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婚礼傲客
大婚之日终于到了。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我的厢房内就已经有五六个丫环和一个老嬷嬷在紧张而有序的忙碌着。指挥着她们的是前几天刘总管跟我介绍过的据说“有非常丰富的贵族婚庆经验”的花大娘。只见她从容的吩咐着每一个小丫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装扮我的工作。
关于我怪异的礼服,事先已经跟她做了很好的沟通。由于不像时下里嫁衣设计得那么繁琐,很快的,我就被装扮一新。而此刻,距离前来迎亲的时间还有好一会儿呢!我暗暗的观察着心环,心想她会什么时候下手。
为了不影响我的妆容,心环特意吩咐膳房为我准备了一些精致的点心。点心送来后,她一边伺候着一边对花大娘说:“你们都退下吧,让小姐清静一会儿吃点东西,今天一天,恐怕什么都来不及吃呢!”花大娘居然很听心环的话,领着一众丫环走出了门外:“等吉时一到,我们再来服侍小姐上轿。”
同在一个府中,竟然还需要上轿吗?这古代的规矩可真迂腐。正想着,心环递上了一杯茶。“小姐,喝点茶润润口吧。”
心环双手奉着茶杯的手有一丝微微的抖动,头低垂着,将目光很好的隐藏了起来。我心中一动,是这杯茶吗?喝下了它,心环就要成为我的替身了吗?我装作没有听见心环的话,继续望着窗外。
“小姐,”声音有一丝慌乱,这个傻心环,你是为了我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何必心慌?该有愧疚的是我。我这才望向她,她一对上我的眼马上又垂下脸去:“小姐,请用茶。”
我盯着那茶杯,双手缓缓地伸了过去。然后,我用了一招最笨、最原始,却也最有效的声东击西。“心环。”
“是,小姐。”
“我好像看到外厅有一只老鼠窜到桌子上偷吃坚果呢!你去看看。”
“是。”
片刻后,心环走回厢房,只见案桌上的茶杯已经清空,而我,像熟睡般的趴倒在案桌上。
“小姐,小姐?”心环推了推我,见我没什么动静,自言自语道:“刘管家的迷药药效可真快。”然后向门口喊了声:“花嬷嬷!”
“吱。”门应声而开,花大娘的声音传了过来:“好了么?”
“嗯。”心环应道:“你快来帮我把小姐放回到床上。”
两个人把我安置好了以后,心环问道:“刚才那几个丫头都换了吗?”
“已经按照刘管家的吩咐换了一拨人。我把她们打发到膳房帮忙了。现在,你赶快换衣服吧!”
“嗯。你来帮我。”
厢房内一时间响起了唏唏嗦嗦的衣物摩擦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扬起心环的声音:“花嬷嬷,你到外面招呼吧。等一下,迎亲的人来了后,尽量不要引我说话。万一被熟悉小姐声音的人听到了,我们可就不好交差了。”
“好。”门又吱的一声打开了。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忽然,感觉一股热气传来,心想一定是心环在观察我。只听她幽幽的说道:“小姐,你可真好看!怪不得玄少爷会对你如此用情,为了你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这老天可真是太不公平了,像你这样一生下来就衣食无忧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知道……”没时间了,不等她说完。我睁开眼,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匕首,准确地放在她的脖子上。
“小姐,你……”没等她反应过来,我便对准她的嘴将口中的茶水灌入了她的腹中。心环接下来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只见她死命的抓住我的衣袖,拼命地摇头,目光惊恐的仿佛我让她喝下的是致命的毒药一般。
“心环,”我安慰道:“是我的事情我一定会自己面对,你为了我甘愿冒险,卓……汀儿再此谢过了。剩下的事,让我自己完成吧!”只见心环的动作渐渐迟缓,惊恐的大眼终于抵不过药力的发作而合上,昏倒在床上。说得对,这迷药的药效可真快!
我赶忙脱下她的嫁衣,手忙脚乱的穿了起来。
这,才是一套真正的两千年前的古代嫁衣!
整套服饰典雅大气,采用了十二采衣的设计特点。藕荷色真丝软缎中衣,藕荷色真丝软缎二倍腰围罗裙。藕荷色轻纱中单,大红色轻纱罩裙;大红厚锦缎无花纹大袖直裾织,锦缎红底金色富贵花纹加黑色厚段双层边缘。真丝织锦缎半臂,明黄色回形纹边缘:大红轻纱托尾大氅罩衣;将近四米长的披帛。织锦缎抱腰饰珠片立体花形;三层敝膝,最上面一层装饰金色珠片立体花形,下垂金色流苏。
片刻,一个雍容华贵的古代嫁娘出现在了镜中。我左右顾盼着,心想自己的这副皮囊这真是有福气呢!一会儿工夫,就穿戴了跨越两千年的嫁衣。每一套,都那么好看!
正梳妆着,花大娘的声音传了过来:“小姐,吉时已到,我们要出发了。”
我一惊,赶紧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将纱幔缓缓放下,心环那精致的小脸渐渐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端坐在外厅,头带着凤冠霞披,开始了这个在我一生中惊心动魄的惊魂24小时。
在花大娘和其他丫环的簇拥下,我走出了这个重返世界后居住的第一间屋子。
这一走,我竟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许多年后,我想起当时渐渐消失在眼前的心环的脸仍是唏嘘不已。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决不会做出当年的选择。或许这样,心环,这个蕙质兰心的小丫头也许能有机会获得自己应有的快乐生活吧!
接下来,我经历了一场隆重、繁琐的结婚礼仪。
首先,迎亲队伍中有一个人当众向前来迎亲的蓝若玄提问。这叫做“催妆诗”。经过这一关后,我才在花嬷嬷的搀扶下上轿。上轿前,花嬷嬷还拿了一面镜子向轿中照了一下,谓之“照轿”,古人认为这样可以压邪。
好不容易上了轿,蓝若玄又骑马饶轿三圈,这才启动。一路上前呼后拥,好不气派,沿途上吹吹打打,呈现出了一派喜庆景象。这皇帝亲派的宫廷乐队在蓝府苦练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了。只可惜没有了秦钟的乐声,这喜庆的音乐总令人觉得少了些灵气。
轿子七拐八拐的把我绕得晕头转向,分不清到了哪里,终于停了下来。接着,又是一道关:拦门。前来送亲的人们纷纷向天空抛撒铜钱,一堆孩子们叫嚷着争着去抢,这叫“撒满天星”。一切终于结束后,花嬷嬷方才搀扶着我走下轿子。但是双脚也是不能履地的,只能踩着毡席,走进院门。这院门不是我熟悉的大厅之门,也不是玄别院的门。竟是我所不知道的!唉!只怪我平时对这些毫不在意,不管不问。
紧接着就是拜堂了,蓝汀儿和蓝若玄的父母早逝,高堂上也不知道坐的谁?我蒙着盖头,心中不解的想着。知道这一刻,一切都正常而顺利,那天玄说的事不知道是否真的会发生?
正想着,一阵讥讽的声音从观礼的人群中传来:“哈!老天可真不开眼!本朝位高权重的相国、剽骑大将军居然公然迎娶自己的亲妹妹。这样不伦的事在我朝出现,老天一定会降罪于我等的。”
身旁的蓝若玄身子顿了顿,对愣在那儿的婚仪官陈声说道:“发什么愣!继续!”
“哦。”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继续我们的第三拜。第三拜结束后,玄似乎放松了下来。朗声说道:“李大人今天大驾光临,蓝若玄身感荣幸。我这婚礼可是当今圣上亲允的,李大人若有什么不满,还请到宫内请皇上定夺。在此生乱,不显得太幼稚了吗!有违你三朝老臣的身份!李大人已年近70,难道不想好好安度晚年了吗?”
那被称为李大人的人,听了这话愈加气愤。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大声痛道:“安度晚年?蓝相啊!蓝相。我没有了三代单传的孙子,从此断了香火,你以为我还会有安度晚年的心情吗?”
他讲出了三年前李义之死,在这样一个满朝大臣的场合。看来,他是不惜与皇帝翻脸也要为当年死得不明不白的孙儿讨一个说法了。
玄不屑的说道:“李义?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蛋,活在世上也没什么用。身为下属,随意散布上属的流言蜚语。如此不知尊卑,他该死!”
“你!”在蓝若玄的刺激下,李大人不怒反笑:“哈哈哈!蓝若玄,你以为你今天做好了万无一失的防范了吗?或许,此刻躺在兰院的蓝大小姐已经醒了吧!哈哈哈哈!”只听到他狂傲、扭曲的声音直震房梁。一旁的蓝若玄一听此话,飞一般的掠了过去,一把将李大人拎了起来,狂怒道:“你!……”
“我,我怎么了?你以为在你身边的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吗?你以为救了别人父母的性命,就能让人为你卖命吗?你好像还不太了解女人,尤其是情窦初开的女人!”
蓝若玄一把将李大人推开,急声叫道:“穆朗!穆朗!快去兰院!快!”不等说完,身形就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怔在原地,想着李大人说的话。难道,心环!心环经出卖了我!
还不等想清楚,李大人又喊道:“来人,把新娘子抢走。我们要带她游街,百姓们又不知道她是不是蓝汀儿。让他们都瞧瞧这个不顾伦理纲常的疯女人。今天我要让蓝若玄名誉扫地!”
只觉得腰间一紧,被一个彪形大汉扛在肩上奔出了大厅。我无奈的苦笑,此刻所有的人都以为兰院里的人才是蓝汀儿,正牌货竟被顺利的捋了去。
伏在刺客肩上,蓝府离我渐渐远去。
第二十一章 血色残阳
李大人这次的行刺安排的果然缜密。在他们的撤退路线上,事先有安排好的马匹原地待命。并且共有三队人马分头行动,以分散追兵的注意。
此刻,我整个人被挂在马上,蒙面的头巾早已在颠簸中被风掀了去。道路两旁的房子飞速的向我身后移动。
不过,我并没有被带去游街。因为,追兵来的速度超过了李大人的想象。
蓝若玄和府中侍卫的反应非常迅速,立刻追了上来。远远地,我看到雪地上厚厚的积雪被飞驰而来的马队甩的几丈高,仿佛天边滚滚而来一个巨大的雪球。为首的蓝若玄,双目赤红,怒发冲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的方向冲了过来。我头上系的发带在疾风的肆虐下松散开来,顺着风的方向飘向了蓝若玄。
玄一把抓住了它,辨认之后,挥剑指向我所在的这一队人马。
嗬!蓝若玄手下的武士们果然是训练有素。这个手势挥出只一刻工夫,所有分散的侍卫迅速集结,形成一个标准的追击阵形追了过来。
从脚程上来看,追上李大人的这一支不会需要太长时间。
耳畔边传来李大人惊慌的呼声:“天,这蓝若玄怎么这么快就追了上来!快快!加快速度,出了城,上皇玺山!”
“是!大人!”回答他的正是此刻将我钳制在马上不能动弹的那个刺客。
京郊。皇玺山。
此刻经过半天的颠簸,已使我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漆黑。虽然意识不是很清楚,但我却能够感觉到追兵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而我身下的这匹马儿脚程则明显的放慢了。
“李大人,”马上的刺客焦急的说:“前面好像是条断头路,下面可是万丈深渊。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身下的马匹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
“把这个女人扔到一边。”李大人命令道:“这个丫鬟对我们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是。”
就这样,我从马背上被重重的丢了下去。这重重的一跌,使我的意识清醒了许多。但为了防止被刺客认出不是心环,我仍是装作昏迷伏在雪地上,任一头蓬乱的头发蒙住我的脸。
蓝若玄的追兵转瞬即至,在李大人的面前定了下来。
李大人心知今日必死无疑,当下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诡异、癫狂而且兴奋,只听他仰天长啸大声喊道:“义儿,义儿,你在天之灵看到了么?那个害你惨死在蓝若玄之手的贱女人已经死了。哈哈哈!祖父今日为你血刃仇人,真是大快人心啊!”
蓝若玄定是已经看到了伏在地上安然无恙的我,所以一时间并没有急着动手。
李大人狂笑一阵之后终于停下来,对蓝若玄挑衅道:“蓝若玄,你害得我李家家破人亡。今日,是老天让你也常常这切肤之痛。哈哈哈!这是人算不如天算啊!你深信的小丫环竟然会找到我,将你们的计划全盘托出。若非如此,今天我可能就会功亏一匮了!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今日,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只听到蓝若玄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你说完了吗?”话音刚落,就听见兵器交接的声音。
感觉身子一轻,我被揽入了玄温暖的怀抱。顺着他的肩后望去,一个浑身是血、银发披肩的老者被穆朗用剑指在胸膛,已经杀红了眼的双眸正在惊恐的望着倚在蓝若玄怀中的我。那表情,仿佛是看到了可怕的鬼!
拥住我的蓝若玄将我搂得紧紧的,转过头看向李大人,定定地说:“看来,老天是站在我这边的!穆朗!”
“是!”
“杀无赦!”
一声惨叫应声而起,穆朗稳健的抽回长剑。只见那李大人手指着蓝若玄,不可置信的向后踉跄了几步,随即掉入了身后的万丈深渊。那一定是非常深的悬崖,在场的人甚至都听不到尸体落地的声音。
在我的周围,遍布着残缺的尸体,原本被积雪覆盖的崖顶,此刻已被染成了鲜红一片。那红在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玄抬起我的下巴,不可置信的说:“然,然,你怎么会和心环调换过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狂喜的看着我,仿佛重获至宝一般:“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躺在血泊中的心环时,心脏几乎都要停止跳动了。可是,又发现那不是你!天,那一刻我简直从地狱到人间走了一趟。你根本就想象不到我心中的狂喜,你想不到,绝对想不到。”他急促的说着,同时,吻像雨点般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冷冷的推开他,玄呆愣的望着我,不解的问道:“怎么了?然!”
我扭过头去,说道:“你不必管我是怎样知道这一切的,你只需要知道,我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我稍顿了顿,“离开你!”
蓝若玄狂喜的表情消失了,继而眯起眼睛用研判的目光盯着我:“你说什么?”
我也勇敢的望着他,说出早就想说的话:“我说得很清楚!我要离开你。”
一道寒光逼视过来:“为什么?”
“为什么还用我说吗?蓝汀儿跟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这是天地不容的苟且之事。不错,你说你不在乎子嗣,可是你也不在乎我吗!如果我今天跟你回去,是不是意味着今后我也要向绯红那样永远生活在必须打掉孩子的恐惧中。是不是意味着我对你产生怨恨的开始?”我大声质疑着,把压在心底许久的话全部倾泻而出。“玄,我不要过那样的生活。我不要在怨恨自己、怨恨你的生活中痛苦的沉沦。我爱你,但不能以放弃自己的快乐为代价!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当爱消散时,我们会成为一对可悲的怨偶。我不是陶家夫妇,不是蓝汀儿,我是卓然,我、不、认、命!”咬牙说出这些话,我听了下来,盯着蓝若玄阴晴不定的表情。
半晌,蓝若玄才动了动。只见他伸出右手,面含微笑,用充满诱惑的磁性嗓音柔声对我说:“然,你忘了我们的树了吗?你过来,我现在就带你去,来!”他有如天使和魔鬼的混合体,此刻在阳光的照射下,浑身充满了诡异的吸引力。
我心中一悸,身子下意识的向后挪动着。
“然!过来!有什么事,我都可以解决!你的担心不会成为真的,相信我!然!过来,我可以给你一棵树、一座然苑,我也可以给你一生快乐的生活。不要再犹豫了,来,把手伸过来。”
“不,我不能跟你走,不能……”我无力的低语着,泪水滑了下来。身子却仍是向后挪动着。
玄的手就在我眼前,在雪地阳光的强烈照射下,犹如天神的诱惑。
忽然,我感觉一阵黑影盖了下来。紧接着听到穆朗和蓝若玄的声音同时响起。
“将军小心!”
“然,快趴下!”
没等我反应过来,只听“嘶”的一声,脸上感觉一湿,用手一摸竟是鲜红的血。接着,一条手臂落在了我的脚边。
血,是蓝若玄的。手臂,也是蓝若玄的。
他为我挡去了致命的一剑,付出了失去右臂的代价。
发出致命一剑的,竟是已经掉下悬崖的李大人。他没有直落悬崖,而是躲在悬崖边突出的松树上伺机而动,拼尽全力刺出了这一剑。
而玄,就在我一闪念之间,竟被李大人死命抱住,一起跌入了悬崖。速度快的甚至来不及让我再看玄一眼。这一次,谷地传来了一声物体坠落的声音。
我已没有反应,只是死死的盯着脚边的断臂。那谷底的一声闷响竟仿佛抽走了我全身的血液,一时间,穆朗等一众武士拼命的呼喊声、紧张的搜救、马匹慌乱的嘶鸣,在我的眼中全变成了无声电影。
为什么?我茫然的看周遭的一切。天地之间居然寂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好可怕!为什么寂静的好像世界末日?为什么?
我突然双手抱头,“啊!”的尖叫了起来。尖锐恐怖的尖叫声使得周围的士兵和战马都被我吓得顿住了身影。而后,天地连成了血红一片,我,失去了知觉。
血色残阳!血色残阳!
幻境中,我的树屹立在一片火红的草地上,玄就站在树下微笑着向我招手。我想走过去,却掉进了血红的沼泽里,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更深。我伸出手,拼命的叫着玄的名字。玄却无动于衷,只是站在那儿看着我招手、微笑,直至血红的液体将我全部淹没。
第二十二章 恸
感觉一股巨大的漩涡将我吸入了不知名的世界。
眼望四周,荒凉一片,什么也没有。死了吗?倒也解脱!我冷笑一声,心中想着。这是,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卓然,我们又见面了。”
谁?谁在说话?我惊异的望着空荡如也的四周,没有一个人影!
“是我!”眼前一个人影由虚幻到真实,渐渐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这好像是我重返两千年时在梦中见到过的老者,当时,是他坚定地说我就是卓然,并且将我推向生命新的轮回。
“是你?”
“是我。卓然,为了一个人而两次离开天庭到这里相见?做神仙做了几万年,你是头一个!”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解的问。
“这里是地狱与人间交界的地方,属于三不管地带。也只有在这里,我才有机会见你。若不是事先作好了安排,此刻你早就被地狱使者带走了。”接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啊!怎么就不让人省心,每一世都想要强烈的求死。我虽然是神仙,却无法改变你自己的意志。今天来此,是想让你看些东西。等你看完了,再做决定也不迟。若你仍是一心求死,也只能作罢。到时,瞑妟儿这个臭小子我也管不了了,看上面怎么处理把!”
老者话音刚落,只听见一声悲鸣:“呜!”
“呜个屁呀!老子我因为你,天规都不知道违反过几回了,闭嘴。”老者恼怒的斥道。
他在跟谁说话?这里除了我们一个人也没有啊?
只见一面镜子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镜中一个神态可掬的半大娃娃正一脸哀求的看着我:“然姐姐,是我,都是我啦!呜呜呜!”只见他可爱的小脸此刻挤作一团,抽泣着说道:“姐姐,你上一世之所以会投湖自尽,全是因为我太粗心了,将三根红线系在了一起。原本,你是一个一世都拥有爱的人,却因为我,因为我……”说不下去了,掩面大哭。
“好了,时间有限,你别在这儿罗罗嗦嗦了。”老者转而对我说:“卓然,你想不想看看你死后,安变成什么样了吗?”
安?我的思绪一下飘回了二十一世纪。安,我曾深爱过的男人。是啊!“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我问道。
“你自己看吧。”镜中虚幻一片,再次清晰时,我又看到了熟悉的世界:熙熙攘攘的马路,汽车、行人各自匆忙的赶着路。这里不像是国内,好像是……啊!看到了熟悉的莫扎特雕像。这里是维也纳!突然,维也纳金色大厅出现在眼前,熟悉的交响乐声传了过来。我看到了,安正站在舞台的正中央挥舞着手臂,全神贯注的指挥着乐团演奏。台下,坐着的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是肃穆、沉重的,不见一丝愉悦。为什么?我细细一听,乐团演奏的曲目竟是莫扎特临死前的遗作《安魂曲》,这首作品是莫扎特一生中少见的小调作品。他的一生总是用音乐为人类创造着快乐,所作的作品几乎都以明快的大调为主。评论界认为,当他用小调作曲时,就是想要倾诉内心。乐团此刻已经奏到了第七乐章,华彩般的女高音正在动情演唱。那声音仿佛穿透了云层直达天庭。
安处理得太棒了!他真的将人之将死的那种恐惧、兴奋、无奈、向往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一曲终了,音乐在静溢、无声中消散。如同死亡的灵魂一般在空气中弥漫于无痕。
全场静默,好一会儿才从前排传来一个人的掌声,而这一个人的掌声竟像野火燎原一般迅速蔓延。所有听众全部起立,用热烈的掌声向这个带给他们游历天庭的优秀指挥家致敬。
指挥台上的安此时才全身放松,缓缓地扭过身子。这一扭之下,令我骇然!
那是安吗?五官没有改变,只是,只是,他的脸竟然像死亡一般的表情。在那张脸上,你看不到一丝情绪,没有欢乐,没有悲伤,没有平静,没有,什么也没有!这是一张面如死灰的脸,仍是那么英俊,却使得每一个人战栗。生命的痕迹似乎消散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就像我身处的这个地方,什么也没有!空空如也!空空如也!
我惊恐的扔下镜子,不敢置信的忘着老者。
老者冲我点点头,说道:“自从你选择死亡,他就变成了这副样子。整个人就如同一个行尸走肉。卓然,”他叹了口气:“不论发生了什么,当你做出选择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想想与你相爱的人呢?爱情不是单方面的,你想终止,是不是也应该跟对方说清楚。每一世,你都要用死亡断了爱你的人生存的欲望吗?看着他们仍然痛苦的活着,像行尸走肉般活着,你觉得自己的选择真的正确吗?卓然。”
我惊呆了,摇着头向后退着。老者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消失在荒芜之中。我身后轮回的漩涡又一次将自己卷进了未知的世界。
“小姐,你怎么样了?小姐,小姐。”耳畔,是叮当焦急的声音。
挣扎着睁开双眼,生的欲望重返我的体内。“水,水。”我微弱的呼喊着。
“是,小姐。”叮当兴奋的说着,扭过头喊道:“快送茶水近来!快!花嬷嬷,快去请薛神医,告诉他小姐醒了。”
“咕咚,咕咚”一杯水下肚,我感觉舒服多了,眼前的一切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是我所不熟悉的地方,整个室内明快、简洁,不像我原先兰院中的卧房那般幽暗、静溢。我不解的问:“这是哪儿?”
“这是玄少爷为你建造的新家——然苑。”叮当一边说着一边擦拭着忍不住流下的泪。
然苑?好像有印象,玄跟我说过来着,他说可以给我一棵树、一座然苑,也可以给我一世快乐的生活。
我强坐起身,扶着叮当说:“玄呢?快带我去见他。他还不知道我醒过来了吧?等一会儿见到我一定很开心。”说着,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
“小姐!”叮当痛声唤住我,将我安抚在床上:“小姐,你的身子很虚弱,不能下床。玄少爷,玄少爷有穆校尉搜寻,很快会有下落的。这几天,皇上也派了御林军到谷底搜寻,你放心,一定会有好消息的。”她一边滴着眼泪,一边安慰着我。
她在说什么?我迷茫的望着叮当,什么搜寻,玄不在这里吗?我,忘记了什么?摇摇头,脑海中这才渐渐浮现出我昏倒前的一幕。
天!我的玄坠入了谷底!想起这一事实后,我抬起头逼视叮当:“我已经昏迷了几天了?”
“整整三天了,小姐。”叮当回答道:“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
三天?也就是说玄至今生死不明,已经三天了!
掀开被子,我挣扎着下了床,不顾叮当和一众仆人的阻拦,直觉着向门口奔去。一打开门,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下一刻,来人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打横将我抱回了床榻。叮当一见来人,放心地说:“薛神医,你可来了。小姐她没什么大碍了吧?”感觉手中一麻,一股热流顺着掌心在经脉间流窜,温暖袭来,我又昏了过去。
三天后。京郊。皇玺山。悬崖。
一抹孤魂般的身影孑然而立在陡峭的悬崖边上。远处的太阳温暖的照着大地上的每一寸土地。今冬的第二场雪在这里留下的印迹已经全部融化,消散在深厚的泥土中。六天前的激战仿佛从不曾发生,宇宙苍穹、天地万物以其亘古不变的方式前进着。只有渺小的人类,在这短短的人生旅途中被痛苦、思念、绝望纠缠着。
我呆呆的站在悬崖边,手中抚摸着玄的“遗物”——从断臂上取下的一枚白玉板指,里侧清晰地刻着一个“然”字。我不愿称之为遗物,尽管所有参与搜救的人都宣称没有找到蓝若玄。
据穆校尉称:当时,他与侍卫们用了一天的时间才下到谷底搜寻。结果却正好看见一群野狼在啃食李大人的尸体,而在他的周围竟然没有蓝若玄的踪影。他们没有放弃,和皇上派来的御林军一起在谷底搜寻了三天三夜,几乎要把整块地都掀翻了,却仍是一无所获!最后的结论是:蓝若玄很可能先一步被谷底的野兽撕吞了!否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了呢?
他们的推测合情合理,所有的人都认为理当如此。除了我!
此刻,正是皇上亲自为蓝若玄主持“下葬”的时候。我感到可笑、荒唐,便一个人骑着烈儿来到这里。
望着空荡荡的山谷,我微笑着说:“玄,你生我的气了吗?所以,你躲起来了,不让我找到你,要让我常常被抛弃的滋味,对吗?”一旁的烈儿不安的摇了摇头,冲着我低声嘶鸣。
“怎么?你也以为我疯了吗?烈儿?”我了然一笑:“我没疯,我很清醒。玄若真的死了,我不会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只不过是暂时躲起来了,等他不生气了,一定会回来找我的。我们走着瞧。”
烈儿将头转了过去仿佛不忍再看我!太阳被云遮住了面容仿佛不愿再听下去!谷中弥漫起一阵浓雾,将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
“玄,你究竟在哪儿?”
你究竟在哪儿?究竟在哪儿?究竟在哪儿?究竟在哪儿?……谷中久久回荡着我悲恸的呐喊!
第二十三章 烽烟四起
武皇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当朝相国、剽骑大将军蓝若玄在大婚之日遭三朝元老李煜报复,在打斗中坠崖身亡,年仅二十四岁。当今圣上痛失爱将,震怒之下将李家斩十族,千余条人命在皇帝的一声令下消逝了。那个害蓝若玄丧命的蓝家大小姐,一直不肯相信蓝若玄真的死了,每天都骑着马到处寻找他的下落,看来已经疯了。
这些就是流传于街头巷尾的版本。我和蓝若玄一时之间成为了上至贵族王臣下至平民百姓谈论的话题。半个月后,漠北传来紧急军情:北方的匈奴得知令他们恨之入骨却又闻风丧胆的剽骑大将军死了,迅速集结北方各部落的军力准备向我国大举进攻。
于是,仅仅过了半月,我跟玄的传奇就已落幕,人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国之安危上,再没什么人记得曾经显赫一时的蓝家。
蓝府。
所谓人走茶凉,中国可真是自古以来都铭记这条古训。自从葬礼风风光光的结束以后,府上的仆人们便树倒猕孙散,各自寻求出路了。武院的武士们被皇帝整合后,根据能力的不同分别派往御林军以及各将军旗下。文院的文人们,有的投奔太子府,有的经举荐进宫当差了,还有些能力较差的仍滞留在蓝府观望着。
我站在然苑的院落中央,木然的看着一群乌鸦飞过。
“小姐,”叮当来报:“有一位文院的闻天赐先生想要求见小姐。”
“哦,”我望着门口高大的人影,说:“请闻先生进来吧。”
“是。”叮当领命而去。
我仍是站在原地望着天上盘旋的乌鸦。看见乌鸦不吉利吗?我暗暗思索着,不过按照印度的风俗,乌鸦如果对你大叫就代表着它带来了远方亲友的祝福。我情愿相信它们是蓝若玄派来向我问候的,想到此,不仅出神地笑了。
“小姐,”闻天赐已来到身旁。
我转过头,看向他:“先生也要走了吗?”注意到他背上的包袱,了然问道。
他有些迟疑,稍后才回答:“是!前些日子蓝相曾向皇上举荐闻某,闻某这就要到内书院报道了。”
“那很好啊!闻先生本非池中之物,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的。”我淡淡地说道。
好一会儿,俩人都不作声。还是闻天赐先打破僵局:“小姐,关于上次你说的画出光影一事,闻某好生琢磨了一番,现已有了些心得。这幅画,就留给小姐作纪念吧。”说完,递过来一个卷筒。然后双手一抱拳:“蓝小姐,你多保重,后会有期。”说完转身离去。
我仍站在原地,望着天空盘旋不去的鸦群。
入夜。
我坐在床榻上,出神地盯着闻天赐送来的画。仍是中国的水墨画形式,画中人正是我。可跟上一幅画不同的是,他竟将身后荷花池中的反射光线通过着墨的不同表现了出来,尽管跟西方的油画相比表现里仍有差距,但是仍传递出了强烈的存在感。画中的我淡然、愉悦,眼神中偷漏出一丝顽皮与不羁。而现在的我呢?
我走下床,仔细的照着镜子。镜中人仍是美的令人眩目,微卷的长发、漆黑的双眸、白皙的肌肤,一切还跟以前一样。只是灵魂仿佛被人夺了去。画中的那股顽皮与不羁全然不见,只剩下了孤独的期盼。
不!我不能再这样下去。这样在这里一天天的熬下去,是没有任何结果的。蓝若玄既然不愿回来,那么我就自己去找。走遍大江南北,踏过群山大河,我也一定要找到玄。
于是,在一个清冷的夜晚,我牵着烈儿绝然的离开了蓝府,开始了我长达两年的漂泊生活。
蓝府渐渐消逝在我的身后。我没有留恋,因为这里从来就不属于我。
离开京城越往北走,情势越乱。两军此刻开战在即,一路上,到处能看到拖家带口迁移的百姓们。官道上每隔一段距离就能够看到有哨兵盘查来往的马车和百姓。
一队队战马在我的身旁呼啸而过,每路过一个村庄就能看到满脸泪水的母亲依依不舍的送别参军的儿子,这一别有多少亲人竟是永不能见。
每个人身处在乱世,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滚滚的红尘何时会记起为它而抛头颅洒热血的人呢!
眼见这个世界生存的艰难,这才感悟到蓝若玄为我构筑了一个多么坚固的城堡!
玄,你究竟在哪儿?
第二十四章 龙门客栈
武皇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龙门客栈。
真的是龙门客栈!
只不过这里的老板不是风骚美艳的金镶玉,而是一个长着银色大胡子的怪脾气老头。客栈就坐落在西北重镇酒泉的城郊外,生意每天都好得没话说。你若是站在酒泉的城墙上眺望这里,会发现真的有一座好像电影《新龙门客栈》中所出现的客栈。每到黄昏,屋顶的炊烟袅袅漫向天际,还真是应了那句诗:大漠烽烟直!
整整一年了!我坐在一个角落里,注视着往来的商旅,他们都不是我要找的人!我黯然的垂下头,整整一年。这一年中,我顺着西北方向寻觅着有关玄的消息,但是一无所获。当初离开蓝府时,我没有带走任何东西,除了脖子里用皮绳穿着的戒指。为了活下去,我不得已伪装成了男子的模样。打杂、帮佣、放牧、帮厨我都做过,还好我并不是真正的蓝家大小姐,没有公主病。在二十一世纪这可是社会实践,是被大力提倡的。
一年的漂泊生活使得我的手不再嫩白柔弱,我的脸也不再白皙柔亮,嘴唇仍然饱满但却泛起坚毅的弧线,容颜依旧却总是藏在煤灰之下,迷人的卷发被我尽数盘在脑后,总之,现在的我站在熟识的人面前,根本不会再跟那个风华绝代的蓝汀儿联系在一起。现在的我,真正蜕变成了卓然,独立、自强、桀骜不驯的卓然。
当年我出了京城之后,顺着丝绸之路一直到了敦煌。在那儿做了短暂停留之后,决定返回。再往前走,就脱离了王朝的统治范围。在我没有自保能力的情况下,断不能冒险潜入蛮荒不开化的地方。那一路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我所希望的消息,但是我却收集到了许多民间的优秀音乐,并且将他们全部作了记录整理。这恐怕也是唯一的有价值的收获吧!当我带着一身的风尘、砂砾来到龙门客栈的时候,因为体力透支太严重而昏了过去。是长着银色大胡子的怪老头收留了我,让我在马厩帮忙。今天,已经是我在此工作的第十八天,也是我与蓝若玄分离的第三百六十五天。
三百六十五天!这些日子,我几乎是怀着放逐的心情度过的。白天,我在恶劣的环境中设法生存,折磨着肉体;夜晚,我天天从噩梦中惊醒,折磨着灵魂。三百六十五天,我以受苦为乐,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可是,即便如此,我仍是常常被刻骨的思念笼罩着,痛苦的难以入眠。
于是,拼命工作成为了我忘记痛苦的利器。这一年多以来,每一次当我赚够了路费跟雇主告别的时候,他们都对我多加挽留,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像我干活这么拼命的人。蓝汀儿的身子原本弱不经风,现在的卓然却结实的紧。每当我实在没活可干的时候,我就会拿出搜集的民间古曲,尝试着用现代的编曲手法重新整理。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当初跟我出走的烈儿也同样被锻炼成了一匹历经劫难的好马!我甚至认为,它跟电影《佐罗》中的那匹马简直不相上下。多少次在荒漠中找不到水源,都是烈儿驼着我离开死亡之地。烈儿,它已经是我不可或缺的伙伴,甚至是朋友。
此刻,正是黄昏,我已经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现在正坐在大堂的角落里享受着工作餐。房间的客人们纷纷走了出来,准备享用丰盛的晚餐。一时间,大堂内觥筹交错。匈奴和我国的战事并未结束,这些人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商人。用现在的话说应该叫投机倒把,发战争财。在这儿,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今朝有酒今朝醉,谁都不要打听别人是干什么的。你就是问了,也没人搭理你!
坐在我右边桌子旁的,是一对母女俩。母亲看起来不过三十,算得上是风韵雅致,她的女儿可是特别可爱,两个羊角辫梳得高高的,顶端分别扎了两个红丝带,再加上她身穿的粉色锻面棉袍,端的一幅中国娃娃形象。真好看,我一边吃饭一边细细打量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突然,有一个大汉站起来叫嚷道:“他奶奶的,想当年我们剽骑大将军在的时候,整整三年!匈奴人躲在沙漠尽头不敢出来,跟一群缩头乌龟似的。可现在,这战争已经打了一年了,仍然是久攻不下,真是急死人了!”从口音上听去,这是个东北大汉。
“是啊!”立刻有人接话道:“四年前,匈奴来犯,剽骑大将军烧了他们的王廷,铲了他们的祖地,还生擒了匈奴王子,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是啊。”
“就是,咱们蓝若玄将军就是厉害!”
“真可惜天妒英才啊!这样一个英雄才二十四岁就……唉!”
我的心颤了一下!这是一年以来我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有关蓝若玄的描述,想到他居然还被这么的百姓们惦念、爱戴,心下也不禁与有荣焉。目光流转中,不期然与银胡子怪老板对上,只觉得那目光充满了探寻。
可爱的中国娃娃拉拉妈妈的衣袖,好奇地问道:“妈妈?剽骑大将军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恩!”孩子妈妈肯定的回答道:“有他在的时候,匈奴大军从不敢来侵犯我国!他是我们百姓心目中最勇猛的将军!”
“真的?”中国娃娃跳了起来,便拍手便说:“妈妈,妈妈,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这个剽骑大将军!”
正在喝茶的我一听此言,“扑哧”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中国娃娃见我如此,不满的说:“怎么了?我长得不够好看吗?配不上剽骑大将军吗?你这肮脏的下人,也敢嘲笑本姑娘!”
“珂珂,不得无理。”那美妇不好意思地看向我:“对不起,这孩子让我宠坏了。”
“没关系,”我忙说道:“她还是个孩子。”是啊!她还是个孩子,我居然有了一个不到十岁的情敌。苦笑着,心想玄失踪了还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突然一声阴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哼!小姑娘,你想嫁给蓝若玄将军是根本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他是个变态,喜欢乱伦。天底下他唯一要娶的只有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蓝汀儿。你想嫁他,这辈子是别想了。”说这话的,是一个手持折扇,头戴纶巾的青年。
此言一出,在大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话?这蓝将军为国为民奋勇杀敌,守护了咱们全国的老百姓。至于他要娶谁?要我说,人家蓝将军爱娶谁就娶谁,只要他坚守住咱们国家的城池,震慑住匈奴的入侵不就行了。”
“对啊!”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不少人附和着。
那阴冷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哼!蓝若玄大逆不道,所以才会在大婚之日坠入深谷,让野狼啃的死无全尸!这就是老天给他的报应!”
“什么?”东北大汉惊呼:“你胡说!什么野狼啃的死无全尸!你放狗屁!”东北大汉激动异常,挽起胳膊走向那青年。还没等他近身,青年身边的几个随从齐刷刷的站了起来,训练有素的挡在了东北大汉面前。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各位客官远道而来,再此相距也算是缘分,不要因为一点小事上了和气。明天个各位还都有大事要做呢!这样,今天我龙门客栈给每桌免费送一坛好酒,请各位客官尽情享用!”银胡子老板拉住东北大汉,几句话之间就制止了一场纷争。其实,他是为了让那个东北大汉少受皮肉之苦。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这东北大汉身子虽壮却绝非青年手下的对手。一旦打起来,这汉子定会吃大亏。
“我们上楼休息吧!”美少妇拉着女儿的手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紧接着,客人渐渐散了出去。
屋顶。
自从我第一天到这里,屋顶就成了我的秘密天地。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我都会来到屋顶,望着满天的繁星,吹着大漠的冷风凭吊自己难觅的爱情。今天,我又一次失眠,可是这次我是为能够清醒地回忆一些事情:今天的那个语出惊人的青年究竟是谁?关于蓝若玄死不见尸的事情,当今圣上是严令五申,不论谁散布出去,车裂!斩五族!可这个青年竟说出了一般百姓和商旅根本就不可能知道的事!那么,他的身份一定不是普通商旅那么简单!他究竟是谁?或许,他认识蓝若玄?
入夜。广袤的沙漠中响起了风摩擦沙粒产生的哨音。远远的、此起彼伏的回响在天地之间。
第二十五章 余管家
白天的龙门客栈是清冷的。
从关内到这里经商的多以茶商、布商、盐商为主,说来也怪,匈奴大军虽然跟我军激战了一年,可是关外的贸易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愈加红火。我国的茶叶、丝绸、盐对匈奴人来说很有诱惑力,而他们的马匹、羊毛在我国国内也非常走俏。一年的战争使得这些商品成为了两国走俏的奢侈品,许多商人或因此暴富,或因此丧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想要的东西。
通过一番打听,我了解到昨晚语出惊人的那个青年名叫寂週泓。他经营着从淮南到边境的茶叶贸易,是全国实力最强的茶叶商。除此之外,有关于他的背影就知道的不多了。世人只知道五年前淮南的寂氏突然崛起,迅速掌控了长江流域附近的茶叶贸易。从此,不论是皇家的贡品还是普通的茶品,寂氏都成为了销售的保证。
他的身份仅仅是个茶商这么简单吗?我坐在马厩的柴草上冥思苦想着。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细细的脚步声惊扰了我的思绪。定睛一看,是那个漂亮的中国娃娃。
“嗨!小朋友。”我又好的打着招呼。
她吓了一跳,看清是我才松了口气,不客气地说:“是你?肮脏的下人!”
肮脏?我低头望着自己的衣服:粗麻质地的衣服许多地方已经破了,马靴上面沾满了沙子,由于在马厩工作的关系,身上、头发上还粘了许多稻草,仔细闻闻还有一股长期接触马匹的动物骚味。总而言之,是有些脏。我轻轻笑着,心想原来的我还有洁癖呢!什么时候也沦落到让别人数落“肮脏”的地步了?
“还笑?真是的,虽然你是个男人,也不能这么不爱干净啊?在这儿,我妈妈每三天都要带我洗一次澡呢!要是在家的话,每天都会洗。”她得意的说。
中国娃娃绝对有资本得意,要知道在大漠最贵的东西就是水了!她妈妈能让她三天洗一次澡,说明她家并不是普通的有钱,而是非常有钱。我望着这个生活优渥的中国娃娃,好笑的问道:“你那么爱干净,为什么还要跑到马厩来呢?还瞒着妈妈!”
“你,你怎么知道我瞒着妈妈?”中国娃娃吓了一跳。
“我就是知道。”这还看不出来吗,小丫头鬼鬼祟祟的,好像很怕有人看见。
小脸一垮,低着头说:“我很喜欢马,可是妈妈从来都不让我碰,也不准我骑马!我爸爸……”说到这儿,突然捂住小嘴不敢在讲下去,扭头跑远了。
她为什么不肯提爸爸?这母女两个来这也有段日子了,既不做生意,也不游完,每天只是吃饭、睡觉,难道是在等什么人?等孩子的爸爸?算了,自己的事情还想不通,还是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费脑子吧!
“走,烈儿,让我们到酒泉附近遛遛。”那烈儿听懂了我的话,高兴得摇头摆尾。
刚跃上马背,银胡子老板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面前,吓了我一跳。
“哎!老板有什么事吗?马厩的马都跟着主人出门了,乘下的马我也喂饱了,毛儿也刷过了。那个,没什么事的话……”
“你的马叫烈儿?”他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啊?对,是叫烈儿。”
银胡子老板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真是个怪老头!不再多想,我骑着烈儿奔驰在了广阔的天地间。离开客栈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中国娃娃从窗户中露出的羡慕表情。这小丫头,有机会让她跟烈儿亲近亲近吧!我好心的想着。
酒泉。
烈儿此刻正悠闲的喝着泉水,而我,就坐在旁边的草地上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这一年,我算是把中国西北部最美的地方都走了一遍。这要是在现代,恐怕都要被那些整天在办公室吹空调的白领、小资们羡慕死了。可在这里,却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资本。我曾到过祁连山,向敦煌走的一路上,祁连山的壮美深深震撼了我。你向山的深处望去,几个山头清晰可见,再过几个山头就会有翻滚的乌云缠绕着。那乌云包裹着各种各样彩色的闪电,眩目的、霹雳的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而祁连山,就这样像胸怀宽广的母亲一样镇定的包容着一切。
回想着祁连山的美景,突然,一块大石从眼前飞过,“扑通”一声结实的掉进泉中。由于我恰好坐在石头落入的位置,浑身上下被淋了个透。愤怒的转过头去,看向肇事者。
是他!寂週泓!
肇事者丝毫没有感到自己犯了什么错,反而对我斯文的说道:“你知道这里原本叫什么吗?”
我呆呆的望着他,是在跟我说话吗?看来,不做美女可真是没有什么优势,一年前的我从没想过任何男人会对我如此的无理、轻蔑。害得我浑身湿透却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反而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我聊天!
拒绝跟这个狂妄自大、不懂得尊重别人的混蛋说话。我站起身,吹了一声口哨,烈儿迅速跑到了我的面前,正欲上马,那寂週泓又开口说话了:“蓝若玄,”我一惊,站在那里呆呆的望着他。他阴冷的说道:“你有什么本事?皇上给了你两万精锐骑兵,你立下赫赫战功又有何难?哼!皇上赐你的美酒,你大手一挥倒入这泉中,不但收伏了全军将士的心,连这惠州也被皇上赐名叫酒泉。仗着皇上的信任,你为所欲为,甚至连亲妹妹也要染指。我若是跟你换换,定能立下更大的功勋!”缓缓看向我:“你的马不错!”说完其上马疾驰而去。
我来不及深究他话中的含义,只是久久的站在酒泉旁边。一年了,不论我多么思念蓝若玄,都没有掉过一颗眼泪。可此时,我的泪珠正一滴一滴的坠入酒泉那平静的水面上,一时间泛起了阵阵涟漪。
“玄,当年,你曾将带领着几万勇士站在这里吗?”我失声痛哭。同样的空间,只因为时间的变迁,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酒泉依旧潺潺不断地流淌着,滋养着这里的万物。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蓝若玄,激情澎湃的蓝若玄,我痛得蜷下身子,任泪水放肆的滑落。当我哭尽最后一丝力气后,烈儿,又是烈儿,它将我驼在身上背回了龙门客栈。
一到客栈,烈儿不停的嘶鸣,不一会儿,怪脾气老板跑了出来。一看我浑身冰冷,浑身打颤,忙命令其它伙计将我抬回房中,并且准备了一大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怪来头摒弃了所有的伙计,又从厨房端了一碗热姜汤放在澡盆旁,关上房门出去了。
银胡子怪老头怎么对我照顾的这么细致?这是我洗澡时一直在想的问题。
喝下姜汤,痛快地洗完热水澡后,我基本上已经恢复了。穿上破衣服,找来墙灰将自己武装完毕后,那个衣着褴褛的小伙计又出现在了镜中。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找怪老头道个谢。可是奇怪,问遍所有伙计,没有一个人说看到了他。没有办法,只好先到大堂去填饱肚子。
刚刚入座,哪个害我着凉的寂週泓也缓缓下楼,大剌剌的坐在了我的面前。懒得理会面前的俊美少年,我若无其事的吃着晚餐,仿佛面前只有空气一般。
着寂週泓倒也沉得住气,叫来了一大桌的美食,天!那可都是龙门客栈的招牌菜呢!我瞪了他一眼,一个人吃也不怕撑死!
寂週泓好像听见了我的话一样,抬起头,挑起左边的眉毛高傲的注视着我。好像在说:“要不要一起吃?”
神经病!我低下头,好强的扒着碗里的米粒。恩,说实话,这糙米吃起来还真是令人难以下咽。
就这样,两个人各吃各的直到各自都撑的打起了饱嗝,这才由寂週泓先打破僵局:“我看你照顾马匹很有一套,不如跟着我的商队好了。只要你将马匹照顾得好,我不会亏待你的!”
“对不起,”想都没想,我很直接的说:“我没兴趣跟着你这样的主子干活。”说完,很潇洒的扭头离去,心中得意极了,终于报了害我下午淋成落汤鸡之仇。
突然,看到门口银胡子老板的身影闪了一下。我连忙跟了去,受恩不答谢可不是我卓然的风格。
“老板,老板。”我叫着追了出去。
他并没有停下身影,而是快步走向偏远的米仓。我心生疑惑,银胡子怪老头一定听到了我的叫喊,可他好像故意要将我带到这里似的,难道,是有什么活儿要让我干吗?不会吧,只不过一碗姜汤、一盆洗澡水,难道还要让我做苦工来偿还?
正想着,怪老头的身影消失在粮仓的拐角处。我赶忙追过去,不管什么事,既然老板照顾过我,我就还他便是。
粮仓。
“老板,老板。”我四处寻找着怪老头的身影。
“呼”的一声,一个人影直挺挺的在我面前跪下。我吓了一跳,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来人的长相。跪在我面前的竟是银胡子老板,我惊呆了!
“小姐,小姐……”银胡子老板老泪纵横,匍匐在我脚下哭喊着:“你受苦了呀!老余,老余我没能留在蓝府照顾好少爷小姐,老余该死!该死呀!”
着银胡子怪老头竟是被蓝若玄逐出蓝府的前任管家:余伯。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完全没有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我是卓然,以前只是听过他和蓝若玄说话,还没等见上一面他就离开蓝府了,这,应该称不上故知吧。
可是,他是怎么认出我的?我不解的思索着。
第二十六章 未婚夫
就这样,我任凭余管家拽着衣角痛哭了半个多时辰。试图劝解他,却一点效果也没有。算了!站在心理学的角度,心中积郁的情绪是一定要有机会疏导出来的,想来他也憋了很久了,今日才痛痛快快地宣泄而出。
余管家一边痛哭一边自责,声称自己没有打消蓝若玄执意娶我的念头,所以才导致了大婚那天悲剧的发生。当初应该不论少爷怎么遣返自己,也要坚持留在蓝府的……等等等等。当他终于想要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背靠着米垛昏昏欲睡了。
“小姐,”余管家悲切的喊着我:“老奴无能,让你受苦了!”最后一声呼喊将我从昏睡中惊醒。我这才正眼瞧着他问出心中的疑问:“余管家,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我从小看着小姐长大,小姐的长相特点一清二楚。那天你昏倒在客栈门口时,我就看着你眼熟。趁你昏迷时,我还特意瞧了瞧你的左手手心。后来,小姐说你的马名叫烈儿,我就确信了,你就是小姐!”我的手心?我怔怔的低头望着缠着绷带的双手:为了在干粗活时不至于将手掌磨烂,我跟所有干活的粗人一样在手掌部位缠上了绷带,同时也是想遮住左手手心三条掌纹交汇处的那颗殷红的朱砂痣。为的就是不想被认识蓝汀儿的人识破,从我离开蓝府的一刹,就已经跟蓝汀儿这个名字没有任何关系了。更何况像我这种占用别人身体的情况,最麻烦的就是你永远不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朋友还是敌人。还好蓝汀儿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认识他的人不多,可还是不保险的。这余管家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第一个疑问解决了,我问出第二个问题:“那个寂週泓是不是玄的旧识?我感觉他好像很恨玄。”
余管家面色一变,叹了口气:“几年不见,小姐不记得了吗?寂週泓并非他的本名。他原叫弘週寂,是小姐的未婚夫!”
第二天,马厩。
未婚夫?!
蓝汀儿竟然还有过未婚夫!我一边给马槽里添着饲料,一边回想着昨晚余管家说的话。原来寂週泓(念顺了,姑且不管他的本名)的父亲与蓝汀儿的父亲是官场挚交,寂週泓又正好与蓝汀儿同岁,于是在他们两个还在娘胎的时候就定下了这门亲事。两家人亲上加亲,走动自然就多了,两小无猜的感情再加上蓝汀儿容貌气质均属上乘,那寂週泓自是倾心不已。只可惜在蓝汀儿十三岁那年,皇上亲口答应了蓝若玄要迎娶妹妹的婚事。普天之下,自然是皇命最大,这桩婚事从此自动作废,没人敢提了!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时还只有十三岁的寂週泓在心底恨透了蓝若玄。此后,弘大人(他的本姓)在官场上处处跟蓝若玄对着干,终于被权倾朝野的蓝若玄在三年前找了个机会在皇上面前参了一本,将他们一家贬至淮阴。这恐怕是寂週泓在茶叶生意上异军突起的开始吧!
余管家还特别交待我,如果不想让寂週泓认出来的话,最好不要再跟他接触,他从小跟蓝汀儿一块长大,自然知道左手手心的那颗朱砂痣。这几天,他总是找我说话,恐怕是因为眼熟的缘故,不自觉地想要探寻。到目前为止,他应该还没有联想到我就是蓝汀儿,所以我应该还算安全。
“烈儿,这个世界可真小!是不是?”我摸着烈儿的头问道。烈儿冲着我一阵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话。
突然,马厩里的一匹马一阵嘶鸣,只听见“啊!”的一声,一个人影跌坐在地上。原来是那个中国娃娃。
我赶忙走过去扶她起来。
扶起她的身子,轻轻地帮她拍去了尘土,只听她委屈的说:“我只是想喂它吃草,它怎么这么凶啊?”
我摘去她刘海儿上的一根稻草,柔声说道:“马儿是不会轻易让陌生人靠近自己的,但这些马都是经过训练的,应该不会伤人,除非你刚刚想要摸它的头。”我望着她,了然地问道:“你摸它的头了是吗?”
“嗯”小脑袋晃了晃。不错嘛,还算一个诚实的小丫头,看在你这么诚实份上,我就帮你园一回梦吧!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糖,最近因为总要照顾往来商旅的马匹,为了贿赂第一次见面的马儿,我口袋里总是备着一些砂糖。
“给你。”我递给她。
她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
“砂糖啊!”
“废话。”中国娃娃白了白眼:“我当然知道这是砂糖,我要知道你给我砂糖干什么?”
臭脾气小鬼!我没好气地看着她:“你不是想要跟马亲近吗?有了它,你就可以做到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现在就可以试试。”
“这个……”口气有些犹豫。
我很有眼色的说:“哦,对了,老板还交待我要把朱老板的马刷刷毛呢!我先走了,你也赶快回去吧。”
当然,这只是我的借口。我看出她不好意思当着我的面试验,所以恰当的给她留下独自的空间。儿童时期的小孩儿,自尊心也是很强的呢!害怕她会惊扰到马匹遭遇危险,我躲在了暗处观察着。
那中国娃娃鼓起勇气,将手中的砂糖伸向了刚才不停嘶鸣的马儿。那马儿冲着他的手心闻了闻,立刻开心的吃了起来。大概是舌头舔在手心很痒的缘故,中国娃娃“咯咯咯咯”的笑着,过了一会儿小手摸上了马儿的头,那马儿也不反感,而是摇头摆尾的冲着中国娃娃撒娇。
看着中国娃娃和阳光一样明媚的笑脸,我也禁不住快乐笑起来。有句话说:与人玫瑰,手有余香。真是一点不错呢!
“你很好心嘛!”冰冷的带有一丝揶揄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是寂週泓!
真是不想见谁偏见到谁!我暗暗叫声倒霉,不理会他,转身欲走。
“没想到你对马匹还真有一套呢!怎么样,考虑一下跟着我的商队吧。”再次提出昨天的邀请。
“对不起,这个问题我们昨天就已经说清楚了,我没兴趣!”转身离开了马厩。
“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不要以为你帮这个小姑娘跟马接触是做了件好事。她妈妈要是知道了,小姑娘肯定得挨一顿打!”他在我身后扬声说道。
不想理会他,我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下午。
我正在房间里睡着午觉。突然听到一阵呼喊:“阿珂!阿珂!你在哪儿呢?快出来,别让妈妈着急了。”
猛地睁开眼睛。阿珂!不是那个小姑娘吗?她怎么了?
赶忙走出房门,来到大厅,发现美少妇正焦急地询问着每一个人有没有见过阿珂。
难道她一直都没有回房?我赶忙奔向马厩,同时向美少妇喊着:“上午,我见她去过马厩。”
可是,马厩空无一人,令我吓了一跳的是:阿珂喂过砂糖的那匹小红马也不见了踪影。没想太多,我骑上烈儿奔了出去。那美少妇一看,心下也明白了几分,骑着马追了上来。
酒泉。
远远的,我看到了一抹粉色的身影正在泉边玩耍着。原来在这儿,我松了口气,放慢了速度。可身后的美妇人却加速追了过来,大声喊着:“阿珂!阿珂!”
阿珂看到来人,十分紧张,脚下一滑竟掉进了酒泉。
美妇人惊呼一声,更加快速的向岸边奔去。我也提上速度追了过去。
到了泉边,不做多想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一道黑影“扑通”一声扎进了酒泉。不一会儿就将阿珂抱了上来。原来是寂週泓。
小丫头看来喝了不少水,已经失去了知觉。寂週泓沉着的扒开阿珂的嘴,掏出里面的水草和污泥,做起了人工呼吸。
噫?!我一直以为古代人是不会做人工呼吸的,好多穿越的书都这么写来着。看来与现实还是有出入的。做完施救措施后,阿珂却还是没有醒来。美妇人害怕的夺过孩子,悲切的哭了起来。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暗自摇头,走过去将美妇人推开。可那妇人此刻劲儿大的很,我根本就推不动。一旁的寂週泓见状急忙上前拉走了妇人。那妇人挣扎着哭道:“阿珂!阿珂!你可是妈妈最后的依靠了,没有了你,你爸爸他……,老天,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真刮噪,我一边做着心室按压,一边头疼的想:这妇人不哭天抢地的时候看起来还蛮有气质的,这会儿怎么风度全无?做古代的女人可真可怜,社会不允许她们懂得生存的技能,所以当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只能束手无策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咳咳咳!”小丫头终于有动静了,我放松了下来,微笑着望着抱作一团的母女俩。
“你懂得不少嘛!”寂週泓在旁边说道。我知道他指的是心室按压。
“你也不差,彼此彼此!”
我们互相吹捧着。寂週泓望着我唇边竟然露出一丝微笑。
真难看!我心中想着:好像他从来不会笑,今天第一次微笑一样!
第二十七章 钦犯
龙门客栈。天字三号房。
躺在床榻上的阿珂呼吸平顺、面颊红润,显然已没什么大碍了,我这才放心的回房。在经过天字一号房的时候,隐约间听到房间中传来男女欢爱的声音,女子呻吟之大胆可是京城那些名妓们比不上的。忘了提一句,在这两国交接之地、兵荒马乱之时,色情服务业是非常发达的。在这里你可以找到娇弱如柳的江南女子,也可以看到高大丰满的匈奴女子,甚至还有充满西域风情的异邦女子。这天字一号房的主人正是我那曾经的未婚夫寂周泓先生。看来此人已经完全从往日的痛苦中摆脱出来了嘛!
晚饭时,阿珂母女俩和寂周泓都没有出现,一顿饭吃的平静无波。只有一点不太一样:我的工作餐变得丰富多了,四菜一汤,还可以随便点菜色。这样的待遇引得客栈中的其他伙计侧目不已,我就在大伙羡慕的注视下享用了这放逐生活中难得的盛宴。
屋顶。
今晚,大漠的月亮特别明亮,银色倾泻而下铺满了整片荒漠。远处的山坡在月影的映衬下,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远古的幽情。
每当这样的夜晚降临,我就会陷入对玄深深的思念中。玄,你在哪儿?还在生我的气吗?不愿见我吗?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不速之客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来人侵犯了我的私人领地。我不满的望着这个不受欢迎的人:寂周泓。
奇怪,不在屋内享尽暖玉温香,却跑到这客栈的屋顶吹大漠的冷风!真是个奇怪的男人。我专注的想着,忘了回答他的话。
他把双手放在我的肩上,借着明亮的月色观察着我的脸。除了玄,还没有人这么近距离的凝视过我,心中一慌,赶忙推开他的手斥责道:“寂公子这是做什么?两个大男人像什么话?”
“大男人?你是吗?”寂周泓了然的望着我闪烁不安的眼睛,再次问起了刚才那句话:“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穿了我是女人的事实,这是不是我该离开这里的信号呢!“我从没见过公子,失陪了。”我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原本属于我私人领地的屋顶。
“想要逃跑吗?怕什么,本少爷又不会吃了你!”身后传来了他揶揄的声音。
第二天.马厩。
不解的坐在柴草堆上,我对着烈儿大发牢骚:“烈儿,我都乔装成这样了,怎么还会被人一眼看出不是男人呢。装男人有这么难吗?”
“呼呼!”烈儿对着我摇头摆尾,好像在笑话我一样。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公马,自然体会不出我此刻沮丧的心情。我自己的事情都烦的应付不来了,如果再被寂周泓认出蓝汀儿的身份岂不是鸡犬不宁!我干吗为了蓝汀儿以前的旧账浪费时间啊!
“看来,我们要抓紧时间离开了,烈儿。”我无奈的说着。
正在这时,马厩尽头传来了马儿嘶鸣的声音。奇怪,我可是刚刚喂饱它们呀!毛也都刷了一遍呢!走过去一看,什么情况也没有啊?可是,这栏中的马儿看起来却十分惊慌,在原地不停的走动,试图要挣脱绳索。怎么了?这好像是马儿受惊的表现,可这马厩一切正常啊!我刚刚一直在这里,没有看到什么异常情况啊!
再一次仔细的巡视四周,咦!是有点不对劲。墙角的柴草堆似乎被人翻动过,走进一看,好像还有几滴新鲜的血迹印在地上。我脑中顿时警铃大作,慢慢的向后移动身子,太晚了,柴草堆突然掀开,一个黑影闪电一般的捉住我,一把明晃晃的剑横在了我的脖子上。马厩里仅剩的几匹马不安的跳动着,烈儿对着我嘶鸣着。那刺客见此情况,带着我翻过墙头奔了出去。
米仓。
我跟这个地方还真是有缘呢!坐在角落里,自嘲的想着。此刻的我是一个标准的被绑架者形象:浑身被绳子绑的结结实实,嘴里塞着一个破布团,蜷缩在一个可以被监视到的角落里。我冷眼注视着将我带到这里的人:原来他还有同伙,不过看起来他的同伙伤势比较严重。
“王……”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了我一眼改口道:“王公子,你好点了吗?”他伏在同伙的身边,紧张的问着。
我都这样了,还要防范着呀!那个深受重伤的人根本不可能是姓王的汉人,他分明就是一个匈奴人!哼!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以我这一年来在西北游历的经验来看绑架我的人是个汉人不假,他的同伙可是一个不折不扣地匈奴人!
那个人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算是对同伴的回应。
“你再忍一忍,我一定给你找来药材和食物,你等着。”说完,那刺客站起身准备向外走,经过身旁的时候由于了一下停住脚步。
糟了!看他的架势好像是想先把我“解决”了!他一步步的逼近,我一寸一寸的向后挪动着。不,我不能死!我还没有找到玄,我决不能死!长剑已经高举,向我刺了过来!
不!
“住手!”
我内心的喊声和一声大喝同时响起,剑尖静止在我喉咙不到半寸的位置。好险!额头冒出阵阵冷汗。
“王子,”刺客不解道:“这个人留着后患无穷,我们好不容易逃到这里,万一因为一时仁慈功亏一篑可怎么好啊!”
“董匡,”那被唤作王子的人说道:“因为我已经死了多少人,还嫌不够吗?算了,走到这里如果仍是被抓,那就是天意了。”说完,他便垂下头去。看得出,说这些话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
“王子,王子!”董匡赶忙上前扶起“王子”,探明他只是因为虚弱而暂时昏过去以后才放下心来。
王子?什么王子?他一副匈奴人长相,难道是匈奴王子?被蓝若玄四年前俘虏,抓回京城当御用马夫的那个匈奴王子!可是,天天呆在龙门客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也对,让匈奴王子在天子脚下逃了出去可是丢人的很,更何况还是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此时若是让这消息走漏出去,对我军的士气绝对是一个大的打击,相反,对匈奴大军可真是注入了强心剂啊!照这么说来,他可是朝廷的钦犯!
可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说道:这个匈奴王子可并不像我听说的匈奴人那样嗜杀成性,相反,是他在危急时刻救了我。不管,反正两千年以后就是五十六个民族相融合的大家庭了,既然是一家人,又救了我一命,我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报答他呢!心中主意已定,便拼命的晃动身体以引起那个董匡的注意力。
董匡注意到了拼命挣扎的我,走了过来。“你想干什么?再不老实,我就宰了你。”他恶狠狠的威胁道。
我对着他不停的眨眼,示意他把塞在我口中的破布团拿走。“你想说话?”充满疑问的问我。
看懂了!我拼命的点着头,表现出想说话的样子。他的剑又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威胁说:“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小心我手中的剑!”随后,小心的取出了我口中的破布团。
呼!终于可以把嘴合上了,我赶忙晃动着已经麻掉的嘴。董匡不耐烦地说:“你要说什么?快点!”
我看向他,说道:“你们需要帮助,而我,愿意这么做。”拭目以待他的反应。
他考虑了一下,不太敢相信:“你为什么愿意帮我们?”
“因为他刚刚救了我的命!我卓然可不是知恩不报的人,虽然你们是一伙的。”
“你!”一激动,手中的剑尖在我的脖子上刺出一个血点。
“你可以现在就一剑杀了我,但是以你伙伴的情况,他若不得到及时的医治肯定无法跟你离开这里。而你在他的拖累下也无法逃脱。不过一种情况例外:你杀了我,然后抛下他自己逃走。”我冷静地分析道。
“不可能!”他激动地喊道:“我绝不会抛下王子独自逃命!”
“那就跟我合作,或者我们三个人都死!”下了一剂猛药。
他低头不语,我再接再厉道:“你想想,他已经说过不允许你杀我,我只要忍上个几天,大不了挨几吨饿,等你们离开了也就安全了不是吗?更何况,如果我无缘无故失踪,客栈里的人一定会到处找我,这样一来,你们岂不是更不安全了吗?”
合情合理的分析终于说服了他。“好!我就相信你一次,不过你记住,如果出卖我们,董匡一定会让你死在我们的前面。”
“明白。”
龙门客栈大堂。
刚一进门,跑堂的小四儿就喘着气跑过来:“跑哪儿了?老板到处找你呢!快回房间吧,他等着你呢!”
哦!这么巧!我也有“大事”要找他呢!
第二十八章 密道
一走进我的卧房,余管家便迎了过来。小心的关上门然后拉着我坐在桌前。
“小姐,”他压低声音说道:“据我的可靠消息,两军即将在酒泉展开最后的激战。过不了几天这消息恐怕就要传开了,我的一个线人说酒泉的城门已经封锁好几天了。看来我们要想别的办法逃回关内了,继续留在这个客栈太危险了!”
“余管家,”我诧异的问道:“这么机密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迟疑了一下,余管家据实以告:“在大漠中想要生存下去,只靠老老实实经营小买卖不根本不可能的。老奴在这儿经营以来表面上是客栈老板,其实偶尔也做做‘运人’的生意。”
“运人?”不明白。
“就是通过这里的密道将一些有麻烦的商旅运到安全的地方。”
“密道!”有点意思了:“你是说,我们可以通过密道离开这里?那么能走到匈奴的境内吗?”我急切地问道。
“小姐,你不要问那么清楚了,知道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你快些准备准备,今天晚上就出发吧!”余管家不愿再说了。
我心下想了想:如果要救那个匈奴王子,就必须得到余管家的帮助。
“余管家,”我神色一凛,正色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夜。米仓。
今晚的月亮非常配合的躲在云层的后面,黑暗中,米仓内推出了一车糙米,运糙米的车消失在客栈的后厨门内。
夜,没有一丝风,整个大漠显得有些诡异的平静。
第二天.密道。
这里位于我房间内床榻的下方。原来,掀开我的床铺就有一个秘密通道直达这个密室。
密室一角,那个匈奴王子躺在麻席上,呼吸平顺、正常。看来经过及时的上药和料理,加上匈奴人原本就很好的身体素质,他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此刻,董匡正在和余管家察看密道地图,商议最佳的出逃方案。
“若不是我家小……”我立刻射去一道寒光,以阻止余管家说漏嘴。“厄!我家少爷。若不是我家少爷命令我这么做,我是断不会帮助背叛国家的叛徒的!”余管家显然仍不肯接受董匡背叛国家助匈奴王子出逃的事实。若不是我以自己的安危威胁余管家,他是断不会同意帮助这两个人的!当我说如果不救此人就不离开龙门客栈时,这个执拗的老头才不情愿的答应。
“唉!”董匡长叹一声,缓缓说道:“余老板,我何尝不爱自己的国家?自己的人民?”
“那你还里通外贼?”余管家质疑道。
“董某一生从事贩马生意,最大的愿望就是将北方匈奴的彪悍战马引入我国,以提高我军骑兵作战的能力。一年前,我在京城皇家马场考察马匹情况的时候认识了金日阐王子,和所有的人一样,刚开始我也厌恶这个匈奴王子,歧视他、羞辱他。可是,他居然毫不在意,也从不记恨我国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且常常帮助我改良马种。在跟他的接触中,我发现这是一个厌恶战争期望和平的人,是一个胸中有大爱的人!他一直对两国胶着的战况忧心忡忡希望能够早一日回到匈奴,劝阻他的父王与我朝修好,边境休战。使得遭受战争痛苦的百姓们早日恢复平静富裕的生活。”董匡神情激动地说着,语速渐渐加快:“或许你们认为我这样做是里通卖国,但我愿意以我的身家性命和毕生荣誉赌一赌,如果输了,大不了遗臭万年。若是赢了呢?岂不是做了一件有利于百姓的好事吗?”
余管家沉默不语,半晌才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走出密室。
我望着那个沉睡中的金日阐王子,回想起他为了救我说过的话。
是的,我相信董匡的赌注一定压对了。
客栈大堂。
此刻正是晚饭时分,大堂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我坐在常坐的那张桌子上,安静的低着头往嘴里扒米饭。
一个精致的小碗小心翼翼的、慢慢的移到了我的眼前。不用抬头,我就知道来人一定是阿珂!
果不其然,一个怯生生地声音在耳边响起:“大哥哥,谢谢你那天救了我。妈妈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爸爸了。谢谢你!大哥哥!”
“还有我呢!”阴魂不散的寂周泓也强行加入了这张桌子,我抬气头没好气地望着他。
“怎么?不欢迎?”他转而对阿珂说道:“小妹妹,你妈妈没有跟你说还有一个大哥哥也救了你吗?”不满的邀着功。
“有啊!”阿珂高兴的说:“两位大哥哥都在,阿珂在这儿一块谢过了!”
“不用客气,”寂周泓抢白道:“两位大哥哥很高兴看到你平安无事的,是不是这位小哥儿?”他特别加重了大哥哥两个字,存心要我难以下咽。
“对了,还没请较两位大哥哥的名字呢!我叫董珂,你们呢?”阿珂天真的问着,我不满的望着寂周泓:这人真差劲,居然假借孩子之口探听我的姓名!
“我叫寂周泓,你就叫我泓哥哥就行了。”他好心情的回答道。
“泓哥哥。”阿珂念叨着,转而用渴盼的眼神望着我。
我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卓然。你叫我然哥哥就好。”还好卓然这个名字比较中性,否则我又要编造一个假名字欺骗眼前可爱的小女孩了。
“原来是卓兄啊?”寂周泓用严判的眼光盯着我,缓缓的说道。
这顿饭,看来注定是要消化不良的。为了我的为着想,放下碗筷,表示结束晚餐。“我吃完了,你们慢用。”不理会阿珂跨下的小脸,我准备离开这里。
突然,门口一阵骚乱。从熙攘的人群中走进了一队兵马。
我顿住身形,心头泛起不妙的预感。
领头的将领手执一份文件,朝所有在场的人注视一圈。原本热闹的大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余管家从柜台走了出来,讨好的说:“佟校尉,是出什么事了吗?大老远跑到我这龙门客栈,一路上奔波劳顿,将士们都累坏了吧!快坐下,我立刻吩咐手下把最好的酒菜断上来孝敬各位军爷!”看得出来,余管家认识这个人。
那佟校尉大手一挥,拒绝了余管家的示好。
“各位听着,”他打开手中文件开始宣读:“从现在起,客栈内所有人等一律不能离开。所有人明天早上必须手持身份证明和边境通行证在大堂集合,试图离开者:斩!”宣读完文件,他转向余管家说:“不好意思余掌柜,我们都是奉命办事。这一次是上面亲派的将军前来检查,我们也没有办法。龙门客栈这几天的生意恐怕会受点影响了。我们兄弟们今天就在客栈外安营扎寨了。”接着看向所有的人:“有谁想试图逃跑的,就是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接着吩咐手下:‘将朝廷钦犯的画像张贴在大堂内。‘说完,转身走出了客栈。
张贴完画像后,一众士兵跟着离开了,余管家急忙招呼手下的伙计们将龙门客栈的招牌菜和上好的美酒送了出去。
一时间客栈所有的人都用到了画像前议论纷纷。阿珂也拉着我和寂周泓的手挤了进去。
那是朝廷通缉令的最高级别,落款触目惊心的印着当今圣上的玉玺。
只觉得抓着我的小手一紧,阿珂‘啊‘的叫了一声。低头看过去,只见寂周泓捂住阿珂的嘴示意她不要喊叫,在大手的覆盖下,小脸仅能露出的双眼射出惊恐目光,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通缉令—
那正是董匡和匈奴王子金日阐。
我望着董匡的画像,再看看阿珂。董珂,难道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竟是董匡的女儿?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和寂周泓一起将阿珂送回房间后,谨慎的美妇人抱着浑身发抖的阿珂说:“这孩子,一定是前两天受的惊吓还没好。谢谢两位恩公把阿珂送回来。”
滴水不漏啊!到这会了还防范的那么厉害!
我跟寂周泓默契的不去揭穿这对母女,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这对母女俩明天会很麻烦!”寂周泓轻声说道。
我沉默不语,心想着要赶快回房,下密道跟董匡好好商议此事。
密道。
那个金日阐王子已经苏醒,正在跟董匡商议着出逃的方案。
看到我来,董匡笑着说:“卓兄弟来了,你看,我们根据密道设计的出逃方案怎么样?”
很轻松嘛!我难过的看着他,不忍的说道:“你认识一个叫董珂的小姑娘吗?”
董匡浑身一震,我知道我的猜测一点不错。
“刚刚两位的通缉令已经张贴在客栈大堂了,董珂一见画像上的董先生便吃惊的大喊。她跟妈妈一起就住在客栈的天字三号房,明天朝廷钦派的将军会亲来客栈察看身份证明和边境通行证,并且会对所有的人进行讯问、排查。”我冷静地说出事实。
董匡闻言,手中一松,密道地图飘落在地。
我继续残忍的说道:“我可以把她们母女带入密道,可这样一来她两人突然的失踪一定会引起官兵的注意。此刻,他们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所有的人都不得外出。如此一来,密道的秘密肯定会不保。”
董匡跌坐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一时间,金日阐、我、董匡默不作声,空气中弥漫着痛苦、不舍、决然的情绪。
怎么办?可爱的阿珂!她会因此而遭遇不测吗?
董匡,这个坚强的硬汉此刻也变得脆弱不堪。
第二天.客栈大堂。
一大早,果然像那个佟校尉说的一样,朝廷钦派的人马呼啸着来到龙门客栈,训练有素的骑兵们站成列队,为首的将军气宇轩昂的大步走了进来。
我和所有的人一样低头排队站好,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讯。
“所有人抬起头来。”那将军威严的说道。
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我抬头一看,差点惊叫出声。
那个神采奕奕的大将军不正是靖宇吗!
最近怎么总是遇见相识的人啊!
不过,这是否意味着阿珂母女俩的事会有转机?
我脑中飞快的转动着。
第二十九章 寂寞沙洲
大堂内所有的人全部抬起头来望着靖宇。只见他深邃、机敏的目光扫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李副将。”他沉声说道。
“属下在。”旁边的副将应声向前。
“将所有人的证件仔细检查,不要漏过一个人。所有身份不明的人都要抓起来带回营帐审问!”
“是!将军。”得令之后,李副将和一众手下开始了仔细的询问、排查。
所有的人群排着队,安静的等待着。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人,挥舞着大刀叫嚷着:“妈的,早晚也是个死!老子和你们拼了!”
赫!竟然是那个东北大汉。我奇怪的想着,他跟通缉令上的人又扯不上关系,这么激动地冲出来做什么?
这时,旁边的人挤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是寂周泓。只见他哑声问道:“你的身份证明没问题吧?”显然,他并不相信卓然就是我的本名。
“不用你操心!”我同样用口型比划着。
就这一会儿工夫,那个冲动的东北大汉已经被拿下,此刻正匍匐在靖宇的脚下,脖子上横七竖八的架了好几把剑。
“搜身!”靖宇命令道。
“是!”属下们训练有素的搜着大汉的身,从发髻到鞋子一样都没放过。
“将军!这是他的身份证明,没有找到边境通行证。”属下恭敬的递上身份证明。
“边大成,”他念着:“邺城人……”念至此,停下思索了一会儿。
“边大成。”他沉声道:“五年前,邺城太守常广发是否死在你手!”
那边大成被人说出痛脚,高昂着的头颅当即有些蔫儿了。
好个靖宇!我高兴的望着他,这一年来他竟能成长的这么快!我刚离开的时候他还只是蓝府武院的一名普通武士,现在却已是心思缜密、威武魁伟的将军了。
似乎觉察到人群中不一样的目光,他抬起头看向我的方向。我急忙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这一切,都被我身边寂周泓看得一清二楚。他低声说:“没想到连蓝若玄府中的区区马夫都能这么威风,这蓝府还真是盛产将军的风水宝地呢!卓兄难道和他是旧识?”
我双目一闭,没好气地想着:这寂周泓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的想要探听我的底细,再这样下去非让他觉察出来不可!眼下又不能躲的远远的,真倒霉!
那边,靖宇又接着朗声道:“那邺城太守原本就该死,只是你妄杀朝廷命官,实在是莽夫一个,你这事儿军部管不着。来人,将此人送往酒泉太守府,由他们按律惩处。”
“是!”几名官兵将这东北大汉押了出去。大堂内,严密的询问仍在继续。
“将军!”李副将兴奋的拿着几张证件走了来,伏下头在靖宇耳边低语着。
“带过来。”
“是。”
最令我担心的是还是发生了:阿珂母女俩被带到了靖宇的面前。
只见阿珂惊恐的躲在母亲的身后望着靖宇。靖宇会为难这个可爱的小丫头吗?
只见他指着画像中的董匡轻轻的问道:“小妹妹,你认识他吗?”
阿珂迟疑的摇一摇头,她的母亲显然已经作了一些防范了。
“不认识?”靖宇又轻声问道:“你真的不认识这个通敌卖国的民族败类吗?”
好一个狡猾的靖宇,阿珂果然中招——
“我爸爸才不是民族败类呢!我爸爸是……”
“阿珂!”美妇人急忙捂住阿珂的嘴。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靖宇神色一凛,对美妇人说道:“幸会了,董夫人。麻烦夫人和小姐到营中做客。”说完,大手一挥,李副官等人将他们母女带了下去。
我双手握成团,牙关紧咬,强按下想要挺身而出的念头。一旁的寂周泓单手按住我的肩膀,显然是害怕我一时冲动强出头。是啊,此时若是不冷静,恐怕不只是阿珂母女会遭殃,就连董匡和匈奴王子也不保,这样一来余管家也会因为受到我的牵连而遭遇不测。现在还不是冲动的时候,阿珂母女眼下应该还是安全的,我相信靖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难为她们俩的。
询问仍在继续。可除了搜查出了几个曾在关内犯盗抢罪的小喽罗,再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人和线索。余管家为我办来的身份证明和边境通行证果然好用,我很顺利地通过了检查。身后的寂周泓在检查时,大名鼎鼎的身份发挥了作用,那李副官将寂周泓上下打量了一遍,说了声:“原来是寂氏茶叶的老板,久仰久仰。”
一旁的靖宇闻言抬头扫了他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扭了回去。
天色已经昏暗,这审讯终于接近尾声。准备离开的时候,靖宇唤住余管家说:“明天请余大老板将所有客栈的伙计集合起来带到大营,我有话要问。”
这个靖宇,有完没完!我懊恼的想着。
密道。
我、董匡、余管家、匈奴王子金日阐,此刻正对视着,谁也不开口说话。
董匡先打破沉默:“王子殿下,不如我们将原计划提前,今晚就出关吧。”
金日阐一口回绝道:“那么夫人和孩子呢?”
董匡哑口无言,半晌才说道:“王子殿下出关之后,我立刻返回救出她们母子,大不了,我们三口人死在一起!”董匡的脸上现出毅然决然的表情。
“董先生,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口口声声说为了两国的百姓不再遭受战争之苦,为了两国人民的家庭不再支离破碎,可现在却要让先生一家为我牺牲!我金日阐岂是贪生怕死、口是心非之辈!”金日阐威严的说道。此刻,他身上的王室贵族气质尽现,话语不容人质疑。
董匡仍然劝说道:“王子殿下!我知道你心系我一家的安危,可……”
“不必再说,”金日阐打断道:“我即便重新回京都,那武皇帝也不会要我的命的。留下这贱命,会有更大的作用。可是董先生一家三口如果落网,必然会遭灭族。所以眼下,救出夫人和孩子才是最紧要的事,我们还是商议一下怎样交换出她们俩个才好。”
“不行!”董匡拒绝这一提议,仍然试图改变金日阐的想法。
“好了!”余管家陈声说道:“你们不要忘了明日我龙门客栈所有的伙计都要接受靖将军的询问,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谁也不得而知。我们约定好:明天若是出什么意外了,你们就照原计划进行沿密道出境,董先生请记住,不要按照我们商议好的路线,另外选择一条路线,以免不测。若是平安无事,我们明晚再来商议救出董夫人和小姐的事。”
眼下,这好像是最可行的方案了。
大家都沉默不语。
屋顶。
又是一个没有月光、没有风声的夜晚。
我再一次站在屋顶,远远的望着几里外的大营。
阿珂应该没事吧!我自我安慰的想着。
“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又是寂周泓,满身的酒气。
我望着他,在这个风雨欲来的夜晚,我已经没有心思跟他斗嘴了,想想他其实对我还挺不错的,除了总是想要探明我的真实身份。望着他熏醉的面容,我心升不忍。客观的说,他也算是蓝家兄妹事件的受害者呢!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平静的望着他,我问出了憋在心中好久的疑问。心有不甘呀!实在不相信自己现在的这幅装扮如此不堪一击,对我这么熟悉的靖宇今天都没察觉出什么,不是吗?
他无奈的望着我,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在酒泉旁边跟你说过话以后,我就总想再找你说话?总感觉以前一定见过你,可记忆中又找不到你的存在。我也很迷惑,原本三天前我在这儿的事情就已经办完了,可我就是不愿走,总觉得有种牵挂羁绊着。见到你,我就很轻松,甚至能够笑出来。说实话,我已经有四年没有笑过了。”他迷惑的望着我:“你不是男人!你究竟是谁?”
别开他探寻的目光,我冷静地说道:“我是卓然!”
“卓然,卓然。”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双手情不自禁的抚上我的面颊。
面颊上一层厚厚的煤灰丝毫没能阻碍他探寻的双手。
不!这脸庞是蓝若玄的,这世上只有他才有权力在这张脸上为所欲为!
我恼怒的打掉他放肆的手,大喝道:“寂先生,你既然已经知道卓然并非男子,那就应该懂得男女有别!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
“或许,”他惘然不顾的喃喃自语:“我应该看看你真实的相貌!会是你吗?汀儿?”说出这久违的名字后,他经不住酒精的作用,身子摇摇欲坠。
只见他伸出手臂想要拉住我,下一刻却直挺挺的倒了过去。
我大惊失色,几乎是落荒而逃。
从屋顶逃回房间后,我仍不安的想着:希望他酒醒以后会忘记今晚的一切。
会吗?
窗外,大漠上刮起了熟悉的风。
它在为我们叹息着,为我们每一个身处红尘饱受寂寞煎熬的人们叹息着!
寂寞的我、寂寞的玄、寂寞的寂周泓、寂寞的沙洲……
第三十章 战争论
第二天,大营。
以余管家为首,带上我一共二十一名伙计一字排开站在一个巨大的帐中。
过了很久,当我们所有人都支撑不住,双腿发软的时候,靖宇才在一众将士跟随下走了进来。
架子真大!我心想着。
一走进来,他便直奔主题:“余老板,听过你这龙门客栈下面可是四通八达、密道纵横呢!”
看来靖宇已经掌握了一定的信息,但是应该还不知道董匡二人已经藏身于密道中的事。
余管家沉着的说:“让将军笑话了,在大漠中讨饭吃,没有点特殊的门道,怎么能生存下去呢!”余管家大方的承认。
聪明!我暗暗赞道。此刻若是遮遮掩掩的予以否认,非但不会打消靖宇的怀疑,反而会加深嫌疑。
“这倒是!”靖宇接着说:“那不知道余老板最近有没有接到什么可疑的生意呢?例如:想要出关的人?”
“请将军放心,老余人虽老,心可不糊涂!我这密道只用于一解我国商人的生死大难,决不做里通外敌之用。谁要想利用此密道作出危害国家之事,我老余绝不答应!”余管家信誓旦旦的说道。他说的倒也不错,这救出金日阐应该对国家是有好处的吧!
靖宇微微一笑说道:“余老板果然是个忠君爱国之人!不知余老板能不能用行动打消本将军的疑虑?”好个靖宇!仍是不肯轻易相信余管家的话!
“什么行动?”
“还烦请劳余老板带本将亲下密道探寻一番,届时余老板忠国之心自然令人信服了!”
“将军,龙门客栈世代经营靠的就是这不为人知的密道,有多少人死里逃生也靠着它。如果今日我带着诸位进入密道了,那我龙门客栈今后何以经营下去?诸位将军,”余管家看向靖宇身后问道:“这里有不少酒泉的驻守将军,你们应该最清楚,不是吗?一旦这秘密不再成为秘密,那么将来也许正是在座的某一位需要密道时,它却因为失去机密性而无法使用。”余管家的话合情合理,有些官兵显然已经被说服了。
但是,靖宇并没有被说服。
“如果本将坚持呢!”
“请恕老余无法从命!”
“如果这是皇上的旨意呢?”
“那就请杀了老余吧!”
狠话一出,大帐内寂静无声。
过了很久才听到靖宇揾怒的声音:“很好?”环顾一排伙计,他走了过来,对每一个人威严问道:“你们有谁能够带路?”所有的伙计都默不作声。
这时,小四儿,这个平日里胆小如鼠、巴结奉承的小伙计却怯生生地站了出来,发抖的手直指向我,用恐惧、兴奋的声音说道:“他,他可能知道密道的所在地。”
天!可恶的、无处不在的小人。
余管家对我好的时候,他每天都来跟我问好,表现出很关心我的样子,现在居然第一时间揭发我!
余管家紧张的大喊道:“小四儿!你胡说什么?”
唉!我果然是余管家的死穴!你上套了余管家,对我的过分关心一定会引起靖宇的怀疑的!
果然,靖宇的目光“刷”的一下投注在我身上。
正在这时,帐外有人喊道:“靖将军,寂某有一条好计策可以引出董匡,不知将军是否有兴趣?”正是寂周泓,可真热闹呢!
此刻,帐中只剩下我、余管家、寂周泓、靖宇和他的李副将。其他的伙计都被靖宇命人带了出去。
靖宇看向来人,问道:“寂大老板不好好的做你的茶叶生意,跑到此作什么呢?”
寂周泓胸有成竹道:“寂某只是想到了一条诱出董匡的妙计,想要告诉将军。”
“哦?麻烦寂老板烦心了,靖某既然奉皇上之命捉拿钦犯,自然不会辱命而归。不如,寂先生就在此看一看靖某是如何办案的!”说完,一步步的朝我走来。寂周泓紧张的盯着我,不知道昨晚屋顶的事他还记得多少?
“你是……卓然?”他看着名册问道。
“是。”反正眼下躲不过,我索性坦然地回答道。
“你知道客栈的密道吗?”
“知道。”
“那么就请你带本将军去……”
“不可能!”我断然拒绝,“将军以为我有什么本事能让余老板如此信任告知密道之事,若是这么轻易的就像外人吐露出来,那我就不值得余老板如此信任了!”
“很好,”靖宇不怒反笑,挥起配剑威胁道:“是不能轻易告诉外人!那么我们就让它变得不那么轻易吧。”
“住手!”
“不要!”
帐内同时响起寂周泓和余管家的大喝声。只见余管家奋不顾身的扑了过来,靖宇的剑转而挥向他,同时说道:“余老板果然待此人不同!”
“余管家。”我来不及多想,伸手挡住落下的剑锋,大声喊道:“靖宇,不要!”
靖宇被我突然喊出姓名,下意识的想要收回配剑,可是来不及了,剑尖在我左手手心重重的划了一道。
“卓然。”寂周泓奔过来抱住我滑落的身体。
“小姐!”余总管捧着我受伤的手大声唤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靖宇呆愣着望着我,满怀疑问。
好痛!我忍着痛望向靖宇,说出早就想说的问候:“好久不见,靖宇!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靖宇闻言后退两步,紧接着大步窜过来,推开寂周泓,将我揽入怀中:“你是小姐?你是小姐?蓝汀儿小姐?”狂喜的喊着:“这一年你到哪儿去了?我们到处找你呀!小姐,小姐。李副将,快将军医请过来,快!”
“是!”呆愣在地的李副将领令直奔帐外而去。
我浑身放松的躺在靖宇怀里,知道自己会很安全,很安全。
寂周泓迫人的目光向是要将我看穿一般。
还是被拆穿了!我懊恼的想着!
主帅帐中。
此刻,军医已经替我将伤口包扎好了。据他说,这伤口太深恐怕会留下疤痕了!
是吗?我出神的望着包扎好的伤口,思绪又飘回了一年前:记得我被九龙鞭打伤的那一次,蓝若玄为我涂抹了举国罕有的雪肌精,比这严重的多的伤口竟是一点伤疤也没留。
玄,没有了你,我的心、我的身体竟都是伤痕累累呢!
正难过的时候,靖宇坐到身畔满脸后悔的说:“小姐,靖宇该死!竟把你刺伤了!你,你砍了靖宇的手臂吧!”
我好笑的说:“才感觉你成熟了,怎么又小孩儿脾气起来!砍掉你的手臂能挽回什么?傻靖宇!”更何况,这个伤疤的位置刚好遮住了我左手三条掌纹交汇处的那颗朱砂痣,从此后,相识的人想要认出我可不容易了呢!
“寂老板刚才想说的妙计是什么?靖宇此刻愿听而详。”靖宇转而对寂周泓说道。
那寂周泓仍是沉浸在这巨大的震惊中,对靖宇的话置若罔闻。
“寂老板?寂老板?”靖宇不解的叫着。
寂周泓突然一惊,站起身向帐外跑去。
“他怎么了?”靖宇吓了一跳。
“不知道。”我回了一句。心想他一定是接受不了这突然而来的事实,找地方疏解心情了。压抑了四年的内心世界,突然又去面对,心境一定很复杂吧!
这件事暂且放放,我抓住靖宇的衣袖,急迫的问:“你把阿珂母女俩怎么样了?”
“董夫人和董小姐吗?没怎么样。小姐,你还不相信靖宇吗?我怎么会去为难女人和孩子?”靖宇正色回答道。
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而后跟余管家对视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压低声音对靖宇说着惊人的秘密……
对靖宇,我十分了解,如果我能够被那个匈奴王子感动,那么他也一定会。
如果想要救出阿珂一家和匈奴王子,得到靖宇的配合无疑是最好的情况。
只是现在的靖宇已是皇上信任的将军了,要说服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密道。
靖宇紧盯着面前的金日阐,双手紧张的放在佩剑上,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金日阐松弛的望着靖宇,说道:“靖将军,好久不见!我为你推荐的战马,不知道是不是好用呢!”
看来他们两人是旧识呢!
“王子殿下推荐的战马果然战斗力惊人!靖宇在此谢过!”稍顿,接着说道:“王子殿下,虽然您说服了我家小姐,可是,靖宇皇命在身必须带王子回去。”
“你家小姐?”金日阐环顾四周,显然有些困惑。
“就是她——”靖宇看向我:“蓝府大小姐蓝汀儿。”
那金日阐在京城居住多年蓝家的事情自然听过说,只见他诧异的望着我:“你就是蓝家大小姐?蓝若玄的未婚妻?”
我无奈的点点头,只得继续沿用蓝汀儿这一称谓。
金日阐紧紧地盯住我,忘了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我不爽的低头咳了两声,这才把他的注意力引了回来。
人可真是八卦的动物呢!都什么时候了,见到曾经名满天下的不伦之恋女主角还要多看几眼!
靖宇先开口说道:“虽然,王子我必须带回,但我可以想办法放了董先生一家三口。这已经是我可以退步的极限了,没什么可商量的。”
“靖将军认为两国的这场战争最后究竟是谁胜谁负?”金日阐尖锐地问道。
“这……”靖宇沉吟片刻沉声道:“很难分出胜负!”
“靖将军果然是诚实之人,不像你们国家一些将军盲目自信,无法清楚分析当前局势。”
“现在你跟我说这些又又何用?”
“没用吗?靖将军,我们两国此刻都深受战争的拖累,一年多以来,国库亏空,人民受苦,在这样下去恐怕要动摇国之根本。贵国与我匈奴之间相互争斗,北边的东胡、西边的月氏、西南的羌国无不擦拳磨掌,等待着最好的时机联手将我们两国一举拿下!靖将军,难道我们作为两国的臣子,不该为两国共同的命运作出努力吗?若我能回国,定会力劝父王与贵国修好,两国人民共同繁荣、共同进步,岂不是要比现在相互拖垮的僵持局面要好得多吗?我为匈奴、为贵国的百姓恳请将军慎重考虑。要金日阐跟将军回去不难,要金日阐死也不难,只是若死的毫无疑义,金日阐不甘啊!”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一时间,密道中的人都默不作声。
“王子殿下说的很好。可做臣子的,必须忠于王命。至于前方的战事,身为军人自然要奋勇杀敌,洒血战场,为国奋斗到最后一刻。我国国力昌盛、将士精锐,要战胜区区匈奴,又有何难?”靖宇自信的说着,浑身散发着惊人的勇气。
“哼!靖将军好自信啊!”金日阐示出了最后的杀手锏:“难道将军以为现在的三军统领樊大帅能和昔日的蓝若玄将军相提并论吗?”
这话显然问道了靖宇的痛楚,只见他自信的腰板微微晃动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的话你听得很清楚!你们上至皇帝下至普通士兵心里也非常清楚!没有蓝若玄的军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辉煌!否则照着过去,我军早就弃甲投降,退回沙漠腹地。怎能与贵国军队在此僵持一年之久!靖将军还是如此自信吗?又或者,将军自比蓝若玄,认为自己具有像他一样的所向披靡的能力吗?如果如此,金日阐此刻甘愿随将军回去,请将军将金日阐捆绑起来吧!”那金日阐伸出双手,大义凛然的等待着靖宇的决定。
“你!”金日阐王子一席话显然触碰了每一位军人的痛楚和脆弱,是啊!若是蓝若玄还在,战争恐怕早就结束了!不,战争根本就不会开始!身为军人,却怎样也无法超越一个死去的将军,情何以堪!
恼羞成怒的靖宇挥剑指向他的喉咙。
一时间,密道内竟只剩下了大家紧张的呼吸声。
客栈外。大漠的风沙狂叫着、肆虐着。
这,是沙尘暴即将来临的预兆。
第三十一章 危险入侵
沙尘暴果然刮了起来!
靖宇静默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
我悬着的心猛地放了下来,知道他已经被金日阐一席残酷却客观的话说服。密道中所有的人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承认你说的都是实情,但今日的选择只是情势使然,不代表我靖宇永远认同王子殿下的话。假以时日,我朝必定会涌现出一大批骁勇善战的将士,到时你匈奴若再敢来犯,定让你们有去无回!”靖宇紧握双拳,信誓旦旦道。
“我此次回去,必定将和平共荣的思想广为传播。相信我们两国不会再出现这种兵戎相见的情况了。”金日阐坚定的说。
“王子殿下,”我走到金日阐面前郑重地说:“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们所有人的期望!”
“卓兄弟……噢不,蓝小姐。”金日阐显然还没有适应我的身份变化。
“你叫我卓然好了。过去的蓝家大小姐已经死了,我是卓然。”断然拒绝他以蓝汀儿的身份称呼我。
“这……卓然,蓝将军的死我很遗憾!虽然我是他抓到京城的,但是我从没有真正恨过他!从军人的角度来说,他值得每一个征战沙场的人去敬重!”
“谁告诉你他死了?”我恼怒的盯着金日阐王子:“他没有死,你们所有的人都以为他死了!可是我告诉你:他、没、有、死!”最后的四个字我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蓝若玄不可能死!尤其不可能就那样死去!这是我一直坚信的。
“小姐!”余管家伤心的喊了一声,一时间他、靖宇、金日阐、董匡面面相觑。
我知道他们眼中的担心代表什么意思。民间不是传说蓝汀儿已经疯了吗?他们大概在担心我一提到蓝若玄之死就会发疯吧!
我走到密道通风口前,听着外面沙尘暴肆虐的声音,幽幽的说道:“如果他真的死了,风会告诉我的。”
只听得身后的人们纷纷倒抽气的声音。
信不信随你们!我不在乎!
第二天。客栈大堂。
由于这几天的锁禁,再加上沙尘暴一宿的肆虐,早饭亲自下楼来吃的人寥寥无几,许多客人纷纷选择让伙计把早饭送到房间里去。所以,大堂里来来往往的都是手捧早饭的伙计,客人几乎看不见一个。
那个小四儿已经不再这里干了,听靖宇说,他把小四儿发配到前线修防事了。这等小人,真是活该!
我也没什么胃口,毕竟今天还要办许多大事呢!
发呆的望着门口,心想到了明天这个时候一切都会结束了吧?
我,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砰”的一声,门被几个人撞开了,随着他们的进入,黄色的风沙跟着吹了进来。
“咳咳咳”来的人狼狈的干咳几声,环顾四周叫嚷道:“余老板,余老板!”
“来了来了。”余管家叫嚷着从后堂跑了过来,一看来人满脸堆笑的问道:“原来是佟校尉啊?怎么这天儿跑来啦?”
“呸!真倒霉,靖将军什么时候不派,今儿这样的日子派我过来!”佟校尉没好气地说道:“余管家,你去把通缉令撤了吧,告诉所有的人禁令解除了!客栈外的军营今天就会全部撤走!”说完转身准备离开:“他奶奶的,晚一天撤都不行!这京官就是麻烦!呸呸!”一开门,黄沙又飞卷着窜进大堂,我的眼睛都被飞沙吹得睁不开了。
伙计们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兴奋的跑道楼上向各房的客官们报喜了。一时间,耳边传来的全部都是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人们欢呼的呐喊声、伙计报喜的敲门声……
我轻轻的揉着眼睛,好半天才勉强睁开。这不睁开还好,眼前,寂週泓正在用他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狠狠的盯着我。瞧他的头发乱的,一定是一宿没睡好。
该来的总要来的,我暗自说道。是啊!也该是跟他做个了断了。
“你还好吧?”有些担心的问他。
寂週泓沉默不语,仍是用那双泛红的眼睛盯着我。
我不安的晃了晃身子,面对一个不太理智的男人,是不是还是先回避比较好?
于是,乌龟般的一点一点向椅子外挪着,妄图从这个男人面前逃跑。
就在我快要离开椅子的时候,那个木头人动了,我甚至都来不及看清他手的运动方向,整个人便已经被他扛在了肩上。我奋力的挣扎、大叫,余管家想要跑过来帮我,但却被寂週泓的手下拦在了五米开外。
就这样,在客栈伙计们的注视下、在客栈客人们的诧异中、在余管家的呼唤里,我在眨眼的功夫被寂週泓扛进了他住的天字一号房。
“砰”,门被重重地踢上,将各种探寻的目光隔绝在外。
天字一号房。
“寂週泓,你干什么?你疯……”话没说完,我就被扔进了热气腾腾的水中,正张口说话的嘴里一时不备呛了好几口水。
挣扎着从水中抬起头,恼羞成怒的冲着面前的疯子喊着:“你做什么?寂週泓,你凭什么……”可怜我这句话仍是没有说完,一条浴布从天而降盖住了我的脸。只感到一双大手急迫的在我的脸上揉搓着,天!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感到越是挣扎,越是呼吸困难后,我放弃了无谓的反抗。冷静下来以后,我明白了寂週泓的用意:他想看看我的脸究竟是不是蓝汀儿的脸,他想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他日思夜想的蓝汀儿。
终于,我一生中堪称最痛苦的洗脸过程结束了。
此刻,我正盘坐在床上,身上厚厚的围着被子。
我可是整个人被丢进水里的,穿着湿衣服在这一月的大漠中可是很冷的!
尽管此刻身子打着哆嗦,眼睛却毫不示弱的盯着寂週泓。
经过一番折腾,我藏在煤灰下的精致脸庞一览无遗的显露在他的面前:眉毛变得更英挺了些;皮肤仍然惊人的白皙透亮;嘴唇在热水的浸泡下红润饱满;散乱的卷发娇媚的垂在额际;愤怒的双眼闪动着跳跃的明亮。
寂週泓震怒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面部柔和的线条和眼神中浮现的一层雾气。他缓缓地走过来,爬上床,双手捧住我不停晃动的脸。
“汀儿,汀儿,”他不停呢喃着,呼唤着蓝汀儿的名字,却侵犯着我的脸!
将双手从被窝中伸了出来,毫不犹豫地给他一个耳光。
这一个耳光打醒了他,震怒的抓着我的下巴问道:“你是蓝汀儿,你是蓝汀儿,你早知道我是谁,对吧?为什么?为什么眼看着我痛苦,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要不是我赶到军营看到一切,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声音变得哽咽:“你明知道我找你找的快疯掉了?你明知道蓝若玄死后我一定会到蓝府找你的?你明知道,你明知道,你都知道的……”说到这里,嘴巴停止了发声,转而开始在我的面庞亲吻、啃噬。
这个时代的男人都是野兽变的吗?
我怒不可遏的想着:你遭遇了羞辱、挫折、痛苦,就要用这样卑劣的手段讨回来吗?你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蓝若玄跟我相处不过几天,就已经感觉出我不是蓝汀儿。他爱的、他吻的、他要的明明确确的都是我:卓然!
可这个寂週泓,他要在蓝汀儿身上讨回来的不是爱,而是一个男人被践踏的自尊!我们接触过这么多天,难道就没有察觉到我跟蓝汀儿有截然不同的地方吗?
“寂週泓,你放开我,你放开!”在我脸上放肆的人无动于衷。必须阻止他!已经能感到他的双手开始不规矩的入侵被子覆盖下的我的身体。太危险了!我脑中警铃大作。
“你放开!这是蓝若玄才有的权利!你不配!”我冷冷的吐出这句话。
果然!正中要害!
他迷乱的脸抬了起来,危险的盯着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是蓝若玄才能碰触的地方,你不配!”再次说出他心中的最痛!
“你!”他挥起手掌想要打我。
打啊!我宁肯让你打我也不要你侵犯只属于蓝若玄的权利。
闭上眼,我平静的等待着即将落下的巴掌……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有一点动静。我这才睁开眼睛望着寂週泓:手掌在我的面前停住了,面颊上的愤怒不见了,他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挡在额前的手——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左手原本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渗出了大量血迹。说来也怪,在他的注视下,我才感到了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
“啊!”真的好痛!我赶忙吹向伤口裂开的地方。
“别动!”寂週泓轻轻夺过我的左手,向门口喊着:“来人!快送药箱过来!”
此刻的寂週泓已经不再恐怖,只见他小心的处理着我的伤口,细心的重新包扎了一遍。
全部结束后,他平静地注视着我:“等沙尘暴结束,你就跟我回淮南。”
OH!MY GOD!我还以为他恢复正常了,原来还是一只霸道的沙文主义猪!
第三十二章 最后的晚餐
我推开他的手冷冷的说道:“谁要跟你回淮南?”
寂週泓理所当然的说:“你啊!蓝汀儿,我的未婚妻。”
“对不起,寂先生,我的未婚夫只有一个人,他叫蓝若玄。”
“汀儿,你疯了!他跟你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啊!你难道不知道你们是不能在一起的吗?”
“我知道,就是因为我该死的、愚蠢的知道,才会害的玄从悬崖上摔下去生死不明!就是因为你们所有的人都说不行,不行!我跟玄才会分开的!”不顾身上的水仍未干透,我跳下床,站在寂週泓对面残酷的说:“你以为取消婚约是蓝若玄单方面的意愿吗?告诉你,我爱他!从懂事起我就爱他!”
寂週泓显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捂着耳朵指着我说:“你疯了!你跟蓝若玄一起疯了!”说完一个箭步窜过来,攫住我的肩喊道:“你是被蓝若玄给诱惑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你那么纯洁,怎么可能敌的过有过无数女人的蓝若玄!”
“我纯洁?大婚前夜,我试图勾引蓝若玄跟我上床,他却怎么也不肯,非要等到大婚后再洞房。诱惑吗?是的,我们相互诱惑,相互吸引。”我心里哀怨的想:那一夜真应该把蓝若玄拐上床了,如果真是那样,今日的情况一定大不一样了!
寂週泓被我惊世骇俗的言论刺激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的、死命的抓住我的肩,绝望的看着我。
我的情绪稍有平静,缓缓地说道:“事情并不是你四年来所想的那样。即使当初蓝若玄没有提出娶我,早晚也会由我提出退婚的要求的。退婚,只是把错误的婚姻停止在伤害最小的时候,你不应该把它视为人生的耻辱,而是应该看作情感新的起点。恩?”
他傻傻的望着我,好一会儿才说道:“你是我的未婚妻,谁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你最好准备一下,我改变主意了,明天一早就带你回淮南。”不容置疑的说完这些后,他转身离开:“阿大、阿二、阿三!”
“是!”三个看起来外家功夫练得相当精深的魁梧大汉在门口齐齐的应了一声。
“从现在开始,你们给我寸步不离的跟着少夫人。人若是丢了,你们也不必活着来见我。”
“是!”
“阿娟。”
“在,少爷。”那是他的随身丫头。
“给少夫人换上一身像样的衣服,好好收拾收拾。”
“是,少爷。”
布置完一切后,寂週泓大步迈出了房门。他的身后,是无奈愤怒的我。
为了不影响更重要的事情,我乖乖的完成了他吩咐的一切。
想带我回淮南?没门!我一边恨恨的穿着阿娟递过来的衣服,一边咬牙切齿的想着。
客栈大堂。
我无奈的坐在大堂一角,忍受着客栈来来往往的人投注过来的惊艳目光。这可是久违了一年的惊艳目光呢!低头望着一身水蓝色的华服——湖蓝色的锻面上下衣,外罩水蓝色轻纱,腰间系了月白色的缎带,打结处长长短短的垂着飘逸的流苏,那双伴随我半年之久的麻质马靴也换成了蓝色缎面绣花鞋,最令我难以忍受的是那鞋的后面还分别缀了一团米黄色的绒线球,这,这根本就是花痴打扮嘛!我愤愤的想着。
“收起你的怪笑,余管家。”恼怒的望着坐在我面前的余管家。他从刚才看到我盛装款款的走下楼梯时就开始笑了,一直到现在。也不怕面部神经抽筋!我坏坏的诅咒着!
“嘿嘿嘿!小姐,你这样可真好看!只不过老余看惯了你男装的模样,这样猛的一打扮起来还真有些不适应呢!”老家伙仍是捂着嘴笑着。
“别笑了!”我压低声音说:“咱们约定好的事进行得都顺利吧?”没办法,那三个愣头就分坐在我身侧的三个桌子上,说话声稍大他们就会听见。
听我说到正事,余管家稍敛面部的笑容,凑在我耳边说:“一切都按照原计划进行,此刻董匡应该已经见到阿珂母女了。”
那就好!按照我们昨天商量好的计划,董匡乔装随靖宇回到军营,然后混入护送囚车的队伍中。囚车在靖宇的安排下走在撤军队伍的最后,马匹已经提前下了巴豆。队伍开拔后不久马就应该撑不住了,到时董匡再趁机救出阿珂母女。如果顺利,黄昏时分会有一趟运粮的马车来到客栈,那里面应该藏着董家三口人。按照常理,军中的人自然不会想到她们还敢回到龙门客栈,靖宇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派手下朝其它方向追去。那么,到了晚上,我、金日阐、董家三口就会顺密道离开酒泉,到达匈奴的管地。
到时,寂週泓恐怕会是大漠中最失意的人了!如果说四年前失去蓝汀儿是皇命难违的话,四年后失去我更是天命使然。此生,蓝汀儿与他是注定无缘的。希望他能早日看透这一点,不要总是执迷在此,泥足深陷。
此刻,我能做的就是等待!
而且,要穿得像个花痴般的等待。
于是,我的午餐吃的很不爽,几乎可以说吃得难以下咽。
为什么?
如果是你在百十个人或躲躲藏藏或明目张胆的注视中,能吃得好才怪!
这个死寂週泓,差点害我肠胃痉挛呢!
傍晚。屋顶。
沙尘暴已经变得很微弱了,可是客栈里里外外甚至是砖缝里都充满了厚厚的黄沙。这就是大漠的力量,谁也不要忽视平静的大漠,它随时可以吞并人类的所有痕迹。
离开这里以后,大漠的美景恐怕也很难见到了吧?
我望着天地之间连绵不绝的黄沙,贪婪的想要将此刻的残阳美景留在记忆里。没办法,现在有没有数码相机,只有靠一双肉眼记录一切了。
远远的,一辆马车孤寂的行走在荒芜的黄沙中,越走越近了。
我面无表情的望着按时出现的运粮马车,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因为我的身后,还有三个像雕像一样的大汉。
我回头望望他们,忍不住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明天就拜拜了!我愉快的想着。
这一幕被随后出现的寂週泓看在了眼中,他深锁着眉头坐在我身边说:“汀儿,该吃饭了!走吧。”
我一言不发的站起身离开了屋顶,顺从的来到了客栈大堂。
这是我们两个最后的晚餐了吧?不必再剑拔弩张的,给他留个好印象吧。
天子一号房。
寂週泓把晚餐安排在了他的客房。想来,他也不想跟我一起在大家的注目礼中共进晚餐吧!
我望着他为我斟满的酒盅,微黄的醇酒静静的盛在翠绿欲滴的玉制酒杯中。端起酒杯,我一饮而尽。寂週泓,对你的抱歉全部都在这杯酒中了!
他望着我,愣愣的说:“你跟我认识蓝汀儿很不一样!汀儿,汀儿,还是你对吗?”
“是,还是我。”安慰着他说道。或许,是我太偏激了,他对蓝汀儿十几年的感情应该是情根深种的吧?
于是,他整晚都没吃什么菜,只是一盅盅的灌着黄酒。
在他即将在酒精的作用下不支倒下时,喃喃的说了一句:“还是你吗?或是该叫你卓然?再次相遇,应该是新的开始吧?”
心情一时间跌入谷底,我望着眼前受感情困顿、煎熬的寂週泓,心情无法不沉重。这,也是个不凡的男人呢!我这一走,他内心的痛苦怕是更难平复了。
“唉!”我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抚平了他紧皱在一起的双眉。这,也许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每个人都会遭遇难以治愈的痛苦,平复内心的伤痛只能凭借自己的力量。
再见了,寂週泓。
再见了,未婚夫。
再见了,大漠……
回到房间门口,我好心的扭过头去望着阿大、阿二、阿三:“辛苦你们在我房外守候了。晚安!”永远不见!心中加了一句。
我的房间有密道呢!
密室。
金日阐被我的女装形象吓了一跳,足足半天瞠目结舌说不出话呢!
“王子,我已经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了整整一天了,很烦耶!麻烦你收起这副表情。”我没好气地说。王子耶!怎么也跟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百姓们一样大惊小怪的。
“我有些明白蓝若玄将军坚持娶你的理由了。”
“什么?”我扭过头注视他。
“换了是我,或许也会这么做的。”他紧紧地盯着我,大大方方的说出了这句话。
以色取人是两千年前的男人一贯的作风吗?还以为王子会不一样呢!
“或许,叫你卓然真的很合适。你的人就如这名字一般,卓然于世!”
我吃惊的望着这个匈奴王子,这男人竟准确的说出了我名字的含义。他竟是在一瞬之间读懂了我!
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密道一端的脚步声打断了。
余管家、董家三口齐刷刷的走进了密室。
我望着受了些惊吓的阿珂,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欢迎回来,阿珂。”
阿珂迷惘的望着我,显然他没有认出我就是她亲爱的“然哥哥”。
压低嗓音,我沉声道:“我是然哥哥,认不出来了吗?小阿珂?”
阿珂此时的表情可真是瞬息万变。瞬间从陌生到迷惑、从迷惑又到明确、从明确又到恍惚。
我把她弄迷糊了!可爱的小阿珂。
第三十三章 挥手告别
阿珂努力的辨认一番后,终于确定我真的就是“然哥哥”。
“然,然姐姐。”很聪明的换了称谓,飞也似的投入了我的怀抱。还是孩子可爱,阿珂也不管我身上穿的名贵的花痴衣服,拽着衣角哭了起来。这一下,眼泪鼻子的统统蹭上了水蓝色的轻纱。
我丝毫不介意,扶着她的背安慰着:“好了,阿珂。你不是见到了一直盼望的爸爸了吗?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了,别哭了,再哭把坏人都引来了!”
最后一句威胁起了作用,阿珂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双手仍紧紧地抱着我的腰。
董匡走了过来给我解了围,伸手将阿珂抱了去。
那阿珂不依的对爸爸说:“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和妈妈找了你大半年了,你怎么能不要我们呀!”
一席话说得一旁的董夫人也跟着掉起了泪。
唔~!我有些受不了了,给余管家使了个眼色,走出了密室。同时,一旁的金日阐也看不下去一家团聚的苦情戏了,很有默契的跟我一起离开。
密道内。
“余管家,”我吩咐道:“你等一会儿给我准备几套男装让我带走,另外我走以后你把烈儿放了,跟它指指东边的方向,它就会找到我的。”
“小姐,你要走?”余管家打断我的话说:“你可从没有跟老奴提过。”
“余管家,我留在这里能做什么呢?西北方向我已经走了一遍了,没有找到一点玄的消息。我该往东南方向找找看了。更何况,这里有寂週泓在,我已经不方便留在龙门客栈了。”
“好。”余管家好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说道:“既然小姐已经决定了,我老余也豁出去了,小姐去哪儿,老余就跟到哪儿!”
“余管家,你还是不放心我对不对?我知道你们都认为蓝若玄已经死了,我这样是不正常的表现。”
“小姐,那寂週泓是小姐从小指腹为婚的人,此番看他对小姐的态度可见情谊仍在。小姐跟着他未尝……”
“余管家,”我打断了他的自说自话:“玄没有死,即便是他死了,我跟寂週泓也绝不可能!”我浑身无力的滑落在冰冷的地面,低喃着:“过去总是他追我,我逃开。现在是需要我去追寻他的时候了。余管家,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他人的照顾,更不需要一个坚信玄已死去的人的照顾。我有烈儿陪伴就够了。”
一旁的金日阐默默地望着我,过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余老板,你放心。到了匈奴境内,我会派兵护送小姐到她想去的地方。”边说着边对我使了个眼色。
余管家听了这话果然放心不少,终于接受了我要孤身离开的事实。
“老余这就去给小姐准备。”说完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急忙唤住他:“我的房间门口现在可守着三个人呢!你现在不要去,衣服准备几件跟我身材相似的伙计们的就行。等寂週泓他们离开以后,你到我房里把床头放的埙挂在烈儿的身上就好了。”埙,是我西域之行的惊喜收获,是一件原始的、苍凉的吹奏乐器。
“是,小姐。”余管家抹了抹眼泪,走出了密道。
“谢谢你!”我对金日阐说道。
他知道指的是安慰余管家会派兵保护我的事。“我知道如果要你跟我回匈奴,”他看到了我微笑婉拒的表情,接着说道:“自然是不可能的。蓝若玄将军,他是令人羡慕的。不论是他卓越的军事领导才能还是他挑选伴侣的眼光,都令人羡慕。”金日阐逼视我的目光中有一丝夺掠的情绪一闪而过。
“王子殿下苦心积虑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回到匈奴完成两国休战的理想。如果只是为了一时的感情迷惑而误了大事,将来情淡之后恐怕会后悔的吧?”我急忙抛出一席话打消他有些萌发的大男子主义。唉!为什么所有优秀的男人都认为自己有能力征服所有的女人呢!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优秀到全天下的女人都应该爱上他们?回到男权时代真是麻烦!
金日阐眨了眨眼,微笑道:“那我们做个约定:两年后,若仍是没有蓝若玄将军生还的消息,我就向贵国提出和亲,要求一个叫卓然的女子嫁给我。”
仍是不愿轻易放弃。
“两年后的事情两年后再说吧。”我没有急着断然拒绝,反正两年后我都不知道会在哪儿,到时候他能找得到才怪呢!
“我们说定了。”许久没有整理过的脸上布满了虬髯(胡子),浓眉下的大眼炯炯的期待着我的回答。
“哦。”我不在意的说着,反正我是女人!天生有遗忘、善变的特权不是吗?
匈奴境内。
董家三口、金日阐和我很顺利的顺着密道离开了酒泉。此刻,我们已经站在了匈奴的境内。
我第一个钻出密道,仰望东边隐约可见的朝阳。在那太阳升起的地方,会有玄的消息吗?我迎着晨光出神的想着。
随后的金日阐痴迷的望着已乔装成男子的我,像仰望朝阳一般。
我转过身轻松的说:“各位,卓然就此别过了。大家各自保重,他日再见!”
阿珂急忙拽住我的衣角,不舍的说:“然姐姐,你跟我们一起去匈奴王廷吧!我从来没有去过哪里,很害怕呢!”董匡协助匈奴王子出逃已是叛国大罪,他们一家此生是再不可能回到中原了。我望着阿珂,轻声道:“阿珂,你的爸爸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知道吗?”
阿珂斜眼看看董匡不发一语。董匡的眼神中显出痛苦的神情。
“阿珂,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你爸爸当年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他牺牲自己的名誉,却挽救了千千万万个老百姓。不要怨恨他,知道吗?”我轻抚着阿珂的粉脸,接着说道:“匈奴的草原、沙漠是个很美丽的地方,那里的人民跟我国的人民一样善良、友好。你会在那儿交到好朋友的,相信然姐姐的话吗?”
阿珂望着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的身后,董匡、金日阐的表情震惊、感动,两个人对我有不同感情的男人以同样炙热的目光注视着我。
“我要走了。”我站起身,对大家逐一颔首。
“卓然。”金日阐的脚向前迈了一步。
我制止道:“对,我是卓然。卓然于世的卓然!”那含义很坚决,我不会为任何一个男人的不舍而停住脚步,我只会为我的心停留的地方驻足。
金日阐硬生生的停住了向前的脚步,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潇洒的转过身迎着东边太阳升起的地方大步走着。
朝阳已经变得刺目,我大步前行着,奔向未知的未来!远处,黄沙卷卷,不知名的耐旱植物一丛丛的点缀其中。身后,金日阐不舍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逼视着……
有一句诗怎么说来着: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真美的诗啊!
未来?我的未来是怎样的?
第三十四章 尺八与埙
乐浪郡。
很好听的名字吧?
跟匈奴王子分开不到三天,烈儿便追上了我。当我在荒野之上看到疾驰而来的烈儿时,激动得热泪盈眶。烈儿的身上驮了很多东西,有我交代余管家的埙,其他的就都是余管家自作主张放在烈儿背上的了。除了日常使用的物品,还有重重的一袋子钱。这古代的钱币很沉的,不象现代的纸币那样方便。为了减轻烈儿的负重,我一路上把一些不必要的物品和一些小面值的钱扔了不少。不是我不需要,而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旅行,减少负重可是很有必要的。
就这样,顺着长城一路向东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我来到了这个叫乐浪的地方。听当地的人说,这里离海边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了。
此刻,我还没有进城,城外有一个看起来很干净的茶铺。名字倒也简单:有间茶铺。
招牌看起来很久没换了,有些陈旧。不过我是真的渴了,于是放烈儿去旁边田野里吃草,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喝着小二倒的茶水,好不惬意!
此刻已是二月中旬,青草微微冒出了些许嫩芽。微风吹在脸上也不似大漠那混着沙粒的寒风般刺痛,徐徐的、暖暖的,很舒服。
回想一路走来景色的变迁,不由得感叹祖国河山的壮美。
正喝着茶,耳边传进了茶铺里其他客人交谈的声音。
“这战争终于结束了,再打下去,大家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是啊!我们家阿三前天回来了,呵呵!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好好的回来了,还在军中混了个小官。这几天,我正想着给他说个媳妇呢!”
“对对,趁着孩子回来了,赶快给他讨个媳妇,也好传宗接代啊!要是哪一天这战争再打起来了怎么办?”
“你说这匈奴单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就派使者向我国提出和亲了呢?要想和亲,早点干嘛呢?一打就是一年多,搞得两败俱伤。”
忘了交代一下:战争在金日阐回到匈奴后没多久就由于匈奴单于主动提出与我国和亲而和平休战了。皇帝苦于没有收兵的理由,此次由匈奴主动提出,也算给了个台阶下,不丢面子。
金日阐真的做到了他所承诺的事。
茶铺的人们接着说着:
“这下好了,战争结束了,我们郡的壮丁可回来不少。一定要把近日里进犯的倭人统统赶出去。”
“是啊!此刻我们也有人手了,那些倭人要再想来犯,可不容易了!”
倭人?
是日本人吗?我皱着眉想着。算了,管他是不是日本人,反正我要到海边去看看,这里发生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有那么多男人、士兵,我还是按照原计划今晚进城好好休息一下,明个儿一早向海边出发吧!
扬声吹了个口哨,烈儿远远的奔了过来。
“真是匹好马呀!”旁边有人赞叹道。
没有理会说话的人,我跃上马背向城内进发。
君悦客栈。
“掌柜的,普通的客房还有吗?”我好声问道。
那人半天才抬起头,懒懒的说道:“还有一间,面朝着马厩,你要吗?”
真是嫌贫爱富啊!我前面的那个赵大爷一进门就嚷嚷着要住最好的房间,那会儿掌柜的那张脸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此刻,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踩了一坨臭狗屎一样。
“面朝马厩,那很好啊!就给我那间房吧。”无所谓,我以前在马厩睡都是常事,别说房间面朝着马厩了。岂不正好,可以跟烈儿挨得更近!别看我对自己吝啬,刚才马厩的小厮过来牵烈儿的时候,我还单独给了他小费请他给烈儿好好洗个澡呢!不是住不起最好的房间,而是再好的房间也比不上兰院吧!所以这钱也没有必要花在不必要的地方。
“好吧,这是钥匙,二楼转左最里间就是。店里人手不足,您就自己上去吧。需要热水可以到大堂打。”
哼!什么都不管啦!难道他以为自己开的是全球连锁的青年旅社?算了,就当是青年旅社得了。我拿着钥匙,踏上了木制的楼梯。
房间内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基本需要的家具,其他摆设一律没有。不过床铺还是挺干净的,这就行了。
晚上,跟烈儿隔着窗户打了个招呼后,我便倒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入夜。
我又做噩梦了!
玄仅存的左手伸向了我,我拼命的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
“玄,别走,玄!”惊叫一声,我从梦中醒来。感觉头上凉凉的,用手一摸,全是汗。
抚着心口,好半天心跳才平复下来。
长出了一口气,准备再次入睡。正在这时,一阵诡异的音乐声传了过来。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这不像是中原的乐器发出的声音,倒是跟我从西域带来的埙音质很像,但也不似埙发出的声音那么浑厚。这乐声凄厉、幽邃、肃杀,直刺入人的内心。
是谁?在这夜晚吹奏出这样慑人心魄的音乐。
我不由自主地穿上外衣,拿上了埙,朝客栈外走去。
不论他是谁,都是懂得音乐的人。我要会一会他。
城墙。
我顺着乐声一路来到了城墙之上。说也奇怪,守城的士兵都到哪里去了?一边奇怪着,一边走上无人的城墙。乐声的制造者在月亮的照射下,仿佛悬空一般立在城墙的一角。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类似笛子的乐器,如果我的记忆力没错的话,那应该是尺八。
怕再往前走会惊扰到专心演奏的人,我站在城墙的另一角安静的听着。
他的乐声里好像充满了追问的情绪,似乎生活亏欠了他很多一样。每个乐句都像是对命运的拷问般。受他音乐情绪的影响,我下意识的拿起手中的埙,吹出了跟他的音乐情绪完全相反的旋律,就像在代替命运回答他的问题一样。
埙的声音一起,尺八顿了一下。不过仅仅过了一个乐段,尺八的声音再次响起。两个人的合奏就如同小提琴与大提琴的合奏一般,一问一答,一唱一和,你悠扬我低沉,绝妙的纠缠在一起,美妙极了。
终于,一曲终了,那人回过头来望着我。
他一身黑衣,从发型上来看绝非我国人士。
难道?是日本人!
我倒是毫不害怕。深信能跟我配合吹出二重奏的人绝不会伤害于我。
“你是谁?”那人说着蹩脚的中国话问着我。果然是个日本人。
“我叫卓然。你呢?”
“我……”迟疑了一下仍是据实以告:“我叫伊能忍。”
“伊能忍。”我重复了一遍。
“你的乐器叫什么名字?我为什么从没见过这里的人用过?”伊能忍问道。
“这个啊!”我举起手中的埙,想要借着月光让他看的更清楚些:“这个叫埙,是西域很常见的乐器。”
“埙?”他皱着眉念着,张嘴又想说些什么。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哨音。
伊能忍面色一变,飞身跃下城墙,身影迅速消失在月色中。
发生什么了?
那声哨音像是什么讯号呢!
带着疑问,我回到了君悦客栈。
夜晚发生的事情令我一夜无眠,直到天亮。
第二天。
果然,昨晚发生了大事呢!
一大早,客栈的小二便敲门来报,说昨晚倭人进城了,要各位客官这几天谨慎出行,最好不要离开城内。
此刻,我正坐在客栈大堂,边吃早餐边听其他客人讲着昨晚的事情。
“哎,你昨天晚上听见没有?”
“听见了,好像闹鬼的声音。”
“可不是!听了叫人心里怪害怕的,后来好像又有一个同伙也跟着吹了起来。”
“是啊!吓得我整晚都没敢睡觉呢!”
我被口中的馒头噎了一下!
吓得不敢睡觉?不会吧?这么好听的音乐让你们免费享受,你们居然不懂得欣赏?这要搁在二十一世纪的音乐厅,票价一张会低于一百才怪呢!这个时代音乐家真是一文不值!
“倭人昨晚进城是要偷谁家的东西吗?”
“听说不是,好象是抢人。”
“抢人?抢什么人啊?”
“好像是东瀛进献给皇上的女人。此刻正住在太守府呢!”
“那昨天他们得手了吗?”
“没有!咱们太守神算,早有防范了!不过他们一定不会罢休,这几天还会再来的。”
“是呀,”客栈掌柜的接着说道:“我刚得的消息,从今天起全城戒严。各位爷恐怕要在这儿多逗留几天了。”
他刚说完,果真来了几个官兵将全城戒严的太守令贴在了大堂内。
又戒严?那今天我岂不是不能往海边去了?
第三十五章 伊能薰
眼下还真有些全城戒严的感觉!
街上的店铺几乎全部关门了,行人寥寥无几。走到街上还真是有肃杀的感觉,就像是一座空城。
坐在客栈门口的茶桌上,我百无聊赖的望着空荡荡的大街。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战马飞驰的声音,转瞬一列骑兵从我面前疾驰而过,绝尘而去。
还真是一级战备状态呢!
紧接着,昨晚听到的尖锐哨音再次响起。是他吗?伊能忍?
骑兵队领头的人听到这声音后,立刻调转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伊能忍会出事吗?止不住内心的担忧,我唤来烈儿策马跟了出去。
城墙。
在城墙下方,一群黑衣人与乐浪郡守军打得不可开交。城墙之上,一个黑衣人与骑兵队的将领分站在城墙的一角手执兵器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动手的意思。
我眯着眼望着城墙上的那个黑衣人,是伊能忍吗?逆着光,我什么都看不清楚。
片刻,城墙下方交战的双方胜负已分,一众乐浪郡官兵将黑衣人全部拿下。只见那些黑衣人嘴中念叨了不知什么,然后纷纷倒地身亡。
这时,骑兵队将领终于发话:“藤田,你的手下都已经自杀身亡了,你还不快快投降。”
原来他叫藤田,不是伊能忍。
那藤田狂傲的说道:“我们东瀛武士,宁死不降!”
“那又何必呢,你们伊能长官既然已经决定将女儿进献给我朝皇帝。身为下属的你非但不不遵守伊能长官的决定,反而一路跟到这里妄图抢走伊能薰。我方已是处处手下留情,你却屡屡来犯,搅得我乐浪郡不得安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既然如此,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话音刚落,抬剑便刺了过去。
叫藤田的家伙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军刀迎了上来。一时间城墙上刀光剑影,兵器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我对武功是一窍不通,只是感觉两个人的套路全然不同,至于孰高孰低就很难分辨得出来了。
那藤田用的显然是日本刀法,一招一式迅猛、狠毒。骑兵队将领的剑法则显得更为灵活,不一会儿便占据了上风。
记得史书上记载:日本的传统服饰、文化、饮食均受战国时期和后来的汉朝影响而逐渐形成,看来果然不错。看着东瀛武士的刀法虽然凶猛有余,但跟骑兵队将领的精妙剑法一比,丝毫不占优势。想想二十一世纪的日本财大气粗,武士道思想蠢蠢欲动意图再次控制本国年轻人的思想。真应该让他们都回到古代看看,我国勇士个个气宇轩昂、身手勇猛,这些东瀛武士竟是丝毫占不了便宜。
真过瘾啊!我目不转睛的看着两个人的精采对决,那藤田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
只听得“铛”的一声巨响,藤田单膝跪地,一只手紧紧地握着插入砖面的刀,表情悲愤、激昂,在头颅的下方,骑兵队将领的配剑稳稳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藤田仰天长啸,绝望的大笑几声,抬起手中的刀便要向腹中刺去。
“藤田桑。”远处传来了一声轻柔的呼唤,就是这一声呼唤,藤田刺向腹中的刀锋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失神的唤了一声:“薰小姐。”
伊能薰,东瀛最有权势的伊能长官之女,此刻正顺着城墙的台阶款款而上,那风姿真是令同为女人的我感到汗颜。借用一下诗经里的形容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等等等等,竟是都不过分。这样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换了是我也不会甘心拱手进献给他国皇帝的。
只觉得她身子不曾晃动过一分便婷婷袅袅的站在了藤田的面前。藤田像仰望日月星辰一般地望着她,神情布满痴迷。
我也怔怔的看着,完全没有感觉身边多了个人。
“卓然?”身后突然响起蹩脚的中国话。
嘎?一扭头,来人正是昨晚与我合奏一曲的伊能忍。
“是你?伊能忍。”我指着他惊喜地问道。原来他没事呀!我还一直担心城墙下面自杀的那一群人中会有他呢!
“是我。”他对我绽放出了阳光般温煦的笑容。
我们两人的对话惊扰了城墙上对峙的三个人。只见他们愕然的望着我,显然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躲着一个蓬头垢面的普通百姓。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我索性大方的走到他们面前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伊能忍也在这队伍中呢!所以就好奇跟过来看看。”
“忍,你认识他?”伊能薰不可思议的问道。显然,面前的穷小子怎么会跟伊能忍相识呢?换了是我,也会觉得怪异。
“是的,姐姐。昨晚跟我一起吹奏乐曲的那个人就是他。”伊能薰是他的姐姐?
“真的吗?”伊能薰不可置信的望着我:“是你?”
“是我。”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怎么?衣衫褴褛的人就不能懂得音律啦?
一旁的伊能忍一把揽住了我的肩,高兴地说:“我还以为找不到你了呢?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把我当成好兄弟了吗?那就勉强让你搂搂好了!我大方的想着。
不再理会我们两个,伊能薰扭过头对藤田说:“藤田桑,你回国吧!此次去中国,不仅是父亲大人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于公于私,你都不应该一直纠缠下去。”
“薰小姐!你怎么能嫁给那个中国皇帝呢!他已经五十岁了呀!跟伊能长官一样大!小姐这样实在是太委屈了!”
“藤田,我是你最珍爱的薰小姐,可我更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的伊能小姐啊!我国连年虫害,今年又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地震,百姓们的尸骨遍地都是。我怎么能那么自私,只考虑自己的幸福,置全国百姓的疾苦于不顾呢?我一个人,可以换回中国对我们的援助,可以挽救那么多百姓的性命。现在你居然要阻止我!”伊能薰激动地说着。“阻止不成,你还要自杀!你看看城墙下面,追随你的武士们一个个为了你的私欲而死去。你那还有权利自杀!你必须活着,活着回到祖国。为了我、为了父亲大人、为了所有的百姓,把你的生命用在有价值的事情上面!”
藤田闻言俯首痛哭,手中的军刀“咣当”一声坠落在地,想来是再没有自杀的打算了。
伊能薰转身对骑兵队将领深鞠一躬:“谢谢将军手下留情。”
那人收回配剑,朗声道:“伊能小姐多礼了,事情可以这样解决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太守大人也是考虑到两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不愿流血太多把事情弄僵了。既然,藤田先生已经放弃劫走小姐的念头,那么一切就当作没有发生过好了。再下告辞。”言毕,双手一抱拳转身下了城墙。
事情解决了,伊能忍抓住我的手兴奋的说:“昨天晚上若不是有几个东瀛人被抓住,我也不会那么匆忙就离开。你昨天带的那个叫埙的乐器呢?你教我吹好不好?我姐姐也非常喜欢音乐,要是我们把昨晚合奏的曲子再给她吹一遍,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说完得意地瞄了瞄伊能薰:“你不知道,我姐姐总说世上最好听的音乐都在东瀛。这一下,我要让她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中国,一样有最好听的音乐!”
我好笑的看着他,心想这人若生在二十一世纪肯定很适合做中日友好大使。一边想着,一边抬脚跟着他下了城墙。
太守府。
托伊能忍的福,穿着破烂的我竟成了太守府的座上宾。
此刻,伊能薰姐弟二人和我正在花园里一边畅饮一边交流着尺八与埙不同的演奏方法。人生知音难求,此刻我竟然碰到了两个,那个幸福的感觉呀,就别提了!
讲完了埙,我亦犹未尽,又接着把以前在京城跟秦钟合奏编钟的事情说了一遍。伊能薰姐弟两个听的眼睛都亮了,尤其是伊能忍,看着我的眼光简直充满了崇拜。
“真的吗?中国的编钟还可以那样演奏,你还真了不起呢,卓然!”伊能忍夸赞道。
“等你们到了京城,进了皇宫,就可以找到秦钟。他可是宫廷首席乐师,到时候,薰小姐可以要求他给你演奏一曲,那可真是天籁之音呐!”这一说起来,我还真有点想秦钟了。
“卓然,”伊能薰盯着我问道:“你,是怎么认识秦钟的?他不是宫廷的首席乐师吗?”
“呃,这个嘛!”说多了吧?该怎么解释呢!我一边想一边说:“以前我也在京城呆过嘛!无意间跟秦钟相识了,就跟认识忍的过程差不多。”
“是啊,是啊!只要是知音,总是会相识的。不是吗,姐姐?”还是伊能忍比较单纯。
那伊能薰微微一笑,也不再追问下去。她可不像忍那么好骗,只是不想让我难堪罢了。
薰站起身,望着京城的方向轻轻问道:“你们的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很老吗?”
这我哪知道,唯一有机会见皇帝的时候是蓝若玄“下葬”的那天,可我却一个人跑到了皇玺山上的悬崖边凭吊自己的爱情。太子倒是见过一面,长得还不错,英气逼人,如此推算他的父皇长得应该也不赖吧!
无法解释得太详细,我推拖着说:“皇帝岂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见得到的,小姐入了宫自然就见到了。”
“入宫?”她摘下一片刚刚发芽的嫩叶,出神地说道:“听说你们的宫廷光是后宫佳丽就有三千,入宫,恐怕是寂寞生活的开始吧?”伊能薰幽幽的站在桃树下,几片花瓣纷纷洒洒的飘落,这又勾起了她伤感的回忆:“忍,再过一个月,我们家乡的樱花就要开了吧。这一生我怕是再也看不到樱花绚烂的景象了。”
一旁的伊能忍忍着泪说道:“姐姐,我会陪着你的。我不会让你寂寞的生活一辈子的。”
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像花蕊一般娇嫩的伊能薰是否会凋零枯萎在大内皇宫之中呢?我望着她,心中同样涌起了伤感的情绪。
此刻惆怅不已的三人哪里知道,我有一天会跟这个女人之间发生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
又哪里知道,她几乎改写了王朝的历史!
第三十六章 碧海潮升曲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天色已晚,我站起身跟伊能姐弟两个告别。
伊能忍依依不舍的问道:“你今后要去哪儿呀?”
“我,”苦涩的笑了笑,回答说:“我要去海边看看,然后南下。”
“南下?那是要做什么呢?”
“寻人。”
“寻人?”伊能忍不解的问。
“是的,寻人。或许寻得到,又或许寻不到。但我必须四处寻找,否则,当我的脚步稍一停留,我的心便会受到痛苦的煎熬。”面对着他们两个,我很从容的说出了内心的痛楚,因为他们都是懂我的人。
“卓然,你……”伊能薰好像有些了解了,看看出了我眼神中灼热的爱意。
“是的,我要找寻我爱的人,即便找不到,我也无法停住脚步。就像……”我突然想起了王家卫电影中的那只不停飞翔的鸟。“就像一只生下来就没有脚的鸟,必须一直飞呀飞呀,一旦停下来就是他死亡是时候。”
似乎受到我哀伤情绪的影响,伊能姐弟也陷入了伤感的情绪中。
“忍。”伊能薰轻声唤着。
伊能忍闻声望着姐姐。
“我们,跟卓然一起去海边好不好?”沉默片刻,薰又接着说:“我这一辈子恐怕是再也看不到海了。你去跟太守大人说一声,让护送的队伍先去海边然后再掉头往京城去好吗?忍?”
就这样,我、伊能姐弟和一大群卫兵一同踏上了去海边的路。
海边。
这里应该是渤海吧?
我望着碧蓝的大海,心想着按照地图上的标注,这个位置在二十一世纪算是渤海的范围。
身后,伊能忍扶着姐姐的手跟了过来。
很巧,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刚好是早晨。此刻,太阳刚刚露出了半边脸,金色的光线将我们三个人暖暖的包围了起来。眼前,潮汐一波一波的涌了上来,几只小寄居蟹跟着浪头翻滚着来到了我的脚下。
伊能薰手指着太阳的方向,动情地说:“看,那里就是我的祖国。忍,如果你回到东瀛,一定要装一袋子土托人带给我。等我死后,就可以把它放在身旁,也算是和家乡的故土在一起了。”
“姐姐。”伊能忍悲伤的唤到。
我望着悲痛欲绝的伊能薰,想要安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忽然想起带在身上的埙——
一阵悠扬的乐声在大海的波涛声中响起,那音乐委婉、凄美,流转于耳边。不一会儿,尺八的声音也加入了,是伊能忍。我们两个又一次开始了合奏。不同于上次的音乐情绪,这次我们很有默契的将希望、光明揉进了乐声中。整只曲子听起来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感觉。
一曲终了的时候,太阳从海平面上跃然而出。整个大地突然明亮了起来,也点亮了我们心灵的深处。希望在大家的心中翻涌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期盼的表情。
人的可贵之处就在这儿——不论遭遇什么样的命运,只要心中的希望还在,未来就无所不能!
我纵情的对着大海尽头呼喊着:“啊!”
这长长的一声呼唤,似乎一下子将我心中积藏已久的心结彻底打开。我在二十一世纪只因为遭遇强暴便自暴自弃选择了自杀。上天为我安排了奇迹般的重生,是不是就是要让我明白希望永远存在的道理呢?
安,是我自作聪明的清高毁了你原本会幸福一生的生活,最起码我应该勇敢地跟你说一声再见。可是我居然可耻的选择了逃避。
玄,我会找到你,倾尽一生找到你!如果我注定要成为没有脚的鸟,那么也一定会在找到你以后再降落。没有你,我会永远飞下去!
“我要走了。”望着伊能忍和伊能薰,我淡然地说。
“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去京城吗?”伊能忍仍想留住我。
轻轻地摇摇头,婉拒他的好意:“我们有不同的目标,何必不忍分别呢?这一次的分别正是下一次相见的开始呀!”
“不错。”伊能薰微笑说道:“忍,刚才那伟大的音乐不会只出现一次的。我相信,当我们再次重逢,就是此曲重现之时。”她走到我身旁,轻轻地说了一句:“愿你早日找到心爱的男人。”这个聪慧的伊能薰,恐怕早就看出我是个女人了吧!
伊能忍强忍着分别的不舍,望着我:“我们给这曲子取个名字吧。”
名字吗?我略一沉思,有了!
“就叫它‘碧海潮升曲’,怎么样?”
“碧海潮升?”伊能忍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太好了,就叫它‘碧海潮升曲’!”
“很美的名字,伊能薰永远也忘不了今天在海边所有的一切。”
我也笑了,朋友可以笑着分别是再好不过的事了!不是吗?
在我的呼唤下,烈儿迅速来到了我的面前。拍拍它的头,转过身跟马儿缓步前行。我伸出手,用力的挥舞了几下,在朝阳的照射下手臂的剪影在沙滩上留下了长长的痕迹。
前方,还有什么等待着我?
答案要自己去寻找。
两千年前的中国还没有开凿运河,我的南下之旅全部要靠烈儿的四条腿了。
为了不让烈儿过于劳累,我将速度调整的比较缓慢,基本上是每天跑两个时辰就投店住宿。跟我离开京城北上时看到的景象不大相同。由于战争的结束,又刚好是春天的缘故,南下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许多士兵离家一年多了,终于能够与日思夜想的家人团聚。有了这些壮劳力的回归,田地里的庄稼播种的都很及时,田野里到处郁郁葱葱。当然,也有失望的人,战争总会带走无数生命,一些家庭从此再也看不到他们的亲人了。大自然有其系统、有序的食物链,人类呢?难道人类也有人吃人的食物链吗?
就这样,一路欢欢笑笑,一路悲悲喜喜,一路缓缓急急,等到了江南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了。
五月的江南是烟花烂漫,莺燕流飞的时节,是令人迷醉的时节。
明圣湖畔。
这是一个遍布垂柳的明媚湖泊,城镇依湖而建,附近的农民说就叫明圣城。由于湖水太美,我决定傍晚再进城,先欣赏完再说。
烈儿跟我南下的这一路上可是享尽了美食,每天都可以吃到新鲜、肥美的青草。这不,此刻他就正悠闲的啃噬着湖边灌木丛中的嫩草,好不惬意呢!跟去年在大漠的饥寒、干渴相比,这可真算得上是天堂般的生活了。
这么美的景色怎么能少了音乐呢?
我拿出埙,回想一路上听到的人们劳作时哼唱的江南小曲,悠扬的吹了起来。
一时间天水一色,微风拂面,令人心荡神移。
我的乐声吹起不久,远远的传来了另外一种乐器的和鸣。那乐声跟二十一世纪的琵琶很像,会是琵琶吗?
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放眼望去——
声音是从湖中心的一艘小船上传出的,有别于一般的渔船,它更精致、更漂亮。应该是一艘乐舫。
船上的人不满于只有乐声的存在,朗朗的唱出了动听的歌曲。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夕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凤兮凤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体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随着歌声的悠扬起伏,那乐舫不着痕迹的划到了我的面前。
从乐舫的房间里走出了一个水样的美人:弯弯的眉,小巧的嘴,柔腻的肌肤,浑圆的溜肩。
那美女望着我,眼中有一丝不可置信的光芒。大概看到吹奏美妙音乐的我是这样一个满脸煤灰、其貌不扬的人感到有些惊讶吧!
很好的隐藏住惊讶的心情,她柔声说道:“这位官人刚才吹奏的乐器奴家从没见过,不知道官人是否愿意到船上,让小乔好生请教一番呢?”
美人相邀,而且还是个懂得音乐的美人。我没有拒绝,纵身一跃便上了这艘布满春意的乐舫。
“妾身小乔,还敢请问官人名讳。”
“我叫卓然。”大方的告知姓名后,我仔细的打量着船上精致的雕花。这些雕花跟我兰院的那些雕花有所不同。兰院的雕花以龙凤、麒麟等代表身份地位的福兽为主,而这艘乐舫上的雕花主要是花草、鸟虫,给人以浮艳萎靡的感觉。
我望着水漾风情的小乔,难道,她是一个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