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楔子
穿越肯定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在现代如果没有牵挂那是最好不过啦。之所以提穿越是因为,嘿嘿,我也穿啦。
事情具体是这样嘀,我那医学院的杰出男友在送我回宿舍之后,转身就和一个身材火辣辣的美眉在宿舍楼旁的小树林里打Kiss打得是天昏地暗呐,嘿嘿,很不巧被又下楼给他送忘在我书包里的课本的我给瞧见啦,很狗血的剧情(有看官在骂:一点创意都没有),我嘛,当然得符合剧情的转身哭着跑开,(又有看官问:撞车啦)嘿嘿,不,俺有点创意,慌不择路,掉下水道里去啦(切!这算什么创意),不算创意?迄今为止,你见过有掉下水道里摔死灵魂穿越的吗?总之嘛,我就是死了嘛,废话少说,我被带到阎王面前,阎王嘛,自然长的顺应各位大大的恶趣味啦,帅哥,绝对的帅哥,具体长啥样,你想吧,你心里最帅的哥长啥样,他就长啥样。
这位大帅哥此时正懒懒地斜倚在华丽丽的王座上,口里不停的嘟囔着:“无聊啊无聊啊……”敢情跟琉克犯一样的毛病啊,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你看你哪有半点当神仙的样子啊……”
“你说啥?”大帅哥一下子做了起来。
“我说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嗯……这个嘛是以此类推的),真不像神仙……”
“哈哈哈……”此人先狂笑一番,朝我似笑非笑,说道:“有意思,死了你不害怕吗?”
“本来挺害怕,不过看见有阴间就不怕了,人死了不会形神俱灭,反而一世一世的轮回下去,忘记前世的烦恼,没什么害怕的……”
大帅哥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眯眯地说:“你看吧,我在地府呆了好几万年了, 每天重复同样的事情,真的很无聊……”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才没那么傻呢,笑得那么诡异,摆明了没好事嘛,“嗯……那是你的工作吧……”
“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无聊……”
“切!”我犯个白眼,不理他。
“那个,我觉得你长得很聪明(什么叫长得很聪明!),不如你帮个忙吧,我保留你前世的记忆,让你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看你能做出什么事来,这样我每天也有事做,不用这么无聊……”
“少来!我才不要前世的记忆呢,有没什么好记忆的,你要玩,找那个人,那个人比我聪明,做的事会更惊天动地。”我指着我左边队伍里一个人说,我认识他,福布斯榜上了两次,没想到和我死一天了。
“可是人家觉得你会比较好玩嘛……”那人,不对,那鬼扯开一个无辜的笑容,袖子倏地一挥,我就被挥到奈何桥对面去了,“阎王,你这个阴险的家伙……”
话没说完,我就没知觉了。
1. 天生异象 女主降生
我醒来的时候只听得,“皇天保佑,出来了!出来了!”
出来了,什么出来了,我还在迷糊。
“夫人,是位小姐,”那个声音又说,“老身当了一辈子的产婆,还从没接生过这么好看的娃娃。”
夫人?难道那个死阎王把我的灵魂度到一个产妇身上了,那个产妇八成是难产死了,正好把身体借给我?
“给我瞧瞧。”一个极其虚弱的声音传来,我看到面前慢慢凑近一张满是汗水,一脸虚弱的面孔。
不对,难道我是那个“出来了”的婴儿?
“奇了,这孩子怎么不哭?哎呀,莫要憋死她!”产婆说完一巴掌实实在在地拍下来,我只觉得一阵剧痛,却仍没有反应,还有点迷糊着呢。
“怎么办?还不哭……”产婆急道。
“嬷嬷,你再打,使劲打……”,产妇都急哭了,泪如泉涌,
“哈哈哈,李箐月,我把你放到一个异时空去了,从婴儿开始哦,长大后还是原来的模样,怎么样,我对你还不错吧。这个时空和中国的古代极为相似,只是这是他们的正常历史进程,所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一定要在历史上留名哦……对了,我叫阎冥,哈哈,记住了,不要让我失望哦……”
在听到这些话后,我终于痛哭出声,就在我响亮的哭声中,产婆长长舒了口气,母亲破涕而笑。
“夫人,”一个小丫环跑进来,急惶惶地说,“三房那边刚刚也生了,是位少爷,老爷就在三夫人那儿呢。”
“怎么办?我本就不招待见,三姐姐得了贵子,我却生了个女娃……”母亲惊慌道,“我倒没什么,本来就是上天怜我……可我这苦命的女儿,怕是要因为我要受累了……”
听到这儿,我心中刚刚升起的不以为然又落了下去,还以为我这母亲重男轻女,嫌弃我这个女娃娃呢,原来却是怕她受委屈。
或许是个好母亲呢,我心想。
“夫人,不管怎么说,得先抱小姐给老爷看看,老爷未必不会喜欢小姐,”产婆安慰道,“我还从没接生过这么漂亮娃娃呢,您放心吧。”
“我再看看。”少妇抱起她,细细端量,似要把她看进眼里,“好吧,让娘来疼你好了——抱去给老爷看吧。”
少妇将我交给产婆,自己再无力支撑,软软的躺倒在床上。
产婆轻叹口气,抱起我,领了刚才那个小丫头,不知走了多少路,转了多少弯,过了多少门,才进了一个院。我后来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母亲并未住在父亲府里,只是被安置在一个小别院里。
那院是个别致又不失华丽的院子,一进院就听到里面传来熙熙攘攘的笑闹声,走进了才听清楚:
“这小公子长的真俊俏啊……”
“老爷真有福气,李家又添一新丁……”
“那是自然,咱们李家自然是香火旺盛……”
正屋的门敞开着,挤了一屋子的人,嬷嬷抱着我进了屋子,声浪顿时低了下来。
“老爷,别院夫人生了一位千金。”嬷嬷把我抱到里屋一位四十岁左右,长相极为威严的男子面前。
“嗤!还夫人呢,她也佩!”有人低声嗤道。
老爷低头看向我,脸上表情没有多大改变。
看老爷如此反应,嬷嬷忙说道:“老身接生过的孩子少说也是过百了,倒从没见过像小小姐这样标致的……”
闻此,老爷不禁微微一笑,伸手要来抚我脸庞。
“切!她娘长成那样,孩子能好过哪里去……”还是刚才那个声音。
闻言,老爷朝那人狠狠瞪去,她立马噤声了。
“恭喜老爷,一日内喜得两位佳儿。”是一位长相娴淑,气质雍容的人。
“对对对,大夫人说得对,恭喜老爷。”刚才那言词不善的人马上转了态度。
“把那孩子抱来给妾身瞧瞧可好?”里面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
嬷嬷立刻抱着我走到那人床前,只见那人长的是眉目如画,唇若樱桃,好一个古典美人,若不是在现代见多了美女,我只怕会忘了身份叫出来。这应该是三夫人吧。
嬷嬷把我放到床上,和另一个襁褓并列在一起。
“老爷,您瞧瞧,真是一对神仙似的娃娃呢。”有人忍不住叹道。
我抬眼望向身旁的小娃娃,象是感应到一样,他也费力转了头看我,我这才发现这小婴儿脸上毫无血色,个头也没自己大,这孩子怕是带了病根来的。也难怪,他母亲那娇滴滴的样子,身子也应该好不到哪里去,连累到自己儿子了。
“老爷,给孩子们赐个名吧。”美人开口了。
老爷沉思一会儿,说:“男孩叫镜堪,女孩就叫蔻溪吧。”
大历朝熙明五年,天生异象,太白星昼现,紫薇星落在南方,正是大历朝所在。有相士预言:天降女主,扶明君以兴大历。
当婴儿处处有人服侍,看似舒服,实则无聊到要死。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剩下的时间,我只好用来观察和思考。
我出生时时值大历朝五年,国姓周。
母亲长相平凡,原本是李府里一个小小的丫环,某夜父亲李慎酒后乱性,致使她怀孕,因为身份低微,只好将她安置在别院。生下我后,才得以搬进李府,所在的院落清林院虽然不小却十分偏僻;
父亲李慎,当朝太傅,位高权重;
大哥李镜风,正室所出,今年五岁,听说天赋聪颖,甚得父亲宠爱,不过至今还没见过;
大姐李莲溪,二房所出,今年三岁,性子温婉(才三岁啊);
二姐李蕊溪,正室所出,今年两岁,还看不出性子来,据说不太好养;
再就是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二哥李镜堪了,是三房所出,生来病弱。
我想阎冥肯定是上了自己当了,自己其实不是那么有趣的人,被人甩又掉到下水道摔死,难免会受刺激,精神也难免会恍惚,所以会说出那么脱线的话来。
对于林洛城,在我得知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时,脑袋里突然就一片空明了,似乎在那电石火花的一瞬间,我就想通了世人究其一生都无法参透的真谛,或许不算真谛,只是我自己毕竟有种看透的感觉,心里再无牵挂,无嗔无怒无怨。爱情,自始至终都无法确定能够抓住的东西,既然不能确定,又何苦在它上面执著,对女人来说,她的一生不能只有爱情,爱情也不能是女人的一生,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其实是感激阎冥的,谢谢他又给了我一次生命,即使是在没有相识的异时空,如果就那样死去了,抛却原来的所有经历,我也不会甘心的,毕竟在那样美好的年纪,25岁,读到研究生,还没有在社会上一展所学,就逝去了,为的还是永远都无法确定的爱情。这个世上有真诚的爱情,只是谁也无法保证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既然如此就把握住生命中能够抓住能够切身体味到的东西吧。
作为从婴儿开始的人生,该什么时候学会爬,什么时候呀呀学语,什么时候学会走路,我把握得很好,我平常不爱哭闹,也让疼爱我的母亲省心。母亲实在是一个典型的古代妇人,自己做过丫环,永远改不了奴性,整日小心翼翼,唯唯诺诺,见了那三房,连头都抬不起来,我实在无法怪父亲,这样一个女人,除了同情,恐怕也难生出其他的感情来吧,但即使是心里明白,可为母亲心里终归是不舒服的,况且我说什么也是他的女儿,他一年却来不了一两次。每次来的时候,母亲仍然用一个丫环的样子对他,大概忘了这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应该是他的丈夫吧。
镜堪一直病着,名义上算我的哥哥,却长的一直比我小很多。奶娘带我去看过他几次,一直躺在床上,小小的,紧紧合着眼睑,我看着都忍不住怜惜,可却很少看见他母亲在他身边。想不到那样美的一个人,一心扑在争宠上,见孩子病弱,自己先失了爱意,满满的心思都在她的夫君和他新纳的年轻貌美的五妇人身上,竟在无法再多分出心思给儿子。
我心里怜惜镜堪,便经常去看他,反正我们两个一个不受父亲宠,一个不为母亲爱,倒也同病相怜。他老是被灌下各种各样的药,身上时常插满了针,看他痛苦的样子,自己却无能为力,只好握住他的手,期冀着能减轻一点他的痛苦。三岁的时候,镜堪终于能下地走路了,脸上的病色也少了很多,原来总是我去看他,他能走路后便让人带着来找我。想着他多走走,身体也会健康一点,便一直每天让他来找我了。
所幸我和母亲的院落极为批镜,我们终日在一起玩耍,倒也无人打搅,日子过的安静快乐。他累了,我便时常唱儿歌给他听: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地快,跑地快,
一个没有眼睛,一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这时的他,眼睛总是那么清亮,笑的甜甜的,我知道这时的他是快乐的,没有病痛的烦恼,没有被为母亲冷落而哀伤。因为病弱,长的小小的,我倒象是他姐姐了,其实准确来说更像是母亲,对他的怜惜,有很大一部分来自身上的母性。有人说,女人是天生具有母性的。
镜堪是我来到这个世上,除母亲之外最亲的人了。
在还不会“走动”的一年里,我已经想通,要真真切切的活着,不能为了过去而封闭了自己。活着才能是活着。
眼见着镜子里的面孔渐渐显出前世时模样的痕迹,我不禁有些心慌,前世我也算上是一个美女,鹅蛋脸,眉细密,眼睛大而清亮,鼻子秀挺,嘴不大不小,因为薄,所以看起来有清亮的色彩,大学的时候还被人叫校花。这样的面孔美却到不了极致。可是放在这样的时代未免太突出了,古人总是不如现代人美,人是一代比一代美的,这个你相信,清代有格格的照片留世,长得如乡村野妇。况且,我从21世纪来,带着完全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气质,这是我无法抛缺的,在这个除了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就是无知妇人的时代,我的气质在他们看来就像是超凡脱俗了,因此整个人看来,应该是美丽如天仙般的人物了。后来,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样的面孔无疑会为我带来灾难,在我有能力保护自己前,我一定要隐瞒这个事实,化妆对现代的女孩子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因此李府三小姐原本绝美的面容在三岁的时候便趋向平庸发展了。为此,二房很得意地说:“我就说嘛,娘长成那样,孩子能俊到哪里去,小时候好看长大未必还会好看……”从此以后,父亲便彻底对我失了兴趣。
母亲没有什么才艺,只绣了一手的好花,便拿来教我。她的绣工了得,因为不识字,总是欠缺神韵。
还好,前世我是学画出身,这点倒不怕。父亲不太在意我,我又是女孩子,他不可能找人给我授业。可是我不想就这样庸庸碌碌地过过童年这段人生中最佳的学习时间,所幸天无绝人之路,三岁半的时候,父亲请了先生教镜堪,还有武术师父,我发现这两人简直出色的吓人,教武功的师父让我相信金庸古龙写的那些神奇的武功都是真的。我早就知道,父亲其实一直很在意这个病弱的儿子,只是他太忙了,但总会挤出时间去看镜堪,可我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忙。这次请授业,竟是这样的人物,太傅府再位高权重,也不可能又如此大的面子,但这件事没用我太久的时间就被我想明白了。
我一直和镜堪亲厚,镜堪要我陪他。父亲一向不在意我,便应允了。学文,原本有底子,只要学会繁体字就好了,再就是古文的文理,但我不能表现得太突出,就像是没志向的女孩家混着学罢了。好在,镜堪极聪明,学得快,先生也不太注意我,完全按照镜堪的进度授课,我只能跟着,所以并不太耽误我的进度。这位先生也是极厉害的,教诗词歌赋教文理,教实用的东西,却从不教所谓的圣贤之道和科举文章。后来我才知道,我们的先生也是大哥的授业先生,苏定文,文采才华,放眼大历朝,难出其右。先生亦精通乐理,我和镜堪的琴,箫,笛,便由他教授。我爱琴,镜堪偏箫,是以镜堪琴不如我,我箫不如镜堪,两人都擅笛。
学武,我是真没太大志向,又不想做武林高手,只要够防身就行了,事实上日后证明这是我唯一失策的地方,好在没有给我造成太大损失。因此我的武功学的一般(事实上要好一点),轻功却十分了得,方便逃跑嘛。镜堪却因为身子弱,不能休习武功,师父便只教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奇怪的是父亲并未因此便不让师父来教镜堪了,师父仍然每天来教,索性一心教起我来。我怕他看出端倪来,不敢用心。一日,他单独对我说:“你的骨骼并不算得上是精奇,但你的领悟力极好,可惜却不用心。”
“师父,我一个女孩儿家,干嘛那么辛苦学武功,我不想学了……”我只是做样子给他看,以我的资质,他绝不舍得放弃,但会退而求其次,不会再苛求我,树大招风,我不想太突出了,我只想好好过好日子。他再精明也不会想到我一个三四岁的小孩会有这样的心思,只道小孩子都贪玩。
“唉,罢了,你说得对,我怎能强求,可没事情做,却也无聊……”果然他如此说道,“不过,我得帮你练身吧,日后说不定会就你一命,镜堪少爷身子弱沾不得半点外毒,你却行,这倒不需要什么天赋。”
所谓练身,是在人身上种毒,分口服和在毒物煮成制成的药汤里浸洗。从三岁半开始我便在师父的调教下练身,以至于后来我百毒不侵,一身血却是剧毒无比,这是除自己以外有他人知道的唯一长处,可惜父亲不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如此忽视我了。他不知道,是因为师父并未告诉他,我毕竟是他的女儿,怎么能让人拿来练身,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即使师父功力高深,游刃有余。但是,师父那样一个顶尖的高手,见到资好后的徒儿怎会不动心,况且那时他太寂寥了。
我的师父正是人称“天人三绝”的谢悲风,剑术,轻功,用毒,无人能及。
因我的坚持,武功成了我学过的唯一不如自己师父的,还好他当年传我一本《毒宗》,这是也是我唯一能赶得上他的地方,即使也没怎么用得着。
事实上,我的这种优秀是有很大水分的。
2. 上元灯节 被拐遇救
转眼到了熙明十年,我和镜堪五岁了。上午先生授文,下午师父教武,各两个时辰,其它时间我和镜堪都是一起度过的。在我和母亲的小院里,远离主屋的地方,长满了各种花木,因为院子偏僻和主人的不受宠,这里从来少人打理,植物按照自己最原生态的姿态生长着,人们因为自己有所感而赋予它们各种寓意——菊高洁,竹有节,松凛寒……可是,它们本来是一样的,它们生长着是因为它们自己要生长,而不是为任何人。所以这方静地看来是那么自然野趣,也很僻静和安全,在绽满白花的树下,静静流淌的小溪旁,灌木间的空地中,我和镜堪让人放好各种需要的东西,便远远的赶走了一干下人,只剩我们一起恣意的玩耍,笑闹,想事情。这样的生活老是让我想到一句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开始只是因为怜惜才时常陪伴镜堪,可自己没想到渐渐地竟变成了一种习惯,我们已经习惯了在一起。在这个世界上,镜堪是最了解我的人,除了容貌,我在他面前从不隐瞒什么,他是个孩子,又对我那么好,总是听我的话,我不让他跟别人说他便从不说,所以在他面前我才能全身心放松下来,才让我的生活不至于那么累,况且,我也太寂寞。
上元灯节到了,府内到处挂满了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的灯笼,连一向冷清的清林园也缀了不少母亲和丫头们扎的彩灯。
吃了晚饭,无事可做,便搬了板凳在一棵开了的白梅树下练琴,今天并不算的冷,但毕竟是冬日,穿得不算少身上却仍有一丝冷意,可我却很喜欢这种淡淡的清冷刺激感官的的感觉。
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眼睛突然被人蒙住了,是一双冰凉的小手,不用猜我就知道是谁。我伸手将那两只手抓住从眼睛上拿下来,又握在自己手里轻轻给它们呵气。
“小哥哥,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很冷呢。你没和爹爹他们在一块玩吗?”我问道。
“那里闹哄哄的,一点都不好玩,我怕没人陪你……”白狐裘把他包得严严实实的,只有露在外面的两颊有些微红晕。
“走,我们去屋里吧。”
我拉起他向屋里走去。
“古先生说,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可以在外面玩,让风吹吹反而会更强壮点。”嘴上这么说着,他却乖乖的跟着我走。
“一会儿要和爹爹他们要去看灯会,你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爹爹让吗?”我问。
“我去求爹爹,他一定会答应的。”他仰起清秀的小脸一脸期冀地看着我——他仍然没我高。
“好。”不忍他失望,自己也想出去。
“太好了!”他澄澈的双眸立刻漾出兴奋的光彩。
灯节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到处是明亮别致的彩灯和小贩们的吆喝声,将冬日的傍晚渲染的温暖而热闹,即使爱静如我,也禁不住沉浸在这样的温情中。
镜堪很开心,从来没见他这么快乐过。人太多,我和他只好被人扛在肩头,时常对上他那双快乐的眸子。渐渐的,天空里完全没有了太阳的颜色,远处的天空暗了下来,只有灯节上灯火通明,可是人却慢慢多了起来,我和镜堪老是被挤散,开始我们还能依靠被擎在高处的优势,互相找到对方,后来我便完全看不到他了,非但如此,最后连其他李府的人也看不到了。那个擎着我的家丁也急了,四处撺挤寻人,可到哪儿都有人挡着。看他如此,我只好说道:“我们不看灯了,先回家吧。”
他这才如临大赦般,安下心来,背着我慢慢往李府的方向走。快出了灯市了,人渐渐稀少起来。突然见他躁起来,眼睛四处寻索。
“你怎么了?”我忍不住问。
“三小姐,我憋得慌,晚上吃太多了……”
“那你去吧。”我可不不想看他那焦躁的样子。
听了我的话,他飞快的跑道一处宅第的门府前,将我放下,嘱咐道:“三小姐,你先在这里呆一会儿,哪儿都别去,谁叫你也不行……”说完自己急急拐进一条巷子去了。
怎么像要被人拐的前兆啊,正这样想着,就见一个长相猥琐的中年男人凑近我。
“小姑娘,自己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在等阿爹。”心里觉得好笑,存心想逗弄逗弄他,于是特意奶声奶气地说。
“我是你阿爹的朋友,你阿爹说让我来接你。”果然。
“可是阿爹说,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跟他走,怕他是人贩子。”我故意无邪地说。
“我不是人贩子……”这时,巷子里传来驮我的那个家丁的脚步声。
“啪”,那人突然一个手刀砍向我的脑后,我还没有来得及惊呼出声便失去了知觉。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正身在一辆马车里,马车外面有两个男人的声音。这下,我确实被拐了,而且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这种人作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真是大意了,想不到他们会用抢的,我得想办法逃出去。我打开车帘,对着灯市上拐我的那个人说:
“是你啊,伯伯,你要带我去找爹爹吗?”这才是一个孩子的反应之一。
“是啊是啊。”见我醒了,他哄道。他旁边驾车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瘦小汉子。
“伯伯,我饿了。”
“哦。”他从车厢包袱里抠出一个窝窝头。
“这是什么?”我佯装好奇,咬了一口,又装作嫌恶地吐出来,“难吃死了!”
我身上的衣服虽然不太名贵,但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来的。
“娃娃乖,见到阿爹就有好吃的了。你叫什么名字?”
“真的吗?”我假装开心,说。“我叫溪儿。”哼,叫你诱拐一个三十岁的幼儿。
马车走了半天后,我适时地没耐性地哭叫起来,一个劲地要“阿爹”,然后那中年男人哄地没耐性了,便开始对我凶起来,我自然就吓哭了,见我哭个不停,又举起拳头威吓我,我只被吓得含着泪抽抽却不敢再哭出声来。最终这两人以为吓住了我,便放松了戒心,不再绑我和掩口。这样过了五六日,路过一个乡村的时候买了一个四五岁的丫头,叫玉花,这小丫头自从来了便一直哭,那中年男人吓她,她哭得更厉害。哭了两日,嗓子终于哭哑了,发不出声来。
这日近晌午,马车进了一座很大的城。
马车慢慢的驶在宽阔的街上,因近晌午,街上并没有太多人,我和玉花安静的坐在马车里,旁边的中年人贩子百无聊赖地打起一角车帘向外观望着。透过那块空隙,远远看见一辆马车迎面驶过来,马车并不华丽,但看得出来做工和木料都很精良,尤其是拉车的两匹马,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驾车汉子身材中等,五官端正。街上人不多但处处都有分散,看他马车赶得急却十分稳当,唯恐惊了路人,这样看来这户人家家休极好,若是无良大户,我若求助并一定会施救,但这样的人家就不会坐视不管了。
哼,终于让我等到时机了,我心中冷笑一声。在那辆马车要与我们马车擦身而过的时候,我抓准时机,除下一只鞋子,打开一侧的窗帘,对准一匹马的眼睛狠狠砸了下去,棉鞋纳的是千层底,可不是一般的硬。果然那匹马吃痛受惊,发起狂来,赶车的汉子急忙勒住缰绳,可那马愈发狂暴起来,不住嘶鸣乱蹦,马车被带的不住颠簸。我不禁有点后悔下手太重了,不料那汉子突然飞身跳上马背,抱住马颈使力压下去,那马竟被生生地压的不得动弹,不一会儿马终于平静下来。
汉子从马背上跳下来,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拦住马车。
“出来!”汉子一鞭抽到车辕上,车辕应声而裂,我不禁骇然。
“这位壮士,有什么事啊?”中年人贩走了出去,害怕,也一头雾水。刚才我扔鞋的时候动作迅速,他并未发觉,况且我一向听话,断不会想到是我弄得鬼。我打开窗帘看的时候他还以为我和他一样听到马嘶看热闹。
“为什么惊我的马!”那汉子厉声质问。
“壮士是不是搞错了,我们为什么惊你的吗?”
“这是什么?!”他举起手中的童鞋。
“那时我的,”我走了出来,指着两个人贩说,“他们是人贩子,我们是被他们拐来的。”
那汉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别听她胡说。”两个人贩惶急起来,忙握住我的嘴,往马车里扭去。
眼角余光看那汉子有一丝犹豫,转了目光,向远处的马车看去。我心里不禁一沉,错过这次,非但以后逃出去已不再可能,恐怕吃的苦头也不会少,难道我竟看走眼了?
3. 第一个帅哥出场
“冷扬,救人。”那马车里传来一个年纪不大却沉稳的声音。
“是,少爷。”冷扬应道,沉下脸来,对两个人贩道:“你是想让我把你们送到官府里还是把孩子留下自己走?”说着,一鞭又抽向另一道车辕上,车辕应声而裂。
“您老带走吧,我,我……”两个人贩顿时变色,骇得从车上滚下来。
冷扬不再理他们,伸手来抱我,我顺手牵过玉花的手。冷扬一手抱起我们两人,向那辆马车走去,刚刚走过我们适才乘过的马车,就只听一声“咔嚓”,两只车辕齐齐断裂,车头翻下去,我回头看去,只见两个人贩刚刚站起身又吓得跌下去,不住颤抖。
冷扬将我们两人放在马车前方,向里面的人拱手请罪:“属下无能,让少爷受惊了,回府后自当领罪。”
我忙朗声说道:“不是冷大叔的错,马是我砸的。”
里面人未应声,许久,里面传来:“回府。”
冷扬没有让我们两个进马车里面的意思,只沉声说:“坐好了。”
马车复又飞驶起来,一如原先,快速又稳当。这马这人都不简单,我的心没由来地沉了下来。
马车行了二十来分钟,在城郊一处不小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门口侯着一位长相儒雅,清瘦,三十来岁的男子,见车上坐着我们两个孩子,迎上前来,疑惑地问:“这是……”
“是少主的意思,过后再向你解释,”冷扬将我们两个从车上抱下来,对他说,“让晴芳找人好好伺候她们两个。”
少主,我心中一动,但凡是用得上这个称呼的便不是普通人家。
“冷大叔,谢谢你。”不管怎么说,是他救了我们两个,说声谢谢总是应该的,况且说不定还会连累他受罚。
“丫头们,跟我走。”那儒雅男子领我们进门去,走了两步,我偏过头往后瞧去:冷扬打开了车帘,伸手进去。因为车门侧对着我,我看不见里面的人,见我回头,那男子牵了我的手向前走去。他把我们交给一个容貌姣好,气质沉定的二十来岁的女子后就匆匆走了,看来有什么急事,在路上冷扬驾车就驾得急。
晴芳领我们两个到一处厢房,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小丫环侯在那里。
“这是少爷带来的人,你们好生伺候。”晴芳嘱咐。
“是。”两人应道。
晴芳交待完就走了。这个晴芳在这府里必定是能主事的人物,看她的气度和其他下人对她毕恭毕敬的样子就能看出。
“两位小主子,奴婢叫丹琪,”穿粉红衣服,个子稍矮的女孩说道,又指着穿淡绿色衣服稍高的女孩说,“她是碧珂。”
碧珂轻轻一笑:“奴碧会伺候好两位小主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
“有劳两位姐姐,我肚子饿了。”我朝她们甜甜一笑,小孩子总是惦念着吃得的,况且我是真的饿了。
丹琪笑了道:“两位主子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取些吃食。”
不一会儿,丹琪端了些点心来。我虽饿,吃的急吃相却也文雅,从一开始我的表现便是一个大家里的孩子样,小户人家的孩子不会那么机灵——想到找人自救,这时说什么也不能有所放松。
玉花一开始并不敢吃,毕竟是小孩子,怕生,后来终于挨不住,又见我一直吃也没问题,便拿起点心小心吃起来。
一直到晚上,都没人再来找我们,洗了澡我们便早早睡下了。第二天清晨,丹琪和碧珂拿了两套小孩的新衣服给我们穿。不知道为什么,我老有种感觉,府里并没有和我们一般大的小孩,这两套新衣服应该是连夜专门为我们做的。这个地方真不简单,下人竟个个气度不凡,我此时虽不怎么懂武功,五岁孩童的样貌,但已在人世历练三十年,看人的功夫却是不差的。
这座宅第虽大却并不豪华,格局错落有致,看上去利落整齐,我还有种感觉,这其中必有玄机。这一切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太傅府也是这样的,上到总管主事,下到小厮丫环,尽管极力掩饰,仍掩不住身上不凡的气度,当然除了我和母亲呆的清林苑。
我有种感觉,他们和一种大事有关,而且是很大很大的事。
我现在的样貌并不突出,上好的月白色南缎穿在我身上并不显尊贵,反倒是一身水红明绸的玉花要比我光彩许多,这小丫头打扮起来倒也清丽可人。
丹碧二人正在给我们绾发髻的时候,晴芳走了进来。待我们梳好头,俯身柔声问道:“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我叫李蔻溪,今年五岁。”我朗声作答。
“我叫梁玉花,四岁。”玉花也小声回答。
“家在哪儿?还记得吗?”
“嗯,我家在京城,我爹叫李慎。”
“李慎?”晴芳脸色突变,“太傅李慎?!”
我不知何故,只得装作懵懂状。
晴芳脸色缓下来,又笑问:“你家是不是很大?”
“嗯,很大很大。”不明就里,我只好如实回答。
“好了,跟她们两个去吃饭吧。”晴芳站起身,吩咐丹琪碧珂道:“好好伺候着。”
晴芳走后,我的心蓦得沉下去,为何她听到父亲的名字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难道这户人家的主人也就是所谓少主,和父亲有旧仇,那么他们将会如何对待我。
想不到,我千算万算竟算到这种地步。
一连过了三天,他们不说送我回去,也没有其他什么行动,依然好吃好喝的对待我和玉花。
我无事可做,趁丹碧二人不注意,自己偷偷溜出小院,反正我是小孩,最后知道了也只会道我贪玩。
我一边走一边四处观察,所幸一路上并未遇到人。走着走着,我心中突然一动,转身顺原路回返,却再找不出原路,原来这里的格局是按一定阵法建造,一般人是不能够随意进出的。我并不急,反正最终会有人来找我的,索性任意随自己双脚乱走。走了一刻钟,进了一个园子,实在累了,便一屁股坐在进门的大青石上。
“谁?”前面树木间有人喝道。
我一个激灵跳起来,很快的,又平复下心来,故意啪啪地甩着双脚朝着声源处跑去。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盛开的白玉兰树下的木椅中坐着一个美丽的少年。头顶只用一根白玉簪挑了不多头发挽了一个发鬃,其余乌黑亮泽的头发柔柔的垂下来,散在白衣上更显得分明。少年十一二岁年纪,双眉清秀,一双眼睛清凉温和,鼻如刀削,嘴唇看起来软软的,吻起来很舒服的样子。嗯?我在想什么,竟不一个小男孩起了邪念。
少年探询的目光射来,我立刻惊醒了,脱口而出:“姐姐,你长得好好看啊。”
天哪,我在说什么,本想掩饰自己的失态的,想不到说出这么糗的话。
“姐姐?”果然,美少年皱起了眉头——这个声音正是那天马车里那人的声音。
“是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向姐姐这样好看的人了呢。”事到如今,我只有将错就错,反正我是小孩子。
美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是姐姐,是哥哥。”
“怎么会呢,哥哥怎么会有那么好看 ,明明是姐姐嘛。”继续装无知小孩。
“原先可没见你这么不伶俐,”他继续皱了皱眉头,说,“记住了,是哥哥,不是姐姐。”
“哦。”我装作仍不相信的样子应道。
“李蔻溪……”他轻轻呢喃。
“咦?哥哥知道我的名字!”我故作惊讶。
他笑笑,说:“那天可是我让人救的你呢,你忘了?”
“啊,哥哥就是马车里的人啊,”我开心的抓住他的胳膊,说,“谢谢哥哥。”
“我还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聪明的小女孩呢,才五岁,就有这样的心思自救……对了,你怎么走到这儿来的?”
“我偷偷跑出来玩,走啊走,就走到这儿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装作苦恼的样子,“哥哥一会送我回去吧。”
他不应声,看向身下的腿。我这才发现,他的腿和身材相比要相对细很多,小儿麻痹,我心中一凛。
我心里抱歉,可因为是小孩,是应该不会注意这种事的,于是说道:“哥哥,我还想喝哥哥玩一会儿,我给哥哥唱歌可好?”
“好,你唱吧。”他朝我微微一笑。
我清开嗓子唱道:
“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
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
蜗牛背著那重重的壳呀,
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
阿嘻阿嘻哈哈在笑它,
葡萄成熟还早地很哪,
现在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
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4. 幼女示意 痼疾得治
唱完了,我转头看向他,只见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
许久,他抬起头,好看的眼睛里有淡淡的笑意。
“谁教你这么逗趣的歌?很好听呢。”
“我家的朝芙。”他的话提醒了我,即使是浅显直白的儿歌,一个五岁的孩子也不可能编的出来,只好把它推到我的丫环朝芙身上,朝芙家乡在江南一带,那儿民歌盛行。
“朝芙是谁?”果然问了。
“我的丫环啊,她会唱很多歌呢。”
“是吗?”他脸上的笑意不褪,又轻声问道:“你还会别的吗?”
我暗瞥了他的双腿一眼,说道:“会,哥哥还想听吗?”
“想,唱给哥哥可好?”
“嗯。”我点点头,放开嗓子。
这首曲子是《大长今》的主题曲,版本众多,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励志的题材,这首近似儿歌的版本是张韶涵的。
“看阳光的方向就有希望……”他口中喃喃念着,忽然朝我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是好歌呢,蔻儿唱的歌都很好听。”
他必然不会时时想着自己的一双残腿,可是身有痼疾的人其实在心底深处已经留有阴影,别人稍微一引,就能诱发出对自己患疾的事实的认知。我这么做,自然是想鼓励他,一个人即使再坚强也绝不会忘记自己残废的事实,心中还是有芥蒂的。当然在他看来,可能就是我无心之功。
“哥哥知道蔻儿的名字,可蔻儿还不知道哥哥叫什么呢。”我在他身旁蹲下来,双臂支在椅臂上,双手托住脸颊。
“我叫周熠。”
“周易?”我本能地脱口而出。
“很难听吗?”他有些疑惑。
“不……很好听。”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搪塞,好在他也没继续问下去。
这时,院门口传来极轻稳健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魁梧,面相冷峻的男子走了进来,看见我微微吃了一惊,向周熠望去。
“没事,这是那天我救回来的孩子。”周熠向他淡淡一笑。
闻此,他的目光蓦得沉下来,冷冷的看向我。
我不知何故,只得装作害怕的样子向周熠偎去,低低唤道:“哥哥。”
“青骥,她是个孩子。”周熠目光顿时冷下来。从开始见他,他就一直温和的笑着,此时沉着脸的样子竟让我一时无法适应。
青骥脸色缓下来,问道:“她怎么在这儿?”
“迷路了,你送她回去吧,她房里的人不用罚了。”
“是。”青骥俯下身一把抱起我,“哥哥。”我朝他小心唤道。
见我畏缩,他向我绽开一个安慰的笑容:“不用怕,青骥叔叔是好人,哥哥还会找你玩的。”
晚上,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看到周熠我就想起镜堪,我是从小看着镜堪忍受病痛的折磨,那种痛苦我是再清楚不过了——镜堪,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失踪他必定比任何人都着急,何况我是被他拉去逛灯节才遇拐的,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此刻必定在深深自责着。可是,周熠为什么不放我回去,难道他们真的和父亲有什么纠葛吗?
终于有一天,晴芳来找我,说是少爷找我。
又见到周熠了,在一处房屋的大堂里,想来是他卧室的客厅。
他换了一件青色的长衫,头发仍照原来的样子绾着,愈发显得卓然不凡。
客厅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那天送我回西厢房的林青骥,一个是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人,看样子象是个大夫。
“少主的腿虽然不能动,但是这几年来骨头一直有增长,虽然细微,可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只是,不知道怎么……”那大夫模样的老人看见了我,声音略有停滞。
顺着他的目光,周熠也发现了我,朝我含笑道:“蔻儿来啦。”
“熠哥哥找蔻儿什么事啊?”我一溜小跑跑到他近前,伸手扶住他左侧的椅臂。
“哥哥想蔻儿了,想找蔻儿说说话呢。”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
“少主,这是您救的那个孩子?”那老头眯起眼打量我。
“是,很聪明的孩子呢,才五岁。”周熠答道。
“五岁?”老头的眼眯得更紧了,目光却骤得精亮起来。
“怎么了?”
“这孩子过于聪明了,还是熙明五年生呢。”
“熙明五年?”林青骥惊道。
“我只是无意想到的,或许是我太敏感了……”他又似自嘲地摇摇头。
我不明就里,熙明五年生怎么了,那年出生的孩子不少,光我们家就有两个,不过他们反应既然那么强烈,那么其中必有玄机。
“少主的腿应该可以治好,只是老夫医术低微,却不知道如何诊治……”老头接起原来的话头。
“明先生,你的医术当今天下几乎无人能及,若您也束手无策,那还有谁人可以帮少主……”林青骥语气不禁有些慌急。
如果骨头有增长的话,他的腿就有好的可能,我暗自寻思。前世时看过的一个故事,美国有个女孩也是患了小儿麻痹症,医生都宣判没治了,可是生性好强的她并不服输,在父母的帮助下,努力练习走路,最终站了起来,甚至成为奥运会长跑选手,并取得了金牌。我并不认为周熠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他甚至会比那个美国女孩还要坚韧许多,况且,他的情况要好很多,可惜他们并不知道要怎么做。古人并不知道有物理治疗这一块儿,看在他和镜堪同病相怜的份上,我就帮他一次吧。
“熠哥哥,你的腿怎么了?”童言无忌,突然发现小孩的身份还挺好用。
闻言,明先生脸色微变,林青骥目光更是骇得吓人。反倒是周熠自己不在意,微笑着对我说:“哥哥生病了,腿不能走路……”
“哥哥的腿看着没事呀,哥哥不走走看怎么会知道不能走?”
听到我的话,明先生目光一亮,心有所动的样子。沉思片刻,他说道:“也许有办法的……”
闻言,周熠和林青骥都抬起头来。
“少主这种病,极少有治好的,一旦瘫了,就绝无治愈的可能,但是少主的腿骨骼松软却一直有增长,我想少主若是从此开始练习走路的话,骨骼可能会坚韧起来,最终能走路也未必不可知……”
“少主……”林青记眼中掩不住狂喜,看看周熠,又看看明先生。
“说起来老夫还是听到蔻小姐的话想到的……”废话,本来就是为了你想到才说的。
“蔻小姐果然是不凡之人啊。”他话锋突然一转,语气里有一丝感叹
“是啊,要多谢谢蔻儿呢,”周熠摸着我的头顶,眼睛里有一丝宠溺,“蔻儿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熠哥哥的腿快快好起来,陪蔻儿放风筝。”
“好,哥哥答应你。”
此后,他和我说了一会儿话后,便派人送我回去了。
第二天,林青骥亲自来把我接了过去,因为我昨天的“无心”之语而使周熠的腿有了治愈的希望,他对我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
周熠正坐在一片平整的草地上的木椅上,旁边侯着明先生和许久未见的冷扬。
“丫头,过来。”他朝我招招手。我有点奇怪,怎么叫我丫头了,不过听着倒是挺顺耳。
我跑过去,叫一声“熠哥哥”,又向旁边两人甜甜叫道“明先生”“冷大叔”。
两人皆朝我温和一笑。
“丫头,哥哥今天开始练走路,帮哥哥鼓劲可好?”
“好,哥哥一定会好的。”
他不语,温柔地笑笑,朝冷扬伸出手,“开始吧。”
冷扬将他小心抱下来,仔细看着地面,让他的脚正好踏到地面。
“少主,身下有感觉吗?”明先生小声问道。
周熠摇摇头。
明先生俯下身,伸手从他两条腿上面轻轻捋下来,捋直,然后将其脚按在实处,“少主不宜操之过急,循序渐进,慢慢来吧。”
“我知道。”周熠稳声道。
“少主,往下身使力。”
一上午,周熠一直在冷扬和林青骥的的支撑下努力想站起来,直累到满头大汗,可惜一点起色都没有。
一连几天,周熠的腿毫无进展。直到第七天早晨醒来,发觉双腿双腿竟有细微的疲麻感。众人大喜,信心更胜。
我终日陪着他练习,看样子他的腿势必能好起来,可是我心里却暗暗着急,来这里已经二十来天了,他们一点送我回去的意思都没有。
没办法,这天和周熠一块儿用餐的时候,我装作心情很不好的样子,我抿着嘴,别人怎么劝我我都不愿吃饭。
“丫头,怎么了?”他一脸担忧,“生病了吗?”
闻言,我摇摇头,嘴巴抿得更紧,低头看着桌面。
“丫头?”他语气有些忧急。
“哇……”我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熠哥哥,我想家,想娘,我想回家……呜……”
“你不想和我在一块了?”他的眼神蓦得一暗。
“呜……我想和熠哥哥一直在一起,可是蔻儿很久没看见娘了……呜……蔻儿好想娘……”
闻此,他的脸色稍缓。沉默片刻,他叹口气,“也难为你了,才五岁大的孩子呢,正是向父母撒娇的时候……”
“罢了,再陪哥哥几天可好,哥哥派人送你回家。”
“真的?”我止住哭声,抽噎着说,“可是我也舍不得哥哥,哥哥跟我一起回我家好不好?我家房子很多的……”
他笑笑,习惯性摸摸我的头,“哥哥要先在家里练好走路,那时再去看看丫头。”
“嗯。”我只好依依不舍的样子应道。
5. 蔻女还巢 姻缘初定
过了三日,冷扬推着周熠来到西厢房。
昨天下午丹碧二人告诉我,周熠已决定今天送我回家。因着我的原因,周熠的腿疾得以治疗,二人对我无比感激,见我要走,一时竟舍不得。玉花却不知如何安排,想想她家中贫苦,若送回去难保不会再卖出去,况且那两个人贩也未必峋痛松瓢崭市荩挡欢ɑ够峄厝ヒ恕N铱从窕ㄒ餐椋睦锞痛媪怂叫模胱抛约夯姑挥幸桓鎏硌净罚蝗缛盟易吡耍钏凳裁匆不岜仍春茫銮椅易匀衔皇歉隹瘫〉娜耍运
我将这些话跟她说了,她虽小,只有四岁,却也明理,更怕被再卖一次,就答应了。
周熠笑着对我说:“丫头,你今天就要走了,却不知以后还会不会记得一个熠哥哥?”
“熠哥哥若是怕蔻儿忘了哥哥,就时常去看看蔻儿。”
“丫头就是机灵,好,哥哥一定时常去看蔻儿。”他眼睛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失落。
一时竟无话可说,静默了片刻,只好送我出去。
明先生和林青骥正在门口侯着。
“唉——”周熠轻叹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说,“你要走了,哥哥送你件念物,也可让你能时常想起我来。”
我接过玉佩,是枚白玉,通体晶莹剔透,无一丝瑕疵,雕刻的也极为精致。我虽不识玉,也能看出此物绝非凡品。
冷扬三人却齐齐变色,林青骥忙阻道:“少主……”
明先生迅速恢复原状,朝林青骥使眼色制止。林青骥立马噤声。
我心里忐忑,不知道这玉该收还是不该收,若收,看得出来此物事关重大,若不收,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总不能说我这个五岁的孩子看出此物贵重,不敢要。
“哥哥送你东西,你也该给哥哥什么回礼吧。”周熠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可是我身上没什么东西嗳……”我为难道。
“这个就好了。”他从我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那是我被拐前几天,自己绣的,上面绣的是麦兜的图案,母亲帮我缝起来的。
“咦?这是头猪吗,这么逗趣!”他哑然笑道,“丫头的东西都这么奇趣。”
冷扬三人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前来,看到后一齐大声笑起来。
我不禁红了脸,小声应道,“是。”
“丫头自己绣的?”他突然柔声问道。
“嗯。”我点点头。他的脸上浮上一抹奇异的笑。
“少主,不早了,让蔻儿小姐上路吧。”明先生出声道。
周易仔仔细细地将我看了一遍,叹道:“再怎么舍不得你,你终究还是要走的,走吧——青骥,路上好好照顾小姐。”
“是,少主。”林青骥将我抱上马车,冷扬也把玉花抱上了马车,放下帘子,不一会儿,马车驱动起来。
行了一会儿 ,我倏的打开一侧的帘子,探出头去,朝周熠大声叫道:“熠哥哥!”接着,泪如雨下。和他相处了近一个月,他对我十分宠爱,我有两个哥哥,大哥至今都没有见过面,镜堪体弱,要我来照顾,更像我弟弟,反倒是他像我的哥哥,让我尝到了被呵护的妹妹的滋味。
远远的,见他扶着冷扬站了起来,定定地看着我。
泪水又模糊了我的眼睛,他终于能站起来了。
临出城门的时候,我看了看上面刻的城名:暗江。马车行了五日,终于到达了京城。
我终于明白一开始林青骥为何对我那么反感了。这一路上,我渐渐知道了一些父亲的事。我自己整理了一下:原来,熙明元年,也就是建安十一年,瑞王周重瑞发动叛乱,夺取了政权,自立为皇,杀了建安帝周重祥和他的直系皇族。时任中书监令的父亲李慎因昔日建安帝曾当众折辱他怀恨在心,杀死建安帝的近身护卫澹台镜,向周重瑞献上建安帝在宫外和一青楼女子所生的不足满月的幼子,立得大功,深受熙明帝青睐,从此官运亨通,平步青云,直做到现在的太傅一职。但天下百姓无不切齿唾骂。
我虽然见父亲次数不多,但我感觉到他虽不苟言笑,但行事极为刚正,我断不会相信他是一个不忠不义的奸佞之臣。
林青骥差了同来赶马车的小厮先去太傅府报信,自己赶了马车慢慢行路。
及到太傅府的时候早有管家侯再大门口,见我们下车忙忙迎了我们到大堂。
大堂里侯满了人,娘和爹站在门口。一眼看见我,娘哭着扑上来,一把抱住我,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眼似的,我也忍不住掉下泪来。透过娘的肩膀,我又看见后面躲着一只小兔子,是镜堪,一个多月不见,他竟又瘦了许多,几乎要脱了人形。
我忙轻轻推开娘,来到他跟前,他怔怔地看着我,仿佛傻了一般。
“小哥哥。”我担忧地拉起他的手。
许久,他哭出声来,“小妹,你可回来了。”声音竟十分嘶哑。
我茫然不知所措,镜堪,你到底怎么了?
“多谢壮士送小女回来,壮士要什么谢礼,李某一定做到。”父亲向林青骥说道。
“救小姐的是我家公子,要谢便谢公子吧……”林青冀语气里有不屑,“既然公子救了她,命自然就是公子的,小姐聪敏机变,公子已决定和小姐结为秦晋之好,待小姐笈笙后自会来迎娶
。”
我心中一惊,那个玉佩!
“你家公子虽然救了小女,可是李家不是寻常人家,婚姻大事岂可如此草率……”父亲婉拒。
“哼,你以为我们公子家就是寻常人家了,太傅虽然位高权重,我家公子也未必看在眼里,”他转向我,“蔻儿小姐,把我家公子交给你的信物拿出来瞧瞧。”
我只好从怀中掏出玉佩。
父亲看到玉佩后,沉默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李某就承下贵公子的好意了——壮士一路赶来,想来已是困乏,不如先留在府中稍事片刻。”
“不用了,在下还要回去复命,即刻回程,太傅的美意心领了,”转过头来又对我说,“在下先回了,小姐保重。”
“林叔叔,”我叫道,“让熠哥哥有空来看我。”
“小姐放心。”林青骥向我一揖,转身离去。
看他消失在路尽头,我回过头来,发现一道凌厉的目光看着我。我循迹看过去,我以为周熠已经够好看了,可是面前这个人更是俊美的不可思议,才不过十岁左右,他的美看起来就已经惊心动魄了:一头乌发全绾在头顶,饰着一块长方形碧玉,剑眉入鬓,绝美的丹凤眼深邃幽密,鼻峰挺拔坚毅,薄薄得嘴唇微抿,他的俊美是介于清秀和阳刚之间的,因此俊美的摄人心魄。只是一双眸子,目光凌厉冷冽,我不喜欢这样的人,那种要将人刺伤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你一般,让你无所遁形。而且这种人必定对他人少信赖,除了他自己他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人。
这个人应该就是我的大哥,李镜风。
6. 落湖惊魂 蔻堪情重
一连过了几日,仍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一日傍晚,我正躲在后院林子里苦思,忽听得翅膀拍动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是一只鸽子落了下来,不意发现它腿上竟绑着一根小小的纸筒,是父亲的信鸽!我瞬间反应过来,不知它为何竟飞到这里来,真是天助我也,趁寻它的人还没到,我迅速掏出那封信卷成细筒,绑在它另一只脚上,然后迅速离开。
信送出去后,我便完全不理了,不暗地观察父亲和李镜风的反应,也不为此惴惴不安,依然每日和镜堪上课游耍,就像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之所以这样做,正是为了完全脱清干系,不闻不问才能不漏丝毫痕迹。此时我只有六岁,想出这样惊世骇俗的法子,让人知道了,只怕是要被当成妖孽,而且就是连我自己也要忘记自己曾经做过这样的事。
五年春秋又过,我和镜堪已十一岁。
我和镜堪除了每日躲在清林苑安宁度日外,又在府中寻了一处幽静所在,是一片竹林,林中处处青翠欲滴,光影横斜,更有一条小溪穿行而过,让人常作曲径通幽之想,因地处荒僻,平日鲜有人至,但对我和镜堪来说却是绝好的所在。去的多了,干脆让人抬来两张大理石桌和几只凳子安放在稍空旷处,平日我们就在这儿习字练武,烹茶煮水,弄弦弹唱,累了就躺在溪边的草地上说说话谈谈诗。镜堪总是惊异我哪来那么多动听的歌和精美的诗句,明明每日都呆在一起,也不见我格外多用功,自认自己天资也算聪颖,为何和我相比就完全没了底气,我跟他讲都是我都是借的别人的,他不信,天天跟我在一块,我上哪儿借去,况且,大历朝有才名的才子加起来也不定能作出这样的句子来。我却也再想不到别的好的讲法,只好不再去理会,日子久了,他也习惯了,我再弄出什么令人惊奇的东西来,他也只道理所当然,见怪不怪了。
这天,在竹林里,我悠然地练着舞,镜堪斜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六岁那年,我央他求父亲给我请了舞师,本来父亲不喜欢大家里的闺秀学这种娱人的戏艺,却架不住镜堪的执拗,他自然知道是我的主意,把我叫去痛斥了一顿,却仍给我请了老师,想是之前嘱咐过,舞师教我的舞都规规矩矩的。前世我学了十一年的舞,不用人教也跳不差,我只是怕将来有一日我用到跳舞的时候,突然无师自通地舞一番吓坏人。
跳完一曲,我信步走到镜堪旁边的炭火炉旁,炉上的鸳鸯火锅刚好煮开,一红一白煞是好看,我拿把小勺轻轻挑去浮油。
“今天这味又叫什么?”
“鸳鸯火锅。”我一边回答,一边将当归,枸杞,红参,白芍一些药材添进锅里,镜堪体弱,加些补血养气的药材,对他的身体有所助益。
“鸳鸯火锅?”镜堪眼睛一亮,“怎么叫这个名字?”
“红汤辣,清汤不辣,所以叫鸳鸯锅,你不能吃辣,我们两个正好各得其所。”我把调味料推倒他面前,示意他学我把一旁桌上的原料夹进锅里,“不好熟的先放进去煮,好熟的涮一下蘸上佐味料就能吃了。”
镜堪挑起一片鲇鱼片学我在清汤里微烫一下,蘸上酱料,放入口中,忍不住叹了一声,“好吃!小妹,你真是能耐,怎么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我的嘴巴怕是要让你养刁了,以后恐怕别人做的东西都入不了我的口了,如果真实那样可怎么办?”
我笑笑,“你若真吃不下别人做的,我给你做不就成了。”
“你自己说的,可不许反悔。
两人有笑又闹足足吃了有一时辰,满桌杯盘狼藉。我站起身踱到一棵竹子旁倚上,镜堪也走了过来,轻轻拈掉我耳畔的一枚竹叶,怔怔看了我片刻,突然笑道:“小妹,我送你一个字可好?”
“说来听听。”
“倾倾二字如何?”
我心中一惊,我前世的小名可不是“箐箐”嘛。
“何故?”我小心问道。
“小妹诗词倾国倾城,歌艺倾国倾城,舞艺倾国倾城,风骨天成亦倾国倾城,还有,”他微微一顿,“厨艺也倾国倾城,可不称的起‘倾倾’二字吗?”
原来次“倾倾”非彼“箐箐”,我心下稍安,只对他不以为然的笑笑,“你拿这个傻妹子当宝贝,别人未必看在眼里。”
“谁说的,他们无知而已……
正闹着,却见羽华走了进来,羽华就是玉花,我嫌她原来的名字过于庸俗,又不想随随便便改了人家父母给取的名字,在这种时代,主人给下人别说改个名字,就是夺了他的姓,他也得高高兴兴的接着,可是我来的地方毕竟还算开明,人人平等的观念扔不掉,就取了她原来名字的谐音“羽华”,听着“梁羽华”还挺顺耳。我不想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奴才,先生教我和镜堪课的时候,我让她在一旁看着,不懂的地方,我私下再教她,亲手调教人的感觉还是挺好的,何况她也挺聪明,很让我有成就感。
“二少爷,三夫人找您。”羽华福了福身。
“哼”,镜堪冷笑一声,不做回应。
我知道他母亲对他一向冷淡,他对她也无多深感情,不愿看她母子二人越来越疏离,我拉一下他的手,说道:“我陪你去,我也很久没见过三夫人了。”
他看我一眼,点点头,起身无声向前走去。
羽华引我们到了锁春园,园里已有不少人,正室凌氏和她的女儿李蕊溪,二夫人和女儿李莲溪,还有三夫人五夫人都在。想是趁着春暖花开,赏花行乐呢。
“不愧都是偏房生的,成天窝在一起。”看我们走来,李蕊溪忍不住撇眼讥讽。
三夫人脸色微变,朝镜堪温柔一笑,“堪儿,娘几日都不见你了呢,清林苑有那么好吗,让你流连忘返?”
“我可是日日都回织霏园,不是娘亲看不到堪儿,是堪儿看不到娘亲。”镜堪淡淡说道。
三夫人脸上立刻青一阵白一阵,可惜了那如花容颜了。
“每天都回,不回的时候还不知道两人在做什么呢,都那么大了,还不知道避嫌,”李蕊溪说着,斜斜瞥了我一眼,“我还差点忘了呢,人家娘亲可最会使暗渡陈仓这一招了。”
李蕊溪虽是正室所出,却没有凌氏一点大家闺秀的气质,反倒像个市井野妇,白长了一张美艳的面孔了。有时候我想她和尖酸刻薄的二夫人更象一对母子,反而二夫人所出的李莲溪跟凌氏气质颇投。
凌室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我心中恼怒她诬蔑我和镜堪又辱我母亲,正要发作,却见镜堪一步踏到她面前,怒目圆睁,“你胡说什么!”
“你想做什么!有胆做还怕人说吗?”
“你……”镜堪怒极,作势要打,李蕊溪一急,伸手去推他,镜堪本就体弱,年纪又小,被她大力一推,竟跌到一旁的湖里。
“小哥哥!”我大惊失色,就要往湖里跳,玉华一把拉住了我,“小姐,不可!”
这时,有家丁跳了下去。不一会儿,那人挟着昏厥过去的镜堪上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大惊失色,“遭了!没有鼻息了!”闻言众人大惊,李蕊溪更吓得抖如筛糠。
我急忙挤了进去,探向他鼻孔,果然没有呼吸了,镜堪体弱,水淹了这么一会儿竟没了气息。
“大家都闪开,留出空来让小哥哥喘气。”我大叫,想是一伙人刚才被吓傻了,手足无措,让我这么一喊,都齐齐向后退去,竟忘了我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孩。
我翻过镜堪的身子,抠出口鼻中的秽物,空出他体内的水,然后将他平放在岸边的大石头上,掰开他的嘴巴,深吸一口气吹了进去,吹一会儿,按按他的胸口,许久,镜堪幽幽转醒,睁开睫毛上仍带水珠的双眸,看见我正口对口给他续气,原本惨白的脸上竟浮上一层红晕。
见他醒了,我不由得长长舒一口气,把他换到一名家丁手中,我站起身,冷冷的盯着李蕊溪说:“你别以为小哥哥体弱,不得爹爹欢心,只怕是在爹爹眼中,他这些子女,最在乎的就是小哥哥。”可不是吗,他的“子女”。
刚说完,就感觉到一道似曾相识的凌厉目光盯着我,我转过头,看见不远处,大哥李镜风目光深不可测地看过来。十六岁的他,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更加俊美得摄人,我已经无法再评点他的容貌了,倾国倾城,只怕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要为他倾倒了,人说红颜祸水,恐怕他是祸水中的祸水了。
我今天的表现太过不同寻常了,口对口输气救人,又用这种不同以往的凌厉的语气说话,精明如他,不可能没有怀疑,以后的日子怕是要更加小心谨慎了。
我只好装作没看见他,回过头,跟着众人把镜堪送回织霏园。
7. 险解初围 故人来访
好在镜堪只是受了点寒,身子无甚大碍,只需好好调养,守着他直到睡下,我才回到清林苑。
果然第二天,父亲遣了人来唤我。我想了一夜实在找不出好的解释,人工呼吸可是19世纪才被西方人发现的,我现在所处的年代,比汉朝过之比唐朝不及,若按正常历史进程发展下去,还要大约1500年左右才能达到这种水平。
父亲问我怎么想到那种法子救人的。
我回,当时听见有人喊小哥哥没了气息,一急就想没了气就给他气啊,于是急火火地给他度气,没想到真救活了小哥哥。我不知道这个说法能不能让他取信,可是真的再找不出更好的解释。但愿他会觉得小孩子心性,单纯率直,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了。
父亲思索了片刻,却也没说什么,让我回去了。
我不由舒了一口气,定定神,走出门去,却见大哥李镜风倚在门外一根廊柱上。
我只好欠身向他行礼,“大哥”。
他的眼睛似笑非笑,目光深不可测,在我擦身而过时,低低说道:“那么按压胸口,是见他心不跳了,就给他按跳了?”稍微一顿,声调更加低沉,“小妹手法熟练,清污物控水度气按胸,一气呵成,也是急中生智喽?”
我心中暗惊,这个人果然聪明绝顶,善察人情。
“蔻儿也不知道呢,就那样做了,”我语气微澜不起,“想是那时是本能的反应吧,现在想想,那时做的好像都在理呢,清出口鼻中的脏东西好让小哥哥自由换气,给他送气确实是能帮他缓过气来呢。”
“小妹的本能还真是超凡脱俗呢,”声调骤然转厉,“你到底是谁?”
被他眼中的凶戾吓到,我怔怔定住,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的神色依然保持惊恐,“大……大哥……”不去理会他说的内容只对他的骇人的态度做出害怕的反应,应是一个单纯稚拙的十一岁女孩的反应。
果然,他有一丝怔忡,想是没料到这种反应,迅速回过神来,又说道,“六年前,那人送回来的你可是真正的李寇溪?”
“什么?”我一脸不解,这次可是真的,但只一瞬间我就想明白了,他暗中谋划的事情,对熙明王朝来说,是大逆不道谋朝篡位的不赦重罪,稍有差池,就会落入满门抄斩血流成河的万劫不复之地。而我生来就给人一种平庸到让人不会想着看第二眼的印象,这样一个人却拥有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技法,甚至突然现出一种凌厉凛然的气势,一个人不可能突然之间就会发生这种天壤之别的转变,除非不是同一个人,但是李府内高手云集,若是偷梁换柱他们不可能一无所察,而我只有在五岁的时候离开过家,也只能这个在时候被调包,很可能是敌人训练好伏在李府的奸细。很可惜,他猜错了,我是从一开始就是他所谓的超凡脱俗的人。他也不想想,即使我不是真正的李蔻溪是奸细,我来李府的时候也只是个五岁左右的女童,李府又高手云集,外人万万进不来给我作指示,之前再怎么被教导,以后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也就绝不会有我今日这种不凡的的表现。
想是想到了这一点,他自己也觉得说不通,声音缓下来,“回去吧。
我立刻拔腿就走,因为刚刚的“小妹”被严厉的大哥吓坏了,事实上我也不想和这个男人有太多交集,他太凌厉太聪明,又兼多疑,和他呆太久,迟早会被察出端倪,而我现在年龄还不足够大。
可是很奇怪不是,我不应该是他的敌人啊。
第一次交锋我不知道算谁赢,不过听到他在我身后低声喃喃道,“还是我太多想了……”
我定好心神,到织霏园去看镜堪。
见我进来,他说道:“倾倾,你怎么才来看我?”
我笑道:“你倒真叫上了——刚才父亲找我问了问昨天的事情。”
“哼”,他冷哼一声,“倒便宜她了,只被禁足三个月,我真想不到,李家竟出了这样的人物!”
“是是,”我安抚他道,“既然是不入眼的人,何必为她烦恼。”
“我并不是为她烦恼,”他轻叹一口气,“我只是恨她污我们两个,要让你烦心……”
“我并不会为此烦心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必听她疯言疯语。”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倾倾,你说话总是不同的。”他喃喃念道。
和他说了会话后,我便回去了。
从此以后,我更加小心谨慎,大哥毕竟还没有对我放下戒心,必定会有人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自己觉得好笑,他怎从一开始就定位我是不利的人,我非但不会对他不利,说不定以后还会对他有所帮助。不过我的大哥啊,即使你长得倾国倾城,让我不敢逼视,我也不会喜欢你,你这种人,心机太沉,背负太多,干系太大,我是只能远远站着帮你了。
竹林我们也很少去了,镜堪听我的,大部分时候呆在清林苑了,即使只有和镜堪两个人的时候,我不敢也再表现得太突出,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大哥终于不再对我那么上心。
明天就是我和镜堪的十三岁生日,他还打趣我说,“终于到倾倾的时候了呢”,我问何解,他笑答,“十三十四,豆蔻年华,可不是倾倾的时候?”
我知道除了娘和镜堪自然不会有人想着给我庆生,心里也没太在意,可早晨起来的时候,就见娘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我心里一惊,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忙去扶她,却见她说:“姑爷,姑爷来了……”
姑爷?我一头雾水,“姑爷,哪来的姑爷?”
“咦?你昏头了吧!自己未来的相公都不记得了?送你玉佩的那个……”母亲有些急了。
“熠哥哥?”我不由喜上眉梢,“他来看我了?!”
“你看你这孩子,刚刚还记不起人家,想起来了,又乐成这样,虽说定了亲,也不能太轻浮了,会被看不起的……”
母亲的话让我的喜悦瞬间冷了下来,周熠虽然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他,可是毕竟我对他没有男女之情,那时原以为到我成年时间还多得恨,这期间变数很大,这门亲事作废也不是不可能,可到如今我就快要成年了,却一点要变得迹象都没有。况且,父亲虽然位高权重,但我身份低微,周熠家世是绝对不会差,嫁过去,就算他宠我,也不可能让我作正室,更何况,我容貌又不突出。
看我沮丧的样子,一旁的朝芙笑道:“小姐不用担心,听说姑爷长得很是标志……”说着,她的脸竟微微红了。
我自然知道周熠长得很好,他小时就已经很好看了,现在19岁成年了,想是更加风神秀逸,俊美不凡了。
“人家在客堂等着你呢,还不快好好打扮打扮!”娘比我还兴奋,开了我的衣柜,帮我找衣服。
“还说我轻浮呢,你倒比我更上心呢。”我不由揶揄她道。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怎么没几件鲜亮点的衣服,你怎么见人呢……”她苦恼道。
我和她一向不受宠,哪有机会多添衣服。看她尽朝艳丽里找,我不由摇摇头,我这个娘啊,实在是什么都不懂,我现在的样貌,大红大绿穿下去只怕是更显俗庸。
我叹口气,径自选了件淡青色外衫,里面配一件月牙白内衫。自己简单描画了一番,以前是从来都不打理自己的,虽说不想和周熠成亲,但也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让羽华绾了一个简单又不失隆重的发式,站起身来,自己瞧了瞧,不错,清雅不是秀丽,勉强也算是清丽可人了。
娘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回过神来说:“蔻儿打扮起来也不差啊,那些人还说你……唉——”
想是那些人经常说我的不是,她为我烦恼呢,我为自保,隐藏真实容貌,反累她受苦了。
“是啊,女儿自然长得不差,是娘的好女儿嘛。”我朝她安慰道。
她不由笑了,说,“好了,快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嗯”,我点点头,示意玉华,起身出去。
8. 各怀心机 生辰重礼
我不知道周熠是不是先看见了我,我到主厅的时候,他就那样远远的站着,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看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他,十九岁的他,远远地站着,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如玉树临风般,眉目深刻了许多,带着成熟男人的气息,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脸上温柔如春风的微笑让我有种恍惚,仿佛此刻他的眼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也只容下我一个人。
我有刹那间的失神,等发觉这一点的时候,我的脸不禁有些发烫,只望没有人看见我的窘态才好。
他应该和父亲一起坐着喝茶寒暄的,我知道他此刻站着,是想告诉我,他已经好了,他的腿已经好了。
“熠哥哥!”我惊喜地叫道。
他初见我的瞬间,也有一丝恍神,听我叫他,回过神来,朝我微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他也明白我的意思,知道我是见他的腿好了心里开心。
“丫头,”他像以前一样疼惜地摸摸我的头,“你长大了。”我刚要说话,却见他左后方不远处的镜堪脸色阴沉,见我看到了他,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情。我这才发现,主厅里还有不少人,父亲,大哥,镜堪,林青骥也来了,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道人。
我有些窘迫,看向林青骥,欢喜地说道:“林大叔,你也来了。
他朝我含笑点点头,不知道那么酷的一个人,竟然对我那么温和起来。
“倾倾。”父亲叫道,自从镜堪开始叫我“倾倾”以来,所有的人都跟着叫了,估计他们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叫着顺口,便就跟风了,可我觉得父亲是因为它是镜堪给我取的字所以才接受的。
“跟都坐下吧。”
父亲和周熠坐在主位,我坐在父亲右侧的下位,大哥和镜堪作为主陪并排坐在周熠的下位,父亲暗瞥了大哥一眼,看来让大哥坐在下位他心里颇为不安。
从一进来我就注意到,尽管声色不动,我仍然能察觉出大哥对周熠的敌意,那是一种像野兽遇到对手时本能的敌意。其实,我也一直在怀疑周熠的身份,他府中阵法玄妙的格局,身手不凡的属从,这种和太傅府相似的氛围,无不让我生疑,我曾经想过会不会周熠和大哥一样都有做皇帝的打算,可又无法证实,而且我总觉得他和大哥有点不同,至于不同在哪里,却又讲不出来,或许是,大哥更像是要当皇帝的人吧。大哥是一个极其敏锐的人,他的感觉不会出错,周熠一定有什么玄机,而且和朝廷有关。
“周公子,你虽已和小女定了亲,可老夫对公子家世仍知之不深,既已结亲,可烦相告。”父亲朝周熠客气道。
当日,送我回府后,林青骥片刻不停就走了,若不是父亲看那块玉佩猜出主人家世必定不凡,对将来举事有所助益,断不会让他这样轻松离去。日后尽管细细问了我,我毕竟知之不多,又兼刻意隐瞒,他对周熠几乎一无所知,依他们做事谨慎的作风,我想后来他肯定派人去调查过他,但应该讨不了多少便宜,毕竟周熠手下也是强手如云,但会得到一个最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周熠身世绝不简单,暗地调查肯定行不通了,不如直接发问,探探他的口风。
“世伯放心,”周熠品口茶,“周家虽不是显贵人家,但也绝不会辱没了小姐。”
“老夫自然不是怕公子辱没了小女,只是要结亲家,总得让老夫知道对方的家境吧。”
“先父原做过小官,可惜一直不得意,后来只好回家乡暗江,拼搏一生倒也挣下些家产。”周熠从容答道。
父亲估计是从他嘴里套不出什么了,只得和他寒暄了一番。周熠一定也看出李府的玄机了,这两个人对对方都心知肚明,却也都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周熠借要给我送礼物为名,向父亲请求前往清林院。
我本来以为那是他想去清林苑的托词,小小礼物打发个人送过去就行了,其实我每年生日他都派人给我送来些精巧的玩艺。等见到礼物时,我才知道他所言非虚,一个一个捧着盖着绸布的东西的侍从浩浩荡荡地跟在我们后面进了清林苑。母亲哪见过这阵势,躲在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等周熠示意我逐个打开时,满屋子的人眼睛都直了,第一件竟是满满一斛大如鸽卵的极品珍珠,光泽清润;第二件是一棵通体青翠欲滴的玉树;第三件是一箱朝廷织造贡品坊练星坊的上等流云缎,第四件是……我逐个翻完,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本来宝贝人人喜欢,可平白无故地得了这么一大堆,估计没几个心安的。
见我不语,周熠说道:“我知道你未必喜欢这些东西,可是我就是想送给你,而且你身边没有点值钱的东西也不好……”
我忙说道:“这些东西挺好的,我只是在想,这些珍珠很好看,就是太大了,我想穿条珠链估计也不行。”
“原来是这样。”他笑笑,心情显是好了不少,“这些其实并不能算送你的十三岁生辰礼物,只是附带而已,我真想送你的东西在这儿。”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锦盒,里面一方锦帕包着一个物事,打开看竟是一块巴掌大的水晶,巴掌大的水晶并不出奇,奇的是这枚水晶一点杂质都没有,但凡玉石水晶出自自然,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杂质,更奇的是这枚水晶就像一块玻璃一般平整,透过水晶看向掌面,无一丝一毫变形,刹那间我就想到了镜子,我们在现代用的镜子,这是绝好的造镜子的原料啊,我已经受够了铜镜的雾里看花。
估计我喜形于色的样子太明显了,周熠都有点吃惊,笑道:“我原就知道你必定会喜欢,却没想到竟这么开心,看你开心我心里也挺欢喜的……”
为掩饰刚才的失态,我转移话题。
“对了,熠哥哥,今年怎么想到来看我,还亲自送来了礼物,这么多呢,我都不敢收了呢。”
他朝我诡异一笑,“我是想看看我的小娘子长成什么样了,等不及要娶回家呢。”
看满屋子人一脸戏谑地看着我,我禁不住脸红了,“熠哥哥……”
“娘子也会害羞啊……”他却没放过我的意思。
“你…… 我不理你了!”我转身要走,他一把拉住我,脸色严肃起来,“我说真的,等你到十五岁,我就来迎你进门。”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乱如麻,我不能嫁给你啊,熠哥哥,你到底是为什么,遇到你时,我只有五岁,即使你的腿因为我的原因治愈,也不会对我感情这么深啊,况且,我不认为,现在只有十三岁平凡无奇的我,可以让你倾心。
我只得装作窘困的样子,“熠哥哥,不要说了。”
见我如此,他笑笑,又习惯性地摸摸我的头发。
中午,周熠留在清林苑用膳,母亲竟比作女儿的都激动,连看也不敢看他,周熠却对她很礼遇,她悄悄对我说,这个女婿不错,家世好,长得也标致,看着也像会疼人的样子,要我好好抓住了。她不之道周熠会武功,她声音压得再低,他也能一字不漏得听清楚,亏他还装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只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朝我眨眨眼。这个人,我还一直以为他一向温和如春风呢,却想不到也有狡诈的一面呢。
饭后他就回客房了,下午父亲派人传过话来,晚上要在锁春园设宴款待周熠,我和母亲都要出席,我向那人一打听,知道李家所有人都会出席,看来父亲决意要拉拢周熠了。
9. 晚宴谶语 兄妹同缘
清林苑地处偏僻,我和母亲赶到锁春园的时候,园里已聚满了人。我偷眼环视,见二姐李蕊溪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周熠,满目的倾慕毫不掩饰,她一向是霸道惯了的,可惜周大帅哥对美人秋天的菠菜视若无睹。眼角瞥到我,美人目光里的款款深情立转为怨毒嫉恨,她怎么会服,论身份论样貌我不及她一根手指,凭什么能配那样钟灵毓秀俊逸非凡的相公。
我朝她灿烂一笑,这样的笑落在她眼里,估计就成挑衅了,也罢,也该煞煞她的威风了。
我和母亲找到席位入座,看见对面周熠温煦如春风的目光循了过来,我回他微微一笑,不意发现斜对面的镜堪神色黯然,看到我询问的目光他淡淡一笑算是安慰。算了,宴后再问他吧。
宴中,父亲极力拉拢周熠,极尽寒暄客套,周熠仍然不动声色滴水不漏。
终于,父亲不再坚持,转向周易白天带来的那个白发道人,随口问道:“公子还未向大家引见一下这位神仙呢。”
周易笑道,“小侄可没有立场引见道长,道长和小侄只是萍水相逢,与小侄会棋结交,结伴同行,还请太傅见谅。”
那道人微微一笑,“贫道道号落合。”
闻言,满座皆惊。落合道长是大历朝有名的神算子,只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
“曲高和寡,落落寡合。”我不禁低吟出声。
“咦?”落合道长诧异地看我一眼,面上有微微激动。
我朝他淡淡一笑,低下头,幸声音不大,若不是像落合道长那样心中明白的人,倒也听不出我说的什么。
“莫非是人称‘天机老人’的落合道长?”父亲惊喜道。
“惭愧。”
“道长能亲临敝宅,实是李慎三生有幸,”父亲道,“今日,李某家眷子侄俱在,可劳烦道长指点一二?”
“人之命运如何,上天自有安排,太傅何苦执著。”
“可是,人活一世,若是活得明白点,可不会少入歧路?”
“罢了,贫道今天来,本也是看太傅府中……既如此,贫道恭敬不如从命了,”他摇摇头,“且从哪位开始?”
“李某长子可否?”父亲指向大哥李镜风。
落合看向大哥,面色微惊,沉思片刻,隐讳说道,“令郎日后之尊贵贵不可言,”微微一顿,转向大哥,“公子将有贵人相助,所图之事大有前途,只是万事不可强求,还望公子遇事三思。”
大哥声色不动,面上微澜不起。
落合目光转向镜堪,轻叹道,“公子本有经天纬地之才,日后尊贵……只是,公子万事不可强求,有些事还是不要太执著,否则一生也难以解脱。”
镜堪面色微一变,随即淡淡笑道,“多谢道长指点迷津,镜堪心中自有分寸。”
“至于大小姐,”他苦笑一声,“小姐本是有福之人,有些事情不该执著,还望小姐心中好好计较。”
闻言,莲溪脸色煞白。我心中奇怪,暗地留心。落合转向二姐蕊溪,众人注意力不再在她身上,她偷偷看向大哥,目光痛苦深情。我心中了然,我这个大哥啊,还真是个祸害,连妹妹都暗自钟情,可惜她并不知道这个大哥并不是她的亲哥哥,否则,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我想,落合的意思并不是说他暗恋兄长违反伦常,只是因为李镜风图谋大业必定是无情之人,而她势必只能做伤心之人了。
“二小姐性子过于暴烈,恐怕以后会深受其害……”
“臭牛鼻子,说谁暴烈了,谁让你在这儿胡说八道……”李蕊溪“霍”的站起来,指着落合臭骂,忽见大家都奇怪的看着自己,蓦得明白自己此刻不就是在向别人展示自己的暴烈吗?忙噤了声,还不忘偷看周熠的反应。
“蕊儿,休得无礼!”父亲叱道,又转向落合赔罪,“竖子无知,道长且不要理会。”
落合并无不悦,反倒怔怔地看着母亲,母亲让他看的发毛,低下头向我身后缩去。
我笑道,“道长看出什么了吗?”
他才如梦初醒般,急忙解释道,“请恕贫道无礼,贫道只是见令堂实在是少见的大贵之相啊,贫道阅人无数,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尊贵的面相,贵妇女眷中怕是这位夫人将来最得荣崇……”
母亲张口还没出声,二夫人抢道,“道长你没看错吧,她这种人会有什么尊贵!”
母亲也说道,“道长,你没看错吧?”
洛和不答母亲,反向二夫人说道,“只怕二夫人日后还要仰仗这位夫人呢?”
父亲也忍不住问道,“道长没看错?”
落和斜过眼,“太傅不相信贫道?”
“不,”父亲忙否道,“只是我这内子一向平常……”
“她可不是平常之人啊……”说完,转头又看向我,脸色大惊。
“道长怎么了?”父亲问道。
“奇怪,贫道怎么看不出三小姐的面相呢?”
我心中一惊,难道他看出我的面孔是伪装。
却听他说道,“贫道看人,面相,骨骼,气度……从哪儿都能品出此人一儿,何如小姐却看不出一分一毫?”
我心下稍安,笑道,“我本来就是平常无奇之人,想是以后也一直平常无奇,大概因此看不出什么吧。”
“不是如此,人的命运都是由上天安排好的,中间也会稍有变故,但小姐的命运也许是不受掌控的吧。”他低头似在苦思。
闻言,大哥看向我,目光仍然高深莫测,看不出情绪,但很显然他对我已有兴趣;镜堪目光仍然清亮,却隐含一丝忧虑。周熠眼中有些微惊讶,但笑容依然温和。
晚宴散后,我让羽华先带母亲回去,自己从她手里拿过画轴,去追镜堪,一晚上没落着和他说话,晚宴一散,他起身就走了。
“小哥哥,等等我。”看见他就在前方,我唤道。
看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忙停下来,接住我扑过来的身子。
“跑这么急做什么,累成这样。”他帮我抚了抚背。
“不跑快点怎么追得上你,你走那么几干吗?”
他微微一笑,“怎么了?”
“今天不给你就过了时辰了?”
“什么?”
“生辰礼物啊,”我把画轴递到他面前,“今天不是我们两个的生日?”
“你送我的?”他慢慢打开画轴,借着灯光。画中绿树白花下,一个白衣少年比树而立,腰间缀着一管玉笛,脸上是清风般清淡的笑容。古代人物画,多用工笔或白描,线条古板,刻画乏味,我用的却是学动漫时画插画的技法,又融合了水墨画的空灵飘逸,所以看来色彩清冽,人物秀逸。
他微微有些吃惊,小道,“你这是画的小哥哥吗,小哥哥哪有这么好看?”
“小哥哥本来就长的就好看啊,我功夫浅,还没画出小哥哥的三分呢。”我看着他,什么时候那个瘦弱单薄的小哥哥长得这般高了,如今我都要仰视他了,他的面孔清秀雅致,散发出淡淡地清凉的感觉,如玉般的少年啊。的766ebcd59621e305170616ba3d3dac32
“比起大哥和周熠,我着算得上是什么?”他摇头苦笑。
看他苦恼的样子,我笑道,“原来小哥哥一个大男人竟这么在乎自己的容貌呀?”
听出我语中取笑的意味,他也笑了,“小丫头,敢取笑哥哥!”
“不过比我早出来半个时辰,还叫我小丫头!”我向他伸出手,“拿来!”
“什么?”他怔道。
“哼!”我嗔道,“亏我还想着你,你却忘了我了,我的生辰礼物!”
“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周熠给你送了那么多宝物,我怕我的你要看不到眼里了……”
“你说什么啊,别人送的怎么能和你的相比。”
“你真的想要?”
“小哥哥,你好吝啬,我都跟你要了几遍了,还不想给我。”
“你自己说要的啊……”他突然低下头,迅速在我额头上吻了一下,笑道,“这就是我的礼物。”
我怔住,不知如何反应,故作嗔怒,“小哥哥,你太小气了,想这样蒙混过关吗。”
他看我一会儿,轻叹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块锦帕,里面包着一枚蝶形翡玉锁,他知道我喜欢玉,得了好玉总会送给我。
“又是玉啊……”我故作失望状,见他脸色黯了下来,又转口道,“不过,我喜欢。”
瞧出我是故意的,他无奈地弓起手指,轻敲一下我的头顶。他越来越像哥哥,我越来越像妹妹了,尽管本来如此。
“走吧,我送你回清林苑。”他执起我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到了清林苑,他送我回房间。见我回来了,母亲欢喜地迎出来,“倾倾,周公子派人又送了珍珠过来,你快来看看,都好好看……”
镜堪握我的手突然微微一颤,我看向他,他微微一笑,松开我的手。
朝芙和羽华正欢喜地围着桌子,我看桌上竟又是满满两斛珍珠,大的小的都有,有一斛还都打了孔,我白天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立刻就派人送来了。
羽华笑道,“以前都是我们最穷,想不到今天小姐竟成了富人了。”
我看一眼,懒懒地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说,“今天送来的东西,看看喜欢什么,你们自己挑吧,剩下的,”我转向母亲,“娘,你给我收起来吧。”
朝芙眼睛一亮,不信似地问,“真的吗?”
“真的。”羽华凑到她脸前笑道,自己拿了几颗珍珠,她是最了解我的脾性的。
母亲朝镜堪说,“镜堪少爷,我把今天周公子送来东西拿出来,您也选两件吧,都是些好东西呢。”
镜堪像被烫着了一样,慌忙拒绝,“不用了,我也用不着……”又对着我说,“倾倾,我先回去了。”
“小哥哥,我找个人陪你回去吧。”我站起身。
“不用,自己家里。”说着急慌慌地走了。
我不解,见他已走了老远,只好由他了。
10. 竹林失言 菊花烹蟹
晚上,想起镜堪白天沉郁的状态,尤其是晚上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心里有微微不安,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可是心底又隐隐在抗拒着,矛盾的两极互相拉扯着,脑袋里越来越混乱,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一般,捱到凌晨,疲惫不堪的神经终于支持不住,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清晨,我只好顶着两只熊猫眼去送周熠。
看见我这幅样子,周熠似心疼道,“怎么成这样了,没好好睡觉吗?”
我只好朝他微微一笑,“许是昨晚多饮了几杯酒,没睡踏实。”
“我要走了。”他看着我的眼睛。
“嗯,一路保重。”
“唉……”他轻叹口气,又温柔地抚抚我的头发。最近老有人看着我叹气,可是我又老是似懂非懂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他往马车走去,忽然又转过身来,紧紧抓住我的双手,目光凝重又似乎有些微绝望,“丫头,不要忘了我。”
不解他何故如此,我笑答,“熠哥哥不是容易让人忘记的人。”
他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摇摇头,慢慢展开他一贯温和的笑容,深深看我一眼,转身上了马车,林青骥驱动马车。
周熠从马车一侧的窗口微微探出头向我温煦地笑着,忽然就想起那年我乘马车离开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朝我笑着,只是那时离开的人是我,现在却换成了他。
马车渐行渐远,终于成了尽头的一粒黑影,回想起离开时他的话和表现,心情又暗暗沉了。
回到清林苑,镜堪已等在那里,昨天的事又浮上心头,心不由地沉了下来。
他一愣,随即问,“怎么了?”
这才注意到表现到脸上了,忙指着双眼说,“昨晚没睡好,心情有点低落。”
“我还以为你不欢迎我来蹭早膳呢,抑或是,熠哥哥走了,心里不舍得……”
我蓦得抬起头,却看见他脸上一脸戏谑的笑容,忙嗔道,“正是呢,小哥哥还是回去吃吧。”
“这就生气了?”戏笑变成讨好的浅笑,“怎么办?惹我们家小妹生气了呢。”
“知道还说?”
“好妹妹,别生气了,小哥哥起了一大早,真的很饿呢。”
“算了,饶过你了,”我笑,朝羽华道,“摆膳,三少爷饿了。”
一连过了几个月,镜堪的表现再没什么异常,依然和原来一样,每日和我读书论道。仿佛那晚的那个吻只是恍然一梦,我都有点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不过既然这样,那就再没有可烦心的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呢,或许其实那是我所希望的吧。
转眼到了秋天,我让羽华提了十只河蟹,捧了一罐配料,自己抱了一坛花雕,正是食蟹的好时节,准备做清蒸菊花蟹给镜堪品尝。
进了竹林,快到那块空地时,隐隐听到镜堪似是思苦的声音,原来他早已到了。
“揽月镜,镜揽月,镜合月失影……好难,要怎么对……”我从来没见他这么苦恼过,于是笑道,“这有什么难对的,我这儿就有两个,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飞虎旗,旗飞虎……”
我声音蓦得停住,原来竹林里除了镜堪,还有大哥李镜风和两个文士打扮的青年男子,竹林偏僻,平日除了我和镜堪一向少有人来,我看向镜堪,用目光询问。
他微微摇头,以示不知。
“旗飞虎,怎样?”大哥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紧紧看向我。
我定下心,从容道:“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传说王安石20岁那年赴京赶考,元宵节路过某地,边走边赏灯,巧遇一个大户人家高悬走马灯,灯下悬一则上联,征对招亲。联曰:“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王安石读后,一时未能对出,便默默记在心中。到了京城,你说巧不巧,考题正好是:“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王安石即以招亲联对出,并被取为进士。返乡途中,当王安石再次路过那户人家时,听说那招亲联仍无人对出,他便又以主考官的出联回对,结果被招为乘龙快婿。一次巧合竟成就了王安石两大喜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王安石真可谓是不费吹灰之力便捡了两个天大的便宜。
而揽月镜是凤台望舒宫(传说为月亮驾车之神名叫望舒,这倒和中国的古代神话相同)前御道上镶嵌的一块九尺长直径的琉璃,有月之夜,明月倒映其上,流光溢彩,华美异常,故称揽月镜。以此作的联子,恰好应了王安石的对子。
“两个,姑娘,你竟对了两个,”穿青衣的那个文士激动道,“你可知道,这是咱们大历朝第一才女凤台仪主蔚龙卿出的对子,一连三个月了,都没人对得出,姑娘竟然对了两个……”
大哥看我的目光有一丝玩味的兴奋,“是啊,我从来不知道小妹竟有这样的才气呢。”
今日之事实在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才已外漏,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如今之计,只有退而求其次,我淡淡笑道,“去年花灯节的时候,看见走马灯,偶然就想到了这个上联,自己也对不出下联,心里就一直念着,月前傅将军班师回朝时,我偷藏在大门后看热闹,看见飞扬的飞虎旗,就突然想出了下联,只是偶然得到的,平常可是稀松平常的紧,跟先生学了这么久,就只有这幅偶得的对子了。”
“这位姑娘好才分,莫不是大小姐?”靛蓝衣服个子稍高的儒雅男子问道。
大姐仪态才名名声在外,想是因此,他才把我会认为我是大姐,只是大姐的容貌也是很有名气的,我这样的相貌平平,竟然会被认错,我微微笑道,“大姐的才华仪态岂是蔻溪能望其项背的。”
“原来是三小姐,请恕在下失礼。”他慌忙道歉。李三小姐一向寂寂无名,看来他只是知道有我这个人而已。
“这位是朱泛清公子,”大哥指着他介绍道,又指着刚才那位青衣文士说,“这位是岳临公子。”一个是江南明士盛名才子,一个是朝堂重臣太尉之子,大哥还真会拉拢人。
我淡淡道,“幸会,久仰大名。”
“你抱着花雕干嘛?”那岳临好奇地探过头来。
朱泛清看了看一旁的炉灶,笑道,“秋高气爽,三小姐想是趁着时节烹蟹呢,不知道在下和岳兄两个不速之客可腆颜享这口福。”
我带的材料可是一应俱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要干什么,想想烹饪也不什么能上到台面上的技艺,就笑回,“正是呢,只是怕蔻溪手拙败了大家的兴致。”
“无妨,倾倾做吧。”大哥难得对我这么和颜悦色,我心里有微微不安,看向镜堪,镜堪朝我微微一点头。
吩咐羽华点燃火炉洗净蟹,我将蟹用线扎牢,放入蒸笼入锅蒸,然后将去皮生姜斩成细末、加白砂糖、米醋拌合成姜醋料,蒸熟后盛入盘中,饰以洗净的菊花。
晚清,苏州人制作出一整套专门用以吃蟹的小工具:蟹八件。蟹八件包括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分别有垫、敲、劈、叉、剪、夹、剔、盛等多种功能。螃蟹端上桌,吃蟹人把蟹放在小方桌上,用圆头剪刀逐一剪下大螯和蟹脚,将腰圆锤对着蟹壳四周轻轻敲打一圈,再以长柄斧劈开背壳和肚脐,之后拿钎、镊、叉、锤,或剔或夹或叉或敲,一件件工具轮番使用。我一向不喜欢太繁复的东西,就只留了鼎、签子、锤,用签子把那一点白润的凝脂挑出,蘸上姜醋料,入口满嘴馨香。吃蟹佐黄酒,可以借酒浇除蟹的寒气。
好在用具早放在这里了,正好五副,本来是想让几个下人一块吃的,现在倒给他们用了。
看我吃蟹的样子,他们依葫芦画瓢,倒也学得像模像样,每人两只蟹,意犹未尽。
岳临擦着嘴道,“在下还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螃蟹呢,可惜了,不能尽兴,三小姐改日可否登门再一饱口福。”
我不好拒绝,只好说,“公子请便。”
朱泛清却笑道,“三小姐蟹做得别致,吃法也别致,三小姐是自己想的吗?”
“蔻溪一向庸碌,只是爱做菜,倒让公子见笑了。这菊花蒸蟹是丫环羽华所授。”
听我如此说,羽华微微吃惊,随即反应过来,笑道,“这是家乡的做法,奴婢四岁离家,不知为什么却记住了这蟹的做法,吃法却是小姐自己想出来的。”聪明,羽华!我暗叹一声,不愧是我亲自调教的。
众人又寒暄了一会儿,各自散去了。
11. 又是竹林 再来清湖
秋日的下午,阳光透过竹林枝叶间的缝隙细细地倾泻下来,洒在对面美玉般细致温润的少年纤细的身形上,在他那细密纤长的睫毛上流连忘返,睫毛下面一双清亮的眸子澄澈如水,真让人嫉妒啊,我轻叹口气,一旁炭炉上的莲子百合瘦肉煲里甫起的清香趁机侵入鼻中。
“怎么了?”细致美丽的少年眼眸里清波微转,细密的睫毛轻轻挑碎一缕阳光。
“小哥哥,你长成这样是不想让我活了吗?”
“倾倾,是觉得太无聊了吗?拿哥哥取笑。”
“是啊,懒懒的,一点精神都没有。”我顺势瘫在椅子里。
看我完全没有风度的不雅姿态,镜堪无奈地摇摇头,捞起腰间的玉笛,“那便唱支歌给我听吧,不许唱唱过的,我找找调。”
“小哥哥,你难为我是不是?我哪有那么多新曲唱给你听!”
“不唱吗?倾倾可是好久没给我唱曲了……”薄唇一抿,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投在下方一块小小的阴影,玉白的面孔似泛起了淡淡的委屈。
又给我来这一招,我轻叹口气,从椅中一跃而下,“怕了你了。”
温柔的阳光,青翠的的竹叶,偶尔经过微微驻足的清风,这样宁静而美好的下午,怎么不让人失神沉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歌声像现在这样空灵清亮,透出淡淡小小低低的幸福感。
“倾倾,我一辈子陪着你可好?”镜堪清亮的眸子里溢出淡淡的异样光彩。
心头袭来一种沉沉的感觉,压下这种不舒服感,我笑答,“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可是,倾倾总有一天要嫁人呢……不许取笑我。”
“是啊。”他的目光有一丝失落,然而我还来不及确认,它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恢复了平常的样貌,“刚刚的调子也不知道找得准不准……”
“刚刚在竹林里听到一曲宛如天籁般空灵悠远的歌声,却没想到正是小妹呢……”突兀插进来这里一直不熟悉的声音,是大哥李镜风,他的目光触及炭炉上煲盅,“我来的好像正是时候呢。”
“大哥,怎么有空过来?”我淡淡道。
他一怔,随即含笑道,“倾倾不喜欢我来吗?看来是我打搅了呢。”
我只好笑道,“怎么会?只是大哥一向忙碌,怎么有空来这里?”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他的面孔仍在笑,目光却袭上一层寒意。
我当下不再作声,淡淡一笑,移步到炭炉前。
“你又烹的什么?”他探过头来。
“莲子百合瘦肉煲。”我拿条汗巾掀起锅盖,从水中捞起煲盅,移在石桌上。
“倾倾做的东西总是与众不同。”
我不答,微微浅笑,拿勺盛碗,青瓷碗里白色的百合,米色的莲子,微红的猪肉,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莲子百合瘦肉煲能润燥养肺,治疗神经衰弱,心悸,失眠,也是体弱的滋养强壮的食补品。秋天天气转凉,镜堪本就孱弱的身子更需上心。
三人围着石桌坐定,大哥取调羹舀汤入口,叹一声,“入口滑而不腻,浓而不重,果然是人间极品,倾倾,你怎么做出这样的美味来。”
我浅浅一笑算是作答。
他眸中精光微转,睨向镜堪,“二弟好福气,非但日日可享这人间美味,也有天籁之音常伴。”
不待镜堪回话,我淡然笑道,“大哥取笑了,只是这府中最数倾倾资质愚鲁,只好做些无聊之事罢了。”
“大哥取笑了。”镜堪也笑道,抬眼目光与我相视。突然有种感觉,我们两个一搭一唱,似乎是要完全把大哥排除在外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起了这种感觉,目光蓦的一沉。
我只好不再说话,镜堪也沉默下来,可这样子又象是跟他无话可说,正想开口化解这种尴尬,却见他倏的站起来,说道,“我有事,要走了。”便不再理我们,大踏步走出林去。
我和镜堪只好无奈相视一笑。
回到清林苑,我煲了一个时辰的冰糖银耳羹,让羽华给镜堪送去,冰糖银耳羹能润肺,养胃,生津,补中益气,他的身体一直在我心头放着,女人爱吃,前世没事的时候,整天比着食谱钻研吃的,日子长了,竟也能做不少拿手好菜了。
我一向不喜欢大哥,恐在竹林会遇见他,索性不去了。
转眼过了十四岁生辰,周熠派人送来一颗杏子般大小的珠子,不像玉不像琉璃,名唤散玉珠,只有一点淡淡的光泽,看着它,我不由想起和周熠的婚约,这纸在我懵懂的状况下缔结的婚约实在让人头疼,在心头一直堵堵的,古人也真是的,女孩子十五六岁就要嫁人。我实在找不到好的理由来拒绝这桩婚约,想了那么多年,只好决定到时候开溜,在给周熠写一封谢罪的信,尽管很无赖,可是也在没有别的办法。
这年秋天颇不平静,江南栖木、怀昭两县瘟疫横行,死病无数,朝廷莫可奈何,一时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都道熙明帝荒淫无道,上天派司瘟之神降瘟示警罚惩,熙明帝下令诛杀传道此言之人,自己仍和一众宫妃夜夜笙歌寻欢作乐。
甫入秋,天气仍然有些微余热,晚上,我施展轻功掠出太傅府。恐引人注目,太府傅在近城郊处倚山傍立,两年前试验轻功时我在山中古林中无意中发现了一处湖泊,湖水清澈见底,水平如镜,更有大片大片的野生白莲排水面而去,清林苑本就位于太府傅边缘地方,我只需跃出苑墙就可以一路无阻地进入古林,天热干燥的夜晚,我时常偷入湖中沐浴游水。
这个时节府里的荷花大部分已经开败了,这里因为常年树木环绕雾气氲氤,即使晚上白莲也开的繁华旺盛,我褪了衣衫,趟入水中,隐入莲丛,拔掉手中小瓶的木塞,倒出些微自己密制的洁面乳,和水洗掉脸上的伪装,借着清淡的月光,我看见湖面上模糊映出一张嫩生生水灵灵的美丽面孔。尽管和前世一模一样,可是我知道这张面孔要娇嫩美丽许多,那时在前世女孩儿最水灵最美好的时光里,母亲早逝父亲无心,我并不懂得要小心呵护自己的面孔,等大了知道容貌对一个女孩的重要性时,自己的面孔已经受了不少的风霜,尽管依然美丽,却有不尽如人意之处。所以重生后,从婴儿开始我就小心保护自己的面孔,直到现在,白玉凝脂般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
伸手轻折下一支半开的白莲,淡雾轻氲,白色的花瓣微微润湿着,更显娇嫩,我捏起花茎将它插在耳上的头发里,反正没人看见,也没人会笑我俗气。忽然想起原先看《仙剑奇侠传》,李逍遥误闯仙灵岛却无意中看见正在洗澡的赵灵儿,好像电视剧里,只要有女孩儿偷偷在湖中洗澡就会被帅哥无意中看到,想到这里我嘴角微微一笑,下意识地抬起头,这一看不要紧,我惊的下巴差点掉下来,这也太上道了吧,远远的,岸边竟站着一袭白色的人影。
我左手迅起,手腕上缠绕的一线天射出,抄回岸边的衣服,迅速套在身上,左手不停一线天射向岸边一棵参天古木,身体顺势飞身而起,跃入空中,向云端古木郁郁葱葱的树冠中飞去。一线天是我托师父帮我寻的极北苦寒之地冥玉山中冰蚕丝所制而成,冰蚕丝坚韧无比,半透明不反射太阳光,白天尚不易被发现,更别说是夜晚了。刚才穿衣服的时候,只系紧了白色的内衫,为出行方便的黑衣外衫却只是套在身上,因为去势迅疾,又兼山间微风,衣服被带得四下飞散,长发也随之飘舞,当真有飘飘若仙的感觉。一跃而起的瞬间,我借着月光看向那人,不禁满头黑线,那人依稀就是我那风华绝代的大哥,尽管相距甚远,可我却依然能看见他那双美目里的惊艳和迷茫。
我没入浓密的枝叶间,透过空隙看下去,见他怔忡片刻,抬步走到古木下,抬头痴痴地望向我所在的这片浓密的树冠,尽管知道他轻功再好也上不来,没有一线天借力我也是绝对飞不到这上面来,我躲在上面依然大气也不敢出。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仍不敢动,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才飞身而下,在古林中绕行片刻,急急掠回清林苑,希望他把我看成山鬼野怪好了。
12. 忽闻讣讯 南下查疫
第二天醒来,我偷偷打听,并未发现异常,遂稍稍安下心来。
中午清林苑来了不速之客,却是母亲老家的人来报丧。我从未听母亲讲过她老家的事,只知道是在江南一带,她十岁离家被卖入李府作丫鬟,从此再没回过家乡。
“倾倾……”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她性子过于软弱,反倒时常对我这个当女儿的多有依赖,“你外祖去了……”
“娘……”我拥住她,虽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外公没有多少感情,但乍闻他去世的消息还是忍不住有些伤感。
陪她哭了好一会儿,她心绪渐有平复,我轻声对她说,“娘,要回去给外公奔丧吗?”
她低声道:“我想去,娘从来没尽过一天孝,如果再不回去奔丧,也太不孝了,可是老爷他未必同意的……”
我柔声道:“这个娘不需担心, 女儿去跟爹说。”自从“天机老人”落合道人给母亲算命说她是大贵之相后,父亲明显对我们母女俩好了许多,父亲倒不是势利,只是终于注意到母亲这个平庸怯弱的人罢了。
又安慰了母亲片刻,我起身去找父亲商议,父亲沉思片刻,便同意了,但要我们和大哥同行,为掩锋芒大哥只在勘民院供职做一个不大不小的从事,尽管如此,大哥仍难掩其锋芒,此次遭人嫉害,荐他去栖木、怀昭视察瘟疫状况,勘民院主事碍于父亲的面子有心庇护却又因大哥寸功未立不好推托,只好派大哥去江南,母亲老家栖林县与栖木毗邻,正好同路。栖林虽然不是疫区,可外公却也是因为瘟疫殒命。
第二天一行人动身,林氏免不了担忧心疼哭泣一番,磨蹭了近半个时辰,大哥明显被扰得不耐烦,不再理他,一挥鞭示意上路。
母亲自十岁懵懂离家后,便再没出过远门,我不放心,自然要同去。昨晚去跟镜堪辞行,他本要跟我同去,让我训斥生气耍赖一番才作罢,他的旧疾不知怎么又犯了,这几天一直卧床,怎么能让他出远门。
当下,我和母亲乘马车,大哥骑马,只带了羽华两个小厮还有两个辅助大哥的勘民院常随一行八个人轻装上路。
行了二十天左右,终于过了渭江踏上江南的土地,又行了几日,到了栖林县,此时已近中午,只好寻了家酒楼用膳。
适值午膳,酒楼大堂里熙熙攘攘,着小厮牵马去喂,我和母亲、大哥、羽华并两个常随上了二楼,点了菜,六个人就坐着喝茶等了。
“你不知道那叫一个惨哪……”忽听到邻座有人抬高了声音,只听他说,“整个栖木,怀昭惨不忍睹,简直就是人间炼狱啊……”闻言,大哥眼波微动。
“你去过栖木怀昭?”一个常随忍不住问道。
那人转过头看到我们,微一颔首作礼,回道,“在下是郎中,去过栖木,却未去过怀照,想来和栖木也是一样的。”
大哥朝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可劳烦兄台相告详情?”
那人被他灿若霞锦的笑容惊艳住,一时失神,许久才回过神来,面色泛红,轻咳两声以作掩饰,“听口音,兄台是京里来的吧,难怪不知道瘟疫的事情……唉,流年不利呀……”
他叹口气,又说道,“这种瘟疫发起病来势头凶猛,浑身滚烫却又冷得要命,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冰火两重天,故称‘阴阳劫’,腹痛如绞上吐下泻,便中带血,急剧消瘦,直至最后骨瘦如柴,气力不济,却只剩下腹胀如鼓……”
听到这里,我心中微微一动,这不是血吸虫病的症状吗,中学课本专门介绍过血吸虫,我当时觉得它的症状过于离奇,即他所说的热起来恨不能扎进冰窟里冷起来盖上层层棉被依然冷的彻骨,尤其对晚期的大肚子印象颇深,血吸虫实际上是一种寄生虫,我还记得它的中间寄主是钉螺,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消消灭钉螺就可以从根源上控制疫情了。
于是,我出声问道,“公子可在当地见过一种钉子状尖尖的螺?”的
他看我一眼,有微微讶异,“姑娘如何得知?这是钉螺,江南不少地方有这种螺。”
大哥眸中精光睨向我,我微微一笑,“家母曾经跟我提过,家母是江南人。”
母亲脸上浮起一丝困惑,正要开口,我朝她笑笑阻止,她便合上嘴巴。大哥却没放过这个细节,眸中精光更盛。
那人又说道,“瘟疫盛行近两个月了,依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朝廷也不关心……咳,现在还活着人连把死了的人抬出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死的人多得连埋都埋不及……”
我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窒息感,很难受,我到底管不管,管,势必泄漏秘密引人注目,不管,我与心何安,我不知道解救之法便罢,可我却偏偏知道,我不是铁打的心,如何能坐视不管,心中矛盾,一时默默不能言。
那常随又问,“你去过疫区,怎么还允你出来,你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感染瘟疫,不怕你带出来吗?”
“兄台有所不知,这种病发病急,若被传染上,很快就会有反应,我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症状。”
又道,“在下正在研究解救之法,却只是稍稍有些眉目。”
闻言,大哥道,“在下是朝廷派来视察疫情的勘民院从事,既然兄台正在研究解救之道,可否助在下一臂之力。”
一听大哥是朝廷派来的人,想到刚才还对朝廷有所怨言,那人步由脸色刷白,颤声道,“我……在下……”
见他如此,我轻声说道,“公子不用害怕,我大哥和一些朝廷中人不一样的,要不然也不会亲自来视察一去。”
闻言,他才稍稍安下心来,“在下陆庭敷,如有驱使,定当万四不辞。”
大哥微微笑道,“多谢兄台了。”
这时,小二端菜上来,我微微欠身让出空隙让他放到桌上,却听母亲似在自言自语低低喃道,“你外祖就是得这种瘟疫去的……”
我心头一滞,低下头去。
去栖木要经过栖林老安镇,正是母亲的老家,看来老安之所以又人感染瘟疫,确是因近栖木之故。大哥先送我们去老安,我暗暗留心,果然路旁水杉树上偶尔挂着几只钉螺。
在栖林县城我吩咐小厮买了几大罐水,我不放心老安的水,怕有血吸虫。到了老安一处山脚下,这里就是母亲的娘家棘芨村,穷山恶水,荒凉得很,怪不了外公要卖女儿了,日子实在难过,又加上有人感染了瘟疫,更显凄凉了。
这样穷僻的地方哪见过我们这样的人物,大哥就别说了,在他们看来简直是神仙般的人物,差点就要伏地叩拜了,只可惜大哥一直绷着脸目光冰冷,我这样相貌平平的人也成了云间仙子了,知道我们要找老区家,忙不迭地冲到前面引我们过去。等我们到母亲娘家的时候,早有人迎了出来,两下见面,自然是抱头痛哭。我心中忽有感慨,母亲真的算得上是衣锦还乡啊。
母亲原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可惜夭折了俩,现在剩下的本是行二。我乖巧的叫了声“二舅”,这个纯朴善良的老农忙不迭地说,“哪敢哪敢”,我看着他,心头不由有些发酸,还不到四十岁的人看着就象五六十岁的老头,活得最累却也活得最苦。此外还有个妹妹,不知道嫁到哪里去了。他身后躲着一个比我大点儿的女孩,我朝她笑道,“这是姐姐吧,不知多大了?”
二舅窘迫的笑笑,“十二了,赔钱货一个……”忽然意识到我也是个女的,不由低下头尴尬地搓着手。
我不以为意,“原来是妹妹呢,是姐姐的不是呢。”我从手腕上褪下一支玉镯,拉过她细细的手腕戴上,她吓得使劲往后拉,我朝她柔柔一笑,说,“这是姐姐的赔礼也是见礼,妹妹若不要姐姐可要生气了。”
二舅慌忙抢过来,要往我手里塞,“使不得使不得……”看我假装生气的样子,忙又敛在袖里。
“二哥,我们进屋里吧。”母亲出声。
“屋里不干净……”
“那还一直让我们站外面说话啊,我也是从这儿出来的啊。”母亲在他们面前倒有了底气。
我和母亲羽华走了进去,大哥他们仍站在院子里。
进了屋,我赫然发现屋角床上躺着一个人。
13. 瘟疫得制 得配帝姬
我不由仔细去看那人,只见她骨瘦如柴,只剩下一把皮包骨头,肚子却胀的鼓鼓的,我勉强可以认出她是个女孩儿,我胸口一痛,浓浓的酸意涌上鼻头,颤声问道:“怎么回事?”
二舅看我直直看着那女孩,慌忙道,“该死,妹妹和小姐还是先出去吧,我竟忘了囡儿也染了瘟疫……”
我摇摇头,“二舅,这种瘟疫不会从人传染到人的,不必担心,我只是想知道她怎么也得了瘟疫。”
母亲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忍再看那女孩,胸口堵得厉害,趋步走到一把木凳前坐下,便不再说话,母亲又奇怪又担忧却也不敢打扰我,我再无法忍受下去,“霍”的起身,沉声说道,“我知道怎么阻止这场瘟疫。”
一时间母亲和二舅两人呆愣住,讷讷不能言,良久,母亲问道,“倾倾,你怎么会知道?你从来没来过江南啊。”
我淡淡一笑,“看书啊,咱们家不是有很多书吗?”母亲好糊弄,她自己不识字,见识又浅,常对文字怀有敬畏,以为书上什么都有。
果然,她不再有怀疑的神色。
“二舅,村里有几人染了瘟疫?”
“只有四人,爹他已经去世了,”他的声音黯淡下来,“再就是大囡,还有其他两个人……”
看来这儿疫情并不严重,传染的人极少,是以这些人也不太在意。
“我随后会找人来给他们医治——找人把这儿方圆五里的钉螺全灭了,就像霍乱是老鼠传染的一样,阴阳劫就是这种钉螺传染的,土埋、火烧、水淹都行,尽量不要用皮肤接触到它们,用铲之类的工具,树上草丛里都有钉螺,钉螺多的草丛直接一把火烧了;人畜的粪便要远离水边,原来的粪便不要用了,深埋了,那里面也有能传染人的东西;还有要远离水边,可能这里的河水已经被感染了,不要再用,要用水挖井就可以了,实在不行,把长竹竿打通竹节,做成汲筒。将汲筒一端深置河心,一端安放在水缸口,从河心深处抽水供饮用,这部分的水应该没被感染。”一口气说完,我长长舒了口气。
两人目瞪口呆。
我接着说道,“你们暂时先用我带来的水吧,娘,你先带二舅他们在镇里找个房子住下,你在这儿我不放心……”
“咦?你不跟我们在一块儿?”娘叫道。
我朝她轻轻一笑,“娘,你也知道大歌此番是来视察疫情的,我知道怎么做,自然要帮他,要不然他回去会受罚的,”又转向二舅说,“村里人可能不会相信你,你且跟他们说是京里的人吩咐的,他们必然会遵从,”我又回过头来对母亲说,“外公既已下葬(进门我看见堂中供着牌位),母亲留在这里示孝吧,今天我就先陪大哥回镇上,我是去帮他阻止瘟疫,外公一定会体谅我的不孝的。”
“可你一个女娃娃……”
“娘,不用担心,你看,我都知道要怎么做,只要不接触钉螺就不会被感染。”
当下,我朝二人安抚一笑,走出门去。我信步走到大哥面前,他不解的看着我,我淡然朝他一笑,“大哥,我陪你去疫区吧。”
“为什么?”
“因为我可能知道解救之法呢。”我回头朝他灿然笑道,向前走去。
“你是个女孩子。”他的目光沉下来。
“你们还有其他人知道要怎么做吗?”说着头也不回往院门外走去。
我和大哥在镇上呆了一晚就出发前往栖木,那两个常随奔赴怀昭,我已细细告知他们解救之法。
栖木本来疫情并不严重,月前突降暴雨河水满溢,洪水过后,疫情骤然加剧。我和大哥来到疫区后,发现这儿的水杉树上草丛里竟密密麻麻爬满了钉螺,当真是触目惊心。
大哥照我所述之法吩咐县令,饱受瘟疫困扰之苦的县令立马组织人群,受灾百姓见找到解救之法,如遇救星,人心振奋,群情激昂的投入行动中。
一时间,处处见百姓持铲扛锹将钉螺铲入簸箕中,或投入熊熊篝火,或埋入深坑,或倒入深水河中,不消半月,钉螺几乎被消灭殆尽。人们远离疫水,或挖井取水,或乘舟至河心用中空竹竿汲水,粪便深埋或密封贮存,未出二十天疫情便被有效地控制住了,极少有人被感染。
同来的陆庭敷也研制出医治之法,大量黄附块、安南肉桂、甘遂、大戟、芜荑、槟榔、巴豆等药材被运往栖木和怀昭,大部分染疫之人被救治过来,百姓简直将大哥看作是救世主一样来顶礼膜拜,大哥日后必定会举事,这是他收买人心的大好机会。
我又建议他们结合农活,铲草、积肥、除虫之时灭螺,遍撒石灰,既可以灭螺又可以算作施肥。
从此,江南百姓见螺必灭,肆虐江南三个月令人闻之色变的瘟疫“阴阳劫”被彻底控制住了。
事后,不待大哥问我,我主动跟他说,“阴阳劫其实并不算真正的瘟疫,那是一种叫血吸虫的寄生虫,开始附钉螺而生,后钻入人体内作怪诱发疾病。”
他声音波澜不起,问道,“你如何得知?”
我淡然一笑,回,“清林苑地处偏僻,可有一处好地方,苑里有一个废弃的书屋,我在那里发现了一本上古奇书,书页霉蚀虫噬,已残缺不全,不过里面记载了很多他处找不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惜,这本书不知道怎么就找不到了,估计被下人丢掉了。”清林苑是有一处废弃的书屋,但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废屋,说书丢了,自然是断他跟我要的后路,我知道他犹自不信,便又加道,“你总不会以为我从娘胎里出来就知道这些事吧?”
他方半信半疑。
从老安镇会合母亲,我们终于踏上归途。我让人帮母亲娘家在那儿买了处宅第,又买了十几亩良田让他们收租度日,那个染疫的女孩也被救过来了,只是变得痴痴傻傻,也永远也长不高了。
回到家后见镜堪病已好了,却又瘦下去了,不禁一阵心疼,上次我家回来也是见他这副模样,好像我一离开,他就没法照顾好自己,我花了近半个月,才把他的身子调养过来。
因大哥治疫有功,熙明帝擢升大哥为御林军中郎将,并赐配青鸾公主,着吉日完婚。我估计这个青鸾公主早就倾心大哥了,此次趁大哥立功,必是求熙明帝为她指的婚。
我心里暗自好笑,不知道大哥将如何自处,他们两个可是堂兄妹。
十一月,大哥奉旨成婚,一则他不能抗旨, 二则驸马的身份更有利于他在朝中的活动。
大婚当日,百官前来朝贺,一时间太傅府风头无两。
我一向不喜喧杂,酒宴未完我就回房睡下了。
及到半夜,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似有一个人站在床前,还以为是梦境,及闻到一股酒味和渐渐逼近的男人气息,才骤然惊醒,睁眼看见似有一个男人的脸庞就在眼前。
我骤然坐起身,缩向床角,蓄起招式,厉声问道:“谁?”
他喃喃念道,“倾倾……”
我大吃一惊,失声道:“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倾倾,我来看你。”他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低沉悦耳。
“大哥,今天是你的新婚之日,不要冷落了公主。”我低声劝道。
“倾倾,你为什么不去竹林了,我天天在那儿等你——你和镜堪就那么好吗,我是怎么也插不进出吗……的
“我知道你们是故意的,哼,这世上没有我做不到的事,你迟早是我的…… ”
我心中一惊,微微颤声道:“大哥,你在说什么?!”
他拥住我,我心头涌上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可又不敢动,他柔声说道,“倾倾,我以前从未注意过你,后来我才发现你竟是那么得聪明机敏,才华横溢,你隐藏得很好,可是依然逃不过我的眼睛,他们都道蔚龙卿事应兆天女,可我知道你才更像那个人——你总是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你是上天派来辅佐我的,所以你只能是我的……”
“大哥,你胡说什么?我是你的亲妹妹,你是我的亲哥哥啊!”
“哥哥?”他的声音骤然变得邪魅霸道起来,“我是不是你的哥哥你应该很清楚吧。”
“大哥……”
这时,门外传来羽华的声音,“小姐,怎么回事,我听见你房里有声音……”
他使劲拥了我一下,从刚刚进来的窗子翻出去。
我茫然对羽华说道,“没事,你回去吧。”羽华静默片刻起身离去。
14. 天灾又起 美男顺带
一夜无眠,我怔怔到天亮。今天是公主正式成为李家人的第一天,按例得去拜见公主。
我粗粗梳洗一番,前往主厅。一路上我不住思量,大哥究竟意欲何为,是醉后胡言乱语还是酒后吐真言,如若他认定我是应兆之人,他要打天下,必定不会放过我,我不会傻得认为他喜欢上了我,他喜欢的只是我的才华作用,他这样无情的人怎么会对一个女子动心。突然又想到,青鸾公主和他有血缘关系,古代虽然表兄妹可以成亲,但堂兄妹成亲是会被认作是乱伦的,那他们两个上不上床(不要怪我想法龌龊,这是事实嘛),不上,如何向公主解释,上,那可是真的乱伦。
进了主厅我的疑问立刻得到解答了,青鸾公主一脸娇羞,双颊绯红,不时含情脉脉地看向神色淡然的大哥,欲语还羞,如果一个女人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是不会有这种表情的,大哥,你果然无情,你让她日后知道真相将如何自处。
当下拜过公主,回到清林苑。事情既已发生,多想无益,况且,李镜风,你未必制得住我。
自从那夜跟我讲了那些话后,大哥一有空就往清林苑跑,搞得镜堪和公主都很不乐意。看着很聪明的两个人,镜堪和大哥却像两个小孩一样,经常掐起架来,整天在我的清林苑里斗嘴赌气,最后我气烦了,索性两个人一块赶走。
为此,镜堪忧怨的说,“倾倾,你连我也赶?”话里藏话,占得上风。
大哥美目一挑,“是啊,一起赶呢。”是说,你跟倾倾在一起那么久,现在地位还不是和我一样。
我头痛不已,自己关了门进屋,随他们闹去。
又过一年,我终于十五岁笄笙了,周熠派人捎信来要择吉日娶我进门,父亲以我尚年幼又少教养为由婉拒;周熠回信,可以接我入府由周家教导,父亲答美好好萄呐霾荒芗蕹鋈ザ讼盅邸N掖永炊疾恢溃盖资裁词焙蛘饷粗厥游伊耍肜词谴蟾绺愕霉恚还庖埠茫冶纠床蝗绦那鬃跃芫莒冢还怀啥愿赌悖
周熠无奈,只好来清林苑看我,神情无奈又气愤,可没待了多久,又急急赶回去了,他总是那么忙。
这一年又是多灾多难的一年,江南大部分地方遭遇洪灾,江北赤云、相辑、康宁三县又遭蝗灾,一时间,流民四起,举事不断,我有种预感,大哥他们要行动了。
朝廷以大哥曾经制疫有道为名着他处理蝗灾,他正忙着筹划举事呢,只好派我前去赈灾,他还真把我当成无所不能的应兆天女了,他振振有词,阴阳劫那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瘟疫都能给我制住,更何况是普通的蝗灾了。我那个后悔啊,早知道不帮这个大尾巴狼了。我只好整理行装准备出发,镜堪也不知道为什么,依他的性格他肯定要求跟我同行的,这次却只字未提,只跟我说要保重。我当下闷闷不乐,只得闷声跟他说,等我回来可不要再看他骨瘦如柴的样子。他但笑不语。
出发当日,大哥送我出城,行了一里,见有个人等在那里。
我远远看见他挺拔得站在那里,身形微瘦,很高,180的样子,身材很漫画,看的我直想流口水,煞风景的是,他竟戴着一个面具,很普通的面具,桂木所制,两只眼洞,一只嘴巴。不过,他的头发好黑,还散发着像玉一般清淡柔和的光泽,眼睛看样子挺大,不过没有睁得很圆,眼皮之间开的距离恰到好处,眼睫毛浓密细长,和镜堪的秀气不同,他的是英挺中带一丝清秀,一般人的瞳孔都是琥珀色的或者更黑一点,但他的是纯粹的黑,幽深如潭,目光冷冽却不似大哥那般凌。,完了,完全是我喜欢的那一型的,乌黑有亮泽的头发,幽深如潭的黑眸,浓密细长的睫毛,漫画的身材,我还没看见他的庐山真容就已经被煞到了。
他走到大哥面前,低低叫一声,“少主”,声音低沉悦耳,哇!我眼睛要冒星星了!
大哥朝他微一颔首,说道,“小姐交给你保护,你知道怎么做。”
“是。”
大哥,你太好了,我本来想找机会好好整理你的,看在你把美男(我强烈认为他是美男)送给我的份上,我决定少整你一次,再一次印证女人也是好色的。
可是,帅哥,你把面具拿下来嘛……
大哥送别我们后起身回府了。
我坐在马车上,他骑着马傍行,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和大哥什么关系?”
他沉声道,“扉愿,少主的侍卫、座下使者。”
言简意赅,一句废话都没有,我更喜欢他了,“扉愿,有姓扉的吗,哪个扉?”
“门扉的扉。”
“扉愿……”我念道,“我叫你阿愿可好?”
车行了半日,经过一片小树林,一直闷不做声的阿愿突然出手,我甚至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他已收剑入鞘。少顷,才有两具尸体从路旁高高的树上跌落下来,我这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死人,上一次和大哥去疫区,只是出谋划策,偶尔视察一番,却从未见过尸体,这次乍一看到,脸色不由有些苍白,紧紧按住胸口。阿愿视若无睹,我这才发现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冰冷无情之人啊,大哥还会有情绪,他却当真是没有一丝感情。
这时,又有伏敌跃出,不一会儿,阿愿就全料理光了,剑快狠且准,干净利落,没有一丝赘余,剑划过的创口只有些微血流出,我忽然有种感觉这个人学的剑法是专门用来杀人的。最后那个人临死之前一口血吐出来全喷到阿愿的面具上了。
阿愿将剑贴在那人身上擦一擦,收剑入鞘,慢慢摘下满是鲜血的面具,露出一张倾绝天下的面孔。
我渐渐回过神来,沉声问道:“为什么会用人要杀我们?”
他眸中似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讶异,说道,“他们没机会伤你。”
知道他不会告诉我,我便不再问,怪不得大哥会派武功这么高强的人来保护我,原来他早知道我此行会有危险。
反正他武功够高,我也会点武功,况且轻功够好,精于逃跑,而且早晚我也会查出原因,我遂不再理会,一心一意欣赏起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来
我说,“反正我看你的脸,你也不会有反应,我就不会为此感到不好意思,那我就一心一意看下去喽——阿愿,你长得真好看。”
果然够强,那张脸依然面无表情,不看白不看,那我只好看下去喽。
15. 血映落霞 歌动桃源
“有三国比酒劲大,拿老鼠作实验,骞南人把花月相逢(骞南名酒,醇香甘甜但酒劲绵长)滴在老鼠嘴里,老鼠走了十步,倒下了;寄朗人笑了,你这酒不行,看我们的,把随身烈酒(寄朗草原游牧民族多烈酒,酿造简单)滴在老鼠的嘴里,老鼠走了五步就倒下了;轮到大历人了,刚把烧刀子滴进一点,老鼠跑了,骞南人和寄朗人就嘲笑说你们的酒也不行啊,大历人想酒劲也不小呀,过一会老鼠拿了块石头出来了,大叫一声,“猫在哪里?”
那张脸不动如磐石。
“有一群人乘船过江,至江心船开始进水,骞南人想了一个主意,让各人讲一个笑话,若讲出的笑话不能让所有人发笑,就要被扔到河里去。骞南人第一个讲,费尽心思讲了一个笑话,结果所有的人都笑了,只有寄朗人不笑,于是骞南人被扔下水;第二个人大历人的笑话更是让人笑得前仰后合,但是寄朗人还是不笑,大历人也只得去喂鱼;下一个人害怕了,连聪明的大历人都难逃此劫,那我岂不是死定了……孰料寄朗人此时笑了,众人怪曰:这人还没讲,你笑什么?寄朗人曰:骞南人说的那个笑话真的蛮好笑的嗳……哈哈哈……
那张脸依然不动如磐石。
“好,”我一咬牙,“来个狠的——一个骞南人,一个寄朗人还有一个大历人走在大沙漠中, 走着走着看到一个瓶子,打开瓶塞后飘出来一个人来——
那个人说:‘我是神仙,谢谢你们把我放出来,我能满足你们每个人三个愿望。’
骞南人第一个抢着说:‘我第一个愿望是要很多的财宝。’
神仙说:‘这个简单,满足你!说说第二个愿望吧。
骞南人说:‘我还要很多的财宝!’
神仙满足他的愿望后,骞南人又说了他的第三个愿望:‘把我弄回家。’
神仙说:‘没问题。’
于是骞南人带着很多的财宝回到了骞南。
神仙又问寄朗人,
寄朗人说:“我要美女!”
神仙给了他美女。
寄朗人又说:我还要美女!
神仙也满足了他,给了他美女……
寄朗人最后说:把我送回寄朗。
神仙把寄朗人送回去后问大历人要什么。
大历人说:先来碗烧刀子吧。
神仙给了他,问他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大历人说:再来一碗烧刀子。
神仙问他第三个愿望是什么。
大历人说:我挺想骞南人和寄朗人的,你把他们都弄回来吧。
“骞南人和寄朗人气的不得了,但又无可奈何,三个人只好继续走
走着走着又看见一个瓶子,打开塞子后又冒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说:‘我是刚才那个神仙的徒弟,法力没他高强, 所以只能满足你们每个人两个愿望。’
骞南人和寄朗人合计合计认为先让大历人说为好, 免得一会又被他弄回来。
于是大历人说:那就先来碗烧刀子吧。
神仙满足了他的愿望。
骞南人和寄朗人催促大历人赶快把第二个愿望说出来。
大历人喝完烧刀子头后不紧不慢地对神仙说:行了,没事了,你走吧。
“骞南人和寄朗人气呼呼的跟着大历人继续跋涉,
走着走着又看到一个瓶子,打开瓶塞后又飘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说:‘我是那个神仙的徒弟的徒弟,我只能满足你们每个人一个愿望!’
骞南人急忙抢着说: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大历人了。
神仙说:好的。然后转头问寄朗人:你呢?
寄朗人急忙说:我也不想见到那个大历人了。
神仙说:好的。然后转头问大历人:你的呢?
大历人说:他们说的都不算。
“于是乎骞南人和寄朗人咬牙切齿的跟着大历人,
走着走着又看到一个瓶子,打开瓶塞后又飘出一个人来, 的
那个人说:我是那个神仙的徒弟的徒弟的徒弟,我只能满足你们三人一个愿望!
骞南人和寄朗人异口同声的喊道:那个大历人说的什么都不算。
那个人说:好的。于是乎转头问大历人:你想说什么?
那个大历人说:让他们都回各自的家吧,别跟着我受罪……哈哈哈……”我大笑起来,实在是太好笑了。
“哈哈哈哈哈……”客栈大堂里响起惊天动地的哄笑声,原来大家不知何时都屏着气息听我讲笑话,此时一并爆发出来,如万壑雷鸣,梁上积尘被震的簌簌下落。
我斜过眼去看阿愿,顿时背脊发寒冷汗直流,太恐怖了,这个人依然依然依然脸不动如磐石,莫说这些笑话本身十分逗人,又一环扣一环,更添笑意,正常人被这么轰轰烈烈的笑声一带无意识的就会扯起嘴角,笑将出来。可这个人不为所动毫无反应
“阿愿,你是不是有面部肌肉萎缩症?”我忍不住问。
他丢给我一个询问的眼神。
“我是说,你的脸除了说话时会微微扯动嘴角外,其它的地方还能不能动?”
“能。”挤出一个字后,他示意我上楼去。
“唉!”我无力叹息,“来日方长啊。”我就不信不能打碎你那张万年冰山脸。
半夜,听到外面刀剑相交人声呵斥之声,不及一刻钟,四下又恢复寂静。我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看来又有人来袭,被阿愿两下料理干净了。
早晨出门去不见一丝昨夜激斗的痕迹,不要说尸体,连一丝血迹都找不到,我甚至怀疑昨夜的情景只是梦境,“阿愿,昨夜又有刺客来袭吗?”
“嗯。”他低声作答。
“哦。”原来不是梦境,阿愿做事当真干净利落。
用完早膳,我拿出一封信交给赶车的小厮,朝他耳语一番。昨夜忽然心中一动,想到有人暗地派人接连不断来行刺我,必是为了阻止我前去解决蝗灾。朝廷不可能自寻烦恼,巴不得有人解了蝗灾以防灾民生事;我知道的有这种实力的人还有周熠,若是他和大哥抑或朝廷作对,只需截走我就行了,我再不信他也知道他不可能一开始就对我下杀手,或许会因阿愿武功高强截不走我,不得不痛下杀手,但那些刺客一开始对我使的招数就招招致命,所以不是周熠。而且,这个人知道我有这种能力,若不然,谁回去防备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五岁稚女。而知道我有这种能力的应该只有大哥,那两个常随是我借大哥之名吩咐的治疫之法,也不可能泄漏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大哥身边的人,很熟悉关于大哥的一切,所以会知道我的能力,看来大哥筹划太广出了纰漏,有人要背叛他。而且,受灾的这三个县也一定有什么玄机。
我此去路上必不安宁,只好写了张便条,将治蝗之法俱具其上:飞虫趋火,可于田间阡陌燃起篝火,诱其投火自焚,则蝗祸可解。
心里又突起了玩笑的心思,又取一张纸,云蝗虫美食佳品,将烹炒煎炸之法一并呈上。
吩咐那小厮乔装秘密前往灾区送信,自己仍和阿愿他们上路,转移刺客的注意力,反正他们任务只是要阻止我前往灾区。
京城此去灾区只有两三日路程,及近中午,马车进了落霞山间山道,山势雄奇,郁郁苍苍,林中不时有鸟儿呼鹏引伴啼鸣之声传来,甚觉惬意,我不由打了车帘,悠然欣赏起来。
马车深入山中深处时,阿愿忽然全身绷紧扣剑在手蓄势待发,厉声喝道,“出来!”
“不愧是无影剑扉愿,想偷袭都不成。”一阵如夜枭乖笑般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六条人影齐齐落下,正好将我们围在中间。原来阿愿外号“无影剑”,当真毫无新意,可是这快无影迅无踪的称号也只有阿愿能称的起。
“之前的杀手全军覆没,还道是谁有此能耐呢,原来竟是无影剑。”
刚才说话的那老者,面容精瘦,目光如电,炯炯有神。其他五人皆气势不凡,和前两次偷袭我们的人简直是天壤之别,看来那人是非取我的命不可了。
阿愿微皱了皱眉头,我心头一阵发紧,阿愿素无情绪波动喜怒不形于表,现如今竟让他皱起眉头,看来情势不容小觑。
“哼,”阿愿沉声道,“塞北司命,西山四阎,炼魂萧雪色,没想到竟会干杀人结伙的勾当。”
“非也,我们只是恰好受雇于同一人而已。”那老者笑意狡辩。
我盈盈笑道:“既如此,六位一次来一个,既为雇主效命,又可全了名声,六位都是成名英雄,断不会做出围攻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的无耻之事。”我这话既是诱他们顾及面子不会同时向阿愿出手,又暗含嘲讽。
“小姑娘好伶牙俐齿,可是无影剑不是普通十七八岁的孩子,当今武林也鲜有人出其左右。”
“咦?”我诧异的看向阿愿,他竟有那么厉害吗?
阿愿低喝道,“动手吧!”
说着飞身而起,攻向离他最近的西山四阎之一,那人功夫不低,反映奇快,奇速出刀相抵,饶是如此,却让阿愿急电般微转剑向,既卸去了他的刀力,又转向砍掉了他一条臂膀,那人顿时暴怒,不要命的扑向阿愿,其他三阎也一拥而上。那老者,塞北司命和炼魂萧雪色趁机向我袭来,我出招欲抵,却见还在和四阎缠斗的阿愿鬼魅般出现在我面前抵住二人招式,六人皆勃然变色,齐齐攻向阿愿。
看七人激战,我不禁骇然,原来阿愿武功竟有如此之高,恶战中的他一如魔鬼附身,形如鬼魅快剑如风,剑光所至,光影炸碎,鲜血喷溅而出,还来不及落下,又让他挑出的一束鲜血冲及,形成一张血网罩住阿愿,不一时,西山四阎已折两人,塞北司命萧雪色也遍体剑伤浑身浴血狼狈不堪,饶是如此,四人仍愈战愈勇奋不顾身,缠斗良久,五人体力皆损耗巨大,突然林中又跃出两条人影攻向阿愿。
“阿愿,小……”我话还来不及出口,又有两人跃出向我直攻而下。我倏然明白,这些杀手知道会阿愿发现,先派六人缠斗阿愿待其体力消耗全心恶战之时,本在远处埋伏的其他人趁机杀出,一缠住阿愿一趁机取我性命。
无力可挡,我破车顶而出,冲向空中。那两人稍有诧色,随即闪电般跃入空中向我攻来。
我在空中无处借力,遂甩出左腕一线天,缠住一旁大树,趁势飞掠而去。那两人见两击不中,不由发狂,剑势狂风暴雨般向我袭来,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遭遇死亡的威胁,这两人的功力不下于塞北司命和萧雪色,即使我轻功精湛,兼一线天助力,但手无兵器,绌于应付,只得东突西窜疲于奔命。阿愿眼见我此处情势逼人,双眼通红,不再护住门户,一力拼杀,对方刀剑雨点般落在他身上,可阿愿不要命的打法更难抵挡,瞬间又有一人被斩杀。
为躲二人逼迫,我只好施展轻功向山上飞驰而去,两人穷追不舍。我内力不济,及到落霞山主峰近山顶处,终于被二人追上。两人不给我片刻喘息,招招凶狠向我招呼而来,险险躲过一剑,回身未落,一刀又至,此时我正冲刀锋,无处可躲,正待等死,忽一人影飞至,抱住我一个回旋,手中利剑顺势刺出,那人立时毙命。可同时我也听见他的刀砍入阿愿血肉的声音,我惊呼出声,“阿愿,你受伤了!”
阿愿不语,我们身子尚未落定,后面追击阿愿的人紧追又至。前无去路,追兵又至,我当下决定制造古装剧最经典俗滥剧情——坠崖。
“阿愿!抱紧我!”我急呼一声,向崖下跳去,阿愿虽不解,但放在我腰上的手本能收紧,两人一同跌向万丈深渊
我自然不会傻到以为自己坠崖会像万能主角那样绝百摔不死,只是走投无路,只好放手一搏。两人坠到半空,我射出一线天缠住绝壁上的松树,我手腕一痛,两人下坠趋势顿减,吊在半空当中。
当初做一线天,就考虑到一线天细如发丝其利不下刀刃,师父到南海毒龙潭恶瘴之处猎杀毒龙鳄,取其背部最坚韧处韧皮制成护腕,将一线天缠绕其上,这样一线天承担我的重量时便不会伤到手腕。可是饶是如此,两个人两百多斤的重量集聚于小小的手腕处,仍让我吃不消,疼痛难忍,看出我的痛苦,阿愿跳向下方绝壁上的另一棵松树,我心中一紧,好在他武功高强,险险落在那棵树上。
“荡向崖壁,借力收回丝线,将丝线缠到我这棵树上。”说着,阿愿向我一点头,掰下一段树枝,问道,“准备好了吗?”
我点点头,阿愿手中树枝打向我,冲力很大打在身上却不疼,我身体借势荡向绝壁,我使劲一蹬崖壁,收回一线天,同时瞬间射向阿愿所在的松树,缠住树干,我的身体又落下去,复被坠住。
“你忍着点。”阿愿顺着一线天急坠而下,抱住我的身子。就用这样的法子,我们竟然下了七八十米,终于落到了谷地。
我从来不知到人的求生欲望竟然可以那么强烈,凭着这股强烈的求生欲,精神和体力都达到高度集中,我竟然连续两次撞崖瞬间收回一线天同时准确地射到阿愿所在的树上。
一落地,踏到实处,我的精神就完全松懈下来了,一屁股做下去躺在地上,眼睛无意间接触到阿愿,精神又紧绷起来,倏然坐起,惊叫道:“阿愿!你伤成这样!”
阿愿浑身浴血,一身黑衣全是大片大片的濡湿,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露出交横相错触目惊心的伤口,有的已经干了,有的仍在流血,尤其是背上的替我挡的那一刀,血肉翻卷,隐隐露出白骨。
“阿愿!对不起……”心中一阵痛绞,我不禁痛哭出声。
他无力地看了我一眼,身体缓缓软下。
“阿愿!”我泪眼模糊的接住他,他的眼睛无力的睁了睁终于合上了。
“阿愿!你不能死……”此刻,为什么我会像一个傻瓜一样这样愚蠢的哭喊,可是,阿愿,只要你不死,只要你不死……
我终于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撕开外衫给他包扎伤口,他的气息很微弱,可是毕竟还有,毕竟还有气息。
不一会儿他发起高烧来,好在旁边就有小溪经过,我用浸了水的布条不停地给他敷额头。只是高烧中的他十分不安稳,似乎在经历着极痛苦的事情,他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让我不忍睹目。
阿愿呐,你究竟在经历怎样的痛苦……
我一直守着他,慢慢的,疲累和困意袭来,我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是清晨,我不知道我们睡了几天,也许确实只有一夜吧。
“阿愿……”我一边去试他额头,一边轻轻唤道。还好,烧已经褪了。
他虚弱的睁开眼,“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泪水又奔涌而出,十五年来接连两次泪水都是为他而流
不待他张口,“你等着”,我跑到溪水边,捧水到他嘴巴前,他的目光微微一动,低下头喝水。
好在我懂些药理,山谷里有不少药材,找了些疗伤的药,让他嚼了吃了。
这个山谷比外面温暖许多,偶尔会有白色的雾霭经过,处处杂花生树落英缤纷,有好多不认识的花木,美得像桃源仙境,也很安静,连这里的动物都是无害型的,当然除了我们,为了让阿愿的伤早点好,我整天干起了谋杀可爱小动物的勾当。整天吃不放佐料的烧烤嘴巴淡得要死,我决定要给阿愿做蜂蜜烧烤,取蜂蜜的时候遭到蜜蜂的集体追杀,我抱着蜂巢施展轻功狂奔数里终于摆脱了追杀,结果不出意料的迷路了,后来又花了近一个时辰才找回回去的路,回到扎营的地方,又不见了阿愿,等我生起火不到半个小时,那人又冰着脸回来了——我又不是故意饿你的。
我们在山谷里转了数日,仍找不到出口,真奇怪,这个山谷就像被山四面围住,没有出口,我只好对阿愿说:“阿愿,看来我们两个只好在这里终老了,你就委屈点娶我好了——不过,以后我们生的孩子怎么办?一辈子呆在这里当野人,我们上哪儿给他找媳妇……”
结果,我终于如愿看见阿愿的脸微微抽搐起来。
一天,走进一处宽阔地带,忽然漫天飞起花瓣来,愈往前走,飞花就愈盛,花香愈浓,这种香气是清冽的清香,闻来十分惬意舒畅。走了数里终于到了飞花的源头,原来是一处花林,花的样子从未见过,桃花般大小,十分清雅,以白色和粉色居多,可是花开得再怎么繁盛,也不是这个落法啊,漫天飞舞的落花,就像冬日飞雪一般簌簌不停,走了半个时辰,我终于了悟,原来这种花的花期极短,几个时辰就败了,可是和昙花不同的是这种花一丛花树一轮未开败一轮又绽放,是以树上繁花盛开花团锦簇,树下落英缤纷花瓣纷飞。
“好美。阿愿,你知道这种花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依然惜字如金,相处了十几天,他的脸依然冰冷,却柔和了许多。
“既然没名字就叫落英吧,这儿真是个好地方,其他地方没有这样温暖的天气和湿润的空气,供不起落英不停落花的消耗,”我喃喃说道,“等我老了一定来这里隐居。”
花瓣中突然整个出现一枚花朵,我伸手接住,放眼望去,才发现前方不远处的落英树,不同于其它一般的樱花树样的落英,树干直耸入云,花朵从高高的树端,整个整个的飘落,决然凄美,义无反顾。我顿时震住,抬头呆呆地看向树端,喃喃道,“我终于知道这山为什么叫落霞山了,花落纷飞,漫天飞舞,就如霞影弥漫,云华临现。”
这里应该是谷中风水最好的地方,这样整朵整朵的飘落,损耗巨大,没有好的温度湿度和土壤绝对供不起。
这种落英树后面还有一种灌木般的落英,只是树形要比灌木高许多,我忍不住钻了进出,枝与枝在上方交接,下面就形成了一个广阔的空间,别有洞天,地面覆了一层厚厚的花瓣,踩上去软软的,簌簌作响,花瓣依然悠悠飘落。
阿愿也钻了进来,脸色却很不好,是有花粉过敏症还是讨厌我三心二意不认真赶路。
我依然忍不住在花道里轻轻踱步,花瓣落下来,沾在衣服上头发上,一片霞影。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极轻微的呻吟声,我猛地回头看阿愿,他跪在地上,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是他身体缩成一团,剧烈颤抖着,像是承受极度的痛苦。
“阿愿!”我大吃一惊,跑到他身边,“你怎么了?”
他想推开我,手上青筋暴突却毫无力气,头深埋进两腿间,我看见他微微露出的耳后满是汗水,“阿愿!”他是个极其坚韧高傲的人,若不是痛苦到极点,无法控制,不会表现出来。
“阿愿!”我从后面紧紧拥住他,他身躯微微一动,仍然忍不住低低呻吟出声。
“阿愿,忍不住就叫出来吧!”他依然闷声忍受。
我将手搭在他的脉上,不禁大吃一惊,是剧毒,而且不是一天了。
忍不住紧紧拥住他,轻轻唱出来:
斯卡布罗集市,我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宛闻天籁,即使是一首反战题材的歌,听来却让人心神安定,忘情望俗。
阿愿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
16. 艰难还家 风波似起
不知过了多久,阿愿终于完全平静下来。
我坐到地上,抱紧双膝,将头埋进去,闷声问道,“是大哥吗?为了控制你不惜使用药物。”
阿愿没有说话,我却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躯微微震动。大哥,你一向对他人少信赖,不惜使用极端的方法来控制他人为你效命,可是你不明白吗?控制人最好的方法恰恰是信任。
“为什么会发作?”
“每月十五会有解药,今天是十五。”
我明白了,我们出发那天恰好是十六,阿愿刚刚服用过可以暂时控制毒性的解药,本来以为我解决蝗灾用不了多久,所以大哥没有提前给阿愿下个月的解药,可是他没想到我们会坠落悬崖,而且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也没有找到出口。
“阿愿,我们一定要在你身上毒性再次发作之前离开这里。”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离某些东西越来越近了,一种复杂势必会劳心劳力的东西。
我们在山谷里又转了几天,仍然毫无头绪,近晌午的时候,又看见一丛灌木型的落英,嫌太阳有点晒,我低身钻了进去。里面依然有宽阔的空间,阿愿跟着我,顺着花道漫无目的的走着,花道的尽头竟然出现了一个两人高三人宽的洞口,我忙奔了过去,伸手扯开洞口旁的藤蔓枝条,山洞内黑黝黝一片,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正要进去,阿愿飞身闪到我前面,走了进去,用火镰敲打火石,黑暗中立刻闪过一片火光,就这么电石火花的瞬间,我已经看见前方起码三十多米的地方只是一条空旷的甬道。阿愿护在我前面,一边敲打火石一边前进,大约走了近二百米,在火石的光落下去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自己的腰间竟然隐隐有一道极细微的光,我忙伸手摸去,是周熠送我的生日礼物散玉珠,我觉得装散玉珠的锦囊素淡雅致,便拿来当荷包,里面的散玉珠占不了多少空间,就一并带着了,没想到散玉珠竟然是一颗夜明珠,这只锦囊却能完全遮住它的光芒,看来是专门制作的,若不是锦囊口微微开了一条缝,玉光在这黑暗中散出来,我也不会发现。
“阿愿,你看!”我把散玉珠掏了出来,山洞内顿时明堂堂一片,这颗散玉珠当真如流珠散玉,玉白色的光芒极为柔和,可整个山洞却明亮如白昼。
阿愿没说什么,为不挡住散玉珠的光芒,退到我身侧。
两人在无声中默默前行,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忽然听见潺潺的流水声,不由加快步伐,山洞的尽头是一处极为广阔的空间,空间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洞口,我们正身处其中一处,一条水流从一处宽阔的山洞汩汩流出,顺着流水的方向我们继续前进,大约又走了一个时辰,远远看见前方隐隐有一丝亮光,精神不由大振,水流尽处果然是一个洞口,亮光便是从那里发出来。
流水从我们脚下倾泻下去,落到一潭湖泊里,岸边就在不远处,水面到我们所在的地方才不过二十来米,我们顺着崖壁上的凸起小心翼翼地下到岸上。
“阿愿!我们终于出来了!”我振臂大呼一声,回头看阿愿,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阿愿,就算是配合配合我重见光明的情绪,你也好歹换个表情嘛?”那张脸又是不动如磐石,我伸出两只魔爪一边一只扯起他的嘴角,“笑一笑嘛,表达一下感慨。”
“好像不是这样子……”觉得他笑起来不应该是这样子,我又换了一种弧度,觉得还不太好,再换,一时间,我扯着阿愿的嘴角给他变换各种各样不同表情,阿愿终于忍无可忍,把我的两只魔爪抓了下来。
找到最近的镇子,我们买了一匹马,顺便打听到江北三县的蝗灾已经解决了,看来那个小厮不负所托。我还没学骑马,只好和阿愿同乘一骑,一路上抱着他的腰,总让我有种吃他豆腐的罪恶感,还是这种罪恶感的衍生本身就是因为我的动机不纯。
回到太傅府的时候,已是两日后的黄昏,门房一见我就像见了鬼似的,吓得抱头鼠窜,难道以为我死了,还好有个机灵的,嚷嚷道,“太好了!快去告诉老爷和大少爷,小姐没死……”
还没进主厅,就有人飞奔而出,竟是风华绝代的大哥,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道,“太好了,倾倾,你没死,要不然我都不原谅自己……”
旷古奇观啊,这还是我那聪明绝顶阴险狡诈深藏不露口蜜腹剑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吗,许是看到我惊讶的眼神了,这人立刻恢复了深沉冷酷的神色,看着阿愿,目光一沉,“这就是你给我办的差?”
“扉愿愿受惩罚。”阿愿神色不变。
我冷笑道:“这祸事是你给我惹得吧,我被刺杀的经过你应该很清楚,阿愿已经尽力了,若不是他,此刻你也不会见到活生生的我,你才是根源,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你在怪我。”他直直地看着我,目光冰冷。
“不敢,阐述事实而已。”不想理他,我朝阿愿道,“阿愿,谢谢你。”说完抬步要向清林苑走去,“倾倾……”却听到一道掺杂了惊喜心疼激动却又嘶哑的声音。
是镜堪,我回转身,看见面前一个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单薄身影,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将他吹走,恍惚又回到五岁那年被拐回来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副惨淡的样子。
“小哥哥……”心痛如绞,几近窒息,浓浓的酸意涌上鼻头,泪水潸然落下。
“倾倾,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我了,”他紧紧抱住我,似要把我拥进身体里,“这种要失去你的痛苦我再也不要承受……”
“小哥哥,为什么老是这样,”我泪流不止,“为什么只要我离开你一段日子,你就会瘦成这样,你成心要我心疼吗?”
“只要你不死,否则我做的还有什么意义——我在落霞山整整找了你一个月,”他喃喃道,“倾倾,你好狠心,你若死了,我还能活吗?”
“小哥哥……”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受伤,才能让你快快乐乐的生活,你永远是我心中最柔软的存在啊。
回到清林苑,见了两眼红肿的母亲,免不了又要哭一场。
晚上躺在舒适的床上,不由想起和阿愿在落霞谷幕天席地的那段日子,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大哥要怎样惩罚他……
清晨被一阵推门的声音吵醒,睁眼看去,镜堪笑意吟吟的看着我。
我左手扶额,无奈道:“小哥哥,我都是十五岁了,你还这样推门就往里闯,不知道避一下嫌啊。”
“现在想起要避嫌了,当初可是经常和我一张床睡觉啊,有时还同盖一条被子呢。”他缓步走到我床边坐下。
“那时还小嘛——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我伸手去推他。
“真让人伤心,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倾倾是有了心上人忘了哥哥。”
“咦?你胡说什么啊,我哪来的心上人,出去啦——”我使劲往外推他,没想到他一个趔趄,我惊声道,“小哥哥!”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你自己看看把我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还不赶快下来,给我去做煮饭婆。”
我心下愧疚,低声道:“好,我一定再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他朝我温和地笑笑,退出门去。
我嘘一口气,迅速穿好衣服。
吃饭的时候,我一个劲地给镜堪盛饭夹菜,他无奈笑道,“你是把我当猪喂吗?”
“还好意思拿自己和猪相提并论,把你当大象喂你也不一定有一天跟得上它一根脚趾头,你多吃点,你瘦成这个样子,我看着难受……”说着,我的声音低下去,心头一阵闷堵。
“好了,我多吃点,不过,吃你做的饭,把嘴巴都养刁了,你不在这一个多月里,吃府里厨子做的那些饭,还真有点食不下咽。”他朝我安慰一笑,夹菜吃饭。
一连几天,我都窝在清林苑研究怎样给镜堪补身体,他倒是来者不拒,我辛辛苦苦熬了一两个时辰的汤,让他三两口就喝下肚了。我的劳动成果啊,一下子就没了,还好,这只大胃猪(终于觉得他像只猪了)的身体一天天好看起来,不再那么惨不忍睹了,要不然我都没法哀悼我那烟熏火燎变的开始有点粗糙的手。
“倾倾,我的嘴巴真让你给养刁了,你一天不给我煮,我都吃不下饭去,你看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哪次不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了——”我正在给他水煎人参茉莉花茶,他突然从后面轻轻抱住我,我心中一惊,手中的茉莉花险些跌落下去,他继续说道,“干脆你给我煮一辈子的饭吧。”
我假装去取黄茋,不动声色的拿开他的手,说道,“小哥哥,别拿我取笑了,以后恐怕会有人帮你煮呢,那时我做的再好吃,小哥哥怕也吃着不香了呢。”
“有你在,我还会要别人去煮吗?”他突然眼睛清明,目光认真的看着我。
我心下一阵惊慌,自从我从落霞山回来后,镜堪的表现一直很奇怪,原来的时候我也曾怀疑过他对我怀有不该有的感情,一次是十三岁生辰,周熠来访,他表现十分让人纳罕,一次是在竹林里,我给他唱月光,他说要一辈子陪着我,可是每次我刚刚起疑,他又恢复正常了,就如风过无痕,一切归于原貌。这样看来,即使不是我多心,他确有如此心思,但他毕竟知道自我控制,事情便不会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但是这近一个月来,镜堪渐渐不再掩饰自己,对我的感情表现得迫切而直接,我的心头也日渐沉重,我无法狠心亲自拒绝他,但更知道若不拒绝,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只怕伤他会更重。
当下,我不动声色的笑道,“我怎么可能一辈子在你身边呢,再过不久,熠哥哥怕是要来迎娶我了。”
镜堪当即脸色大变,面白如纸,我不忍看他,俯首侍弄茶水。
两人默默无语。
我想来想去,终于决定要疏远他,十五年的感情我也不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注定无望的感情,我又何必给他希望。
一连几天,我都找借口避开镜堪,但也不能太着痕迹,三两天见他一次,只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他大概也有所觉察了,脸上时常露出苦涩的表情。
这一日,我从郊外驰马回途。想到我还不会骑马,就请大哥找了个人教我骑马,也正好找到疏离镜堪的借口,他大病初愈吹不得风,不能跟来,学了一个月,已经骑得不错了。
马儿跑着跑着,我忽然发现陪我来的两个侍卫不见了人影,当即回马去寻,这两个人一向尽职,不可能无端跟丢了我。
原路的林间小路上静得吓人,只能听见风偶尔经过树林,带起树叶细细碎碎的低鸣,嗅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我嘴角慢慢浮起一丝冷笑,从容道,“阁下到底想做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风几不可闻的叹息,忽然腰间一窒,有人打石子点了我的睡穴,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我费力回头看去,空荡荡的林道上仍然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