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09

寄秋: 拍卖贝勒

第一章

“爷……”

“别再说了,我没有像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小厮,你给我待在府里好好反省反省,想想谁才是你的王子。”

“可是小安子也是依照王爷和福晋的嘱咐好生照料爷的……呃,需要。”

“你没收半毛钱?”

“这…??”小安子眼神闪烁、心虚不已的低下头。

端亲王府里内院奇石遗景,植满四季花卉,绿柳低垂,满固芬芳扑鼻,引来蜂蝶飞舞,无忧地穿梭盛放的百花中。

春日雪融后的美景如诗如画,铺地防滑的木届早已被一片绿意取代,茵草漫生点缀嫣红紫,一身锦衣华服的男子迎风而立,目光炯然地望向遥远天际,方正下颚透着皇室宗亲才有的尊贵气质,凛然霸气地展现出一股不轻易妥协的倨傲。

五官深刻。仪表出众的元真贝勒有着犹如大漠男儿豪气的胸襟,虽然为人冷峻了些,独来独往,不喜仆婢成群,但在下人的眼里,是个品行端正、不会欺凌仆佣的好主子,他不好烟花之地,亦少与眠花宿柳的世家子弟来往,早年曾随父上阵平夷,屡建奇功,深受当今圣上喜爱,多次赏赐丰厚,可惜他对立下战功并无太多的兴趣,毕竟他身为端亲王长子,日后必定承袭爵位,再多的功勋恐怕无锦上添花之喜,反而招来祸事,功高盖王可是任何一名贤明君主无法忍受的,即使他驱虏杀敌为的是社稷百姓。

“真儿,额娘也是为了你好,你都老太不小了,身边却连个侍寝的妾室也没有,叫额娘怎么不着急万分。”她只想要个孙子,有那么困难吗?

风韵犹存的福晋佟佳氏仍可见当年的晾人美貌,肤白似雪。美目盼兮,娇艳容光一如新披嫁裳时,除了眼角不甚明显的细纹外,与儿子站在一起,一点也看不出两人是母子,还当是一对感情甚笃的姊弟。

其母是绝世姿容,元真的外貌亦十分出色,浓眉飞鞘入剑似的横入发鬓,鼻梁直挺,发丝如墨,星眉朗日,丰娄逸尘,他的确拥有一张令天下女子芳心大动的好皮相。

“额娘不必为孩儿担心,孩儿心中自有打算。”元真眸底微闪一丝不耐,口气敷衍。

“打算、打算。你已经二十有四了,小你两岁的元祥娶妻又纳数妾,孩子一个个蹦出来,你有想过额娘的心情吗?”她的千叮咛万交代,他全当耳边风了。

即使美人如花,也有迟暮的一天,仍受宠爱的福晋虽是元配,王府里也是她当家王事,可祖宗家训还是得遵从,忍受丈夫迎娶多名姿色上乘的侧室美妾。

王爷对她有情,眷爱不减。可是其它女子亦是他枕畔人,若说无情谁信其中以侧福晋端敏最让她芒刺在背,那女人在她入门不到一年王爷便以花轿迎娶,隔年即产下有可能威胁她儿子地位的次子。

新婚之喜犹在眉梢,却见新人倚门盈笑,叫她情何以堪,怀抱娇儿也沉重。

好在王爷知她心事,不曾冷落,即使身边女人一个又一个,然而在人前人后皆对她呵护有加这才按捺住她善妒的情绪,强作风度的包容其它女人共侍一夫。

不过她不能不挂坏子嗣问题,近两年来每回一见到端敏那女人得意的嘴脸,仿佛元祥才是王位继承人的模样,她心口就像针扎般难受。

什么叫长子不一定是合适人选,有为者当之还暗指元真有断柚之癖,与礼亲王府的南康贝勒过往甚密,有不可告人的交情。

女人间的战争永远没有和平的一天,尤其他关到男人,以及在家中地位和尊荣,无不极尽所能的争取权力。

简单说来是妒忌之心,即使身为正室也无法不忧心忡忡,自古以来有哪个男人不好色,色衰则爱弛,她的美丽将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风化,那份爱宠也有可能随时易主。

佟佳氏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年岁渐长的王爷最近沉迷于稚嫩女体,刚收房的小妾刚满二八年华,是端敏姊姊的幼女,姨甥共侍一夫,她担心两人连手将右所图谋,想藉由枕边细语影响王爷的决定。

“额娘宽心,别凡事往心里兜去,多买些珠铋首饰妆点自己,任谁也抢不走你的风采。”元真脸上虽带着薄笑,可一心只想往外跑。

苍鹰之势,难以豢养。

少了兵马军戎的争战沙场,一样意气风发的他不减马上雄风,他将兴趣转为营生买卖,以收集古玩为乐。开了闻名间退迩的“八珍堂”,专门出售他喜爱至极的奇珍异宝----

谁说贵为贝勒,不能同时是一名经商有成的商人呢?他多年累积的人脉及财富足令他富甲一方成就不下百年传承的富商。

佟佳氏没好气的睐了儿子一眼。“你要真替我设想就早早娶亲,为咱们端亲王府开枝散叶,别成天跑得不见人影。让闲得发闷的额娘找不到人。”

“额娘,孩儿出门是办正事去了,哪能一天到晚待在府中?你真闷得慌就进宫找太后聊聊,上回的红玉珊瑚你不是喜欢得紧?”不能常伴亲侧,元真贝勒以罕见珍品一尽孝心。

“喜欢是喜欢,可额娘更喜爱怀中抱着软嫩白胖的乳娃儿。你何时才要了了额娘的心愿?”她难掩失落神色,感伤子不从母命。

哪能不怨不妒,每次一瞧见端敏那女人逗弄小孙子的神气样,她是既生气叉伤心,出色的儿子样样高人一等,出类拔草,让不少姑娘家心仪不已,暗许芳心,但他没一个看得上眼,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便是佯装不知人家女儿心意,以有婚约在身不乱招惹桃花。

“额娘真要我迎娶端静公主之女呼兰格格?”他反问,表情平静得像不生波澜的湖面。

“呃,这……”佟佳氏迟疑地顿了一下,面露苦恼。

就是不想才一心为他寻个贤良侧室,早日入门生个胖娃娃,免得她抱孙无望,还得受骄纵恶媳的娇气,打不得、骂不得地由着她爬到头上去。

端静公王乃当今圣上胞姊。自小与皇上感情深厚,及长嫁予深受皇上宠信的好友兼状元郎,夫凭妻贵受封为礼亲王,贵不可当。

可想而知在公王母亲及亲王父亲的宠爱下,金枝玉叶的呼兰格格能有多少谦恭温良,她娇贵得连皇上、皇后都舍不得呵责,疼爱得很。

为了她的终身大事,她那个皇上舅舅可着实困扰了一阵子,最后禁不起她的哭闹撒矫,下令赐婚元真贝勒。

这消息一传到端亲王府,可吓坏了府里老老少少,包括王爷和福晋,因为呼兰格格的坏脾气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不仅刁蛮任性还狂妄无礼曾经为了一件事不顺心而活活打死她兄长的小妾。

如此蛮性女子谁见谁怕,无不惧上三分,何况她背后还有皇上撑腰,谁敢开罪她?

难怪福晋虽急着抱孙,却从不催促儿子先迎娶正室再纳妾,原由在此。

“额娘是否想过,若孩子先纳其它女子为侧室,并生下你梦寐以求的孙子,你认为日后呼兰格格入了门容得下他们吗?”只怕不出年余,便接二连三的“意外”身亡。

“……”佟佳氏闻言当下垮下双肩,面容微僵。 “可叉不能不娶呀!天子龙口一开,违令形同抗旨……”

“所以孩儿并不急,等过了三十再说。”一个字拖,他不信目中无人、骄傲任性的呼兰格格肯虚掷青春在他身上。

深不见底的黑眸闪了闪,元真冷驯的眸光扫过自作主张的贴身小厮,原本以为会没事的小安子见状,身于抖颤得如秋天落叶,惶惧难安。

其实他也是出自一片好心,加上福晋的示意因此才安排江西知府之女柳盈盈入府,想成就一番好事。

谁知贝勒爷一踏进房里。闻到盈鼻的脂粉香二话不说就将躺在被窝里、寸缕不着的美人儿给揪下床,毫不顾忌其父是地方官员,直接送给1生好渔色的好友魏江南享用。

收了馈赠的小安子这下子两面不是人,惹得主子不快,叉没法向卖女求荣、意图升官的江西知府交代,要不是搬出福晋这块挡箭牌,他十颗脑袋也不够掉。

“什么要等你到了三十岁才……不行、不行额娘绝不同意,你尽快绐我纳几名妾室、多生几个孩子,呼兰以后再怎么胡闹撒泼,也不可能赶尽杀绝。”真动了她孙儿,她也不会善罢罢休,必定上禀圣上,休此恶媳。

佟佳氏人不坏,只是自私了一点。为了香火传承,她宁可牺牲别人家的女儿,一回抱孙美梦。

她的想法很简单,她要儿子多娶几个老婆分散风险,纵使呼兰格格妒意横生,对他身边的女人不利,可一次两次尚可容忍。次数一多若传入宫中,相信圣明的皇上也无法容许她的残暴手段。

十个孙子若能留三、五个她就满足了,其余的只能怪自己命薄,怨不得她这个祖母狠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绝不会将王爷之位拱手让给端敏的儿子元祥,她的元真才是正统继位者。

元真瞳眸眯了眯。“额娘,纳妾一事日后再议,孩儿有事待办。”

“又要出远门了?”瞧他一身外出打扮,心中不舍的佟佳氏神色微黯。

“是的,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额娘想要什么,孩儿途中若是瞧见便为你买下。”他避谈终身大事,不让任何人牵绊他鹰扬天下的脚步,

他并非外传的不近女色,甚至说是有龙阳之癖,只是他对男欢女爱之事有洁癖,不想象发情的公狗看到女的都可以上,风流满天下。

南阳春香阁阁主沐香云便是他娇藏的女人之一,两人交往数年之久,春香阁以赈售女子香粉胭脂为营生,他此行亦有意前往温存个几天几夜。

但是娶她说真的,他想都没想过,不过是软玉温香的床笫贪欢,称不上男女情感。

“额娘什么都有了,真那么有心,就给额娘个孙子吧!”

孙子……

勾起唇的元真笑不达眼,回想临行前和母亲的这番话语。光是几个孩子就能巩固她的地位吗?未免太天真了,女人的一生取决于男人的宠爱,与其在他身上大费苦心,还不如用心思捉牢丈夫的心,让他一辈子离不开她。

***

座下良驹疾风日行千里,远离天子脚下纷扰的京城,策着马,他一路南行,他此行欲到苏州收购新织丝绸,以及闻名天下的苏绣。

自早奔行至今,日头西偏。他回过头想询问小安子距离下一个城镇还有多远,蓦地发觉,身边空无一人。

他忍不住失笑,想起为了惩罚贴身小厮的多事,为小利而出卖王人,因此不准他跟着外出洽商,留在府里服劳役,日劈百担柴火。

既然难得一人轻骑上路,就轻松一回吧!耳边少了喳喳呼呼声倒也清静。

这么一想后,元真放松心情,迎着偏凉的冷风策马入林,杂生的树木高耸入云,遮蔽出一处处凉荫,更让人有种心旷神怡的舒爽。

也许之前有小安子无微不至的打点,因此此际没了小厮的瞻前顾后,很多事他都轻忽了,一片乌云从山的那头逐渐拢靠过来,染红的霞光很快消失。

第一滴雨落下时他还不以为意,身强体健的大男人淋点雨不算什幺,驱马继续赶路。

可没料到这阵大雨还伴随着惊人闪电,轰隆隆的雷声直劈而下,震耳欲聋地令人心头微惊,山头落石纷纷滚动,受到惊吓的马匹扬起前蹄,马嘶鸣鸣,慌乱地往前奔跑。

风大雨急,水流湍急地带动滚动的巨石,豆大的雨水打在脸上造成视线不良,叉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时,一颗滚落飞石打上元真眉闻。

再一闪光,马背上已不见俊朗男子身影,滚滚黄泥水中只见一只翠绿玉佩飞落勾挂在树底下让翻出泥土的树根盘缠住。

***

“什么叫根茎过老,叶片发黄,恐无疗效,没去高价收购,若是便宜点贱卖,她倒可以施舍三、五两银于,将那一亩田药草雇工收割,免得有人饿死家中……”

“呸!去他的周恬玉,居然睁眼说瞎话,欺人欺到门坎前。不懂还装懂,天冬的根茎若不够粗大怎么熬炖得出药性,她当是种菜黄吗?小小的一根就能养阴润燥,清肺生津,治她的肠燥干咳……”

可恶、可恶,她就不信没有周家药材行的收购,她那一屋子药草会没人要,大不了卖给杏花村的吴村长,让他去赚黑心钱。

天冬叉名天门冬,蔓生、叶有刺,五月花白十月实黑,根连数十枚,有颂日 “春生藤姜,大而钗股,高至丈余,叶如茴香,极尖细而疏滑有逆刺,亦有涩而无刺者,其叶如丝杉而细散。”

眼前这一亩地种植的是枝有逆刺的天冬,一名穿着厚实衣物的姑娘手持镰刀,挥汗如雨的收割恶邻口中的粗鄙药草。

说起恶邻,还真是陶乐梅心底一根拔也拔不掉的尖刺,刺得她心口扎呼呼地,巴不得一刀砍了,再以刀尖剔向心窝,勾出那根令人厌烦的毒刺。

陶家和周家只有一墙之隔,比邻而居,她和周恬玉那女人小时候还玩在一起。摘花、扑蝶、捉夏蝉。

前几年。陶家二老相继辞世后,原本小康的陶家景况便一日不如一日,家道中落,一些闲钱因陶家小弟的病而花费殆尽,仆佣尽散。

从那时起,周家就有些看不起家底渐空的陶家,甚至不与之往来,有时还酸上两句,嘲笑陶家是个空壳子,要他们姊弟搬走,他们好买下陶家的房子和田地,成为桃花村最有钱的大户。

可是陶乐梅就算什么都没有了,一身打断了还硬撑的傲骨还是不会丢,她独力整理爹娘留下的药圃、照顾多病痛的幼弟,虽未能大富大贵,起码生活还过得去。

可惜她的努力老天爷没瞧见,在去年冬夜里,她年仅十岁的弟弟咳出 口浓血后就没再睁开双眼。

有时候她那被家人接回家安享天年的奶娘会来瞧瞧她,带上两条腊肉或干果。让她不致过得窘困。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我陶乐梅是那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吗?等我哪天时来运转发达了,你就不要来抱我的大腿,求我给你一口饭吃。”

越想越气的陶乐梅一肚子火,手中的镰刀也越割越快,田里的工作对她来说是驾轻就熟了,而且只要一想到恶邻居趾高气扬的嘴脸,她动作不自觉的跟着变快,不小心,天冬的逆刺刺入肉里。

“哎呀!好疼,连你也找我麻烦!我不割了让你被荒草湮没算了,”她说着气话。把镰刀狠甩在地。

她低头望着指头冒出的小血滴,眼眶微红的浮现泪光。

她为谁辛苦为谁忙啊?整个家除了她以外再也没有其它人了……

思及爹娘临终前的不舍和哀伤,陶乐梅手背一抹,不让眼角的泪水滑落。好强的将割好的药草捆扎成束,先晾在田边晒干,昨儿傍晚下了场雷雨后,路面有些湿泞,她背起空竹篓想到山涧旁摘些滋胃舒血的山菜,顺便收收前几日铺架在溪边的鱼网,煮个鱼汤打打牙祭。

为了活下去,她逼自己什么都要学会,会捕猎山鸡、野獐,编篓补网捞些溪虾、螃蟹,运气好的时候呢,还能捉到跟手臂一样粗的野鳗或大鱼。

通常她会留下小鱼小虾自个食用,而那些可以挣钱的鱼虾便卖结客栈、饭馆,反正她一人饱全家饱,用不着过得太奢靡,多攒点钱好给爹娘修坟,他们在地底下才能过得更好。

“咦,有两根嫩笋,炖排骨应该不错,苋菜炒猪油很下饭……嗯,再摘些山苏好了,我记得这附近有野生豌豆……”

冷不防地。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她一点也不好奇,真的不好奇……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她看见她放置鱼网的地方有一只男人的靴子。

正确说法是穿着皮靴的一条大腿,他身体的其它部位被鱼网和芦苇遮盖住,潺潺流水让那只腿一上一下的浮动,可是因为勾住鱼网的关系,没法飘走。

“一具尸体……”不会吧!她今天这么倒霉大鱼没半条却抓到一个死人……

杏花村、桃花村、李家村、张家口这四小村位处在一座封闭的山谷里,村庄自给自足,少与外界往来,虽知外面的局势变化却不在意。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不过他们有一点风俗民情可与外界大大不同村落里是女尊男卑的社会,女人才是一家之王,权力太到甚至可以拍卖或买男人当相公或男仆,男人不得有意见,得乖乖服从,做好份内的事。

而男人的工作大都是操持家务、耕田、打猎挑水劈柴,在这里男人看的是魁梧的身材和吃苦而寸劳的性格,长得好看或过于瘦弱的将乏人问津。

每个月会有女商将男仆带往村庄市集拍卖,男人的价值有时还不如牲畜,因此陶乐梅此时才会一脸不快,不太开心捞到个没用的男人。

“你这人死也死远点,为什么偏要和我作对?要我绐你收尸就算了,还毁了我的鱼网……你知不知道一条大鱼可买几斤米,我十天份的白米饭全收你绐毁了。”陶乐梅气呼呼地踢了“尸体”一脚。心想着要怎么解开打结纠缠的网子。

人死了一了百了,天埋地葬,根本没什么感觉,而活着的人要吃要喝,柴盐油米都要钱,哪能由着他破坏她的生财工具。

看到死人没人不怕的,尤其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可是也不能放任这个飘流物在水里烂啊没有退路的陶乐梅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处理,万一被人发现尸体,她难逃杀人嫌疑。

算了,就当做一次好事,顺手把人给埋了省得被山里的野兽绐吃了……

咦,谁捉住她的脚,为什么她动不了?

低下头,就见水里飘浮的破袖子里有只隆白的手,紧紧地扣住她足踝。

太过份了,女孩子家冰清玉洁的雪足是他可以碰的吗?简直是死不足惜的登徒子……等等,死人的力气有这么大,抓得她的脚都快断了睁大双眼的陶乐梅放下欲砸尸的石头,惊讶万分地瞪着这眼皮微微翻动的男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由他口中逸出——

“要命,你居然没死……”

接下来,她才真的头疼。一个太个子卡在这儿,她要救还是不救?不会拖到一半他就两腿一伸,上天当神仙吧!

考虑良久。她牙一咬,取出随身携带,准备拿来杀鱼的小刀,忍痛割破她编了好久的鱼网,将半身泡在冰凉溪水中的男人拖上岸,查看他身上的伤势。

以姑娘家的体力,决计无法将皮粗肉厚的大男人拖回去,而她也不想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像头牛驮负背重,她决定这男人得“人助自助”她开口道—

“喂!打个商量,你要是不想死就自个也出点力帮忙,我把你的手臂绕过我的肩膀,你使劲站起来,让我扶好你回家上药……”

天呀!他好重,她快被压垮了。

陶乐梅以为自己很有力,但她才一抬高昏迷中男人的臂膀。人就像小鸡笼子般一跌,跌在半死不活的男人身上。

她大叫。

男人也吃痛地叫出声,一抹腥红由下腹渗出染红了湖绿色绣金缎袍。

“你叫什么叫?是我比较辛苦好不好,也不想想我干么要自找苦吃,救个活死人……”她叨叨念念不休,口气凶恶地仿佛要毁尸灭迹。

“元、元……真……”他面无血色、吃力地嚅动唇瓣,发出不甚;青晰的低音。

“元啥?元宵哦?你想得美呀!元宵早就过了,想吃元宵明年请早。”而他最好还有命在,不要让她做白工。

“你……你是谁?”一双虚弱的眼微睁开混沌的童识让他只感到眼前是一团模糊的影像。

陶乐梅脑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记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条命是我救的,等你伤好了之后一定要报答我,不可以知恩不报、恩将仇报。”

“救……救命之恩,元真……记下了……”他无力地说道,气息越来越弱。

“对嘛一对嘛一要感恩,我才好把你卖个好价钱,人要知恩图报,下辈子才不会做牛做马来还,”做好事是要有代价的。

“卖……”眼前一黑的元真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微皱的眉头似乎对她的话很困惑,但黑暗带走了他的思绪。

“我告诉你喔!你千万不要死,要活着报恩我这个人可不是施恩不望报的大善人。你把自己养壮点、结实些,不可病恹恹的惹人嫌弃。人家买男人是做事,不养废物的,你要认命咱们桃花村有不少有钱人……“

一提到有钱人,陶乐梅心情不快地想到恶邻周恬玉,浑然不知比猪还重的男人已陷入昏迷,兀自咕咕哝哝地数落着。

直到她察觉异状,浑身身湿透又流血不止的男人早已奄奄一息,几乎快断气了。

而此时,一匹全身沾满污尘泥沙的黑马正奔驰于官道上,被识货的商家台力围捕,卖给前往丝路经商的旅人,一路西行,直至黄沙大漠……



第二章

热。

好热。

是谁在他床边走动?

是谁一回叉一回将清凉的巾布覆在他发烫的额头上,细心且持续不断擦拭他颈胸的冷汗?

谁在耳边低声说话,柔细如山中清泉,一滴一滴地渗入混沌沉重的脑中,召唤着、低呼着,而这微带关切的紧绷气音,似在隐忍无法发出的难受……

那抹忙碌的秋香色身影究竟是淮?一下子进一下子出地捧着铜盆,纤若无骨的柔荑拧着一条长巾,清澈的水波映着刺目的金阳。

目光有些涣散的元真努力集中精神,眯起的黑瞳中隐隐散发一闪而过的锐利,随即又无力的阖上眼,任由疲累席卷他所有的知觉。

又一次睁开眼时,日光显得委靡不振,木窗外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快下雨了。

叩的一声木头落地的声响传来,接着他清楚地听见女子不悦的低咒声,一股淡淡昧飘过窗棂,是木头燃烧的气味。

蓦地,略带血色的唇微扬。脑海中浮现一幅好笑的画面一位被烟熏黑脸的小姑娘蹲在灶台前,用她不慎被柴火烫伤的春哲指指着灶口破口大骂。

这是躺了数日的印象,总有那幺一道纤细身形在眼前晃动,虽然动不动大声咒骂,可为他净身、上药时动作却异常温柔,深恐弄伤他。

咿呀!门扉被推开的声音----

元真远扬的思绪被拉回,他两眼有神的盯着推门而入的黄裳女子,并不作声的暗地观察,然而嘴角扬高的笑纹因她突起的动作而凝住。

“……真可恶,辛苦了大半年的心血就这么没了,想想真不甘心。明明可以卖个好价钱,偏偏遇到那个老和我作对的臭女人,硬是压低了价格,让我少赚了十几两,夏天一到,我的屋顶叉要漏水了。”

陶乐梅本来想趁着药草刚收成的空档,买几片屋瓦请李家村的马太叔来修缮屋顶,这屋里老是一下雨就滴水也不成。

可是那个不讲理的邻居一见有人高价收购她的药材,马上如阴魂不散的鬼魅一般窜出,对着买家说着令人气结的假话,直指她的药草受过潮不够干燥,份量足却药性不佳,让那买家当场砍了两成价钱。

要不是她急着用银子,也不用吃这种闷亏,白白地送人家一堆上等药材,让周恬玉笑她叫花子要饭,有一顿总比没一顿好。

“都是你害我被人嘲弄穷人家穿金缕衣装阔,你最好赶快给我好起来,报答我的太恩大德不要继续装死了啦。要不然我干脆一把掐死你,让你到阴曹地府报恩。”她边说狠话边净身,完全没注音有双幽光暗浮的深瞳正注视她羊脂白玉似的美背。

今儿个忙了一天又生火煮饭,她让灶火热出一身汗,湿黏黏地好不难受。依照往常习惯,她不擦擦澡晚餐根本吃不下。

她房里虽有个男人,可是高烧三日不退的他才刚退烧,照常理来说,没那么快醒过来,因此她放胆地解开胸前盘扣,轻卸沾上煤灰的罗衫,以半温热的井水清洗颈肩的黏湿。

擦到最后。她索性把衣服脱了,抹去胸口燥热,她以为床榻上的男人伤势过重,连着数日来她在房内净身也不见他有丝毫动静,此际也就没有多想了。

谁叫她穷呢?爹娘留下的大屋早卖掉了,只留下与周家相邻的这座小破屋及几块糊口的药田屋里也只有这么一间睡房。她让他睡在榻上,自己则靠着以前照顾弟弟所用的张竹榻当床喉头微干的元真不知该不该出言提醒,或是故意弄出一些声音,好让她心生警觉,别思了她并非一人独处。

不过面对如此美景,相信没一个男子乐当君子,说不定他一出声反而令她受到惊吓难堪不已地难以自处。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保持沉默好了,勾起唇衅,静静地欣赏悦目春光,将柔美身段收眼帘。

“你是伤了脑子还是断了骨?怎么睡上瘾了?你知不知晓用在你身上的药材有多贵,连大夫的出诊费都贵得要命!我很穷,穷得屋破没钱补,为了你的伤还遭人坑了,真的很冤! ”她会不会血本无归,捡了个破药罐回来?

陶乐梅边嘟嚷边低头盘算合不合算。这药钱加上饭钱,还有几天不眠不休的照顾。他要再继续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她岂不是亏本了。

“谁坑了你?”瞧她丧气地自言自语,元真忍不住出口询问。

“还不是隔壁那个整天找我麻烦的缺德鬼她也不想想她那副尊容有多吓人,鬼见了都怕何况村长的儿子,人家不喜欢她与我何干?”

就为了这件事和她形同水火,三两天借题发挥地给她难看,这算什么嘛!

“村长的儿子喜欢你? ”拥有凝脂般美肌想必姿色必是不差。

“谁晓得呀一每回一见到我就脸红得像被朱砂水泼到,把猪肉、獐于腿一丢就跑开,害我想跟他遭声谢都没机会。”老吃人家的东西真有点过意不去。

“下次别乱收别人的馈赠,礼多必有诈,小心把自己赔进去。”这迷糊的丫头真看不出他人的用心吗?

脸色显得有些不悦的元真阴沉着脸,口气带着一丝吃昧的责备。

“喂!你管得太多了吧一我收谁的礼还得经过你同意不成?!你不过是我捡回来的死人……蓦地,陶乐梅两眼一瞳,樱唇微颤,”你……你醒了?“

“也该是时候了。”他眸色转深,眼前诱人的浑圆雪峰娇艳欲滴。

“什么是时候了一你多躺一天,我就多损失一天……”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的噤了声顺着他幽黯的眼神往自个身上一瞧,瞬间,四肢僵直。她强逼自己缓缓背过身,手指轻颤地拢上衣裳。“你没看见是吧……”

避免她尴尬,元真忍笑地故做正经,“是的我什幺也没瞧见。”

陶乐梅一听,又不满的嘟哝道:” 什么叫什么也没瞧见?我身材有那么差吗?羞到你这睁眼瞎子分不清前胸或后背。“

若非此时不宜,他真会因她逗趣的话而笑出声来。“那你希望我看见了。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他从善如流,愿意配合她的要求。

“你……”她叉羞叉恼地咬了咬粉唇,确定并无春光外泄后,才怒容满面地转过身,走到他面前。“你不是君子。”

他脸色是还有些苍白,不过精神不错,应该是死不了了。

“我看起来像君子吗?”他脸上微露惋惜,带笑的眼眸流连于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深深晾艳其灵秀出尘的娇容。

以一般寻常村妇来说,她的肌理太过细致,肤似软丝,漾着水般柔嫩晶莹的盈盈杏瞳染上明媚春色,眼波一转喑生辉,耀如星空下绽亮的星子,让寂寞弦月为之失色。论起姿色,她确实不如蛮横娇贵的呼兰格格,可是却有一股幽然绽放的韵昧,似雪山深处一株冷梅,不求人知她美丽地独自散放沁心暗香。

“非礼勿视。”陶乐梅恼怒地指着他鼻头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敲破他的头,让他再度昏厥。

“是你一进门就宽衣解带,颇为自在地以巾拭身,我以为是本地风俗,不好开口阻止。“而他也无意错过撩人的旖旋风光。

“少耍嘴皮子,你对救命恩人太不敬了,明天开始就绐我劈柴烧水,所有杂务都归你管,要是敢”偷懒,我用棍子抽你皮肉。“男人不打不乖她非把他调教好不可。

剑眉微挑,元真眼含笑意的回道: “我想我还是重伤在身的伤员,不宜太过操劳。”

“你手没断、脚没残,装什幺伤呀!那点破应用口水涂一涂就好了,我没多余的闲钱让你当大爷。”想想这些天拿出的银两,她可就心疼了屋漏没钱修,却拿来浪费在四肢不动的废人身上,怎么算都不划算。

“是吗?我刚听有人喃喃自语地说还请来大夫看诊,这点”小伤“真是难为人家了。”她这凶巴巴的模样还挺逗人地,生霞粉腮因怒气而更加酷红了。她手心握成拳,在他鼻前一挥。“你少得寸进尺,我救了你,你就得报恩,别想死赖在屋里不事生产,你敢忘恩负义,我让你走不出桃花村!”

在附近四个村落来说,男人真的很不值钱,也没什么地位,女人习惯对他们呼来唤去,不觉有何不妥,男人本来就是女人的财产之一,用不着太客气。

从小被人捧得高高的元真露出一丝玩味。“怎么才叫报恩?我是指劳动肢体以外。”

“不做事就拿钱来赎,只要你有银子。而且是让我满意的数目,我会笑着收下并亲自送你出村。”陶乐梅说得现实,毫不忸怩。

“那简单。我怀兜里有一只银袋……”他顿然愕目,低视自个一身粗布衣裤。

“谁换了我的衣服?”

“……我。”她很想表现得无动于衷,可发烫的耳根于还是红了薄嫩脸皮,“我原来的衣物昵?”难1圣他觉得衣服有些紧,手脚没法灵活地移动。

“扔了。”

“扔了?”他讶然。

“都破破烂烂了。东破一块、西裂一块的要掉不掉地还哪叫衣服拿来抹桌子我都嫌难用!”看得出质料不错,可惜已是一块破布。

不作声的元真默然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得她眼中浮疑,这才幽幽欧唇。“银袋里本来有十张五百两的银票,和两枚金元宝。”

“什么啊你……你居然这么有钱……不对你该不会骗我的吧!想拐我把你当菩萨供着。她一脸怀疑,啾着他的神情充满不届。

曾几何时,高高在上端亲王府里的贝勒爷,被人以鄙夷眼光看待,当成满口谎言的骗子,这对天之骄子的元真而言,可真是错综复杂的滋昧叫他有种有志难伸的无奈感。

他推测,自己从马背上滚落山崖之际,磷的峻石划破他一身衣物,颠簸中遗落了随身之物,能保住一条命算是命大了。

而今他身无分文,落难地跌落在这穷乡僻壤眼前的女人又是如此难缠,想要立即脱看来是有些难度。

多想无益。当务之急是先把伤养好,时日一久,总会有人发现他出事了而循线寻来。 “看来你有个帮手了,大恩人。”他似嘲似谵地冷讽道一句“大恩人”听得刺耳,陶乐梅眉一颦的故意忽略。 “真的做不来我不会勉强,可是你要是装病不做事,我可饶不了你。”

“你叫什么名字?”元真挪挪身子,腰腹间的抽痛让他眼角抽措了一下下。

“叫我陶姑娘就好了,还有,你最好不要乱动,大夫说伤口被利石划得很深,差一点就没命你……你看着我干么?我可不是关心你,是怕你死掉,捞不到好处。”他到底在看什么?让人心头发慌。

她忽生燥热,一张指得出水的芙蓉面轻染绯色,她不自在地转开视线,葱指不自觉地抚弄自己一头滑腻乌瀑。

“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小陶。”虽然很凶,可心肠比谁都柔软。

“小陶?”她怔了怔,随即一脸凶恶地直戳他受了伤的胸口。“谁准你喊我小陶?我是如假包换的姑娘家耶一你当我是跑腿的小伙计吗?”

“可我不想我的救命恩人是什么没有名宇的陶姑娘。”他执意知道她的名。

陶乐梅一僵,脸上闪过一丝无措,益发凶狠的高声嚷嚷,“你蛮子呀一一本姑娘就是不让你知晓恩人的大名,有本事你咬我呀 啊!扶住我别让我跌跤…”她因打算等他痊愈之后要卖了他而心虚,不想让他知晓自己的名字,像要掩饰什幺似的动作过大的比来挥去,没注意地上杂物一脚踩个正着,轻如柳絮的身子顿时失去平衡的往前滑。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真的纯属巧合,她挥着手想捉住什么好稳住身形,一只粗壮的手臂适时伸向眼前,她想也没多想地伸手一捉,冰玉娇躯顺势一扑,下一瞬间。俊色面容近在吐息之间……骤地,她酷腮染艳,水眸圆睁如憨直白兔阵燥气由粉颊烧向玉颈,红了她的玉质雪肤。

“我……我不是有意的……”他的唇,好软像月季花的花瓣。

“但我是故意的。”元真眼眸一黯,将仿似轻折即断的纤细腰肢揽入怀中,含住殷红檀口,满足了从方才见到她裸身就想做的事的欲望。

是无心的,绝非刻意的挑弄。是这样吧-不会有其它可能性,过往的经验该教会她,明白没有期盼就不再有伤心,没有人会一直留在身边陪着她。

不断胡思乱想的陶乐梅心不在焉地挑拣刚采收的豆子,假装一点也不在意那个令她全身酥麻两脚无力的火热之吻。那是个该死的错误,而且绝不会再发生。

可是越阻止自己去想,脑中的影像越见清晰不自觉地脸红心跳,脉搏加快,一胜不该有的燥热由胸口漫散开来。

没有理由地,她坐立难安,心思无法集中,老想着那着火的一吻,胸口浮起一阵怪异的悸动。

抚着唇。她轻轻摇摆蚝首。想摇掉那绮情的一幕,她控制不住地偷偷一觎,望向裸着结实上身的背影,在他察觉有人偷看时叉赶紧低头,假意忙碌。

说实话,她非常唾弃自个此时丢人现眼的行径,桃花村的男人叉不是死光了,她的目光何必一直黏在他身上,像饥饿的野狗死命盯着多汁的肉骨头。

她吸了吸泛滥成灾的口水,用力拧断青翠豆荚,“秀色可餐”四个字如白蚁般钻进她大脑,她心口蠢动地想一抚宽厚胸膛…一啪地,是木头断裂声,无限遐思的陶乐梅顿时回过神,脸上多了一抹令人心疼的黯然。

还是给自己找些事做吧!每月一次的市集快到了,她不能再犯胡涂了,该断就断,不可有任何超出能力之外的幻想。

她神色忧伤地望向不远处的山岗,那片人烟罕至的竹林埋着她的爹娘和小弟,斑驳的墓碑上刻着阳世亲人的思念。

他们再也回不来了,也昕不见她心底对他们的呼唤和难以排解的寂寞,永埋黄土之下,化为白骨一堆。

“发什么呆?水桶掉进井里了还不自知。”不许他偷懒,自个却偷得浮生半日闲。

悄然走近的元真没发觉陶乐梅沉溺在思亲的悲伤中,他一出声,那张挂着淡淡惆怅的矫颜略微一僵,随即露出凶巴巴的脸色,撇过头,口气嫌恶。

“怎么,做不惯吗?本来挑水就是你该做的事,我帮你把桶子丢进水井,你还不赶快汲满水把屋里三口大水缸绐填满。”她不可一世地扬起下颚“你这使唤人的嘴脸真不讨喜,真有人喜爱你的牙尖嘴利吗?”对于她忽然拉开距离,不理不睬的举动,向来掌控惯了的贝勒爷不是滋昧的一讽。

“有没有人喜爱关你什么事?只要你一报完恩,我们八竿子也扯不上关系,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狭路相逢也不必打招呼,错身而过便是了。”她不想和他牵扯太深。

隐隐约约地,她感觉到对他有一种她很陌生的情绦,但她不许自己去探究,硬生生地压在心底深处,不让它多滋长一分。

“不关我的事?J略显腽色的元真沉下眼,语带讽刺, ”原来你们这村子的女人都这么随便任何男子都可随意轻薄。“

“你在胡说什么?我们村里的男人才不敢对女人乱来,他们又不是你——“她窘迫地一咬下唇,不看他令人发慌的眼”说下去。“他用命令的语气说道,凛洌霸气展现无遗。

一瞬间,心头紊乱的陶乐梅仿佛见着降世的天神,踩着金光而来,他的身后满是耀眼光芒。

“怎么不说了,我和那些唯女命是从的男人有何不同?”他看见她明媚星眸闪过一抹迷蒙,厉眸转柔地浮上淡然笑意。养伤期闻,元真或多或少地了解此地民情,以桃花村为例,他们村长一律由女子担任,男卑女尊的传统行之有年,男人只能听从女人的指示行事。

除了少数男人外,大部份的重要决策全由女人作王,她们行商王事,游走于各村,可以自行选择终生伴侣,不必与他人共夫,终其一生是丈夫唯一的妻子,除非她休离他,或是死亡。

男子没有休妻的权力。

“你的柴劈完了吗?还有后院的药草装袋了没?北方的云层较低,快要下雨的样子,别让它们受潮了,卖不出好价钱唯你是问 ……”他凭什么质问她,像是抓到妻子偷腥的丈夫。

迎向深而幽黯的黑瞳,心头一紧的陶乐梅只有想逃的念头。和一丝丝叫人不安的慌乱,她素腕轻抬抚按狂跳不已的心,不让他看透那个怯弱退缩的自己。

“看着我的眼睛,乐梅。”元真的瞳眸中映出嫣红朱唇,日晒下的黝黑身躯有几滴汗水滑下胸膛。

咽了咽口水,她声音有些不稳地想故做凶1旱却不够有力。“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谁告诉你的?”

他笑得很淡,绐人一种虚软的无力感。“桃花村是个很小的地方,小到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其实多嘴长舌的毛病不是女人才有,在这村里,只要有男人聚集的地方。不少他想要的答案自然而然的就听到了,不需要用心打听,耳朵竖得够直就成。

虽然他往常不曾和这种乡野鄙夫打过交道,不过纯朴的村民似乎对他这外来者未曾设防。随时随地都能高谈阔论,声音宏亮到不想昕都不成像谁家生了三头小猪,谁家的母鸡下蛋,全都如数家珍。

“哼!这算什么秘密,我只是不想让你晓得我的闺名罢了,我是你的恩人,你要牢牢记住,不要对我有非份之想。”她以恩人姿态警告,不许他再有逾矩举动。

“非份之想?”他挑起眉,冷冷一笑, “像这样吗?”

没让她有避开的机会,元真出其不意、敏捷地攫住她藕白玉腕,不费力地将她拉近,身一俯吻住那动人诽红丹唇,放肆地以舌顶开唇瓣,长驱直入,吮含舔弄粉色丁香舌。

对于女人,他一向予取予求,除非他不要,否则没有一个能逃得过他肆无忌惮的掠夺。北方的鹰,雄伟剽悍,一如他此时的张狂,霸气十足独占湛蓝穹天。在某些方面。他是具有危险性的叫人必须时时提防,以防他尖利的鹰爪刺穿咽喉让人措手不及地沦为他得手的猎物。

“你……你怎么可以叉对我……”双颊飞红的陶乐梅微带喘息,藕臂似拒还迎地抵在他赤裸胸膛上。

她心慌意乱,觉得自己快被融化了“你连身子我都看过了,还有什幺我不能做的?”很少有女人能兴起他的占有欲。她是第一人。

也许是她怕人瞧见的温柔吧!

又或是她表面装着不在意,却夜夜趁他熟睡之际所表现的关怀,不只一次他故意踢掉被子,她都不厌其烦地为他盖上,见他一切安好才又继续睡下。

她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是浅眠的人,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即清醒,尽管她起身的动作放得极轻,怕惊醒他,他仍能在她靠近的那一刻感觉到自她身上飘来的体香。

“你………你 无赖!”陶乐梅骂不出刻薄言语,只好薄恼地一嗔。

笑声从他震动的胸口发出,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今生无以回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谁………谁要你以身相许一我不要你,你少自作多情了。”她做势要推开他,却被他那双结实手臂搂得更紧,让她羞得不能自己。

“不要我?”眼前的诱惑多撩人,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想再尝沁香甘津。

元真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源自心动,或久不近女色的情欲勃发,他只知道,自个发热的躯体想狠狠占有她娇软雪胴,彻底感受她的温暖美好可惜他没能将这渴望付诸行动,一道令人厌烦的尖锐嗓音骤然从身后晌起“啧!啧!啧!看看这对狗男女多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追不及待地想野台啊,好歹也为街坊邻居多想想,别只顾着享乐。”

听到耳熟得不能再熟的冷诮声,收起羞意的陶乐梅像只小刺蜻似的张开全身的剌,眼神轻蔑地看向老爱仗势欺人的恶邻居。

“羡慕吗?赶快拉个男人上你铺满香花的床, 记得拉紧一点,先成就好事再说吧,免得人家被你的猴急吓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周恬玉自找的。

“得意什么?不过是个没什么出息的男人而已,瞧你当宝似的,送给我我还不想要呢周恬玉微微咬牙,暗生酸意。她嫉妒地盯着陶乐梅欺霜赛雪的肌肤,怨恨她天生丽质的好肤质,即使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整天也不见变黑过,依旧嫩白。

而她吃的、抹的全不放过。炖补的癞蛤蟆汤也喝得一干二净,可是银子大把大把的花,全身上下擦得快破皮,肌肤仍是暗沉无光,仿佛枯掉的树叶,无一丝光滑洁哲。

她恨透陶乐梅了,打从她一出生就抢走她的风采,突显得她毫不起眼,被村人取笑是香瓜旁的瓠瓜,人家是清香四溢,而她是挂在瓜棚下任乌啄食。

“你最好说到做到,别大话说多了闪了舌,见人家一窝峰地抢,你也不落人后想拔得头筹。”

陶乐梅故意用话激她,绝口不提自己打算拍卖男人一事。

趾高气扬的周恬玉仰起下巴,十分骄傲的哼道:“瞧瞧你那身穷酸样,谁要抢你的男人,我花十两银子就能买上好几个。”

“买? ”她们谈的是男人吗?

一脸疑惑的元真对每个月一次的拍卖市集毫无所悉,他一出声,将周恬玉的注意力拉了过去见到他伟岸身躯充满诱人的阳刚昧,裸露的上身肌理分明、愤张紧实,深黝肤色泛着汗水薄光,让他看起来可口极了。她不禁猛一抽气发出垂涎的惊呼声,懊恼不已自个话说得太满,怎么只顾着和那女人斗嘴,忽略了这么健壮俊雅的男人,早知如此她绝不逞口舌之快,想尽办法也要把他弄到手。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这块肥肉落人别人口中,谁叫她没擦亮双眼,以为桃花村的男人没几个象样的。

她恶狠狠地瞪向一脸得意的陶乐梅,心中对她的不满更深了。



第三章

“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不重不轻的嗓音,却让人有种被恶鬼盯上的战栗感,不寒而栗、遍体发冷。不自觉地搓搓手臂,想搓掉那股没来由的寒意。

玉颈一缩的陶乐梅微呐地轻欧唇瓣,可是一个音也发不出。她故做镇定地东张西望,纤足不着痕迹的退后几步,避看那双令人心生罪恶感的眸子。

她有不得不这幺做的原因,即使与她的意愿背道而行,她仍要狠下心当坏人,绝不允许自己退缩。

因为只要是她所拥有的物品,不论活物死物,脑子装豆渣的周恬玉一定会不择手段的抢过手,只囡那是她的。

如果周恬玉能好生珍惜,她也不介意被她抢走,只可借她一得到手通常是当着众人的面将东西毁之殆尽,而后加以嘲弄、讥笑,不把她踩到脚底下誓不罢休。所以她必须尽快把他妻掉,以免夜长梦多,要是周恬玉被他迷住,对他起了觊觎之心,他的下场堪忧。

“陶乐梅。你是胆小鬼吗?没胆说出那几个字。”元真双目微眯,两簇暗火幽燃。

“谁……谁说我没胆,说就说嘛!你催什么催,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所以我有权处置你。”

被他一激,原本面有愧色的陶乐梅壮起胆子的扬高声调。

“用卖了我回报你的大恩大德?”他的声音极冷,冷得叫人直打咚嗦。

“还有什么比沉甸甸的银子更有诚意?你要以身报恩,我让你如愿了,你在不满个什么劲?”

她可不是被吓大的,冷眸瞪得再大也没用,她也是一呃,没在怕啦!

嘴上说得振振有词、理直气壮,可眼角却不争气的抽了一下,慑于他的冷冽神情。

“不后悔?”他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看到夹杂在人群中的恶邻居,陶乐梅牙一咬地一颔首。“你最好卖个高价。弥补我这些时日以来的损失。”

“陶、乐、梅一”她居然无一丝晦意,将他推上拍卖台。她摆出主人的架式,毫不留情地给他一巴掌。“不许直呼我的名字,你只是个拍卖品。”

“你……”他冷冷地瞪着她,目中满含1西意“好,我让你卖,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

虎落平阳被犬欺,元真脑海中蓦地浮现这一句话,深刻而屈辱。

他挺着胸膛,睥视台下万头钻动的人潮,一如王者之姿,冷傲狂狷,嘴角噙着一抹不可一世的冷笑,傲如翔鹰。雄姿凌空。

拍卖台上除了他之外,还有十余名壮硕的男丁,可是在众多男人之中,没有一个比他更出色,一比较之下。更显示出他与众不同的气度,引起不少买家注目。

其实他曾试着想离开,但是他发现相当困难,与桃花村比邻的其它三个村落虽然不大,人口也未如想象中的多,可此处四面环山,高崖峻岭的,形成适合居住的天然谷地,出入不易,若无人带路是出不了谷的。

且他身上并无盘缠,连可变卖的配饰也早已遗失,就算他出了谷,只怕亦寸步难行,无银两在身,难道叫他一路当乞丐回京吗?迫于无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想办法凑出黩身钱,再从长计议离开的事。

“看看这结实的臂膀多强壮有力呀!他单手能扛起装满水的水缸,脸不红、气不喘,毫不费力,买下他绝对是物超所值,令人满意。”

看着陶乐梅卖力叫卖的模样,香汗淋漓的,不知该恼、还是气她的元真眯了眯眼,忍住想伸手为她轻拭额际薄汗的冲动。

当第一声“二十两”从某个富态妇人口中喊出,他嘴角微微抽搐,火花一阵阵由肝脾冒出,灼红了他双眼。

堂堂的贝勒爷居然像头牲畜,在烈日当空下被拍卖,岂不可笑?

“哎呀一万大娘,你没瞧眼这长相多俊吗?就算不下田收千石稻子,给你家阿妹当暖床的也很好用啊,想远点,别错失良机,机会只有一次,下回再有这等好货色可就难遇了。“

好货色?元真的眼神一沉,锋利似刃。

“三十两。”

“三十……”故做思忖的陶乐梅挑了挑眉,看向面无表情的男人,心口微紧,“许大婶,小气是捡不到好货的,你睁大眼瞧清楚,我卖的男人不只是好用而已,而且……”她刷地一拉。扯开元真上身衣襟,紧实肌肉毫无遮掩地展露众买家面前,引起一阵如雷震耳的尖叫声,时起彼落,夹杂着迷醉的惊叹。

喊价一下子热络了起来。不管有钱、没钱,每个女人都争着抢到最前头,对着俊美的元真比手画脚,意淫他的强健胸肌。只羞没冲上台一口吞了他。

“五十。”

“六十。”

“八十。”

“一百啦!把他给我,我要带他去猎头虎加菜。”杏花村村长喊价喊得最起劲,年近半百仍不输年轻人,其用心众人皆知。

她第七个丈夫刚被她榨干,新碑方立,坟土未干,急着找第八任相公。

“一百二,我缺个打算盘的账房。”张家口布行女掌柜太气地一喊,眼带桃花地直瞅着人家胯下瞧。

混在人群中的周恬玉也想开价,一、两百两她钻的私房钱还拿得出来,可是碍于之前把话说得太满了,面子拉不下,只好暗暗饮恨,揪着绢帕看其它人把价钱越喊越高。

“五百两。”

一声五百两一出,当下鸦雀无声,几百双睁大的眼睛有志一同的睐向被推挤到最外边的女人,难以置信她竟敢砸下重金“只”买一个男人。

不过一瞧清楚是何人打坏行情,她们也不意外了,李家村的徐寡妇家世代经商,她是家中唯一的独生女,招赘的夫婿没让她生下一男半女便与世长辞,坐拥庞大财富的她已经快三十了,再不生个娃儿,徐家香火就断了。

而且一开口就是五百两,还真没几人敢跟她比价。就连田地百甲的杏花村村长也瞠目,鼻子一摸退出竞价。

“好,五百两成交,他是你的了。”怕自己反悔,陶乐梅赶紧将拍卖品推向买主。

脸色难看的元真回头望了她一眼,想从她眼中看出一丝悔意,可她却只顾着收钱,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说地笑得开怀,转过身和据称对她有意的村长儿子谈笑风生。他没说一句话就走了,脸色万般难看。其实不只他阴沉着脸,捧着沉重银两的陶乐梅同样也开心不起来,她心口像破了洞似地空荡荡,伴着萧瑟寒风,失魂落魄地走回家。

接下来两日,她一直提不起劲做事,明明有了银子可以修补破屋,她却镇日对着一张木头劈成的圆椅发愣,轻托香腮,满脸愁容。

那张椅于是元真伤势初愈时一斧一斧地劈出形状,他说她屋里的竹椅太老旧,他于是替她做了几张耐用的木椅。

但是他只做了那一张,因为她把所有的杂务全给他一人完成,把他支开远离自己视线,就怕自个儿胡思乱想,陷在死胡同里钻不出来。

“为什么会这么想他呢?”陶乐梅不懂自己在做什么,她只觉得一屋子冷冷清清的,十分孤单。

当亲人一个个辞世,形单影只的她才发觉其实自己很‘陆弱。害怕一个人独处,常常夜里屈腿抱膝,睁眼到天亮,不敢入睡。他来了之后,给了她一种安心感,是从弟弟过世后,她第一次敢在黑暗中,无须伴着烛光辗转入眼。是不是太依赖他了,她想着。鼻头微酸,她红了眼眶,毫无人声的屋于显得好死寂,除了香火缭绕的牌位之外,没人陪在身边。

她告诉自己,会习惯的,这些年来她不都是一个人过,现在她伤心什么,难过什么,如果连最亲的亲人都留不住了,她还在期待什么呢?

抽了抽鼻,陶乐梅摸了摸不光滑、表皮粗糙的木头板凳,心想着,明天。明天她一定会振作,把这个男人彻底遗忘,绝不再对他生起一丝一毫的牵挂。

“爹、娘。你们要保佑女儿,我会墨了他。等时候到了,我会去找你们……“

忽地,前院传来晒草架被人一脚踢倒的声响,她嘴角一抿,收起令人怜惜的神色,换上母老虎似的凶恶嘴脸。用膝盖想也知道,会来找她麻烦的,普天之下只有那个人而已一一

“周恬玉,你闹够了没?一成天来找我吵架,你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是不是 嘎?你…一你怎么回来了?”她没看错吧----这一身倨傲气息的男人怎么从她脑海中走出来啦?

除了惊愕,陶乐梅脸上的喜悦也掩饰不了,即使她极力抿紧唇,不发出笑声,可越扬越高的唇畔止不住满心的欢欣。她真的很高兴看见他,却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毕竟是她亲手卖了他,她仍有些愧疚心虚,再说了,这男人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吧?她还是别拿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了。

压下雀跃的心,她佯装平静,自以为没人瞧见她眼底的热切和愉悦。

“我要退货……”

“咦,退货?”好大的声响,打雷了吗?

眨了眨眼。陶乐梅抬头一望澄净晴空,不解哪来的雷吼声。

再定睛一瞧,那可不是出手阔绰的榇寡妇吗?

瞧她面色铁青,气急败坏地嚷着什么退货……呃,退货?

“我把他还给你了,我不要了,你快把我的银子还来,我不想买个男人气死自己!”简直是奸商,卖了个瑕毗品给她。

“等一下、等一下,你别说得太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歹让我弄清楚。”

不会吧!他居然在笑,而且还有些……得意?

徐寡妇怒气难消地破口大骂,“你卖的这是什幺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叫他坐下,他给我躺着,我要他生火,他竟然说没做过,两脚往桌上一放,叫我赶快上菜。他饿了。”

“呃,这个 呵呵,我问问……”陶乐梅干笑地安抚徐寡妇,想不通她口中的男人怎么听起来比猪还懒。

他在她这儿的时候明明很勤快呀!家务一手包,没她插手的份。

“喂!你究竟做了什么?惹得人家一肚子火,差点要拆房子。”看样子不好摆平,白花花的银子还没兜暖又要跑了。

“叫我的名字。”元真斜眸一睨。神情倨傲。

“你……你敢在我面前拿乔,也不想想我是你的恩人……“敢给她脸色看,他倒是会摆谱。

“你卖了我。”一笔勾销。

一句话就堵住陶乐梅的嘴。她气弱地扬起一抹不太好看的苦笑。“好吧一一我的元真大爷。你干了什么事让徐嫂子气不可遏,找我要银子?”

“我什么也没做。”那句“我的元真大爷”讨好了他,一脸淡漠的他瞟了眼她的红肿水眸。

“怎么可能啊什么都没做哪会让人气得跳脚?先是你那张俊如天神的脸就足以迷倒众生……“

蓦地,她恍然大悟地瞪大眼,指着他的纤纤葱指微微颤抖。

“你的意思是你什么事也不做,就跷起二郎腿当闲人,等人伺候?”

老天爷不会对她这么残忍吧!好不容易坑来的银两真得吐回去了?

不,一定是她搞错了,他一定是伤势尚未完全痊愈才……

斜眉一挑,元真倒笑得很云淡风轻,“她叉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何必劳心劳力地报恩?”

“你……你……”他真好样的,若被他气得吐出一缸血也很应景。

没法子,只好改从另一方下手了。

她涎着笑脸,“徐家大姊,你也别生气,再教教他不就得了,男人嘛一给点甜头就乖了……”

她嘴里说着驯夫法,可心底却极不舒服,一口酸气直往喉头溢。

“你瞧瞧我这胳臂肘,象话吗?给他甜头他当苦头,一把给拧黑了。”徐寡妇伸出蜜色臂膀,可不是一太片瘀黑印吗。

“……”陶乐梅无言以对。

所谓姊儿爱俏,凡是俊逸男儿,有哪个姑娘不动心,有如扑蜜粉蝶,一见俊色便迎了过去,哪管花儿扎不扎人,先含在口里最要紧。守寡己久的徐寡妇一买下男人,当晚就想玉成好事,她巴望着春雨沾露已有多时,春心荡漾的再也无法忍受空闺寂寞。才一入夜便吩咐元真到房里伺候。

谁知等了叉等,三更更响了仍不见踪影。她碍于女子的矜持和含蓄,也不好过房找人,只好一直等到天亮。以为他初来乍到,还不适应他们这几个村于的特殊风俗。

她探下性子,又多给他一天时间,不想表现得太急躁,让人认为她没男人不行,即使她确实饥渴难耐。

入夜后,她也不嘱咐下人传话了,自己厚着脸皮走到专为元真准备的房间,一点也不害躁地宽衣解带,主动投怀送抱,红光满面的犹如初嫁娘般娇羞不已。

谁知她才摸到他手臂,那没做过粗事的皓腕忽地一疼,人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就像老鹰捉小鸡似的给丢出房。她简直难以置信,竞遭到如此粗暴对待,不甘心他居然无视她的存在,一试再试的卖弄风情,不相信有男人抗拒得了生香活色的美人恩。可她抛却自尊换来的却是一句羞辱——“我对老女人不感兴趣。”

花高价买来这么一个吃不到的极品佳肴,这不是折磨自己吗?因此,一早她就领了元真过来,吐吐几口乌气。

“五百两,一毛也少不得。”丢了面子,她可不想连银子也白白送人。

“四百两,这是我的底线。”开什么玩笑,哪有入了袋的银子又反吐出来的道理!

“姓陶的,你想坑人不成?他这两天吃住的开销,我还没跟你算呢!”怎么说都是商贾之家,不做赔本生意。

“说起这个,我才要跟你算清楚,人在你府里待了好些天。我哪晓得你有没有吃了他,说不定是他满足不了你如狼似虎的胃口,你才急着退货的,那我可就吃亏了。”陶乐梅尽挑别人的痛脚踩,丝毫不让步。

“你……你……这般缺德的话你也说得出口,我跟他什么事也没发生!”徐寡妇气得头顶快冒烟了,拍着桌子维护名节。

“我又没瞧见,哪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你敢发誓他一根寒毛你都没碰过?”瞧她气冲牛斗的模样,陶乐梅倒是心平气和的径自捡着散落一地的白鹤草,打算等会煮锅降火茶。

“我没……”棘寡妇忽地哑口,想起她曾碰了他手臂。

“这么吧!也别说我贪你银两,咱们好来好去,打个对折收你五十两,你拿回四百五十两,我就当他让你白睡一场。”不硬拗个几十两,米缸都要空了。

“……你比我还适合当个商人!”无比奸诈。

徐寡妇拿了银两,气冲冲地走了。

不过别以为陶乐梅会这样就死了要卖掉他的心,毕竞人长得俊俏,她压根不怕买王上门。

才一天光景,又有人开价买走元真,虽然价钱没之前高,倒也合理,所以他被人带走了哪知不出两日,叉被退货了,理由同出一辙,没点新鲜的,这回对方没那么好打发,害她从徐寡妇那挖来的五十两又倒吐十两赔偿。如此情况一次又一次发生,到最后没人敢再开口,只道长得好看的男人有什么用,这也不做、那也不做地晾着发霉,根本是中看不中用。

这下于,换陶乐梅气得火大,很抓狂地想甩铁锅往他头上一砸,她决定亲自教他规矩,在下个月的市集再一次拍卖。

她不信卖不掉。

“元真,元大爷,我的老祖宗,你是不是故意和我唱反调。想一辈子赖着我吃喝啊?”她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再加上一个他,两人只能吃野菜止饥。

像在打盹的元真动了一下,目光垂地。“你很缺钱吗?”

“有谁不缺钱?我看起来像是富可敌国,随时可以拿出一箱元宝当弹珠玩的人吗?”如果她有一屋子银两,也就不需要为生活而忙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甚至带着他远走高飞,不怕周恬玉那疯女人来抢……

“若我能实现你的心愿……”端亲王府多得是金银财宝,够她一生衣食无缺。

没等他说完,心情欠佳的陶乐梅给了他一记白眼。“少空口说白话了,饭多吃,少作梦,你比我还穷,全身上下搜不到一枚铜板,你还是合作点,让我做笔好买卖,不要再一天到晚被人退货。”

“我真的是端亲王府的元真贝勒……”只要能向外传递消息。他便可证实自己的身份。

“哈!我还是梅格格呢!皇帝老儿住的皇宫是我家大院,山珍海味我照三餐当甜点啃。”他以为他自抬身价她就不会卖了他吗?别太天真了。

陶乐梅没发现有他在身边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乐,她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忘了先前的冷;青和孤单,不时和他斗个嘴,填满他不在时的寂寞。

虽然她老想着卖了他换钱,可心里越来越不满意这王意,甚至有道声音不断骚扰她的心,要她把他留下来,别让他走。

看她不信地嗤之以鼻,露出苦笑的元真也不多做解释,改了话题。“乐梅,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怔了怔。她脸色防备地装出凶样。“什么叫寂寞,我听不懂,你也别想改变我的决定,下个月我一定会把你卖掉,同样的诡计你最好别一使再使,人的容忍度有限。”

“其实你一点也不想我走,对吧?!”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深幽似墨。

她心口跳了一下,眼神慌乱。“谁……说的!我巴不得你快点卖身报恩,我才好落得清静。“

“不,你在说谎。”他说得肯定,不让她退回自我保护的壳里。

“我没有理由说谎,你是我什么人呀!我何必骗你,你没出现前我不也活得好好的啊”她心慌不已,急着想逃开他的注视。

“可是你日子了无生趣,人生枯燥而乏味,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她只是活着,日复一日,一成不变。

他说对了。但是死不承认的陶乐梅仍忍不住发火。“我想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犯得着你来过问吗?你不是我们村子的人,少大放厥词了。”

他一个外人,凭什么评论她怎幺过活,他这样直踩她痛脚。也难怪她要变脸一一“你哭了。”那日徐寡妇领着他回来时,她热红的眼眶还残留泪珠,叫他奠名其妙生起一股不舍的感觉。

这也是他未动恐的原因之一,他本来是对她有怨的,不能谅解她轻易将他拱手让人,只为区区几百两纹银,无视两人相处多日的融洽。

不过看到她消瘦不少的脸庞,以及她乍见他归来的喜悦之情,他纵有再多的怒气也在瞬间消失殆尽,只剩下对她的怜惜和无可奈何。沐香云不能激起他一丝怜爱,呼兰格格更非他所爱,唯有她能令他心湖生波。无法将她放下。

他真的栽下去了吧!栽在一心想推开他的小村姑手中。

“我……哪有……”陶乐梅粉颊微红,想着自己几时落泪被他瞧见了。

“看着我。乐梅,把你心里的话说出来。”

她纤肩细如蒲柳,如何承受加诸而来的重担?

她哪敢看他,羞意入眸,口中嘀咕着小女儿恼怒,硬是不顺他意。

她太害怕失去了,宁可什么也不要,那种痛入心扉的生离死别,她再也不愿去承受,亲人失温的手从指间滑落的痛,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元真,该劈柴了……”

“院子里的柴火足够你用上一年。”

“还有挑水……”

劳一天的男人。一股幸福平静的感觉如暖流般充盈全身。

“饭菜煮好了,快下来吃饭,天都黑了。”

这就是她所盼望的生活 有个人可以相互依靠、相互照顾的人生。

“好,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

一上一下,相视一笑,刚探出脸的月娘散发淡淡流光将两人包围住,这一刻,是多么平凡但叉奇特的奇迹。

“等我赢了竞赛,你要给我什么奖赏?”

“赢了就赢了,想讨什么赏?大不了我炖锅猪脚给你打打牙祭。”

“猪脚?!”他表情嫌恶。“我宁可要你”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一一当我的女人。



第四章

是夜。一如往常,每到三更时分,银白月先会在元真床边照出一道纤柔人影,她脚步极轻的靠近,俯视沉睡的他。

依照惯例。伊人总是巡看他有没有盖好被子,雪腕轻柔地将被拉高,确定他未有受风寒之虞,再悄然回到以一道简陋竹篱屏风后的床榻,放心入眠。

可今日那双温柔的葱白小手似乎停留得久了些,欲似轻抚落在枕畔间的黑发,却又不敢真正碰触到,似有若无的流连不去,蓦地,昏暗床畔前,一声幽然叹息浅浅吐出,带着令人心酸的怅然。

影子悄悄,静得几乎察觉不到一丝气息,恍若来去无踪的月下仙子,只留下一股桃花香。须臾,房门被拉开,本应熟睡中的男人倏地睁开幽深眸子,鼻间仍旧萦绕着淡雅清香。伴随着屋前的药草味,清清淡淡地骚动他敏锐知觉,没法忽过的那个人,他叫元真,他又回来了。

旧垃不远处有棵白杨术。树下有道男子身影晃动,他不动声色的走近,聆听断断续续的轻柔低语。

“看到他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心里激动不已,鼻头一酸真想抱着他痛哭一场,我真的好想好想有人做伴,一生不离不弃的陪在身边。

“但是我没勇气永远留下他,他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回到他自己的家园,我能留他一时,不能留他一世。我不要再为留不住的人伤心,你们的离开就让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快裂开似的,我没办法再承受一次。”

原来她卖掉他不是不在意他,而是太过在乎了,怕自己承受不住分离的痛苦,所以索性什么都不要,远离任何会造成她心痛的人事物……

冷颜转柔的元真露出罕见的疼惜神色,他唇角微勾,笑若桃花,目光柔和地凝视墓碑前的翩翩佳人。

睡得不沉的他有几回昕见她细碎莲步并未走回她的床就寝,而是往外走去,他心生纳闷,却也没有多问。

只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越见重要,让他再也无法置之不理。视若无睹地假装不知此事。于是,他兴起跟踪她的念头。

没想到真相是如此叫人鼻酸,无人可依靠的小孤女只能对着亡者倾诉心事,身形单薄的忍受墓地的寒气,任由沁凉夜风吹拂。

“你们还记得咱们的恶邻吗?她呀!简直有病,只要我看中意的东西,她不计代价也要抢到手,然后当着我的面把我重视的物品弄坏,得意扬扬的以让我失去所爱为乐,你们说,她是不是该找个大夫瞧瞧? ”陶乐梅自说自答,不时吐舌挤眉,状似淘气,仿佛在她面前真有人会给她响应一样。

不过提到那位让人受不了的坏邻居后,她的眼神又黯淡了不少,笑意苦涩,一声叫人心疼的叹息由唇畔逸出,平添几许萧瑟。

“所以说。我怎能和他在一起,除了赶快卖掉他,我想不出其它方法保护他,周恬玉人很坏,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我不能让元真因为我的缘故而受到伤害,远离我才不会受波及。”

“欺负我没关系,这些年下来我习惯了。也学会怎么反击,她再也没法子像小时候,叫一群无知的孩童向我丢小石头,把我推到溪里,或是偷走我晾在竹竿的衣裳,现在我比她还凶,她根本吵不过我,三天两头还碰一鼻子灰……”

三天两头……

那不就是表示对方一天到晚找她麻烦?

眼神微阴的元真面露冷色,放在树干上的大掌略微施力,细细粉末轻扬,白杨木的树皮缺了一片。他暗叹,这个老把事情往心里搁的傻姑娘家呀!他堂堂七尺之躯的大男人,何需一名弱柳女子相护,她把真实的自我藏起来,独自面对恶邻的欺压,她没想过他的肩膀也能为她承担一切咀?

“爹,你在笑我是不是?取笑我很傻,老是太为别人着想,可娘总说我的个性最像你,明明爱管闲事却叉装得与己无关。让别人以为我们自私自利,不知关心为何物……”

刀子口,豆腐心。元真温笑地露出一丝宠溺,“爹、娘,你们告诉我该用什幺心态和元真相处,我觉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常常趁他不注意时偷看他,也许我也病了,该去找巫大夫把脉……”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滑下粉颊,她捂着朱唇呜咽,不让哭声传出竹林,细肩抽动一下又一下,难以平复,清冷的墓碑无法给她亲人的温暖。

她越来越觉得孤单了,好像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她找不到活下去的目标,认为自己被抛弃了,没有人会再抚着她的头,叫她别难过。

“别哭了,一个大姑娘哭成大花脸可就不好看了。”唉!她哭得他心好乱。

幽幽的叹息声响起,身子一僵的陶乐梅顿时刷白了脸,十指发凉。蓦地。一只暖呼呼的大掌揽上她肩头,她又羞窘又困惑不已。他怎么来了?

“以后想吹吹风、看看星空。记得喊我一声,别自个在夜里独行。”看她踊行的背影,令人好生不忍。

“元真……”

他低叹地将她拥入怀。“夜晚一到,毒蛇猛兽出没频繁,掉以轻心容易送命,不可等闲视之。”

“你刚到吗? ”她问得很轻,低着头,不想让人瞧见她眼底的泪光。

在这时候。她仍逞强的伪装自己,不轻易展露脆弱的一面。

“来了好一会了。”抚着她柔顺发丝,元真以指拭去她垂挂翳荔羽睫下的晶莹珠泪。

闻言,她背脊僵直,唇瓣微嗫地低问:“你有没有听见我说了什么?”

“你要昕真话还是假话?”他故意逗弄,语气显得十分轻快。

陶乐梅一听,气得獗嘴道:“不管你听到什么,我要你全部忘个精光。”

“乐乐,恳求别人要有诚意,把头抬高,正视我的眼。”他可不想对着她头顶喃喃自语。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乐乐?”她倏地仰头,神色讶异。好怀念的喊法,她有多久没听人嗅她一声乐乐,那是爹娘对她的昵称。

“不,我不晓得,但我非常喜欢你此时娇柔带媚的神情。”宛若夜昙初绽,月华难拟。

柔和月光下,她看起来如此楚楚动人,清灵水睥含蕴莹莹水光,一抹梨泪半垂腮,丰唇盈腴,那似有轻愁的眉宇教人生怜。忍不住情生意动。

“你……你在瞎说什么啊一谁要你喜欢来着?一夜色昏暗,你哪瞧得见我的表情了。”心头一慌的陶乐梅偏了偏蚝首。夜的深沉为她遮去赧红双颊。

有那么一瞬问,她真的想毫无顾忌地投入他怀中,对他诉说渐生的情绦。可是眼角余光一瞟见三座冷冷清清的坟头,那股冲动又为之冷却。

她不愿再失去任何人了,如果无法拥有,又何必开始。

元真却不容许她逃避,长指挑起她柔白下颚。

“我的心,瞧着你,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心包在肉里,外头隔着一层皮。哪是你说瞧就能瞧得分明的?!”人心难测,说变就变。

“乐乐,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他愿当她身前的肉盾,为她挡去恶风疾雨。

那一句“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的话,让陶乐梅动容得叉湿了眼眶,扑籁簌的;目难于自持地滑落。“元真 元真……”

他无奈的扬唇道 “想哭就到我怀里哭,我的胸膛是你的依靠。”

本来她只是抽抽噎噎的低泣,但元真低柔的抚慰恍若春融清泉般流进她心窝,侵蚀筑起的高墙,让亲人辞世的痛楚,像找到缺口似的流泄精光。

她觉得,能这样有个依偎真好,一个人独自面对四面冷墙太凄凉。如今像这样有双结实的臂膀抱紧她,驱走寒夜;青冷好像也很不错。

于是哭声渐大,她双手紧捉他前襟不放,蚝首低伏轻靠宽厚胸口,多年来积郁的心酸和疲累,一古脑地哭得声嘶力竭。

她不知道自己竟有那么多泪水可流,才一下子时间,元真胸前就湿了一大片。

失亲的痛,受人欺凌的伤,形单影孤的哀,不敢去爱的仿徨,十七年来。陶乐梅头一回允许自己有片刻的软弱,她哭倒在他怀中,尽情宣泄过往压抑的凄苦。

夜风凄凄,竹叶沙沙,弦月西坠,渐凝的露珠寒了野草芒花,哭累的人儿浑身疲乏,泪珠儿犹挂蝶翼般长睫,轻颤着。她睡着了。睡得香甜可人,酣息轻浅,“你呀你,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这磨心的小东西,叫人又爱又怜。

望着陶乐梅毫无防备的睡脸,元真墨黑的瞳眸中漾散丝丝柔情,他怜惜地吻去她眼角泪滴,细抚水嫩娇颜,扬起的笑弧久久未散。

所谓一物克一物,向来对女人无情的他竟有动情的一天,他真的始料未及。

也许老天爷让他发生坠崖意外是为了与她相遇,芸芸众生之中,她站在水之涯、山之巅等他,等待这一生一次的相聚。

“你睡得可甜了,温顺可人,可别一醒来又张牙舞爪,怪我让你失态。” 情不自禁的,他低头吮含诽红樱唇,轻吻细咬。

三座坟头矗立竹林问,阴寒渐散,微亮曙光照向坟前灰烬已冷的香烛,元真的背影逐渐远去,瑟瑟寒风转暖。

他不知抱着贪睡人儿的情景,落入晨起的邻居眼中,他眼底的呵护和深情已引起恶邻的怨妒,兀自抱着佳人走进房里,同榻而眠。

***

周恬玉是个善妒的人,从小就看得出日后的为人。

当陶乐梅的爹娘仍健在时。她会和她玩在一起的原因是周父想得陶家一纸祖传秘方,专治痢疾和肠炎,她才勉强当她是朋友。

而后陶家夫妇相继过世。周父也趁机取得那纸药方,并因此大发利市,日渐富裕,两家自此少有往来,甚至交恶。

小时候清秀的周恬玉相当嫉妒陶乐梅粉雕玉琢的娇俏模样,三番两次借故欺负她,有回还骗她去采蜂窝,想让蜜蜂叮得她满头包。

谁知陶乐梅机灵地跳入湖里一避,而等着看她出丑的周恬玉反而遭蜂群追逐,她脸上难看的坑坑疤疤就是当时蜂螫的痕迹,村里大夫又用错了药,害她从此成不了美人。

时光荏苒,转眼间,当年的小姑娘已长成亭亭玉立的美娇娘,娇颜未减,更加雪艳娇妍,出落得像朵花似,男子见了无不深受吸引,纷纷示爱。

陶乐梅的冰肌玉肤雪白莹亮,反观必须上浓妆才能遮掩面上坑洞的周恬玉,她怎能不怨不妒,将容貌远胜于她的陶乐梅视为头号大敌。所以她暗地里散播谣言,说陶家女儿天生断掌,克父克母又克亲,谁若和她走得近必遭劫难,轻则病重不起,重则丧命。

流言一传出,谁家男儿敢驻足,原本对她有好感的年轻男子一一打退堂鼓,有的夸张到见了她就闪避,让她着实受伤不轻。

因此,她才排斥元真日渐露骨的情意。如果自幼相处的村里人都会因道听连说而不愿与之往来,那么相识不久的他又怎能毫无芥蒂?

“啧!日上三竿了才姗姗出门,你未免太好命了吧!可以一觉睡到晌午,不用做事也能过活,还有男侍陪你共度春宵。”

晕红未散,桃色赧然,难得好眠的陶乐梅怎幺也没想到自个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俊来想找确的周恬玉吓得后退两步,对她突起的温柔感到无法理解,很是困惑。

“周小姐?”眨了眨眼,刺目的日光射入眠眸,陶乐梅如梦初醒地讶了一声,娇柔面容蒙上一层悍色。“你是牙口又犯疼了是吧!没人替你磨磨牙,就浑身长剌了。”

对嘛!这才是她所认识的陶乐梅,尖牙利齿的,“我看你才恬不知耻,堂而皇之地把男人带上床,你要不要脸呀,这么伤风败俗的事也做得出来。”

“你哪只眼瞧见我让男人给抱了?”周恬玉这张恶毒的嘴巴真是吐不出一句好话。

陶乐梅根本不把她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她在元真怀里醒来一事,除了她和他之外,外人哪能晓得屋内发生的事,这女人不过信口雌黄、碰巧蒙对了罢了。

殊不知睡死的她被元真抱着步入房中的情景,就这么巧,被口渴到灶房找水喝的恶邻瞧个正着,吃味不已的周恬玉就一直在围篱边等着她步出房门。最闲奠过周家女,她也真是有耐性,为了羞辱人,竟然可以一步也不离开,眼巴巴地倚在围篱边,想一窥屋里春色,脖子伸得都酸了也不死心。

两家之间的围篱并不高,围篱隔开一边是老旧宅子,一边是新造的大屋,亭新色艳,贫与富的差距可见一斑,“两眼。”

“眼疾,你可得去瞧瞧大夫,人已经不出色,再变成瞎子,你的下半辈子堪虑呀!”陶乐梅凉飕飕地椰榆,不留情份。

“你才该想想未来,没钱没势又没个好的男人当靠山,今年的竞技比赛没人代替陶家出赛了吧!看来又是我们周家要风光一整年喽!”

他们四村一年一度举行的竞技赛事即将展开,比赛项目有骑马射箭、角力、蹴鞠等,每尸人家会推派一名勇壮男丁参赛。

赢得胜利的人将风光一整年,并得到一头由四个村庄长老们所祈福,代表福气的烤猪。

去年陶乐梅钻下一笔银子,买了个身材粗壮的汉子出赛,谁知比赛前被周恬玉给收买了,他故意落败,将胜利拱手让人。为此,她气得誓言再也不买男人为她做事,将那名汉子转卖张家口的周大娘。

“能有多风光?你快二十了吧!还是嫁不出去,可见有钱有势也买不到丈夫,我真替你感到悲哀,四村的福气你是一点也沾不上。”她也冷嘲热讽回去,不让恶邻好过。

“你……你养小相公!”周恬玉气得口不择言地随意捏造不实指控,想争回一口气。

陶乐梅咧嘴一笑,“总好过没男人肯让你养。”

“你……可恶,陶乐梅你给我记住,我一定不会让你太好过!”她非要让她好看不可。

“我随时候教,你可别让我等得太久。哎呀!

你脸上的妆怎么掉了?好大的疤哟!吓死我了,我得赶快找李嬷嬷收惊才好。“

“什么?我的妆……”捂着脸,又急叉气的周恬玉快步跑回自家大屋里。

气走恶邻,陶乐梅并无得意之色,反而一脸落寞地叹了口气,眉头深锁,神色沉重,笑意苦涩地望着远方云朵,整个人沉浸在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之中。此情此景落入站在窗边的元真眼里,他心头抽紧,甚为不舍。凶巴巴的她其实有颗柔软的心,不愿麻烦他人而一直委屈自己。他该怎么做才能抹去她届间的轻愁呢?让她知道她并不孤单。

暮地,一道灵光闪入脑中。她和周恬玉的对话给了他一个想法,如果他也参加她们口中的竞技大赛,说不定能为他赢得一笔奖金,好为自己赎身……

“我替你出赛。”

咦,谁在说话?

一转身,陶乐梅撞进一具男人的胸膛里,瑶鼻微疼地抬头一望,“元真”

“我想在体力方面,我有十足的自信,能替你挣回面子。”他不想再看到她清妍面容上失去笑意,凄楚黯然。

“你行吗?我们的比赛很粗暴,要靠蛮力和机智,每年有不少比你粗壮的男人因此负伤在床。”她用怀疑的眼神审视他全身上下。

说真的,她很想赢,替爹娘争脸。也为陶家挽回一些昔日风光。

但是她很清楚,自个没有那个能力,今昔相比如云泥之别,她哪敢怀抱希望,多被嘲笑几回也就麻木了。

“不试试怎知成不成,别小看了我。”元真轻拧她鼻头,当是自己的小女人般宠爱。他以为经过昨夜,两人的感情会大跃进,就算她会有些不自在,也会因同床共眠而消弭,坦然接爱两情相悦的事实。

谁知她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缩头乌龟,眼一睁先是受到惊吓的倒抽口气,再轻手轻脚挪开他手脚,当他真睡得不省人事,转身就逃开。

不无失望,她的逃避行径小小地刺伤他的自尊,都已相拥共枕了,她还逃什么逃,他有那么可怕吗?

陶乐梅樱唇微掀,像被他的话语慑住。 “你晓得我们比赛什么吗?”

“有什么能难得倒我?!”他自信满满,一脸倨傲。

她扑哧一笑,“太自负了吧!你要真无所不精,怎会从山崖滚下谷?”

耳根微红的元真清清喉头,轻咳几声,“不可相提并论,那日是一时大意。疏忽了冒雨前行的危险。”

“嗟!自找台阶下,不过,我们一年一次的竞赛可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简单,没有点实力别强出头。”她顺口提了几个比赛项目。

“我有十足的把握。”一听她提及的内容,炯然有神的乌瞳精锐无比。

“真的?”别又是画张大饼,害她空欢喜一场。

强而有力的双臂揽上盈握细腰,他笑眸低凝,“就像我对你的喜爱一样,信心满怀。”

“元真,你 你不要这样看我……”她心好慌、好乱,快要不能拒绝他炽热目光了。

“怎样看你?”他唇扬眉飞,呼出的热息重一红了她玉誓柔肌。

“我……我心跳好快……” 咬着下唇,陶乐梅极力抗拒心底油然生起的爱恋。

“我听听。”他当真将头伏在她左胸做势聆听,吓得她想逃又逃不掉,花容失色。

“啊!你别……元真,你快起来啦!让人瞧见了,我拿什么见人?”他怎么可以毁她名节,让她没法做人。

她是又急又慌,推着他坚硬如石的双肩他却不动如山,反而令自己更贴近他敞开的臂弯,让他抱得两人身体间密不通风。

“给我一点甜头尝尝,我就放过你。”迟早有一天,他会让她成为他的女人,完完全全。

“什么甜头?”急着想抽身,她什么要求全应允。他指指唇,俊颜浮笑。

她一恼,“你这个趁火打劫的土匪,一天不占我便宜就不舒坦吗?”

“嗯一”他拉长音,低得透喉。

红着脸蛋,她恼羞地瞪着他,面赧耳赤地踏脚印上自己的唇。

“就这样?”小鸟啄食都比她有力道。

“别得寸进尺,我可不看你脸色……唔……晤……“

嘤咛出声的陶乐梅不敌男人蛮横的力道,嫣红小口硬是被封住,她全身虚软地挂在他身上,全靠她腰间的大掌托住自己,才不致笨拙的滑落在地。

而元真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玩火自焚,一吻既罢,态态欲火也在体内烧起,他情难自禁的吻了又吻,几乎想把她融入身体。



第五章

“中了、又中了。天哪!连中三箭,陶家的元真实在很行,瞧瞧他一夫当关的架势,多有气魄,根本是大山上的老鹰,箭箭射中靶心,没一丝偏差。”

“是呀!周家那个软脚虾哪比得上人家,勉勉强强才能射中箭靶,还敢大言不惭今年大奖一定奖落周家,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一年一度的竞技大赛展开了,这一回抽签决定在桃花村举行,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桃花村村民无不卯足全力,摩拳擦掌,争取最后的荣耀。

可出众人意料之外,最不被看好的陶家元真让所有人瞠目结舌,掉了下巴,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看错了。

异军突起的黑马势如破竹,连过数关,打的其它参赛者落花流水,惨败连连,差点要跪地求饶。尤其是蹴鞠一项,光他一人就连进数十球,速度之快叫人乍舌,他人别说进分了,光是跑在他身后就气喘吁吁,两脚发软。因此四村推举的裁判判定他蹴鞠项夺冠,不用再比了,放眼众家心生畏惧的男丁,恐怕没人及得上他迅猛如风的脚力,就当他们自动弃权,开始进行下一项比赛。

“闭上你的嘴巴,我看到小虫子快飞进去了。”看到陶乐梅诧异不已的神情,元真好笑地将她滑落的下颚往上一推,阖拢双唇。

“你……那真的是你射的……”她任然难以置信,认为是自己眼花了。

“不要怀疑,相信你这双又圆又亮的璨眸,我说过不会让你失望的。”这比赛对他来说,犹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射箭、蹴鞠本就是他平常很皇子、贝勒、贝子们玩得疯的小娱乐,闲暇时分总聚在一块玩上几场,他早就驾轻就熟,难不倒他。

而且当今圣上也时不时让大臣们上场较劲,宫里的大将还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君臣同欢博个开怀。

“你不觉得很难么?连着三箭都射在同一个地方。”陶乐梅试着拉弓,可臂力不足的她连半张弓也拉不开。

“不难,若是我管用的弓箭,同发三箭也非难事。”他那种对他而言过轻的弓身,做了个拉弓雄姿。

并非夸大其实,元真的弓箭出自宫中工匠所精制,弓身过膝,约半人长,以金铜打造,重约十斤,箭身则以上好茱萸木制成,饰有四篇箭羽,令箭飞行时更快更稳。

曾经他和众皇子、南康贝勒等好友比试,一箭射中双欧,要不是不像让七皇子太难过,他有把握射下第三只。

“少说大话了,你可别给我输了这一局,白白让周家捡了便宜。”她崇拜的看着他拉满弓,多此一举的叮咛。

“放心,接下来的竞赛不算太难,轻而易举便可过关。”他胸有成竹的说道。

“小心为上,我怕那女人为了要赢会对你下毒招。”她一早眼皮跳个不停,似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瞟了一眼会场另一侧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神色自若地再将注意力拉回来,把她束发用的发带解开,系在自己左腕上。“瞧,有你的加持,我刀枪不入。”

“贫嘴。”她羞答答地垂眸、粉颊酣晕。

元真瞧了欢喜,在她耳边低语,“等我赢了竞赛,你要给我什么奖赏?”

“赢了就赢了,想讨什么奖赏?大不了我炖锅猪脚给你打打牙祭。”是他才有的福气,平时她可舍不得吃。

“猪脚?!”他表情嫌恶,一副遭到亏待的模样。

他这个打小养尊处优的贝勒爷,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过于油腻的膳食早就吃腻了,还不如一杯白毫银针来的有滋味,解腻去油,唇齿留香。

“怎么,你还敢嫌?”陶乐梅没好气地横了一眼,将他不慎松开的衣襟拉拢。

“是呀!非常嫌弃,我宁可要你……”他小声地说了句,趁机在她面颊偷香。

“元真一”她扯喉一吼,瞋目怒视。

对于她恶狠狠地吼叫,他的响应时哈哈大笑,乐不可支地看她雪颜泛红。

当我的女人。他刚是这么说的。

难怪她会躁羞得想出手打他,雪肤玉颈染成一片殷红。

“别打别打,打疼了你的素白小手,我可是会心疼的。”元真轻握柔黄,抚摸葱白纤指。

“你这张嘴真坏,老是……欺负人……。”凶不起来的陶乐梅一脸娇羞,恼他老害她芳心大乱。

“不逗你,再逗下去,你这张小脸就要红得滴出血了。”他取笑道。

“元真——”她一瞪眼。

“好了,快轮到我上场,你这小嘴儿别撅,等我回来。”他不想其它男人见到他的娇媚,故意拧了拧她的朱唇。

她不安地拉住他,“元真,小心。”

他对她微微一笑后,走向比赛场地。

射箭比试分有三种,只是定点靶,二是不定点靶,三十马上射箭。

定点靶顾名思义是固定不动,没人各射三箭,以最靠近靶心者为优胜。

而不定点靶则是有人操控箭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同样是三箭定输赢。

马上射箭时参赛者骑马快跑绕场一圈,最后箭靶才会出现,这比的是眼疾手快以及精良的骑术。

元真已完成前两项赛程,夺下二胜佳绩,只剩下一关射箭项目便大获全胜,再夺下一冠。只是他胯下的老马实在让人有点力不从心,它太过老迈了,四足没什么气力,平常陶乐梅拿它来载运药草,真要让它负重,是走三步喘两步,马儿折腾主任,好在它跑得不算慢,在众多参赛马中挤出颇佳的位置,让担心它体力不济的元真顺利射出两箭,众人的欢呼骤起。

又是不偏不倚的正中红心。

就在他射出第三箭时,眼角忽地闪过一丝异状,惊见周家的男仆弓箭一偏,目标不是前方标靶,而是……

“乐乐,快闪开!”

长腿急踢马腹,他焦急万分地策马狂奔。

可老马乏力,根本快不过长箭,情急之下他足尖一点,凌空疾步,以身相护扑倒来不及反应的人儿。

噗地!锐箭刺入~

“啊!”元真闷哼一声,艳红鲜血喷洒而出,一根血淋淋的箭身穿肩而过。

远方的箭靶红心上也稳稳地钉着一支箭,正是方才元真所射出,射箭这一项,他大获全胜。

“血……”

“乐乐有没有受伤?”尽管肩上疼痛,元真在意的却不是自己的伤势,他急切地看向沾上他血迹的心爱女子。

“我……你……”她摇着头,明显吓坏了。“元真,你在流血……”她的手满是从他身上流出的血。

“无……无妨,小事一桩,不打紧。”确定箭矢留在肩上,并未伤及她分毫,他松了口气。

“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好傻好傻……伤口不疼吗?”脸色惨白的陶乐梅瞪着他肩胛上的箭,内心震撼不已,像有什么在冲撞着她的胸口。

“是很疼,但比起你的安危,这点疼微不足道,我很庆幸受伤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幸好她没事!他虚弱地勾唇一笑。

“你怎么可以冒死救我……叫我如何还……如何还……”她的心,好痛,痛得快要死去!

“傻姑娘,还什么还?真要觉得亏欠,就拿情来还。元真眼含柔情,轻拭她落个不停的泪水。

“元真……元真……你不要死,我不要你像我的爹娘一样离开人世……好多好多的血……一直流个不停……”为什么止不住?红得好刺眼。

他苦笑地推推她,“你再抱着我不放,不帮我包扎伤口,我纵使有九条命也不活不了。”

闻言,趴在他身上的泪人儿赶紧起身,惊慌失措地想治疗他的伤,但是他慌乱地接过旁人递来的几样疗伤药品,却不只该怎么拔掉插在肉里的箭。

元真见状,心知不能让箭镞留在体内,他咬牙用力一拔,血再度喷出,一截断箭被他握在手中,随即被抛掷在地,一张俊脸霎时刷白。

忍着泪的陶乐梅细心的为他上药包扎,她发颤的手几乎拿不稳药瓶,心底的恐慌让她顿时明白了一件事——他在她心中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她的爹娘。

“呦!伤得可真重,恐怕不能再比赛了吧!我的人可真是不济事呀,怎么就射偏了,把人当靶子给射了?”

装模作样的周恬玉假意关心,趋近问候,好像不胜惶恐地赶来致歉,表现的好似不知道自家男仆为何会误伤他人。

可她眼里的遗憾扼腕瞒不了人,一点可看不出真心道歉的诚意。其实,她想给点教训的对象是陶乐梅。居然让这女人找到人参赛,还连胜了好几场,她正开得眼红,又见她和男人在场边卿卿我我的谈笑,更是叫她一股火不知怎么发泄。

于是她示意男仆将箭头对准陶乐梅,用意是要那女人别抢风头,这场竞技大赛只有一个赢家,她别妄想转运。

谁知那个叫元真的男人竟然替她挡箭,让人看了跟家嫉恨万分!什么都没有的陶乐梅为何有人肯为她送命?她应该悲惨无助地过完这一生,没人怜惜、多看她一眼!

她的幸运让向来嫉妒他的周恬玉满腔妒意一发不可收拾,她越来越恨她了,真巴不得她从世上消失。

“是你命人使坏对不对?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恶毒,输不起就耍阴招,你以为射死我就赢定了么?你这个丑八怪,外加月亮脸、满脸坑疤的癞蛤蟆,小心老天下道雷劈死你,让你嫁给鬼锺道当娘子。”

被指着鼻头剖口大骂,脸色难看的周恬玉马上还以颜色。“比赛意外难免有,都说了不小心我也道过谦了,你还想怎样?想要钱是吧!赔钱了事,省得看你的穷酸嘴脸。”周恬玉嚣狂得很,伤了人犹不认错,还财大气粗地把错推向意外,以银子砸人,直接把几两碎银子丢向她。

“你……”怒不可遏的陶乐梅冲上前想撕了恶邻的脸,让他丑上加丑,见不得人。

“乐乐,别冲动,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恶人自有恶人治,她早晚会尝到苦果。

“放开我!元真,不给她好看他不知道‘怕’字怎么写。”她今天一定要让周恬玉晓得人德忍耐是有限的。

“乐乐,我肩膀有伤。”她再扯下去,又要血流一地了。

“有伤?”她怔了下,蓦然想起他刚受箭伤,神色一愧地放轻力道,“元真 我不是有意的,你还痛不痛?要不要紧?都是我不好,连累你受伤……”

元真一指点住她的唇瓣,不让她说更多的内疚话语。“别放在心上,这点小手对我来说像被针扎了下而已,你用不着太担心,下一场比赛要开始了,不许再哭哭啼啼,让我分心。”

陶乐梅一惊,“你还要下场?!”

他笑着回道:“反击敌人最好的武器师夺走对方想要的,我会为你赢得最后的胜利。”

一说完,他走到角力场子,沉着应赛。

元真不愧是角力好手,他利用巧劲和借力使力的方式,顺利扳倒数名选手,晋升好几级,场边的吆喝声也始终不断。

不过毕竟是有伤在身,他逐渐力不从心,周家男仆一上场便依照主人的吩咐,尽使卑劣招式,在明知他肩膀又伤口的情况下,故意攻向伤处。

一个圆圈圈里,两个打个赤膊的男人都想扳倒对方,头顶着头,肩推着肩,互相拉扯,愤起的壁肌使尽全力,青筋浮起

砰地!

有个大块头被摔出场外。

元真胜出。

“你说说看,有奥多少银子才肯卖,我可是把全部家当都捧上来了,你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啊。”

“乐梅啊!上回多有得罪,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计较,把他卖给我吧!我多加一百两给你。”

“陶……陶姑娘,我娘说我也该嫁人了,我想你加的元真体格真好,身子结实,你开个价,我待会叫人给你送来。”

“卖了啦!小陶,你知道我家里的粗活多,田里少了个男人帮忙干活,有钱不赚是傻子,你还犹豫什么?爽快点,卖给我张三姐……”

自从竞技大赛一展雄风,陶家的门槛快被慕名而来的姊儿、嫂子、大娘们给踩扁了,她们一个个捧着大把银子,指明要买下一战成名的元真。

就连曾退货的买主也兴致勃勃的重新找上门,莲舌不歇地提高价码,就是想说服陶乐梅卖出炙手可热的“商品”。

这个前脚刚走,那个后脚马上进门,一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的荣景,简直把陶家当市集,争着向谈成这一笔买卖。这会儿陶乐梅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不胜其烦地直想干脆钉木条封门,谢绝访客拜访。

“陶乐梅,你到底在考虑什么?好歹给我们个答复,不要故意 吊我们胃口好调高价格,在商言商,做生意首重商誉。”

“我没有——”她根本没机会把话说完,是她们自个拼命把价钱往上加,竞价起来。

“就是呀!我都来了七、八回,一双鞋子快磨平了,你至少应句话,让我们晓得你做何打算,别闷不吭声的耍着我们玩。”

“我哪有……”是她们一直上门,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耳朵嗡嗡叫地尽是一群女人的声音。

“大家摊开来说个明白,要嘛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不然就公开竞标,谁也不赖着谁,交易公平。”

“我——”让她开个口很难吗?你一言。我一句地吵翻天,她头都痛了。

“说得没错,我举双手赞成,你实在让我们等太久了,赶快做好决定,别害大家为了个男人扯破脸,打坏交情,”哼!她几时说要卖了,她们也未免太过自作主张,嗓门大吓唬谁呀!她陶乐梅可不是被威胁两句就吓到的人。

“姓陶德,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们好声好气地同你商量,你居然摆个晚娘面孔,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敢和银子过不去……”

晚、娘、面、孔——

她生得就这长相,没多颗眼睛少张嘴,她只是被她们烦的笑不出来而已,竟然恼羞成怒迁怒她爹娘给的容貌?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才给她们三分颜色就开起染坊,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一个个像讨债似的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全没顾虑她还有其它事要做,哪能一天到晚闲着等人上门。

忍无可忍的陶乐梅眼神一锐,鼻孔朝天,不可一世地抬高下颚火大地横视张家大姐、李家姑娘、陈家二娘、徐家寡妇……

“你们是柿子挑软的吃呀!不当我是一回事,叽里呱啦得像一群老母鸡,炒得我耳根子不得安宁,村子里没男人么?还是全死光了,非得上我这里吵?我、不、是、老、鸨—”

她大吼一声,所有女人都抽气地静下声音,面皮抖了一下,你看我、我看你,绵绵相观,不懂她到底在发哪门子脾气。最后是徐寡妇被推派出来,代表发言。

“陶姑娘,你也别跟我们呕气了,开出条件来,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大家好商量,你这破屋子也该翻修了,多赚点银子才好过活。”

“我的房子不破。”元真帮她修好了,撑上个几年不成问题。

见她一口冷意,徐寡妇也不客气地摔下重话,“你呀!不会想把元真留下来自个想用吧?你一穷二白的用什么养人家,外头说你早和他不清不楚,勾勾搭搭地,你明明没本事还这么自私,他随便跟了我们其中一人都好过跟你吃馊食……”

陶乐梅的理智终于彻底崩盘,一股火急速往上冲,她怒极反笑地站起身。鸡蛋大小的拳头朝众人一挥。

“对,我就是自私,他是我的,谁也不卖,我要留着滚被窝,你们一个个都没份,元真是非卖品,你们趁早死心,只有我才能拥有他。”

“果然,她早有私心……”

“周小姐说的没错,她的确和他有暧昧……”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众买家咕哝着,小声埋怨,在陶乐梅出声赶人前,识相地走人,顺便带走本欲拿来巴结她的干货、礼品。一室嘈杂一下子净空,表情跟着一空的陶乐梅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懊恼把银子往外推,事实上,她自己也被这番话震呆了。

天哪!他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把四村的有钱人全给得罪了,往后她的药草卖给谁呀!

可是,她毫无一丝悔意,还觉得早该这么做了。元真是她的美错,她救了他。“占为己有”也是理所当然,卖了他,她上哪再找个愿意真心关心她的好男人?

思及此,陶乐梅清研的脸庞上浮一抹近乎痴迷的傻笑,眼神柔和的想到将来筷子成双,人也成双,她不会再一人落单。

她太专注于脑子里美好的憧憬,没发现有道人影从内室走出,不意一回眸,对上一双幽然深邃的黑瞳。

“我是你的,而且是非卖品?”

“我……呃,你……”硬着头皮,陶乐梅面容尴尬,双颊顿时染上两朵红霞。

“你听见了?”

“一清二楚,一句不漏。”他是她的。她终于有勇气说出口了,不枉他一片深情,

“那个……我……我想……你……你认为我们……”她局促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别慌,我不会走,会等你把话说完。”他面露微笑的看着她,表情是无限的宠溺。

谁知她二话不说就跑进内室,元真一愣,正要追进去,就见她羞答答的又走出来,拳头握着像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陶乐梅羞涩得眼睛根本不敢看他,二话不说地拉起她的手,把爹娘留给她的一枚银戒指放在他手心中。“比赛前你曾说过,若能获胜,你要我当你的奖赏,这句话还当真么?”

他反握住她莹白小手,轻拥入怀。“替我带上。”

象征两人感情的信物,让手微微发颤的陶乐梅轻轻套入元真指间。

“我不温柔,又很凶悍,我会指使你做很多杂务,你会累得像条牛。”她说这些话,连嘴唇都是颤抖的。

“我知道。”甘之如饴。她笑了,眼眶湿润。

“我不是很富有,可能没办法让你吃好、穿好,你会不会怨我?”

“养家糊口是男人的责任,你不必为此烦心,我养得起你,何况我们可以先用竞赛优胜的奖金做点小买卖……”咦,他说错什么,为何他眼神怪异地盯着他?

“谁告诉你优胜者有奖金可拿的?”难道他不晓得奖品是……

元真眉头一皱,“不是吗?”他只是依常理判断。

“你这些天吃的是什么?”陶乐梅不直接言明,忍笑暗示。

“烤乳猪呀!天天一样的菜色,我快吃腻了——”灵光乍现,他眯起了黑眸。

“等等,那不是村民送来的贺礼吗?”

“呃,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她笑眸眯成一条缝。

脸微黑的他一瞪眼,“我的奖励是一头猪?!”

“起码能让我们吃上好几天。”她忍俊不已,丝绸般柔软的笑声由唇畔流泄。

“乐乐,你这算是幸灾乐祸吗?”她居然笑得出来,早知如此他也犯不着负伤比赛,怎么拼命。

陶乐梅赶紧收敛笑意。“大家都晓得嘛!我哪知道你毫不知情,”

“你忘了我不是村子里的人。”欺负外地人。

“呃,这个……”她吐了吐粉舌,表情娇俏地泄露了她确实忘了此事,

眼神一黯,元真嘴角邪佞的一扬,“不打紧,我还能吃你。”

“吃我?”她不甚明了,满脸困惑。

“该换换胃口了,你比乳猪更可口。他黑眸转深,凝视着眼前”美食“。

“什么嘛!拿我跟乳猪比……啊!元真,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他干什么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吓她一跳。

“提前过洞房花烛夜。”他幽幽说道。

嘎……陶乐梅脸一红,顿时明白他话中之意。“可是你的伤……”

“好的差不多了,不会妨碍我要你。”他等地够久了,这道佳肴。

在陶乐梅衣不解带的细心照料下,他的伤势复原的很快,除了尚不能提担重物外,大致来说,好得差不多了,伤口开始结痂。

其实,受这个伤还是值得的,得到比乳猪号上千倍万倍的奖赏,他奋不顾身地救了她,大受感动的她终于愿意打开心门,两人感情大有进展,化在浓情蜜意里。

“元……元真,你要温柔点,不要弄痛我……”

赫语未歇,迫不及待的元真已吻住她樱桃小口,抱着她走进内室,房门上闩。

幽情正浓,羞人春色盈满室,月儿也修容。



第六章

“可是你的伤”

“好得差不多了,不会妨碍我要你。”他等得够久了,这道佳肴。

在陶乐梅不解带的细心照料下,他的伤势复元得很快,伤口开始结疤。

其实,受这个伤还是值得的,得到比乳猪好上千倍万倍的奖赏,他奋不顾身地救了她,大受感动的她终于愿意打开心门,两人感情大有进展,化在浓情蜜意里。

“元……元真,你要温柔点,不要弄痛我……”

郝语未歇,迫不及待的元真已吻住她樱桃小口,抱着她走进内室,房门上夹。

幽情正浓,羞人春色盈满室,月儿也羞容。

***

“什么叫行踪不明?你好生的给本格格解释一番,要是没个好理由,我赏你十大板!”

“十……十大板?”

泪眼汪汪的小安子缩着身,以求助的眼神望向正慢悠悠饮着茶的福晋,有苦难言的含着泪水,小心翼翼地想着该怎么开口。

眼前这位可是京城里最难缠的金枝玉叶呼兰格格,连王爷一见到她就佯称头疾,赶紧进宫找老太傅下棋,可况是他这个死不足惜的小厮。

偏偏有能力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的程晋却装聋作哑,视若无睹,刻意置身事外地推个奴才送死,先挡上一时片刻,省得她烦心。

“还不给本格格说清楚,元真贝勒究竟在哪里?你是他的贴身小厮,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去处。”若欺瞒她,定不轻饶。

苦着脸的小安子跪地求饶,“哥哥饶命呀!奴才真的不知贝勒爷的下落,小安子范了错,爷罚小安子,他这回出门没带上小的。”

爷呀!小安子知错了,下回不敢再多事,让你心烦了,小的原肝脑涂地,陪你行走三山五岳,出生入死瘴沼荒野,别再留下不知好歹的奴才面对有理说不清的呼兰格格呀!

唉!他这条小命快留不住了,身首分家。

“你少唬弄本格格,替你家贝勒隐瞒,你们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他每回出京肯定带上你,绝无例外,你还不老实说!”性子蛮横的呼兰格格反手一抽,端亲王府的紫檀椅顿时多了一条马鞭抽痕。

小安子都快泪流满襟了。“真的,真的,奴才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欺骗格格您也呀,他这次真的单骑上路,格格明察呀!”

“哼!看来你不打不吐实,本格格看你皮有多厚,能禁得起几鞭。”她不信他不招!

呼兰格格向来不把下人当人看,非八旗满人在她眼里全是畜生,她挥鞭直落,毫不留情,鞭鞭见血,皮开肉绽。

“饶了我吧,格格!小的真是不知……啊!痛……格格,奴才命贱,别脏了您的手,打死小安子,贝勒爷也不会出现……”呜……奴才也是人,别往狠里打。

一提到元真贝勒,她鞭势稍停。“说,贝勒呢?再有敷衍,我活活打死你!

“格格……”他也不过做错一点点小事,真要他如今命丧黄泉吗?

“不说,看我不……”死了个奴才就像死条狗,拖去埋了便是。

小安子吓得面无血色,浑身伤痕累累,他满布鞭痕的双手抱着头,缩成一团肉球,畏畏缩缩的闭上眼,等着阎王索魂。

“够了吧!丫头,打狗也得看主人,这里好歹是我端亲王府,真把人打死,你拿什么向元真交道?”她不开口,这刁蛮格格真把她这未来婆婆当死人不成?

咦,得救了?暗吁一口气的小安子偷偷掀开一眼,觎向雍容华贵的福晋,他悄悄地移动磨破皮的膝盖以跪姿当步,矮了一截的身子爬向石柱后一躲,暗自祈祷能逃过一劫。

“不过是个奴才,交代什么?今儿个我不先立威教教他们规矩,日后入了门岂不是爬到我头上撒野了?”要是在礼亲王府,哪由得奴才造次。不看僧面看佛面,呼兰格格的性子虽娇纵,任性无礼,可到了人家地盘上,多少还是会稍加收敛,表现出尊长敬上的一面。只是他表面的顺从维持不了多久,一有不顺心,管他是皇上还是太后,火爆脾气铺天盖地的袭来,打死仆婢,也不是少见的事。

此时她手上的鞭子是收起来了,但心里是有着抱怨的,不满她一个堂堂格格,皇上最疼爱的外甥女,居然还有人敢给她气受,简直太不把她当一回事了。

“我还没死,轮不到你做主。”佟佳氏轻哼一声,轻扬戴着象牙指套的小指,娇气不减的呼兰格格脸上闪过一抹怒色,“我和元真贝勒是皇上赐的婚,早晚会嫁进端亲王府,附近你护着这些奴才,以后我怎么管他们?”

“那等你进了门再说。”她语气冷淡的回道。

就是这个性,谁敢让她入门,还没八人大轿抬进府就端起少福晋架子,一副她说了算的蛮横样,目中无人地以为所有人都该诚惶诚恐的伺候她,不得有丝毫怠优。

贵为福晋的她这丫头都不放在眼里了,大呼小叫地当她的面动用私刑,无法又无天,这样的媳妇她不敢要,也要不起。佟佳氏面露不豫地端起了白玉瓷杯,看也不看一眼气呼呼的呼兰格格兀自品茗。

“福晋这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你们迟迟不决定婚期,一再拖延,是想违抗圣旨吗?”她肯下嫁是端亲王府的一福气,还敢拿乔?

呼兰格格不笨,不难听出福晋言外之意,她不过性情娇蛮了些,被家里长辈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小有聪慧的她其实懂诗词,擅骑射,才貌并俱。

一听她又端出皇上,佟佳氏不得不小心应对“格格这话说得可重了,我们哪敢拿项上人头冒犯天恩,元真这孩子三天两头的出门做生意,归期不定,我们有心催促好事却力有未逮,毕竟男儿志在四方,急不得。”

“全是搪塞之词,分明把我皇上舅舅的话当耳边风,我今年都十八了,还有我等上几年,非要人老珠黄,发秃齿摇才迎我入门吗?”呼兰格格不快地扬高声音,气愤不休。

“被动不动就把皇上搬出来,他好歹也得喊我一声皇嫂,你这气焰倒是比我还高,怎么,没人管了吗?由得你放肆。”不压压她的娇气,她当真目中无人了。

受不得气的呼兰格格脸色难看。“福晋一点都不疼呼兰,人家也只是想知道元真贝勒身在何处,你却半点口风也不漏。”

一见她像是受了委屈似的扁起嘴,佟佳氏也不想让她太过难堪,免得她真到皇上跟前乱告状。“他一出去就丢了似,我们也很难得知他的落脚处,除非他捎讯回来……”

“那他送讯了没?生意谈成了吗?几时回京?有没有说何时迎娶我进门……”

她急切问道,问了那么多问题,不知叫人先回答那一个。

“停停停!说慢点,我这耳朵没你们年轻人灵光,你好生说着,急什么急!”

喳喳呼呼地,不成体统。

呼兰格格也不是不是相的人,可她真的很不痛快。“我打小就喜欢元真贝勒,一心想成为他的妻子,蒙皇上舅舅的成全,让呼兰如愿,福晋该知抗旨的下场吧!”

哼!登门入室来威胁,她可真有本事。“得了、得了,我比你清楚祖宗家法,君无戏言,龙口一出,莫敢不从。你呀!回去等消息吧!一有元真的信到,我马上差人告知。”

“福晋……”那婚事呢?究竟还要她等多久?

“去去去,别烦我,昨儿夜里我没睡好,待会要补个眠,你让我清净清净。”佟佳氏挥着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他没空招呼。其实他们也没骗她,元真真的失踪了,好几个月没传个讯回府里,王爷和她都不免忧心。

以往元真贝勒每出远门,会固定十天半个月地传个口信,让府里安心,不知因为他的安慰而整日不安。

而这一回许是没带上小案子在旁提点,他就像放出笼子的鸟儿,全给忘个精光了,让家里人担心不已。

不过这并非他第一次出门,加上有防身能力,虽然以前不曾有纇似的状况发生,他们倒也没有太过操心,交友广阔的他大概遇到什么朋友或新鲜事了,没有心思顾及其它。

“小安子。”

“喳!奴才在。”

主子一喊,奴性重的小安子赶忙一应,跪着从石柱后移到福晋面前。

“你说贝勒爷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我这些天老是心神不宁,梦见有头鹰从高处坠落。”瞧!外头又有乌鸦叫了,真是不吉利。

“爷是贵人,鸿福齐天,神佛见了都会保佑他,福晋尽管放宽心,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小贼敢挑上咱们贝勒爷。”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想下黄泉一游。小安子对自个主子是推崇备至,贝勒爷不只人聪明,还有高强武功护身,一般的小贼寇想近身是难如登天,他大掌一挥,他们全是趴下了。

“可我心里不踏实,浮得很,一合上眼,满是奇影怪梦地晃呀晃。”晃得她心头七上八下,烦躁难安。

“福晋何不走一趟万安寺,替贝勒爷求个平安,您也好放下心。”

“也好,我这就叫管事准备准备,到庙里给菩萨上柱香。对了,去上个药吧!这一身上让你加贝勒瞧见了,肯定跟呼兰那丫头没玩没了。”

怎么说都跟了他好些年了,怎能有着旁人随意欺凌至此。

“谢福晋关心。”跪得太久,脚麻了,小安子一起身竟跌坐在地,哀呼呼地惨叫。

佟佳氏患者侍女,“鲁儿,还不扶小安子一把,待会陪我去万安寺上香。”

她话才刚落,大厅外冷不防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就见元真的知交好友魏江南满头大汗、神色焦虑地冲进来。“不好了、不好了,福晋,贝勒爷出事了……”

呼!呼!喘死他了,快给他一杯水。

“什么?元真出事了?”心头一惊的福晋霎时白了脸色,压根不在乎出身江湖的魏江南端起她的茶,一口饮尽。

解了渴,这个大胡子才援了口气说道:“有个朋友从西域经商归来,带了匹好马开卖我,说是大漠名驱,我一瞧,乖不隆冬,不就是元真的疾风吗?”

“真是疾风,你没看错?”人有相似,物有类同,何况是牲畜呢。

“它一见到我就用鼻子赠我,看的我那朋友好不惊奇。疾风就像它主子一样怪癖多,非熟悉的人不亲近,我一眼就认出它了。”绝不会搞错。

“那元真呢?你有没有瞧见他?”佟佳氏着急地问道,一方帕子被她拧皱了。

“就是没看到才敢寄来报讯那。一听管事说,这几个月了都没他音讯,我都急慌了!”

秀婉面容露出焦急忧色,“他出门至今音讯全无,呼兰格格才刚来闹过,我还推她说真儿下落不明,没想到……让我给说中了……”

“别急、别急,福晋,是我惘撞了,也许元真一点事都没有呢,我看我带人去找找,一定找他带回来让您,骂骂他。”父母在,不远游,元真是不孝子。

“把礼亲王府的南康贝勒一起找去,府里的侍卫也一并带去,一有他的消息马上派人传报回来,有劳你了。”她的儿,千万不能有事。

贝勒爷的失踪,引起王府上下一片惊慌,唯有端敏侧福晋如同无事人似的逗弄小孙子,暗自高兴,与众人心愿相反地希望元真客死他乡,她的元祥才能取而代之,登上王爷之位。

***

“什么,你有身孕?!”

在互表心迹后,元真便与陶乐梅形同夫妻般的生活着,同饮一缸水,同用一锅饭,同睡一张床,恩爱缠绵地夜夜共度春宵。

一日,他出门打了几头小芜回来,想为那个近日食欲不振的小女人补补身,她白日在药圃做事,夜里又要应付需索无度的他,难怪会精神不济。

他没想到她的不适不是单纯的体力不够用,一时间,听闻了这消息他也慌了手脚,既惊且喜地瞪大眼,直愣愣的看着她尚未隆起的平坦小腹,开心又担心的不知该怎么照顾好一名孕妇。

“小声点,别大声嚷嚷,让人听见了多难为情。”陶乐梅脸上散发着出为人母的慈爱,手心按着肚皮,露齿微笑。

“有什么好害羞的?我要当爹了,该高兴不是吗?我的乐乐要为我生下一个小可可,我有孩子了!”留着他血脉的骨肉啊!一个小小的玉人儿。

他就想普天下的父亲一样,流露出为人父的骄傲,期盼孩子粉嫩逗人。

“也许是小元真。”她想生一个像他的儿子,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温柔体贴,强壮勇敢地长成翱翔天际的巨鹰。

元真以额抵着她的,轻笑如风,“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我们疼惜如命的宝,他会是爹娘的小心肝。”

“真的?”他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粉嫩嫩的娃儿学走路,抱着她的大腿直喊娘,让她笑得眯了眼。

“嗯!我会亲自教他骑马射箭,诗词歌赋,让他当个文武兼备的小格格或小贝勒。”他会有前呼后拥的仆从,锦衣玉食,过着富贵的生活。

青睐羽睫,陶乐梅没好气地一晬,“又在发梦了,咱们的孩子哪能攀权附贵,我只有他健健康康的长大,别惹什么大麻烦让我操心就好。”“我说了我是端亲王府的贝勒爷,你就是不信?”他一脸无奈的苦笑。

“我也说了,你若是贝勒爷,我便是格格,咱们天生一对,门当户对,谁也离不来谁。”他轻握他大掌,十指交扣。

“门当户对……”笑意,淡了。

她不经意的一句话,像是一桶冷水当头淋下,让沉浸于喜悦的元真顿时脸色一变,心情忽地沉重起来,眼眸深处浮起一抹墨色。

祖宗体制汉满不通婚,他贵为皇室宗亲,婚姻大事不能任由自己做主,他要如何告诉乐乐,他只能为妾,无法当他的妻?

况且京里还有一粧婚约等着他,御赐的婚事不是他说不就能拒绝,牵连甚广,他不能为了一己之私罔顾府中老少,圣意难违。

何况就算乐乐愿意委曲,随他回京,只怕心高气傲的呼兰格格也容不下她,百般刁难地让她和孩子难存于世,好独占他一人。

该用什么方法才能两全其美,既得所爱,又能摆脱皇上的赐婚?怀里的人儿已是他爱入骨子里的珍宝,她没法与她分离,另娶他人。颇为困扰的元真神色阴郁,冷凝着深沉双眸,为日后不可预料的发展感到烦躁不堪。

“……元真?元真?你在想什么,怎么不理人……”他的表情好骇人,像是结冰的湖水。

心爱之人的声音飘入耳中,将他思绪拉回神,他表情转柔。“我在想咱们的孩子该取什么名,乐真或元梅如何?可男可女。”

陶乐梅笑出声,没察觉他抑郁难解的心事。“还好几个月后的事,你急什么急呀!”

“我从我们的名字中,各取一字为他命名,他日后才会感念父母对他的抚育之恩。”其实他是担心无缘见到孩子出世,先取好名好日后相认。

元真近日来有种预感,府里应该快找来了,贝靹爷失踪数月绝非可等闲视之的小事,久未与府里联系,只怕慈济已引起轩然大波,全力动员搜索了。

而他若想与乐乐天长地久,决计不能带她回京,他必须先解除与胡兰格格的婚约,方能确保她和孩子的安危。

“你想太多了,孩子养大是别人的,别指望他会感激,只要不在我们老得走不动的时候把我们扫地出门,你就该偷笑。”养儿不防老,还是有个老来伴最好。

“老得走不动…… ”他握紧她柔细小手,舍不得放开。但世事真的能尽如人意吗?唉!

“咦,你在叹什么气呀?”星眸轻睐向他,不解他的这股愁意从哪儿来。

“我在叹气吗?是吐气,你听错了,有妻有子,还有谁能比我快意?”暂时先将隐忧捺下,他的开心不假,眼底盈满对她的浓浓爱意。

“提到妻子…… ”陶乐梅忽地脸红,语气娇羞。“婚事该办不办了吧?碎嘴的邻居总说些令人难堪的流言流语。”

桃花村女尊男卑,女人豢养奴才当男宠时有所见,在这封闭的村落不算什么,男人本来就低人一等。

她主动提起亲事是不想他被村民看轻,有了夫妻名份,他的地位自然能提升,旁人再也不能当他是奴才,时时打他主意,想用银子买下他。

“还不急。”元真不假思索的拒绝。

“嘎?”她一怔,面露不解。

瞧陶乐梅眼底有抹受伤神色闪过,他心头猛地一紧,“我的意思是再等上一段时日,咱们赚够了银子再风风光光办场婚礼,气死恶邻。”

“元真,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他的口气很急,听得出这并不是真心话。

“不,我想娶你,今生今世我只想娶陶乐梅为妻。”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盼望,与她比翼双飞。

“‘只想’代表了不肯定,还有变量,在我救起你之前,你有其他的女人对不对?她晓得外面的世界和桃花村不同,男人可以有三妻四妾,左拥右抱享尽美人恩,而女人只能从一而终。”

她有些怀疑,留下他究竟是对是错?

女人的直觉真是敏锐,他暗暗一惊。“都过去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人。”

“无妻无妾无子女?”她为时已晚的问道。

他轻笑地搂着她,让她坐在他大腿上。“乐乐,你也会担心吗?”

她微恼地拧了他一下。“我先警告你,我们桃花村的女人绝不允许一夫多妻,你要是已经娶妻妾就老实讲,我不与人共夫。”

“好凶呀!娘子,悍妇驯夫……好好好,别动怒,小心伤到孩子,我至今尚未成亲,也未纳妾。”幸好他对床弟之事小有洁癖,未如祥弟那般妻妾成群。元真先故意逗弄她,惹得她发火,继而佯装弱夫怕悍妻,开头求饶,他时惊时惧地扮演小男人,可脸上始终带着宠溺笑意,护着孩子的娘。他说的是实话,只有稍微避重就轻了一下,隐瞒另有婚约在身一事。

“那我们明天就成亲,不许你摇头!”她霸道的命令,皓腕放在他颈上威胁,作势他若反对就插死他。

“乐乐……”他眼底有着恳求,将她双手拉下。

“不听不听,你要是爱我就娶我,我不稀罕什么风光婚礼,我要你是我的夫、我的依靠、我孩子的爹,不离不弃,生生世世。”她对婚姻的期盼很单纯,只要有她爱且爱她的男人就够了。

也许是女人天生的敏锐,陶乐梅隐隐约约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觉得他快要了开她了,即使他人还在身边,他却感觉他越离越远,远到她伸直了手臂也摸不到的地方……

着股不安令她恐惧,再有他的陪伴后,她再也无法人手一个人的孤单。

“你别说我不爱听的话,古大娘说孕妇的情绪起伏大,你最好不要太刺激我,我……呕……呕……我……我想吐……”好难受,胃象快要反过来似的。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酸气猛地往喉口冲,早膳没吃多少的陶乐梅捂着口,想抑制翻搅的胃,她连连欧了数声,呕出好几口酸水。

“乐乐,很难过吗?快喝口水…… ”他的脸色好苍白,汗湿云鬓。

元真心疼地取来痰盂,抚着她的背让她好受些,她脸上的神情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不舍且担忧。

喝了口茶,她又吐了。“你……你不准负我……怀个孩子好辛苦…… ”

“好,元真定不负陶乐梅,今生只娶你为妻。”看她吐得七荤八素,他实在无法形容心中复杂的感受,他保证,他会好好珍惜眼前这个为他坏了骨血儿受苦受难的小女人。

陶乐梅气弱地笑了,听到心上人的誓言,她笑得开怀。

只是,怎么吐个没完呀?明明没吃什么东西的,却干呕不止,喉头都呕得发疼了。

“元……元真……我会不会死……呜……?我全身都好难受耶,一点力气也没有…… ”看,连要握他的手都握不紧,浑身乏力。

“胡说,你只是孕吐而已,过了前几个月,情况就会好转了。”他安慰着,不让她胡思乱想。

“可是,我好像听见有很多的马蹄声靠近,还有嘈杂的人声…… ”钦!有人在敲门吗?

蓬门华户,亲友避之,虚掩的门扉已许久不曾传来叩门声。

元真才分出心思留意其它,竖起耳朵一听,真有人声交谈。

蓦地,他脸色大变,目光讳莫如深地看着陶乐梅,极度不想回头去面对门外的人,他还没想好怎么带这小女人一起回到他原本的世界……

一根根冲天龙炮直往上冲去,散开来的缤纷火花赫见:民女有冤、雅子何辜?还我元真、夫妻白首。

不知是谁一时情绪激动,喊了一句一把丈夫还给她吧!

接着群情激动不已,对着宫门齐声高喊,“还她丈夫、还她丈夫、还她丈夫、还她丈夫……”



第七章

“贝勒爷吉祥,请恕属下们救援来迟,贝勒爷请降罪一”整齐划一的宏亮嗓音直透云霄,吓哭了路旁玩耍的孩童,不知发生何事的村民纷纷探头出来看起热闹。

只见一大群持剑背弓的官兵膝跪地,朝陶家大门喊着令人一头雾水的话,态度恭敬地行礼。

马声嘶嘶,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子下了马,和一旁看似县官的中年男人交谈了数句,小厮打扮的少年则走向陶家,以手背扣了扣门板。

一会儿,门拉开了,元真走了出来。

这时大家才都晓得,原来陶乐梅救的男人竟是尊贵的贝勒爷,他是端亲王府的世子,眼前的大阵仗便是为迎他回府。村民全吓傻了,目瞪口呆看他换上一身绣金云纹的满服,不敢相信只是衣着的改变,让他恍若变了个人似的,贵气凛然。

最震惊的莫过于无法接受事实的陶乐梅,她一得知他真的是高高在上的贝勒爷后,便一声不响地把自己给关在房里,不肯面对心爱男子是她所高攀不上的皇室贵族。

“你这一摔可摔出咱们的肝脑了,瞧我们风尘仆仆地为你而来,总要有点感激之意,不枉这些时日餐风露宿的辛劳。”

好不容易呀一攀山越岭,日晒雨淋,花费好一番工夫,终于把人给找着了。

“下次你掉到山谷时,我一定身先士卒,捡齐你的尸骸送回礼亲王府,以告慰你在天之灵。”

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时候出现,叫他措手不及。

“呸!呸!呸!少触我霉头,掉了你这个贝勒爷就天地变色了,你还想拉我当垫背,存心和我礼亲王府交恶吗?”摇着折扇,风流不羁的南康贝勒忙悴了一口痰沫。

“若能交恶倒也清心。”省得纠缠不清,被迫娶个刁蛮格格入门。

“清什么心?一咱们多年的交情能切袍割席、抛诸脑后吗?你可得认命,别绷着脸吓人。”那张冷色俊颜他早就看腻了,换张笑脸来,说不定雒吓得他屁滚尿流。笑意迎人的南康和元真大不相同,他为人不拘小节,就爱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不愿入朝为官,只想当个无人管束的闲云野鹤,五湖四海任逍遥。

可惜他是礼亲王的长子,责任重大,由不得他放纵妄为,只能结交不少英雄豪杰,藉由他们的经历小小满足一下遗憾。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隐密的村落几乎与世隔绝,外人不易发觉。

“这就要问我喽!全靠它的帮忙,我们才发现有条小路直通崖下,现在物归原王。”他是头号大功臣,功名簿上记上一笔。

咧嘴大笑的魏江南得意扬扬,一捻浓黑的落腮胡。

接过那青翠依旧的腰系玉佩,感触良多的元真微微一叹,“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咦,什么意思?”欺负他大老粗一个,习武不练字,大宇不认得几个。

魏江南是直性子的人,自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感慨,但是心细如发的南康倒是瞧出一丝端倪,他羽扇一顿,目露深思地瞧着好兄弟。

“怎么?想一辈子待在这个穷乡僻壤,做个不扛事的村夫野樵是吧!”风景秀丽。流水潺潺,想躲人倒不失个好去处。他所谓的“躲人”,躲的是他的胞妹,人称“京城小恶虎”的呼兰格格。

扬了扬唇,元真似笑非笑,“你来的时机不对。”

他没想过要待在桃花村终老,终究是端亲王府的世子,他无法逃开这责任,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他总得回去面对该解决的难题。

“那要什么时候才洽当?等你白发苍苍,背驼眼盲,老得咬不动鸡肋吗?”南康一嗤,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元真目光一黯,瞟向屋外的柳树。 “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出身权贵,我们会是怎样的人?”

“贩夫走卒、商贾仕绅、画生文人都有可能吧!可惜你没得选择,既定的命运要你出生皇家,不要想太多了,自寻麻烦。”南康话中有话,含意深远。

“你的劝告我明了,可是有些事身不由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泥足深陷无法自拔。”他看着他,眼中传达着只有两人才能意会的深意。

南康半眯起眼,又轻轻地摇起折扇。 “不要指望我,你比我更清楚什么叫”身不由己“,咱们都是人家捏在手上的棋子。”

身为皇家子弟,皆无婚姻自王权,基于政治考虑,他们的婚配对象皆以利益为基础,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几个大家族,互相以婚配牵制,以防哪方坐大,以免朝纲大乱。

“可她是你妹妹,兄妹促膝长谈,或许能谈出不伤和气的结果。”总要先试,方知可不可行“就因为呼兰是我妹妹,我才希望她嫁得好嫁给自己所要的人,我们无法拥有的,她可以弥补这个遗憾。”

择其所爱。

“但我不爱她。”即使她是好友的妹妹,他也难有怜惜之心。

闻言,南康嗤之以鼻,“无妨,我要的很简单,只要有个人照顾她,让她足食丰衣,照样过着出嫁前的生活,你要冷落她,或是长年在外经商,我绝无异议。”有个夫家可依靠,总好过乏人问津。放眼京城,有哪几户人家匹配得上礼亲王府,又有哪几个官家子弟敢要不敢管,管不了,也无力可管,恶名在外的格格,到头来,她的一生将会毁在自己手中。

而他信得过元真,不论呼兰再怎么任性刁蛮,他一定治得住她,有本事磨光她的坏脾气,服服帖帖地当个小妻子。前提是。元真要这个妻子呀!

肯下工夫调教,否则他的苦心全自费了,还有可能失去一个朋友。

所以,不要怪他自私,为了唯一的妹妹,他不得不罔顾好友意愿,让性情南辕北辙的两人有个值得期待的将来。

说穿了,这是一场豪赌,不是两全其美,便是全盘皆输。

“我有种被利用的感觉。”嫁祸。

南康摇头低笑。”那就请你多担待了,谁叫你不幸交到我这个不长进的朋友,只好多分担我肩上的重担。“

不以为然的元真冷眉横娣, “给你个忠告,不会事事顺你的心意,若有得罪,在此先行告罪了。”

“你想做什么?”他笑意忽凝,目露冷芒。

“解除婚约。”元真语气坚决。

“你敢一”南康贝勒把折扇重拍桌面,声冷如霜。

“为了她,不得不为。”他眼中柔光漾漾,情丝绵长,种在心底的身影盘根错节,缠绕五脏六腑。

“你想逼我杀了她?”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绝不会手软,斩草必除根。黑瞳因他话里的杀机而转为冷鸶。

“只要你动她一根寒毛,我会悉数还在呼兰身上。”

“元真。你要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坏了我们多年情谊吗?”南康握着扇柄的手一紧,几欲折断扇骨。

“令妹何尝不是女人,而且是没有一个男人能忍受的噬骨毒花。”娶妻如此,不如青灯常伴。

“你……”虽是事实,他也不容许有人污蔑之,两位友情深厚的至交彼此瞪视,目光冷冽,互不退让,陶家厅堂隐含一股山雨欲来的狂势。

而坐在床头,屈膝臂环的陶乐梅却浑然不知一对好友将因她反目成仇,兀自低首垂泪,不愿接受她所担心的事真要发生了。

只要她所爱的人,都会一个接一个的离她远去。

“喂!你们两个到底在干什么?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好歹解释一下,别让我伤脑筋去猜。”

这两人高来高去地,根本无视他的存在。

“哼!”“悴!”

元真和南康同时用鼻孔喷气,各自别过头,恍若闹别扭的稚童。

“不会真这么拗吧!好歹是见过世面的人,有必要闹得僵持不下吗?我是江湖人,不讲什么大道理,大不了拳脚下见真章,你们打一场,输赢下定论。”

咦,不吭声?

是觉得他的建议不够妥当,还是认为他不够份量王持公道?

带着江湖昧的魏江南一脸鲁直地搔搔耳,他先看看冷峻不言的元真,再瞧瞧面带寒霜的南康,苦笑地大喝一声一“好 ,你们都不开口无所谓,可总要给个答复,咱们几时才要起程回京,一大票王府侍卫就这么耗着不动,岂不是急煞了京里的人?”

这一番话如雷贯耳,身形一僵的元真听进去了,眉峰紧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逗留,思子心切的额娘殷切盼子早归。

可是他又放不下房里的小女人,不忍她因他离去而泪流满面,恨他负心薄幸,丢下她和腹中胎儿,独自忍受漫漫长夜。

“去跟她道别吧!我能让步的仅此而已,我们到外面等你。”南康先退让了一步,不在这节骨眼和好友起冲突,他认为两人若分隔两地,再浓的情爱也会逐渐淡去。

他做了个顺水人情,这无疑是一种手段,以逞为进的先分开这对有情人,一旦时日一久,什么情情爱爱也淡了。这段感情自然无疾而终,省却他从中作梗的耍心机。

看似多情的南康其实是无情人,他不懂两情相悦的深挚情感,以为男人都如他一般,心如朝雾,太阳一出尽化泥中,轻易便可遗忘曾经深爱过的情人。

见南康偕同魏江南步出屋外后,深吸了口气的元真,才缓步走向两人共度晨昏的房门前,他迟疑了半刻忽地失笑。曾几何时,他连敲个门都要犹豫再三?

“乐乐,相信我,我会回来接你,让你以我妻子的身份回到我身边,我以我的生命起誓。”

他咬破手指,以血在墙上写下“元真”两字。

几不可闻的呜咽声从房中传出,他心口一紧,神情痛苦地贴着紧闭的门板,感受门那一边,心爱女子的伤心和苦楚。 “不是我不带你走,也不是我爱你不够深,而是京城那里还有些事尚未解决,等我处理完毕,我会尽快回来,从此再不分离,形影相随。”为了保护她,她不能跟他走。

细微的悉素声由床侧移至门口,但是房门依旧未开,门下缝隙隐约让一道阴影遮住,女子泣音近在咫尺。

“等我好吗?你和孩子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我舍不得、也狠不下心离弃你们,在我心里只认定你是我的妻,把泪擦干,重聚之日不久后便可到来,我心如你心一样不舍。

“记得努力加餐饭,早晚添衣,不要受寒了,再见面的时候,我希望看到一位面色红润、嗓门奇大的凶婆娘……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幽幽的叹息声由门后传来,哭红双眼的陶乐梅再也忍不住满腔的离别苦,身子一低,蹲下放声大哭,抽动的双肩上像有着无法承受的重量,她哭得不能自己。声嘶力竭,耳中只听见自己悲嚎的哭声,丝毫无闻元真最后丝丝入扣的情诉,也没看见他转身离去,眼底浮动的泪光。

没了人声、马蹄声渐远。风卷过一地落叶,四周安静得仿佛什么生机都没了,一切恢复到最初的平静。

“元真……”门一开,泪痕未干的陶乐梅慌忙奔出,她想叫心爱的男人不要走,留下来陪她,可惜她只看到一室寂寥。桌子上一道碧绿光华闪耀,她噙着泪走近一瞧,赫然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玉佩,玉佩下压了一张字迹晕散的纸条,上面写着一爱你不悔。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哭了一夜的陶乐梅想开了,他们桃花村的女人一向比男人强悍,她没理由像个弃妇,乖乖地等待许下承诺却不知何时实现的情郎回来,难道他一日不出现,她就漫无止境的等下去吗?想当然耳,只有三个字:不、可、能。既然元真归期不定,不知何时何日才有重聚的一天,那么就由她上京找他,让他为腹中的孩子负责。

为母则强,她不信找不回逃夫。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她当下付诸行动,收拾简单的行李,环顾住了十七年的屋子一眼后,她头也不回地踏上寻夫之途。

“陶……陶乐梅,你走慢一点,让人喘口气行不行呀?我没你的好体力,再不休息,你等着替我收尸。”好喘,她快累垮了。

回过头,陶乐梅没好气地悴了一口, “你真的很没用耶!才走这么点路就哇哇大叫,平时当惯了作威作福的大小姐,这会儿倒是神气不起来了。”

挺着大肚的孕妇都没嫌累了,她哇啦哇啦地喊什幺?

“少说风凉话,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神勇呀!横冲直撞不看路,别忘了你是身-怀六甲的大肚婆,走那么快干什么?不怕动了胎气吗?!”

为什么她得陪她上京去,双脚走得起泡还不得歇息。

陶乐梅心虚地吐了吐舌,放慢脚步。 “多谢你的提醒,这一路要不是有你的照顾,我恐怕没那么快就来到天子脚下,你的陪伴让我轻松了不少,小玉。”

“不要叫我小玉,我们不是朋友,绝对不是!要不是你的男人威胁我,我根本不必陪你出这趟远门,放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不过,我干么自找苦吃,像个疯婆子似的吃苦受罪一“

周恬玉终于抓狂了,她恨恨地瞪着明显看得出小腹微隆的女人,咬牙暗咒老天的不公。

谁叫她是仗势欺人的恶邻,三不五时让陶乐梅难堪,甚至以欺压她为乐,不见她落泪誓不甘心,是个见不得人的恶婆娘,而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元真贝勒,临走前做了安排。

他命令周老爷交出女儿,在他不在的时候充当陶乐梅的侍女,好生伺候着他怀孕不适的小女人,如有不从或阳奉阴违,则周家所有财物充公,家中眷属、婢仆一律发配边关充军。

周家老小吓死了,不敢有一丝违抗,因此从未劳动过的周大小姐沦落到此。由受人服侍的娇娇女,一下子降为提水、烧饭、杂事一手包的小婢女。这还不打紧,人家心血来潮想上京,她便得跟着,就怕中途出了什么意外,她也得送上一条小命。

“别大声吼叫,小心吓着了我肚子里的小贝勒或小格格,你可承担不起。”总算换她扬眉吐气了,整治凡事爱找她麻烦的坏邻居。

“你……”好,她忍,提醒自己人家的靠山可是高高在上的贝勒爷,随口一句话,就能砍掉她全家人的脑袋,“好,让你得意一时,请问我们能找个亭子歇歇脚吗?”

周恬玉咬着牙故做温婉样,表情却狰狞得像只恶鬼。

“歇脚吗?”拭着汗,陶乐梅侧过身,询问与她保持五步距离的男子。“张大哥,京城附近的地形你比较熟,哪儿可让我们歇息一会?”

张骞南身长近七尺,双肩宽如三尺青锋长剑,手臂长而粗壮。虎背熊腰,壮硕如山,气势凌人,目光冷冽得令人不敢逼视。

从外表就看得出他是正直刚毅的好人,他是端亲王府的侍卫长,有鉴于南康贝勒的威胁,不放心的元真委以重任,命他随侧保护未来的少福晋,虽然他不认为汉人女子能入满人宗室,但忠心耿耿的他仍坚守王子嘱咐,一路行来不敢有丝毫疏忽,严守本份,克尽其职,“前方一里处有座观云亭,离东城门不到一时辰的脚程。”他声音雄厚有力,一板一眼地说道。

“好,我们就到那歇息一会,请张大哥带路。”陶乐梅对他相当敬重,坚持喊他张大哥,而非他所要求的直呼名姓。

怀孕初期的孕妇有诸多不便,一开始他们为了赶上元真。还雇了辆马车,连夜兼程地想缩短距离。

但陶乐梅一上车就因路面颠簸不平,孕吐的情更加严重。吐到差点昏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加上晕车,撑了两天,到了第三天她终于放弃了,决定安步当车,以步行的方式慢慢前进。

娇生惯养的周恬玉一度忍受不了,嚷着若不搭马车她便不走,直到张骞南将森寒长剑往她颈上一放,她当下健步如飞,绝口不再提及此事,女人的步伐小,没法子走快,再加上有孕在身的缘故,一行人行进的速度更慢了,从桃花村到京城近郊,足足走了一个多月,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陶乐梅的孕吐状况稍微舒缓,未再吐得晕头转向。

“天哪!这才是享受,再走下去。我的脚就要废了。”周恬玉一个箭步抢先占下好位子,全然忘却该让孕妇舒适坐下。

凉风徐徐。花团锦簇,能容十人的观云亭红瓦绿柱,由亭内往外看去,景色十分宜人,一座香烟袅袅的古寺就在山腰处。

“夸大其实,之前走过的路何只千里,怎不见你足跛脚残昵?”她这位邻居最擅长的就是抱怨,无一刻停止。

“我就是爱夸张怎样啊若非你坚持出门,我也用不着活受罪,唠叨个两句不行吗?”全是她的过错,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路途遥远地上北京城。

周恬玉觎了轻哼一声的张骞南一眼,不怎么情地挪出一个位子,让面露疲色的陶乐梅能安适地坐着歇脚。

“辛苦你了,小玉。”是她拖累了她。

突如其来的温言软语,让她怔了一下,微微别扭地恶着声音, “叫你不要喊我小玉,你昕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可不是……你嘘什么嘘,又要解手?”

孕妇屎尿多。走十步拉一泡,简直麻烦得要命一周恬玉口中嘟嘟哝哝地抱怨不休。陶乐梅一翻白眼。真想踹她一脚,等她哪天有了身孕就知道辛苦了。“你们有没有昕到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不会她拉在裙摆上了吧一“好像是有人呼救……”断断续续,不甚清晰。

你管人家死活干什么?顾好自己就好!周恬玉是完全不想理她说的事,闭目假意休憩。

站得挺直的张骞南则是充耳不闻,他所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好怀有王子骨血的陶乐梅,除了她以外,其它人的安危不在他的职责之内。

说实在的。陶乐梅还真有点恼怒两人的无动于衷,明明有人遭逢危险,他们却视若无睹,视人命为无物,简直叫她气结。

好吧!他们不管就她来管。谁叫她天生古道乐肠,没法子见死不救。

外刚内柔的陶乐梅二话不说地循向发声处找去,草长过膝的荒郊其实并不好找人,幸好她眼力过人,在一颗大石头后发现一截藕白色绣花懦裙,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小径,该是能通往古寺的快捷方式。

“你怎么了……啊!是金丝蛇,你等等,我立即替你捉走……忍着点,会有点疼……呃,呵呵……是非常疼……金丝蛇有剧毒,一被咬上不出三刻便毒发身亡,好在你遇到我……”

桃花村与杏花村相邻的小山坡上。开满小黄花迎风摇曳招展的金丝花,小小的一朵虽不起眼,可花瓣上有一条一条细小的红丝,专解金丝蛇毒。

听说普天之下,也只有那地方才有生长,一旦花或种籽带出村,不知为何会花枯籽萎,无法移植外地栽种。

“你叫什么名字?”

慈蔼的嗓音中带着一股威严,一抬首,就见到一位看来雍容华贵的妇人。满头银发却面皮光滑,只不过此刻因中了蛇毒,看起来脸色过于苍白。

“我叫陶乐梅,夫人您觉得还好吗?有没有一股香气从鼻翼窜出,像是桃熟气味。”陶乐梅一眼就喜欢这位和善的老妇人,感觉她身上有股叫人想靠近的慈心气度。

妇人微微颔首。 “你刚给我吃的东西药效发作了是吗?”

“没错。这是我自己调配的金丝蛇解药,郊外毒蛇出没,多给您几颗带在身上以防万一,以后没事少在草丛间走动。”她不是每一天都这么幸运,刚好碰到路过的她。

妇人笑了笑,“这很贵吗?”

她笑咪咪的回道: “不贵、不贵,我做着好玩的,这药丸很香,放在橱柜里能驱虫。”

“好心救人必有好报,你是心地善良的人。”

她记住了,这位有糖蜜般笑容的女子。

受到赞美,难为情的陶乐梅面上浮起两朵漂亮的红晕。“您住在哪儿?要不要我们送您一程,一个人在外行走很危险。”

妇人浅笑敛眉,“不用了,我和侍女被一群迎神的香客冲散了,一会儿她们发现我不见了,便会寻来。”

算是她疏忽,也不站在原地等人来寻就好,想自行找路到山门处的轿子,不意却越走越偏远,看到这儿有颗大石便想靠着休息一下,哪知这草丛间会有剧毒之蛇呢?幸好遇着这好心的姑娘,胆识过人,一手就擒住毒蛇七寸,还碰巧随身携带解毒之药,她算是福大命大了。

“那您自个小心点,我一”她想离开,却又不放心留下她一人。

“姓陶的,你到底啰唆够了没?再耽搁下去,城门就要关了。”等得不耐烦的周恬玉高声一扬,打断她的欲言叉止。

“好了,别嚷得菩萨都要笑话了,等等就来了。”陶乐梅把徒手一捉的金丝蛇远远甩进草丛里,对着妇人一笑。“我先走了,请保重。”

“等等,你有什么心愿吗?或许我可以替你达成。”受人恩惠,涌泉以报。

“心愿?”她偏过头想了一下。 “就让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没有分离。”

“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她细细咀嚼着这旬看似浅显的话。

芳草萋萋,斜云映日,妇人端雅的容貌上噙着一抹耐人寻昧的温笑,目送小腹微隆的女子走回同伴身边,三人步向城门的方向。

“娘……娘娘,您受惊了。奴婢该死,没护好您……”

秀腕轻抬,一只透绿的玉扳指闪着幽光。

“回宫吧!”

“是的,娘娘。”

陶乐梅怎么也没料到,她一时善心所救的妇人,日后竟会成为她的命中贵人。



第八章

“哇!好繁华的北京城,你看有卖首饰的,还有天桥下杂耍的,好多的胭脂水粉,咱们那儿根本买不到……她们身上穿的衣服是什么市料做的呀?好像会透光的丝,好美……”

头一回进京的周恬玉见到什么都觉新鲜,土包子似的惊呼连连,见着让眼睛一亮的物品都想摸一摸、碰一碰,驻足一瞧。

她家中虽小有财富,可周家老爷、夫人向来吝啬,这一趟出远门只给她够花用的银两,就怕她过于奢靡浪费,败光家产。

她现在身上的银子不多,再加上京城里物价也偏高,桃花村三文钱买得到的肉包子,在这里要六文,贵得令人咋舌,即使挥霍惯了的她也买不下手。

而他们三人这一路的花费,全由张骞南支付,元真回京前曾留下数张银票,要他照顾好怀孕中的小女人,让她衣食无缺,宽心养胎。“你还好吧一需不需要找间客栈先休息一下?”她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像风一吹即倒。

有点喘的陶乐梅捂着心窝,勉力一笑, “我们离元真的家还有多远?”

她好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平时不相思,不知相思苦,一知相思苦,宁愿不相思,几度暗思量,宁愿相思苦。

张骞南脸色微凝, “昕我一声劝,此时不宜见贝勒爷。”

“为什么?”她好不容易历经千辛万苦,拖着不适的身子来到京里,为的就是寻得情郎,他却出言劝阻?

“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只怕她会肝肠寸断,承受不起。

临门一脚被倒打一耙,她相当不快。 “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元真不说,你也不提,只说有事便打算搪塞了!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晓的?”

她不喜欢这种瞎眼摸象的感觉,好像走在雾色浓沉的迷宫里。所有人皆知晓出了何事,唯独她蒙在鼓里,暗自摸索。那真是叫人气馁,也非常不舒服,打心底难受起来,似乎她所坚持的爱其所择是一场闹剧,荒谬而可笑。一丝丝焦虑微浮,陶乐梅伸手轻握藏在怀中的盘龙玉佩,那是元真留给她的信物,她用力握紧,感受着温润玉质,稍稍稳定浮动的心绪。

“宫中的事。”他不便直言,“宫中的事……”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她还敢问吗?

她只是一介平民,离皇宫内院是何等遥远,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勇气来到这个贵气冲天的天子居处。

思及此,她难免犹疑了,心中萌生退缩之意,以她粗鄙村姑的出身,能配得上衔珠叼玉的贵胄世子吗?

腹中忽地一动,脸色欠佳的陶乐梅微微一讶,露出娇婉慈辉。她含笑地抚着微隆的肚皮,顿时静下心,多了一丝遭遇危难也不退却的坚韧。

她还有孩子,为了他,她绝不轻易放弃,桃花村的女人岂会受点挫折就畏缩不前,她的凶悍和泼辣可是全村出了名,谁敢让她的孩子没了爹?

“陶姑娘。城西有座小宅子,占地虽然不大,但环境十分清幽,适合你休养身子……”连日来的疲累,她怕也撑不住了……鲜露情绪的张骞南头一回眉宇浮忧,她举起手,阻止他往下说。

“张大哥,我喊你一声大哥,敬重你的为人,我也把自己当成是你妹子,你真忍心瞒着我,不肯坦然告知?”

“……请不要为难属下。”他恭敬地退后三步,谨守尊卑之分。

一路上随侧相护,日夜相处,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困她处处体恤和关心给融化。何况他并非真的心硬如铁。

这一个多月以来,张骞南渐渐地和他护送的小女人发展出亦兄亦友的关系,她不畏辛劳的坚强和毅力,以及从不喊苦喊累的韧性,深深叫他动容。

没有一个女人能像她一样挺着肚子,长途跋涉的寻找爱人,不怕艰难地勇往直前,大而无畏的精神如同大漠子民,不知恐惧为何物。

在他心底,对她是有几分敬意和不忍心,更同情的际遇,但是他真的无法给予祝福,汉满两族的阶级森严,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孤女如何能立足权贵?

他始终忧心一件事,从出发那日到今时,他不只发了十封书信至端亲王府,可一直收不到回音,他想若非其中出了状况,便是贝勒爷变心了,不再心系佳人,那她该何去何从呢?而且还有个呼兰格格,这女人招惹不起,在事情尚未明朗前,他不希望她受到伤害。能拖且拖,一切静待他回府探问过再说。

“我只是想找我孩子的爹,有那么困难吗?”

眼见他的推托,陶乐梅动怒的说道。

非常困难。张骞南在心里回答。

“算了,我不为难你了。我自己去找。既然到了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端亲王府。”她气呼呼地拉着周恬玉直往前走,不顾她嘟嚷着玉戒有多美。

“陶姑娘 ”他无奈地低叹。

“不要理我,我很火大。”她气得快步直行,面色苍冷生汗。

“前面是个死胡同。”除非她想撞墙。

她狠瞪了一眼,又转进左侧一条巷于。

“陶姑娘……”他无力地又再一喊。

“不是跟你说,不用管我了吗?你过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今而后我不会再麻烦你。”她说的是呕气话,多日不见的思念快逼疯她了。张骞南苦笑地拦下她, “你走的这条路女子不宜。”

“说什么鬼话一有什么路是男人走的,女人不行?”分明欺她是外乡人。

“花街柳巷。”

“我管他什么花街柳巷,本姑娘就是要闯一闯……等一下,你说那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蓦地,她脸一红,窘然面讪。

他一点头,表情僵冷, “端亲王府正门该往这边走,跟着我吧。”

算了,与其任她乱闯乱逛,万一闹出什么事可就不好了,他只得赌一赌。

张骞南被她的固执打败,莫可奈何地走在前头引路,他希望自己一时心软的决定没错,要不然只能一死谢罪。

官道上,人马渐稀,巍然矗立的大宅雄伟壮阔,两排兵卫站在石狮前,威风凛凛的戍守岗位。

突地,有一道衣着艳丽的身影怒不可遏的走出朱漆大门,一鞭子挥向身后伺候不周的侍女,又觉得怒气难消地抬起腿,一脚踹倒面容清秀的小太监。

八成是受了气,心有不甘,不论看谁都不顺眼,一名背着孩子的妇人哄着啼哭不止的稚儿打她面前经过,她竞觉得吵,手中马鞭再度举高一“喂!你想做什幺?”不知死活的陶乐梅冲上前,一把夺下鞭子,看得阻止不及的张骞南冷汗直冒。救人为先,谁还管得了应不应该,尤其如今自个有孕在身,感同身受的缘故,她更在意那对母子的安危。

“哪来的贼奴才?胆敢与本格格作对,你嫌命活得太长了是不是?”气得涨红脸的呼兰格格一脸跋扈,一见有人向天借胆的多管闲事,气恼的用力一推。

“格格……”踉跄一步的陶乐梅幸好有张骞南及时托住腰。才不致跌跤。

她抬头看了看大门上的挂匾,苍劲有力的字体写着:端亲王府,当下愕然的想着,这名自称格格的年轻女子从王府出来,想必是元真的妹妹,她的气势和派头真像皇家出身的娇娇女。

随即她有了错误的领悟。若对方真是元真的胞妹,不就是她未来小姑?那她该不该卖她个面子,别在大街上拉拉扯扯,令其难堪?

可是这位格格的骄蛮性子又叫人看不下去,她不仅打了下人,连无辜的路人也不放过,要是无人管束、纵容成性,岂不是让更多人受害?

陶乐梅最见不得别人仗势欺人,她可是过来人,施暴者就是她身侧那位芳邻,致使她无法忍受恃强凌弱的行径。她吸了口气,准备教训胡作非为的“小姑”只是,她还没开口,呼兰格格火辣辣的一巴掌竟先挥向雪嫩芙颊 “你……你怎么动手打人……”天哪一好大的手劲,她的脸八成肿了。

响亮的巴掌声大得令人心惊,别说没有防备的陶乐梅吓了一跳,就连周恬玉也吓得不敢东张西望,瑟缩地躲在高大的张骞南背后。

“打你又怎样?本格格看你碍眼,一身土里土气的土样,让人瞧了心烦。”连根银钗珠簪也没有,俗气得叫人倒足胃口。

无缘无故挨打,陶乐梅的火气也升上来了,“你又好到哪去?又是金链子,又是银镯玉戒的,披披挂挂不下数十样,活像花枝招展的母孔雀,你就不怕被抢呀!砍了你一条手臂挖你一颗眼睛?扒光你的衣服丢在暗巷,任你自生自灭,你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头不抢对不起父老兄弟姊妹的肥羊。”

她这身行头没被抢才叫没天良。

“你……你敢羞辱本格格,看本格格不撕烂你的嘴……”

打小被恶邻欺负惯了,早己懂得自保的陶乐梅并非省油的灯,一见呼兰格格又想赏她巴掌,这回她闪也没闪地直接捉住她的手。 “你这么爱打人,是不是不知道被人打会痛呀?我来咬你一口好了,看你痛不痛?”将心比心,感同身受,她要教会她被打的人的心情。陶乐梅根本不晓得此举算是把脖子洗净了往刀上抹,在众多惊愕的眼神中,她张口咬住呼兰格格娇贵的嫩腕,留下一圈清浅齿痕。

张骞南惊呆了,面露骇色,牙根咬紧,绷紧的神色僵硬无比,随时等着出手,将贝勒爷的女人强行带走,以防她遭遇不测。

“你……你……”从来没人敢对她大不敬的呼兰格格惊得说不出话来,两眼圆睁。臂上传来的疼痛让她……哭了?

“格格……”跪成一排的侍女、太监吓得脸都白了,一向让人苦不堪言的格格居然落下珠泪,他们有几条命才够死呀!

“呃,没那么疼吧!我不过轻轻咬了一下……”面对如丧考妣的谴责眼光,陶乐梅心虚地干笑。

“敢咬格格,死不足惜,来人呀!把她拿下。”

伤害皇亲国戚是杀头大罪,陶乐梅自知恐怕已闯下弥天大祸,就见几名侍卫抽出长剑,目光冷酷的朝她靠近,森寒面容上冷厉满布。如此大阵仗,她真的有些吓住了,心口微微不安地按着小腹,后悔自己不该强出头,京城毕竞不比桃花村,由得她玩笑似的胡闹。一直到慑人刺锋逼近鼻前,她才赫然想到眼前的女子是尊贵皇亲,她一名草芥小民,压根得罪不起。

在这一刻。她想到元真。心微痛,近在咫尺,她却无缘见他一面。果真是好遥远的距离呀!

“等一下!勿要伤她。”

一道浑厚男音一出,本欲拘拿陶乐梅入狱的侍卫蓦地肃然直腰,暂缓行动,因认出来者而听从指示。

“你是谁?敢护这贱蜱。”

呼兰格格的喝斥让挺身而出的张骞南为之一怔,略带愕然地暗自苦笑。她上端亲王府的次数不下百次,十次有八次由他亲自迎接,而她竞不知他是何人,果然是目中无人的瞎眼格格。

“属下是府中侍卫长,张骞南。”

没等他说完,呼兰格格就急切地打断他的话,“大夫带回来了没?太医说的白蛇胆、人心果、地芙蓉找着了吗?快点回答我,你还迟疑什么?”

“病得奄奄一息的元真快不行了,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他等着药救命啊。”

“什么,贝勒爷病危?!”

“格格你……”她到底在说什么?听得他满头雾水。

“谁叫你来的?我不是嘱咐你待在村里,等我事情一处理完就会去接你。你为什幺自作主张,不肯乖乖听话,非要打乱我全盘计划?”

久别重逢的恋人不是应该泪盈满眶,紧紧相拥,互诉别后情衷,情意缠绵、含情脉脉?

但是对着陶乐梅迎面而来的,却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面色铁青的元真无一句温言暖语,冷音无情地斥责她不知轻重。

原来他的重病全是装的,买通了太医佯称他身染恶疾,病入膏肓,恐不久人世,以此来拖延与呼兰格格的婚事,逼她主动退婚。

以为他真的病得很重的陶乐梅哭得泪眼汪汪,眼眶都哭肿了。不意他毫发无伤、健壮如常,让她错愕得瞠大眼,不知该做何反应。稍早的时候,呼兰格格的心急让张骞南突生一计,将计就计地指称陶乐梅便是神医之女,还带来良药可医治贝勒爷的怪病,以期替她脱罪、带她入府。

呼兰格格为了救人,也没多想,再加上陶乐梅行囊中的确备有不少药瓶,且她长年种植草药,身上飘出药香昧,呼兰格格也就不疑有他,随即放行。

只不过陶乐梅连日赶路,体力早已负荷不住,怀有身孕的不适更是雪上加霜,以致她听闻元真病重,气急攻心几近昏厥,勉强拖着晕眩的意识非要看他一眼才肯放心,谁知没有轻声细语,没有轻怜蜜意,元真当头一阵怒骂,哪有一点病重的样子,她泪未流气血先凝,一口气上不来的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我不是要你保护她,为何还让她冒险上京来?”难道他这贝勒爷的话已不管用,管不住底下的人。

“陶姑娘执意如此,属下拦阻不了她。”遇到固执如石的陶乐梅,他也拿她没辙。

“她不知情,你还不清楚京里的情况吗?怎能由着她胡来。”她这一来。根本是入了狮笼的小羊,遍地是致命危机。

“陶姑娘软硬不吃,以肚中的孩子威胁,属下虽为难却也不得不从。”因为他无法告知实情,只好任其摆布。

“你……”元真目光深浓地凝视锦被下的娇颜,暗叹口气。 “记住,谨防消息走漏,就依你之前所言,她乃神医之女,不可漏了口风。”

“是。”

“你下去吧!”他届峰微拧,神色凝重。

面无表情的张骞南恭敬退出,顺手将房门关紧,慎防外人窥伺。

重熏袅袅,垂穗纱帐因风翻动,白玉温床上躺着面容消瘦的女子,她肌肤胜雪般白哲,可稍见病态,殷红唇瓣失了艳色。

忧心忡仲的他握着柔哲小手坐在床边,眼中有着怜借和心疼,他紧抿薄唇不再出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翳水双瞳才幽然一掀一“乐乐……”

“你骂我。”陶乐梅开口第一句话是怨慧,气一抽,他晒然道; “我太急了,怕你出事,难免口气重了些。”

“你分明不想见到我,还想骗我。”她将头偏向床内侧,赌气不想面对他。

元真幽幽地发出叹息, “你不会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我就像找不到巢的乌儿,一心只想飞回你身边。”

“可是你对我很凶。”她态度有些软化了,语气带着些许委屈。

“凶你是因为爱你,要是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我叉何需理会啊”如果不是她,他也用不着这般心惊胆跳,处心积虑的维护她周全。

缓缓转过头,她眼泛泪光, “你吓到我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也吓到我了,傻丫头,瞧我吓得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着。”他将掌中的莹白小手贴近胸口,让她感受他为她的心忧心慌。

她噗啡一笑, “你的心要是不跳了,我可是要喊人救命了。”

陶乐梅的心里终于注入蜜意,她眼神柔媚地注视眼前的男人,满腔的爱意全流入眼眸深处。

“还笑,你这坏东西,也不想想快当娘的人了,还这般胡闹,要是半路出了差错,你上哪赔我一个乐乐?”她总吊着他的心,让他站也揪心,坐也揪心,一颗心只为她揪拧。

元真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珠泪,以指梳抚乌黑柔丝,怜借她所吃的苦。 “我想你嘛!不想和你分开。”她娇嗔地说道,媚眼如丝地一横。

“别勾引我。”他胯下一紧,眼浮情欲。毕竟月余无肌肤之亲,心爱女子又娇体横陈的近在眼前,叫他怎么能不情生意动,小有骚躁?

“谁勾引你了,别胡说八道。”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看不厌他俊雅男色。

“就你这双水漾媚眼,勾得我心头发烫……”

他俯下身在她耳畔低喃,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讨厌啦!不正经……”她耳根都红了。

他轻笑地抚向她隆起小腹。 “要是正经就不会有这个小家伙了。”

有子万事足,元真的笑意是满足的,虽然仍有难题尚未解决。可是此时的他什么也不想,暂且放下,只愿与他的小女人谈心说情,当个拥爱的平凡男子。

“元真,你为什幺要装病?”陶乐梅问出困惑。

闻言,他身一僵, “没什么,最近天热,懒得上朝,托病偷懒。”

“这是欺君大罪,会砍头的,你想过没?”

但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陶乐梅虽是个实心眼的人,却也不失机灵,早在桃花村时她就感觉异样,但他不肯说,她也不便追问,他有心瞒着她必是为了她好。只是心里的小虫子总是莫名骚动,咬着、啃着、呓着,扰得她镇日不舒坦,让她很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享。

“安心养胎,别老操心这操心那,皇上向来疼我,不会治我罪,他要是诛我九族,不是连他那颗龙头都得砍了?”谁说王子犯罪与庶民同罪,但其实皇亲国戚还是享有特权的,“胡说什么?一皇上是能让你拿来嘴上开玩笑的吗?你这张嘴收敛点。”她担心地捂住他的嘴,深恐他祸从口出,惹祸上身。

这些格格、贝勒们口无遮拦,肆无忌惮,老是胆大妄为,不把律法看在眼里,他们真把自个当成天了,毫无忌讳。

蓦地,她想到骄纵得无法无天的呼兰格格,不自觉地抚着自个颊上肿瘀未消的面颊。

看到她的举动,元真的乌瞳森冷一沉。

“以后看到呼你巴掌的女子就离她远一点,别和她正面碰上。”这门亲事要尽快解决,否则恐怕他和乐乐易生变量。

“咦,她不是你妹妹吗?”看他深恶痛绝的表情,难道是她弄错了?

“那种刁钻无礼的格格怎会是我妹妹……”

一见她惊讶得睁大眼,面露狐疑,他当下生硬地一转语气,“呼兰是表妹。”

端亲王爷是当今皇上的堂兄,而呼兰格格是皇上胞姊之女,以宗族谱系来看,确实是表兄妹,只不过长公主是皇室正统,端亲王则是旁系皇亲,在血统上,呼兰格格一向认为自己高人一等,不把礼统挂在嘴上,而多有傲慢之举。

“元真,你和张大哥究竟瞒了我什么?”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慌色,让她更确定事情应该与她有关。

“张大哥?”谁?

微生的妒意浮现眼底,他不允许她口中喊着别的男人。

“张骞南张大哥呀!我刚才昕见你们谈起我,似乎有件事你们并不想让我知道。”她不知情,你还不清楚京里的情况吗?怎能由着她胡来。他是这么责怪一心为主的下属。

“你不必叫得那么亲热,以后不许再让我听见你叫他张大哥,”他板起脸,大为不快。

“元真……”他在说什么呀?张大哥又不算外人。“我吃味。”他坦白了,低身一吻。

“你……你吃哪门于干醋嘛!人家……心里只有你……”她说得娇羞,桃腮晕酣。

元真眼神一柔地盯着她的樱红小口。 “乐乐,可以吗?会不会伤到孩子?”

“可以什么……”水眸映出他饱含欲望的幽瞳,她顿时了然于心地轻点蜂首。

“小心一点应该没关系。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我娇艳的小花儿……”他细细啄吻,以指挑开她胸前盘扣。

他先是温柔地亲吻她弯弯的柳眉,再舔吮含娇双眸,轻吻销魂嫩唇,以舌顶开编贝皓齿,探取甘津,蜜爱怜惜地度卷她声声喘息。

等候宠爱的娇颜是如此媚人,星眸半闾的带着天生媚态,诱人的香唇微微吨起,那玉颈下酥满香腴一“儿呀-我要当姥姥是不是?快让我瞧瞧孩子的娘生得何等模样,讨不讨喜,将来能不能多生几个白胖孙子……”欢喜不已的声音由远而近,元真急忙翻身而起,立整衣衫,他懊恼地看向羞得缩成虾状的小女人,连忙上前挡住径自推开房门,急欲探看的母亲。

“别挡着我呀!让我瞧清楚,咱们府里要添喜了,还不让开。”这根大木头杵在这干什么,瞧他能蹦出个子吗?

元真微恼地将她带出内室。 “额娘,谁告诉你这事儿来着。”

定严惩不宥。

“不就是张骞南带回来的那位周姑娘吗?她说我稳抱金孙,来年再添个小贝勒或小格格。”

什么,周恬玉?

该死,千防万防,居然忘了防范那个大嘴巴,这事若传至礼亲王府……

不行,要立即防堵,绝不能让她四处招摇,就找张骞南看管她。



第九章

“你说什么?皇上赐婚。元真贝勒早有婚约在身,他的婚配对象就是那个鼻孔朝天的呼兰格格?”纸包不住火,天底下没有瞒不了的秘密,鸡蛋再密也有缝,何况是众所皆知的事,要堵住悠悠众口是何其困难,无异缘木求鱼。

刚听闻这些事儿的周恬玉忙不迭的寻到后院凉亭来,她神神秘秘的贴在来此透气的陶乐梅耳边,小声地转述厨娘胡二婆子的“闲话家常”

奉命看管她的张骞南是要防止她将陶乐梅有孕一事从端亲王府流出,但谁也没想到府内流传的八卦更震撼,即使它并不是秘密。

周恬玉那张大嘴巴是无盖的海,大到难以预料,她以为大家都知道的事没必要隐瞒,茶余饭后的把它当聊天的话题讲出来。

“陶乐梅,你双眼全布满血丝是怎么回事?

看起来很像咱们村里传说的吃婴夜叉。“怪恐怖的,胆小的人准让她吓个半死。

“我想杀人。”他骗了她。

“喝!”周恬玉冷抽了口气,连退三步,不想没命回桃花村。“你……你想杀谁?”

“元真。”满口花言巧语的骗子。

“元真贝勒?一”天呀一她疯了,胆敢杀害皇亲国戚?

为免受牵连,周恬玉再退后三步,和她划清界线,免得被人误会她们是同党。

“他到底在哪里?马上把他给我找出来,我要把他剁成八块喂狼,让他永不超生!”敢把她当傻子耍,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人家说孕妇的情绪起伏大,此际满脸凶狠的陶乐梅真的气疯了,她不惜千里路遥来寻情郎,为的就是他的誓言,她相信他非她莫娶的承诺,可是她是最后一个才知道,使君已有妇,虽只是未婚夫妻,但名份已定,那她算什么?格格、贝勒闲来无事把玩的宠物吗?

哼!什么叫他等回来,要是她真傻呼呼的在桃花村空等。等到的也不是她的良人,而是别人的丈夫。

“别冲动啦一你要真把人剁成八块,起码要找把大一点的刀子,而且要磨利,不然你一刀也砍不断……哎呀!你干么拉我衣服?男女授受不亲钦,难道你想娶我?”那她勉强让他扯一下。

一脸惊吓的张骞南赶紧放开手, “周姑娘,你少说一句,别推波助澜、火上添油。”

她居然怂恿陶姑娘把刀磨利,是想见血才能消除心中大火是吗?

“是你们贝勒爷先骗人哪!要是在我们桃花村,早就被浸猪笼、泡猪油,一把火烧成灰烬了。”男人不能宠,一宠就爬上天了。

虽然踏进繁华的北京城。周恬玉根深蒂固的女尊男卑观念并未改变,她仍认为男人要乖乖听话,不可以违抗至高无上的女人。

张骞南嘴角抽动了一下。 “如果你不多嘴,什幺事也不会发生。”

她一听,不太高兴。 “全怪在我头上不成?你们有谁告诉我不能说的吗?你出去街头巷尾打听打听,有谁不知道元真贝勒要迎娶呼兰格格,择日下聘,风光大娶的。“

“……”这女人,叫她别说还说个不停,唯恐天下不乱呀。

“陶姑娘,贝勒爷”抱病上朝“就是为了彻底解决这桩婚约,请你再委屈几天。”

“你说他佯病是为了拖延婚期?”陶乐梅一手插腰,一副质问到底的泼辣样。

“是的。贝勒爷对你的情意可表日月,他是真心喜爱你,也期盼与你共结连理,绝非戏耍玩弄。”张骞南这辈子当属今天的话最多,几乎是他一年份的量。

“那赐婚叉是怎么回事。皇帝老儿嫌日子过得太苦闷了,随手捉了一对乱点鸳鸯谱。”黄河大患,江西虫害,漠北缺粮。为什么不去管一管,他一声令下可救万民。

“那是呼兰格格请求的缘故,她喜欢贝勒爷,求皇上送她满十六岁寿辰的”贺礼“。”而正有此意的皇上便做了顺水人情。下旨赐婚。

“拿人当贺礼?”陶乐梅为之瞠目。

“贝勒爷也百般不愿,多次求皇上收回成命,可龙口一出,断无戏言。”

他也不想背后论人是非,但是心中有话,不吐不快。

“依你看呼兰格格的性情,真有人敢娶她为妻吗?若非皇上做主,朝中大臣、贝勒、贝子早逃得一个不剩。她这辈子的姻缘恐怕就此断送。”

“真的没人敢娶她?”她颇为同情地问道,若在他们村子,只要有钱,不一怕买不到丈夫。他重重点头,以示话中的真实。

“所以请陶姑娘多给贝勒爷一点时间,不要增加他的负担,贝勒爷的心里也不好受。”

“我是他的负担?”她原本降温的火气,又因这句话而高扬,“你们都要我为他着想,可有谁替我想过,万一皇上不肯成全,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地看我的男人迎娶格格吗?“

“这……”他无言。

陶乐梅的话不无可能,皇上偏宠呼兰格格有目共睹,或许是因为皇上自幼与长公王感情甚笃,对容貌神似其母的呼兰格格也宠爱有加,私心的要为她寻得一门好亲事。

因此,要让皇上改变心意是难上加难,除非呼兰格格主动退婚,要不这场婚礼势必举行,而挺着肚子的陶乐梅,到时她只能心碎地看着情郎拜堂,他身边的新嫁娘不是她。

“喂!那个女人,我有话问你,给我过来。”

说人人到,说鬼鬼到,才在口中谈论的呼兰格格忽然到来,神色轻慢地以轻蔑口气使唤人。

“陶乐梅,她叫的是你,快去快去。”怕受池鱼之殃的周恬玉缺德地把她的邻居推出去,引来张骞南一记冷瞪。

陶乐梅走得不快,慢条斯理,她不忘腹中胎儿需仔细呵护,小心足下每一步,不过因为走得慢,惹得金枝玉叶不快了。

“慢吞吞地在干什么?你敢让本格格等你?!”呼兰格格拿起一只茶杯便砸了过去。

一闪身,她不急不慢的说: “格格息怒,我一早闪了腰,没法走快。”

“你老太婆呀!身体这么差,亏你还是什么神医之女,怎么不先治治你的身虚体弱。”不中用的狗奴才。

澄净水眸闪过怒意,很想扯下她一把头发。

“胎里带来的毛病,没法治。”

她也不跟她纠缠这问题,径自又问道: “我问你,你老实说清楚,贝勒爷的病情可有起色?你的药能不能治好他,要有半句假话,我抽你脚筋。“不威吓威吓她不知怕。原来是为了这事呀……陶乐梅眉一蹙,忽生一计。”贝勒爷今日上朝去了,可是……“

“可是什么?”她话语顿了顿,呼兰格格也神情紧绷地跟着屏住气息。

“身子方面大有起色,小命可保,但是关于”某些方面“,那就不妙了。”她一脸凝重,故意让人觉得事态严重。

“某些方面?”呼兰格格眉心一蹙,揪着心窝。

“药能治病,也能伤身,他得的这怪病会要命,可用了我爹的药虽能根治。但是床第之间的事就力不从心了。恐怕无法为人夫、为人父。”

嘿嘿一没办法满足女人的男人,形同废物。

“什么?一他阳痿!”呼兰格格失色大叫,“嘘!攸关男人的颜面问题,请格格别太声嚷嚷,有损贝勒爷威名。”这样你还敢嫁吗?

陶乐梅以为能以此吓退尊贵的呼兰格格,没想到她反而动怒地赏了一巴掌,无法忍受她过于快活的佻然语气。

这一巴掌来得又急又快,陶乐梅根本闪避不及,整个面颊重重一偏,身子差点站不稳的撞上一旁亭柱,一道鲜红血迹由嘴角流出。张骞南见状面色一沉却也莫可奈何,他只能喑喑祈求贝勒爷快点回府。

“你竞敢诅咒本格格的未来夫婿,一张嘴胡言乱语,本格格命令你治好他。不许再落下什么病根,否则我抄了你全家!”她自以为是谁呀,也敢跟她这个格格装出一副很熟的样子。

果真蛮横无礼,难怪嫁不出去,非得皇上指婚。“你抄我全家也没用,治不了就是治不了,除非你想要他早点死。”

陶乐梅存心和她杠上了,完全忘了元真的交代,遇强则刚的性子实在要不得,呼兰格格越是找她麻烦,她越是不肯屈从,非要和她斗上一斗。

“你以为我不敢动你吗?非你不可才能治愈贝勒爷的病,宫中多得是太医,你今天敢跟本格格作对,看我饶不饶得了你?!”蝼蚁之民,轻捻即去见阎王。

呼兰格格以虐人为乐,只要碍她眼的人,都会被她活活折磨至死,从来服侍她的下人皆战战兢兢,无不使出全力吹捧、谄媚,讨她欢心,哪个家伙像陶乐梅这样不知轻重。

这女人是第一个敢抢她鞭子的人,她早就视为眼中钉,正愁找不到机会好好教训一番。如今她自个找死,又怎能怨人,怪只怪她有眼无珠。

错惹不该招惹的人。 “来人呀一把她给我绑起来,狠狠地抽她几鞭,没见骨不准停手。”

什么,见骨?

呼兰格格的残忍令众人为之一栗,却又不敢有半分违抗,连忙取来绳索、鞭子执行命令,一旁干着急的张骞南正打算出手搭救一“谁敢动她分毫?”

第一鞭尚未挥至,峻冷的沉音即落下,一身朝服的元真显得身形挺拔,他快步过来一把抽过鞭子一使劲,鞭断三截,再继而命人为陶乐梅松绑,堂而皇之地将她搂在怀里。

“元真你……你和她……你们是什么关系?”

银牙一咬,呼兰格格嫉妒得双眼快要冒出火。

“如你所见,她是我的女人。”既然隐瞒不了,那就全盘托出。

呼兰格格闻言顿时勃然大怒,“你!哼,立刻把她送走,我可以原谅你一时的神智不清。”

她以旋思的口吻说道,但心里已埋下杀意,容不下他有别的女人。

“办不到。”他口气坚决,“办不到……”她当下气得脸部扭曲,恶狠狠地瞪着他怀中的陶乐梅。“你别忘了,我才是你未来的妻子,而我不许你纳妾。”

礼亲王夫凭妻贵才有今日的地位,虽然他也想多些子嗣多福气,可和硕公主不许,又有皇上从中拦阻,所以他只能羡慕别人美妾娇婢无数。

从小在这种环境长大的呼兰格格自然沿袭此倒,她的丈夫只能有她一个妻子,不可多看其它女人一眼,能娶到她是他莫大光荣,谁能不诚惶诚恐地跪地谢恩!

“去跟你的皇上舅舅哭诉,他自个后宫佳丽三千,岂能为难臣子娶双妻?”他冷笑道。

“双妻……”间言。呼兰格格双目訾张,不敢相信他竞敢如此胆大妄为。蔑视皇恩。

“你以为凡事都要照你们意思走,皇上再大也管不了臣子的家务事,我让你进门,可不表示我一定得拿你当妻子看待,在我心目中,妻子的位置已经有人了。”

他深情地低视胸前心爱女子,言下之意不言可喻。

他此行进宫,为的便是以疤疾难医,请求皇上悯臣体弱解除婚约,以免延者格格终身大事,造成两方不幸。可皇上笑着捻须,直道他过虑了,普天之下岂无能人能为他治愈,他安心养病寻访良医。婚期一事他自有打算,定不让梧格有了委屈。

皇上此言已甚明白,退婚一事不必再多提,尽管所有贝勒、贝子当中他最受宠爱,可和呼兰格格一比,轻重立分。

也就是说。关键点是呼兰格格,他一开始的使力点便用错地方,当初若未一昧逃避,直接面对,也许如今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所以,他要坦然面对,极力争取与情人厮守终生的机会,纵然前途堪虑,他相信只要有心,必可披荆斩棘、化除险阻,实现自首盟誓。

“双妻?你好大的胃口呀!异想天开地欲享齐人之福,你就没想过我同不同意吗?”

一向目中无人的呼兰格格,一听元真不顾她感受,执意要她和一名身份低贱的汉人同日进门,并扬言此生绝不进她房门,任她空闺独守,当下怒目圆睁,柳眉倒竖。她大发雷霆地归罪抢她夫婿的陶乐梅,气不过的竟然夺过侍卫的长剑,意图刺杀之,以除后患。

但元真在场,未能得逞。反而因之前她打了陶乐梅一巴掌。让他大大震怒,反手在呼兰格格的面上亦留下相同红指印,为心上人讨回公道。

从没接过打的呼兰格格怔愕地瞠大眼,难以置信他为了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动手打她,短暂的惊骇之后,她泪如雨下的嚎啕大哭,嚷着要向皇上告状。

才刚出端亲王府门口,就与兄长南康贝勒相遇,她泣声如丝地大吐委屈,刁蛮不减地要兄长为她出气,堂堂礼亲王府的格格不能白白受人欺凌。

向来疼爱妹妹的南康自是大动肝火,脸色一阴的偕妹再进府里,要元真给个交代。

“一开始我便言明不愿娶其恶妻。可有谁听见了?是你们一再以势相逼,强迫我非接受不可,那我自有我的反制之道。”他蛮横,他也用不着客气。卵石相击未必蛋破流黄。

“你竟敢说呼兰是恶妻?!尚未过门,你怎知她不是一名好妻子,人要相处才能见其真性情,你以一己之私以偏概全,对她何其不公。”他若肯多用心了解。呼兰亦有其良善一面。

元真摇了摇头,“南康。你的良知被护短蒙蔽了,请你看看你四周的奴才。那些全是我端亲王府的仆蜱,你毫无一丝愧疚吗?”他手一扬,痛心疾首的说道。

“这是……呼兰所为?”南康讶然。

他并非铁石心肠,放眼一瞧,仆婢奴才不下数十名,个个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有的手被打断了,有的脚跛了,有的破相,连元真的贴身小厮小安于亦难逃毒手。

一丝丝内疚由心浮起,愧色稍现却又被他强压下去,故做面无表情。区区奴才岂能与尊贵的格格相提并论,他以银两做为补偿就是了。

“看到了吧!还未进门便横行至此,俨然端亲王府已无王子般任性妄为,换成是你,敢娶这种妻子吗?”要死多少人才能看出他所谓的真性情?

南康顿时面上一愣,停顿甚久方再启唇,“等她为人妻后自会改进,只要你一心待她,她会有所长进,绝不会令你困扰……”

他的护妹之举相当明显。他不苛责自家人,反而怪别人不够用心,将一切失德行为归究她年幼无知,一旦成家了便会懂事。如此的不明事理,强要颠倒黑白,简直是荒谬可笑,他能自欺欺人,睁眼说白话,其它人焉是傻子,跟着指鹿为马一“兄弟,你真要我把话说重了才肯看清事实吗?我不爱她,甚至是厌恶,她根本是皇家毒瘤、百姓恶梦,你当她是珠玉,我视同毒蛇猛兽,你要我好好待她,那也要看她值不值得。”元真不再让步,一句“兄弟”道出他的忍无可忍。

“你……”他竟然把话说绝了,不留后路。

“什么毒蛇猛兽?分明是你移情别恋,被不知哪来的狐狸精迷惑了!大哥,就是他身边的女人在作祟,你快一刺刺进她心窝。”一旁的呼兰格格叫嚣着。

心生妒恨的她双眼淬毒射向阻碍她好事的小女人,对于元真方才所说的那些话语她不自我反省,反而认为有人存心挑拨。

“元真,你居然把她带回府?”南康一瞧见那张赛雪矫颜从堂后走出来,顿时脸色慧豕阴,为了预防万一,他派人拦下每一封送给元真的书信过滤,就是不让他和桃花村这女人藕断丝连。看来他做得还不够缜密,没能彻底斩断这段孽缘。元真将心爱女子揽近,低语了一句, “你不好好休息着,出来做什么?”

接着眼神戒备的看向那对兄妹。 “她是我孩子的娘,自是与我同在。”

“什么,她有孕了?”南康视线一低,望向那体态微隆的身躯,万分惊讶。

“喝!她不是发福而是怀孕了?元真,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竟然让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要如何对我交代?”

呼兰格格跺着脚,无理取闹地大声咆哮,浑然忘却元真的心从来就不在她的身上,自以为是地认定他有负于她,不打算放过他,让他和野女人双宿双栖。

不过她也可笑得紧,大腹便便的孕妇看成发胖,还暗想着自己若肥成那样肯定难看死了,她要少吃点才不会变成神猪。

“元真,你忘了我曾说过,若是再与此女纠缠不清,我定不容于她留在人世,你把我的警告当成耳边风了吗?”南康冷着眼,将手上绘有山水鸟兽的折扇啪地一阖,击向掌心。

元真还没开口,他身侧不惯被人保护的陶乐梅暮地推开他。挺着大肚站向前。

“你要杀我?”

南康闻言潇洒一笑,露出温雅得像邻家大哥的表情。“是的,我要杀你。谁叫你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让我的好友为你神魂颠倒,痴迷若狂,冷落了我家呼兰。”

她先是瞥了元真一眼, “听他这说的是什么话一你说我在后堂坐得住吗?”

又转而面对南康兄妹, “你们这些格格、贝勒真的有病,人家摆明了不要,你们还一直不要脸地上门,你自己嫌她麻烦还要嫁祸好友,这是什么朋友嘛!根本把元真当仇人利用。”陷害他一辈子。

“仇人……”南康讶呼。

他从没想过这一点,把骄纵成性的妹妹嫁给最好的朋友,究竟是真心看待这件喜事,还是陷害他坠入深渊。一生痛苦?

“他就是喜欢我怎样?你们再看不顺眼,就算把我杀了,他还是爱我,你以为没有我,他就会把心肠恶毒的斓格格当成宝吗?”发他的春秋大梦。

“乐乐……”元真噙着笑,眼露宠溺地抚着她柔顺乌丝。

他当然不希望她顶撞皇亲,惹来杀身之祸,可这一番话真说到他心坎底了,她把他的感受全说出来,令他感动叉欣慰。

“你竟敢说我是心肠恶毒的烂格格?!你哪来的狗胆,仗着有元真撑腰就以为辱骂皇亲国戚无事吗?你该当何罪?!”这女人绝对留不得。

陶乐梅一脸无辜地轻掀羽睫, “我说的是实情,不说假话也有罪?”

要是人人都不诚实,国家岂不大乱?

“大哥,你看她胆敢犯上,你要替我出口气,让我扳回皇家颜面。”她也要靠山。

南康一看她狠厉嗜杀的神色,顿然明了元真的难处。 “你是我妹妹,我当然不会让你受气。谁跟你过不去就是跟我们礼亲王府过不去。“

无论如何。即使呼兰有错也是别人的错,没人可以欺她半分!

“元真,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她活,还是薄棺一具?”他摇下狠话,不惜和他撕破脸。

元真看着他,目光中有着失望。 “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不论我留不留她,你心中早有定数,非要她死不可。”

若是无孕在身,或许还能逃过一死,多了孩子,问题便复杂了,她腹中的孩子即有可能为长子,将危及呼兰日后的地位。所以,南康不会留她,也留不得,他绝不允许有人与他妹妹争宠。

“元真,你是聪明人,何必做傻事,她不值得你拿前途来赌。”他仍希望他能及时悔悟,不致走到决裂地步。

元真笑了笑,眼底满是柔光。“你没爱过人,不知道心里有人可爱是何等的快活,乐乐是我心之所归,我不会放弃她,我爱她胜过我的生命。”

“元真……”我也爱你,用我全部的心力。

陶乐梅仰起头,眼眶中盈满动容的泪光,她对他的爱意与日俱增,深至五脏六腑,纠结成团,盘住她只为他跳动的心。

“你真要执迷不悟,罔顾皇恩浩荡,就不要怪我替你收拾残局。”南康刷地打开折扇,面上笑意转淡。

“南康,我不想与你为敌。”草原策马,林间放鹞,往日情景历历在现。

“你非逼我动手不可……”他倏地眼一眯,厉光进射。

以扇为武器,他瞬间发动攻势,扇锋凌厉,直逼门面,招招攻势,不见迟疑,扇起扇落犹若华丽的天女舞袖,炫惑人目。

只是他攻击的并非元真。而是让元真不断出招相护的陶乐梅,南康每一招都痛下杀手,就盼能一招毙命,永绝后患。更卑鄙的是,他多次朝陶乐梅的肚皮出手,好几回险象环生,几乎让他得手。他此举让未尽全力的元真大为光火,原本仅存的兄弟情义也化为乌有,不再有所忍让地顺势抽出张骞南腰问配剑,一招风卷残花将他逼退十步远。

两个男人兵刃相见,身形交错,一往一来,似已陷入意气之争,不分出高下难以服气。

就在他们打得如火如荼之际,心有妒怨的呼兰格格忽生歹念,她悄悄地绕到陶乐梅身后,意图以短刃刺杀。

说时迟那时快,怕死的周恬玉高声一喊,心生警觉的陶乐梅连忙回过头,她乍见眼前银光闪动,求生本能让她想也没想地弯下腰,拿起牡丹瓷瓶往对方砸去“啊!我的眼睛好痛,我看不见……快来人,我的眼瞎了……好痛好痛……”

呼兰格格满脸是血,惊惶失措地高声呼喊,她捂着左眼不断喊疼,止不住的鲜血由指缝渗出,染红她一身雪青宫装。

南康见状急忙停招收式,飞快地奔至妹妹面前,他气愤难平的朝怔住的元真大喊:“你等着娶呼兰吧!否则我将上禀皇上,说你佯病欺君在先,后纵女子伤皇亲在后,两条大罪谅你端亲王府再如何受宠也护不了你,轻则摘爵入狱,重者死罪难逃!”



第十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赐婚呼兰格格与元真贝勒,择期三月初三举行大婚之礼,百官同贺……”一道圣旨打散了有情鸳鸯,犹如青天霹雳降临端亲王府。下人们闻讯哭的哭、慌的慌,一片愁云惨雾,面对这桩喜事无人展颜欢笑。

即将当新郎官的元真更是面无喜色,他一脸阴鸶地瞪着宛如毒蝎的圣旨。迟迟不肯接过,直到老王爷推了他一下,他才冷颜接下。

他想起呼兰格格受伤那日,南康所摇下的威胁,扬言他若抗旨或是再次装病避婚,便要以意图毒杀亲王子女之罪名,将陶乐梅斩首示众。

他可以不接旨,领罪受罚,可是他不能不顾虑心爱女子的安危,还有她肚里的孩儿。一思及此,他纵有再多不愿,也不得不谢王隆恩,忍受刨心之苦。

之后几日,端亲王府里里外外大红灯笼高挂,鼓中字贴满石柱门墙,一箱一箱昂贵的珍奇异宝扛进大厅,庭院洒扫,所有见得到的摆设全擦得一尘不染,连池里鲫色一也换成色彩斑斓的锦鲤。 新房内焕然一新,红艳艳的一片,贵气逼人,金砖铺地,黄玉砌墙,珍珠串起的珠帘有一百零八片,深红珊瑚为屏……

几乎所有的奴蜱都投入筹备这场盛大婚礼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勤快奔走不落人后,就怕被人逮着小辫子,日后拿到少福晋面前说嘴,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呼兰格格欢欢喜喜地等着出嫁,那备受冷落的陶乐梅该怎么办呢?

“为什么我要陪你跪在这里,我们不是要回桃花村了?”埋怨不休的周恬玉揉着小腿肚,怪日头炎炎、怪地硬石多,怪天怪地没一刻阖上嘴。

“我没叫你跪呀!我只要你帮我拉着布条,让每个进出宫里的王公太臣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她要和天争,和皇上争,争她的情郎。

“可你挺着大肚都跪得直挺挺地,我一个人站着多奇怪,好像没什么诚意。”

害她不好意思不陪跪,双膝都跪粗了。

“要诚意呀!待会你就知道了。”陶乐梅诡谲一笑。

“什么意思?搞得这么神秘……”到底还要跪多久,她可不可以先开溜?周恬玉看着一幅幅悬挂在城墙边的市条,心想着不知道会不会被砍头,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甘冒大题来助阵,简直是找死嘛!

“皇上强抢民夫”、“还我丈夫来”、“孩子的爹呀!你在哪里?”、“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皇上杀人,一尸二命”……一白市上字字血泪,鲜红字迹艳得张狂,一笔一划是以鸡血书写,浓重的血腥味由宫廷外飘进金奎殿,诉说不平的悲苦。

为了陶乐梅的安危,元真忍痛送走她,命令十名侍卫随身保护,仆婢数十,伺候其饮食起居,黄金、白银更是无数,要她暂且远离京城,避开锋头。

而她却傲得很,一如经霜绽放得更娇艳的冷梅,才一出城门便又回转,吩咐侍从安排下去,进行抢夫大计。

她才不想白白便宜受了一点小伤就哇哇大叫,佯称破相的呼兰格格,元真这个夫婿是她的,她誓言夺回。

其实她也是豁出去了,皇上若是龙颜大怒诛她九族,她命一条也就相送了,反正她已无亲又无戚,没了元真,就算一死叉何妨,至少她已将心意上达天听,不负老天给了她这段真心相恋的际遇。比较舍不得的是她尚未出世的孩子,还没见到爹亲一面就要陪她共赴黄泉,想想真是不忍心。

“来了、来了,陶姑娘,你要我们现在就点吗?”

满头大汗的小安子兴奋莫名,手持一灶清香,他偷偷瞒着贝勒爷,暗助他心爱的女人一臂之力。

他不是故意背主行事,实在是为了自己一条小命着想,他也不想呼兰格格当他新主子,上一回好狗运没被活活打死,谁料得到那女人何时会凶性大发,把奴才当牲畜打。

碰巧在街道遇到来采买陶乐眉交代的物事,他一听闻她有意争夫,立即义不容辞的跟过来帮忙,就盼她能争取成功,要不他真要买块好坟地,随时等着归天。

“好,你们对着宫里,准备好就施放。唉,我也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成功,放手一搏罢了。”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陶姑娘请放一百二十颗心。”不一会儿,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一根根冲天龙炮直往上冲去,散开来的缤纷火花赫见:民女有冤、雅子何辜、还我元真、夫妻自首。这番骚动有没有传进宫内还不知道,但宫外倒是聚集来了一堆凑热闹的百姓,他们一见到布条上的字,再瞧瞧下跪的孕妇,纷纷力表同情,有人送荼、有人撑伞、有人掬一把同情泪。

不知是谁一时情绪激动。喊了一句 把丈夫还给她吧-接着群情激动不已,对着宫门齐声高喊,“还她丈夫、还她丈夫、还她丈夫、还她丈夫……”

紫禁城占地辽阔非一般百姓所能想象,他们在宫门前喊得震天价晌,身处深宫内院的皇上压根听不见,但许是运气好,陶乐梅选中的这处宫门恰巧也是皇室中人平素进出的大门,今儿个太后又打算上观云寺礼佛,正要出宫门就听见炮响人嚷。

“咦,外面在吵什么?”可真吵呀!

“启禀娘娘,是一群百姓在喊还她丈夫。”

真是的,居然闹到皇上家门前,也不怕被砍头。

“还她丈夫……”太后掀起轿帘。好奇的探了探,想了想又吩咐道:“去问问看是怎么回事,别真有冤屈了。”

“是,娘娘。”得令的女官立即走往围观百姓,再瞧了跪地不动的孕妇。随即回报情况,一五一十的说得巨细靡遗,连方才施放龙炮展现的字都说得一宇不漏。

“陶乐梅?!”太后先是讶然,继而露出笑靥。“快请她过来!”

“是。”

女官得令而去,太后命人转往回宫。

不知是福是祸,陶乐梅走得战战兢兢,虽然她早有一死的决心,可还是不免惶恐,忧心她这一入深宫,恐无重出生天的一日。

只是她不懂,接见她的为何不是金龙真身,而是被引进太后寝殿?她头低低地不敢抬,在风翘前屈膝落跪。

“你叫陶乐梅是吧!”

咦?这声音好熟,似乎在哪听过……

“回答本宫。”太后慈祥中带着威严的嗓音一起,打断陶乐梅的神游。

“是的,民女陶乐梅。”她恭敬一应。

“那些龙炮本宫方才也瞧见了,是你的杰作?”挺有意思地,她可真大胆。

“是,民女有冤,想见天子。”她要控诉皇上太霸道了,罔顾民心。

“还你丈夫是不是?”太后一说完,觉得有趣极了,忍不住轻笑起来。

陶乐梅微窘,粉颊泛红。“民女确实是来向皇上讨夫,他欠我一个丈夫。”

“喔!是元真贝勒吗?”男子生得俊也是祸害,徒惹风流帐。

“是的,民女与元真贝勒两情相悦,情根深种,互许白首之约,他允诺娶我为妻,我也有了他的骨肉。”生生世世为君妇。不求富贵只为情。

“可据本宫所知,元真贝勒早有婚约在身,他又怎能许你终身,岂不有拐骗之嫌?”男人呀一少不得贪花好色,元真亦是如此,摘了牡丹,还有芍药。

“对呀,他是骗了我,让我气得想杀了他”陶乐梅气愤地说道,但是一听见太后的笑声,她脸红得快要无地容身。

“让娘娘见笑了,当我一得知实情时,真的很气他,可是……”

她话语温柔,一副被爱所包围的娇羞样,让人看得心也跟着柔软。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真心深爱着我,为了我不惜甘犯欺君大罪而佯称重病,想让皇上解除御赐婚事……啊!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娘娘,元真他是真的病了,不是佯装的,我胡说的,他对皇上忠心耿耿 ”她紧张得连忙解释。瞧她这张笨嘴,根本是为元真惹祸,他要是有什么万一,她做鬼也不会原谅自己。

“别慌、别慌,本宫不会怪罪你们,你抬起头来,看看本宫是谁。”可怜的孩子,她八成吓坏了。

“抬起头……”陶乐梅不解的轻抬蚝首,眼神缓缓地往上飘去……“咦!您不是……”

“呵呵……就是本宫,那日蒙你搭救,本宫不胜感激。”太后走下凤榻,亲身扶起救命恩人,“那日本宫允你一个心愿,你说愿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

陶乐梅如置梦中,不敢相信会在宫中遇见故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傻傻的任由太后牵着往那凤榻走去,一同坐下,压根还没意识到自己受此荣宠要赶紧叩首谢恩。

“来来来,跟本宫好好聊聊,你要本宫怎么成全你?元真真的不喜欢呼兰格格吗?你们是如何相遇的,有发生什么趣事吗?快告诉本宫…”

***

“什么。改娶金雀公主?!”大清皇朝哪来的金雀公主?除了长公主受封为和硕公主外,本朝只有格格,未再有任何公王封号,如今竟要他娶这听都没听过的对象?

金雀公王姓何名哈、来自何处、长上为谁、有何功勋、哪一旗子弟……一切的背景皆无所知,莫名其妙的指婚叫人无所适从,虽然不用娶呼兰格格是喜事一件,可金雀公主更让人陌生,没人知道她是何品性。万一性情比呼兰格格还糟,那端亲王府上下岂不全遭殃了?

最怕是送走一个煞星,又来一个灾神。

更重要的是,元真根本无心娶亲,在圣旨到来的同时,他听闻护送陶乐梅回乡的属下来报,她居然被带入宫中,下落不明。

他又惊又急,心乱如麻。只知她进了宫。却打听不到是何人所为,他得上哪一宫哪一殿要人,简直是石沉大海,压根无从找到。

他更忧心的是,她是否已遭逢意外,皇宫内院是何等深沉。岂是单纯的她所能应付的,若是不慎冒犯哪位嫔妃娘娘,要让一个平民百姓从这世上消失何其容易。要不是皇上下旨要他亲迎公主后就命人看管住他,再让太监总管监看他完成三拜、行完婚典,这桩婚事只怕无法走到最后,“贝勒爷要去哪里?”

元真刚要跨出门坎的长腿一顿,抿紧的唇瓣显示他并不想做任何回答。

“我们还没喝交杯酒昵!贝勒爷。”这红盖头下刻意造作的娇声盈媚,醉人心扉。

“我不会和你喝这杯交杯酒,我只是奉命娶你的男人,请不要多做联想。”他一开始早表明拒绝成为她的夫。

“可我对你喜欢得紧,求太后赐婚,娘娘说了,我们是天生一对璧人,她要你好好疼我、怜我、爱我、让我成为全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

他不能不爱她。

“不可能。”他冷音一沉,厌恶之情油然而生。

“天底下没有不可能的事,只要有心,你会惜我如命。”他敢不疼她,她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

听着她狂妄自大的宣言,心情很糟的元真嗓音凝结,“尽管发你的春天大梦吧。恕我不奉陪。”这红艳得发冷的新房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不是他心之所恋的人儿,喜房如殓房。

“你要敢给我踏出房门一步,接下来的一个月就别想上我的床!”气死人了,他居然连红盖头都不掀,就这么不想知道他娶的是谁吗?

咦?这声音、这语气,这凶悍的样子……金雀公主难道是……不,老天不会如此善待他,将他心爱的女子送到他身边,一定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会产生幻觉。

身子一僵的元真暗自苦笑,不相信他竟因相似的声音而略微失神,以为喜床上端坐的公王是他日思夜想的可人儿。

他摇着头,想摇掉脑中可笑的想法,忽地,一抹绿光闪过眼角,他微怔地多瞧上一眼。

冷不防他神色一变,快步地走向喜床,大掌朝她一指, “你刚刚拿着的是什么东西?-陕给我瞧瞧。”

“喔,你说我的定情物呀。”她缓缓的从怀兜中拿出刚放进去的盘龙玉佩,递给他。

接过这青翠如茵的玉佩,元真苍劲修长的指头竟微微颤抖。 “你怎么会有这只玉佩?”她不可能拥有它,除非她是…一“你绐我的啊。”红盖头下的丹唇微鳜,对他的迟顿感到不快。

“你……你是谁?”他这才仔细打量她,发现坐着的她小腹微微隆起,他直盯着她的肚子瞧,眼眶竟然红了。

“金雀公王。”太后的义女。

他深吸了口气,走回桌前拿起喜秤,颤着手掀开红盖头。 “初次见面,金雀公王,我是你的夫婿,元真……”

他还没能表现出心中的激动,床上的陶乐梅已快他一步地跳起来。毫无半点皇家规矩的抱住他,直往他怀里蹭呀蹭。

“元真,我好想你,我终于成为你的妻了。”

他们是夫妻了,再也不必分离。

“乐乐……”元真双臂倏地一紧,将头埋在她颈边,两行热泪顺颊而下。

“我告诉你呀!我有多可怜,我一进宫后他们就不让我出宫了,老缠着要我说桃花村的事,我要见你也不行,一大群宫女围着我,又是抹粉抿胭脂的,叉是头簪玉钗拚命往我发上插,还硬要我换衣服,一天三十几套。快累死我了……”

“乐乐,别急,我们有得是时闻听你说,你先告诉我,你为什幺会变成金雀公王?”元真拥着她来到喜床边,两人并坐床沿,一提到这令人意外的惊喜,她仍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来京城找你的路上,在观云寺附近救了一名被金丝蛇咬伤的妇人,原来她就是当今太后太后虽然也疼宠呼兰格格这个外孙女,但却也对她年纪越长个性越来越骄纵感到忧心,小时候的坏脾气大人们可以一笑置之、不当一回事,嫁为人妇怎么还能如此任性妄为呢?

又听说了她许多恶劣的事迹后,太后意外又痛心之余,决定是该给那个丫头一点教训,让她明白世事并非皆能如她所愿。有所挫折风雨才能成长。

她召来皇上,要他取消呼兰跟元真的婚事,为元真另行指婚,皇上向来侍母至孝,再怎么疼爱外甥女也不敢违逆亲母吩咐,毕竟呼兰的嚣张事迹他不像深宫中不问世事的母后,早就略有耳闻,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如今太后开了口,他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下去,忍住不舍心情将呼兰送到观云寺修身养性,等到她暴戾脾性收敛了,再为她另指一门良缘。

“以后我不用担心南康贝勒要杀我了,娘娘也说,要他迎娶鞑靼公主,我听娘娘身边的女官紫云姊姊说,那位公王性格刁蛮也许不输呼兰格格呢,嘻嘻,以后南康贝勒可有苦头吃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同情他,帮他在太后面前说说好话啊?”陶乐梅开心地诉说着在宫中遭遇的点点滴滴,雪嫩芙颊漾着盈盈光彩。她依偎在新婚夫婿,享受他无尽的宠溺与怜惜。

元真的心满足了,不再空洞。

他的妻。他的孩子,都在他怀抱中。



尾声

来年开春,端亲王府喜获麟儿,陶乐梅顺产诞下一于,乐得福晋佟佳氏镇日抱着孙儿笑呵呵,四处献宝。说起她这个媳妇呀可真有本事,让太后收为义女、封为金雀公主不说,还荣宠日增。

太后老人家三天两头就宣她入宫叙话,要不到观云寺上香也都会邀她同行,太后最爱听她说些桃花村的趣昧事儿,对那里“拍卖男人”的事感兴趣得很,百听不厌。

而成家之后的元真更是受到皇上重用,朝中事务交办许多,他虽忙碌但还算游刃有余,夫妇俩常常一早一同入宫,一个去见皇上,一个去找太后,申时时分再一起回府。

至于八珍堂的生意,就有劳店内掌柜多费心了,还有小安子也为主代劳许多,他在陶乐梅“宫门争夫”一事尽心出力。连带的地位也连升三级,主子认为他忠心可靠。更加放心的把事业交给他分忧解劳。

“钦,端敏,你也带着小禄儿来亭里游玩呀?”

远远的,佟佳氏就看到侧福晋抱着两、三岁大的男蛙也来到王府后花园,只是一见到她,脸色一僵,想转身却也来不及了,“福晋,你和小世于在这,我就不打扰了……”

“说这什么话呢?还不都一家人。论岁数,我们元真的翔儿还得叫禄儿一声堂哥。”

她笑得一脸满足得意,这翔儿刚满月就让元真夫妇俩带进宫里给太后、皇上瞧瞧了,这小子讨喜得紧,太后一逗弄就咧嘴而笑,皇上龙心大悦,当场赏赐连连,更开了金口,等再过几年,要让他入宫当太子侍读。

才刚满月就前途无量,这等殊荣就算元祥生了十个百个儿子,也比不过她一个翔儿啊!

“贝勒爷和夫人又进宫去了吗?”端敏意兴阑珊的找话开口。

“真儿是进宫去了,不过乐梅是去帮她的好姊妹,那个叫什么小玉的采办”聘礼“去了,听说她好不容易买到个丈夫了……啧啧,她们桃花村的风俗还真特别,你说是吧?!”两人又言不及义的闲聊几句,佟佳氏看她的脸色着实不佳,想了想,抱着孙儿起身道: “翔儿睡了,我先抱他回房歇着。园里风大,你让小禄儿穿暖些,别着凉了。”

其实也难怪端敏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她的外甥女居然跟个下人跑了,弄得被戴顶绿帽的王爷大怒不说,也迁怒于她,已有一阵子都不上她的房了。

元真在王府内的地位可说是稳如泰山,佟佳氏已不必再担惊受怕,整日含饴弄孙,好不快活。

“哎呀呀,翔儿你看,谁回来了?你额娘还有你阿玛呢。”

才刚转进媳妇房中,就见这一对夫妻如腋似漆的并肩而坐,像在讲着什么悄悄话,一见她抱着翔儿进来,夫妇俩马上起身迎接。

“额娘,翔儿没有给您吵闹添麻烦吧?”

“不会不会,这小子爱笑,讨人喜欢,疼他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嫌麻烦。”边说,边要将孙子交给他额娘,却不料一双大手抢先过来一“我抱就好,乐乐,你现在身子非同以往,别拿重物了。”陶乐梅嗔了丈夫一眼。 “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是重物?早知道你连儿子都不让我抱,我就不跟你说了。”

“说什么啊?”佟佳氏一头雾水。

“额娘,乐乐(我)又有喜了!”两夫妻异口同声的道。

她惊喜过后又是止不住的一串笑, “呵呵,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你阿玛这个喜讯佟佳氏临出房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媳妇逗弄着让真儿抱着的小翔儿,真儿趁机在她颊边偷香,气氛蜜酿似的,她提醒自己,待会记得也跟王爷说说,要他打消要真儿纳妾的念头,开枝散叶何需三妻四妾昵?

有爱就可以,爱情的结晶才是一家和乐同心的象征。

她想起媳妇跟太后许的那个愿望一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对恩爱小夫妻一定能达成,这辈子,一夫一妻共自首。


☆欲知“抢亲”系列中其它的有情人如何历经波折终成眷属吗?请看─

* 湛露花园系列1232抢亲之《休掉王爷》

* 千寻花园系列1233抢亲之《廉价状元》

* 绿光花园系列1234抢亲之《骗倒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