古承远将嘴凑近悠然的耳垂,用牙齿轻轻地咬住那块肉,这是世间最最的亲密,但在他们做来却是最最的不该。
  “我已经长大了,能够分辨出以前那些模糊的感情,已经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悠然将头往后仰了仰,这个动作让她的耳垂脱离了古承远的牙齿,但是那块圆润的软肉上,已经有了它的齿印。
  古承远看着她,无声地笑了:“那么,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就是,我很确定,自己应该和他在一起,并且会用各种努力让自己和他在一起。”悠然迎着的古承远的目光,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难道,”古承远的手,在悠然的手臂上来回拂动,就像是,在抚摸着清澈的溪水的表面,就像是,想要激起一些波纹:“当初我们不是这样吗?”
  “不是,”悠然回答得肯定:“就算是当初的我,也很明白,我们之间……是不应该的。”
  古承远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因为悠然的这条小溪,似乎陌生了些。
  “悠然,我很后悔,自己当初放掉了你。”古承远的身子继续向着悠然靠近,他的额头,靠着悠然的额头,就像是过去无数遍做过的那样。
  可是悠然感觉到不习惯,因为这种亲密的姿势,因为古承远逼近的气息,她摇摇头:“妈他们要回来了。”
  “你害怕他们知道我们的事情?”古承远问,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磁性的冷硬,但是尾音,到了尾音,彷佛是看清了面前的人是悠然,彷佛是忽然觉察到她对自己是不一样的,所以声线瞬间柔和了很多。
  就连悠然也不清楚,这种行为,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故意。
  她永远看不透他。
  “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去提,对谁都好。”因为被古承远逼近着,悠然的后脑勺只能靠着墙壁。
  在古承远的眼中,她整个人,像是在蓝色的沉静的碎花之中。
  小小的碎花,稚嫩的,柔弱的,永远,都应该置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属于我们的那一年,对你真的没有任何的意义吗?”古承远问。
  “那是不对的。”悠然道,她的眉毛,微微地皱起:“那是不正常的。”
  “如果,妈知道了这件事,你以为,她会这么样?”古承远问,他的嘴角在微笑。
  看见悠然的表情,他在微笑。
  “你想告诉她?”悠然警觉:“你疯了?”
  “当你离开我的那一天,”古承远在悠然的耳边轻声道:“说不定,我会因为嫉妒而说出这件事。”
  悠然侧着头,看着床单,就连床单,也是与墙纸配套的沉静的蓝色,所以悠然没有激动,她的声音,也染着蓝色的沉静:“我是不会离开他的,绝对不会。”
  是的,她不会离开那个嘴里总是有着淡淡食物味道的男人。
  恰好,那些食物,都是她喜欢的。
  她不会受到威胁,离开屈云。
  “大不了鱼死网破。”悠然继续以蓝色的沉静的声音道:“如果你那么做了,或许,我们家会痛苦两三年,但是,从此以后,我不会再见你,再也不会。”
  悠然的头是侧着的,所以她看不见古承远的表情,她只感觉到,他的气息,喷在她颈脖上的气息,忽冷忽热。
  悠然不知道古承远接下来要做什么,但是她明白,自己在害怕。
  很害怕。
  幸好在这一刻,悠然的手机响了。
  悠然长长松了口气,快速从古承远的手臂下穿过,拿起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但是一看来电显示,悠然吸了口从喜马拉雅山下来的冷气——屈云。
  如果是平时,悠然会对屈云的自动来电非常满意,但是现在,她忍不住要诅咒屈云脚底生疮了。
  古承远是何许人也,马上觉察出了悠然的异常:“是他来的电话?”
  说完,没有任何停顿,伸手就来夺手机。
  此刻的悠然浑身一抖,全身的毛孔一半出冷汗,一半出了热汗。
  悠然明白,如果被古承远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屈云,那后果会很糟糕。
  她深信古承远会用一切方法来阻碍自己和屈云那本来就不太牢固的恋情。
  想到这,悠然狠下心来,将那刚买没多少日子的手机给高高举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灭口之后,还不罢休,悠然下了床,用脚使劲地踩着地上本来就分成几部分的手机尸体,努力地将它们给急需分尸了。
  不仅如此,悠然还拿出了卡,跑到厨房,拿起菜刀,用力地剁碎。
  在她的不懈努力和疯狂举动之下,手机面目全非,连它自己的妈妈都不认识了。
  做完这一切后,悠然躺在沙发上休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不知何时,古承远从屋子里走出来,在她身边坐下:“看来,你似乎很害怕我知道他是谁。”
  “是的,”悠然承认:“我要保护他。”
  “你的意思是,他的能力不如我?”古承远问。
  “我不知道。”悠然说的是实话。
  他们,一个是狼,一个是狈,就这么看上去,实力似乎差不多了。
  “我说过,我喜欢她,所以,我要避免他受伤,不管他是弱还是强,就是这么简单。”这就是悠然对上这个问题的回答。
  当悠然说完这句话后,古承远依旧看着她的嘴,像是她还在说话。
  过了许久许久,古承远才开口:“悠然,知道吗?就为了你这句话……我是不会让你走远的,绝对不会。”
  古承远说完这句话后,再也没有其他出格的动作,他在悠然身边坐好,打开电视,看了起来。
  当李明宇和白苓回家时,他们俩,就像普通兄妹那样,坐在沙发上。
  电视上播放着综艺节目,古承远在微笑,而悠然……
  悠然的眼神,带着些许的凝滞。
  那天晚上,悠然躺在床上,继续了以前的梦。
  或许,不该称呼为梦,而是,过去的记忆。
  时间太久,当时的许多感觉都不再鲜明,偶尔一两段,已经像是属于别人的故事。
  悠然从来没想过,在自己六岁那年,会忽然多出一个哥哥。
  同母异父,悠然不太明白这个意思,为什么,两个人会有不同的爸爸。
  要过很久,她才渐渐知晓事情的真相:妈妈在和爸爸结婚前,曾经和另一个男人结过婚,生下了古承远,但是,妈妈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不快乐,所以在古承远七岁时,他们分开了,后来妈妈与爸爸结了婚,生下了她。
  现在想来也不复杂,但是对当时的悠然而言,却混搅得足以摧毁她那小小的脑子。
  悠然原本以为,谁和谁是亲人,是生下来就知道的,就像是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表姐任婷婷是亲人,而和隔壁的陈小明则不是。
  所以,古承远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哥哥让悠然有些难以接受,当然,这并不是指她讨厌他。
  相反地,悠然喜欢他,喜欢这个眉目间带着英气的少年,因为每次古承远来悠然家,都会给她带来好吃的零食,或者是一个布偶娃娃。
  更重要的是,当悠然跟他说话时,尽管是很幼稚可笑的话题,古承远也会耐心地听下去,不像是其余的大人,即使是笑,也是敷衍。
  就在那间布满沉静的蓝色的小碎花的房间中,小小的悠然会摸着小熊布偶的头,细声细气地重述着学校里老师讲的故事,而古承远则坐在旁边,认真地听着。
  时间就这么流逝,渐渐地,两人长大。
  小熊布偶已经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成堆的参考书,悠然坐在书桌前,咬着笔杆,眉毛纠结成痛哭的姿态,而旁边的古承远,则充当她的家庭教师。
  “错了,辅助线应该加在这里。”古承远将笔拿起,在那图形上加了条虚线。
  悠然一看,思路顿时清晰起来,刷刷刷将那道难题给完成了。
  完工之后,悠然伸个懒腰,忽然想起了下午的事情:“哥,我同学说你很凶。”
  “为什么?”古承远问。
  “他们说,你从来都不笑的。”悠然道。
  “你怎么说的?”古承远问。
  “我说,你经常笑的。”悠然回忆。
  为了让悠然集中精力复习,房间中只开了台灯,光线虽然明亮,但是照射范围有限,此刻,古承远翘起凳子,身体略略往后仰,整个人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置于光明之下。
  “其实,他们说的对的,我确实不常笑。”
  “怎么会,我经常看见你笑的。”悠然不信。
  “那是因为,”古承远轻声道:“我面对的人,是你。”
  悠然的脑结构时而异常得可悲,时而正常得可怕,而在这一刻,她处于后者的状态中。
  所以,当听见这句话后,悠然的脸红了。
  她转过头,尽量避免古承远看见自己的情绪。
  因为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出现这样的情绪。
  古承远和悠然两人并不是经常见面,最多一月就是两三次,虽然悠然一直叫古承远哥哥,但是在她的潜意识中,并没有将其当成真正的哥哥。
  因为正常的兄妹,会聚在一起做恶作剧,会因为争抢东西而吵架甚至打架,会因为没有距离而相看两厌。
  可是他们的情况不一样,他们之间,只有愉快的回忆。
  美好得过了,有些东西,便会变了质。
  那时的悠然,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对于男女之间,也有了朦胧的觉悟。
  一个英俊的,只对你笑的男友,对少女而言,是无法抗拒的。
  特别是,当那个男人的态度也是不明时。
  不是误会,悠然感觉得到,古承远在她面前,并非总是表现得像一个兄长,更多的时候,在无人的时候,他在悠然面前,是一个男人。
  所以,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暧昧不明。
  可那暧昧,对悠然来说,浸染着邪恶和不该,所以每到这时,悠然总是竭力把话题岔开,就像现在这样。
  “肚子饿了,我去冰箱中翻点吃的。”悠然说着便站起身来。
  那天,李明宇老家的亲戚去世,两夫妻便赶去奔丧,正在读高二的悠然学业繁重,只能将她留下,托付给古承远照顾。
  也就是说,此刻的家中,只有他们两人。
  并且,整个晚上,都只有他们两人。
  悠然打开冰箱,准备拿出鸡蛋和方便面对付一下,但刚站起来,她便感觉到身后有人……紧紧贴着自己。
  是古承远的气息。
  悠然一时没找到话来,只能这么干站着。
  而古承远,也没有其他的动静,没有后退,没有离开她的身体。
  古承远是高挺的,悠然的头顶只够着他的耳下,而此刻,她的脊背,就感受到他的心跳。
  悠然想,古承远是镇定的,因为他的心跳,完全和自己的不同——悠然的心,跳得很厉害。
  就在那颗心要跳出嗓子眼时,古承远开口了:“别吃这个,我们出去吃。”
  悠然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这个提议,因为在家中,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环境中,一切都是危险的。
  悠然原本以为,古承远会带她去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或者是大排档,但是她错了——古承远带她去到了酒吧。
  市中心内,很热闹的一间酒吧。
  “这里,不是吃饭的地方。”在酒吧门口,悠然不肯再往里面走。
  “里面除了卖酒,也有吃的东西。”古承远环过悠然的肩膀:“走吧,你已经长到可以进这些地方的年纪了……已经可以了。”
  古承远说这话时,语气中带有一种模糊的异样,像是等待许久的东西,终于到来。
  而此刻的悠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只能跟随者古承远,走进了那间酒吧。
  这是悠然第一次进这样地方,里面的灯光,是绚丽而神秘的,带着烟雾般的迷离。
  时值深夜,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舞台上,一个穿着皮靴皮裤的艳丽女郎正随着音乐起舞,她摇摆着卷曲的黑发,将疯狂融入血液,将释放的气息带给这里的每一个人。
  旁边的DJ也是疯狂而肆意的,滚动的音乐在他的灵巧的手下流溢而出,每一个音符都催动着人们的激情。
  一走进这里,平日生活的平静就彻底被恣意给覆盖,所有的客人,都在舞池中热舞,摇摆着身体的每个毛孔。
  悠然被震耳的音乐给蒙晕了头,被眼前疯狂的舞姿给炫花了眼,她感觉自己像是迷了路,来到一个从未到过的世界。
  悠然感到了一丝对未知的惶惑,她下意识地抓紧了古承远的手,她害怕他将自己一个人留下。
  古承远没有放开她,他径直带着悠然来到了酒吧内的包房中,那里,已经坐了他的许多朋友。
  悠然一个人都不认识,但是看着古承远和他们熟悉的模样,悠然忽然有种感觉——今夜的古承远,是陌生的。
  古承远的爷爷是地方军长,他父亲也是部队干部,自然,没有任何选择,他考上了军事院校。
  可是从军事院校毕业后,古承远并没有到部队参加工作,而是自己在外面做起了生意。
  靠着父辈的人脉,古承远一帆风顺,而这些朋友,大多便是他生意上认识的酒肉朋友。
  基本上每个朋友的身边,都抱着一个女人,大多是妖艳成熟类型。
  悠然低头看看自己的T恤,牛仔裤,帆布鞋和马尾,觉得手脚似乎多长出了一点,开始没地放了。
  与众不同的悠然自然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笑问古承远:“承远,你口味怎么这么特别,喜欢小妹妹?”
  悠然脸一红,只等着古承远的解释。
  但是古承远没说话,只是微笑。
  “难怪以前说给你介绍女朋友你都不怎么热心,原来是喜欢这种小妹妹?”旁边的朋友也开始调笑起来。
  见古承远还是没有解释的意思,悠然忍不住,开口了:“其实,我是他的……”
  妹妹,同母异父的妹妹。
  但是悠然的后半句没有说出口,因为古承远接过了她的话:“她是我女朋友。”
  边说,古承远的手搂得悠然更紧,更亲密。
  悠然惊讶地看着古承远,但他神色如常,眼眸被玻璃杯中的洋酒给氤氲晃动着。
  那群朋友起哄了:“诶诶,这还是古承远第一次带女朋友来见我们呢,难得难得,来来来,一人敬他一杯。”
  出来,任何的理由都可以成为灌酒的关键。
  古承远没有推让,这么多杯下去,居然连脸也没有红一下,看上去,似乎是经常在外面玩的。
  悠然这天晚上第二次觉得,自己对古承远的了解,是很少的。
  这些朋友似乎平时是随便惯了的,所以在古承远喝完之后,他们又想出了新的玩法:“来来,承远,和小妹妹亲一口我们看看。”
  悠然觉得,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她期望着古承远会在这时将事情真相说出来。
  她以为他会,但是古承远没有。
  悠然再也坐不下去,也不顾是否失礼,慌地蹭一下站起来,想要逃出去,逃出这个陌生的酒吧,逃出这个陌生的夜,逃离这个陌生的古承远。
  可是就在她站立起的那一刻,古承远长臂一挥,瞬间就将悠然的腰给环住,一拉,由于惯性,悠然重重地撞进了古承远的怀中。
  就连痛都来不及叫一声,悠然便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触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悠然睁开眼,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古承远。
  他在吻她。
  悠然觉得自己的魂魄彷佛瞬间脱离了躯体,在那幽暗的包房的上空旋转着,震惊地看着沙发上两个人做着不该的事情。
  悠然想要阻止,想要尖叫推开他,但是她的魂魄,已经出了身体……她无能为力。
  悠然觉得她的嘴唇正在被世间最灼热的火给焚烧着,每一根神经都在融化当中。
  但是,那只是她的温度……古承远的唇,感觉不到温度,就算是他在吻她,悠然你还是感觉不到温度。
  可那灼热的很快就被熄灭,因为紧接着,古承远便用舌撬开悠然的雪齿,一股香醇的冰凉就这么顺着流入她的食道,灌入了她的胃里。
  就刚一下肚,悠然柑橘脑袋开始发晕,所有的感官都像是蒙了一层纱,不是清晰的了。
  周围的人,为古承远的合作开始鼓掌叫好,那掌声,在悠然听来也是朦朦胧胧,像是从隔壁的包房传来似地。
  古承远的唇,暂时远离了悠然的。
  在黝黯的灯光下,半醉的悠然看着古承远,轻声问了一句话:“为什么?”
  同样黝黯的灯光下,清醒的古承远看着悠然,轻声地回答了一句话:“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是妹妹。”
  尽管很轻,但这句话,是认真的,任何都听不出玩笑的意味。
  悠然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人用棒子给敲打了后脑勺,不痛,但懵了,什么都不能想,什么也不能做。
  悠然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但是古承远一直握着她的手,她逃不开。
  所以,悠然拿起了酒杯,她开始独自喝起了酒。
  她想要醉,醉了,什么都不记得,醉了,什么都可以当成没有发生过。
  悠然求仁得仁,几杯酒之后,她真真正正地醉了,就这么沉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像是颈子上长了两个脑袋,重得不行,而太阳穴,突突地痛,像是有一把钝刀子在不断地削动着脑组织,痛不可当。
  然而在悠然睁眼看清眼前的一切时,所有的疼痛都被震惊给蒸发得烟消云散。
  悠然看见,她躺在床上,穿着睡衣,而身边,则睡着赤裸着上身的古承远。
  此刻的悠然觉得自己即使堕入了阿鼻地狱中,也比现在的状况好。
  她半躺在床上,继续着昨晚的昏懵,可惜的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酒。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悠然不敢想,真的不敢想。
  正在悠然六神无主之际,一直手抚摸上了她的背脊,手指彷佛带着电,酥麻了她的全部。
  “放心,昨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古承远的声音,从悠然的身后传来。
  悠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住,以飞快的速度奔下床,缩在角落中,惶惶地看着床上的古承远。
  陌生的古承远。
  “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怕?”古承远问。
  他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衬衣,边穿边向着悠然走来。
  “昨天晚上,我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悠然还是缩在角落中,手上,则抱着被单。
  古承远将衬衣讨好,但并没有系上纽扣,一片蜜色的胸肌就这么露了出来,衬托着洁净的白衬衣。
  他蹲下身子,双手撑在悠然身体两侧的墙上,那时种掌控的姿势:“我以为,只有快乐才是应该的,悠然,你和我在一起,快乐吗?”
  悠然没有回答,但是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是的,快乐,很快乐。
  “记得我昨晚说过的话吗?那时真的,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是我的妹妹……从第一次和你见面的那天起就没有。”古承远道。
  “可是,”悠然将脸蒙在被单中,声音低低的:“我们是兄妹,我们有血缘关系。”
  “快乐,才是最重要的。”古承远伸手,将悠然拉入自己的怀中,像催眠般,不停地重复:“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边说,他边在悠然的发顶留下了一个吻。
  黑色的却是诱惑的吻。
  悠然不晓得自己应该怎么做,从小到大,古承远在她心目中都是完美的,是不会犯错的。
  不管是数学题,还是其他,古承远都是不会错的。
  悠然已经习惯于听从他的,而这次,也是一样。
  他们开始了一种全新的关系,在悠然即将升上的高中的那一年。
  不是兄妹,也不是情侣,他们的关系,只能在黑暗之中生存,见了阳光,就会灭亡。
  古承远还是和过去一样,每个月都到悠然家一两次,但是私底下,他会避开人的眼目,在悠然放学之后,悄悄带她出去玩。
  古承远很了解悠然,他知道她喜欢吃的东西,知道她喜欢的颜色,知道她喜欢做的事情,他知道她的一切,他满足她的一切。
  他宠着她,他捧着她,他让悠然觉得当时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唯一的忧郁,就是这段关系的是禁忌的,是不可告人的。
  但是古承远永远会安抚悠然,他说没关系,这些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们的快乐。
  悠然听他的话,她尽量不去想以后会发生什么,避免让自己的快乐打折。
  那段日子,真的很美。
  萦绕着禁忌气息的美丽。
  悠然睁开眼。
  醒了,梦就不见了。
  过去的事情是不应该多想的,悠然这么告诉自己。
  窗外还是黑幽幽的,树影映在墙上,微微摇晃着,看上去像是骨节嶙峋的鬼爪,在青色的夜里,特别吓人。
  可是和另一件事比起来,悠然觉得这简直就是小儿科。
  所谓的另一件事,就是——她和屈云失去了联络。
  屈云的号码只储存在手机上,而悠然在几天前将手机给毁灭得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也就是说,她遗失了屈云的手机号。
  悠然开始时并不着急,毕竟屈云是辅导员,知道他号码的人应该是很多的。
  但接连打给几个同学,都说自己那恰好没有屈云的号码,理由是各种各样以及千奇百怪的——
  “哎呀,我昨天正好把他的电话给删除了,悠然你问别人吧。”
  “糟糕,我昨天上厕所时太投入不小心把手机掉马桶中,里面的东西都报销了,悠然你问别人吧。”
  “什么?我们的辅导员是屈云吗?我怎么忘记了?悠然你问别人吧。”
  一个这样,两个也是这样,悠然再怎么迟钝,也明白某个地方不对了。
  所以当打给第四个人时,悠然开门见山:“给我屈云的电话号码,否则绝交,并且我还会诅咒你长胖十斤。”
  这一招狠毒的,也应该是有效的,但那位同学咬牙沉默了一分钟,最终道:“我真的没有,悠然,你还是去问别人吧。”
  真是见鬼了,为什么每个人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屈云的号码?
  悠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位受到诅咒的同学叹口气,道:“悠然,冤冤相报何时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就别和辅导员斗了。”
  悠然这才明白,大家害怕她要屈云的号码是为了报复,如果给了,那就是帮凶。
  悠然不管怎么威逼利诱,都问不出来。更憋屈的是,还不能正大光明地告诉他们自己要号码是为了联络自己的男友。
  这条路不通,悠然乐观地想,或许屈云会像上次那样,打电话到她家来。
  但是设想是美好的,现实是秀逗的。
  第二天,白苓就告诉悠然,家中的电话号码在她回来前一个星期就变更了。
  也就是说,屈云就算主动打来,悠然也是不知道的。
  就这么过了两天,这天晚上,悠然实在是憋不住了,再不听到屈云的声音,她是要疯的。
  幸好,悠然经常和屈云通话,记得他手机的前五位和后三位,所以,悠然决定将那三位组合起来,挨个拨打。
  白天父母都在,悠然不好打,所以便只能趁着晚上父母睡下了,提着四肢静悄悄地来到客厅,拿起电话,在复杂的号码中,寻找她的郎君。
  因为提前大范围调查了那数百个手机号码所在归属地,最终筛出了九十多个号码,工作量减轻不少。
  轻手轻脚地拿起电话,悠然开始了自己人海寻男友的艰难过程。
  第一个电话打过去,那人似乎在睡觉,生硬蒙蒙的,悠然也听不真切,只能问道:“请问,是屈云吗?”
  那人停顿片刻,给出了个彪悍的答案“我是你爹!”
  悠然半夜骚扰,本来就有不对,所以也就原谅了这人的恶言。
  刚送走一个自称是爹的,悠然的亲爹就打开卧室门,出来。
  悠然做贼心虚,忙将电话推开三尺远,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但深更半夜,就算是她端正地坐着毛泽东诗集那也是一件诡异的事情,所以悠然她爹李明宇开口了:“悠然,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干嘛呢?”
  悠然搬出刚想好的借口:“我刚上完厕所,在沙发上休息下。”
  李明宇信了她的话,道:“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去睡吧,这么年轻,患上失眠可不好。”
  再坐下去铁定会让老爹生疑,悠然只能听话地站起,回到自家房间。
  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五分钟,确定老爹已经走进卧室睡觉了,悠然像只潜伏的大耗子,再次于黑暗之中出动了。
  这次,悠然的动作更轻,甚至连微尘都没惊动一下。
  第二个电话打出去,那边接通了,却没有说话,悠然耗不住了轻声问道:“请问,是屈云吗?”
  “是。”那人道:“你是谁?”
  才第二次尝试就找到了?悠然觉得自己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就像是头顶戴着光圈一样。
  过分的激动让她忽视了那边生硬和平时的屈云有些差异,一厢情愿地以为那是屈云刚睡醒,嗓子低哑,也没过多的思考,当即就狂喜着标明自己的身份:“屈云,我是悠然啊,告诉你,我手机坏了,所以这些天才没有和你联络,你不会生气吧?”
  “我很生气,”电话那头的人接着诡异而色情地一笑,道:“除非你告诉我你的罩杯,还有三围。”
  悠然这才明白,电话那头的人不是屈云,而是个比屈云更变态的猥琐男。
  悠然默默挂上电话,在纸上将他的号码用红线划上,准备得空了将其输入同性恋网站中,再配上超级诱受的照片,让他被无数同性恋意淫骚扰。
  刚挂上电话,李明宇打开门,出来,虽然是黑暗中,但悠然还是直觉地观察到,老爹的脸色,似乎比刚才黑了不少。
  这次,不待老爹询问,悠然自动报告:“我是出来上厕所的。”
  老爹不吃这套了:“那怎么不去厕所,反而坐在这里?”
  “因为,”悠然不慌不忙:“我还在酝酿。”
  结果自然是被老爹给撵回房间歇息。
  为了听见屈云的声音,悠然不屈不饶,勇往直前,像只大壁虎般爬在门上有等待了五分钟,听见老爹重回房间了,又重新溜出门,拿起了电话。
  第三个电话打出去,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被调戏,待那边的人接起电话悠然说出了密语:“你还记得……当年超市中的牛腩番茄方便面吗?”
  那边:“……”
  在被骂了一句神经病后,悠然无奈地挂断,准备再接再厉,拨打第四个。
  但是来不及了,老爹第三次出来,并且那张脸,比包公还黑。
  没找到屈云,悠然本身就是一肚子气,再看见老爹的臭脸,更是冒火:“爸,你就好好睡觉吧,干嘛没事就出来。”
  “那你干嘛没事就坐在沙发上装失眠?”老头子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装失眠干你什么事?”悠然低吼。
  “你一晚上在客厅坐着,那要让我和你妈怎么过夫妻生活?”老爹彻底地怒了,这人一怒,口就不择言,一不留神,说出了实话。
  大大的实话。
  悠然也大大地石化了。
  老爹,果然是人老心不死来着。
  悠然吞口唾沫,“咯吱咯吱”移动下自己的僵硬的脖子,缓慢地站起,道:“爸,你们……慢慢来,我不打扰了。”
  说完,灰溜溜地缩回自己的房间,那个晚上,悠然再没有出去,而是躲在被窝中,睁眼看着天亮。
  因为晚上没睡,实在是太累,第二天,悠然睡了个天昏地暗,等睁眼时,天又黑了。
  反正晚上也没什么好玩的,悠然懒得起床,又继续睡了。
  等终于清醒时,已经是回家后的第五天,也就是说,她和屈云已经整整五天没有联络了。
  悠然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提前两天返校,正把这个想法给父母提出来,古承远便来了。
  听见他们的对话,古承远变提供自己开车送悠然回校。
  悠然一听,自然是百般不肯,但白苓和李明宇想让他们兄妹多一点接触的时间,便进行了千般的劝说。
  悠然意志如铁般坚定,说什么都是不肯。
  可惜,古承远总是能摸着她的软肋,他微笑着看着悠然,道:“自己开车的话,一个小时便能到你们学校,还免去了等车挤车的麻烦……悠然你这么抗拒,怎么像是害怕我吃了你似的?”
  悠然觉得,古承远这话实在是说得露骨了些,她担心被父母听出了什么,连忙打哈哈:“我这么肥,你吃得下吗?”
  “不会,肥瘦刚刚适度。”古承远道:“悠然,别再推辞了,否则,我说出什么你最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那可不好了。”
  古承远的话音,看似不着痕迹,但在听得懂的人耳中,威胁的力量不亚于龙卷风。
  不想被人知道的事情,就是关于他们两人的曾经,那是悠然不想提起的过往。
  这就是悠然的软肋,古承远很清楚,他将她捏在手上。
  悠然不敢再不应,她害怕古承远再说出什么来。
  就这么,在白苓帮着收拾好行李后,悠然坐上了古承远的车。
  一踩油门,车向着前方驶去,瞬间,悠然和古承远在相对狭小的空间中独处了。
  悠然坐在副驾驶座上,脑袋一直侧着,看着窗外。
  是个逃避现实的姿势。
  “你就这么害怕和我待在一起吗?”古承远问。
  “不是害怕,只是不想。”悠然道:“还有,今后不要在爸妈面前那么说话,如果他们知道了,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不过,也没有什么害处。”古承远道。
  “我求你不要伤害他们。”悠然道。
  古承远转过头,缓缓地看了悠然一眼:“他们,只是你的爸妈。”
  闻言,悠然心中像是被一根骨头给哽着,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不好受:“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这是事实。”古承远面无表情。
  “我不懂你在想什么。”悠然低下头。
  “悠然,很多事情,你都不懂,也不会懂。”古承远道。
  “是的,我不懂,既然你不喜欢他们,为什么要来我们家,装成一副和谐美满的样子?”悠然问:“难道你不觉得那样很难受吗?”
  “但是你不觉得,那样很好玩吗?”古承远道。
  这是,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落在车窗玻璃上,形成小小的密帘,但很快,就被雨刷给扫去。
  “有时候,我想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悠然道。
  “我的计划一直都在改变,但现在,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古承远道。
  “不可能。”悠然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么,你就不担心我会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你的父母?”古承远道。
  他的音调,还是一样,尾音还是轻柔,但此刻听在悠然耳中,已经不是滋味。
  “好,就算我爸不是你爸,但妈总是我们共同的妈妈吧,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了你,如果她受到伤害,你就不在乎?”悠然脸上忽地起了层薄怒。
  “人人都会受到伤害的。”古承远说出了这样的话:“她受到的伤害需要我负责,那我受到的伤害,谁会来负责?”
  “以前你对我做的事情,难道还不足以平息你的愤怒吗?究竟要我惨到什么地步,你才会感到快乐?”悠然问,她原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但出乎意料的,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道令她自己都感到惊奇。
  “我也不知道。”古承远重复:“我也不知道。”
  “我恨你。”悠然轻声道。
  古承远没有再说话。
  雨还是下着,依照刚才的程度下着,密而细,像是无数白色的小飞虫,被雨刷给撕裂了身体,横尸于玻璃之上。
  车内的世界,静止了。
  车开到中途,遇上了加油站,悠然下车,去到洗手间中——并不是想上厕所,只是想暂时离开下古承远。
  在洗手台前,悠然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披肩长发,T恤,牛仔裤。
  和那年的她似乎没有什么区别,但只有悠然自己知道,她的心,已经是翻转了一圈,甚至是变了形状。
  酒吧那天之后,悠然和古承远开始了一种特殊的关系,秘密,却让她快乐。
  那一年的悠然,彷佛得到了整个世界。
  她永远也想不到,在古承远只对她才有的温柔中,包含着的,是上辈感情纠葛造成的侵染这伤害的毒针。
  悠然的十八岁生日,就是在高考之前一个月,那天,悠然借口在学校补习,从家里出来。
  那天,古承远带她去游乐场玩了一天,带她去吃了大餐,送给了她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那一整天,悠然都挽着古承远的手臂,在开心地笑。
  那似乎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十多个小时。
  傍晚,回到古承远的家后,悠然喝了几杯古承远倒的香槟,也不知怎么的,很快就醉了。
  醉得不省人事。
  当她醒来,发现这次的自己,是浑身赤裸,而身边,古承远则不见踪迹。
  悠然的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很久,她才有胆子掀开被单,查看自己的下身。
  并没有血迹,也没有酸痛撕裂的感觉。
  悠然说不清自己当时的心理,她只是潜意识觉得很慌乱,因为古承远没有在她身边。
  披上衣服,悠然走出房间,在楼梯口,她听见楼下的客厅有人在说话。
  楼梯时螺旋形的,当转个弯时,悠然停住了脚步,因为此刻的她,刚好能看清沙发上的情景。
  沙发上,古承远端着一杯红酒,而他的大腿上,就坐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那女人有一双长腿,高跟鞋在如玉的脚趾上勾着,摇摇晃晃,像是在耍弄着人的心。
  她有这个能力。
  那头长卷发,每一次的牵动,都散发着无限的风情。
  她的唇,涂着艳红的唇彩,映着如雪的肌肤,没有一点俗气,反而是高贵美丽。
  尤物。
  真真正正的尤物。
  悠然不得的承认这点,因为,在那样一个足以让她发疯的情境下,自己还是能惊叹那个女人的美貌,说明那美貌,是到了极致。
  不仅仅是他们两人,还有上次在酒吧中遇见的几个男人,他们看见悠然,眼中是一种奇异的光,像是奚落,像是可怜。
  “她是……是谁?”悠然问,她的声音很小,因为力气都用在支持自己站立上了。
  “她是我女朋友。”古承远道。
  边说,他的手,边在怀中女人的美腿上划动着。
  “怎么会?”悠然喃喃道:“怎么会?”
  不仅仅是问古承远,更多的是问自己,但是她究竟想问什么,可能连悠然自己也不大清楚。
  “为什么不会呢?难道说,你认为自己才是我的女朋友?”古承远笑了,他第一次在悠然面前发出这样的笑。
  “那么,这些日子,还有昨天晚上……”悠然轻轻摇着头。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走错了时空,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她无法理解的。
  古承远喝了口酒,接着捧起女人的下巴,将酒灌入了她的口中。
  就像是,他曾经对悠然做的那样。
  或者说,他一直这样做的,一直都是,不止是对悠然这么做,对所有的女人, 他都是这么做的。
  悠然用力地抓住栏杆,因为她感觉到自己似乎就要跌倒。
  她弄不懂这些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真的,她弄不懂。
  “好了,别玩了。”上次在酒吧中那个瘦瘦高高的男人站起来,看着悠然道:“小妹妹,回家去吧,他不是适合你的人。”
  “去……哪里?”悠然的嗓子,有些沙哑。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真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是在梦中,还是可怕的现实?
  古承远将女人放在沙发上,站起,一步步向着悠然走来,但是距离越近,悠然越是看不清他的脸。
  古承远渐渐陌生起来,陌生得让悠然觉得自己从来都不认识他。
  他在悠然下一级楼梯上站立着,这么一来,他可以平视着悠然。
  “放心,昨天晚上,我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古承远道:“本来是想着拿走你的第一次,再说出真相,这样,似乎更血腥,更好玩一点……但是在最后那一刻,我做不下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悠然没有回答,因为她已经听不懂古承远在说些什么。
  她一句也听不懂。
  “因为,我恨你,恨得连碰你一下都让我感到恶心。”古承远缓缓地说着,每一个字,都沾着毒液:“记得上次我告诉你,我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妹妹,那是真的,因为……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仇人,是夺走我一切的人,是要补偿我痛苦的人。”
  “我不明白,”悠然摇头:“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不明白。”
  “因为你出生了,你夺走了我的一切,就是因为你和你爸,我们的家才会毁了。”古承远伸手,将悠然腮边的发捋到耳后,那动作是轻柔的,但映衬着他的话,却让人感到肝胆寒裂:“你的错,就在于你的存在……悠然,为什么你要出生?”
  “所以,从一开始,你对我的好,都是假装的?”悠然在迷茫的悬崖上抓住了这一点,但尖锐的事实让她的手掌鲜血淋漓,皮破骨露。
  “没错,从一开始,我对你,就只有恨……”古承远的手,顺着悠然的耳廓往下,来到了她的颈脖处。
  古承远的手掌很大,他环着悠然纤细的脖子,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给掐死。
  悠然的眼内忽然聚集满了眼泪,就像是水龙头爆裂,止不住的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坠落,但是没有声音,一点声音也没有。
  “为什么要这么做?打我骂我欺负我不是更出气吗?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在……”为什么要在她站在最高的幸福之巅时,将她打落在谷底。
  古承远的手,收得更紧了:“只有这么做,你才是最痛苦的,不是吗?只有这么做,你才能理解我所遭受的一切,那一切,是让人无法承受的……不过悠然,别哭,因为还没有结束。”
  悠然缓缓地蹲在地上,将头埋在膝盖上,无声地哭着。
  悠然心中明白,现在的自己,应该要跑出去,应该要逃离这个噩梦般的环境,但是她走不出去的。
  因为她的眼泪,一直在淌着,像是要将眼珠给冲出来,完全止不住。
  她的视线模糊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算了承远,让小妹妹静静,走走走,出去吃饭。”那个瘦高的男人劝道。
  接着,便是那些人离开的脚步声。
  最后,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小妹妹回家去吧。”
  随后,是门关上的声音,所有的人,都走光了。
  悠然像是进入了个死寂的世界,周围再没有任何东西存在,就连她的心,也都不在了。
  随后的日子,悠然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她回到了家,接着,便发起了高烧。
  烧了很久,那把火,焚烧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那是古承远的仇恨的火。
  在这样的浑噩状态下,悠然参加高考,成绩一塌糊涂,连专科也没有考上。
  悠然明白,这就是古承远想要看见的,所以,他才会选择在高考前向她摊牌。
  那几个月,是悠然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高考失利,古承远的报复,都是足以让她灭亡。
  那段日子,悠然甚至想到了死。
  想到了用一把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是在星期五做出了这个决定,并把实施的时间定在了星期日的晚上。
  可是最终,悠然还是没能成功,因为星期五和星期六的失眠,她在星期日晚上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后,发现那把准备自杀的刀不见了,悠然四处查看,最后发现厨房中老爹正用它来切橙子。
  看见她起来了,李明宇将盘子递给她,道:“悠然,你买的水果刀还真利……你看你瘦多了,哎,不就是没考上大学吗?大不了老爸老妈养你一辈子,有什么啊?来来来吃橙子,看,再不吃就要坏了。”
  睹见这戏剧的场面,悠然忽然想笑。
  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受了点伤吗?何必要死要活?
  死了,可就吃不了橙子了。
  悠然拿起那盘水果,直接进了房间,边吃边打开课本,复习了起来。
  悠然认定,十八岁的那个劫数,是她欠古承远的,之后,她要重新活一遍。
  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她要尽情的吃东西,尽情睡觉,尽情地看帅哥。
  尽情地活下去。
  一阵喇叭声打断了悠然的回忆,在镜子中,她重新看见了三年后的自己。
  喇叭是洗手间外的古承远按的,他在催促着她。
  悠然不懂,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自己。
  复读一年的悠然考上了大学,但那原本以为是远去烟雨的古承远又出现了。
  他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照旧来悠然家,照旧给悠然带来孩子喜欢的礼物,照旧给她独一无二的温柔的笑。
  悠然有时是很固执的,在小学时,她在学校外的烧烤摊上买了串年糕,吃了之后拉了三天的肚子,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吃过一次烧烤。
  一次也没有。
  同理,她说要忘记古承远,就一定会忘记他。
  所以,尽管所在大学离家很近,悠然也很少回家,因为这样,就可以避开古承远。
  这样,她的生命中就可以不再有他的存在。
  是的,不再有他的存在。
  想到这里,悠然做了个决定,一个很冲动,但是却能够不让她继续忧郁的决定——她从加油站洗手间的窗口爬了出去。
  窗口后是围墙,悠然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绕着大弯,从古承远的车后往回跑。
  悠然的计划是,跑远一点,躲在个古承远看不见的地方,等他走远了,再自己乘车回学校。
  计划是美好的,小腿是粗短的,悠然没能耐做到悄无生息,所以才跑出没多少米,她就被发现了。
  古承远立马掉转车头,赶来追她。
  人腿哪里能敌得过四个车轮子,悠然很快就被追上,古承远下了车,一把将她给拉住,往车上拖。
  但束手就擒可不是她的习惯,悠然举目四顾,睹见旁边的一辆警车,急中生智,立即大喊道:“救命啊,抢劫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有这样的恶行发生,车内的两名警察马上奔来维护正义。
  悠然心内一团火热,警车叔叔果然真是神的化身,不枉小朋友们把辛辛苦苦捡到的那一分钱交给他们啊。
  但是等到走近了,其中一名叔叔看见古承远,紧绷的脸马上松弛了:“呦,是承远啊。”
  悠然心中刚才还燃烧的一团火热降温了——不妙,看上去这人和古承远认识。
  果然不出悠然所料,以下是两人的对话——
  “诶,你怎么调到这来了?”
  “是啊,上个月调的,对了,承远,上次那件事还真亏你帮忙,你看,一直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没事,举手之劳。”
  “谦虚了不是,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下次出来我请你吃饭,别嫌弃啊。”
  “你请客,那我是一定要到的。”
  “你们在干嘛呢?怎么大白天的喊抢劫?”
  “哦,小丫头闹脾气,不碍事。”
  “小姑娘,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如果遇上不认识的,真的把承远给抓了,那可就玩大了……不说了,我们还要值班,下次电话联络。”
  说完,两名警察飘然而去。
  悠然的一颗心,顿时从火热的炭上,跌落在冰冷的湖底。
  这两位叔叔,真是忠奸不分,黑白不明,实在是愧对那无数个一分钱硬币哇。
  悠然真想继续大叫,但古承远抢先一步,左手环着她的肩,右手环着她的脚,稍一用力,就将悠然给抱了起来,二话没说,塞进车中,再以疯一般的速度,发动车子,继续前进。
  “看来你真的怕我吃了你。”车内,古承远看着后视镜,微笑。
  悠然忽然心头火气,她痛恨他的那个笑,痛恨他的若无其事,痛恨他四散的仇恨。
  是的,悠然原谅了古承远过去的那次报复,她把那件事给自己造成的痛苦当成还给他的债务。
  她替父母还了债,她不再欠古承远了,他再没有资格来打扰她的生活,来阻碍她的幸福。
  “你不会吃了我,因为你厌恶我不是吗?”悠然的口气是冷静的。
  在开车时,古承远一向都是目视前方,很专注的样子,他做每件事时,都是很专注的。
  特别是,复仇这件事,悠然想。
  “你还记得当时我说过的话,是吗?”古承远问。
  悠然没有回答,她不太想提起那件事。
  “记得这么清楚,说明你还在乎我。”古承远重复道:“是的,悠然,或许你自己也没意识到,你还在乎我哦。”
  “我当然在乎你,”悠然毫不否认:“因为你一直想着怎么报复我们家,对于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我自然是在乎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古承远道。
  “那你想说的是什么?”悠然问:“你想说,你对当年的那些事感到抱歉,你想说,你已经想通啦,要放弃复仇了?”
  “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古承远再次看了眼后视镜,缓声道。
  悠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缓缓吸口气,沉默了下来。隔了会,她忽然将座椅往后按,手脚并用,爬到后座去了。
  “你干什么?”古承远眉宇微微波动了下。
  “为了避免我情绪再度激动,我认为自己还是坐在这里的好。”悠然将手肘放在窗户上,托着自己的下颔,看向窗外。
  古承远也就依她去了。
  路程并不是很远,没多久,悠然的学校便进入了眼帘。
  “就在这里停吧,免得同学看见了问东问西的不太好。”悠然在离学校大门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叫停。
  古承远将车停下,悠然像是不愿和他多待一分钟似的,泥鳅一般滑了出去,接着打开后车厢,拿出行李,想要快速离开。
  但是古承远抢先握住了行李箱的杆子。
  “谢谢,我自己进去就好,不麻烦你了。”悠然采用的是冰冷的礼貌。
  但是古承远没有放手:“那个人,是你的同学吗?”
  悠然呆了下,迅速反应过来古承远问的是什么,但她不想,也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是或者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古承远向前走了一步,整个人更靠近悠然。
  悠然感受到了他带来的压迫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但是她忘记了自己的身后,就是古承远的车。
  悠然的大腿碰触到了后车厢,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就在这时,古承远伸手握住了她的腰。
  一只手掌,环住了她大半的腰。
  轻而易举地,将她掌控。
  悠然的双手,抵在古承远的胸前,制止着他的再度靠近。
  “告诉我,”近距离的状态下,古承远的眸子盛着温柔的蔓草,每一根,都在就纠缠着:“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
  “放开我!”悠然低声道,并不断地挣扎着。
  这里虽是停车场,但还是人来人往,尽管竖立起来的后车盖阻挡了视线,但很难保证他们不被看见。
  “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我就放开你。”古承远道。
  此刻,他眼中的蔓草,像是水波的锁链,将悠然囚禁,让她呼吸紧窒。
  “你知道了又想怎样?”悠然没有退路,只能前进。
  古承远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把你夺回来。”
  “说句老话,就算没有他,也会是其他人,其他除你之外的男人。”悠然直视着古承远:“如果你要报复我,那么,请换另一种方式。”
  “你在提防我?”古承远问。
  “是的,我一直都怕你。”悠然坦诚:“因为我一直记得你说过的话,还没有结束,你是这样告诉我的。”
  “所以,你害怕这次我又会像上次一样,骗了你的心,再将它撕裂给你看?”古承远再次逼近一步,让悠然的大腿紧紧抵着后车厢,再没有任何退路:“放心,一样的招数,我不会再用第二遍……这次,我是认真的。”
  黑色的后车盖,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屏障,将他们给包围,所有的黑暗和禁忌,都在里面滋生。
  古承远的气息,吹动着悠然皮肤上的绒毛,凉凉的,像是一只手,抚过。
  悠然偏转过头,轻声道:“哥,我长大了,我已经接触过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分辨得出,什么才是真的喜欢。”
  “他究竟是谁?”古承远问,那股男人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
  “我要走了。”悠然说完,忽然矮身,从旁边窜了出去。
  她像只灵巧的猫,突地站在了古承远的身后,拖起行李箱,想快速离开。
  但是古承远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的手,在行李箱的拉杆上重合了。
  悠然的声音沉了下来,“怎么,难道我不说,你就要这么一直拉着,不让我走了?”
  古承远面上没有什么动静,只是和悠然交握的那只手拇指顺着悠然手背上的那条蓝色的血管移动着,随着他的话移动着:“你大可以试试。”
  悠然皱眉,盯着古承远,想用眼神的力量将他给逼退。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古承远居然真的将手放开了。
  悠然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新发现的力量喝彩,便听见古承远叫出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真巧,又碰见你了……屈云。”
  屈……云。
  她的辅导员屈云。
  她的亲亲男友屈云。
  她那说曹操曹操到的屈云?
  悠然全身像是爬满了蚂蚁,而且蚂蚁个个像是视力2.0的家伙,全堵在她的毛孔里,弄得她难受极了。
  悠然不敢转头,只是趁着古承远放手的机会,赶紧将行李箱抢过来。
  原本是想拖着行李箱以光速的逃离,但天要她死——那原本结实得连原子弹都没办法给炸开的行李箱居然在这时爆裂了。
  于是乎,里面的护肤品还有衣物都散落在地。
  最惨的是,白苓给她新买的几条小内裤还有两个胸罩竟毫不知羞地在一大堆杂物上炫耀着。
  古承远走上来,帮着她把东西全部整理好。
  此刻的悠然,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给埋在内裤胸罩中,憋死算了,免得等会被屈云给笑死。
  不过,跟被取笑比起来,现在的状况实在是太危险了,两个危险男人凑在一起,随便两句话都可能露馅。
  “箱子要重新买一个,拉链被撑坏了。”古承远道:“看来,我还是得送你到寝室门口,不然,你就得自己抱着这箱东西走了。”
  “那就快走吧,我回学校还有事呢。”悠然催促道。
  自始自终,她都没有看屈云一眼。
  “那么,老同学,咱们下次再聊了。”古承远跟屈云道了再见,便载着悠然走人了。
  当车驶出许久后,悠然才敢偷偷回头,她看见,那抹颀长的身影依旧站在原地,正看着自己远去的方向,没有任何动静,静得……都不像屈云了。
  怪哉,几天没联络,难道这厮就变身成琼瑶男主角了?
  悠然心下疑惑,但也得不出答案,只能费心尽力,将古承远给打发走,之后,又忙着将行李箱中的东西取出,摆放好。
  弄完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因为回来得早,室友都在家休假,宿舍中就只她一个,悠然便拿起饭盒与饭卡,准备去食堂打饭。
  但刚走出宿舍门口,便发现旁边的小树林中站着一个人——屈云。
  此时的天气已经有些凉飕飕的,那屈云就这么站着,颇有点苍凉萧索的意味,只是那双眸子,还是一样的深邃幽黑。
  有那么一刻,悠然想起了那着名的哀伤男。
  哀伤男是中文系的,平时喜欢欢吟些酸诗,发表些时不与我生不逢时的言论,最后,连他女友也受不了,坚决坚定坚持与他分手。
  从此之后,哀伤男每日半夜十二时便会站在悠然她们宿舍楼下,高声吟唱情诗。
  那段时间悠然都快成精神衰弱了,好不容易看着刚要入睡,就被那高亢的“回来吧,我的爱”给惊醒。
  不止是悠然,全宿舍的人都遭受了这样的罪,直接导致大家对哀伤男的感情从同情转为了痛恨。
  最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当哀伤男再次吟唱my love的时候,一把锋利的闪着银光的水果刀从天而降,险险地擦过他的裤裆,插进了他面前的水泥地中。
  哀伤男面无表情,不动不摇沉默了一分钟,之后,迈步离开。
  有好事者裹着被子下去一查看——水泥地上,赫然一滩亮晶晶的尿液。
  虽然方法是残忍的,但从此以后,哀伤男再也没来半夜鬼唱。
  此刻的屈云,就有百分之一哀伤男的气质。
  悠然心中一惊,难道说,几天不见,屈云中邪哒?
  悠然只能在原地站住,拿着饭盒与屈云遥遥对看。
  风,缓缓地吹动着悠然颈上的围巾,在上面的骷髅图案的包围下,屈云来到了她的身前。
  悠然没说话,因为她正在考虑,是先说“你大姨爹来了?”还是说“妖孽速速显形”。
  悠然不说,屈云说了:“你放在我家的书,准备什么时候拿走呢?”
  将书拿走的意思,就是……分手?
  悠然惊得连吃饭的家伙都掉在了地上:“为什么……要拿走?”
  “你不是……”屈云仔细地看着悠然,眼中有一瞬间的风云变幻:“古承远,知道我们的事吗?”
  “当然不知道,喂,你不会告诉他了吧。我特意嘱咐了你别说的!”悠然着急了。
  屈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接着问道:“那天,为什么你要挂掉我的电话,并且还一直关机?”
  “我手机坏了。”悠然赶紧解释:“本来想打电话给你的,但是……哎,一言难尽。”
  至此,屈云的眼中,已经是风平浪静了,又是那种他特有的平静,像是什么都不在意。
  “为什么你要让我把书拿回来?”悠然揪住这个问题:“你是不是在这几天认识了别的女人,所以想和我分手来着?我告诉你,你休想,你敢有这个心思我就……就把你房子给烧了!”
  屈云淡淡看她一眼:“放心,自从见识了你,我就不敢再碰其他女人了。”
  “这句话,是褒还是贬啊?”悠然不明。
  “食堂的饭不好吃,到我家去吃吧。”屈云帮悠然捡起饭盒,提议道。
  悠然自然是答应,但一路上也没闲着,一直在追问。
  “为什么你突然要我把书拿回来?”
  “因为我看着它们不爽。”
  “你笨啊,你看着它们时,想着这是你亲亲女友李悠然的东西不就好了?”
  “就是这样想,所以我才会不爽的。”
  “……算了,我换个话题,你看我最近是不是瘦了?”
  “嗯,腰瘦了。”
  “真的?!”
  “是,肉全长在大腿上了。”
  “……”
  就这么边说,两人边走在了商场大门前,屈云拉着悠然进去,来到了手机专柜前。
  “选一款吧。”屈云道。
  “干嘛?”悠然疑惑。
  “你不是说手机坏了吗?”屈云道:“那就选款新的吧。”
  “你的意思是,你要送我?”悠然试探。
  “选吧。”屈云道。
  悠然便不客气地选了最新款诺家的手机,屈云去付账后,专柜小姐殷勤地将手机递给了悠然。
  悠然把玩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我妈说,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特别是男人。”
  “我是你男朋友。”屈云提醒。
  “男朋友也不行,除非……”悠然拿着手机,眼睛贼贼地眯上:“除非你同意我以身相许。”
  屈云风轻云淡地看她一眼,接着转向专柜小姐:“小姐,请问可以退货吗?”
  “好了,好了,我不许就是了!!!”悠然将手机抱紧。
  这个屈云,实在是没有幽默感。
  买了手机,又办了张卡,悠然第一时间将屈云的手机号码给输入。
  刚弄好,屈云将手机夺过,看了眼,道:“你输的是我的名字?”
  “难不成你想让我输入‘老公’?”悠然问。
  屈云不说话,亲自动手,将自己在悠然手机上的名字给改了。
  悠然好奇地接过一看,屈云的号码前,赫然写着“主人”。
  “这是什么烂称谓?”悠然不满。
  “和我手机中你的名字是配套的。”屈云悠悠解释。
  悠然夺过屈云的手机,翻开,发现自己的号码前,写的是“猫咪”。
  “你已经不是常态。”悠然抱着自己的臂膀,跳开,离屈云三米远。
  屈云微笑,笑得才叫一个禽兽。
  当然,是帅到极致的禽兽。
  回到屈云家,鉴于两人都不会做饭,也只能叫了外卖。
  吃饱喝足后,悠然很乖地跑去将碗筷收拾干净,从厨房出来,发现屈云正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遥控板,转换频道。
  他的指尖,带着柔柔的白,是一种男性的秀致,让人不由得羡慕起了遥控板上被他触摸的那些按键。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衣,外面套着灰色风衣,包裹着两条长腿,整个人在走低调的英伦风。
  睹此情状,悠然像颗子弹般射入屈云怀中,双腿蜷曲,闭上眼,嘴角微翘,像只餍足的猫。
  屈云将手伸在悠然的下巴与颈脖连接的地方抚摸着,动作轻柔,非常舒服,悠然自在地享受着。
  “这些天,没有我的信息,有没有想我?”悠然问。
  “还好。”屈云又是一贯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如果有一天,你一直都联络不到我,你会不会着急。”悠然问。
  “等那天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屈云的回答照旧。
  电视中在播放着一部超长电视连续剧,里面的每个人呢都在声嘶力竭地吼着,要不然就是互扇着巴掌。
  悠然听了会,忽然道:“屈云,我们似乎从来没向对方交代过自己的过往。”
  屈云为她摸痒的频率,有了些许变化:“这个,很重要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屈云,你过去喜欢过人吗?”悠然问。
  “我喜欢自己的亲人。”屈云道。
  “除了亲人之外呢?”悠然问。
  屈云不做声。
  悠然也没有强迫的意思:“如果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屈云问。
  “因为,我想告诉你……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悠然道。
  “后来,发生了什么?”屈云问。
  “后来,我发现,事情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很不一样。”悠然道:“所以,我们分开了。”
  “但是,你很伤心吗?”屈云问。
  “是的,伤心到……甚至可以丢掉性命的程度。”悠然道。
  “我以为……你是没受到过挫折的人。”屈云道:“因为,你一直都在笑。”
  “因为后来遇到的,都是些快乐的事情,我考上了大学,我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我遇到了你,这些都是快乐的事情,所以我会笑。”悠然道。
  “你是很容易满足的。”屈云的指甲是整洁的,修理得圆润光滑,在悠然颈脖那娇嫩的皮肤上滑动着:“就像是我养的那只猫。”
  “说说你的那只猫。”悠然道:“说说吧。”
  “它是我捡来的,在一个下雨天,它就蹲在我家大门前,似乎是被主人丢了,又冷又饿,全身的毛,都被雨水打湿,贴着,看上去非常瘦。”屈云慢慢回忆着:“当我经过时,它轻轻地叫了一声,很胆怯的,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气。我有看向它,它缩着身子,那双眼睛,浅蓝色,像是要哭了出来。但还是看着我,低低地看着我。我将它抱回了家,它好像是知道自己脏,怎么也不肯到地毯上去,只是蹲在墙角,瑟瑟发抖。我用毛巾给它擦拭了泥土,给它喂了牛奶,当一切弄好之后,它才小心翼翼地来到沙发上,慢慢地蹲在我胸前,尾巴绕了个圈,包围着身子,就这么睡着了。之后,它就在我家住下,很乖很听话,有时我忘记给它喂食,它也不吵闹,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我想起来。它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躺在我怀里……和你现在的姿势一样。我原本以为,它会一直陪着我……”
  “可惜后来,它吃了太多撑死了。”悠然回忆:“上次你告诉我的。”
  “是啊,就当它是这样去的吧。”屈云的声音,模糊了下。
  悠然觉得这句话中有某种她不明白的意味,但是一时又说不出来。
  “你喜欢的那个人,后来又遇见过了吗?”屈云岔开话题。
  “……没有。”悠然撒了谎,这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那么,你是原谅了他?”屈云问。
  “我不知道,可能,还是恨吧。”悠然道。
  “我想你是原谅了他,因为你看不出来像受过伤的,你的眼睛里,没什么恨意。”屈云道。
  “也可能,是我比较容易想开吧,过去的事,不想了。”悠然道。
  “……可是很多人,是想不开的。”屈云的声音,又出现了一瞬的模糊。
  悠然忽然凑近屈云的脸颊,用鼻尖摩挲着他的,眼睛含笑:“诶,这次你怎么没吃醋,让我很不习惯呢。”
  “你喜欢看我吃醋?”屈云问。
  “虽然那样的你很麻烦,但至少表明,你是在乎我的。”悠然继续摩挲着屈云的鼻尖,凉凉的,坚挺的鼻尖。
  屈云伸手,托住悠然的头,轻轻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前。
  “干什么?”悠然问:“想让我听你心跳是否正常吗?”
  “有段时间我学业很忙,冷落了那只猫,可它从来没表现出自己的生气或者伤心,而是在我休息时悄悄地跳上来,将头枕着我的胸口,很满足的样子……我想,或许我的胸膛有让人安心的疗效吧。”
  “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做?”悠然问,她的脸触碰着屈云的全棉衬衣,很舒服,没有一点刺激。
  “过去的事情,我无法帮助你……但至少,现在的我可以给你一个胸膛。”屈云的手,抚摸着悠然的头发,手心中,全是柔顺的触觉。
  悠然听着他的声音,眼角触着全棉的布料,竟然有了一阵湿润。
  控制不住的,突如其来的,酸涩黄旧的湿润,在悠然的眼底泛起。
  屈云的手指,像是有着魔力,顺着悠然道发丝,一点点,无声地流溢,无声地安慰着她。
  她没有对他说明自己遭遇了什么,他也没有追究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委屈,得到了安慰。
  就这么,在屈云的抚摸下,在屈云的心跳声陪伴下,悠然渐渐地,沉睡了。
  在入睡前的那一刻,悠然觉得,屈云这个大冰块,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这就是屈云给她上的第十课——冰块,有时也是需要融化一下的。



  [第十一课] 奖励,偶尔也会给的

  悠然第一次,在屈云的胸膛上入睡了,那滋味,怎一个爽字可以形容。
  从此,悠然食髓知味,欲罢不能,如附骨之蛆般,整日粘着屈云……的胸膛。
  悠然开始理解那些巨乳控的男人。
  当然,每次来到屈云家时,悠然都是拿着六级英语的复习资料,并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宿舍太闹,复习不下去。
  所以,每天晚上,屈云躺在沙发上查看资料,而悠然则盘腿坐在地毯上复习,有时复习累了,便搬开屈云的双臂,躺在他身上闭目休息。
  休息的时候,嘴也没闲着,总是问东问西。
  “有件事我一直很奇怪。”
  “什么?”
  “你说自己和……我哥是大学同学,难道说你也是军校毕业的?那怎么会来当辅导员的?”
  “我说过自己从军校毕业了吗?”
  “你没毕业?为什么?难道说犯了什么纪律?”
  “你猜呢。”
  屈云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对问题从不做出正面回答,除非是奚落悠然的话。那说起来,叫个不遗余力。
  再问下去,屈云便会岔开话题了。
  “你最近是不是重了?”
  “嘿嘿,你看出来了?最近衣服把肉给遮了,所以吃得放肆了点。”
  “如果再继续胖下去,就别趴在我身上了。”
  “屈云,我怀疑你不是男人。”
  “真巧,我也怀疑你不是女人。”
  “这时候的你,应该说没关系,胖点圆圆的,很可爱才是,怎么能给出这么伤人心的回答呢?”
  “我是伤了你的心,但是你再胖下去,伤的就是我的心肝脾肺肾。”
  “有必要这么夸张吗?不就是压一下?”
  话音刚落,屈云动作敏捷地抱住悠然,在沙发上一滚,两人转了个圈。
  屈云看着不胖,但是,那骨骼,那肌肉,确实压得悠然喘不过气来。
  “你觉得,这样被压一下,好受吗?”屈云问。
  悠然只能求饶,屈云这才将她放开。
  这么一来,话题又转到了其他的地方。
  “云啊,你……”
  “这样的称呼,让我有种想将你从窗户丢下去的渴望。”
  “那换个,云云啊,你……好,我不叫了,不要丢我!!!”
  从窗口处逃回来,悠然四肢并用,继续趴在屈云的胸膛上:“屈云,你喜欢过人吗?”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这个问题。”
  “但你没有回答啊。”
  “那你怎么就认定我现在会回答呢?”
  “……”
  悠然用下巴抵着屈云的胸口,手指沿着他光滑的额头向下,逗弄着他的鼻尖。
  “我只是想知道,你爱得狂热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你从来都是一副对所有事情,所有人都不在乎的样子……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激动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明白,就像我很想看你安静的样子。”
  “别打岔,快回答,你究竟主动追过女人没有?”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
  “你太不厚道了,我又不会吃醋,快说吧。”
  “过去,很重要吗?”
  “我总要慢慢认识你啊,快说快说!”
  “算是……追过吧?”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的身材好不好?是A还是D?是狂野型的还是淑女型的?性格开朗还是冷艳?”
  “我记得,你才说过自己不会吃醋的。”
  “我没吃醋。”
  “那你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是怎么回事?”
  “……好,等会再掐,先告诉我,她漂亮不?罢了,算我白问,你的口味一向很刁,女友不是大美女肯定不要,看我就知道。”
  “悠然……别逼我说出伤害你的话。”
  “那你就闭嘴。”
  “……好。”
  “那后来呢?”
  “……”
  “后来?”
  “……”
  “我问你,后来你们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你不是让我闭嘴吗?”
  “……快说,后来你们怎么了?”
  “也不是每件事都有后来的。”屈云以这句话作为结束。
  虽然是自己问的,虽然说了不会吃醋,虽然知道像屈云这样的男人生命中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但听见那个女人的存在,悠然心里还是很不舒服的。
  可是又不想被屈云看出自己的小气,所以悠然这天决定不去他家。
  吃完晚饭,悠然拿着书准备去教室自习,教学楼和寝室指尖隔着篮球场,为了节约时间,悠然便抄近路,从篮球场穿过。
  正走在中途,悠然忽然感觉到某件暗器正以光速向自己的脑袋袭来,她赶紧闪身。
  “咚”的一声闷响,一颗篮球打在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那动静,像是要将石块都击成碎片,要是刚才悠然慢了一步,肯定会被砸成脑震荡。
  这绝对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恐怖袭击,悠然就纳闷了,自己一向是和平主义爱好者,唯一的仇家屈云也已经化敌为男友,这个学校,还有谁与自己有如此深仇大恨呢?
  无敌夺命球在弹力之下,又重新沿着来时的轨道,回到主人的脚边。
  悠然的眼光追随着这件凶器,转头,在夕阳的映衬下,她看见了一对浓黑的不安于束缚的眉毛。
  悠然点点头,对了,忘记小新了。
  虽然是深秋,但龙翔还是只穿着宽大的篮球衣,双脚叉开,双手抱在胸前,那张小麦色的小嫩脸,嚣张得不行,阴沉得不行。
  “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我会瞄得更准一些。”话从龙翔洁白的牙齿中蹦出,一个个,像钢珠一般硬。
  旁边的人不再练球,而是偷偷看向这对冤家。
  自从那次戏剧大赛,龙翔当众向李悠然表白后,这对冤家就没什么动静,没想到今天又开战了。
  拿瓜子搬板凳的众人顿觉得世界美好。
  “小新,你何必因爱生恨呢?”悠然叹息。
  众人了然:原来是因爱生恨啊。
  见自己的敌意又被悠然故意曲解,龙翔爆发了,眼睛一沉,捡起球,使出了更大的力气,向着悠然砸去。
  关键时刻,悠然的运动细胞还是不错的,一弯腰,以经典的黑客帝国姿势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小新,我明白你的心理:得不到,就要把我给毁了。”悠然再次叹息。
  众人再度了然:原来,得不到,就要毁灭啊。
  当情绪爆发到沸点时,龙翔反而镇定下来,嘴角荡漾出被逼出的诡异:“是,今天,我死都要将你毁灭。”
  说完,龙翔后退刨地,一个助跑动作,像骑着博尔特的刘翔般,向着悠然冲来。
  那杀气,形成强烈的小宇宙,方圆三米之内,没有任何活物。
  悠然暗道不好,赶紧拔腿就跑。
  于是,两人开始在校内演起了生死时速。
  校园的大道上,泛起了滚滚烟雾,中心位置,便是一脸杀气的龙翔和慌不择路的悠然。
  毕竟是得过女子八百米冠军的主,悠然的脚下功夫不弱,龙翔一时还追不上她。
  两人从篮球场为起点,途经第一教学楼,教学综合楼,足球场,教职工宿舍,学生活动中心,最后来到了网球场边。
  这一幕,被校内的许多同学看见,并当了晚饭后的余兴节目。
  鉴于悠然边被追时边大喊着“我们是不可能的,放过我吧,我只是个纯洁的小女孩”,由此众人一致认定,龙翔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按耐不住爱火,像是加了油的兰博基尼,死命地向着悠然碾去。
  当晚校内论坛上,“龙翔狂追李悠然”的帖子空前火爆,里面,有好事者偷拍的两个当事人的照片。照片中龙翔眼中的杀气盛然被解释成爱意横溢,悠然仓惶狼狈被解释成害羞赧颜。
  当然,一切,都是后话。
  当下,悠然被追到了网球场边,心内越发焦急——这里行人稀少,如果小新将自己给分尸塞在花坛中做肥料,连目击证人也找不着一个。
  身后的凛冽杀气也越来越近,悠然连一颗心都是汗津津的。
  而此刻,龙翔一进隔离悠然只有两米,于是,他眉毛一竖,如欲展翅的大鹏,为着自己的复仇大业而前进。
  他的手举起,那颗球,携带着浓烈的地狱之火,向着悠然的腿砸去。
  这一下,悠然闪避不及,就这么跌倒在地,双脚剧烈疼痛,一时无法站起,只能捂住膝盖,眼睁睁地看着龙翔靠近。
  “小新,不知你听过一句话没有?”悠然尽量将语气放缓。
  龙翔不做声,像没听见般蹲下身子,捡起了那颗球。
  “这句话就是,冲动是魔鬼,真的,现在的你,就正是被魔鬼附了身,所作的一切,都是不对的。小新,冷静下来跟着我一起来深呼吸,来师姐教你,一二三,吸气,四五六,吐气。”悠然继续劝说。
  龙翔将球高高举起。
  “小新,杀人时犯法的,再加上你已经过了十八,一命要抵一命,多不划算啊。我一死,你今后就要在监牢中待一辈子,你这张小脸,铁定能引起牢中大哥们的兴趣,到时候,可就是万寿无疆,多少瓶润滑油也救不了你。小新,你要三思啊!!!”悠然苦口婆心兼汗如雨下。
  从悠然的角度看过去,龙翔的身材,高大健壮,每一根肌肉的线条,都潜伏着危险。
  “李悠然,”龙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下地狱去吧。”
  说完,龙翔手上那颗球又席卷着刺人皮肤的风,向着悠然的脑袋砸去。
  悠然的脚因为剧痛根本用不得力,此时只能闭着眼,等待着挨扁。
  球,呼啸着向悠然的脸砸来。悠然心中一片绝望——毁容,是一定的了。
  就在悠然的心绝望成灰之时,“咚”的一声闷响,球砸上了。
  但,没什么痛觉,悠然悄悄睁眼,看见面前挡着一只手。
  一只手,正稳稳当当地接过那颗夺命篮球。
  那只手,是悠然再熟悉不过的玉手,那曾经让她惊艳的玉手。
  屈云!!!
  悠然瞬间觉得,自己便是童话中被王子解救的公主。
  屈云将球扔在地上,一下下地拍打着,那双手,在傍晚微弱的光线下泛着莹莹的光,像是有种魔力,能将任何东西都控制在手中。
  悠然看见,那颗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球,此刻就像是只小绵羊,任由屈云拍打。
  “同学之间,不是应该友好相处吗?”虽然这话是对龙翔说的,但屈云并没有看他,而是上前,将手递给了悠然。
  悠然感动得泪花直冒,她的眼光果然不是盖的,这男人除了帅之外,并非是一无是处啊。
  “你应该问问她对我做过什么吧?”小新沉着脸,不过也是应该,好不容易才能完成的报仇居然被突杀出来的陈咬金给破坏了。
  “李悠然同学,可以回答他的问题吗?”屈云问。
  “我,只是对他开了他小小的玩笑。”悠然避重就轻。
  “是啊,一个小小的,却拥有足够理由让我杀掉你的玩笑。”龙翔的眉毛浓黑得像把利剑,随时准备着将悠然给劈成两半。
  “即使如此,也不应该对一个女同学动手吧。”屈云道。
  “第一,我不觉得她像个女人,第二,做了这么可恶的事情,别说是女人,就算是变性人,我也照扁不误,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龙翔皱眉看着屈云,道:“你他妈的是谁啊,凭什么要听你的?”
  “小新,他是我家辅导员,你再嚣张点,就给你上一个学期的政治思想课!”悠然有了靠山,也不再怕龙翔了。
  “你这个丑女人!你还真以为我不敢打你吗!”龙翔气极,一步上前,说着就要揪住悠然的衣领。
  但是他的手肘处,被一颗篮球给砸上,力量很大,砸得龙翔手臂酸麻,连举起来也困难。
  砸他的人,自然是悠然家的辅导员——屈云。
  “你们什么关系,你干嘛这么向着她?!”龙翔握住手臂,质问道。
  “我们是很纯洁的师生关系。”悠然做贼心虚。
  龙翔狐疑。
  而屈云,则扶起悠然,离开。
  在经过龙翔身边时,他低声,水波无痕地说了一句话:“提醒一句,印着蜡笔小新的内裤,已经过时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知道……”龙翔没再往下说,因为屈云看向了他。
  “如果你下次再打她,那么,公布那张照片只是开胃菜,相信我,你不会想吃到正菜的。”屈云微笑着,说出了这样的话。
  悠然永远记得,小新看屈云的表情,就像是看见了一条在狞笑的眼镜蛇。
  同时,在恐惧之中,小新的眼里,还有了然。
  对他们俩关系的了然。
  在英雄救美之后,悠然顿时将那不知名的女人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乖乖地跟着屈云回了家。
  屈云在厨房做着微波食品,而悠然则站在一旁,双手捂脸,眼中桃花泛滥。
  “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救我?”悠然突然道。
  “你是嫌我多管闲事?”屈云发问。
  “那倒不是,只是……”悠然轻咬下唇:“如果你再这么帅下去,我会忍不住将你敲昏,然后吃干抹净,周而复始地。”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你被人打成国宝我也不应该出手是吗?”屈云问。
  “是的。”悠然点头。
  “叮”一声响后,屈云将食物从微波炉中取出:“好,我记住了,明日,我会提醒龙翔完成你的心愿。”
  “那个倒不用了。”悠然连忙摆手,又道:“对了,你怎么会恰好在网球场出现的,那里又不是你回家要经过的路。”
  屈云将食物倒在两个盘子中,闲闲道:“因为全校都传遍了,你正在被龙翔追杀。”
  话音刚落,悠然从后抱住屈云的腰:“云,原来你是特意赶来我这里的……意识到这点,我更有想扒光你衣服的冲动啊。”
  当她将这话说出口时,那只魔爪已经伸入了屈云的衣襟,开始上下其手。
  悠然的运气比较好,一摸,就摸到了那樱桃似的亮点,这可是屈云的樱桃,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悠然抓紧时间,努力地摸掐揉捏。
  因为太过投入,所以她没有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屈云给抱起,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移动到阳台上。
  当回过神来,悠然看着楼下那如蚂蚁般的人群,赶紧将正在吃豆腐的双手从屈云衣服内抽出,转而抱住他的脖子,连连求饶。
  “知道错了?”屈云睨她一眼,将其放下。
  “知道。”悠然点头。
  “错在哪里?”屈云问。
  “错在没有遵守礼尚往来的规则。”说着,悠然解开颗扣子,貌似悲壮地说道:“来吧,尽情地做我刚才对你做的那件事,我是不会反抗的!!!”
  屈云:“……”
  英雄救美事件成功地让悠然更爱屈云,因此,她更努力地复习英语六级单词,打定主意要考过。
  因为,屈云答应过她,只要通过了,就答应自己一个条件。
  这年的六级考试定在1223日,在这仅剩的2个月时间中,悠然努力复习,比当年高考还认真十倍。
  上课的时候,她时而目不转睛地抬头看黑板,时而认真拿笔做笔记书写,将学院那名即将退休的老教师感动得涕泪纵横,但得知她是在塞着耳机练习英语听力后,老教授气得心脏病发,提前退休。
  下课之后,她马不停蹄地赶往屈云家,在拥挤的公家车上,边拉着扶手边记写在手背上的六级单词,那虔诚模样,让旁边的老太太都赶紧起来让座。
  到了屈云家,悠然又趴在地毯上,调好闹钟做阅读理解,每当闹钟响而她却没完成时,可怜的闹钟便会被拿到厨房,被菜刀给砍得支离破碎。那段时间,屈云家的菜刀被磨砺得连切豆腐都要费好大的劲。
  简洁地说,悠然已经是走火入魔,每天学习时间基本在12个小时以上。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悠然想出了各种方法:将咖啡当水喝,将辫子系在凳子上,用绣花针刺自己的大腿,甚至有次还将辣椒水灌入自己鼻孔。
  连屈云都不得不承认,如果再抗战时期,悠然绝对是意志坚定毫不动摇的革命烈士。
  在这样惨无人道的对自己的折磨鞭策下,悠然终于成功了。
  虽然成绩要在第二年三月才出来,但她认认真真地对了答案,发现这次自己是必过。
  悠然兴奋得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她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家男友叫屈云,还有,他答应过自己的哪句话。
  “你说过只要我考过六级,就会答应我一件事的。”
  “该不会,你就是因为这,才会拼了命似地过六级吧。”屈云问。
  悠然也很想有骨气地告诉他说不是,但是可惜,能这么做的,就不是悠然了。
  “那好,你究竟要我做什么啊,还是说,想要什么东西?”屈云问。
  “很简单的。”悠然将屁股抬起,慢慢靠近屈云,尽量让他放松戒备。
  “我想,前提应该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屈云看清了悠然的表情,知道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放心,你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好。”说话之间,悠然立即移动到屈云的身边坐下,将手伸入他的臂弯:“我要你亲口对我说一句话。”
  “什么话?”屈云问。
  悠然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你亲口说……你爱我,还有,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这有意思吗?”屈云问:“这种话,不是应该由男方自己说吗?”
  “要你主动对我说这种话,那岂不是要等到世界末日那天?”悠然扯住屈云的袖子:“快说吧,就这么一句话,又不会要你的命。”
  “即使要说,也得等到明年三月,确定你真的过了六级才行。”屈云以退为进。
  “你刚才亲自帮我算的分数,怎么着也都是五百分以上的,绝对过喇,屈云,你不能耍赖!!!”悠然继续揪着屈云的袖子,不肯放手。
  “天有不测风云。”屈云道。
  “你就说吧,当逗我开心好了。”悠然道。
  “我看你整天挺开心的,用不着逗了。”屈云道。
  “那你就当我是病入膏肓,满足我最后的心愿吧。”悠然道。
  “我绝对相信你的生命力。”屈云道。
  “只是说两句话而已,有必要这么为难吗?!”屈云的软硬不吃让悠然动了气,她忽地站起身子,气愤之中,没留神,将屈云衬衣上的纽扣给扯了下来。
  “别闹了,我们去吃饭吧,当为你庆祝。”屈云站起来要拉悠然。
  “不吃了。”悠然甩掉他的手,赌气离开。
  “我要和屈云分手。”悠然郑重地宣布。
  “为什么?”许久没出场的小蜜问。
  悠然巴拉巴拉像煮菜一样将事情添油加醋洒味精地说了出来并痛诉屈云无情残酷与性冷淡。
  “因为以上的种种,我要和他分手!!!”悠然口气坚硬:“你不用劝我,这次我是非分不可的!!!”
  “我没有打算劝你。”小蜜按着手机自顾自发短信。
  “那我真的分了。”悠然道。
  “请便。”小蜜眼睛都不抬。
  “但是,”悠然泄了气:“我舍不得。”
  小蜜叹口气,那口气的名字叫“我就知道”。
  “你说他怎么就不能哄哄我呢?”悠然咬着牙齿。
  “原因在于,你是倒追的。”小蜜揭开谜底。
  “我就知道,男人对我们这种主动贴上去的,都不在乎。”悠然正式成为怒妇,开始扯自己的头发,一根两根三四根。
  “我只问你一句,”小蜜问:“你和屈云在一起,快乐吗?”
  “当然,不然我干嘛还死乞白赖地跟着他,又不是自虐狂。”悠然道。
  “既然快乐,你就得了。”小蜜耸耸肩:“世上哪里有完美的事情,一点点小痛苦而已,忍忍就过了。”
  “你说得倒容易,这事要落在自己头上才知道那种滋味……难受着呢。”说完,悠然长叹口气,这口气叹得幽长无比。
  “那你打算怎么办?”小蜜反问。
  “还能怎么办,就当我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来还了,就……快乐并痛苦着吧。”悠然垮下身子,每块肌肉都显示着告败。
  “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悠然狐疑地看向小蜜:“你不是一向唯恐天下不乱,为什么这次会这么知性地劝说我呢?”
  “我是这种没心没肺的小人吗?”小蜜对这种评价很是愤怒。
  “当然你是,我也是,这就是我们成为朋友的原因!!!”悠然摊手。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我最近正在恋爱中,非常开心,心胸也宽敞不少,希望身边的人也开心。”小蜜道出实情。
  “谈恋爱?小蜜同志,我这就要批评你了,你看你这政治思想觉悟也太低了,怎么能背着党和国家人民偷偷摸摸搞地下情呢?实在是有违你预备党员的光荣称号来着。”悠然抿嘴,摇手指。
  “不知是谁和谁的地下情被我在华山上撞破来着。”小蜜从来不是省油的灯,从来不是。
  “那我们就算是扯平了,现在我最感兴趣的是,那男的究竟是谁?”悠然急切地问。
  “大熊。”
  “是我们年级的那个大熊?”
  “是。”
  “是我们年级那个非常强壮的大熊?”
  “是。”
  “是我们年级那个非常强壮的并且绝对是直男的大熊?”
  “在遇见我之前,他是。”
  悠然惊讶万分,那次运动会后,小蜜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人都看得出来,他对大熊的兴趣是与日俱增。可那大熊是完完全全的直男,听说平生最讨厌的物种就是腐女和gay
  这么一个人,居然能被小蜜给搞定,悠然不得不承认,自家闺蜜确实功力深厚。
  “但是你们,看上去很不搭啊。”悠然说出自己的看法。
  悠然认为,如果以狗来比,那大熊就是藏敖,小蜜就是吉娃娃。
  如果以海洋动物来比,那大熊就是蓝鲸,小蜜就是海豚。
  如果以猫科动物来比,那大熊就是豹子,小蜜就是波斯猫。
  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合适吗?
  “一句话,恋爱这回事,苦乐自知,谁也不是傻子,要什么自己清楚得很。”小蜜玩了回深奥,结束了这场对话。
  而悠然,则沉思沉思再沉思。
  当屈云回家时,发现悠然正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眉头皱得能碾死大象,而手中,正拿着他的衬衣和那颗从衬衣袖口上扯下来的纽扣在缝补。
  悠然打着复习英语的幌子,在几个月前就成功地拿到了屈云家的钥匙,自那之后,她就将这里当自己家,出入自如。
  此刻,她低着头,很认真地缝着,像是除了缝他的纽扣,所有的事情,都不再重要。
  她的脸是圆润的,皮肤很嫩,像是能掐出水来。
  她喜欢笑,笑起来眼睛是弯的,眯成的那条缝里,全是璀璨的黑色的星。
  她的嘴是小小的,气色很好,红润饱满。
  “你来啦。”屈云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你很失望?”悠然语气不差。
  屈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悠然承认,这是很聪明的做法,因为此刻不论他说什么,都会被自己给故意挑骨头。
  就算是容嬷嬷的针,刺在棉花上,那也是没有成就感的,当然,也没有再刺的必要。
  于是,悠然的口气软了下来,“上次,我走的时候,把你的扣子给扯了下来,所以今天来给你缝上。”
  “哦。”屈云表示知道了。
  幸好只是缝一颗小小的扣子,因此虽然悠然的手不怎么巧,但还是将这项工作顺利地进行着。
  左手拿着衬衣和纽扣,右手拿着针线,长长的不羁的白线,被针给带领着,弯弯曲曲,密密匝匝,将自己绕进了死胡同中,再也没有退路,唯一解脱的可能,就是被拦腰剪断。
  看似悲凉,但谁又知道它心中所想,或许,陪伴纽扣,就是它至上的快乐呢?
  苦乐自知。
  缝纽扣的工作量并不大,悠然将线打个结,拿起剪刀一剪,纽扣和线,永远纠缠在一起了。
  “喏,还不错吧。”悠然将衬衣递给屈云。
  “是。”屈云结果衬衣,点点头,接着问道:“还在生气吗?”
  “生气也没用啊,你也不会心疼。”悠然道。
  屈云还是照样的政策——不说不错。
  “本来是想一气之下提出和你分手的,但是仔细想想,你肯定会二话不说马上答应,借此机会甩掉我,那我多亏。所以啊,我就原谅你好了。”悠然摆出大人有大量的模样。
  “那么,谢了。”屈云微笑。
  笑得,像只让人摸不着底的禽兽,当然,是很帅很帅的那种。
  接下来两人来到了滨江路边,在馆子里吃了家常菜,再来到观景坝上,看江水。
  说实话,十二月的天气,实在不适合出来逛,那风,像个顽皮的孩子,总是将一双冰手往人衣领中伸,冻得人直缩脖子。
  暮色沉沉,视野里,只隐约看得见江面上的层层浪印,不断地波动着,柔和而冰冷。
  路边的小摊贩在叫卖小物品,悠然看中了一款手套,共有三只,中间那只便是男女朋友一起戴的。
  这岂不是将偷偷摸摸吃豆腐给正大光明化了?
  悠然二话没说,直接冲上去买了一套,接着强迫着屈云给戴上。
  “我不戴。”屈云尚在挣扎。
  “你再啰嗦一句我就把你推下江去泡个冷水澡。”悠然威胁,那表情与语气,让人非常确信她会这么做。
  于是,屈云还是戴上了。
  在中间的那只大手套中,悠然,紧紧握住屈云的手。
  虽然是个大冰块,但悠然却发现,屈云的手是温暖的,像个小手炉。
  悠然心里平衡了,这种长得帅又可以刷卡同时冬天又可以当免费小手炉使的男人现在是越来越少了,她说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啊。
  戴了手套,就可以大胆地握上栏杆,这么一来,悠然就没有手再去顾及自己的头型。
  她任由那三千发丝肆意飞舞,有几缕甚至飘到了屈云的脸颊边。
  “头发真长。”屈云道。
  “你喜欢长头发?”悠然问。
  “相比于只有一寸的头发,长发算是比较有女人味。”屈云道。
  “那,我今后就为你留长发,遇到火灾,那一定是先保护秀发而不是脸。”悠然将手套中屈云的手握住更紧了。
  屈云的脸,隐藏在浓黑的天色下,清雅依旧:“我……对你真的那么重要?”
  “你现在才知道呢?”悠然用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去蹭屈云的衣服。
  “为什么是我呢?”屈云轻生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悠然问。
  “我是说,为什么你遇到的是我。”屈云的声音很轻,轻得差点就被风卷走。
  “谁知道呢?”悠然顿了顿,反问:“那我也有问题,为什么你遇到的是我?”
  屈云没有回答,他的侧面像是雕塑,浮雕,在黑色丝绒空气中的高贵浮雕,令人赏心悦目。
  “我们两个是吹冷分吹得脑子都快坏掉了。”悠然吸吸鼻子,将身子挨得屈云更近些。
  他像是个发光体,吸引着她这只飞蛾前进。
  江水似乎也被冻着了,水浪哗哗拍打岸边的声音也是凝滞的,带着点硬度,像是筋骨不听使唤了。
  “屈云,你对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吗?”悠然问:“总是像个旁观者般站在一边,总是那么镇定,像是什么事情都与你无关。”
  “你很讨厌我这个样子。”屈云陈述。
  “有时候,不止是讨厌,是恨,恨你为什么能在我这么投入的情况下还表现出这么事不关己的样子,真的恨呢。”悠然道。
  “那么,为什么……”屈云说到这,就止住了。
  “为什么还要和你在一起是吗?”悠然将口鼻凑在屈云的胸前,这是她喜欢的动作,因为那样做,能清晰地问道他身上的味道:“因为我傻呗。”
  “将来如果出现一个很主动的男人,或许……”屈云没有讲话说完,因为他知道,悠然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我倒觉得,将来是你离开我。”悠然道。
  “世事难料。”屈云淡淡道。
  “你连一句誓言都不敢说呢。”悠然斗气似地瞪了他一眼。
  屈云微笑,将目光移开,不想将话题转回他们的敏感处。
  悠然忽然将手从他们共同戴的那只手套处抽出,白白的手,就这么暴露在冷空气之中,环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她对着江水,用尽全部力气大喊道:“屈云,我爱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声音是响亮的,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戏剧成分,有的,只是认真,只是执着,只是坚持。
  她戴着围巾,毛茸茸的,包裹着她的脸,像是一只寒风中的小猫,鼻子冻得红红的,看上去让人怜爱。
  但是她的眼神,却映着清冷的江水,闪着坚定的光:“你不敢说,我却敢。”
  说完,悠然继续面对江水大喊着那句誓言,一遍遍:“屈云,我爱你,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声音在观景坝上回响着,惹得众人侧目,但是悠然像是完全察觉不到一般,执拗地对着江水大声述说着自己的心事。
  屈云的眼睛,就像是今夜的江水,深幽冷柔,轻薄散淡的波浪,在无声地拍案。
  就这么,悠然一直喊着,直到喉咙变得沙哑,才停下来。
  她喘了几口气,转过头来问了屈云一句话:“你,听懂了吗?”
  屈云点头,他的唇边捻了朵微淡的花:“不仅是我听懂了,刚刚从旁边过去的我们院的陈洁老师估计也听懂了。”
  这个话像个巨雷,将悠然的胆子给劈得支离破碎,顿时三魂去了七魄。
  被学院老师发现了?!
  悠然赶紧查看屈云所指的方向,决定冲上去,追杀那名老师。
  一看之下,发现自己被骗了,悠然准备兴师问罪,正转过头,却撞上了一个软软的嘴唇。
  也就是说,屈云偷吻了她。
  悠然惊讶之后,闭上眼,重新享受这个难得的吻。
  这次,屈云嘴中,是薄荷味,满满的,都是薄荷味。
  这个热吻之中,悠然听见屈云的低语:“今晚的你,很可爱。”
  虽然不是那句自己想要他说的誓言,但屈云能主动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悠然很满足。
  既然小蜜能搞定大熊,那总有一天,她也能将屈云给搞定。
  悠然这么发誓。
  这就是屈云教给她的第十一课——奖励,偶尔也会给的。
  虽然,离悠然想要的,还差那么一点。


  [第十二课] 大姨爹,是存在的

  在屈云没有说那句话前,悠然是怎么也不会死心的。
  于是,她求助于自己身边那强大的小蜜,再怎么不济,人家也把大熊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完成了。
  “你只想听一句话吗?”小蜜问。
  悠然告诉他,依照屈云那个怪脾气,能说出半句她想听的话就很不错了。
  “那很简单嘛,亏你自己还是学心理的。”小蜜嗤笑。
  悠然让他有硫化氢就快放。
  于是,小蜜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出了个主意,接着,悠然的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第二天,星期六,屈云家。
  悠然我在沙发上,和屈云看着电视。
  没多久,屈云便发现,今天的悠然很不对劲,例如——
  “屈云,你爱这个男人的手表吗?”悠然问。
  “还行。”屈云不怎么在意。
  “你就说你爱还是不爱。”悠然纠正。
  “一只手表而已,有必要到爱的程度吗?”屈云问。
  “我问什么呢就回答什么不就好了吗?平时说话总是惜字如金,今天怎么就这么多问题?重来一遍,电视上这男人戴的手表你爱还是不爱?”悠然对这个问题有着异常的执着。
  为了避免她的进一步骚扰,屈云给出了答案:“不爱。”
  话音刚落,头皮上传来一阵刺痛——悠然飞快地从他头上扯下了一根头发。
  “我可以问问你在做什么吗?”屈云微微掀开眼帘。
  “没什么,再问你一个问题,这个男人的鞋子你爱还是不爱?”悠然完成没有解释自己刚才怪异行为的心。
  做了这么长时间悠然的男友,屈云很清楚悠然这朵销魂女子的性情——当她执拗的时候,最好是按照她的思维走下去,否则会被烦死。
  所以,他没有回答喜欢,或者是还行,或者是挺适合我的风格这类的话,而是说了:“爱。”
  “真乖。”悠然拨了一颗开心果,屁颠屁颠地亲自送入屈云的嘴中。
  “连着刚才的问题一起问——你在做什么?”屈云的眼睑是一种柔和的颜色,像是蝉翼,包裹住那清润深邃的眼眸,此刻,蝉翼微启,他开始审视自己面前的女友。
  “不要这么关心我,否则我会认为你对我有意思的。”悠然摆摆手,继续指着电视问道:“那这个女人的裙子呢,你爱吗?”
  “不爱。”屈云道。
  和刚才一样,他刚说完,头发又被拔了。
  “虽然我不打女人,但是,凡是都有例外的。”屈云轻慢地吐出自己的威胁。
  “打是亲,骂是爱,你打我而留下的每道伤痕,我都会当做是你送的爱的礼物。”悠然敷衍完毕,继续指着电视荧屏问道:“那这个柜子呢?”
  “爱。”
  悠然眉开眼笑,又是一颗开心果进入了屈云的嘴中。
  回答不爱,则扯一根头发,或者咬一口手臂,回答爱,则是亲自喂一颗开心果。
  三四次后,屈云的答案统一了。
  “爱这款冰箱吗?”
  “爱。”
  “爱这间房间的布置吗?”
  “爱。”
  “爱这只老鼠吗?”
  “爱。”
  “爱这只身体被压得扁扁的蟑螂吗?”
  “爱。”
  “爱芙蓉姐姐吗?”
  “……爱。”
  经过多次的实验,悠然终于拿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爱我吗?”
  原本以为屈云会像刹不住车一般地说出“爱”,可是,他的唇,那漾着秀丽光润的唇,却抿着。
  悠然发现,这个实验,失败了。
  “斯金纳,操作性条件发射,你是在对我做这个实验吗?”屈云的眼眸半阖,浓睫毛遮住眼中的光。
  悠然屏住呼吸,是的,屈云说对了,她就是在对屈云的行为进行强化,嘴中让他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你把我,当成小白鼠?”屈云清雅眼眸在吸收一切的黑。
  “其实,人家斯金纳也用鸽子和猫的……这么说,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悠然吞口唾沫。
  “我比较喜欢猫。”屈云道:“更喜欢把你当成猫。”
  “那我就是猫吧。”悠然暗喜,以为话题会慢慢岔开。
  但是,接下来屈云泛着碎冰的唇说出了一句话:“好的。”
  说完,屈云便提着悠然的领子,将她这只犯了错误的猫给扔出了门外。
  悠然从地上爬起,拍拍屁股上的灰,抹一把眼泪,直奔回学校,找小蜜这个狗头军师算账了。
  从那之后,悠然最讨厌的心理学家,就是斯金纳。
  六级考试之后,很快就要举行期末考试,这一次,悠然决定不再像过去那样,临时抱佛脚,考试前一晚才通宵看书,转而认真复习,希望考个好成绩。
  毕竟,人现在是辅导员的女朋友了,再不及格,说不过去。
  所以悠然收起玩心,开始认真复习,本来和以前一样,在屈云家复习的,但是,很不幸地,两人之间有了点不愉快。
  悠然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只记得当时自己复习累了,便躺在屈云腿上休息——
  “对了,你的生日是多久?”悠然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没有发现,当听见这个问题时,屈云的眉间,起了层古怪的褶皱:“问这个做什么?”
  “男女朋友间问这个很正常。”悠然道。
  “我生日已经过了。”屈云道。
  “到底是多久?”悠然追问。
  “你不是在复习吗?”屈云的声音还是轻慢,但是口气中却含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冰霜,有点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我问问都不行啊?!”气氛是会感染的,悠然的口气也开始不快。
  “五月十七日。”屈云说完,便坐起身子,来到饭厅,开了瓶红酒,倒入高脚杯中。
  悠然沉默了会,听着酒瓶和酒杯亲吻的声音,听着酒投入酒杯怀抱的声音,原本是热烈的,但是她却觉得玻璃的碰触,终究是冰冷。
  “你骗我。”悠然坐在沙发边的地毯上,轻声控诉着。
  屈云坐在饭厅的桌子边,沉默地喝着酒。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气氛变得和外面一月份的气温一样低。
  悠然受不住了,她忽然站起来,遥遥对着屈云道:“你骗我,我看了你的身份证的,是一月十八日!”
  屈云不做声,再次为自己斟酒。
  红色的液体,带着浓重的华丽,进入晶莹的容器中,晃动。
  “只是生日而已,你何必隐藏?”悠然气结。
  “只是生日而已,你何必要这么追根究底?”屈云的声音,像是浸了冰的酒。
  悠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直愣愣地看着他。
  屈云看着酒杯,红色的液体映在他的眸子里,也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沉默的黑:“我头痛,今天就不送你了。”
  这是……逐客令吧,悠然回过神来,没再说一句话,直接走人。
  屋内的屈云,依旧看着酒杯。
  三分钟后,钥匙声响,门打开,悠然再度出现在门口。
  “不好意思,忘记摔门了。”
  说完之后,她将门重重一带,“咚”一声沉闷,让杯中原本平静的酒荡出微微涟漪。
  摔门后的悠然,走了。
  那天之后,悠然就不再和屈云联系了。
  主要是太损面子,虽然从那次对屈云裸上身的惊鸿一瞥,脱口而出“我俩搞对象”这句话后,悠然就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但是屈云这次做得实在是过分。
  身为他的女朋友,居然连指导他生日的资格都没有,想起来暗暗就想把屈云给千刀万剐。
  这次,一定不能先投降,悠然对自己说。
  于是,她便借着期末考试这个时机,一有空闲时间就往自习教室跑,将心思全放在学习上,暂时将屈云冷却。
  屈云的臭脾气也不是盖的,自从那次闹翻后,这厮根本没来电话,气得悠然买了电话卡,每夜凌晨两点给他打骚扰。
  屈云没有来但古承远却来了。
  他是校园的林荫道上截住悠然的,穿着西装,受过军事训练的身体挺拔硬朗,站在人群中,自然而然地出众,他全身上下带着一种硬性的俊逸。
  眉毛如一把绝世利剑,隐藏着锋利。
  山根与鼻梁的弧度一气呵成,没有任何阻碍,勾勒出世间最完美的线条,然而过去高挺,带来距离感。
  嘴唇融着坚毅的性感,不笑时时冷硬,一笑,便是绝对的勾引——百击百中的勾引。
  脸部棱角分明,下巴有个小小洼陷,盛着刚性与幽深。
  而那双眼眸,是冷的,含着薄冰。
  当时正是放学时间,那条路上很多人经过,出众的古承远自然受到许多女生的驻足关注。
  悠然只能快速将他带到校园外的一家牛排店中坐着。
  “这次,又是什么事呢?”随便点了一款牛排,悠然没心思闲话,直接发问。
  “如果只是想来看看你呢?”古承远微笑,嘴角宛如丝线,缠绕人心。
  “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很忙。”悠然的话语尽量不带任何感情。
  “我知道,前阵子你忙着六级考试,所以才没有打扰你。”古承远为悠然斟上红酒,略一偏头,修饰过的鬓角无声地散发着男人气息。
  那我还要感谢你了?悠然心中讪笑了,但没说出声。
  这时,悠然点的黑胡椒牛排端上来了,她拿起刀叉,低着头,准备借吃饭而避免与古承远交流。
  但视线中却忽然进入了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古承远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了:“听妈说,你过了六级,这是礼物。”
  “成绩要三月份左右才会出来,世事难料,谁知会不会过呢。”悠然低着头,对古承远的礼物没什么兴趣。
  古承远也不勉强,自动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的是Chanel的卡通造型胸针,粉色的袖珍巴士上叠着一朵山茶花,看上去充满质感而富有童趣。
  “喜欢吗?”古承远问。
  在盒子打开之前,悠然便知道,这份礼物一定是合自己心意的,因为古承远很了解她的喜好。
  悠然很愿意手下这份礼物——如果送礼的人不是古承远的话。
  见悠然没什么动静,古承远没尴尬,没恼怒,似乎是预先就知道了悠然的反应,他只是将首饰盒向悠然推近了些:“虽然不喜欢,也收下吧,当成我的心意也好。”
  之后,古承远开始闲聊起来。
  悠然埋头吃牛排,打定主意不与他对话,吃完就走人。
  “昨天,我上了你们的校园论坛,发现你和一个叫龙翔的大衣男生的好几个帖子。”古承远声音里染着沉润。
  悠然不做声,静观其变,潜意识中,她想让古承远把小新给误以为是自己的男友,一来可以掩护屈云,二来可以让他帮忙报报上次的夺命篮球之仇。
  “看上去,你们的关系不一般。”古承远继续道。
  悠然心中暗喜,希望古承远尽量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尽量把自己和小新的关系往龌龊的方面想。
  但接下来古承远却说了句让她失望的话:“但是依我看,他并不是那个人。”
  那个人,自然就是指悠然的男友。
  白高兴一场,悠然开始有些生气,更坚定了不和古承远说话的念头。
  但很快,她就破功,因为古承远不经意或者是故作不经意地提了个问题:“听说,屈云是你的辅导员?”
  咋听见这个名字,悠然差点将手中的叉子给落在地上。
  毕竟认识了古承远这么多年,悠然的第六感告诉她,古承远问这句话绝非是没有目的,甚至,这就是他今天来看自己的主要原因。
  悠然放慢了进食速度——吃太饱,脑缺氧,会严重影响智力,而现在,正是需要她动用全部脑细胞来对付古承远的时候。
  “屈云,屈老师?没错,他是我们年纪的辅导员。”悠然的口气很正常。
  “那么,为什么上次我送你到学校时,你的样子好像完全不认识他呢?还是说……”古承远微微放缓了声调:“你是在我面前才不认识他?”
  悠然心中一紧,确定古承远真的已经对自己和屈云的关系起疑,她悄悄定下神,说出了一句半真半假的话:“因为我讨厌他。”
  “哦。”古承远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审视的味道,他在对她的话进行判断。
  悠然本想继续解释,但话要出口,却冷静下来还是恢复了刚才的漠然,继续吃着牛排。
  太过着急,反而会让古承远生疑。
  两人的餐桌上出现了片刻的沉默,只剩下刀叉清脆的声响。
  隔了会,古承远才继续发问:“为什么,你要讨厌他?”
  “你应该问,他为什么讨厌我。”悠然故意冷哼一声。
  “他对你态度不好?”古承远问。
  “我一直想问一个问题。”悠然第一次抬起眼睛,看着古承远:“你和那个屈云,是不是有过节?”
  “为什么这么问?”古承远也看着悠然,眼中如迷雾笼罩的野外,尽管此刻平静,但方法随时都有某种危险的东西会一跃而出。
  悠然将刀握得紧了些,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防范动作,她一直在提防着古承远,但还是保持着刚才的语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自从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后,就开始针对我。”
  “有这回事?”古承远的眼中,还是迷雾重重,这句话并不代表他相信了悠然。
  悠然继续努力着:“上学期我考试不及格,就是有他的一份功劳。”
  “这么说来,”古承远微笑:“还是我害了你……我和他之间,却是有小小的不愉快。”
  悠然眉心一蹙,这原本是她胡诌的,没想到却真有其事。
  屈云和古承远之间有过节?为什么屈云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
  不过,悠然仔细想了想,屈云这个死男人居然连生日都瞒着自己,那隐瞒这件事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可现在不是思考其它问题的时候,面对着古承远的直视,悠然掀起一边嘴角,语气带着种讽刺:“习惯了,你害我,也不止这一次。”
  “这样吧,我打电话跟他聊聊,让他别难为你。”说完,古承远拿起手机,直接拨通了屈云的电话。
  此刻,悠然背脊出了一身冷汗——古承远的功夫做得很足,连屈云的电话也搞到了,看来今天的所有都是计划好的。
  听着古承远在对面和屈云对话,悠然握着刀叉的掌心中浸满了汗珠。
  “屈云吗?我是古承远。”
  “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把。”
  “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刚才我和我妹妹,我想你应该知道是谁吧,她告诉我了一些事情。她说……你在欺负她?”
  “是吗?我也希望她是弄错了,但是,基于我们过去的不愉快……”
  “哦,那件事吗?……其实,也过去很久了,我认为我们应该淡忘它。”
  “我究竟有什么事,是这样的,悠然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所以……麻烦你照顾一下,改日,我亲自登门道谢。”
  古承远的语气就像是真正朋友之间的闲聊,但是悠然却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不是这么回事。
  等古承远放下电话后,悠然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和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年轻时意气用事,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争吵过几次,没什么。”古承远一言带过。
  悠然对这话保留态度。
  “不过,你还是少去惹他吧。”古承远道。
  “哦。”悠然心不在焉地答应着,闹中却忽地升起了一个念头。
  如果,古承远真的知道了,那……话说,让屈云吃吃苦头也好。
  其实,现在两个人都跟自己有过节,看他们相互残杀,也是趣事一件。
  不过,想到屈云那晚的吻,那个带有薄荷味的吻,悠然心又软了。
  她在心中叹息一声——算了,屈云,饶你一次。
  吃完饭后,悠然以自己要复习为借口准备离开。
  “这么一点点时间都抽不出来?”古承远问。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刚才用的不过是个借口。”悠然选择坦白,因为没有必要和古承远客套。
  “送我台阶,我却不下,这样看来我实在是不知趣。”古承远的语音忽然一黯,又出现了那种温柔的低哑:“可是,就这么看着你走,我实在是不甘。”
  悠然看了眼马路上的车辆,道:“古承远,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声音轻得彷佛要湮没在尘埃中,古承远刚毅的下颚绷紧了。
  “我不吵,我不闹,我不埋怨,我不报复,并不意味我会站在原地,再次接受你愤怒的洗礼。”悠然的眸子里映着车的影子,快速地飞驰而过,彷佛是无尽的记忆碎片:“那一次,已经够了。”
  “你没有忘记,”古承远看着她,眼神如水:“我们的过去。”
  他是个冷漠而英俊的男人,对悠然而言,他眼眸中的水,也是含着碎雪。
  悠然摇摇头,缓慢地:“你永远也不知道当时我经历过什么,你永远也不知道。”
  悠然比小白鼠聪明,所以不会再迷宫同一处地方被电击两次,就算是她饿了十天,就算是前面浓郁可口的奶酪,她也会坚定地停下脚步。
  “我不知道爸妈以前究竟做过什么事,但让你受到伤害,我很抱歉……可是,那一年,我承受了你的报复,我想,我什么都还请了,什么都不再欠你了。”悠然看着古承远,眼神澄明:“所以,如果你再做出什么伤害我,或者是我家人的事情……我不会受你摆布。”
  宣布完自己的底线,悠然决定离开。
  但是在她迈开脚步的同时,古承远拉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声音,是冰冷的,带着专制:“跟那个人分手,然后……回来。”
  “你认为这可能吗?”悠然动动嘴角,但并没有笑,因为没有笑的必要。
  “我不会放过他的,还有……你。”古承远彷佛是在下一句誓言。
  悠然忽然使了巧力,将手臂从古承远的手中挣脱出来。她轻妙地向前越动三步,和古承远间分开了一段距离。
  接着,她转身,看着古承远,略略偏头,微笑着道:“而我,则会和他幸福给你看。”
  悠然的笑容是温雅的,就像是春风中的雏菊,有种透明的柔弱,同时却有着无形的坚韧。
  古承远被这个笑钉在了原地,等回过神时,悠然已经跑入了校门。
  悠然说,她会和屈云一起幸福给古承远看。
  但鉴于现在两个当事人正在闹矛盾,暂时制造不出什么幸福,悠然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将心思用在复习上。
  这次的考试安排得很密集,几乎每天都要考一样,七天下来,悠然忙得连吃瓜子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只想了屈云一次。
  是在厕所,因为她想用臭气亵渎屈云。
  考试就像那轰炸,噼里啪啦轰轰隆隆地很快就过了,之后,大家便开始准备回家过年过寒假。
  悠然的心并没有如往常那样,提前飞回家中,而是留在了屈云那。
  还是没有消息,这个作死的男人。
  悠然就不明白了,该生气的人应该使自己才对,怎么屈云反倒像是被得罪的人?
  “我想,你们应该算是分手了吧。”小蜜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屈云应该是和上次那个咖啡馆的女人在一起了。”
  悠然收拾着行李,牙齿紧紧咬着,逼得额角出现了一根青筋。
  “你头上的血管像蚯蚓。”小蜜提醒。
  “多管闲事。”
  “我只是想说,你可能预示了你今后的人生。”
  “什么意思?”
  “蚯蚓是雌雄同体,你可以学习下它,不用找对象,今后,就孤独地过吧。”
  “……”
  实在不想变成蚯蚓,悠然便留在最后走,希望屈云能够想通,主动来找自己。
  可是等到整个宿舍的人都差不多要走光了,屈云仍然没见踪迹。
  悠然一气之下,提着行李,走人。
  扛着行李坐在去火车站的公车上时,小蜜又来电话了。
  是来告密的:“我看见屈云和一个辣妹在逛街。”
  悠然差点没从座位上站起来“真的?!”
  小蜜很沉静地回答:“假的。”
  悠然:“……”
  将小蜜痛骂一顿后,悠然将手机重新放入包中,转头看向窗外,等车开了一站的路程后,她再度将手机拿出来。
  荧屏上显示的日期是一月十八日。
  就是,屈云的生日。
  这次,悠然真正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能这么就走了,她要去找屈云的不痛快。
  悠然像是踩着风火轮的,在不可思议的时间中,扛着行李箱,来到了屈云家门前。
  使用天马流星拳两分钟后,门终于打开了,悠然喝一口矿泉水,对着屈云开骂:“屈云,你给我说清楚,我李悠然到底是哪里配上你了,我虽然不是最美,但鼻子眼睛嘴巴没一样长错了位置;我虽然罩杯不大,但还是有胸有屁股;我虽然心地不算太善良,但看见乞丐会给钱,看见老人会扶他过马路;我虽然厨艺不算是顶级,但比起你这种会把锅烧起来的人算是好太多。你说,我到底哪点配不上你,你整天做出个要死不活的样子,不过是问下你的生日就这么阴阳怪气的,你是大姨爹来了还是怎么的,你……”
  悠然在肚子里还预备着万来条的骂句,但是全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的嘴,被堵住了。
  被屈云的唇,给堵住。
  悠然睁大眼,看着屈云近在咫尺的俊颜,终于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就是屈云给她上的第十二课——大姨爹,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