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24

凝玉: 衣冠禽兽 1-25


1. 相亲之前

  陈串串

  其实离毕业还有一学期呢,但大四了,除了学分没修够的忙一点,基本上,所有人都在撒欢。
  
  这时候最主要的节目,当然是找各种由头聚餐,今天,是毕业前的“第一次”散伙饭。
  
  “陈串串,喝一杯?”
  
  陈串串正在和身边的海燕聊天,听见招呼,转头,看见班上503寝室的刘勇鹏和齐磊站在她面前。心里多少有些明白,只等着他们开口。
  
  刘勇鹏见她不出声,笑了笑,然后用手推了下同寝:“最后的机会了啊,你赶紧的。”
  
  齐磊倒没什么大表情,只抬了抬手中的酒杯,说了句“我敬你”,完了一口喝干。
  
  见他做到这个份上,陈串串也不好太扭捏,何况这点酒她是不怕的,于是站起身也端起酒杯,慢慢地把一整杯喝了下去。
  
  看她喝完了就要坐回去,刘勇鹏忍不住了:“这就完了?”
  
  陈串串抬眼,不然还要怎样?
  
  刘勇鹏又用手肘去拐自己哥们儿:“说句话啊,这时候你还装深沉?”
  
  齐磊没吭声,深深地看了陈串串两眼,反身回了自己那桌。
  
  刘勇鹏一面恨铁不成钢,一面转头问陈串串:“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陈串串还没开口,她身边的马海燕已经受够了:“人自己都没说话,你一个外人跟着瞎掺和什么啊!”极不耐烦地挥手赶人。
  
  刘勇鹏瞪她一眼,再看看陈串串埋头吃菜的样子,叹了口气也走了。
  
  这边马海燕推推好朋友:“对齐磊——你真不考虑?”
  
  陈串串斜她一眼,没吱声:刘勇鹏问她知不知道,她怎么不知道,三年了,说起来,齐磊也真挺能熬的。
  
  每次想到齐磊对自己动心,陈串串就觉得可笑。
  
  那时刚进校,军训,蒸笼一样的天气,大中午,教官让他们站军姿。一个小时过去,她看不见自己身上,可前排人的军装已经变成了深绿色,想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汗水顺着军帽内沿流过眼睛,加上暑气蒸腾,她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咬牙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倒下让那变态教官得了意。
  
  “倒了!”
  
  才这么想,就听见身后一声惊呼,下一秒,她背后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咕咚”一声,一个人瘫在她脚下。
  
  教官三步两步跑过来,半扶起来看了看,抬头喊:“水!”
  
  她离得最近,噔噔噔向路边树下跑去抓自己的水瓶。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队伍那头又倒了两个女生,等陈串串回来,教官早就飞奔过去了,晕倒的齐磊很不幸地又躺回了原地。
  
  也不知是被突发的状况整晕了还是大家初入学还不那么熟,大太阳底下躺个人竟然半天没人反应,陈串串一看这不是个办法,也顾不了那么多,打开水瓶盖,蹲下去捞起齐磊的头就往他嘴里灌。
  
  齐磊苍白的脸色恢复过来,一睁眼看见是个女生抱着自己,惊得一口水呛进了气管,连咳带喘地爬了起来。
  
  陈串串见他醒了,问了一句“没事吧”,见他涨红了一张脸直摇头,也没太在意,只把手上剩的水塞给他:“这你喝吧。”
  
  在她看来挺小的一件事,谁知齐磊秉承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想法,硬是对她有了以身相许的念头。可她哪儿敢让他许啊,先不说齐磊家里的大富大贵不是她这种小家碧玉能衬得起的,光他近一米八的个头,清俊的相貌,温柔内敛的性格,班上不知多少女生盯着呢,找个这样的怕不得把自己累死,她受不了那份罪。
  
  好在齐磊害羞一直不肯点破,她也就乐得装傻充愣,熬了这么长时间,眼看这一段公案就可以告一段落,怎么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毕业之前的疯狂对于她来说根本没必要。
  
  陈串串意志坚定,马海燕却始终觉得就这样放弃一段佳话挺可惜的,还在一边试图开导:“我知道你喜欢理科生,但齐磊这样的也不错了……还是说,你还放不下那一段?”
  
  陈串串没多说,只嘿嘿笑两声,只要不再把她和齐磊联系在一起,随便海燕怎么说。
  
  “你中学那位到底好成什么样儿啊,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恋恋不忘?”马海燕以为她默认了,皱眉不解。
  
  好成什么样倒谈不上。
  
  陈串串试着勾勒那个人的样子,发现真是挺久了,记忆都模糊成一团,能够记得的,不是那人的相貌,而是那时两人相处的感觉。
  
  中学生的早恋,说起来是让她老妈特别郁闷的一件事。凌云总觉得自己对孩子采取的是她那个年代的家长少有的放养政策,身边很多同事都说她和女儿的关系处得不像母女倒更像是姐妹,照说这孩子不应该有什么逆反心理啊,怎么就早恋了呢?
  
  其实陈串串也不想的。那时候的她比现在还要中性,又是开朗活泼的性格,学习成绩优秀却一点也不骄傲,班上无论是尖子生还是成绩一般的同学,只要志趣相投,她一律不分男女打成一片,掰手腕、飙自行车、摔纸炮,除了不和人肉搏,男孩会的她基本一样儿不落,知交遍天下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
  
  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有一天死党淫笑着点醒她“喂,你不觉得那个谁谁谁对你挺那啥的么”,陈串串这才恍然大悟。
  
  一点儿都不夸张,真就是醍醐灌顶,世界突然开了另一扇门,之前与别人无异的那个人从背景中忽然突出出来,所有的平常瞬间变得刻意:原来那人每节课下课都不远万里从最前面两排跋涉到她的座位上不仅仅是为了凑热闹;原来那次她和同桌的男生打闹他见了一脸阴冷是在吃醋;原来他家不住这边每天绕路就是为了多看她两眼——
  
  于是毫不犹豫就陷进去了,牵手、拥抱、打kiss,除了本垒,通通给他。绝对的甘之如饴,理由只有一个:那人帅!
  
  不是阳光型那种,他帅得相当冷静,不爱说话,但细心。
  
  ——春游野炊,自由活动时间,她贪玩,跑到野地里蹭了一脚牛粪,自己看了都反胃,扎煞着手正着急,那人走过来,抽了张纸巾蹲下去为她擦了个干干净净。
  
  ——课间,死党被同桌欺负,最爱的一支钢笔的笔帽被人踩得粉碎,死党委屈得直哭,她在一旁打抱不平,正跟人吵,那人走过来,拿了碎笔帽,一声不吭地用透明胶粘了个天衣无缝。
  
  所以恋恋不忘。
  
  现在那人在哪儿?外地。
  
  干嘛?读书。
  
  还在不在一起?都说了,恋恋不“忘”。
  
  为什么?于她,爱情就在于朝朝暮暮;两地,NO!
  


  张衡

  说起来张量是他弟弟,亲弟弟,可两个人的个性真的差很多,那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说话不交底,明明心里就愿意,有什么抹不开的?看来还是得他这个作哥哥的帮一把。
  
  张衡拍拍张量的肩膀:“我陪你去。”
  
  “你愿意?”张量惊喜。
  
  张衡好笑,他当然不愿意,可他不是不愿一个人去?幸好女方也算认识的人,知根知底的应该不会节外生枝。
  
  “哥,女的那边可也是两个人。”
  
  看来张量是去定了——这小子,只在有求于他的时候才肯叫他一声哥。张衡点点头:“行了,早点睡吧。对了,你移动硬盘借我用一下。”拿完了他也得去洗洗,今天搬那批书出汗出的,身上都臭了。
  
  “小衡,你等一下。”
  
  妈还有什么交代?
  
  “明天女孩子那边是两个人。”
  
  “知道。”
  
  “两边家里说好了,只要你们觉得合适,谁和谁都没关系。”
  
  “……嗯。”居然是“批发”!不过抱歉,虽然和李夕多年没见,他们两兄弟和她小时候在姑姑家却没少一块儿玩,那女孩跟姑父一个性格,挺外向的,可不是他的型;至于另一个,物以类聚,也没戏。
  
  “你别光嗯。女学生好,单纯。”
  
  妈话里有话,张衡听得出来:“知道。”
  
  说完跟着张量进屋拿了东西就想走人,张衡却看见弟弟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干嘛?”
  
  “……你拷完了记得把里面的东西删掉。”
  
  “你的还我的?”自己的东西自己不知道删?
  
  “你的。”
  
  死小子,张衡在心里暗骂,这硬盘还是他出钱买的,那点儿书单能占多大空间。
  
  “……不是,”看出他脸色不好,张量解释:“上次我到导师机器上拷东西,你里面存的东西也太——”
  
  张衡一时没缓过神,于是张量笑道:“其实那些我们在寝室也看,不过——”
  
  “知道了。”妈的,肯定是小方干的!那次在店里的电脑上看他就说过他,这回居然丢人丢到学校去了。让他交女朋友不交,成天靠这些去火算怎么回事?
  
  “妈刚不也说了,”那边张量还没完没了:“明天你要看着合适就上,那些东西也止不了痒。”
  
  “你睡你的!” 见张量竟然还想教训他,张衡没好气地吼了回去。
  
  李夕家估计也是被张量那张小白脸给骗了,说什么看着孩子老实,自己家姑娘淘,亲上加亲还能互相补补。就没想想,清明上坟的时候两家碰上的,那本身就是个严肃的地儿,这小子当然要摆个正经样儿。依他看,相不成还好,相成了,还不定补成什么样呢。
  
  “喂,说真的,陈鹭回来了,你知道吧?”见张衡没理他就要往外走,张量急急地又喊了一句。
  
  “……知道。”张衡背影一僵。
  
  “她找你了?”
  
  “用完还你。”扬扬手里的移动硬盘,张衡开门出屋,谁知迎头碰上还守在客厅的老妈,看见他提醒道:“刚才你房里手机响。”
  
  “嗯。”
  
  张衡进了房,手机上三个未接电话,两条短信。
  
  先看短信,都同一个人,“想你了”、“老地方”。
  
  她当他是什么,男妓?
  


2.                  相亲

  张衡

  这地方倒清雅,哪天借鉴一下,把他店里也重新弄弄。
  
  “来了?坐。”先到的人招呼道。
  
  张衡在心里冷笑:坐那儿不动这陈鹭就是标准的白骨精,凛然得很。要是现在把他手头的短信展示给这酒吧里的其他人看,怕是没几个相信是她发的。
  
  “干嘛不去那儿?”张衡人刚坐下,陈鹭就抛了个问题过来。
  
  张衡觉得好笑,去干嘛,再跟你到床上滚滚?其实就像张量说的,也就是拿你止个痒!于是问:“有事?”
  
  陈鹭不动不答,勾着嘴角吊着眼看过来,笑得邪性:“你说——我结婚好不好?”
  
  她结婚关他屁事:“恭喜。”
  
  陈鹭停下在杯沿上绕圈的手指,眼睛又斜过来,似笑非笑。
  
  张衡心里还是抽得疼,但摔过了就要学乖,面儿上还是不动丝毫,大老爷们儿,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
  
  “这么大方?”陈鹭在圈椅里靠得稳稳当当顺便换个话题:“张量有女朋友没?”
  
  “就快有了。”
  
  “你呢?”
  
  “我明天相亲。”
  


  陈串串

  做事情应该专心。找工作就找工作,相亲就相亲,混到一块儿不是个事儿。
  
  再者,相就相吧,怎么还找上对双胞胎?说是胃口不好消化不了那么多,匀一个给她。可她们口味又不同,李夕爱的都是小白脸;她?谢了。
  
  李夕,她高中最好的朋友,大学四年都没见从外头带个公的回来,眼看要毕业了,反倒开始作天作地。不过,工作真能搞定的话应该不错,这学校跟她的学校在城市的两头,她少过来,早就听说挺腐败的。陈串串被太阳晃得有点眼晕,数的不算很清楚,但那边那栋楼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层吧,再配上前面的音乐喷泉广场,不是一般的奢侈。
  
  那人到底是要干嘛?想搭讪的话就快过来,让她早早打发了省得闹心。
  
  “……这位同学,”被她盯毛了,广场上一直在绕圈的男生终于蹭过来:“请问你知不知道环境学院的院办在哪栋楼?”
  
  “那边。”陈串串随手指个方向。
  
  “哦,谢谢。”男生笑着点个头,走了。
  
  啧,目的这么单纯啊,早知道她就不骗人了。
  
  “那么丑的你也不放过?”李夕终于面试完出来。
  
  “是他不放过我。”陈串串转身:“鬼鬼祟祟地在旁边转了半天,原来只是要问路。怎么样,面试结果?”
  
  李夕摇头,说是感觉不好。
  
  陈串串倒没怎么看出她难过,不由从心里鄙视:第一份offer就这么不重视,态度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算了,立业不成努力成家也行,陈串串问:“时间不是快到了?他们约哪里?”
  
  “大门口。”
  
  那要她进来等干什么!陈串串心里直骂,十五分钟,从门口到这里,她连头皮都在冒烟。
  
  “走吧,见帅哥去。”李夕不以为意,过来拖人。
  
  等两人到了门口,陈串串有些傻眼,这学校大门正对主干道,鱼龙混杂的,哪个是?
  
  “……李夕?”背后有人招呼。
  
  陈串串回头。
  
  嗬,这是她见过最不“双”的一对双胞胎。长得是很像,但气质完全不同,也就是李夕眼拙,在她看,根本都不用问,谁是哥哥谁是弟弟一目了然。
  
  也算她错怪李夕了——李夕怎么介绍的?对了,衡量,哥哥张衡,弟弟张量——起码张衡绝对不能被归为小白脸,虽然模样长得确实周正,衬衫西裤也穿得人模人样的,眼神却不像学生气重的弟弟那么单纯。
  
  “面试还顺利吧?搞不好以后张量要叫你老师呢。”感觉到陈串串的打量,张衡嘴上对着李夕开玩笑,眼风却凌厉地扫了过来。
  
  “呵呵,李老师好。”陈串串赶紧打圆场。怎么看她都不要紧,来之前李家有交代,很看好李夕和张量,别因为她给搞砸了。说话的同时她转头去看李夕,想暗示下自己绝对会配合的意思,李夕见了却是一愣,然后皱眉,丢她一个“消停点儿”的眼神。不知好歹。
  
  四个人寒暄一番,张量想带两个女生参观学校,张衡笑:“这都几点了?当然是先让小姐们吃饭。”
  
  张量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有些尴尬:“那好吧,去烟波楼。”
  
  地方选得不错,挨着4A级的湖区,小楼只有两层,他们运气挺好,淘到二楼临窗的位置。
  
  可能是青梅竹马的关系,陈串串感觉身边的李夕并没有相亲时的紧张,很平和地和两兄弟闲话家常;张量大概是想尽尽地主之谊,从落座开始就没停嘴地指东指西,活像这学校这饭馆都是他家开的;张衡就安静得多,只问了句“你们有什么忌口的没有”,看李夕和她摇头,便径自叫了服务员,很快地点了一桌菜。点完了看陈串串盯着他,才笑了笑开口:
  
  “这儿店小,菜色不多但做得好,我和张量以前常来,相信不会推荐错。”
  
  以前?“你也是这学校毕业的?”
  
  “嗯。”
  
  “什么专业?”
  
  “建筑。”
  
  这专业不熟,陈串串脑子里冒出的是自己隔壁宿舍楼住着的土木工程系的男生,经常看见他们在学校里扛着各种奇怪仪器到处乱跑,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性质。
  
  “张衡可是高材——”
  
  “你们喝点什么?这儿的酸奶不错,附近的奶厂直接送过来的,原来的市十六中改的那个。”
  
  刚才那么霸道地点菜,这张衡应该不是个会谦虚的人,那又何必急着打断他弟弟的话?不就是高材生么,正常。他们这学校光牌子就够响亮了,随便拿一个学生出去,全国虽不至于,但在省内也都可以抖一把。陈串串心里对张衡的刻意谦虚颇不以为然。
  
  菜上得很快,和她学校附近的饭馆风格很像,盘碗不算精致,胜在分量十足。在外面晒了一上午,她严重饥渴中,认真吃饭。其它的菜也还好,这里的鱼丸是做得是真棒,用吃水煮鱼的那种不锈钢盆端上来,白润饱满地漂了整盆,一个个足有鸡蛋那么大。开始她还担心会撑胃,咬下去才知道里面是空心的,浸满了原汁鱼汤,内鲜外滑的很好消化。
  
  “这里的鱼都是当天抓的。”见她吃得起劲,张量用王婆卖瓜的语气介绍。
  
  “这湖里的?”陈串串用筷子指指窗外。
  
  “那哪能吃!”张量喷笑:“老板自家在郊区有鱼塘,早上起得早都能看见他家小车从学院路那里送进来。”
  
  陈串串点头,她坐在窗根下都能看见下面湖边漂的水藻,要真是这湖里的,她能当场吐出嘴里咬的这口。眼光从窗户上收回来,却正好对上对面张衡的讪笑。见她瞪过来,张衡倒像是无所谓,只移开了视线掏出手机把玩。
  
  陈串串再次腹诽,还好李家看好的是弟弟,这张衡,貌似忠良,实则奸佞。
  


  张衡

  他老妈说得倒不错,女学生,单纯。那女孩什么都挂脸上了,似乎对他有些兴趣。
  
  其实她长得不难看,也挺会收拾自己——至少妆化得不错,显得皮肤挺好——如果只是一般认识的朋友,再赶上他有心情,和这陈串串来点儿暧昧也没什么;但她身边的李夕是他姑父家那边的亲戚,这种千丝万缕的关系一牵扯,麻烦肯定多,还是少惹为妙。
  
  “这湖里的?”
  
  她又看过来了。不是他要笑,实在是这问题问得——
  
  口袋里手机震动,短信来得正是时候,估计是钓钓他们,约的时间还没到,不知那帮人又想出什么妖蛾子。
  
  张衡拿了手机摁开短信,却是不相干的人问他:“相亲相得还好?”
  
  昨天他跟她说恭喜并不代表今天需要她关心。你结婚、我相亲,大家各得其所。
  
  “张量,待会你怎么安排?”没理短信,张衡放了手机问桌上的人。
  
  “哦,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待会去划船吧。”张量兴致很高,冲着两个女孩傻乐。
  
  “串串?”李夕转过去看那女孩。
  
  “人家没问我。”女孩慢条斯理地咬着鱼丸。
  
  “都去吧,在船上喝茶玩牌,四个人刚好。”张量接着劝。
  
  张衡手机又震:“结束了给我电话。”
  
  “抱歉,我打个电话。”看样子张量他们还得一会儿商量。
  
  张衡起身下楼埋单,这服务员是新来的吧,居然还一本正经跟他说“203块,要是不开发票的话零头就给您抹了”,完全是对付学生的那一套,付了钱挥手支开她,张衡出门,直接拨通那个号码。
  
  “你在哪儿?”那头笑得很轻。
  
  “什么事?”
  
  “……既然电话打过来了,我们总可以说说话。”
  
  “我有事。”
  
  “是啊,刚才不是问你,相亲相得怎么样?”
  
  “这和你有关系吗?”
  
  “张衡——”
  
  “张衡,你结过账了?”张量在背后叫,张衡回头,两个女孩子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你们先过去。”指指湖边,他回到手机上:“我挂了。”
  
  “张量跟你在一起?”那头恍然大悟:“你们一起相亲。”
  
  “对,别人在等,我挂了。”
  
  “张衡,”那头语气和缓:“昨天我说的,是气话。”
  
  是么。
  
  “要结婚也要有人啊。”那头笑得更轻:“年老色衰喽。”
  
  都是放屁,年纪从来就没威胁过她。张衡不由冷了脸。
  
  ——“爸,我是认真的,我要和她结婚。”
  
  ——“你认真?那她呢?”
  
  ——“她当然也是。”
  
  ——“……你看看这是什么?”
  
  陈鹭,当我爸把那份设计图扔在我面前的时候,你结不结婚、和谁结婚,全都和我没关系了。
  
  “张衡,你快点儿!”张量在路的尽头大声招呼。
  
  “来了!”张衡果断地挂了电话。
  
  别再喊我的名字,陈鹭,你不配。
  


3.                  衣冠禽兽

  陈串串

  “我约了朋友还有事,张量,你负责送小姐们回去。”从船上下来,人还没站稳,双胞胎中的哥哥就要告辞。
  
  意料之中。
  
  刚才在船上这人就神思不守,枉费了张量之前夸他牌艺高超——要是真赌钱,他现在连内裤都得脱下来。
  
  走人好,不光他走了好,这张量也最好快点消失:李夕今天的态度很奇怪,既不热情也不寡淡,相亲变成了纯交友;偏偏张量对她的“意思”很明显,那她这种油抹布打不湿又拧不干的态度就会害死人。不过还好李夕没错到底,好歹拒绝了张量送她们回家的要求,不然以他们多年的交情加今天的相亲再加直接见家长,陈串串怕死党以后难脱身。
  
  天气热,两个女孩都不愿委屈自己,让过了几趟公车,终于等到了辆空调巴士,上车坐定,陈串串自然是要问问李夕对这对twins的看法。
  
  李夕平静得很:“还好。”
  
  那就是没看上,陈串串进一步肯定自己没有猜错:“我看张量有点儿意思。”
  
  “你喜欢?”
  
  “他对你!”
  
  “哦。”李夕云淡风轻:“你呢?偷瞟人张衡好几次。”
  
  这人从来都这样转换话题,陈串串在心里不齿,当年李夕也是因为被她逼问少女心事未果转而对她“灌顶”的。不过,她俩谁跟谁,对付李夕,她有得是手段。
  
  “怎么办!我最喜欢这种衣冠禽兽了!”陈串串故意大声叫给李夕听,果然看见后者在众人注目下羞愤欲死。
  
  还没完呢:“你看我家张哥哥,就是个典型的斯文败类,实在是太符合我的标准了。”
  
  李夕试图不留痕迹地往旁边挪,陈串串当然要挨过去:“说不定,你将来要叫我一声嫂子呢。”
  
  “滚!”
  


  张衡

  “回来了?”
  
  “嗯。”他不回这边行么?故意在外面蹭到这么晚也没躲过家里连着几通电话短信地催。
  
  “我起来上厕所。”被大儿子看手机的动作惹到,李冬梅皱眉:“今天到底怎么样?”
  
  “张量没回来?”
  
  “在他房里。”
  
  “你没问他?”
  
  “怎么没问!我问、你姑姑那边也问,他死活就是不肯说。”
  
  “女孩儿那边呢?”妈又不是不知道张量的脾气,对方没个态度他是不会说话的。
  
  “别人是姑娘家,你男孩子这边不表态,人能说话吗?!”李冬梅气急败坏:“到底怎么个情形?”
  
  根本都没怎么上心,问他有什么用。张衡还是没怎么往心上去:“李夕小时候你不也见过?还那样儿。”
  
  “那另一个呢?”
  
  “啊?”
  
  “不是还有一个女孩,你就没有也看看?”
  
  再说下去他就引火烧身了:“妈——张量答应去就已经不错了,剩下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显然妈还不肯罢休,张衡可没功夫,刚才差点被钓钓他们折腾死:“我洗澡去,你也早点睡。”
  
  洗了个澡,回房就看见张量坐在他桌前摆弄建模——先前看他房门下还透着灯就知道他没睡,于是问:“刚才妈说的你都听见了?”
  
  “嗯。”
  
  “你怎么想?”
  
  张量没声音。
  
  不过不说话他也知道,这傻小子都摆脸上呢:“喜欢上了?”
  
  “……不至于。”
  
  还不好意思。不过,张衡不关心这个:“你是不是把我的电话给她们了?”
  
  张量本来半天都没转身,这下倒回了头:“李夕打电话给你了?”
  
  张衡看着弟弟闪亮的眼睛觉得好笑,期待个屁啊,李夕今天坐那儿就不对,明明看出张量的意思了,眼神从头到尾避都没避一下,坦然得过分:“你别指望了。”
  
  张量神色暗淡了下来,又不说话。
  
  算了,这种事,就得自己参,参不透谁说也没用。张衡自己手头儿还有正事,走过去推推桌前的人:“让开。”
  
  张量被他这一推,呼地站起来就要出去。
  
  “别瞎想了,回头老妈那儿我帮你打发。”见弟弟真的生气了,张衡出口安慰——刚才他是不知道他的想法,不好乱说话。
  
  “不用。”张量一梗脖子出去了。
  
  张衡本就是随口一句,见他这么有骨气,索性不理了,给手机插上充电器,开机,手机几乎同时开始震动,他接起来:“喂?”
  
  “张哥,刚才打你手机一直都关机。”是店里的元山。
  
  “没电了。怎么?”
  
  “晚上有个顾客拿了前两天买的书来退。”
  
  “什么问题?”元山是老员工了,如果不是有特殊状况,不会为这点儿事打来。
  
  “说是盗版。”
  
  不可能:“查了吗?”以前也碰过在别处买了盗版书到他店里讹钱的主儿。
  
  “查了,是在咱这儿买的。”
  
  “什么书?谁收的?”
  
  当初为了防这个,他店里的书都是从出版社直接进的,折扣比批发市场来得低他都认了;再加上一不卖教辅,二不卖工具书,盗版?压根儿就不可能。
  
  不过,要真查出来是哪家出版社出了问题,那他就只有抱歉了。
  
  “你让没让他拿发票?对了么?行,等我明天过去看了再说。”记了那边的情况,张衡挂断电话,这才瞥见还有一条短信。
  
  摁开,是李夕传来的:“下午的事,我们是开玩笑的。”
  
  不用解释,小女孩的把戏。
  
  下午去和朋友汇合的路上接到她的电话,以为是她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张量又怕两边家长掺合进来麻烦,他觉得这女孩还有点儿脑子;谁知她开门见山地另起话题:
  
  “我同学对你很有好感,你看——”电话那头并不安静,背景里有另一个声音很压抑地质问“胡说什么呢”,是那个陈串串。
  
  “抱歉。”他当然是直接回绝,这种把戏,彼此都是成年人,没必要。
  
  “哦,那没事了,再见。”李夕明显地愣了下,还算识相,很快挂了线。
  
  其实他并不排斥女方主动,感情这种事谁碰上了都难以控制;再说他自己也不是张白纸,平时圈子里朋友起哄,也会转些花花肠子。可这个陈串串,不说她跟李夕、李夕跟这边的种种牵扯,光是那股子什么都不懂还心气儿特高的劲儿,张衡自觉消受不起。
  
  这短信也不用回,回了反而尴尬。
  
  张衡只觉得胃里难受得厉害,跟钓钓他们说多少次了,白的啤的这么混着来不行,不听,结果他嘴里到现在还不是个味儿,得去倒杯水喝。希望老妈睡了,别还缠着他问东问西,相亲这事,到此为止。
  


4.                   转眼一年

  陈串串

  人算就是不如天算。
  
  一路读书上来,陈串串的成绩都是有惊无险:刚好够上重点高中、刚好够重本线、刚好有资格保送研究生。她知道在大多数人眼里,这运气很好,老爸老妈他们也常感慨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不用为她的学习操心。
  
  可说老实话,读研并不是她自愿的。
  
  她也曾试着找工作,但僧多粥少的客观情况让人不寒而栗:去参加学校在体育馆办的大型招聘会,上百个展位,能提供的职位明显有限,求职的人却黑压压地看不到头,队伍一直排到了体育馆外面的塑胶跑道上还绕了个圈,场景蔚为壮观。
  
  所以尽管对专业不算很热爱,她还是选了保研这条比较好走的路。不过她自知:其一,没什么上进心就不要妨碍别人;其二,自己的成绩没有好到能跟那些年年拿一等奖学金的去争名导师;其三,就算争到了,现在讲究个宽进严出,碰上个把要求严格的导师,能不能保住全尸都成问题。因此,当初保送挑选导师时,权衡之下,她选了刚从省社科院调来的一名博导,猜测他对学校环境不熟应该不会要求太苛刻。
  
  结果是猜对了一半一半:
  
  导师姓萧,四十多岁,可能因为学历史的关系,显得十分沧桑,在她们学校带的第一届硕士研究生只有两个,还都是女弟子——虽然言语上没说什么,但跟对门儿住的经管的院长导师一群男弟子前呼后拥的架势一比,伤感溢于言表——治学很是严谨,好在生活态度却极放松,算是陈串串无意中淘到的宝。
  
  这不,才小半年,陈串串本科四年被磨灭得差不多的专业热情现在有死灰复燃的迹象,和原本同班却不熟稔的同学也因为选了同一个导师而成了朋友。
  
  师母姓连,看着倒年轻,省社科院副教授,很有距离感的知性气质着实让她们膜拜了一阵儿,一个多学期接触下来才知道,人不可貌相,老话就是至理:做学问时连师母毫不含糊,放到平时也就是一标准的家庭妇女。
  
  “咱们跟萧老师约的是十点吧?”
  
  周英,陈串串的同门,大了她将近一岁,很贤良淑德的一个女生。周末,萧老师让她们去家里玩,因为都领教过师母不怎么样的厨艺,于是周英提议到walmart买些半成品方便做饭。
  
  “没错,现在过去来得及。”陈串串点头,手上的东西不少,有点勒手。
  
  大包小包地到了导师家,敲开了门,迎出来的是笑容可掬的连永红。
  
  “点点,还记不记得我?”前面的周英见了师母怀里的宠物狗,提着的袋子随手往地上一搁就接了过来,抱着又揉又搓。
  
  陈串串怕狗,只能绕开,跟从书房里踱出来的人打招呼:“萧老师。”
  
  “嗯。永红,”萧天成手里握着电话问妻子:“要不要再给乐乐打一个?”
  
  “不用。她说了,在路上。”连永红忙着提袋子,根本顾不上在外疯玩的女儿。
  
  “连姨,呆子给我。”萧老师身后闪出个人影,上来麻利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拎进厨房。
  
  陈串串愣了下,原来外国友人先到一步。好意思呢,36岁的老男人,管人家连老师叫“姨”,装嫩。
  
  是这学期跟着她们插班学习的韩国留学生。
  
  刚开学的时候,学工办的巩老师不知怎么想的,派从没当过学生干部的陈串串担任班长,新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分发研究生证。那天她刚发完一摞蓝色小本儿,回到寝室就接到电话——
  
  “泥号。”是她从没听过的怪腔怪调:“是陈船船班长吗?”
  
  “我是。”
  
  “我是yin zong huan,汉国来的。”
  
  哦,听说过,还以为是个年轻人,听着声音可不像:“什么事?”
  
  “我听说烟酒生要换薛生证,留学生好象要单度办,能不能——请你绑忙。”
  
  当然。“你的名字具体怎么写?”她手头名单上可没有。
  
  “印,大印的印;宗,祖宗的宗;焕,焕然的焕。”
  
  这几句倒说得标准,看来是被问过多次。当时陈串串随手抓了张纸记下:“这样吧,明天早上第二节课后,你带一张一寸照片,到逸夫楼,我在门口等你。”
  
  “衣服?一村?”
  
  欧拔,你真是不经夸。陈串串心里快笑翻了:“‘四’滴,‘衣服’楼、一‘村’照片。”要说鸟语,大家一起来。
  
  “号滴,歇歇,明天见。”对方并没有介意,很高兴地挂了线。
  
  日行一善的感觉不错。但没容陈串串得意多久:第二天拿了人写的基本情况一看,她彻底傻眼,留学生碰上南方人,“大印”成了“答应”,“焕然”成了“患难”!她纸上“应宗患”三个大字把海燕等一干小人笑得惊天动地。
  
  死高丽棒子,唯一的优点可能是尚算有礼:“班长,要帮忙吗?”印宗焕靠在厨房门边问道。
  
  陈串串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瞟到萧老师晃了过来,不由毕恭毕敬。谁知老头子只笑眯眯地说了句“宗焕,君子远庖厨啊”就背着手离开了,剩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君子屁颠儿屁颠儿地跟进书房去读他们的圣贤书。
  
  心中不免愤恨,陈串串从手边的塑料袋里拎出根熏肠,手起刀落,忘了肠是圆的会滚,只见它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直掉到地板上。
  
  “行不行啊你,我来吧。”洗完手的周英走进来捡起那一截熏肠扔进垃圾桶,接手过去:“你看你切的,这还怎么吃?”铿铿几下,椭圆型的肉片厚薄均匀地乖乖躺在了案板上。
  
  “我是君子。”陈串串强辩,按照萧老师的逻辑,她就是。眼看切菜自己帮不上忙,她走到一旁去摆盘儿。
  
  “你们女生要不要喝酒?这儿还有前两天我一个学生送的黄酒。”连永红走进来,从橱柜中拿出个赭色的小酒坛:“你们萧老师喝过一次,嫌它度数低,不如咱们喝了吧。”
  
  萧天成爱酒,而且非高度白酒不喝。一开始看收的都是不能喝的女弟子,颇为郁闷;还好后来平地冒出个大印,算是江湖救急。两人平时都挺严肃的,喝了酒之后倒经常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
  
  “你们怎么喝的?”周英放了刀,也凑过去看。
  
  “热了喝呀。我加了点姜丝和白糖,你们萧老师说‘这分明是汤’。”连永红皱眉。
  
  “难怪。”周英笑着接过酒坛,直接放进冰箱里:“现在流行——”
  
  正说着,门那边响,连永红探个头:“乐乐,回来了。”
  
  “嗯。师兄他们都来了么?”
  
  “来了。”连永红离开厨房往门口走:“你赶紧洗了手准备吃饭。”
  
  “正好,乐乐,你有没有话梅?”“乐乐,回来了。”
  
  周英也走过去,和从书房里出来的印宗焕同时开口。
  
  “话梅?我不吃那个。”陈串串手边的事没做完,只听见萧乐乐疑惑的声音:“要它干嘛?”
  
  “配酒喝。”周英解释。
  
  “哦。师兄,不如我们一起去买?”
  
  “好。”印宗焕晃过厨房门口,进书房跟萧天成交代了声,跟着小女孩出门了。
  
  陈串串也摆好了一盘,端出来问:“连姨,这样行不行?”
  
  连永红却有些心不在焉:“……行。”
  
  “宗焕始终还是差着点儿。”萧天成握着本书从书房里走出来。
  
  “差哪儿了?”连永红回头。
  
  “他信基督教,有些问题理解上就不太一样。”
  
  “你就是这样,吃个饭也还要讲你那些学问。快收拾了吧。”随意挥挥手,做妻子的招呼两个女孩子:“我们把剩下几个菜也摆摆。”
  
  “哦,好。”
  
  陈串串赶紧放了手里的东西转回厨房,好心想再帮忙切菜却被周英挡开手:“行了,你越帮越忙。”
  
  “……串串,你跟我一样啊。”旁边连永红呵呵笑:“将来要找个会做家事的才好。”
  
  话题引到这上面,看来又要一日一问了。陈串串头皮开始发麻。
  
  “这也读研有一段时间了,你们有没有碰见什么好的男孩子?”
  
  果然。
  
  “没有。”陈串串赶紧摇头。
  
  “我这批招的学生当中有男孩子还不错。”
  
  社科院的那帮人?还是党史系的?“连姨,别算我。”
  
  “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排斥这样?”连永红的语气变得责怪:“多认识一些人不好吗?”
  
  明知道不是“对”的人就没有认识的必要。面对师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陈串串决定作一次小人:“您问周英,我不急。”赶紧端了盘鸡丁一溜烟跑出厨房。
  
  “你们也到年纪了,这有什么好害羞的?”连永红还在背后问,不过矛头明显指向周英:“你呢?”
  
  看不见周英的表情陈串串也知道她气她落井下石,只听周英忙不迭地叫:“我也不急!”
  
  不是她陈串串要陷害人,实在是错投了师门:老爸老妈都不唠叨的事情,每次来萧老师家都会被师母关心一下,而且动不动就张罗相亲,从她自己的亲戚小孩到门下弟子再到同事那边乱七八糟的各种人,搞得班上同学都以为她和周英十分恨嫁。
  
  “你还好意思在这儿长吁短叹?咱们回去了再算账。”周英拿了几个杯子走过来:“帮忙!乐乐他们应该也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玄关那边萧乐乐和大印说笑着进了门。
  
  陈串串松了口气,回来就好,快吃饭走人吧,师母的这种关心法她真有些招架不住。
  
  这样想着,她就不由转了眼光去看师母,结果竟看到师母看着刚进门的两人直皱眉。
  
  怎么了?
  


  张衡

  不知道王超给的信息准不准确,如果是真的,钓钓那个项目就没时间接了。改天得再给王超打个电话问问那门面的具体位置——他原来不是没想过进高校,但有些学校的环境是真不好。
  
  “速度太快了不好。”张衡正想事儿,跑步机被人调慢一档,他看过去,是伟亮。
  
  “心里有事吧你?”王伟亮笑着打招呼。
  
  刚才确实跑得快了点,气儿有点匀不过来,他先歇会儿:“店里的事。”
  
  “难怪有一阵没来了。对了,张量怎么没来?”
  
  “他学校里有事。帮我递一下。”张量这学期进实验室了,说是老板太能用人,到了拿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牲口用的地步。张衡倒觉得他就是缺乏锻炼,现在这个机会刚好。
  
  “他跟你说了没?”王伟亮把毛巾递给他:“体院那边翻修了游泳馆,周明送了几张票过来,他上次就说想去看看。”
  
  “你不是有他电话?”
  
  “打了,一直占线。要不你把这票带给他?”
  
  一共就两张,张量那小子照他估计也就是三分钟热度,张衡做了决定:“那别管他了,咱们去。”
  
  “你还行么?”王伟亮冲着跑步机挑下巴:“我觉得你小子今天很不对头,老实说吧,是不是心里有事儿,女人?”
  
  无聊。
  
  “瞪我干嘛,你自己看看你刚看的都是什么?”王伟亮指指跑步机上的电视,台湾的不知什么综艺节目,满屏幕的胳膊大腿:“什么时候口味变了?”
  
  张衡其实压根儿就没主意电视演的内容,也懒得搭这个话茬儿,从跑步机上下来边往旁边休息区走边问:“到底去不去吧?不去的话我店里还有事。”
  
  “心虚啊你小子。”王伟亮抓了肩上的毛巾直抽过来:“待会儿累不死你!”
  
  就这点儿运动量,小看他:“你什么时候能走?我随时奉陪。”
  
  王伟亮没急着去收拾,在他旁边坐下:“说真的,听说那女人回来了?”
  
  “嗯。”张量的嘴巴真是越来越大了。
  
  “你不会再犯傻吧?”
  
  说什么呢。
  
  王伟亮瞪回来:“怎么,说你犯傻你还别不乐意。当初我们多少人拦着,你不一样为了人风里来火里去?结果怎么样?哥们儿看死了你就这样,平时那都是装B!”
  
  “行了,哥哥,我装B。咱去游泳行么?”
  
  “着什么急!”王伟亮摁住他,抬手朝旁边隔间里正跳操的一堆女孩划拉:“你就非得在那一棵树上吊死?好姑娘多得是,你看看中意哪个,名字、住址、电话、三围,哥哥分分钟搞定。”
  
  “直接把你家花名册拿来吧。”张衡大笑。
  
  王伟亮被他噎得一愣,随即就要招呼前台的小妹拿登记册过来:“怕你不成?!”
  
  “省省吧,”张衡抬手拦住他:“好不容易到你这儿找点儿清净,别给我找麻烦。”
  
  王伟亮悻悻然:“我宁可你找我麻烦。”
  
  还真来劲了他,张衡斜眼看过去:“你这是真话假话?”
  
  “只怕你不开口,不怕找不着。”
  
  “行,我要求也不高,”他让王伟亮附耳过来:“有嫂子那样儿的,随便挑一个就行。”
  
  “你滚!”后者果然恼羞成怒。
  
  张衡乐了,伟亮钓马子那一套可不是人人适用:有几个人会在健身房搭讪女孩?有几个人会在被人当流氓扇了之后还不羞不臊地跑到别人单位告白?
  
  除非脑袋让驴踢了,跟他学?他张衡又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5.                  “骑”缘

  陈串串

  陈串串其实一直怀疑印宗焕是日本人而不是韩国人。
  
  “以后就麻烦你们了。”从萧老师家出来,印宗焕边说着话边就在巷口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冲着她和周英行九十度鞠躬的大礼。
  
  陈串串看着就别扭,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虽然在进专业之前大印已经学了两年中文,应付日常生活是足够了,但面对古汉语,他当然差的不只一点点。不过还好他好学又有自知之明,刚才在饭桌上向萧老师提出想在课后加强补习的要求,老头自己是市讲学团的副团长,事务繁忙抽不出那么多时间,这一任务理所当然地落到了她和周英头上。
  
  “不麻烦。”周英先开口,回头却对着陈串串交待:“你的事儿啊!”
  
  “为什么?”萧老师明明说是她们两个人轮班。
  
  “你说呢——”周英嫌她明知故问。
  
  也对,陈串串很快明白过来,周英在外面带着两个英语辅导班,课外时间几乎都被沾满了。算了,她来就她来,虽然专业水平不怎么样,打发个把高丽棒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你看怎么安排呢?”她转头问印宗焕。听说大印家境一般,原来在韩国的时候是一所高职的英语老师,因为向往中国文化才辞了职自费过来读书,经济上并不算很宽裕,现在还在一家韩国料理兼职,自己的空闲时间比他多,当然是随他方便。
  
  印宗焕低头想了想:“每周二和周五下午,可以么?”
  
  “行。”陈串串爽快答应,然后和周英一起向他挥手告别:“下周见。”
  
  走到大路上,她还在考虑是回家还是留在学校,袖子被周英拽了拽:“着急回家么?”
  
  陈串串摇头。
  
  “那跟我走。”
  
  “去哪儿?”
  
  “我哥学校。”
  
  “干嘛?”
  
  “游泳,我有票。”
  
  “我不会游。”她小时候被舅舅带到江里游泳呛过水有心理阴影。
  
  “我教你。”
  
  那也还有问题:“泳衣呢?”
  
  “带钱没?”
  
  明白了,行,她老爸今天有同事的女儿结婚,要带老妈去参加婚礼,反正回家也没人,去玩玩也不错:“只在浅水区,啊。”
  
  “啰嗦!”
  

  张衡

  这地儿挺好,人不多,不像外头,游个泳跟下饺子似的,稍微抻抻胳膊伸伸腿就不知会碰到什么。
  
  张衡下水游了两圈才看见王伟亮和周明他们晃过来,不由笑:“动作太慢了你们。”
  
  “我妹带她同学来了,没带泳衣,我得给她们领到地方。”周明下了水,划拉着走过来。
  
  “你妹同学漂亮么,给他介绍介绍,刚才这小子在我那儿发泄精力,狼着呢。”王伟亮也跟下来:“咱们是配不起,人可是正经大学生。”
  
  “游你的!”张衡不以为然,这帮人成天就知道胡吣,他哪有那闲情逸致,再游两圈是正经。
  
  绕着池子游得正爽,他的手不小心在谁身上抓了一把,站起来想道个歉,抹了把脸才看清,是周明的妹妹,之前见过两次:“来了?”
  
  “嗯。”女孩笑,伸着只胳膊动作不敢太大地冲他点头,张衡仔细一看,那胳膊上搭着双手,一女孩要漂不漂地在水里挺着。
  
  “你同学?”
  
  “嗯,她不怎么会游。”
  
  的确,全身都僵着呢。
  
  “那你就困这儿?”看周英一直瞄深水区的样子,张衡问。
  
  “呃,”女孩果然眼睛一亮,声音压了压:“衡哥,能不能——”眼色冲还埋着头的那位使。

  “行,你去吧。”游了也有半小时了,他正好歇歇。
  
  换了胳膊,周英立刻游走,技术不错,女的里面算游得快的。这边的女孩倒挺专心,除了在他们换手的时候紧张地抓了两下,平衡之后在那儿继续憋气。从上面看,身材还行,背影看着不胖,腰臀比例尤其好;皮肤算白,不过可能是黑色泳衣衬的。周英估计是没教她要领,头倒是埋得够深,可下身太沉,紧张,像根木桩似的斜插在水里,哪漂得起来。
  
  大概是憋的那口气儿用完了,这边张衡还打量着,女孩“哗啦”一声站起来,一只手抹着脸问:“浮起来没?”
  
  没想到是她,张衡愣住。这都隔了多久了?有一年了吧。那是他活到现在唯一的一次相亲,虽然不是正主儿,面前这个人,却还是记得的。
  
  女孩也是一愣,然后飞快松手,立马转着头四处找周英。
  
  “她到那边游去了。”给她指个方向,张衡恰好看到伟亮他们冲这边挤眉弄眼,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就不帮这个忙了。
  
  “哦,谢谢。”可能是见面的环境比较特殊,陈串串没有上次那么咄咄逼人,也没太别扭,还知道向他打招呼:“你也来玩啊?”
  
  “嗯。周明你认识吧?”见她点头,张衡笑笑,“我朋友。”
  
  “我跟周英是研究生同学。”
  
  “哦。”这关系比李夕同学、相亲对象什么的总强多了。不过,他们两个人一直杵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周英好像也游到伟亮他们那儿了,应该会给解释一下,于是张衡建议:“你还把着我的手吧,放松点,我带着你,你试着感觉一下,动动腿。”
  
  陈串串有点犹豫,想了一会还是把手搭上去,脸埋下水之前不放心地又抬起来:“我真的不会,你别撒手。”
  
  “知道。”张衡有些心不在焉,原来上次这丫头没化妆,在水里泡过眉眼还能这么漂亮,不容易。
  
  是个好学的好孩子,她这次比刚才要浮得高点,但仍不稳,坚持不了两秒就又往下沉,张衡带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她沉得更厉害,这样不行。
  
  换个手让她把着,张衡侧身,想说用另一只手稍微托一下她的腰她能浮得更好点,怕她紧张,边移动他还边出声“你别动,放松”,没想到——
  

  陈串串

  TMD,能不能不要再笑了?不说她也知道自己丢人,以为她想啊?要不是周英贪玩,随便把她丢给别人,会有这事儿?
  
  就刚才,一开始她在水下就听见周英和谁说话,想着这是她哥的学校,她认识些人没什么稀奇;再加上自己正憋着气儿呢,稍微松劲嘴边就直冒泡,根本也没法分神管她。
  
  谁知后来起身竟看到面前换了人,不光换了,还是自己认识的。
  
  陈串串之前对这个人是记恨的。
  
  那次相亲之后,李夕明知道她是开玩笑的,竟然还在公车上当场拨电话给他,说什么“我同学对你有好感”,她抢电话没抢过来,却清清楚楚地听到那边两个字——
  
  抱歉。
  
  要她真有这心被拒绝了倒没什么,问题是,她没有。
  
  李夕当时那一脸歉意看得她特难受,在死党面前丢这样的脸太折磨人了。之后好长时间她和李夕之间都缓不过来,要不是李夕后来因为谈恋爱受挫找她诉苦又拉近了距离,不知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经过将近一年的时间,这事儿都过得差不多了,今天被周英这样一闹,更糟。
  
  起身看见张衡,陈串串之前心里的那根刺被翻起来,说不尴尬是骗人的。但这次见面跟那回好像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泳池大家都穿得不多所以变得比较坦率,反正她没在张衡脸上看出什么不自然。那好,她也不用七上八下的了,心里那股傲气儿不由自主就冒了头,主动向他打了招呼。
  
  张衡表现不错,挺大方的,不像那次相亲皮笑肉不笑的,礼尚往来地提出教她游泳。
  
  陈串串眼角扫到泳池那边周英他们在看,也不好太扭捏,只嘱咐他自己真的不会,让他教。
  
  凭良心说,张衡教得不赖——不像周英,一看她沉了就吼——时不时地提醒两句,声音刚好够传到水面下她的耳朵里又不会太吓人,慢慢地,陈串串都能感觉自己浮得比较好了。
  
  可好景不长,她正自我感觉良好,突然觉得腰上贴上来什么东西把她往起抬,整个人像要被翻过去的乌龟,脚后跟一下就掀到了水面上,头却是直往水下栽!她哪还管得了那么多,立马就挣扎着想站起来。
  
  谁知人是立起来了,脚却碰不到底,都说了她不会游,还把她带到深水区干什么!
  
  完全是直觉反应,陈串串双腿一伸,整个人从侧面骑上了张衡。
  

  张衡

  “有时间么?给你送帖子,我下礼拜结婚。”
  
  张衡从更衣室出来,手机里有陈鹭的一条短信。这事儿他知道——上午出门之前家里老头儿就跟他说了,没什么,她敢下帖子他就敢接。
  
  收了手机,一抬头看见王伟亮也出来了。
  
  “来对了吧?这会儿没有刚才在我那儿一副便秘相了?”王伟亮一脸淫笑。
  
  心情是好点儿了,想想刚才张衡也想笑:很清楚陈串串只是因为事情太突然吓到了,不过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激烈——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这陈串串一个饿虎扑食,整个扒上来。
  
  是他的错,忽略了她的身高,离他下巴都还有一段距离的水面,对她是直接没顶。
  
  不过这丫头动作是真迅速,双腿从侧边完全缠上他的腰,边咳水边质问为什么跑到深水区,他被她喷了一脖子,一水池的人也都被她喊傻了。
  
  吼完了她自己也回过劲儿了,明显不自在,却也还不敢放开,他才动了一下,她一双噙着泪的眼就瞪过来,紧张地直嚷“你要干嘛”。
  
  他还能干嘛,难不成把她扔开?当然是带她到她能站起来的地儿。可无论他怎么说陈串串也不信,咬着嘴唇死不撒手,半晌才转头冲着周英他们喊“给我扔个救生圈过来”。
  
  妈的,骑在他身上要救生圈,他还要脸!
  
  周英那丫头也是故意的,之前明明游得像条鱼,这时候却在那边摇头耸肩。
  
  求人不如求己,反正好戏都已经让人看了,再丢脸也不算什么,张衡被她侧跨着不好走路更不可能游泳,只能伸手把她抱到正面。
  
  谁知他的手刚接触到她的大腿,两人都愣住了:张衡是因为没想到这女孩不光瘦不露骨,而且皮肤触感居然这么好,他只觉得手掌不由自主地陷下去,一片腻滑;陈串串则是对大腿下这双不知是救命还是夺命的手羞愤欲死又不敢贸然推开,矛盾之下只能低头憋了个满脸通红。
  
  收敛了自己乱掉的心思,张衡抬着她走到那群见死不救的身边,让周英找了块浮板让陈串串抓着,这才脱身出来。
  
  “她们出来了。”更衣室外,王伟亮笑着捶张衡。
  
  女更衣室那边走出来两个人,前面是周英,脸上是憋不住的笑,后面那个被挡住了暂时看不见表情。
  
  想到刚才那一池子快被女孩烧沸的水,张衡又觉得挺爽的:当初和李夕合起伙儿来想戏弄人时她不是挺拽?
  
  男男女女的走到了一起,周明他们提议去吃饭,张衡想起约了工程队谈店里装修的事,耽误不起,推了。再看一眼还在强撑场面装作不在意的陈串串,他只觉得好笑——
  
  别装了,那一身软肉就说明你缺乏锻炼。
  
  这么一想,又忆起游泳池里的满手留香,心神一荡又赶紧收起来。
  


6.                  好色

  陈串串

  已经料到周英会把游泳的事讲给同寝那几个听,但陈串串没想到会传得一楼道的女生都知道,而且还有点儿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味道——以讹传讹的结果,是宿舍楼里但凡认识她的人见了她都会问“是真的吗,听说你缠上个男的”。
  
  一开始陈串串还费力解释前因后果,可渐渐发现自己一张嘴根本抵挡不过身边这些伶牙俐齿,于是死心,反正等说够了她们自然也就消停了。
  
  再说她这两天也忙。
  
  原以为给印宗焕补课不过就是把课上的笔记借给他抄抄,哪知是她低估了人家。她见过他的笔记,韩语多汉字少,不像她跪受笔录式地把老头的一字一句照搬照抄,大印明显秉持的是“浓缩就是精华”。
  
  本来陈串串想着那正好,他自己都能懂,应该没她多大的事儿了,谁知他却一点儿也不省心,太好学,常常从必读书目里随便挑一本就跟她切磋半天,那劲头都不能用打破砂锅问到底形容,根本是直接打破锅底问到沙。
  
  不过话说回来,教学相长说得真对,几次切磋下来,连萧老师都说她分析深度大有进境,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只是她刚得意了没两天,周英问,“那是夸你吗”,言语之中颇鄙视她竟然不如高丽棒子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她其实真不太介意:谁要是强逼着她用三星、LG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她跟谁急,但在阅历和知识量上,她确实不如大印,不能因为人是韩国人就羞于承认吧。
  
  而且她们凭什么鄙视她,跟韩国人民打交道的又不只她一个人。
  
  今天她刚因为一个比较费脑子的问题跟大印从下午两点一直讨论到晚饭时间,收获不少,大印推荐说学校里超市后头那家面包房新改成了家书店,于是她想说趁热打铁过去看看有没有比较好的书,吃了饭转过去才发现人家根本还没开业,里面七七八八地堆着些装修材料。有点扫兴地回寝室想歇歇,海燕颠儿颠儿地拿了张碟片跑过来,笑得特诡异地问:
  
  “好东西,看不看?”
  
  都是大龄未婚女青年,这种好事哪能放过,大家当然是一致表示热烈欢迎。
  
  关了灯,用电脑放出来,调低音量,一群人开始欣赏。
  
  《美人》,韩产上乘情色片。
  
  陈串串顶烦那种号称情色实则色情的东西,观众都不排斥你只有动作没有剧情,你自己装得那么矫情不恶心么?真要叫情色就好好情色:首先当然还是要high,但更重要的是得会讲故事。
  
  这一个就不错,长镜头摇的身体律动,短镜头给的细部变化,女主男主的美型美状自不必说,连出场不到两分钟的男配都很出色,再加上剧情紧凑还略带悬疑。陈串串是看得意犹未尽。
  
  不过看到后来男女主角在海边的裸身追逐戏水,本来挺投入的她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冒出那天在泳池的情形,当下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忙暗暗摇头,忘掉忘掉。
  
  重新回到片子上,强作镇定地和室友一起看完,陈串串只觉得自己全身发热,几次担心自己吞口水的声音太响。等亮了灯四下里一打量,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原来不只她,春天到了,大家都发了。
  
  几个人正心照不宣地嘿嘿傻笑,海燕指着最后定格镜头里男主角的裸体冲她扔出一句:“比你骑的那个身材如何?”
  
  陈串串直觉撒谎:“没看清,光顾着骑了。”
  
  真就是撒谎,起码有一半是假话:当时她羞臊到不行,的确没注意这些乱七八糟的,可那也扛不住回来之后思绪不受控制地一直绕回去。
  
  张衡身材不错。抬着她往池边的时候,她没敢抬头,可头低着的结果是对他的宽肩膀和壮实的胸肌留下了深刻印象。
  
  她真的完了,最没有抵抗力的就是这种金刚芭比。
  
  泳池那次之前陈串串对张衡的认知很平常:瘦且有棱角的一张脸,短短的板寸头,衬衫长裤的简单穿着,除了眼神有时不太厚道,张衡看上去最多只能说是挺拔,就是个普通白领而已。
  
  谁能想到脱了衣服后的身材会这么令人喷血。
  
  陈串串从不隐瞒自己的审美,男人嘛,脸在其次,身材才是最有说服力的,这可是她时常对着中外男模流口水的直接经验总结。
  
  “想什么呢?表情够淫荡的你。”海燕边收拾东西边乐:“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这个给你作桌面吧。”随手就抓了影片里最情色的一幕设置上了。
  
  陈串串表情有些扭曲,好色好得这么高调,简直是破坏她一直维持的闷骚的形象。
  

  张衡

  “总之这个吧台不要动。”不是他不耐心,实在是这装修队的头儿不好沟通,怎么也理解不了书店里要吧台干什么。
  
  其实这人不错,手艺好又热心,除了监督手下人做事,还经常和张衡探讨下装修的想法;但不能怪他不给面子,虽说是钓钓介绍的人,可他这边千头万绪,真没那么多时间一遍遍解释。
  
  好在也都装得差不多了,就是订的那批桌子还没到;还有,已经跟小方交代过,不要这种白炽灯泡,出来的效果不对,得让他抓紧时间换过来。
  
  张衡有预感在这学校能做得不错,学生的钱最好赚,自己做学生时痛恨这句话,现在觉得是真理:这里还没完全弄好就已经有不少学生进来探问了。前两天还碰上个韩国人,看着年纪不小,他以为是外教,一聊天才知道是留学生,问的问题都很专业,也提醒了他不少东西——比如这学校文科同样吃重,他之前偏重做理科的想法可能需要调整;再有,学生街那边的两家书店的确搞得不错,要灭掉它们没点儿特色还真不行,韩国人说的那些绝版书,改天得让元山去旧书市场那边好好淘淘。
  
  “张衡!”
  
  张量又有什么事?刚才差点撞坏他的车就算了,来了这么半天,没帮上一点儿忙还尽添乱。
  
  张衡回头,看见弟弟偏头往门口指,也跟着望过去——
  
  她来干什么?
  
  “方便说话么?”来人还是一贯的陈鹭式笑容。
  
  张量比他还惊讶,防备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我一会儿回来,那边有桶和抹布,你过去到处擦擦。”不好跟张量多解释,张衡起身向外走:“我们外面谈。”
  
  领着陈鹭到隔壁电信楼侧面,这儿人少好讲话。
  
  “不问我有什么事?”站定有一会儿,见张衡不打算开口,陈鹭问。
  
  用问么?张衡还是低头不语。
  
  陈鹭叹口气,从背包里抽出张长长方方的纸片递过去:“给你。”
  
  张衡没接,冷笑着抬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么?”
  
  他是真不明白,她要结婚总烦着他干什么?他现在多跟她说一句话都烦,说完了就想走人。
  
  “有意思!”
  
  可陈鹭哪里让他走。
  
  没等他明白怎么回事,陈鹭站直,从电信大楼的阴影中一步跨出来,上来就贴住他的嘴,用力很狠。
  
  但又怎么样呢?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她亲一下就会脸红半天、第一次碰她会一直哆嗦的楞头青了。张衡垂眼看看比自己矮半头的女人,无波无痕;陈鹭也不逃避,嘴上力道丝毫不减,目光挑衅地和他对视。
  
  看来她还是不懂,现在的他,没情绪和她天雷勾动地火。张衡面无表情地退开。
  
  “果然是长进了。”没得到回应,陈鹭终于离开他,起先还神色轻松地笑,可看着张衡以不变应万变的平稳模样,慢慢地也装不下去了,表情渐渐变得凌厉。
  
  意识到她想干什么,但张衡的反应仍不够快,没挡住陈鹭斜伸过来的那只手,下面被她一把包住。他惊自然是惊了一下,好在面儿上倒没怎么表现出来:快要结婚的女人跑到大学校园来对着个男人上下其手,他直当是做善事,只可怜那个准老公。
  
  如她一贯的风格,陈鹭手上动作不多却下下到位,半天了,她固执不放,眼神细密地搜寻张衡脸上的表情。
  
  懒得管她想什么,张衡估摸着她差不多也该揉够了,只叹息这女人不明白,这样都没效果大家就不要再浪费时间,拿开她的手,抽过她手上的请帖,他掏出皮夹,摸出几张大票塞到她手里,好歹也算是认识一场,他不好太不给面子——
  
  “太仓促,我就不封红包了。”
  

  陈串串

  现在的人真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豪放。应该是小本科吧,她们这样的研究生年纪都大了,没这种激情。
  
  吃了饭刚回到寝室周英就告诉陈串串她老妈打来电话要她回去一趟,说是之前打她手机打不通。陈串串拿出来一看,电是满的,试着拨回去,电脑女声客气地告诉她已经欠费停机。用座机打回家,想问问有什么事,凌云语气严肃却不透底,只说“你回来就是了”,母命难违,她只能收拾了东西出门。
  
  过了专家招待所瞟见前面的电信招牌,陈串串就想顺便去充个值——学校真的很搞笑,因陋就简也不能这样,愣把移动、联通、电信这几个死对头搁在一栋楼里。
  
  走过去,眼角扫到大楼旁边合二为一的人影,陈串串非礼勿视地加快脚步,但还是不小心看到了女的的侧面,前凸后翘的很是诱人。
  
  到楼里一口气充了200的话费,出来之后她发现个惊喜,那家书店似乎要开张了,自然是要过去看看的。
  
  书店门前蹲着的人她看着眼熟,眼熟到惊心,脑子里莫名其妙就跳出那天泳池里自己英勇跨骑的一幕——是知道“他”开书店,但没想到会开到她学校来,赶快溜走方为上策。
  
  没来得及。
  
  那人拎着抹布起身转头,和陈串串正对上,愣了愣,半天才不是很肯定地招呼:“……陈串串?”
  
  陈串串倒是暂时松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就说了句“是你啊”,完了才发现语气不对,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张量反问得很快——
  
  “不然呢?”
  
  不然就糟糕了。她现在只祈祷张衡为人厚道些,没把那天的事告诉他。
  
  走进店里,陈串串四处打量了下,想着岔开话题应该比较安全:“你们还卖小吃?”
  
  店里有三分之一的地方空出来,摆了几张原木矮桌和圈椅,每一张桌上悬着盏羊皮纸灯,没打开,不过想来打开了效果应该不错;他们还保留了原来的吧台,不过材质从以前的钢化玻璃换成了配套的原木,感觉很好,就是觉得似乎缺点儿什么。
  
  “张衡说这半区开出来办个书吧,不卖小吃,提供点喝的。”
  
  这就对了:“用什么喝?”
  
  “张衡这两天正为这个上火呢,眼看要开业了,结果订制的杯子赶不出来。”
  
  “立山路那边有家陶吧你们试过没有?他家东西很有特色,老板自己有厂,出品又好又快。”就挨着大印工作的那家料理店,她去过几次,上回做的果盘还拜托老板帮忙上釉没拿回来。
  
  “立山路?具体位置?”
  
  陈串串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瘟神的声音,她终究还是没有躲过。硬着头皮回头,还在想要怎么跟来人说话,却一眼看到张衡嘴角红红的一块,于是电光火石地想起刚才在外面不小心扫到的人影。
  
  原来男的是他。
  


7.                  猪走路

  张衡

  订制的杯子是出了问题,可也没这么赶,提议让陈串串马上带他到那家陶艺吧去看看,张衡跟弟弟交代的原因是趁热打铁,但他明白张量多少应该猜得出他有点故意。
  
  的确是。
  
  陈鹭今天的表现和原来的她不太一样。原来两人的关系中,气定神闲的那个从来都是她,万事皆在她的掌控之中,刚才那样不管不顾被他拒绝了也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少有。
  
  他带着陈串串出门的时候又跟她打了个照面。陈鹭立在店门口不远的地方看过来,隔得远,没看清她的表情,但从她僵硬的站姿看,陈串串上了他的车这件事,她看得一清二楚。
  
  他承认,自己手段是卑鄙了点,但目的达到了就好。
  
  “你专心点,前面是个女司机。”
  
  回忆着刚才的情形,张衡的脑子还有点儿不转,被陈串串这一句带回来,才发现前面有辆QQ,速度慢不说,还一步一冲地挺吓人。
  
  “没事儿,我看着呢。待会办完事送你回去。”说到这儿,他想起应该跟旁边这人道个歉:车开到半路的时候陈串串的手机响,听她在电话里说的那几句他才知道她原本打算回家。
  
  “没关系,不急。”陈串串没看他,侧着脸对着车窗随口说,不自然的态度太明显,让张衡不由猜测,难道她还在介意上次游泳的事儿?
  
  “还记着那事儿呢?没事儿,下回再要骑的时候打个招呼就行。”其实他也不太有开玩笑的心情,但这种话只有玩笑才说得开。
  
  陈串串却似乎没听出来,没好气地顶回来:“你当然不计较,有嫩豆腐吃谁会计较。”
  
  张衡目不斜视地闷笑,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豆腐,还嫩!他服了她。不过人毕竟是女孩,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不可能再磓回去。刚好她说的那个地儿也到了,刚停稳车,不等他帮忙,陈串串自己开了门下去,直接走进店里。
  
  张衡停好车跟进去,发现这家店确实不错:店面不大,两间房,门脸这间桌子椅子全没有,一色白,靠墙立着三面博古架,摆的全是各色陶艺;角落里还搁着两米见方的工作台,零散地放着些半成品和陶坯。
  
  陈串串似乎常来,跟老板很熟,直接上去寒暄。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不过分热情也不冷淡,跟陈串串招呼了两句迎过来——
  
  “第一次来?”
  
  “对。”
  
  “随便看看。里面有机器,有想做的自己进去,哪儿不明白只管问。”
  
  看来陈串串还没有告诉他他真正的来意:“听说您这儿能订做?”
  
  “嗯。想要什么?”
  
  “杯子。”
  
  张衡把店里的情况跟老板说了说,老板递了张名片过来,还没开腔,一旁的陈串串说话了:“奶茶咖啡的话,用陶艺的可以,绿茶什么的还是用玻璃的好。”
  
  张衡心里叹气,当面儿毁别人生意,这丫头胆子真大。
  
  谁知老板一点儿也不介意,笑呵呵地点头:“没错。看你要什么样儿的,我厂子旁边有玻璃制品厂。”
  
  “我要的量不大,关键就是样子。”拿出样图给他,张衡觉得话还是要先说好,免得他那小庙容不下人这个大方丈。
  
  “一个也是生意,我们主要也就是出样子。”老板爽快地接过去,就着灯简单看了两眼:“多少?什么时候要?”
  
  “每样五个,越快越好。”
  
  老板歪着头想了想:“大后天先送个样儿你看看,行的话一个礼拜交货。玻璃那边我还得问问看。”
  
  价钱呢?
  
  “先看了样再说。”
  
  “行,谢谢了。”
  
  老板浑不在意地挥手,张衡却看见陈串串在一旁皱眉,觉得好笑:只不过是在商言商,他没有怀疑老板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她,他还真是要踏破铁鞋。
  
  想道谢,人家却不稀罕他的感激,只转过头问老板:“上回那个——”
  
  “好了,昨天刚送过来。”
  
  老板往回走,在第三层的一格里取了个蓝色浅口的圆形陶器,转过来问陈串串:“包上?”
  
  “不用,我抱着。”陈串串接过来抱好,回身特自然地吩咐张衡:“送我回去吧。”
  
  行,欠她一个人情,小姐脾气他也忍了。
  
  一路上陈串串搂着她的宝贝不说话,张衡觉得车里太安静,开了收音机。按她说的地址送到她家路口,陈串串的一声“谢谢”说得飞快,下了车疾走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张衡看着她的背影直想笑,这时张量一个电话打过来——
  
  “喂,陈鹭扔了800块钱在这儿,怎么回事?”
  
  她不收?拉倒:“没事。你放那儿就行。”
  
  “哥,你还跟她——”
  
  还?妈的!
  
  “对,我他妈还做鸭!”
  
  
  陈串串

  “今天下午你有事么?”从浴池回来,周英问。
  
  “干嘛?”
  
  “一块儿去书店逛逛。”
  
  “不去。”
  
  “不感兴趣?”
  
  “嗯。”
  
  “张衡——帮你‘猛龙过江’那个——他开的。”
  
  “不去。”周英这是什么比喻?谁开的也不去。
  
  “得了吧。”帮陈串串递了张化妆棉,周英凑到她跟前:“知道你早去过了。”
  
  陈串串接了东西看她,她怎么知道的?
  
  “他是不是开一辆蓝色标致?”听着像是个问题,可周英根本不等她回答就自顾自地接着笑:
  
  “那天我都看见了,从超市后头那条路下来,你别说旁边坐的不是你。”
  
  是她,从没那么倒霉过的她。
  
  一开始她特不好意思,一想到竟然偷看到他和别人亲热就觉得不好意思。可之前张量已经形容了他为了杯子的事着急上火,所以在他提出来想去陶吧看的时候她还是答应了。
  
  临要上车,她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人在朝这边看,瞄过去,是个女的,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前凸后翘”,就站在车头不远的地方,光线那么暗陈串串仍能觉察到她对他们这边的关注十分明显。

  不过关注的对象不是她。
  
  张衡装得很好,乍看上去没什么反应,可后来开车的心不在焉还是泄了他的底。如果不是他对前面那辆黄色小Q的菜鸟司机视而不见让她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陈串串巴不得不要跟他讲话,怕自己再对上他嘴唇上的显眼伤口不知如何自处。
  
  被她提醒过后张衡的注意力倒是集中多了,却不知道专心开车,非要说话来调节气氛;其实要聊也行,可他聊什么不好,非要故意表现大方地调侃那件事,让她觉得之前为他在学校的腥膻表演保持沉默真是显得自己太有教养,忍不住就回敬一句“你当然不计较,有嫩豆腐吃谁会计较”。
  
  “干嘛,回味呢?”她还想着那天的情景,却被周英一指戳在太阳穴上:“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也算一段‘骑’缘。”
  
  打掉她的手,陈串串仍为自己那天在车上的反应心惊肉跳:真的沦陷在那偶然一瞥的好身材里了?否则怎么会在那种时候突然自爆了呢?如果说上车前她对自己看到的一幕还只是不好意思的话,被张衡调侃过后她则是异常地生气,觉得这人真就是个衣冠禽兽,前一秒还跟人那么缠绵,后一秒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调戏她,垃圾!
  
  不过,张衡是禽兽的话,那她对这种垃圾动心岂不是禽兽不如?虽没正式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也见过猪走路,对自己的这种表现,陈串串觉得不是很正常。
  
  “……其实试试也无妨啊。”周英还在一旁唠叨,抛出惊天动地的一句话:“况且别人都主动打听你了。”
  
  “啊?”
  
  “早上跟海燕她们路过他的店,进去看了看。张衡问你呢。”
  
  问什么?
  
  “说什么东西到了,谢谢你帮忙,有时间的话可以过去看看。对了,还说想请你吃饭,你手机号我都给他了,他没联系你?”
  
  没。
  
  “择期不如撞日,今天下午咱们没课,你不如答应。”
  
  “大印要补课。”
  
  “缺一次又没关系,终身大事当然更重要,红颜弹指老啊。”周英唱念俱佳:“再说了,补课的事,你适可而止。”
  
  什么意思?当初周英也在场的,这是萧老师分配的任务。
  
  “总之你听姐姐一句劝,大印你少惹。”周英显然不想多说,撂下一句话就抓起磨石去磨自己的脚皮了。
  
  陈串串一个人在旁边继续发愣,这已经是近几天第二次有人提醒她离大印远一点了。
  
  第一次是她老妈。
  
  就是那天急召她回家,她才进家门就被问——
  
  “你最近都在忙啥?”
  
  “上课。”
  
  “除了上课呢。”
  
  “没什么了。”
  
  “你们班上有个韩国人?”
  
  “嗯。”之前她就跟老妈提过,怎么现在想起来问了?
  
  “你跟他走得很近?”
  
  老妈很少八卦这些,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陈串串心里纳闷嘴上还是解释:“萧老师让我帮他补课。”
  
  “你导师?”凌云一愣,然后皱眉:“补课之外你们也经常接触么?”
  
  陈串串受宠若惊,以为老妈难得地开始关心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于是开玩笑:“妈你放心,我很爱国的,决不会给你找个外国女婿。”
  
  哪知凌云异常严肃:“你自己知道就好,平时注意点。”
  
  当时她只当老妈发神经,没当回事;现在想想,没那么简单。
  
  “……你不会真的喜欢大印吧?”见她发呆,周英停了动作又问一句。
  
  “没有。”陈串串连忙否认。
  
  “我看着也不像。你还是考虑张衡吧,今后我们买书还能蹭着你打点折。”
  
  打折?她现在就想把自己折起来塞进桌膛里。
  


8.                  两处闲愁

  张衡

  之前推了钓钓的项目张衡挺不好意思的,本打算找一天请他到店里坐坐顺便吃个饭,在电话里随口一句“你挑个时间过来一趟”,却忘了钓钓一向脸皮厚,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
  
  上次取的那批杯子很不错,这一段时间店里有相当部分的学生都是冲着它们来的。前两天“玩吧”的孟老板又打电话来,说是新做了一批别样的,让他过去看看。他看了,有些出乎意料,那些与其被叫做杯子,不如叫“碗”——纯色的红黄蓝,厚底阔口还没有把儿,整个得捧着用。不是没考虑过用这个卖咖啡会亏本,但手感实在好,所以还是跟店里订了一批。
  
  今天要取货,他拉着奔着饭局来的钓钓一起过来,忙活到中午,索性请钓钓在玩吧旁边的韩国料理解决中饭。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徐钧不习惯韩国风味,夹了颗蒜放进嘴里:“吃又吃不饱还贵得吓人。”
  
  张衡乐,他们哥儿几个以前就常说,钓钓根本不像是坐办公室的,整个一工头,他之前想找他到自己店里就是因为学校附近有钓钓最喜欢的大排档。
  
  “你先试试烤肉,待会石锅拌饭上来了肯定够你吃。”
  
  “这两天到处赶场子,本来想着在你那儿找个地儿吃点清淡的,结果还是这些酱的烤的,烦。”
  
  “人缘儿够好的你。”到处有人请。
  
  “好?”徐钧哼一声:“你知道我吃得最好的一顿是在哪儿?”
  
  知道他要说什么,张衡懒得理。
  
  “你还别不吭声,我不信你不知道,陈鹭!”徐钧吃大蒜吃得像是跟大蒜有仇:“我也真是服了她,原来她那些事儿谁不知道?可人根本不惧!四十桌酒有一半儿是局里的人。”
  
  她的胆色,张衡当然清楚。
  
  当初他到二局实习,碍着老头儿的面子,没有人敢真正管他,只有陈鹭,他稍有不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被个女人这样海削,他心里自然是不爽的,但陈鹭的专业实在强,他不得不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在局里学到的东西比本科几年都多。
  
  “你还挂着她?”徐钧一脸不屑:“你知不知道她嫁的谁?”
  
  这还重要么?
  
  “你以为当初她拿你的设计是给谁?”
  
  不是她自己拿去投标了?
  
  “李工你认识吧?”
  
  认识,当年带他实习的工程师。
  
  “你当他那时候是真心栽培你?他那是清楚如果直接把事情明白告诉你,你万一再漏给你老爸,他马上就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才托了陈鹭借着让你练手的机会做那个设计。也就是你傻,白白让他捡了个便宜,否则,他的实力难道你不清楚,想爬到今天的位置?做梦!”
  
  呵,那李工的牺牲也真够大的,他一个小小实习生居然要劳动李工赔上老婆!破设计图而已,至于这样大出血么?也行,冲着陈鹭那一身好肉,他认了。
  
  “你也真是没出息——甭瞪我,当你是哥们儿才跟你说——趁早把陈鹭忘了再找个女人是正经。”
  
  “操心自己吧——”张衡笑着骂,少在这儿跟他装大爷,他平时不都跟着他们一帮子混,他们去的都是些什么地方难道自己不清楚?这群玩意自己都不在那儿找,现在倒来劝他。
  
  他自有他解闷的方法。
   
  刚才进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前面不远楼梯下来的第一张桌子边上坐着自己认识的人,那个经常到店里看书的韩国留学生和陈串串,两人相谈甚欢,没看见他。
  
  与其在这儿坐着让钓钓拿着件破事儿烦他,不如过去跟熟人打个招呼。
  
  “来点儿酒?”张衡站起来的同时顺便问徐钧。
  
  “没长眼啊你,我今天开车过来的……你去哪儿?别说你两句就跑,坐下坐下,说好了今天你请客。”
  
  “你踏踏实实在这儿吃。那边有熟人,我过去打个招呼。”
  
  徐钧闻言在椅子里转个身瞅了一眼,回过头特不屑地说:“我也就是那么一说,你用不用这么着急啊?别直勾勾看人家小姑娘,那不明摆着有主儿么。”
  
  “你吃你的。”没理他,张衡走过去。
  
  “你好。”刚走近,印宗焕先看到了他,笑着站起来。
  
  “方便吗?”
  
  “请坐。”印宗焕指指腿边的椅子,然后冲一旁的服务生招手示意再上一套餐具:“第一次来?我请。”
  
  “不用,我跟朋友一起,过来这边帮店里买些东西。”张衡指了指身后的徐钧,然后比了比陈串串,问他:“你们认识?”
  
  “我在这里工作。”印宗焕望着陈串串笑了笑才对他说:“she‘s my angel。”
  
  Angel?没想到钓钓的浑天一猜竟然歪打正着。张衡端起茶杯遮掩自己忍不住的笑,然后饶有兴趣地去看陈串串,从他过来这丫头一直没说话,难道她真跟这韩国人情投意合为了避嫌所以要对他装不认识?
  
  正这么猜测,张衡眼见陈串串抬头瞟了他一眼,然后冲他笑了笑,直笑得他一口茶差点呛在喉管里,她从哪里学的这样笑?一笑之下学生味退尽,妩媚都不足以形容。
  
  疑惑之下张衡不禁又多看了两眼,这才看明白:原来她喝高了。
  
  刚才他在那边就看见她不停喝着什么,挺带劲的样子,现在靠近这么一瞅,才发现是清酒。
  
  她不知道这酒后劲足?看看那脸红的,眼神都快没焦点。
  
  大概是酒烧的,陈串串唇色鲜亮,嘴角翘着又不像是在笑,手上的杯子握得不是很稳,斜在靠椅扶手边要泼不泼。张衡见了不由暗暗乍舌,Angel要都是这个样子,上帝哪儿还活得成。
  
  “经理——”刚才的服务生走过来,俯在印宗焕耳朵上说了些什么,听他说完,印宗焕转过来问张衡:“你待会儿方便吗?”
  
  张衡点头,等他的下文。
  
  “那还想麻烦你送她回家。”印宗焕指陈串串,然后掏笔拿纸:“这是她家地址。”
  
  “不用了,我知道。”阻止他,张衡眼角扫到那边钓钓在示意他过去:“先让她在这边醒醒酒,我跟我朋友说一声,一会儿过来。”
  
  “谢谢了。”印宗焕笑,吩咐服务生看顾着陈串串,随即去处理公事。
  
  张衡回到徐钧跟前,还没开口,已经被他笑话:“怎么,把人橇过来了?行啊哥们儿。”
  
  “瞎说什么呢!”张衡拿了账单轰他:“吃你的饭,待会帮我把那些东西送到店里,仔细着点儿。”那些东西可经不起磕碰。
  
  “行了,走你的。”徐钧挥手,临了甩他一句——
  
  “人是小姑娘,悠着点儿啊。”
  
  混蛋。
  
  
  陈串串

  她没醉。
  
  不是酒后逞能,陈串串对自己的酒量很清楚。
  
  不过,有点儿上头倒是真的,看到张衡走过来却不太能集中精神跟他打招呼,还好他是过来找大印的。
  
  她不奇怪他们认识,只不过——
  
  大印到底跟他是有多熟?就算熟,可以就这样把自己的同门无比放心地交给一个男人吗?要不是她必须回家身上又没太大力气,还真不愿上张衡的车。
  
  那次坐他的车没觉得,今天陈串串才发现这车的座位很宽、座椅也软,整个人陷在里面很舒服。
  
  瘫在座位上斜眼瞪着车窗外,陈串串的头晕乎得厉害,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从现在开始,她,陈串串,痛恨ICQ这种东西。
  
  ——“你怎么这个点儿上来?”
  ——“paper没完成,赶进度。”
  ——“哦,那不耽误你。”
  ——“又装贤淑!这一段我做paper剩的这点儿时间不都贡献给你了?”
  ——“是是是,罪过罪过。”

  事隔多年跟中学的那个他联络上,仍被他重视的感觉让她心里甜得跟什么一样。于是想着也逗逗他,忍不住就发了个眼冒红心嘴流口水的图释过去,觉得不过瘾,再加香吻一个鲜花一朵。
  
  ——“串串。”

  干嘛突然叫得这么亲热,肉麻。

  ——“I’ll marry in August。”

  ……他去的到底是外国还是外星?地球人不会这样说话来伤人。
  
  “你是不是想吐?”陈串串正愣神,旁边突然传来司机的问话。
  
  “这不是我回家的路。”她一直盯着窗外就是因为觉得路线不对。
  
  “这是近道儿。”
  
  是吗?
  
  她再看看车窗外,不远处就是电视塔,张衡没骗人。进一步目测之下她发现,如果从这里下车走回家更好,不会太远又能散散酒气免得被老妈骂,于是开口:“我这里下车。”
  
  “没骗你,再五分钟,保证送到。”张衡声音里带着笑:“放心,我答应了印宗焕就必须保质保量完成,you are the angel!”
  
  “停车!”
  
  陈串串突然怒吼。好笑吗这个?!那次帮印宗焕整理笔记之后他送她的谢卡上就这么称呼,看她太过受宠若惊于是解释他是基督徒,说这是他们表达感谢的一种普遍方式。当时她出于尊重他人的宗教习惯忍了,没想到今天在人前大印也这么叫,惊起她鸡皮疙瘩无数,现在还要被这人拿来取笑。
  
  她就这么好笑吗她:“停车!!!”
  
  被陈串串吼得一愣,张衡减了车速停下来。
  
  陈串串迅速地解了安全带,摸着车门准备下车。
  
  “这儿人少,你别犯傻。”张衡劝。
  
  江堤边这个点儿的确不能算安全,但坐在他车上被他讪笑她又接受不了,下车的动作顿住,陈串串只能继续抠门锁。
  
  “坐好吧。”张衡再劝。
  
  她并不是听不进劝,但刚才发的脾气不好一下子收回去,同时又无法命令自己潇洒地抬屁股走人,陈串串整个人侧着身体僵硬地支在座椅边上犹豫不决。
  
  身后的人大概是不耐烦了,没再多说,直接从后面扯她的衣领。
  
  车里空调打得很高,她因为刚喝了酒身上直冒热气,从大印那里出来就只把外套抱在手上,身上的大毛衣被张衡这样一扯,半边肩膀立马整个滑了出来。
  
  陈串串条件反射般地回头,车顶灯打在她裸露的肩膀上,闪出的光彩让她自己都晕了下,拉回衣领的动作也因此顿了顿,还没反应过来,左胳膊下斜穿过一只手,用力摁在了她的背上,她整个人被拖了过去。
  
  张衡吻她。
  
  她的脖子被他推顶得几乎折断,唇齿间夹杂着烤肉酱的味道,舌尖被缠裹着,张衡的动作缠绵而狂野,配合着啧啧作响的吸吮声,车厢里瞬间变得情欲熏天。
  
  被探照灯般的光亮极速扫过,车窗外“呼”的一声,有长途运输车很快擦过。
  
  陈串串的嘴终于被放开,人却还在他怀里。来不及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做出太多反应,盯着张衡泛着水光的饱满嘴唇,她移不开目光,“挣脱”这样的字眼更是连片刻也没闪过脑子。
  
  下一秒,唾液交缠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串串塌掉的毛衣领被扶回原处,张衡却没打算放过她,一只手从毛衣下面滑了进去。
  
  她的胸不大,本身又很讨厌被胸衣捆绑住的感觉,秋冬季一向是不穿的,张衡显然没料到会直接接触到她的身体,不过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又熟练地抚了上来,动作没有丝毫含蓄可言,整个手掌附上来很用力地揉搓,陈串串觉得有点疼,疼之外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在她嘴里翻搅够了,张衡拉低她另一边的衣领,嘴唇顺着滑下去,在她的颈侧啃咬起来。
  
  够了,时间还没晚到那个程度,她并不想当众表演。
  
  正要推开身前的人,张衡的动作停了,头从她肩膀上抬起来,直视她:
  
  “去我那里。”
  
  用的是肯定语气,他却没有马上发动车子。
  
  陈串串也看他,他的眼波深不见底。
  
  长期以来最保守的观念就这样灰飞烟灭,陈串串伸手拉好衣服,牵过刚解开的安全带扣上,她坐正,目视前方——
  
  “开车。”
  
  
  张衡

  这地方他自己也有段时间没来了,东西不多,好在陈串串个子不大,随便找了件自己的长袖T恤,张衡递过去:“给你。”
  
  看他一眼,陈串串伸手接过去。
  
  “毛巾记得投一投再用。”楼下只有一家便利店,也不知道这毛巾牙刷质量好不好,反正就一晚上,凑合用吧。
  
  “嗯。”陈串串点个头,拎了东西进浴室。
  
  张衡盯着她的背影,心想,看样子这丫头还没反悔,她——啧,天儿挺冷,他还是赶紧找件衣服穿上。
  
  女孩子就不应该这么撒酒疯,江边那么偏僻的地方也敢下车,拽住她是为她好。
  
  谁知道她衣服那么大。
  
  白瞎长了个圆脸盘,估计也是一味减肥,小肩膀瘦得很,那样冲他龇着锁骨,张衡承认,他的脑子当时一下就蒙了。
  
  亲她的滋味一般,一是她嘴里的那股酒气挺难闻,二是她明显缺少这方面的经验。
  
  于是他给她走开的机会。
  
  可人不稀罕。不光不稀罕,还挺勇敢地自己凑上来。
  
  第二次亲她,她技巧拙劣态度却配合得过分;说要带她回来,她也只犹豫了一秒就坐好了等他开车。
  
  行,事不过三,待会出来你要还是这样死倔,陈串串,别怪哥哥我无情。
  
  张衡正这么想,浴室门打开,陈串串走出来,套着他的T恤抱着自己的毛衣站在那儿,头发还是干的,看来洗了个战斗澡。
  
  他可不是要和她打仗。
  
  “过来。”张衡冲她招手。
  
  陈串串抖一下,然后走过来想坐在他旁边的床沿上。
  
  张衡好笑,毛衣又不能防身,还抓着干嘛?既然穿着他的衣服走出来,她就应该明白没可能再把自己的穿回去。
  
  拦住她,张衡直接把陈串串拖到两腿间站好,抓了她怀里的东西丢到旁边的沙发上,然后把人抱到身上,管她情不情愿,坐好。
  
  “冷不冷?”他低声问。
  
  陈串串点头,背却僵着跟他保持距离。
  
  他说了,事不过三,她的运气早就用完了。
  
  摁了她的头下来亲,一股牙膏的辣味,张衡忍不住微笑,总比刚才的酒糟气儿好闻多了。
  
  看来洗澡多少还是让她清醒了点,这次陈串串没有再像刚才在车上那样回吻,虽不阻拦他却也不积极。
  
  他真的很喜欢她的肤质,顺着小腿摸上来的感觉尤其好;她的腿也够长,绕在他腰上的感觉相当销魂——好在T恤够长,不然他更没耐心对她慢慢来了。
  
  “唔!”陈串串甩开他的嘴唇。
  
  ok,看来他还是太快了。
  
  把手抽出来改伸进T恤里,张衡再次证实了乳房是陈串串的敏感带,刚才在车上一碰到,她就会情不自禁地在他嘴里轻喘,现在再碰还是一样,她终于肯靠进他怀里。
  
  这里不像刚才大路上,没有人参观,他也不必再有所顾忌了。
  
  放开她坐直,见陈串串惊得向后仰了仰,张衡忍着没笑,把刚穿好的衣服又脱掉,眼见着陈串串撇开眼。
  
  现在害羞也没用了,it’s your turn。掀起陈串串身上的T恤,他含住她,只听她轻哼一声然后缩了缩,因为被他摁住了背而没有再退。
  
  他嘴里裹了几下,感觉女孩慢慢地软下来,于是翻个身,让她躺到床上。见她肚脐圆圆小小的,形状还不错,又忍不住逗弄了下,听见陈串串咝咝地抽气,张衡抬眼往上看,正对上她睁开眼带点防备地看下来。
  
  她最好不要跟他较劲。
  
  张衡眼带威胁地扫过去一眼,陈串串这才没再用力。拉开她的大腿,他把嘴巴贴过去,舌尖勾动,然后听到床那头她认输倒下的声响。
  
  早就该缴械投降了,小姑娘。
  


9.                  告别

  陈串串

  女人一旦那啥之后连走路的姿势都会变,这种鬼话陈串串是压根不信的。但回到学校后她还是心虚,谁招呼她她都觉得心惊肉跳,怀疑人家知道她夜不归寝,如果再联想到之前她往人男的身上骑,她的清誉算是彻底毁了。
  
  不过担心归担心,心情上的紧绷并没能完全影响她的身体。熬到上午十点,陈串串实在坚持不住了,爬上床很快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对床的丹丹从杂志上抬头笑话她:“昨晚做贼去了?真能睡。”
  
  陈串串嘿嘿笑了两声没说话,抓起脸盆毛巾去洗脸。
  
  不是她能睡,是张衡的体力太好,昨晚把她折腾了一夜。
  
  原来言情小说上写的也不尽然是假的。
  
  海燕是言情小说的忠实拥护者,陈串串虽不如她那么感兴趣,闲的时候也偶尔抓两本过来看看。这种书里往往把男女之事写得欲仙欲死,陈串串不是不信两性之间确实可能有这样的体验,但放在女主是处女的前提下,总觉得可信度不高。最清楚的记得的就是一本书里比喻男人那儿给女人的感受,居然说是“包裹着丝绒的灼热钢铁”,当时把她笑得是前仰后合。
  
  可经过昨晚,她比较相信了。
  
  张衡果然是风月老手,她虽没这方面的经验,却也感觉得出他技巧出众。
  
  第一次是真的没什么快感可言,只是依赖着张衡耐心的百般挑逗,她才没那么痛苦;真正对这种事有所体验是在后几次当中,那种激烈的肢体纠缠和爱液交织,让她深刻地明白了男女的不同,张衡闭着眼坚定撞击时所释放出的性感和力量都让她觉得新鲜而着迷,沉醉的同时开始慢慢享受。
  
  这种事不能回想,越回想越觉得受不了。
  
  洗好了脸回到寝室,陈串串第一件事就是打开ICQ——昨天的事,从某种意义上说,一方面是酒精作用下的冲动决定,另一方面也是想给曾经的恋恋不忘画上个句号,现在已经完成了,那就不要拖延。愚蠢、不理智,怎么都好,她不能后悔。
  
  等待上线的空挡,海燕回来了,一副人有三急的样子,书往床上一扔就向厕所跑,临走不忘抛给她一句:“你在呢,楼下有人找!”
  
  陈串串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把ICQ上的那个名字删掉,下线,扎好了头发穿上外套准备下楼。
  
  这才多长时间,他找来干嘛,今天早上他的表现可洒脱得很。
  
  早上张衡说是有事,两人很早就起来了。一起在街边吃了早餐,他开车送她回学校,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这态度让她以为,昨晚跟他,可能就是一场标准的419。
  
  而要说到自己,陈串串心里感觉就复杂多了,一方面长期受的教育让她很难轻易迈过那道坎儿,毕竟那层膜虽然平时感觉不到,真的一下子没了也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的;可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告诫自己现在男女交往就是这样,你情我愿,不存在谁为谁负责的问题,更何况昨天严格说起来,是她借人疗伤而并不单纯是张衡精虫上脑,所以,张衡“到此止步”的态度,她应该也必须尊重。
  
  心理建设好了,人也走到了楼下,不过,来找她的,并不是张衡。
  
  “师姐。”萧乐乐笑盈盈地走到她面前。
  
  “……有事吗?”太出乎自己的意料,陈串串愣了愣。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你最近见过印宗焕吗?”
  
  这问题问得奇怪,不过陈串串还是点头:“见过啊。”
  
  萧乐乐听了这话,脸色沉了沉,再看向她时笑得就很勉强了:“你们还在补课?”
  
  那倒没有,这一段印宗焕忙得很,连着推了两次补课,昨天还是找她借笔记才见了一面。
  
  陈串串觉得小姑娘的真实意图并不是想了解他们的补课情况,也就没把这当中的关节说出来,只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萧乐乐吞吞吐吐。
  
  “这样吧,”别人的事陈串串也不好多打听:“我给你他的手机,你自己联系他。”
  
  “不用了。”萧乐乐却很快拒绝了。
  
  陈串串想了想,也是,如果需要印宗焕的号码,萧老师、周英啊谁就有,乐乐根本不用来找她。可小姑娘现在又的确在她面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海云阁你知道吧,印宗焕在那儿工作,不行的话你去那儿找他。”这是她能给的最后的建议了。
  
  “哦。”萧乐乐听了却还是没什么反应。
  
  看样子自己还是躲不过,陈串串开口:“那你说吧,要我带什么话给他?”
  
  “你就跟他说,我爸爸让他到家里去一趟。”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要真是这样,萧老师自己就联系印宗焕了,有什么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乐乐,撒谎可不好。”
  
  陈串串才说完这句话就看见萧乐乐的眼圈红了:“反正,师姐,你帮帮我吧,让我见他一面,我把话说开了就走!”说到最后,小姑娘的哭腔已经带出来了,不愿在陈串串面前真正哭出来,转头疾步走了。
  
  看来事情挺严重的。
  
  陈串串看着萧乐乐的背影,脑袋里浮出那次在她家里师母看见女儿和印宗焕时的怪异表情,心里有了些判断——
  
  不是吧,这事儿可麻烦了。
  
  
  张衡

  今天是全省书展的第一天,张衡着急赶过去看看。车开到半路,手机响了,摁了耳麦接通:“喂?”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
  
  是他老娘,看样子她是误会了:“我没说不回,这不有事儿么。”
  
  “你有什么事?!”李冬梅话音里的怒气有些憋不住了。
  
  “妈,你别瞎想。”
  
  “我那是瞎想吗!”
  
  “您不就是怕我惦着陈鹭么?”张衡索性把话挑明了讲:“每年文化广场这儿都有书展,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边离得近所以这几天才住这儿。”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那天你爸拿回来的东西你也看见了,那女人已经结婚了,你少给我没出息!”李冬梅还是不相信。
  
  “您爱信不信吧。”张衡也不在乎:“书展这几天我看看,完了我就回家住,我还嫌一个人住着没人给做饭呢。”
  
  李冬梅听见儿子这样说,火气多少下去了点儿:“妈也不是爱唠叨你,你说上次相亲你和张量都没个下文我不也就算了么?我自己生的儿子我清楚,其实不愁你们娶不着媳妇,我就怕你们找不对人。”
  
  “妈,我知道。忙完了正事我就回去,挂了啊。”
  
  不用他老娘苦口婆心,老头儿都差点儿气病了,这些道理他能不懂?
  
  就因为陈鹭的喜酒。
  
  他说过,陈鹭的胆色他最了解,这次喜帖发到他老头儿这儿不过是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老头儿心里生气,表面上倒没怎么表露,回到家慢腾腾地把帖子掏出来放到桌上,也只是叹了口气就坐下喝茶了。
  
  “我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的!”
  
  倒是他老娘,看到那明晃晃的红底金字,当场就发作了——不容易啊,要听一次他老娘骂人,也就是陈鹭有这本事。骂完了,老娘才想起来大儿子在身边,先是惊慌地偷眼看他,他当然不会让老娘看出异样,可女人都是一样的,给反应不行,不给反应更不行,老娘一看他一声不吭就准备回房,又怒了:“你看见了啊,这种女人,你要再跟她理不清,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逼得他没法儿,逃出家门自己住。
  
  后来约了钓钓也是想散散心,哪知道钓钓碰到他说的也还是这事儿。张衡承认自己其实挺鸵鸟的,就为了避开铺天盖地的“陈鹭”两个字,他宁可破了自己的例,去招惹另一个陈姓女学生。
  
  刚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儿,张衡的手机又响了,他接通,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电话那头,钓钓的大笑传了过来——
  
  “你居然起了!”
  
  “为什么不起,我一堆事儿呢。没工夫跟你磨嘴皮,有什么事快说。”
  
  “我还真没什么事,就是挺挂心昨天那姑娘的。不过,你起得这么早,看样子她不是你好的那口儿啊。”
  
  “说什么呢?”
  
  “就昨天被你带回家那个!你别跟哥哥说你老实送人回家了。”
  
  原来他在他们心中就这形象。虽然自己的确是做了那事儿,可也是头一遭儿,钓钓凭什么这么笑话他。张衡笑:“你认识人家啊,这么关心?”
  
  “那妹妹看着年纪可不大,你又旷了这么久,我是担心人招架不住。”
  
  “行了行了,一大早上说这些你也不怕闪了舌头。”即使是哥们儿,张衡也没有跟人谈论自己房事的习惯,“到底有什么事你?”
  
  “真没有。”徐钧在那边觉着自己委屈:“我真就是单纯关心一下自己兄弟。刚才那些是玩笑话。那女孩看样子就是正经人家的女孩,你要喜欢就上点儿心,别为着其他不靠谱儿的人折磨自个儿。”
  
  张衡苦笑一下,这是怎么了,今天所有人都上赶着劝他:“我今儿心情挺好的,你别又招我烦。”
  
  徐钧听了这话,语气恢复轻松:“行,你心情好就行。对了,你店里柜台上的那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儿?”
  
  “你问这干嘛?”
  
  “嘿嘿。”
  
  “那是我招的打工的学生,你别打歪主意。”
  
  “我也没说要打她主意啊。”
  
  “你?尾巴不翘我都知道你要干啥。我那儿是做正经生意的,你离远点儿。”
  
  “得得得,当我没提。真是,你的事哥们儿天天惦记在心上,你再看看你自己,以后我再找你我都——”
  
  “我开车呢,以后再说。”张衡懒得再听废话,笑着挂断了电话。
  
  钓钓想在他店里泡妞不一定是真的,但关心他这一点假不了。
  
  说起来,昨天的状况,如果不是因为在料理店里钓钓说的事儿,也不一定会发生。
  
  想到昨天的陈串串,他又忍不住想笑:他是既没看出这丫头的深藏不露,又没料到自己会投入成那样。
  
  都不用问,前戏时她的遮遮掩掩就让他对她的青涩一清二楚,所以花了心思去挑逗她。她的反应真好,全身泛红的样子是在陈鹭身上从没见过的,让他觉得新奇,耐心之外不由多带了些感情更加专注在彼此的感受之上。这一感受,他发现之前在泳池对她双腿的短暂接触造成的那一恍神相比之下简直不算什么,她不光腿,从肩膀到双脚,尝起来都舒服到了极点。
  
  而太舒服的结果,就是他没控制住。
  
  第一次过后,他帮她和自己清理完了重新上床,发现先上床的那个已经睡着了。他也累,本想好好睡一睡的,谁知道那家伙翻身之后手摆哪儿不好偏摆在他大腿根儿那儿,她是浑然不知,他却被又窜上来的火烧得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才有了后面那几次。有多久了?他再一次经历了越战越勇的状态。陈串串也明显从第一次的不舒适之中慢慢恢复过来,抵在他脖子上一声重过一声的滚烫喘息激得他一再挺进。
  
  算了,眼看前面就到地方了,人多,开车得仔细,不能再想那种香艳的场面。
  
  张衡找了很久才找着停车位,停好了车,看了看展区安排,跟往年差不多,抓紧时间直奔自己熟悉的几个出版社去了。
  
  男的,事业为重,终身大事,在他这儿,还排不上号儿。
  


10.                  一夜情的不要

  陈串串

  自己果然没开放到那个程度,一夜情这种事,接受起来比想象中困难多了。经历了几天上课时的心不在焉,陈串串终于承认这一点。
  
  更要命的是,这件事让她变得都不像自己了。她经常去的二食堂就在张衡的那家书店旁边不远,又是她下课回寝室的必经之路。吃饭的事情还好解决,换个食堂就行了;可后面那个则是无可避免的,虽然她知道张老板不见得每天都守在店里,但这两天下课经过那个门口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就怕不小心撞见了双方尴尬。
  
  还好今天又逃过一劫。
  
  陈串串刚进寝室喘口气,就听见海燕正兴高采烈地对丹丹说:“嗳,你前两天不是说想找个打工的活儿?”
  
  丹丹点头:“可是我英语不好,没办法做家教。”
  
  “谁让你做家教了。宣传栏那边你没看?超市那边那家书店招人呢。”
  
  陈串串暗暗心惊,超市?张老板那家?
  
  “哦?”丹丹抬头:“要求什么条件啊?”
  
  “还能有什么条件,在校学生,课余时间充足呗,咱们最符合了。”海燕这时看见在书桌前整理东西的陈串串,探个头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陈串串忙不迭地摇头:“你们去就好了。”
  
  丹丹果然比较感兴趣,从床上下来拉着海燕就要走:“快点,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等寝室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陈串串才长出一口气,她不算是骗人,现在的确不是她能分心的时候:第一件事,眼看着学期论文的交稿时间就要到了,她看自己的文章却怎么都像是胡乱拼凑的,毫无逻辑可言;第二,萧老师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给她和周英布置了新任务,说是觉得古代史这块儿她们选用的教材一直都不是很合意,刚好这回向学院里申请了一笔经费,准备自己编写一套教材,前期的资料搜集工作由她们来完成;第三,印宗焕终于忙完了自己的那一摊子事儿,回头来要求她继续补课。陈串串只觉得自己分身乏术,却偏偏又没办法集中精力去完成其中的任何一件。
  
  特别是这第三件事。从乐乐来找她之后,她虽没主动联系过印宗焕,可心里多少还是会想,到底事情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在印宗焕通知她补课继续之后,她几次话到嘴边想问,可看着大印专心向学的样子又不好开口,一来二去也就拖住了。
  
  今天又是星期五,眼看着时间到了,她还得收拾东西准备出门。这又是让她迷惑不解的一个地方,恢复补课以来,大印学习的热情劲儿是没变,可对于补课地点却提出了要求,说是他最近被提升为料理店的店面经理,要忙的事儿更多,为了节省来回的时间,能不能改到店里补习。她是无所谓,可他说话时皱着眉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让她不得不生疑。
  
  手上忙着,陈串串听到包里手机响,别是大印又改主意了,折腾死。
  
  拿出来一看,不是大印,她的心“呼”一下提上来。
  
  “喂?”
  
  “串串。”
  
  “……嗯。”
  
  “有没有空?有的话出来一下。”
  
  陈串串下意识地就想答应,还好理智还在:“我下午要去给大印,就是印宗焕,我要给他补课。”
  
  那头停顿了一下:“哦,那算了,改天再约。”
  
  “好,再见。”
  
  陈串串挂断电话,却忍不住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既然已经打电话来了,为什么你就不能稍微再坚持一下?补课又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大事。
  
  转头想想自己真是不够潇洒,真应了张爱玲那句话,通往女人灵魂的是那什么。好吧,自己矫情地回绝了张衡的邀请,那就别再怪别人不坚持,看来欲拒还迎这种事不是人人都适合的。
  
  
  张衡

  因为前一段儿忙,张衡直到今天才空出一个下午,没事儿干了就想活动筋骨。伟亮那儿是不能去的,每回去那儿碰到他,这家伙都跟媒婆似地挤兑他,烦着呢;钓钓最近听说忙得脚不着地,不一定有时间跟他杀球;就剩个周明,行,就那儿吧。
  
  拿上东西开车到了体校,因为不是假日,人不多,他想着游泳这种事也犯不上一定要找人,一个人径自买了票,扎进池子里就一顿猛游。
  
  一口气呼呼游了四五个来回,身上的乏劲去了些,他这才从水里钻出来。摘了泳镜靠在池边歇气儿,右手边有对学生情侣正在你侬我侬,他瞄了两眼,低头闷笑,人跟人还真是不一样,瞧瞧人多大方,那女孩双手双脚就没有一刻离开那男的,姿势摆得那叫一个自然啊,哪像某人,自己都快淹死了还生怕他占她便宜,可最后怎么样呢?还不是乖乖地……
  
  想起了陈串串的那双长腿,张衡爬上岸,翻出手机拨了她的电话。
  
  没想到她拒绝得还真干脆。
  
  可被对方挂了机,张衡却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还不错。
  
  跟陈串串那样一夜之后,他不是完全没有担心的:他老娘说的,女学生,单纯,他自己是个糙人,跟单纯的人在一起指定能把人害了。陈串串去他那儿之前虽然表现得挺大方,但强撑谁不会啊,事后翻脸赖上男的事儿他也不是没听过,真要让他碰上了,他可没法儿保证自己能有好脾气去应付。
  
  并不是说自己就真是个白眼狼,吃过就算了,他只是还没打算彻底安定下来。包括那次相亲在内,几次接触中,张衡心里透亮,这陈串串,面儿上装得挺像,实际上哈他哈得要死;好在她没表现得穷凶极恶,基本的规则还是知道的——像这几天,他忙得脚打后脑勺,没联系她她也能老老实实地待着,挺好。
  
  就因为这样,现在的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和她发展一段,至于发展到什么程度,还不好说,得再看看。
  
  刚刚的电话让他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起码现在陈串串的节奏跟得上他,女人得像橄榄,吃着能回甘才过瘾。
  
  岸上站着还真有点儿冷,陈串串人不来,他再游两圈也家去吧。
  
  下了泳池,张衡正往自己身上拍水,伸胳膊伸腿地在那儿活动,突然感觉到旁边有视线一直扫过来。看过去,不远处的慢泳道那儿靠着两女生,一眼一眼地瞟他不算,还边看边窃窃私语,发现他注意到她们了,忙调转了目光头对头一阵叽咕傻笑。
  
  这又是跟陈串串那种闷骚型不一样的,他最没兴趣应付的那种。
  
  把泳镜往下拉,张衡打算游开去,却没想到那两女生色胆儿挺大,哗哗啦啦地划着水走到他身边,其中一个开口:“同学,刚才看你游得挺好,能不能教教我们?”
  
  张衡听得直想乐,姑娘,搭讪这活儿得有技巧。
  
  见他没吱声,说话的那个指指自己同学:“我同学特不会换气,想跟你取取经。”
  
  张衡闻言看向一直没讲话的女孩,跟她同学不一样,这女孩长了张挺清纯的脸,不过打扮和表情就不怎么清纯了:穿件粉色的比基尼,小身材不错,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见他打量她,不光没畏缩,反而又挺了挺胸,娇笑着向他递眼风。
  
  上次他在泳池已经抱得美人归了,这次就算了吧。张衡开口——
  
  “不会换气还是老实在浅水区这边待着吧。”
  
  说完了泳镜一拉,腿一蹬,箭一样射了出去。
  


11.                  调情

  陈串串

  “怎么,终于觉出中国文化难学了?”料理店里,给印宗焕的补课告一段落,陈串串看着他捏眉头,不由好笑:“那我给你说个笑话吧,关于孔子的。”
  
  “孔子的笑话?”
  
  “嗯。孔子最有名的行动是什么?对,胜利大逃亡——他不周游列国么。有一天经过一小国。你就别管是什么国家了。经过那儿,他后边儿的一徒弟报告说断粮了,孔子一寻思,那不行,他一老头子饿死是小,身后这一帮孩子万一有个好歹的怎么跟人家父母交待。可派谁去呢?想来想去只怕子路最合适。为什么?子路是他徒弟里以有勇无谋著称的,力气大啊。子路去了。结果那小国的国君一听他是孔子的徒弟就说,听说你们都很有学问啊,我出个对联,你对上来了呢,粮食拿走,对不上来,抱歉啊,直接走人。子路心想,我谁啊,七十二贤人之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不至于被你个小国君困到这儿,请出题!然后那国君就说——”
  
  话还没说完,陈串串就看见了印宗焕身后一脸冰霜地立了个人儿,于是把到嘴边的对联吞了回去。
  
  印宗焕见她话题打住,情知不对,回头,愣了愣才站起来:“乐乐你来了。”
  
  萧乐乐没说话,盯着陈串串又深深地看了两眼,这才调转目光直视印宗焕:“为什么躲我?”
  
  印宗焕为难地看了看四周,皱眉开口:“我现在在上班,我们再找时间谈好吗?”
  
  “再找时间谈?”萧乐乐恨声道:“你确定你要跟我谈?那你为什么避而不见还不接我电话?”
  
  印宗焕被她堵得没话说,回眼看了一下陈串串。
  
  陈串串从刚才看到现在,已经多少明白了,事情真就和之前她猜测的一样,只是,萧乐乐才多大啊,跟大印可以说都不是同一辈的人。
  
  不过,说到底这事儿跟她无关,要管也是萧老师夫妇的事,她原不打算掺和,现在被大印这么一看,才不得不开口帮忙:“乐乐,大印说话肯定算数的,我都听着呢,咱别在人工作的地方胡闹,你们私底下找时间再谈吧。”
  
  萧乐乐转头看她,冷笑起来:“师姐,谢谢你,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陈串串没料到小女孩已经气到逮谁喷谁的地步,只能看一眼印宗焕,表示自己爱莫能助。印宗焕见了,又皱眉笑笑。
  
  “你们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一边的萧乐乐突然大喊出声。
  
  陈串串被她吓了一跳,随即明白过来并怒上心头,难怪刚才这丫头喷她,怎么着,难不成她竟然怀疑她和印宗焕?!
  
  眼见陈串串脸色变了,印宗焕出声喝斥:“乐乐,怎么这样跟师姐说话?”
  
  萧乐乐根本不理印宗焕话里要她道歉的意思,头都不偏地质问到陈串串脸上:“陈串串,我爸交待的不是让你和周英一块儿帮他补课么?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俗话说医者不自医,萧老师是她导师,她打心眼儿里敬重,但他们在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还真是有问题——尊敬师长并不意味着这师长的子女可以在她陈串串面前吆五喝六!
  
  陈串串语气平静得很:“这是我们自己的安排,怎么,是萧老师有意见啊还是你有意见?萧老师有意见的话,我怎么没听他跟我提?”
  
  萧乐乐被她一句话噎住,脸涨得通红却还要逞强:“……你少拿我爸威胁我!”
  
  笑话,不知道是谁威胁谁。陈串串心里冷笑,但也不想做得太过分,回身拿座位上的包:“我没那么无聊。”
  
  印宗焕见她准备走人,伸手拦住:“咱们补课还没补完呢。”
  
  陈串串好笑,他吃错药了吧,现在这种气氛还能继续补课?于是指指四周看好戏的客人和柜台那边一直张望过来的服务生:“你还是先把这事儿搞定再说,笑话哪天都可以讲。”
  
  说完了一抬眼看见萧乐乐正紧盯着大印抓在她胳膊上的手,眼里明摆着“你还不承认”的意思,心里刚消下去的怒火又腾地一下上来了,刚想把自己的手拽出来,包里的手机响了,陈串串这才缓了缓怒气,轻轻把手摆开:“我接个电话。”
  
  手机掏出来接通,那头招呼:“串串。”
  
  “是我。”
  
  “补课补完没?”
  
  不完也得完,张衡这次的电话来得正好:“嗯,你在哪儿?”
  
  “我还在体校,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游个泳?”
  
  陈串串正在气头上,没留意张衡声音里隐藏的试探和笑意,点头答道:“好,你等我。”
  
  挂了电话,她发现旁边的两个人都在看她,不理那小屁孩,她对印宗焕说:“我有约会,下周二再见。”
  
  她宁可被人唾弃夜夜ons,也不当莫名其妙的第三者。
  
  
  张衡

  那俩女生偶尔还会看过来,不过递过来的已经不再是眼风而是眼刀了。
  
  张衡无所谓,明明是打算回家去的,可被一池子水荡得神思偏斜,想想又鬼使神差地打了通电话给陈串串,没想到这回她答应得挺痛快。挂了电话,心情大好的他也不再下泳池了,靠在池边的躺椅上边喝水边专心致志地等待自己叫的人过来。
  
  他又不赶时间,她这么急干嘛。不到半小时,隔着落地大玻璃窗,张衡已经看见外面大厅里的陈串串了,不由笑着晃过去。
  
  陈串串可没注意到他,径自在大堂卖泳衣的柜台那儿仰头挑选。
  
  张衡纳闷,她没带泳衣?眼看着她选了件黑色的连体泳衣,付了钱,一转身看见窗边的他,她没有他想象中的别扭和尴尬,只没什么笑意地笑了笑,看上去似乎心情不大好。
  
  不一会儿她换好衣服走进来,对着他招呼:“怎么在岸上,不下去游?”
  
  张衡笑:“我都等你两小时了,早游够了,在这儿歇歇。”
  
  “哦。”陈串串点点头,想了想回身就要向外走,张衡连忙拉住她:“你干嘛?”
  
  “一个人游的话我技术太差,去租个浮板。”
  
  张衡拉着她往池边走:“我只说我不想游了,又没说我不下去。”
  
  两个人下到池子里,张衡眼见刚才那两女生又瞟过来,不由暗笑,伸出手把陈串串半圈在怀里问:“你怎么没带泳衣?”
  
  陈串串没察觉两人之间姿势暧昧,扁扁嘴:“我从外头过来的。”
  
  “哦?”张衡觉得奇怪:“你不是给印宗焕补课吗?”
  
  “嗯,在他店里。”
  
  看样子是在料理店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印宗焕不是叫她angel么,总不会是他欺负她。
  
  打量了下陈串串郁闷的神情,再看看旁边两女生的虎视眈眈,张衡换个话题:“敢不敢去深水池那边?”
  
  “嗯?”陈串串抬头,猛地对上张衡赤裸的胸部,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他怀里,两人之间的距离未免太近了,脑子里呼地窜出那天晚上他在她上面汗如雨下的情景,连忙向后退了两步:“我连浮都还浮不好呢,过去那边干嘛。”
  
  张衡可不容她拒绝,伸手就揽上她的腰:“不呛两口水你永远也学不会游泳!这样,像上次那样,你把着我的手我带你,尽量憋气,实在不行了就扶着旁边的杆往那儿过。”
  
  陈串串头摇得像拨浪鼓:“不。”
  
  “走吧,有我护着你,你怕什么!”张衡推她。
  
  陈串串没防备,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脚下立马打了滑,完全是条件反射,二话没说转身双手双脚就全绕到了他身上。
  
  张衡把头向后仰了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特意张开双手不碰她,低笑着开口:“喂,这回可不是我吃你豆腐。”
  
  陈串串双眼冒火地怒瞪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看她气得要死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张衡大笑,捧着她走到池边,拉下她绕在他脖子上的手:“放心,你要真憋不住气了,往左边能捞着我,往右边能扶住杆儿,还有什么可害怕的。”说完了见陈串串仔细打量他的表情,他忙收了笑:“我保证。”
  
  陈串串这才真放了心,头慢慢地向水面埋去。
  
  张衡伸出手让她把着,再瞅一眼已经愤愤爬上岸的俩女生,回头嘱咐头已经埋到水下的陈串串:“小心别真呛着。”
  
  不然给她做人工呼吸她又该说他占她便宜了。
  


12.                  刺激

  陈串串

  要不是张衡硬拖着她,陈串串根本不愿意上岸。你想想,一个原本连浮起来都有问题的人,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已经可以自己划拉出去五六米,难道不应该趁热打铁赶紧再练练?
  
  “行了,别得意了,一会儿你就知道厉害了。”张衡是真的看不过去,对还盯着泳池蠢蠢欲动的陈串串开口:“偶尔运动别一下子用力过猛,这池子在这儿又不会跑,走,吃饭去。”
  
  陈串串一想也在理儿,乖乖地跟着走了,上了车才坐定就听见张衡问“说说吧,什么事情那么烦”,心里不由一惊,他怎么知道的?
  
  张衡大概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笑着又说:“你都摆脸上了,我能看不出来么。在印宗焕的店里遇着事儿了?”
  
  他怎么不去摆摊算命!
  
  陈串串本来挺好的心情被他这一问又给问到了谷底,可想想这件事儿的确是闷在心里难受又没办法跟别人说:事关导师的女儿,同学那里就别谈了;家里人?她老妈那次急召她回家的一番问话当时她没明白,刚才来体校的路上却灵光乍现被她想起来了,虽然还不清楚老妈是通过什么渠道获得的,但肯定是听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风声才会那样警告她,家里对她采取放养并不代表允许她放纵,现在小师妹为了大师兄来找她麻烦,这唱的是哪出啊,说出去只怕会被家里人打断腿。
  
  可是,告诉张衡?他正是她真正违背家教的活生生血淋淋的见证,告诉他岂不讽刺。
  
  再说他是真的感兴趣吗?他们虽然已经有了那种关系,可交心聊天却是没有的,她不是傻子,从最初认识到现在,如果说张衡对她真的有那么点儿兴趣,那也是冲着她的身体来的,现在怎么突然关心起她的内心世界来了?
  
  想起前次他调侃大印叫她angel和刚才她下泳池时张衡打量她脸色若有所思的样子,陈串串的心不由猛地跳了一下——
  
  难道说,他竟然是在吃醋?
  
  “不想说?”张衡却没什么大反应,感觉到她的视线,只把方向盘一打,转过脸来对她笑,“行,先吃饭吧,吃饱了再去忧国忧民。”
  
  陈串串这时才发现他们停在了烟波楼,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张衡看她愣住,笑着推她:“上楼吧。”到楼上一看,相亲那次靠窗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又笑:“看来咱们得另找座位。”
  
  陈串串也正往那位置看,被他戳穿想法,自然有些不舒服,撇撇嘴,径自找了一个空桌坐下。
  
  张衡也过去坐下,对跟过来的服务员说道:“来一份鱼丸。”
  
  陈串串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
  
  又点了两个菜,店里很快做得了端上来,游泳消耗了体力,两个人又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时的关系,便都没有客气,饿得埋头猛吃。
  
  到底是女的,陈串串先饱了,放了筷子一抬头,看见张衡夹了颗鱼丸放进碗里,然后对着她笑:“看来你是真喜欢这个味儿。”
  
  是啊是啊,康师傅方便面,就是这个味儿。陈串串在心里嘀咕,和李夕一起来的时候她就没隐瞒,再说了,他刚才一上来就点这个不也就是为着讨她的欢心?不由想起那次相亲结束之后的公车电话事件,张衡的“抱歉”两个字还言犹在耳,如今却坐在她对面望着她微笑,世事还真是难料。
  
  张衡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吞下口鱼丸,问:“笑什么?”
  
  陈串串还是笑:“刚才车上你不是问我有什么事吗,下午给印宗焕补课的时候我小师妹找来了。”
  
  “小师妹?”
  
  “嗯。”
  
  陈串串简单地把事情经过讲了讲,结果张衡在对面听了直乐:“你们演电视呢。”
  
  “是她演,我没有。”
  
  “你对印宗焕什么想法?”
  
  这什么问题啊,她对大印有想法的话还会跟他——吗?而且,有没有萧乐乐都一样,大印心里一直是有人的。
  
  陈串串只拣能说的说:“什么想法都没有,他今年都36了。”
  
  “只是年纪的问题?”
  
  “难道年纪不是问题?”她一向认为男女朋友年龄相差最好不要超过五岁,别人她管不了,她自己是没办法接受“忘年交”的。
  
  张衡听了她的反问却没有再说话,脸上的笑也下去了,接着去吃他没吃完的饭菜,陈串串明显感觉到气氛变了,刚才是他逗着她玩,现在他自己却没了玩的兴致。事情是他提起来的,现在他闭了嘴,她自然也没什么要说的。一时间, 两人沉默下来。
  
  “你给他补课有报酬吗?”张衡吃完了,突然问。
  
  “我导师给布置的任务,怎么可能。”
  
  “那到我店里来帮忙吧。”
  
  陈串串一愣,什么意思?“你要给我开工资?”
  
  “赚点零花不好吗?”张衡没有否认。
  
  她不缺那几个钱,不过大印补课到现在,专业和普通话都进步不少,她已经看不出还有继续下去的太大必要了,今天又被萧乐乐这样一闹,她还真是想找个理由脱身出来:“我考虑一下。”
  
  张衡笑:“工作时间由你定。”
  
  这条件不错。陈串串点点头:“知道了。”
  
  
  张衡

  前两天雨下得大,看看这门口的泥,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每周的惯例,张衡都要到店里看看,这天也不例外。店里生意不错,就是学生来来往往的把外面的泥水全都带了进去,小方也没点儿眼力见,捧着杯茶戳在柜台里不动唤。
  
  张衡皱着眉走进店里,结果他都站在柜台外了,对面的小方还一点儿反应没有,他不免有些生气:“小方,拿拖把把店里拖拖。”
  
  小方听见老板的声音这才抬头,连声哦哦哦,人却没大动作,只手忙脚乱地去点手边的鼠标。
  
  张衡等他走开了才不动声色地走进柜台,先把音乐换了,说过多少次,他的店里不要这种劲爆的节奏,否则别人怎么安心看书。换了之后他看向电脑,什么也没有,桌面上空空荡荡。
  
  这就叫欲盖弥彰。
  
  张衡抬眼看看不远处埋头拖地的小方,心里也有点惋惜,小方跟他一起做事也有几年了,仗着交情还不错,这点坏毛病始终不肯改,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男的有几个私底下没看过这种东西,可在店里,特别是学校这样的环境,迟早会影响生意。
  
  他让陈串串过来帮忙也是为着这个。
  
  元山一向负责跑外面,这边店里除了小方,他就只雇了中文系的一个女学生,人手本来就不够,偏偏钓钓还来添乱——居然来真的,人女孩子摆明了对他没兴趣,他还隔三差五上这儿来骚扰——现在好了,前两天那女孩找他请辞来了。这再一开了小方,难道让他这书店唱空城计吗?那女生辞了之后,他本来想把刚撕下来的招聘启事再贴上,刚好听到陈串串的事,就不用舍近求远了。
  
  说到那天跟陈串串一起吃饭,张衡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现在不像之前。最初的时候他觉得陈串串就是一透明人,起码在他面前,她是藏不住事儿的,无论是讨好她还是辖制她,他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可那天在烟波楼跟她的一席谈话,他却被莫名其妙地反将了一军。
  
  问她印宗焕的事儿,也就是那么随口一提,并不是很上心,毕竟陈串串这样一个毫无性经验的小女生,不可能跟他张衡被翻红浪的同时又去勾三搭四。
  
  可她给出的理由在现在这个年代看来未免也太勉强了。所谓身高不是差距,体重不是压力,年纪不是问题,这不是女生嘴里经常念叨的东西么,怎么到了她那里,居然还是个正经八百的理由!
  
  ——“难道年纪不是问题?”
  
  她当时那么认真地反问,问得他不知怎么回答。
  
  如果单纯只是谈她和印宗焕的事情,他可以很轻松地答,是不是问题都跟他无关,关键是当事人彼此是什么想法;可陈串串这一句话,愣是把他的心神一下子勾远了。
  
  ——“年纪算什么问题!”

  那时的他比现在的陈串串小不了多少,却跟她完全两样的想法,初生牛犊一样,无论是面对工作还是面对感情。

  ——“对你,年纪不是问题;对我,年纪是致命的。”

  那时的陈鹭很会伪装善良,一句话说得伤感而无奈,也成功地激起了他雄性本能的战斗欲。现在回头想想,陈鹭那脑子,怎么长的,不费吹灰之力,一点点欲拒还迎而已,就能让他彻底缴械投降。
  
  “张哥,那边儿我拖完了,你暂时还不走吧,我去上个厕所。”
  
  张衡正想事儿,做完事的小方走过来请假,他点个头,看着男孩向对面的宿舍楼跑去,又想起现在面临的新状况;辞了小方招进来陈串串,把这样一个口无遮拦的人放在身边,她要真像那天那样有意无意刺激他一下,倒是对店里生意没影响,可他自己能受得了吗?
  
  “喂,张老板,我来赚零花钱了。”
  
  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陈串串,张衡暗暗惊了一下,语气上倒还掩饰得挺好:“行啊,随时上班。”
  
  “你能给我开多少啊?”陈串串手撑着柜台问。
  
  “按小时算,你在外面做家教的双倍。”张衡看着她笑:“‘其它’福利另算。”
  
  果然不出他所料,陈串串听了后一句,像被烫到似的弹离柜台:“我对后面的书吧比较有兴趣,去瞅一眼。”
  
  他看着她逃走的背影闷笑。
  
  那天游完泳,他因为想起晚上要交给王超的资料没带,想着刚好王超家就在她学校那边,所以也没征询她的意见就直接把车往自己的住处开。
  
  陈串串一路上倒没吭声,等他到地方了把车一停,回头要交待她在楼下等,这才看见她解了安全带红着脸忐忑不安地也要跟着他下车,不由停了关门的动作看她。
  
  她脸更红。
  
  于是他明白过来,忍不住笑着说:“改天吧,你在车上等着,今天我还有事,再说了,游了一下午,我——”
  
  “那你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他话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陈串串几乎是从车上踉跄着下来,慌慌张张地磕上了车门,逃走的速度跟刚才往书店后头跑的速度有得一拼。
  
  才一次而已,没想到她被他开发得这么好。
  


13.                  承认

  陈串串

  到张衡店里工作了一礼拜之后,东窗事发,陈串串被寝室的人逼着请吃饭。
  
  马海燕尤其愤怒:“太不够意思了,明叫你你不去,自己偷摸去了,请客!”
  
  陈串串觉得自己挺冤枉:“你们叫我那时候我真没动心思。”而且,这工作根本不是她“找”来的好吗。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被她们发现她在张衡店里打工就已经够糟糕的了,要再知道这事儿的前因后果还得了:“说吧,上哪儿吃?”
  
  “可浓!”马海燕喊。
  
  丹丹在她身后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陈串串抓上钱包,点头:“行,走吧。”
  
  可浓餐厅就在学校里,是旅游系自己办的西餐厅,同时兼作他们的实习基地,因为免税所以价格订得也不高,学生们想打牙祭又懒得出校门的时候往往选择在那里。
  
  一寝室的人到了地方,陈串串和马海燕都还好,丹丹一见了门口迎宾处立着的男生,先就怯场了,扯扯金主陈串串的袖子:“咱们换个地方吧。”
  
  陈串串还没来得及开口,马海燕就嚷开了:“别那么耸行吗,你怕他干嘛?”直接走到那男生面前:“三位!”
  
  男生忍着笑,右手一划拉:“这边请。”
  
  陈串串看看海燕彪悍的样子,再看看丹丹越来越红的脸,无可奈何。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丹丹本科不是她们学校的,上研之后寝室第一次到这儿吃饭,走到门口,丹丹看到门楣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皱着眉问:“怎么会有餐厅叫‘可浪’啊?”
  
  当时就是这男生当班,也是这样忍着没笑出来,可架不住丹丹还在猜:“‘可滚’?”
  
  这回谁也憋不住了,餐厅里外都笑成一团,从此丹丹对到这里吃饭就有了心理障碍。
  
  “哪位点菜?”她们三个选了四人对坐的那种吊椅坐定了,男生站在桌边问着,眼光却直盯着垂头坐在左侧里面位置上的丹丹。
  
  丹丹又往里缩了缩,把手上的筷子套撕得乱七八糟;海燕在一旁看笑话看得不亦可乎,也不吱声。陈串串叹口气,伸手:“我来吧。”
  
  “我来。”菜单被人抢走。
  
  陈串串一看之下,愣住了。马海燕和丹丹也是面面相觑,这人谁啊?
  
  “张衡,串串的朋友。”来人冲着两女生点点头,然后推陈串串:“往里点儿。”
  
  陈串串还没从他的突然出现中回过神来,乖乖地往里挪,挪完了才发现自己太听话了,皱着眉问了句:“你来干嘛?”
  
  张衡坐下:“来吃饭啊。”
  
  旁边不有的是食堂,一个人吃饭干嘛非得上这儿?陈串串不是很相信。
  
  “食堂人太多。”张衡打开菜单,边看边冲对面的马海燕和丹丹说:“我来点,行吧?”
  
  “当然当然。”马海燕边点头边向陈串串使眼色,也不说给介绍介绍。
  
  陈串串没办法:“我朋友……树人的老板。”
  
  同寝的那两个听得是反应大不相同。
  
  丹丹一贯是傻傻的,听了之后只很友好地冲张衡笑笑,笑完了一抬眼对上还立在桌边的小帅哥,马上又缩了回去。
  
  马海燕的脾气就没那么好了:树人的老板,罪魁祸首啊。眼里凶光乍起:“张老板,你和串串认识多久了?”
  
  张衡还在专注点菜,答得不是很用心:“不算很久。”
  
  马海燕等的就是他这句话:“那你店里招人就是搞暗箱操作喽?”
  
  用词用得太大了,张衡显然没有听懂:“什么?”
  
  “你们前段时间不是招人吗?我们都去了,”马海燕指指自己和丹丹:“你店里的人说是已经招到了,二话没说就把我们拒绝了。可串串比我们晚过去,怎么就用了呢?”
  
  张衡听到这儿,笑了:“巧合巧合。”说完了转头对陈串串说:“改天你给你同学办两张卡。”
  
  马海燕抢白道:“干嘛改天,待会儿吃完饭就去。几折啊?”
  
  张衡还是笑:“你们问串串吧。”
  
  这话说的!陈串串在一旁听得头皮发麻,对上海燕“老板娘,那就看你了”的眼神,汗毛蹭蹭地竖起来,海燕是那种当面八卦的人,说话又直,从来不会留面子。
  
  马海燕也确实没打算放过她,眼看正事儿搞定了,张嘴就问:“张老板,你和我们串串真就只是普通朋友?”
  
  陈串串紧张起来,不知道张衡会怎么回答。
  
  张衡却没马上回答,对着服务生报了几个菜名把人打发走,然后回头看着她笑。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丹丹小声斥责马海燕:“你这么问让人怎么回答啊。”
  
  马海燕完全不觉得不妥:“我当然要搞清楚了他们是什么关系才能放心让人请客啊。”
  
  张衡听了这话,开了口:“你们就放心吃吧。”
  
  马海燕立马喜笑颜开,丢给她一个“行啊你”的眼神,也不再问了,拿了筷子去夹桌上赠送的小菜。丹丹比她含蓄,害羞地看看对面的两个人,说了句“串串,嘿嘿”,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过说实话她也顾不上这两人的反应,心里隐隐地泛着甜又暗暗骂自己没个把持——
  
  人并没有说喜欢或者爱,你自己怎么就那么不自重呢。
  
  
  张衡

  “不好意思啊,同学,我们打烊了。”
  
  晚上十点,张衡打发掉店里的最后几个学生,把该收拾的收拾好了,这才走到后面的书吧,对着角落里的人喊了一声:“你还不回去?”
  
  陈串串抬头,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这就走。”
  
  张衡走过来在她的笔电上瞟一眼:“写论文呢?”
  
  “嗯。”陈串串点掉word窗口,再点关机,语气沉重:“学期论文,麻烦。”
  
  张衡直起身帮她拿外套:“这有什么麻烦的,天下文章一大抄。”
  
  陈串串斜他一眼:“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只有张量能上研究生了。”
  
  张衡根本不在意:“我们工科跟你们不一样。”他们的设计和论文是要靠数据图像说话的,上哪儿抄去。
  
  “我最烦你们理工科的这样说话!”陈串串也站起来,把笔电装进包里,抽过自己的外套穿上,拎包向外走:“好像就你们需要用脑子似的。”
  
  张衡看着她愤怒的样子,懒得计较:“今天别回寝室了吧,我带你去吃东西,补下脑子。”
  
  陈串串瞪他:“这都几点了。”还吃东西。
  
  “你又不胖。”张衡随口一句,说完了径自把灯关了跟上来接过她的包:“还是说你要回去?”
  
  陈串串想了想:“先吃东西吧。”
  
  两人上了车,张衡问:“想吃什么?”
  
  陈串串也不跟他客气:“油焖大虾,全贯路那家。”
  
  张衡点点头:“行。”
  
  到了全贯路,还是一向的热闹,大排档扎堆的地方,人声鼎沸,各种食物的香气铺头盖脸地窜过来,闻着就有食欲。
  
  张衡刚停好车,陈串串蹦着就下去了,直冲到卖虾的摊位前:“老板,来份儿大盆的。”
  
  张衡在后面哭笑不得,刚刚是谁说的不想吃,现在跑得比谁都快。
  
  跟过来要付钱,被她挡回去,自己抽出张一百的递过去:“下午那顿说好是我请海燕她们的,你付了帐,这顿我来。”收了老板找回来的十块钱,甩了句“你找位子”,转身就到隔壁摊位上又买烤串去了。
  
  张衡没办法,钻来挤去地好不容易找到张小桌,让老板收拾干净了,隔着烟火看陈串串在那边指手画脚地挑东西。
  
  他知道中午吃饭的时候她郁闷坏了。
  
  他并不是特意去找她的,脱离学生生活太久,他没那个精神头儿为了几块钱的东西跟一大群毛孩子抢,每次只要到店里,他都是在可浓解决吃饭的问题的。
  
  可浓人不多,他刚进门就看见她们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地在讨论吃什么。
  
  没什么可躲的,他上去打招呼,想着学生平时吃得可怜,反正也费不了几个钱,索性点了几个招牌菜,看两个女孩吃得高高兴兴他就知道自己没点错。
  
  陈串串吃得最少,似乎是对于他的大方有点儿不适应,介绍他时也吞吞吐吐的,让他觉得好笑:怕什么?真是她嘴里的普通朋友,没什么可怕的;就算是她朋友眼神里的暧昧关系,男未婚女未嫁,也不用怕。也不过是被她那两个舍友调侃了两句,她就紧张得把吊椅摇来晃去,他踮脚制止她的动作,还被她红着脸暗暗瞪了一眼。
  
  后来三个人跟着他回到店里,陈串串还当他在饭桌上是开玩笑,巴巴地跑过来问:“到底给她们打几折啊?”
  
  他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手头又有事儿要忙:“你看着办。”
  
  就见她笑眯了眼:“这可是你说的。”颠颠儿地回去给舍友办卡去了。
  
  那两女孩办完卡过来向他道谢,当中那个叫马海燕的又提到之前来找兼职被拒绝的事儿,他把话里话外的时间一对,这才明白,原来陈串串对那一夜的事儿并不像最近几次见面时表现得那么不在乎。
  
  再看看跑回来催老板炒虾炒快点的陈串串,张衡心里颇有些遗憾:看样子待会儿吃完不是得送她回学校就是得送她回家了——中午喝了酒,现在又要吃虾,他今天其实挺有感觉的。
  
  陈串串买了两串烤肉、一串饺子、几串韭菜蘑菇什么的回来了,四下转着看了看才找到张衡所在的位置,挤过来:“那锅虾好了,你赶紧过去。”这家的生意特别好,每出一锅都要用抢的。
  
  张衡没说话,点个头拿了号牌走过去领了一锅过来:“吃吧。”
  
  陈串串带上一次性塑料手套就抓:“你也吃。”
  
  张衡不着急,看着卖小食的推车过来了,问:“还要不要什么?”
  
  陈串串回头看一眼:“我要面,你呢?”
  
  张衡冲小推车那边一抬手:“两碗面。”完了笑:“饿了吧?赶紧吃,吃完我送你回去。”
  
  陈串串抬头看他一眼,舔了舔嘴唇:“吃完学校门儿都关了。”
  
  什么意思?张衡不动声色,眯眼看了看又埋头猛吃的陈串串,不知道是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你家更远,要回去?”
  
  “……吃完再说。”陈串串这回连头都不抬了,声音闷在碗里。
  
  那他还问什么。张衡闷笑,把刚端上来的面拿了一碗过来,呼噜哈喇地吃开了——
  
  “赶紧吃,吃完去我那儿。”
  


14.                  抢不到

  陈串串

  吃什么不好,她不该吃韭菜的。刷了牙出来到客厅,陈串串还一直咧嘴,听见张衡问怎么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没事儿。”
  
  张衡哦了一声,举着遥控器问她:“电视看吗?”
  
  要的,早上的《第一时间》她没赶上,白天忙着写论文又没顾得上上网看新闻。陈串串直点头。

  张衡拍拍沙发上自己旁边的位置:“过来坐。”
  
  她挨过去,边换频道边用舌头顶后边的大牙,前边儿刷牙的时候能看见,可总觉得后边的牙缝里可能还有菜渣。
  
  “你干嘛呢?”张衡偏头看见了她的怪样儿,问:“牙不舒服?我看看。”
  
  她忙恢复了表情往后缩:“我没事。”
  
  “看看。”张衡可不理她那套,硬是把她的脸掰了过去,捏着她的脸颊强迫她张嘴。
  
  陈串串急坏了,这都什么姿势啊,口水眼看着就流出来了。偏偏力气敌不过张衡,又挣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干着急。正想办法,她听见张衡低笑两声,然后整个人被他推倒在沙发上,看着他的头朝她低下来。
  
  明明是暧昧旖旎的时刻,她却没办法专心,仍在担心嘴里的味道,动作上就有些闪躲。
  
  片刻之后,张衡抬头,皱着眉很严肃地看她。
  
  陈串串更紧张了,半天也没等到他一句话,只能自己开口:“……怎么了?”
  
  张衡还是皱着眉,张嘴,吐出一截舌头。
  
  陈串串大笑,伸手把他舌头上那一小片韭菜叶摘下来:“对不起对不起。”
  
  张衡起身,摁灭了电视:“进屋去。”
  
  陈串串站在沙发上,双手绕上他的脖子:“好。”
  
  张衡抬眼看看她,见她很认真的样子,没办法只能伸手来抱。
  
  陈串串正得意,屁股被重重地拍了下,听见脖子下的人说:“这么大个人连牙都刷不干净。”
  
  她埋在他肩头嘿嘿笑,任他扛麻袋一样把她扛进卧室。
  
  被张衡放到床上,她勾下他的脖子,主动亲上去。张衡也没客气,含住她的舌头动物凶猛地吻下来。
  
  她喜欢和他接吻,要把她吞掉一样,男子气十足,性感得要命。
  
  张衡埋头吸吮她的胸部,一只手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牛仔裤的拉链上。
  
  陈串串毕竟经验没那么丰富,动作有些迟疑,张衡不耐地在她胸上咬了一口,她这才轻哼着照他的要求做。
  
  拉链滑下的声音听得她全身酥软。
  
  张衡还不罢休,又扯了她的手,这回是放在他的内裤上。
  
  上次他们直接就做了,张衡倒是对她做足了前戏,她几乎没怎么碰他。现在这种又烫又硬的触感传导过来,陈串串害羞之外又禁不住好奇,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张衡在她嘴里粗喘了一下,迫不及待地掀起了她的裙子,手伸进去,毫不犹豫。
  
  陈串串被他翻搅得像在被细火煎熬,难受得不行又挣脱不开,身体止不住地上下起伏,手上对他的力道也控制不住地加重了,立竿见影地听到张衡直接呻吟出声。
  
  拿开她的手,张衡单手扯掉她的底裤,然后撑起身体处理掉自己身上的障碍,扶住那儿就沉进她的身体里。
  
  陈串串觉得热,咬着嘴唇不出声,鼻翼翕张着,脑子里嗡嗡地发涨。
  
  张衡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听不见她的声音,抬头,二话没说含住她的嘴唇,重重地一下下舔吻,直到她的嘴唇再也闭合不上,甜腻的呻吟一声声漏滑出来。
  
  汗液蒸腾,陈串串盘在他腰上的腿渐渐地也支持不住开始往下滑,张衡抬住了她的腰,狠狠地又顶了两下,抽出来,让陈串串翻了个身,再次搂上她的腰,顺势又进到了她里面。
  
  姿势这么一变,陈串串只觉得整个人被钉在了床上,张衡的力道也大,她在床上趴不住,头一下一下地轻轻撞在了床板上。
  
  张衡看着她雪白的背微微颤抖,身下又贴着她腻滑的臀部,视觉和触觉的双重刺激之下,撞击的动作不由越来越快,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冲到了脑子里,闭了眼等待极致的那一刻到来。
  
  “电……电话。”陈串串比他稍有些理智,声音颤抖着向床头自己的手机伸手。差一点就摸到了,手却被张衡猛地抓回来压在了枕头边,腰被他掐住,身体里的热度飙升,她被他顶得要飞出去——
  
  意识恢复的时候电话居然还没有断,她没力气伸手,是张衡拿了手机塞到她手上,接起来,陈串串听见印宗焕隐含着焦急的声音:
  
  “串串,你能到我宿舍来一趟吗?”
  
  
  张衡

  他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状况,不过显然没她那么不适应。几乎可以算是做到一半儿被人打断,男人那种时候哪里停得住,她居然还想接电话,接起来让人当色情专线听吗?
  
  张衡开着车,眼角瞟一眼副驾上的陈串串,她还在脸红,这样待会儿不明摆着告诉人家刚才他们做了什么吗,那可不行:“什么事儿啊,这么晚了叫你过去?”
  
  陈串串转头,声音都还有点哑:“我,咳,我也不知道,印宗焕电话里没仔细说,就让我赶紧过去。”
  
  大晚上的,一老男人让小女孩上自己的住处,安的什么心?张衡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才的冶艳表演,揣测着。
  
  车子开到了进陈串串学校的路口,他正要打方向盘,陈串串在旁边伸手指向另一边:“那儿。”
  
  张衡心下纳闷,但没多问,按她说的拐过去,停在了学校的会馆跟前,这地方看着可不像是宿舍:“你确定是这儿?”
  
  “嗯。学校的规定,留学生入校的头两年必须都住在这儿。”陈串串点个头,急匆匆地开门下车。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宿舍,张衡稍稍放了心,可还是解了安全带跟下来:“等等,我陪你上去。”
  
  陈串串回身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情愿的样子。
  
  “看什么?快上去。”张衡推她。虽说是在学校的地盘上,可不管怎么说毕竟男女有别,再加上现在里边儿是个什么状况还没搞清楚,既然她是从他那里过来的,他就得保证她再出来的时候得是个全乎人儿。
  
  两人进了会馆,穿过大厅,坐上电梯,一路找到印宗焕的房间。
  
  门刚敲了两下就开了,印宗焕居然还穿着上班时的西装西裤和皮鞋,就是领带歪掉了,领带夹也斜挂着,里面胸前的衬衫也不是很平整,被谁抓过似的。他脸上的表情也异常的难看,烦躁郁闷之外还带着点尴尬。
  
  大概是没想到陈串串身后还会跟着他,张衡留意到印宗焕开门看见自己时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愤怒?
  
  这事儿蹊跷。
  
  “串串,快进来。”果然,印宗焕直接忽略掉他,伸手就要把陈串串往屋里扯。
  
  张衡上前一步,对着印宗焕关心地问:“怎么了?”
  
  印宗焕看了看他,没吭声,半天侧过身体,这才算把两人正式让进屋里。
  
  张衡没料到进屋会看见其他人:就在印宗焕的床上,那人披头散发地歪着小声哭,身上的衣服还算齐整,就是光着脚,脚底板不知被什么扎了,往外渗着血。
  
  明白了,不地道啊,大男人欺负小女孩。
  
  “乐乐?!”他身后的陈串串一声惊呼让他知道了床上的人是谁。只见陈串串冲过去,把女孩扶起来问:“你怎么了?”
  
  女孩也不说话,反身扑在她身上,大哭。
  
  陈串串显然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拍着女孩的背安慰着。
  
  张衡一看场面有些混乱,回头问皱眉立在门边儿的印宗焕:“哪儿有开水?”
  
  印宗焕听了,走到书桌前打开柜门拿了一只一次性纸杯,又走进隔壁的小间里倒了水出来递到他手上。
  
  张衡没接,冲两女孩那边一抬下巴:“不是我要。”
  
  印宗焕迟疑了一下,还是过去把杯子交到陈串串手里。陈串串倒是清楚张衡的意思,摇一摇萧乐乐的肩膀:“喝点水。”
  
  看着女孩乖乖地喝水,张衡知道暂时应该不会闹什么大事了,又交待印宗焕:“有没有创口贴?有的话帮她清理下。”见印宗焕对他的话皱眉,也懒得理,转头对着陈串串开口:“我出去待会儿,有事儿叫我。”说着出了门,把门带上了。
  
  走廊里只亮了几盏顶灯,他闲着也没事儿,把手机掏出来想看一眼时间,谁知却看到之前没留意的一条未读短信——
  
  想你了。
  
  陈鹭,最近他几乎忘掉了的一个人。
  
  她怎么这时候又想起他来了?
  
  不远处有门响,张衡抬头,斜对面的一个房间探出个头,一亚裔女生,狐疑地看着他。
  
  这个点儿他一脸疲倦地立一男的门口,是不怎么对劲,跟人道个歉好了。张衡抬抬还握着手机的手冲女孩挥了挥,笑笑。
  
  那女孩见了,愣了下,接着害羞地点了点头又缩回去了。
  
  点头哈腰,看样子是日本人。
  
  见人没了,张衡回到手机上:想他?她丈夫不能满足她吗?那也是她活该受的,他啥招儿没有,他现在身边儿这个挺好,他刚享受完,可一点儿也不想她。
  
  删了短信,张衡收好手机,回身看看房门,里面听不着一点儿动静,哼,这韩国男人笨得很。是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吗?那他可是选了最笨的办法,如果他真对陈串串有想法,这招只会把自己逼上死路——陈串串那个性格,是会跟人抢男人的主儿吗?
  
  正这么想,门开了,陈串串后面跟着印宗焕走出来,对着他说:“我今天晚上想留在这儿陪陪她。”
  
  陪谁?张衡一挑眉,只听见陈串串马上着急地补充一句:“陪乐乐,她情绪还有点儿不稳。大印他同学就在隔壁,他会过去挤一晚上。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张衡点点头,然后向她招手:“你过来。”
  
  陈串串不知他要干什么,懵懂地走到他身前。
  
  张衡低头,在她嘴唇上啄了下:“你不是说明天还有课?别累着。”
  
  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见陈串串一脸羞红地傻笑;再转眼,印宗焕在她身后,从他们到这里,他皱着的眉就没舒展开过。
  
  呵呵,他张衡要一个女人的时候,没有人可以抢。
  


15.                  误会

  陈串串

  陈串串很好奇为什么发生了这样的事,萧乐乐联系的不是周英而是她。
  
  萧老师的两个女弟子当中,她是为人处事比较笨的那个,以她家人的话说,场面上尤其不会来事儿。周英就不一样,走到哪儿都靠着一张巧嘴张罗,上至八十,下到八岁,所以年龄层的人都喜欢她。
  
  在萧老师门下时间也不短了,不像周英连老师家的狗都能打点妥当,陈串串跟萧乐乐也就是点头之交。更不要说,前不久这萧乐乐才因为印宗焕朝她身上泼了脏水并跟她叫板,陈串串怎么想也想不出萧乐乐找她的理由,而且更过分的是,萧乐乐居然还要求她帮着撒谎!
  
  “不行。”她直接拒绝。
  
  早上敷过了也不管用,萧乐乐顶着哭了一晚上的肿眼泡还在耍脾气:“那你是诚心不让我回家喽?”
  
  陈串串觉得简直莫名其妙:“昨天晚上我过来就已经够意思了,你也这么大个人了,自己的事儿自己负责。”看看萧乐乐死不悔改的样儿,没办法只能违背自己良心地说:“你昨天不是跟家里说了是到同学家住?萧老师他们不会说你的。”
  
  “你看看我这里和这里,”萧乐乐指指眼睛又指指脚:“怎么瞒得过去!”
  
  那她也不能逼着她跟她一块儿说假话!陈串串实在不理解萧乐乐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你这么怕家里说,昨天怎么不知道收敛点?”
  
  “喜欢一个人当然要跟他说!”萧乐乐还是大声嚷。
  
  小女生对印宗焕的迷恋真是到了疯狂的地步。昨天听印宗焕讲,萧乐乐现在下了课经常找各种借口往他这儿跑,不光如此,就像那天在料理店盯她一样,萧乐乐现在对出现在印宗焕身边所有的异性都异常敌视。
  
  犯得着吗?
  
  “可你说了不代表别人也要接受。”陈串串开口。感情这种事强迫得来吗,总要给对方选择的余地吧。就为着自己的表白不被接受就寻死觅活地自贱自残,愚蠢。昨天她是看在小丫头情绪不稳的份儿上才没火上浇油,现在太阳都出来了,也该醒了。
  
  “不接受我难道接受你?!”萧乐乐可不管那些,火气一上来,浑忘了自己刚刚才对陈串串有事相求,咄咄逼人地问到她脸上。
  
  陈串串只觉得好笑,看来不把事情告诉她这丫头是不会死心的:“印宗焕有喜欢的人。”
  
  “谁?”
  
  “让他自己告诉你吧。”听见敲门声,陈串串走过去打开,门外正是从老乡宿舍回来的印宗焕:“你来得正好,我是跟她说不清了,你自己讲。”
  
  印宗焕一头雾水:“讲什么?”
  
  “讲你主日学校的那位。”陈串串回到沙发边拿起自己的背包:“我还有课,先走了。”
  
  “我送你。”印宗焕说着就要跟着她出门。
  
  陈串串赶紧竖起手掌拒绝:“免了,你还是赶紧把她搞定吧。”
  
  “我待会儿怎么回去?”萧乐乐看见提到了自己,这才记起来她的当务之急是帮忙把家里人敷衍过去,于是又喊。
  
  陈串串懒得理,只跟还望着她的印宗焕打个招呼,关了门赶紧走。
  
  回到寝室,大家都有事,只她一个人,刚好。
  
  昨天事发突然,她从张衡床上起来没来得及清理就出门了,再加上一晚上被萧乐乐折腾的,身上埋汰得不行。陈串串拎了热水瓶和脸盆,因陋就简地到卫生间里去擦洗。
  
  真是倒霉,她自认不是那种完全不记仇的人,萧乐乐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凭她是她导师的女儿?嘁,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胡作非为给人添了多少麻烦?
  
  还好有张衡在。
  
  男的,又不是当事人,处理起事情来就冷静得多,懂得帮忙也懂得留空间。
  
  对比起来印宗焕还真是个窝囊废。脾气好不是缺点,但脾气太好绝对是印宗焕的致命伤:他对待女性不加区别的一贯温柔,这一点,周英和她很早就发现了,不过她们已经过了被男人说两句好话就找不着北的年纪,不像萧乐乐,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碰上了他这样儿的,还不意淫到死?
  
  张衡在这点上就好得多。她在他的书店里工作的这几天,眼见着好几个女生借着买书之机跟他搭讪,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遇着那种特别不要脸的,本来六折的书能全价买给别人。
  
  打着温柔的幌子到处招蜂引蝶的男人,她最不待见。
  
  洗完了,身上爽快了许多,陈串串拨个电话给张衡,半天那边才接起来。
  
  “张衡,昨天晚上的事——”
  
  “我现在有事,晚点和你联系。”
  
  张衡却是连她的话都没听完,匆匆地扔下一句就挂了电话。
  
  好心情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陈串串讪讪地收了手机,算了,后两节的课,现在时间尚早,她的论文和教材资料都还没弄,去图书馆坐坐吧。
  
  
  张衡

  陈串串属于那种天生就适合做爱的人,虽然前后只有两次,张衡却体会深刻,昨晚那次,他体力消耗了不少,完全控制不了的激狂。
  
  本来就累,做完了他还被印宗焕他们的破事儿给薅了出去,折腾了一趟回来,身上乏得不行,他是倒头就睡。
  
  幸好提前把手机定了闹钟,今天早上约了出版商,事关下半年的进书,他不能大意。
  
  被手机的铃声闹醒,张衡睁开眼脑子还有些不转,迷迷糊糊地抓过手机要摁掉,这才发现根本不是闹钟,有电话进来。
  
  看到那个号码只觉得心烦,按掉,没有两秒钟,又响。
  
  接起来。
  
  那头等他说话没等到,不得已开了口:“你在哪儿?”
  
  他没必要告诉她。
  
  “电话换了?”
  
  张衡被第二个问题问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一定是先打了这边原来的座机号——只可惜他的手机号要留着联系出版商,不然也早一起换掉了。
  
  “我把钥匙还给你。”那头见问不出个答案,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张衡慢慢穿衣起来,跨下床往卫生间走:“不用。”
  
  “张衡,你就这么怕见我?”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诡异地低下去,让他有不祥的预感。
  
  果然,门铃响了。
  
  张衡挂断电话,走到门边,打开门。
  
  “肯开门?”
  
  门外,陈鹭直勾勾地看他,收起手机,目光从他脸上一直滑下去,在他下身转了一圈回到他没扣好的睡衣领口上,笑:“刚起床?”
  
  张衡开口:“钥匙呢?”
  
  陈鹭又笑,左手握着伸到他跟前,打开,那串钥匙在他眼前晃了晃。
  
  张衡伸手去接,在他就要扯回钥匙的一刻,陈鹭很快把手缩了回去:“拿新的来换。”
  
  张衡在心里冷笑,如果可以换新的给她,他根本没必要换锁。这女人有时候也真是笨得可以,既然试过用这把打不开,当然也应该知道他换锁是为了防谁。
  
  见他站着不动,陈鹭也不勉强,把钥匙重又装进包里,抬头:“想必屋子里也变了样儿,请我进去坐坐吧。”说完了自动自发就要往里走。
  
  他们不是朋友。张衡横跨一步,拦住了。
  
  “这么小气?”陈鹭抬头冲他笑。
  
  张衡没理会,转身就要进屋关门。
  
  “我知道你恨我。”陈鹭在他背后开口。
  
  知道就好,张衡动作不停,眼看门就要合上。
  
  “张衡,没有女人可以真正做到爱和性完全分开的。”
  
  还握在手里的手机响了,他没接。
  
  “我是不是从来没对你说过?”陈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张衡,我爱你。”
  
  手机还在响,他没有看号码就接起来:“喂?”
  
  “张衡,昨天晚上的事——”
  
  “我现在有事,晚点联系你。”
  
  挂了电话,张衡转身。
  
  陈鹭,这个人前从不服软的女人,第一次在他面前泪流满面。
  


16.                  安静

  陈串串

  她的世界忽然一下安静了。
  
  闹腾了半天的萧乐乐事件,听大印说,到底还是没能瞒过去,萧老师把女儿好一顿教训,上课之外的时间把她给禁足了。也好,那孩子的性子太野。
  
  说老实话,她也不怎么关心这件事,一是被萧乐乐气得狠了,二是太轰轰烈烈的感情在她看来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更关心的,当然是那天帮了大忙的张衡,陈串串心里很清楚,对这个人,已经不单纯是口水他身材的问题了。
  
  可张衡,那晚之后,失了踪。
  
  其实这么说也不对,他手底下叫元山的男孩来过店里,说他这两天忙别的事儿没空过来,那就证明他人还是在的。只不过,三四天过去了,他没有短信、没有电话,人也不再露面。
  
  那天的电话里其实就透着古怪。和张衡认识到现在,陈串串看他处理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不慌不忙的样子,那样急促的语气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又不好打电话问。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太好了,两个人私底下相处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现在她再打电话过去,万一被误会又是想找他那什么,她一个女孩儿,丢不起这个脸。
  
  幸好手头有事情做还不至于太闹心。学期论文的雏形已经出来了,教材资料的搜集也比较顺利,这些情况都已经向萧老师报备过了,今天萧老师约他们到家里讨论。
  
  “你是不是跟大印有点儿什么事儿啊?”去萧老师家的路上,周英问。
  
  怎么最近所有人都这毛病?陈串串没什么好气:“没啊。怎么?”
  
  “前两天萧老师打电话给我说让今天过去的事儿,后来连姨把电话接过去问我你和大印是不是在谈恋爱。”
  
  陈串串气不打一处来,这叫什么事儿啊,明明就是他们自己家姑娘跟大印纠缠不清,小孩子不懂事儿,大人怎么也跟着瞎掺和?
  
  眼看到了导师家,周英见陈串串脸色不好,忙劝:“喂,我电话里已经跟连姨说你有人了,和大印没啥,你可别对着老师放脸子。”
  
  她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只是这口恶气难忍。陈串串没答话,倒是从善如流地把脸色整了整。
  
  “我说的没错吧?”周英见她态度缓和了,又开始笑:“听说你在张衡的店里打工,是不是——”
  
  一句话戳到陈串串的心尖上,她不回应,直接按导师家的门铃。进了门,只有萧老师一个人在,陈串串仔细看了看导师,倒是没什么异样。奇怪的却是大印今天没来,平常赶上专业讨论他都跑在头一个的,而且萧老师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学生因为私事影响学业。
  
  大家落了座,萧老师一句废话没有,认真地和她们讨论。她的论文逻辑上比较清楚,但说理不够透彻,得改;周英的论文说理倒是够深,但取的点有点儿偏窄,建议整合其它相近观点类比立论。至于资料搜集,是让萧老师最不满意的——
  
  “如果只是这些泛泛的东西,咱们出的教材跟现在用的通行本有什么区别?回去重做,立足原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再给你们两星期的时间,整理好了再拿来看。”
  
  被导师训了个够,两人有些垂头丧气,道了别出来便都不怎么说话,只顾着低头走路。
  
  “串串。”
  
  “……连姨。”
  
  “刚从家里出来?还没吃饭吧?”
  
  “嗯,我们回去吃。”
  
  “哦,是这样,我有些事想问问你。要不再到家里坐坐?”
  
  “不了,下午有课。”
  
  “那就在这儿谈谈吧。”
  
  周英一看师母和同门之间有些紧张的气氛,很识趣地打招呼:“串串,那你和连姨聊吧,我先回去了。连姨,再见。”
  
  “嗯,再见。”
  
  看着周英逃走,陈串串知道自己麻烦了。
  
  “串串,听说你谈男朋友了?”
  
  “……”她倒是和张衡在一起,可除了那天在可浓的几句玩笑话,他们之间男女朋友的关系也还不怎么确定。陈串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连永红却以为她默认了:“是咱们学校的学生吗?怎么不带到家里来让我们看看?”
  
  我爸我妈都还没看呢。陈串串在心里嘀咕,嘴上当然还是要放温驯一点儿:“我们也是刚开始不久。”
  
  连永红笑了:“你别是不好意思吧。告诉连姨,是不是印宗焕?”
  
  陈串串赶紧摇头。
  
  连永红当她害羞,只叹口气:“你是不是因为乐乐?她那是小孩子胡闹,可别影响你们的感情。”
  
  他们哪有什么感情啊!连姨担心自己的女儿也没必要硬把人往她这儿推。陈串串忙说:“连姨,真的不是印宗焕。我那个……不是咱们学校的学生,他已经工作了。”
  
  连永红一怔,然后皱了眉头:“这样啊——那改天带到家里让萧老师和我看看,给你把把关。”
  
  “好。”看来还是委屈一下张衡好了。
  
  和连永红告了别,陈串串回到学校寝室,丹丹见了她,忙说:“早上你刚出门就有一个电话,一男的,我告诉他中午再打。”
  
  陈串串的第一反应是翻出自己的手机,萧老师讨厌在讨论时被打扰,她调了静音。看了手机以后她更郁闷,手机根本就没电了,难怪。着急忙慌地找出充电器充上,开机的那一刹那,她开始坐立不安。
  
  几分钟过去,没有,什么都没有,手机乖乖地待在那儿跑电格。
  
  要不要主动给他打一个?刚才连姨倒是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总不能两个人欢愉一场就这样莫名其妙散了吧?
  
  正犹豫间,寝室电话响了,丹丹冲她喊:“肯定是你的,我去吃饭了。”
  
  陈串串看着丹丹出了门这才冲到电话跟前接起来:“……喂?”
  
  “陈串串?”
  
  “嗯。”这声音不是张衡。
  
  “我齐磊。”
  
  陈串串愣住,都什么时候的人了,她差点反应不过来。
  
  “我单位给了我咱校的进修名额。听说学院从省委党校挖了个教授过来,专业很强,叫萧天成是吧,我准备报他,你熟吗?”
  
  她熟吗?陈串串笑,齐磊这是明知故问,不过算了:“他是我导师。”
  
  “哦,太好了,”齐磊那边伪装出的惊喜太明显:“那还要麻烦你帮帮忙了。我已经回到Y市了,什么时候出来一起吃个饭?”
  
  这齐磊倒是不像本科的时候那么内向了。也行,毕竟是同学,在学习上帮帮忙应该不妨。
  
  “我这两天都有课,周五以后吧,你要过来之前给我电话就行。”
  
  “诶,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
  
  挂了电话,陈串串回头再看看手机,它还是很安静。
  
  张衡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衡

  他没试过抵抗一件事抵抗得这么累。
  
  那天送走陈鹭,他紧赶慢赶才没有耽误和出版商的约会。公事办好了,心里还是有些乱,跑到伟亮那儿,想着把身上的体力消耗完了应该能舒服些,谁曾想竟然会运动到脱水,整个腹部痉挛得控制不住。好在没有吐,在伟亮那儿歇了一会儿,再三保证自己没事,伟亮才肯放他走人。
  
  家里肯定是回不去了,这个样子怕不把老娘吓死。张衡打电话支会了一声,李冬梅在那边直骂这个大儿子回来是捡到出去是丢掉,却也拿他没办法。
  
  因为他头晕得厉害,答应帮王超做的项目只能很抱歉地又转回给他;而店里尚有元山坐镇,生意应该暂时不会受什么大影响。这两年他拼得也凶,权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歇歇吧。
  
  窝在家里已经三天,他饭没吃几口,除了睡还是睡,迷迷糊糊之间感觉精神不但没恢复反而越来越差,心下正琢磨还要不要死扛,有人找上门来。
  
  来人门铃按得不急却很有耐性,他想装没听见都难。张衡套好衣服到卫生间胡乱搓了把脸,出来开门。
  
  陈串串背着个书包,有些拘谨地立在门口:“是我。”
  
  废话,他有眼睛看到。张衡一手扶在门上问:“店里有事?”
  
  门外的人赶紧摇头:“没。这两天你都没过去,还好吧?”
  
  这么关心他?张衡不说话,只垂眼打量面前的人。
  
  陈串串本来也在看他,两人这样一对上眼,慌了:“你脸色不大好,要不要——”
  
  “进来吧。”张衡让开门口的位置,转身往里走。
  
  身后陈串串很快跟进来,他也没理,绕进厨房倒了杯水出来,立马听见陈串串跟他客气:“我不渴——”
  
  这丫头,真是。张衡愣了下,然后笑笑,自顾自地坐进沙发,灌了两口水,拍拍旁边的位子:“过来坐。”
  
  陈串串因为察觉了自己的自作多情,闹了个大红脸,别别扭扭地挨过来坐下。
  
  张衡斜她一眼:“吃了没?”
  
  陈串串这回瞟瞟他,拿不准的样子:“你饿了?”
  
  “嗯。”
  
  “……那我下去给你买点儿吧。你要吃什么?”
  
  “粥,越清淡越好。”张衡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过钱包,抽出张五十的递过去:“你要没吃的话给自己也买点儿,钥匙在鞋柜上,待会儿自己开门。”
  
  陈串串没吱声,静静地看了看他,半晌才把钱从他手中抽走拿了钥匙出门。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张衡笑。
  
  他的确是成心的,自己不在状态就想找地方泄了这股邪火,谁让她撞枪口上了呢。要是这丫头像陈鹭那样装贤惠洗手作羹汤,他可不敢保证后果会怎样,现在自己正犯贱呢,谁对他好他跟谁急,她能直接承认自己不会做饭,很好。倒是没想到她能答应出去买,不过临走前她的不舒服让他挺爽的,他越来越能理解他老娘对单纯女学生的欣赏了。
  
  在沙发上歪不住,张衡起身往房里走。
  
  那天陈鹭在他门口哭,他就那么看着,心里难受得够呛——
  
  原来他已经变成这样了。想当初,别说哭,陈鹭但凡皱个眉,要他去死他都不会犹豫下;现在呢,她在他门口哭得梨花带雨,他却只对廊灯下她眼角隐隐的皱纹暗自惊讶。
  
  翻脸还真是比翻书容易。
  
  可陈鹭毕竟是陈鹭,抬头看见他的表情,立即也就明白了现在在他这儿讨不到好,慢慢地收了眼泪,居然还可以哑着嗓子对他笑:“看来当初没白锻炼你。”
  
  那是,经历了那些,年纪总不能都长在了狗身上,所以当他看见她故作不舍转身要走的时候还是伸手拉住了她:“进来,我们谈谈。”
  
  陈鹭进来后就是坐在这沙发上,脸上泪痕还没干,眼睛深处却已经闪着期待的光,让他不寒而栗。
  
  ——“陈鹭,这是最后一次,我把话说清楚。”
  ——“……”
  ——“女人结婚了该怎么样你自己明白。今天就算你没结婚,在我这儿,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你有——”
  ——“你别管我有没有新人,那跟你没关系。今后你是死是活,我是结婚还是单过,两清,谁也别烦着谁。你不怕人说,我还要脸。”

  言尽于此,他看着陈鹭一张脸血色全无,真是痛快。
  
  “张衡!”
  
  陈串串搞什么,不是拿了钥匙么,还敲什么门。
  
  张衡不耐烦地起身开门:“你——”
  
  “这钥匙不对吧,怎么打不开?”
  
  陈串串举着钥匙进来,张衡看了,抿了下嘴:“你拿错了。”说完也不帮忙接陈串串手上的东西,转身就回房躺下了。
  
  不一会儿,听见陈串串轻手轻脚地摸进他房里,小声叫他:“张衡?”
  
  他的饿劲过了,现在只想睡觉。
  
  见他没动,陈串串把手里的东西搁在了床头柜上,塑料袋嘶嘶啦啦地响,她怕吵醒他着急去捂,噗地一声声音更大,吓得她整个人定在原地半天没动。
  
  等放好了东西,她却没走,弯腰靠着床边仔仔细细地看他。
  
  张衡闭着眼伸手,一把把她拽上床。
  
  陈串串“哎呦”一声,趔趄了下,扶着胳膊挣扎着坐起来,看见他睁了眼,放下手伸到他面前摊开:“找的零钱,你收好。”
  
  呵呵,想在他面前摆谱,没门儿。张衡一手抓过乱七八糟的钞票,随手撇在了床头柜上,回手一扯:“上来。”
  
  陈串串又“嘶”地抽了口凉气:“干嘛啊,你都这样了还——咱能不能不每回都这样?”
  
  张衡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盯着她正经的模样,盯到陈串串发毛。
  
  还是坚定地把她带上床,拉开她衣服的拉链,手伸过去握住她的乳房,头埋进去,被陈串串扭动的动作撞到,大力地捏了一把:“别动,我累。”
  
  陈串串停住,片刻之后,双手环上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果然是不怕女人作妖就怕男人撒娇啊。
  
  张衡弯了弯嘴角,小女生,电视看多了容易吃亏。
  


17.                  拗造型

  陈串串

  萧老师对齐磊简直就是相见恨晚。
  
  也难怪,他们这个学科,老师一向强调要能静下心来做学问,齐磊光是站在那里就一身书卷气,自然很容易成为老师的心头好。
  
  上回和她联系之后,齐磊找她要了萧老师的电话,电话里聊过后萧老师决定让他到家里面谈。齐磊想着是第一次去怕尴尬,叫上了她。
  
  谈得挺顺利。本科时碍于齐磊对她的襄王有意,陈串串跟他之间的非正式接触几乎为零,虽说齐磊是年年的一等奖学金,可奖学金的评定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成绩的因素实在是微乎其微,所以一直以来,她并不清楚齐磊的专业功底竟然这样好。
  
  萧老师看样子也是对他满意到了极点,正事儿谈完之后居然破天荒地问起了他的个人状况。
  
  她听得心里暗惊,齐磊面皮儿薄,可千万别在萧老师面前别别扭扭地害了她。赶紧偏头瞅一眼,暗叫一声坏了,齐磊果然从刚刚侃侃而谈时的神采飞扬回复到本科时的腼腆模样,红着脸瞟她一眼就要张嘴,别呀!
  
  ——“哦,我家里给介绍的有。”

  原来……他真就是投到萧老师门下来学习的。陈串串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骂自己没脸没皮,她最近真的很能自作多情。
  
  “萧老师人挺随和的。”
  
  从萧天成家出来,齐磊表示要请陈串串吃饭,陈串串没跟他客气,两人商量了下,在校门口就近找了一家湘菜馆。
  
  “那是因为你专业扎实。”陈串串实话实说。
  
  “我的专业要真好的话,也不会这时候再来念研。唉,看样子要叫你一声师姐了。”
  
  “你就别谦虚了。”陈串串夹了颗辣椒到碗里:“什么师姐不师姐的,咱们本科留在这儿的同学也不多,看到老同学,我也高兴。”
  
  齐磊听了这话,立马笑成一朵花:“是吗,那好,以后我找你请教你可别嫌麻烦。”
  
  他刚才跟萧老师讨论的好些问题她甚至连听都没听过,哪用得上请教二字。陈串串只笑了笑,没往心里去。
  
  “听说你男朋友在咱们学校开书店?”齐磊突然换了个话题。
  
  陈串串心里直骂,她刚才说错了,本科留这儿的同学就那一个多余,名字叫周英!“你听谁说的,那是我兼职的店老板。”
  
  齐磊还在笑:“萧老师都说了,先成家后立业,你还害臊呀?”
  
  她不是害臊,刚才也说了,她最近是相当的自作多情。好在张衡的举动适时地提醒了她,所以她不会像上次在连姨面前那样胡乱认男朋友。
  
  说到张衡,其实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喜怒无常了。只不过每个人都有情绪起伏的时候,陈串串开始并没在意。后来跟张衡有了这样那样的关系,心里装了这个人,她才变得患得患失。

  这次她在他家里受的委屈,其实也很偶然。
  
  那天被连姨问过话之后,对于去不去张衡家找他,她还是有些犹豫。
  
  后来去他店里值班,她正在收银台给人结账,门口走进来一男的,冲她旁边的元山打招呼,看见了她,皱着眉瞪过来。
  
  她被瞪得莫名其妙,不过手头上有事也就没顾得上深究,只听见元山回应对方:“小方,过来了。”
  
  男孩点点头,绕过她直接走到元山身边:“我还有些东西没拿走。”说完了瞟她一眼:“又请了人?”
  
  元山也看看她:“嗯。”
  
  “嘁,我看张衡就没安什么好心。”叫小方的男孩低头从柜台下面的暗格里翻出几张碟片装进自己随身带的包里:“说我不该看这些,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怎么说话呢你!”元山看着她在旁边,呛了小方一句。
  
  那小方没反应过来还接着说:“我说错了吗?他装正经不让我看这些东西,我看看怎么了,又没做什么坏事!他自己呢,招人尽招些不能做事的花瓶;说什么书店学校的,他不是一样在这儿和女人鬼混?那次在外头就和人——”
  
  “喂!”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元山喝止,看见外面来了车,转脸对她交待:“你去帮忙把书先卸下来,我把上次出错的书找出来让他们带回去。”
  
  她平时和张衡的相处元山是看在眼里的,虽然并没有什么肉麻的举动,但男女之间的那种暧昧,元山不会不知道,现在这样支开她,欲盖弥彰,只证明了小方说的都是真的。
  
  她突然很想见到张衡,于是抓紧时间去帮忙卸车。
  
  人少东西多,她不能让人说是花瓶,一手搂着一摞书,另一手去抱考研真题。那真题的包装设计不好,袋口全都没封住,里面的模拟试卷哗啦啦地往外滑。
  
  地面上有水,要是真掉下去这些就废了,陈串串顾不得那么多,伸手就去抢,结果一张张崭新的试卷像刀锋一样滑过她的左手臂。
  
  眼看着血呼呼啦啦地渗出来,她疼得往回缩,这下子重心歪掉,另一只手的书就开始倾斜也要掉,她本能地用受伤的手往回护,厚厚的硬皮书角重重地砍在她的伤口上。
  
  回到寝室简单处理之后她往张衡家赶。
  
  等他开了门,因为拼命克制想扑到他身上寻求安慰的冲动,她反而有些瑟瑟。
  
  没想到他那么冷淡,理所当然地让她鞍前马后,完了还无视她的疼痛把她往床上拽。
  
  她本来就是因为他店里的事受的伤,本身又不是那种小媳妇性格,被他呼来唤去的不可能完全没脾气。
  
  可是,他击中了她的软肋——
  
  张衡对她撒娇,他那样一个人对她撒娇,怎么抵挡得过?
  
  
  张衡

  又歇了好几天,张衡重回社会的怀抱才发现还不如在家倒着。
  
  就一个字,真他妈累。
  
  王超那项目,他虽没帮着弄完,但大致的情形都已经交待清楚,这样还能给弄劈叉了,他只能说他佩服那些二百五的智商。要不是看着哥们儿的情分,他管它去死。
  
  店里也是,他才几天没去,书该怎么摆这种事儿都乱了套,这地球缺了他就不转了是吧?那么些门户网站上大字写着的“畅销书”,愣是给他码到犄角旮旯里。把元山数落了一顿,还行,认错态度挺好,麻利儿地跟着他一起把东西归了位。
  
  忙完了这些,张衡赶紧回家。
  
  没办法,再不回去,他老娘就要直接杀过来了。
  
  “你是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鬼混啊?”刚进门,李冬梅果然劈头就是一句。
  
  “我忙得脚打后脑勺我,哪有那时间!”他累得跟狗一样,边说边往浴室走。
  
  “隔壁老杜家孩子的孩子这周末办满月。”李冬梅跟在他后面,突然跑题。
  
  张衡身体刚好,被这绕口令绕得头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可他又不是女的,有必要这样紧赶着催吗:“我帮你们包礼钱。”
  
  李冬梅见他装傻,怒:“只管把你那臭钱留着!”
  
  “呦,是吗,我帮人做项目刚赚了笔外快,想着交给您,直当帮我存点老婆本儿,您要这么说——”
  
  “拿来!”
  
  “嘿嘿,在我衣服内袋,你自个儿拿吧。”
  
  走近浴室,张衡关上门,听见他老娘踢拉着拖鞋颠颠儿往沙发那边过,不由闷笑。
  
  那钱他没全部上缴,留下来的,得给陈串串买点儿礼物。
  
  今天他到店里,元山一上来就问他知不知道陈串串受伤的事。
  
  他当然不知道。要早知道,他还帮小方保存那些碟干什么,直接掰碎了扔他脸上。反了他了还,自己做错事不明白,跑他那儿欺负人小姑娘,别说陈串串现在是他的人,就不是,一大男人这样不寒碜啊。
  
  张衡仔细回想那天陈串串的一系列表现,嗯,难怪拉她上床她推三阻四。
  
  她也不说,让他怎么心疼她?
  
  这两天他的贱劲儿过了,可以再开始哄女人,而且他那边陈鹭的事儿已经都整明白了,这陈串串又让他觉得越来越对味,值得哄。
  
  不过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喜欢什么,还得费点儿脑筋。
  
  有了。
  
  洗完了澡出来,张衡看见他老娘果然脸色稍霁,端着个碗从厨房走出来递到他面前:“鸡汤小米粥,我放了党参,快喝。”
  
  哦,跟那天陈串串为他买的一样,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店里做得好喝。张衡接过来三两口喝掉:“妈,我还得走,店里一堆事儿呢。”
  
  “晚上还回来不?”
  
  “回来睡觉,这旅馆多好啊。”
  
  “滚滚滚。”
  
  张衡一路笑着开车去把礼物买了装好,又取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完了往学校开去。
  
  到了校门口,不经意一瞥眼,看到的一幕让他不得不踩了刹车。
  
  陈串串跟一男的在门口拉拉扯扯。
  
  张衡关了车门走过去:“串串。”
  
  陈串串回头:“是你啊。”
  
  “嗯。”张衡点点头,再看看那男的,问:“怎么回事儿?”
  
  “没事,我同学。”陈串串说完,摆开被人掐着的手臂,对那男的说:“你别这样儿,咱回头再说。”
  
  那人很不识趣,对他的点头招呼当没看见,只狐疑地上下打量了打量他,明显质疑他的身份,却对着陈串串开口:“行。其实我要说的你也都知道,从本科——”
  
  “齐磊,”陈串串没让他说完:“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咱回头说。”
  
  张衡见她这样,上前拉她想帮她开脱:“走,我车在那边儿,跟我去一趟店里,有东西给你。”
  
  陈串串听了他的话还没什么反应呢,倒把旁边那人激动得又看了他两眼。
  
  就两眼,张衡立马就明白了——
  
  原来这小子想追求陈串串。
  
  行,眼光挺好,不过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得排队。
  
  他又拉了拉还没动的陈串串:“赶紧的,我店里还有事儿。”
  
  陈串串却挣脱他的手,回头对那个脸色白掉的人说:“萧老师那边,这届竞争的人不少,你别因为这些耽误了正事儿。”
  
  那小子听了这话,倒是苦着脸笑了笑:“我知道。”
  
  干嘛呢这是,在他面前演苦情戏?张衡觉得好笑,好笑之外又有点儿不是滋味;不过他不能干那种太没风度的事儿,别催了,等着人说完吧。
  
  他有了耐心,那俩人却是戏演完了准备谢幕,男的还在依依不舍,女的已经准备跟他上车,嘴里还吩咐他:“我明天赶着交资料给导师,送我去图书馆吧。”
  
  着什么急,先看了他给她买的东西不迟。
  
  张衡发动车子,从车门边儿的后照镜里瞧见那男的还在目送,心里嘿嘿直乐。
  
  造型儿摆得挺好,不过,没用。
  

18.                  变化

  陈串串

  坐在张衡的车上,进了校门,陈串串首先看见的就是一号行政楼后面的小篮球场。他们学校人多,每年军训大操场都装不下,多出来的班就分散到学校的其它角落,当年他们班就是被发配到这里。
  
  再次想起那年对齐磊英雄救美的历史,陈串串真是后悔当初自己伸出的那只援手。
  
  昨天,海燕兴冲冲地跑来喊她:“走,吃饭去。”
  
  跟着出门下楼,看见楼口立着齐磊,冲她们笑得灿如春花,陈串串不免有些惊讶,他之前说研究所有事要回去的。
  
  “齐磊过来了你也不说!人后天就走了,咱给他饯个行。”海燕边埋怨着边拉她,转头又问齐磊:“我还叫上了周英,她有家教,完了直接过去,行不?”
  
  齐磊点头:“当然,人越多越好。”
  
  陈串串有些头疼。之所以没告诉海燕,就是因为她最喜欢拿齐磊本科时对自己的暧昧开玩笑,可千防万防也还是被她知道了,再扯上个同样八卦的周英,这顿饭,唉。
  
  不过眼下都已经安排了,她也不便扫了大家的兴。本想着就是在校园附近什么地方吃一口,谁知齐磊出了校门抬手就招了辆的士,三个人直奔市中心的鹤园。
  
  周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他们三个,连连招手:“赶紧的,我都快饿死了。”
  
  陈串串心里却有些打鼓。倒也在这儿吃过几次,但没有一次是自己付钱的,全都是跟着老师或其他有钱的主儿蹭饭,连忙看看海燕和周英,不知道她们身上带了多少,三个人凑凑能不能够。
  
  “萧老师今天又让我上家里了,说他今年的两个名额应该能留一个给我。”齐磊看出了她的顾虑:“这顿我请。”
  
  可说了是给他饯行,哪有让他付钱的道理。陈串串开口:“那怎么——”
  
  “那当然,地方是你选的,我们可没这个实力。”海燕却在旁边嬉皮笑脸地打断她的话,拖着她就进去了。
  
  周英看样子是真的饿,服务员刚把菜单拿过来就被她一把抓了过去,一点没客气地迅速点了两三个自己爱吃的,完了才把菜单传给下一个。
  
  海燕更是无肉不欢,烤羊腿和香酥鹅,点得斩钉截铁。
  
  轮到她,一共就四个人,明显菜已经多了,难道还真把老同学当冤大头宰?陈串串直接把菜单递给齐磊:“我就算了,你再看看吧。”
  
  齐磊推回给她:“这儿的冰淇淋火锅不错,你看看要不要来一个?”
  
  她来例假,不能吃冰。陈串串摇头。
  
  “我们点了那么多,你好歹也点一个,不然显得我们也太那啥了。”海燕笑着在旁边推她:“何况,人今天的主客就是你。”
  
  她受不了:“你别乱说,人有女朋友。”
  
  “不能吧?”海燕偏头去看齐磊,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他家里给他介绍的。”见齐磊没说话,陈串串只能帮下忙,末了还是说:“你自己说吧。”
  
  齐磊却但笑不语。
  
  “啧啧啧,亏我还把你当情圣。”海燕在旁边连连摇头。
  
  “情圣也得交女朋友啊。”周英出来插嘴:“再说了,现在还硬把他往串串身上推,这不明摆着害人家吗,你让人张老板怎么办?”
  
  海燕吐吐舌头:“也对,对不住啊,齐磊。”
  
  齐磊脸上的笑早没了:“张老板?”
  
  海燕嘴快,一指陈串串:“她男朋友,开书店的,上次两人还一块儿请我们吃饭来着。”
  
  齐磊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之前对他否认和张衡的关系是她自己遇到事情后的反应,并不是为着还要跟谁玩暧昧,她问心无愧。陈串串也不吭声。
  
  到底周英相比起海燕,没那么迷信齐磊的魅力,看出他的不对劲,聪明地转了话题去聊专业的事儿,这才没让齐磊再问下去。
  
  她以为事情就这样过了,可没想到齐磊还是找来了。
  
  就刚才,她接到电话时就知道事情不妙,可齐磊在电话那头异常坚持:“我就在学校门口,说两句话就走。”
  
  以后极可能是同门,她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陈串串顾不得肚子疼,只能从床上爬起来。
  
  到了校门口刚看见齐磊的时候她还松了一口气,他看上去倒是比她想象中平静。可等她走到跟前,齐磊说的第一句话就把她惊着了——
  
  “我那是敷衍萧老师。”

  “什么?”

  “我说我家里给我介绍人了,那是敷衍萧老师!”齐磊语气有些急:“你呢,为什么撒谎?”

  “这是我自己的事。”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能不能跟我透个实底儿?”

  这跟他明天走不走有什么关系?陈串串觉得莫名其妙:“齐磊,你敷衍萧老师可能是有你自己的想法,我的事情,希望你——”
  
  “陈串串,我不只是想和你作同学。”
  
  说出这话可能是齐磊这辈子活到现在最大胆的举动了,陈串串看着他耳根红透却无可奈何:他非要把话说开,其实说开了有什么好,只会让大家尴尬。
  
  可齐磊这次是铁了心要个明确答复,站在学校门口对她不依不饶。
  
  还好张衡赶来了。
  
  从车窗上看一眼张衡的倒影,陈串串心想,虽然现在她对他也有些想法,但不管怎么样,他的出现毕竟帮助她暂时解决了齐磊的问题。
  
  “我真的要去图书馆。”发现车子拐错了方向,陈串串对身边的人开口。
  
  张衡偏头看她一眼,笑:“生气了?”
  
  是,她生气,不过,他知道她生气是对谁么?对齐磊,谈不上,虽然没法接受,但人对她表白总不是恶意。
  
  她生气,是对他。
  
  她说过,自己并不是那种完全不记仇的人。那天他情绪低落,她可以适当安慰他,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忘记之前他的冷淡,让他对她予取予求。偶尔撒娇是情趣,多了就有问题:“前两天我导师把我批了一顿,论文通不过,他交待的任务也没完成,我正焦头烂额呢,你送我去图书馆好不好?”
  
  张衡看着她还是笑:“我说我有东西要送你,一点儿都不好奇?”
  
  好吧。“是什么?”
  
  “在后座的盒子里,小的那个。”
  
  陈串串撑起身体,从座位中间的空隙把盒子够过来打开,嚯!他还真有些本事。这东西是老孟的镇店之宝,她求了多少次,只要老孟肯点头,砸锅卖铁她都要,可老孟就是不松口。现在居然肯卖给他?
  
  “谢谢。”把东西收进盒子里,她向张衡道谢。
  
  “光说一句谢就完了?”张衡斜睨她一眼,笑着说:“论文那种东西不着急。我店里还有点事儿,你跟我一块儿过去一趟,完了我带你去个地方,晚上睡我那儿,在那儿写论文肯定比你寝室强。”
  
  陈串串听了这话也不吭声,只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他的面相相当斯文,平时笑也不多,特别是在店里,别人开店讲究个笑迎客来,他不,在经营上是花费了不少心思,但仗着自己的书好,绝不卖笑,摆明了你爱来不来。
  
  可一旦他笑起来,就透着股逼人的邪气,让你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不正经的同时又忍不住脸红心跳,相亲时第一次见他陈串串就有这感觉,跟张量同样的一张脸,他就是没有张量那种一目了然的单纯。
  
  想当初她也只是跟李夕开玩笑,现在看来却是一语道破天机:
  
  原来,和齐磊那种乖乖牌比起来,她喜欢的,竟然真的是眼前的斯文败类——
  
  “不了,明天我同学要走,我得去送送。而且……我那个来了。”
  
  
  张衡

  为什么最近女人总跟他较劲?先是陈鹭后是陈串串,张衡觉得晦气。
  
  他的性格原就不是那种上赶着的人。之前对陈鹭那是例外,少不经事总可以原谅。而且就那样一次都搞得他元气大伤,现在再让他迁就谁,难。女人偶尔闹个脾气行,但要总跟他端着,他不待见。
  
  陈串串现在就有点儿这毛病。
  
  难道说多出个追求者就把她得瑟成这样?
  
  把陈串串送到图书馆,张衡开车走人,看着后照镜里慢慢变小的人影,心里有了些想法:虽然刚才只是匆匆一瞥,他还是能看出门口那小子条件不错,人模人样的,又表现得一片痴心,校园里走一圈儿,绝对是让小姑娘狼哇往上扑的那种。
  
  可陈串串要是喜欢这样的,犯不着跟自己混在一起啊。而且听刚刚她那意思,明摆着就是对那小子没感觉;那现在跟他拿乔,单纯就为着刺激他?如果是这样,这陈串串可就太傻了,她还没美到让男人为她打架的地步。
  
  不过他也别小瞧了她,最近他慢慢发现,这丫头多少也是有些心思的。像这次,很有可能,跟那男孩一点儿关系没有,陈串串纯粹就是为了上次到他那儿被他吆五喝六的事儿闹心。
  
  要是这样儿倒简单,他说了,对她,他肯哄,只要别太过分。
  
  像刚才,他已经有所表示了,她还不知道顺着台阶下就有点儿过了。要知道,为她,他已经算是破例了,费了那么大劲儿从老孟那儿弄来的礼都没能让她缓过劲来,好,他再退一步,把之前答应他老娘回家的事儿也抛掉了想要带她去放松放松,结果她居然来一句什么“我那个来了”,上次他那是状态不对犯浑,可她把他张衡当成什么人了,脑子装在裤裆里?
  
  矫情成这样,在他面前,行不通。好地方她不去,行,他自己去。
  
  这样想着,张衡到店里放了东西,开着车直奔伟亮那儿。
  
  伟亮没在,倒是钓钓也在那儿,叼着根烟趴门口柜台上不知又跟人小姑娘套什么瓷,见着他,笑着就过来了:“你又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张衡一愣,是吗,他自己没觉着:“你这是要走还是刚来?”
  
  “要走。”
  
  “那下回吧,咱一块儿吃顿饭。”张衡说着挥挥手就要往里走。
  
  “你等等。”徐钧却拦住他往大厅角落里带。
  
  “干嘛?”
  
  “你最近跟那谁有没有来往?”
  
  “谁?”
  
  “陈鹭。”
  
  又是她,还有完没完了这:“怎么?”
  
  “你先别问,就说有没有吧?”
  
  “前几天她到我那儿找过我。”钓钓是哥们儿,他也不想瞒着。
  
  “难怪,”徐钧抽口烟:“她最近可有点儿惨。”
  
  张衡不想听:“你这人,成心的是不是?”
  
  “得得得,你这样最好。”徐钧也知道自己犯了忌讳,又狠吸了两口,把烟掐了往旁边的垃圾箱一扔:“我还不是怕你一时犯糊涂,跟个已婚的——”
  
  “我抽你!”张衡虚扬了一下巴掌,他这儿烦陈串串那个小祖宗还烦不过来呢,钓钓还跟着添什么乱。
  
  既然看得出别人对她有意思而她自己又不喜欢,还迎来送往的干嘛!
  


19.                  进退

  陈串串

  连续几天都拼在图书馆,这样的劲头,陈串串印象之中,只有刚上大学那会儿有。
  
  由于高中一路过来被老师和家长压迫惯了,进了大学一时刹不住车,面临考试还是埋头一气儿学,最疯狂的时候,可以带着一袋五个的小菠萝包当三餐,从早上七点就坐到自习室里,除了上厕所,雷打不动地钉在座位上,晚上十点自习室熄灯了回寝室,总是累得倒头就睡。
  
  现在老了,才弄了几天就觉得体力严重透支。萧老师说的,要立足原典,可说起来简单,真正拿到手里做,郁闷两字不足以形容。第一次碰上用电脑比用手还慢的状况,那些古文中的生僻字,她必须直接手写,遇上字太小看不清,还得翻字典,电脑上也许也有相应功能,但等她摸熟了再来做,估计教材已经可以印第二版了。
  
  周英佩服她的刻苦,佩服之后又不禁调侃:“别是你的心真在齐磊身上吧,人走了你就化悲愤为力量?真要这样,你为什么不去送?那天人可是望眼欲穿啊。”
  
  陈串串只笑笑。
  
  没错,齐磊走了,她没去送。
  
  那天海燕和周英去了回来,一个说她冷血,一个说她有节操。冷血她勉强承认,不管怎么说,齐磊是过去的同学和未来的准师弟,人走了连个照面儿都不打是有点说不过去。可有节操?周英恐怕是误会了,她正事儿一堆,暂时没工夫考虑对张衡守节的事儿。
  
  抱着书本晃晃悠悠地走出图书馆,突然的光线让陈串串有些不适应,正眯着眼调整,手机响了。手上东西太多,她吭哧吭哧地倒腾了半天这才把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抠出来。
  
  嚯,拿手机打长途,李夕什么事这么急?手机才放到耳边就听见她问:“你在哪儿呢?”
  
  “学校。”
  
  “等着,我过去找你。”
  
  啊?陈串串吃了一惊:“你在哪儿呢?”
  
  “哦,我回来了。总之你在学校待着,我到了再联系你。”
  
  陈串串挂了电话,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只能忍着,李夕到她的地头上来,她肯定得请客,只希望那家伙出门动作不要太慢。
  
  电话又响,陈串串看一眼:“张衡。”
  
  “嗯。你在哪儿?”
  
  “学校。”
  
  “学校哪儿?”
  
  “图书馆。”
  
  “出来。”
  
  她已经出来了:“什么事?”
  
  “我在店里。你在图书馆门口等着我,一起去吃饭。”
  
  哦,你晚了一步:“我约了人了。”
  
  “约了人?”张衡在那头停了一下,问:“方便吗,一块儿?”
  
  陈串串想了想:“你认识的,李夕,你方便吗?”
  
  “……你们约哪儿?”
  
  “还没定。”知道是李夕,他还来不来?
  
  “你先问问她的意思吧。”张衡挂了电话。
  
  陈串串看着手机,不知要怎么收拾自己的心情,犹豫了下还是拨了李夕的电话。
  
  那家伙不接,只回短信“别催,在路上呢”。没办法,她只能也回,“有人要跟咱们一起,行不”。
  
  李夕:什么人,公的母的?
  
  陈串串:公的,你家亲戚。
  
  李夕:?
  
  陈串串:相亲,twins,哥哥。
  
  李夕:张衡!!!
  
  李夕:带上吧,等着我审你。对了,我这边也有一公的,先说一声。
  
  陈串串:审个P。你那位什么人?
  
  李夕:见了就知道。
  
  短信结束,陈串串通知张衡。
  
  他会不会来?
  
  十分钟后,张衡找到她,问:“怎么样,定了地方没?”
  
  “还没,让我在学校等。”
  
  “那出去吃吧。不过今天我的车被张量借走了,恐怕得——”
  
  “不了,”人都说了来学校,还折腾出去干嘛:“就学校附近吧。”
  
  “也行。去学生街?”
  
  “好。”
  
  四个人很快碰了面,陈串串一看李夕带来的人就忍不住乐:她果然还是喜欢小白脸。
  
  到了学生街,因为是饭点儿,人乌泱乌泱的,李夕倒是不挑,说随便吃一口就成;张衡不答应,找到赏味轩,也不知用什么办法,居然要到了个包间,跟正式饭店的虽没法比,但至少清静。
  
  陈串串本来挺饿,可李夕第一次带男朋友过来,人看着又挺秀气的,她就没好意思大嚼大咽,一边吃饭还一边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李夕,介绍下。”
  
  “刚才不都说了吗,董安臣,我男朋友。”
  
  “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你别管。”
  
  稀罕。陈串串换个人问:“你好,我陈串串。”
  
  “你好。”果然是小白脸,打个招呼就脸红。
  
  “买保险没?”
  
  “嗯?”对方不是很明白。
  
  “没买?你挺敢啊,没买保险就敢找她。”
  
  小白脸听得哈哈直乐,李夕在一旁就不乐意了:“喂,收敛点啊,说什么呢。”完了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张衡,问她:“你呢,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串串笑笑:“他现在是我老板。”
  
  “呦,现在这边流行这么叫啊?那我落伍了。”李夕斜着眼上下打量张衡。
  
  张衡也不吱声,笑着看看她,再笑着看看陈串串。
  
  “人就是我老板,我在他店里打工。”陈串串叨一筷子鱼。
  
  “你说。”李夕见她不松口,直接问张衡。
  
  “她工作挺好。”张衡淡淡一句。
  
  “切,没劲,不说我不会问家里啊。”李夕嫌他俩故作神秘,不再多问。
  
  陈串串脸色僵了下,转回正题:“你还没说呢,这时候回来干嘛?”
  
  李夕抬手指指身边的男友:“他说想见见我爸妈。”
  
  陈串串听得筷子一顿,然后笑着问董安臣:“这么心急啊?”
  
  董安臣腼腆一笑,帮李夕把空掉的杯子加满橙汁,李夕见了,伸手就把他那半杯拿过来,然后把自己的推过去:“这东西喝多了会胖,谁让你给我加的?”
  
  董安臣也不反驳,拿起李夕的那杯喝。
  
  陈串串看得暗暗点头,嗯,李夕调教人果然有一套。边想着边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结果差点没把也过来给她加可乐的张衡的手碰翻,忙扶了扶:“谢谢。”
  
  张衡放好可乐瓶,瞟她一眼,没说话。
  
  陈串串还在问李夕:“打算待几天?”
  
  “还几天!见了我爸妈就回去,报社那边任务紧,就这两天的假还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才请下来的。”
  
  陈串串有些失望:“我手头儿刚得点儿空,你又没时间。”
  
  李夕笑:“还没见有人上赶着挨宰的。行了,咱们谁给谁啊,你一穷学生,今天这就挺好的了。实在不行,等春节我回来的,到时候别找不着人。”
  
  陈串串对最后一句不是很在意,倒是想着前两句觉得挺惭愧,禁不住去看真正付钱的人。
  
  张衡对李夕的话没什么反应,倒是察觉到她看过来,喝水的动作停了停,也看看她,上一秒还没什么表情,下一秒突然翘了翘嘴角。
  
  陈串串吓了一跳,饭桌上笑得这么销魂,毛病。
  
  
  张衡

  自己是什么时候转的性,张衡也不太清楚。
  
  这几天忙,书店里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过来,那气质一看就不像是读书人,也的确不买书,就在店里左晃晃右晃晃,干扰他的生意不说,时不时还跟店里站着蹭书的学生发生些磕碰,态度挺横,胆小点儿的吓得飞跑。元山在店里见了,通知他,他到店里也见了,那些人似乎认识他,每回看见,目光都特狠,国仇家恨一样。
  
  可毕竟只是些小状况,敌不动我不动,到底是自家的生意,没道理因为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在店里待久了没事,张衡发现自己的心思绕一绕就会绕到陈串串身上。
  
  她说论文任务什么的都挺赶,跟他告了一礼拜的假。听起来再正常不过的理由,可他就是觉得里面没这么简单。为着一小女孩猜来猜去的不上算,他决定直接再找她出来。
  
  结果电话过去她说约了人,他认识的,李夕。
  
  见李夕就意味着和陈串串的关系要对家里曝光,见不见?
  
  脑子里浮出那天校门口陈串串对着他爱答不理的样儿,张衡觉得心里有点儿堵,见!
  
  交待了元山看店,他自己往图书馆走。还离得老远,他就看见了陈串串,穿了件运动款的连衣裙,人在里面直晃荡,走到她跟前,她脸上隐约的黑眼圈和眼里浅淡的红血丝更是看得一清二楚,一张圆脸愣是尖出个下巴。
  
  这家伙有这么好学吗?拼命成这样。
  
  她倒不觉得,可能是和老同学相聚的兴奋盖过了一切,饭桌上就听她一个人嘚嘚嘚,在他面前从没有过的活泼。
  
  董安臣和张量是一个类型,眼看着被她的活泼给吓着了。其实别说董安臣,他在一旁看了都觉得不妥,就算她和李夕是死党,那到底还是别人的男朋友,她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难看。
  
  给她加水,她跟他客气。他知道她有时候神经粗大,可李夕听到“谢谢”这俩字那么惊讶的反应她都没察觉,他看在眼里:连个外人都对他们之间的客气感到别扭。
  
  现在吃完饭出来,董安臣是第一次来这边,李夕和他又正是热恋,希望这陈串串有点眼色,别再死缠着别人丢脸。
  
  还好,这点道理她倒明白。
  
  两对人马分道扬镳,那丫头还看着那一对的背影发呆,张衡在一边儿冷眼旁观。
  
  过了一会儿,陈串串回头:“你有事吗?”
  
  她要干嘛?
  
  “没事的话,能不能去你那儿待会儿?”
  
  张衡有些惊讶,这正是他想提的,反正刚才饭桌上她已经说了有空,这回应该没借口再推了。只是没料到她会先开口:“走吧。”
  
  到了他那儿,陈串串特放松,东西放下就找他要了件大T恤直奔了浴室。洗完了出来冲他下命令:“你赶紧的。”
  
  摸不清她打什么主意,张衡拿了衣服也去洗。完了出来在客厅没看到陈串串的人,他一路找进卧室。
  
  她在里面,躺床上翻杂志。看见了他,招手:“过来。”
  
  张衡惊讶之余心里又好笑,她想学他?还差点儿道行,那腿摆的,典型的邯郸学步,就不是能玩性感的人。
  
  不过至少意识挺到位,他也就别泼凉水了。张衡走过去坐下:“干嘛?”
  
  陈串串爬到他身上,圈住他的脖子,吻上来,舌头一直钻一直钻。
  
  张衡摁住她的头,用力回吻。
  
  陈串串扯他的T恤,他松手仰头,T恤刷地飞到地板上。
  
  她也要脱掉自己的,被他按住,手伸进去,捻揉她,看着她皱眉缩肩就想笑。
  
  推高她的T恤,张衡吻她的胸:“想要了?”
  
  “嗯。”陈串串搂着他的头使劲摁了摁。
  
  “那上来。”张衡双手握住她的大腿往上抬了抬。
  
  陈串串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手绕上他的脖子,顺着他的力气起了起身然后慢慢坐下。
  
  “唔——”张衡哼了哼,一把扒住她的后脑勺摁下来,狠狠亲。
  
  陈串串没这样做过,慢慢摸索,上下,前后,眼见着他的喘息渐渐失了节奏,她知道自己找对了方法。
  
  张衡仰头看她,眼神逐渐迷离——
  
  妖精。
  


20.                  事故

  陈串串

  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萧老师发火。
  
  平时萧老师就挺严肃的,但她们的学科本来就比较沉闷,萧老师的年纪和理论深度摆在那儿,要是性格还能活泼随意那才奇怪。不过严肃归严肃,生活中萧老师给人的感觉还是比较温和的,所以今天看见导师雷霆万丈的模样,陈串串觉得心惊肉跳。
  
  事情的起因缘于萧乐乐问的一句话。
  
  大印不在,周英今天又有家教,所以交资料的事儿就委托了陈串串一个人带来。因为这次她和周英都下了十足的功夫,任务完成得很漂亮,萧老师把东西接在手里那是龙颜大悦。
  
  眼看着就能圆满完成任务,陈串串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人,结果在家休息的小师妹跑出来把她拉到自己的房里低声问:
  
  “印宗焕回来没?”
  
  陈串串根本连印宗焕去哪儿了都不知道,更遑论“回来”,被问得一头雾水正准备摇头,就听见门外一声怒吼:“你问这干嘛?!”
  
  她吓得回头,看见萧老师端着茶杯怒发冲冠地立在门口,瞪着女儿像是要吃人。
  
  萧乐乐在她身后还不知死活:“他回国那么久还不回来,不读书了?”
  
  “他读不读书跟你没关系!你把自己的书念好就行!”
  
  “我都说了不见他,你们还把他赶回国干嘛?!”萧乐乐开始飙泪。
  
  “这事儿从今以后不许你提!”萧老师也气得够呛,骂完了女儿一看呆在一边的陈串串,忍了忍火气,降低语调对她说:“你,回去。下次把论文带过来看看。”
  
  “哦。”陈串串眼看着家庭大战一触即发,赶紧离开。
  
  原来大印回韩国了。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就算和萧乐乐有事,以萧老师的为人,应该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而且,大印是留学生,虽在她们专业上学习,但行政关系不归学院管,不可能因为萧老师的关系就回国吧,这当中只怕还有其它什么事。
  
  脑子里想着这事儿,陈串串回到学校往书店走,下午轮到她值班。到了店里一看,张衡和元山都在,正商量事儿,见她进来了,立马都不说了。元山过来把手头儿上的事交待给了她就要走,出门前似乎想跟她说什么,可到底还是没张嘴。
  
  搞什么?盯着元山的背影,陈串串纳闷。
  
  “你下午都在这儿吧?”张衡在她身后问。
  
  陈串串点头,是啊,不然还能去哪儿?
  
  “我出去有点事儿,你在这儿别走,晚上我来接你。”
  
  至于吗?跟他认识到现在,这样的体贴少之又少。
  
  张衡看她一眼,皱眉:“在这儿等着我,听见没?”
  
  陈串串点头:“听见了。”
  
  张衡走后,她点开柜台电脑的浏览器,打开邮箱给大印写信,没提萧乐乐问他行踪的事儿,只简单问他为什么回国以及什么时候回来。
  
  没想到他在线上,信没发出几分钟系统就提醒她有回信,陈串串点开,只一句话:
  
  “我已经回来了,谢谢关心。”
  
  陈串串在心里直骂他有病,回来了不知道打个电话,还回什么信啊。于是一个电话拨过去:“你在哪儿呢?”
  
  “料理店。”
  
  “上班呢。那我长话短说,你回来的事儿还没跟萧老师打招呼吧,说一声比较好。”
  
  “……好。”印宗焕答应得有些迟疑:“你有没有时间,过来坐坐?”
  
  “我在学校,现在走不开。”
  
  “哦,那算了。”印宗焕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低落。
  
  “你……没事儿吧?”陈串串有些担心:印宗焕不比她们,学校给他安排的专业学习时间只有两年,对他的要求却跟她们没什么差别,他现在不光要完成学期论文,还必须在毕业前把它发表了,否则只能算是肄业,毕业证都拿不到,这时间绝对耽误不起。
  
  “这样吧,”印宗焕听见她问,想了想开口:“我下班后过去找你,有时间吗?”
  
  不知道张衡几点会过来,但大印这明显是有事儿发生,陈串串管不了那么多,答应下来。
  
  忙到下午两三点,张衡来了通电话,也没说什么,确定了下她还在店里、生意挺好,又强调了让她一定等他,很快就撂了。
  
  陈串串只嫌他无聊,并没有太在意,看着店里一切正常,把包里的书和材料掏出来,再有两章她这块儿就算完成了,得抓紧。
  
  不知不觉一晃天都黑了,张衡还没有过来,陈串串想着横竖自己没事,店里人又所剩不多,索性放了书吧的小妹,自己一个人坐在柜台里发呆。
  
  “串串。”大印来了。
  
  “嗯。”陈串串把他迎进来,自己不能离开柜台,于是在柜台边儿给他搁了把椅子,到后面吧台给他倒了杯咖啡端过来放到面前:“歇会儿。”
  
  印宗焕额头上皱出三道纹,抿着咖啡不说话。
  
  “什么事儿把你愁成这样?方便的话,说说吧。”
  
  印宗焕抬头:“她自杀了。”
  
  谁?
  
  “Sunny。”
  
  Sunny?哦,主日学校那个:“怎么回事儿?”
  
  “她爱上一个人,那人拒绝了她。”
  
  那也不应该自杀,特别是,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的信仰中,自杀的人是没资格进天堂的:“节哀。”
  
  印宗焕没什么笑意地笑笑:“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就对她说了。”
  
  “你说了就有用吗?”他之前不是跟她说曾经对那女孩暗示过,那女孩根本不喜欢他。
  
  “至少,她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多一个人在乎她。”
  
  陈串串笑:天真。被自己不喜欢的人喜欢,善良的人会觉得抱歉自己不能回应,心狠的根本就把这人当存在着的无。
  
  印宗焕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我很自私的,不只是为她的死难过,我更可惜自己没有珍惜曾经有的机会多争取一下。”
  
  那倒是,怜取眼前人,为了一次拒绝就远走他乡,现在就算想回头也没机会了。陈串串替他不值。
  
  对感情,不能这么步步为营。
  
  可能每个人的方式不同,别人她是不知道,于她,要么不开始,开始了就要投入。之前她对待初恋是这样,结果虽然不完满,但还不至于改变她对爱情的信仰。
  
  当然,经历过了初恋,现在再碰上张衡这样儿的,她不能一点儿考虑没有,毕竟也已经二十多了,不可能再像十几岁时那么冲动,也之所以,她之前对张衡才那么小心翼翼。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撑死了也“才”只有二十几岁,太畏首畏尾了似乎也不对。这个时候,还有大把犯错的机会,所以虽然多少了解到张衡对感情的不那么严肃,试着交往也未尝不可吧,就算结局仍不完满,冲着他和初恋那位的极端不同,两相参照,以后她无论碰上什么样儿的应该都不怵了,也挺好。
  
  正在思考人生大义,陈串串透过书店的玻璃大门留意到两三个流里流气的人站在门外,眼神凶狠地盯着店里。
  
  要干什么?
  
  她不自觉就站起来绕出柜台想探个究竟。
  
  啊!
  
  
  张衡

  下个路口就到了。见路上没什么人,张衡果断提档加速,愣是连闯了两个红灯。耳麦里传来的已经是第几声接通的声音了?这个元山硬是不接,关键时刻掉链子,跑哪儿了?
  
  他妈的,早知道他就不让串串留在店里了!
  
  车到了地方刚停稳,张衡摔了车门奔下来就直冲进医院里。
  
  这么晚了肯定只能看急诊。找到急诊室,张衡一眼就看见了受伤的人。
  
  陈串串看着倒还镇定,见到他进来还笑了笑。可她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和浅色衬衫上的大片血迹在诊室灯光下还是触目惊心。
  
  张衡稳了稳心神走过去:“怎么回事儿?”
  
  “你没回去看?不知道哪儿来的人,砸咱们的店。”陈串串说。
  
  张衡见她说话都有些不够力气,干脆不问了,伸手就往她额头上贴着纱布的地方摸。
  
  陈串串往后闪:“疼。”
  
  张衡心里气的:“现在知道疼,当时怎么不知道躲?”
  
  然后看见陈串串苦笑:“我哪有时间躲。”好像还想说什么,眼光却突然看向了他身后,问:“医生说什么?”
  
  他回头,看见印宗焕走进来,对上他愣了下,冲他点了个头才对陈串串说:“过两天我陪你来拆线,这是明天的消炎针。”
  
  拆线?那帮人下手也太狠了,欺负女人,真不是东西!
  
  再看看印宗焕干干净净的样子,张衡只觉得碍眼,这就是个废物!走上前去把他手里的药接过来:“谢谢。”
  
  回头准备再问陈串串话,手机响了,元山打来的,问他:“张哥,什么事找我?”
  
  张衡心里的一股火可算是找着了发泄的人:“什么事儿?我让你多看着点儿,现在店让人砸了,你赶紧过去看看!”
  
  “店让人砸了?!”元山大骇:“你有没有怎么样?是……那帮人干的?”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张衡更是火冒三丈:“我没事!串——陈串串被打了。你甭废话,还用问吗,这事儿肯定是学生街那两家干的。你给我——”
  
  “张衡。”陈串串在背后叫他,见他回头,招手:“你过来。”
  
  他回头对元山交待:“总之你先去店里看看,挂了。”完了转身走到陈串串面前:“怎么?”
  
  陈串串下巴朝他手中的手机挑了挑,然后仰头问他:“是学生街上那两家书店?怎么会跟他们对上?”
  
  生意争不过他就出贱招呗。不过,这种事儿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用知道。
  
  陈串串见他不愿说话,又开口:“你想干什么?跟他们以暴制暴?闹什么啊,那些人是流氓,你也是?”
  
  这丫头会不会说话?不懂事就不要开口。
  
  陈串串还在说:“他们在学校外,你在学校里,犯不着拼蛮劲。真的。你去找学校保卫科,别说是你惹的麻烦,就说我受伤的事儿——我是学生,学校会重视。”
  
  她衬衫领口黑色的系带已经染成了紫黑,越发衬得一张小嘴惨白惨白的,都这样了还啰嗦什么?张衡俯看着她,竟然张不开嘴。
  
  倒是听见他们争执的值班医生走进来乐呵呵地说:“那得了,小姑娘,刚好你这伤口我缝得也不好,你回去还能当证据吓唬吓唬人。”
  
  陈串串冷了脸:“我要证据自己会找,你缝不好凭什么收钱?”
  
  医生笑得更灿烂:“呦,有力气吼人了?那没事儿了,回去好好养着,伤口注意别碰水,不然到时候感染化脓什么的可怨不着我这个庸医。”转头又对张衡说:“你女朋友?嘴够厉害的啊。不过可惜破了相,这都你的责任啊,没把人照顾好,回去赶紧好好哄哄。”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陈串串站起来横医生一眼,然后吩咐他:“我们走。”
  
  三个人出了医院门口,印宗焕问陈串串:“要回学校吗,咱们一起?”
  
  张衡伸手就把陈串串给搂过来:“她到我家休息。”
  
  印宗焕眼睛睁了睁,明白之后浅笑了下:“那好,晚安。”转身就要走人。
  
  结果他怀里的人偏头过来求他:“咱们先给他送到学校吧。”
  
  她自己血滋呼啦地还操那份儿心。张衡招呼印宗焕:“送送你?”
  
  印宗焕倒还识相,向医院门口的出租车招手:“不用了。串串,回去注意休息,萧老师那里,我帮你说一声。”
  
  陈串串笑:“嗯,谢谢。”
  
  张衡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收紧:“赶紧上车。”
  


21.                  收拾

  陈串串

  她发现张衡误会了。
  
  她头晕是因为昨天受到惊吓神经紧绷没睡好的缘故,跟额头上的伤口关系不大。
  
  “不然咱换家医院看看。”在医院打完消炎针回来,张衡根本不听她的说辞,拿着钥匙站在她面前就是不肯走。
  
  “你不去店里看看?”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元山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可见那边是有事情等他过去处理的。
  
  “先把你这儿搞清楚了再说。”
  
  “不可能是它引起的。”陈串串再指指额头。
  
  “你怎么知道?”张衡很坚持。
  
  陈串串觉得好笑:“我这儿是被玻璃划的,现在疼的是脑袋里面。”
  
  张衡听了这话,愣住了。
  
  陈串串看他愣住了,也很惊讶,想了想明白过来:昨天在医院情况太混乱,没人跟他解释;回到他这里以后,她又被他赶着去清洗休息,没时间解释。结果搞到他以为她被人暴打:
  
  “没有人打我——他们从外面扔砖头,大门碎了,我站在门口附近,玻璃飞过来划的。”那帮人再横,毕竟是在学校里,哪里就敢那么嚣张地打人,而且还是打女人。
  
  张衡似乎还不怎么相信:“有事儿就说,别装。”
  
  陈串串苦笑:“我装什么啊。哦,你在想那医生说的话是吧?他骗你的,没到破相那么严重。”那医生那么油嘴滑舌,满嘴跑舌头的他也信。
  
  张衡还想说什么,手机又响了。
  
  陈串串偷笑,肯定还是元山,于是不等张衡开口,自己就开始念经:“不乱跑不乱动,有事拉警报,没事去睡觉,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去吧。”
  
  张衡横她一眼,把电话接起来:“昨天的事儿抱歉啊。”
  
  陈串串听见这么说,知道自己猜错了,挠了挠头,到客厅茶几上去拿自己的包。听见张衡跟在身后出来,她烦不胜烦,回头就说:“我只是——”
  
  张衡却没理她,拐个弯上了阳台,拉上梭门的同时冲她比了比手势。陈串串点点头,她本来就打算拿了东西去床上歪着的。
  
  抱了包往回走再次经过阳台门口,她不经意听到门缝里溜进来的一句话:“……昨天是打算把人带过去的,结果她出事儿了,改天吧,你帮我谢谢人家。”
  
  似乎是和她有关。陈串串停住了脚。
  
  张衡正对着电话那边陪笑脸,一偏头看见她还在,眼一瞪,瞪得她蹭蹭跑。
  
  到了床上,陈串串拿出书和笔记本,轻伤不下火线,她还得继续奋斗。
  
  刚写了两行,张衡结束了电话走进来,二话不说嗖地把她手上的笔给抽走:“找死?”
  
  陈串串很无奈:“眼看着快放假了,假期里我导师就要编书,我这块儿排在前面,你还给我。”
  
  张衡根本不理,书也给她拿走,从旁边的桌膛里翻出个mp3扔给她:“闭上眼睡觉。”
  
  “你这里面有我喜欢的歌儿吗?”陈串串摩挲着机器叽叽咕咕。
  
  “你喜欢什么?我给你到电脑上下。”
  
  陈串串抬头看一眼张衡的臭脸,哪儿还敢劳烦他啊,戴上耳机边往床上倒边挥手:“你赶紧走赶紧走。”
  
  就听见张衡闷笑了两声,然后感觉有黑影压下来,嘴唇被狠狠地含住,偏偏他角度还压得直,她的鼻子整个被顶住,呜呜哇哇一阵乱叫。
  
  等张衡起身了她想骂他,却见他一脸严肃:“我回来要是看见你没在床上,你试试。”
  
  陈串串对着他出去的背影竖中指——
  
  会不会说话啊他,压根儿就是一流氓。
  
  
  张衡

  元山的动作挺利索,他到店里的时候,店里已经看不出大的痕迹了。
  
  看见老板进来,元山问:“陈串串她还好吧?”
  
  “你觉得她好得了吗?”现在他的脾气也好不了。张衡指指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几个学生:“地方收拾开了就让人进来。”
  
  元山点着头把门打开,又把宣传板支了出去,回到店里才想起来跟正在查看的老板汇报另一件事:“对了,张哥,刚才张量来找你来着。”
  
  那就坏了。张衡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地上那样儿他都看见了,问我,我只说是有人挑事儿,没说别的。”
  
  说这个也不行啊,张量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他什么时候走的?”
  
  “有一小时了吧。”
  
  得,那他还是自首吧。张衡掏出手机拨回家里,电话才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
  
  “你没事吧?”他老娘急得很。
  
  “张量跟你说了?我没事。我爸今天是在局里还是在研究所?”
  
  “他在局里。”李冬梅急着教训儿子,很快带过这一句:“早说了让你好好做事你不听,非要自己搞什么创业开书店,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现在好了吧,你赶紧给我回来一趟!”
  
  “这两天不行。”陈串串还要打针换药,怎么也得等过了这阵儿再说。张衡听见他老娘在那边喘粗气儿,连忙说:“您也知道我这儿出事儿了,我怎么也得收拾收拾吧。行了,我都知道,还有事儿得找我爸,挂了啊。”
  
  接着打局里他老头办公室的电话:“喂,爸。是,我妈跟您都说了?我就为这事儿找您。我高叔叔现在电话是多少?没什么,我问点儿事儿。什么啊,您别听妈瞎说,我这儿啥事儿没有,回头跟您仔细说。”
  
  两通电话打完了,张衡又看了看店里。转了一圈回到柜台,还好,除了最靠近门边儿的小展台被打碎了一个角,东西都没啥损失。
  
  不过,就他现在看到的,这陈串串也太轻描淡写了。
  
  ——“玻璃飞过来划的。”
  
  她再站过来划一个他看看?那么大一扇玻璃门现在就剩了个门框,后边垃圾箱旁靠着的碎片都大得吓死人,划了一下?轻轻划一下需要缝针?
  
  她还让他到学校以她的名义报案,这姑娘真是傻得可爱。想着昨天医院里陈串串一脸着急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张衡低头暗笑,认识这么久她就昨天晚上最让他心疼,那么一点点小肩膀还想担着事儿,完全不当他是男人啊——他有他自己解决问题的方式。
  
  如果没记错的话,学生街那块儿都是些灰色地带,当初之所以没听王超的建议把店开在外面就是怕麻烦,现在那帮人倒好,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硬闯,行啊,那就别怪哥哥无情。
  
  张衡再次掏出电话:“高叔叔,我张衡啊,您好。是是是,我这阵儿挺忙,没过去看您。啊,我爸妈都挺好的。我爸在局里呢。看您说的,我非得有事儿才能找您啊?嘿嘿,行,在您面前我还真是一点儿都藏不住,那行,我就直说了。
  
  “你们是不是在K大后面弄了块儿地啊?没什么,我想在那儿做点生意,你们要是有动作,我就别花那冤枉钱了,您说是吧?什么,不能吧?我看那儿可有挺多住家儿和做生意的,前两天还有两家儿为争地打架呢,不是自己的地儿人能闹那么大?您可别骗我。
  
  “怎么成我骗您了?真是有两家儿闹,都挺嚣张的,我这不是吃不准所以才问问您吗。您要去看看?那敢情好。对了,您将来在那儿的楼要有好的位置,还得给我留一间。嗐,您就会拿我们小的开玩笑,我们哪有钱啊,找您不就是为着占便宜?嘿嘿,行行行,我浑。得了,我也不耽误您,有时间给您带两瓶好酒过去,您忙您忙。”
  
  这帮混蛋,欺负到他头上,还伤人,真当他背后没人是吧?看他整不死他们!
  


22.                  电影

  陈串串

  总算是可以拆纱布了。
  
  从医院出来,陈串串不着急上张衡的车,站在车门边儿对着后照镜仔仔细细地看自己的伤口。
  
  那个庸医!想着刚才医生一脸笑嘻嘻地说“原来我缝得还不错嘛,你看,用头发盖一盖,什么都看不出来”,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要用头发盖还叫技术好?
  
  “看什么,上车!”张衡在驾驶座上喊她。
  
  陈串串闷闷不乐地开了车门上车坐好:“你送我回学校吧。”
  
  “去我那儿。”
  
  “不行,我手机没电了,充电器都还在寝室。”
  
  “用我的。”
  
  陈串串有些愤怒:“我家人要是找我,我总不在寝室算怎么回事儿啊?!”
  
  张衡偏头看了看她,她瞪回去,看什么看,她就是要回学校。
  
  “行,”到底还是张衡妥协了,“不过还是得晚一点儿,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干嘛?”她现在头上横着个伤口,哪儿都不想去
  
  “带你去理发——”张衡嘲笑她:“你刚才趴门边儿不是照了半天,让那医生给刺激的吧?”
  
  陈串串也笑:“有他那样儿说话的吗?明明看着我这头发遮不住。”
  
  “那去不去?”
  
  “废话!”
  
  说是要理发,可陈串串一看张衡停的地方,不禁皱眉:“咱能不能换个地儿?”这家标榜可是他们连锁中的旗舰店,那价格据说是相当让人高山仰止的。
  
  张衡当没听见,推她:“进去。”
  
  两人进到店里,张衡招呼过来一个人,陈串串吓一跳,这男的也长得太帅了吧。
  
  平时她最恨留长发的男生,特别是那种头发油得像门帘儿、衣服脏得像抹布还留长发的男的,远看像乞丐,近看是变态。但眼前这个不一样,随便站那儿都可以给飘柔潘婷什么的拍广告。
  
  “要什么样的造型?”帅哥问。
  
  “还造型!”张衡嗤笑一下,上来就把她额头上的碎发给撩开了:“把她这个给挡上就行。”
  
  陈串串拍掉他的手,心里那个怒啊,给她在帅哥面前留点儿面子行不行?他以为女的做头发跟他们男的似的,反正只有那几根短毛,随便剃一剃就行?
  
  “给我弄个刘海吧,后面都不要动。”她刚才进门的时候看见他家的价目表了,果然彪悍,能少花就少花点儿吧。再说,帅哥身上别着的胸牌,那编号可谓如雷贯耳,007,肯定便宜不了。
  
  帅哥听了她说的也没反应,只看一眼张衡。
  
  张衡抬手指她:“你随便弄吧。”
  
  帅哥得了指示,点点头,指了一张椅子:“坐。”
  
  陈串串心说不妙可也逃脱不掉,战战兢兢地坐了上去。
  
  标榜就是标榜,帅哥就是帅哥,完全不像学校那些小理发店里涎皮赖脸的唠叨理发师,人一句话没有,挥舞着各式器具刷刷地就干上了。
  
  效率真高。陈串串还没反应过来,造型完毕。
  
  嘿嘿,挺美的。没好意思在镜子跟前转太多圈儿,陈串串假模假式地拿了把梳子梳刘海,心里美得不行,早就想弄一个这样的刘海了,可就怕别人说自己老黄瓜刷绿漆装嫩,一直也没敢,今天这一看,还挺适合她的。
  
  “照完没?照完了赶紧走。”背后传来张衡憋着笑的声音。
  
  陈串串连忙放下梳子,回身拿自己的包准备掏钱:“也还凑合吧,这手艺。”
  
  张衡按住她的手:“别丢人了,走吧。”
  
  陈串串不干:“多少钱?”都说了不便宜,而且自己臭美这种事儿怎么能让男的付钱。
  
  张衡还是推她:“那是我哥们儿。”
  
  哥们儿也要吃饭啊,陈串串斜眼去看长发帅哥,人压根儿就不理她,手里拿着理发剪冲张衡挥了挥:“一个月要修一回,你给她办个卡,报我的名儿。”
  
  张衡搂着她向外走,随口丢下一句:“回头再说吧。”
  
  陈串串被人当了空气自然很不满,悄声跟张衡说:“别办卡,我以后找学校的理发店照着这个样儿随便修修就行。”
  
  “随便你。”张衡也不勉强,带着她上了车,还不往学校去。
  
  “喂。”陈串串提醒他。
  
  “放心,今儿晚上肯定送你回去,忙啥?”张衡打着方向盘,远远看见一家麦记,靠边儿把车停了,对陈串串交待一声“等着”,下了车往路边跑。
  
  陈串串也没心思管他,把后视镜扳过来,嗯,这刘海真是越看越满意。
  
  不一会儿看见张衡跑了回来,手上拎了一堆吃的,于是问:“你饿了?”
  
  张衡把东西放好:“不饿,为待会儿准备的。”
  
  搞神秘!陈串串索性也不问了,等着他带到地方儿。
  
  就是一栋不很起眼的小洋楼,两层高,粉灰的墙朱红的顶,年岁也不特别老,了不起民国时的吧,倒是院子里的两棵树看着颇有些年纪了。
  
  不明所以地跟着张衡进去,陈串串发现这儿似乎是个私人会所,异常安静,张衡带着她一路穿过大厅往后走,到了一扇门前,掏出把钥匙打开:“进去吧。”
  
  她看着黑洞洞的屋子直发呆,这都什么啊,看着怎么这么不靠谱儿呢。
  
  张衡在背后推她一把:“跟我一哥们儿借的地方,只管放心。”
  
  他还真是知交遍天下,哪儿都有哥们儿。进去以后陈串串好半天才适应,隐约看见一张很大的布艺沙发,起的暗花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胜在够大够舒服;沙发正对的是一片大幕布——这儿是影院?
  
  她回头想问张衡,却发现光能听见声儿找不着人:“张衡?”
  
  没人回答她。
  
  她正纳闷,黑暗中被人推了一把:“坐下好好看。”
  
  他从哪儿冒出来的,神出鬼没的!陈串串压下自己的惊愕,在沙发上刚坐定,怀里就塞过来一堆东西:“看看喜欢吃什么,自己拿。”
  
  根本看不见,她随便摸了个汉堡,也不知什么口味的,不管了,陈串串手上慢慢地剥着包装纸,眼睛盯着正逐渐显出影像的幕布。
  
  张衡不会是带她来看“那种”片子吧?看着首先映出的花体英文,陈串串很是疑惑,要真是那种片子,这也太老了,明显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电影。
  
  再看了两分钟,她完全忘记了吃手上的东西。
  
  卡里格兰特和英格丽褒曼主演的《美人计》。她曾经无意中看过现代的翻拍版本,当时就对故事很惊艳,后来得知最早是由这两位拍的,一直找它的高清版没有找到。张衡怎么知道的?
  
  褒曼不善厨艺,却有心为格兰特做顿晚餐,对格兰特唯一的要求是带一瓶酒回来。格兰特却在此时接到上级的命令,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使出褒曼这个美人计了。格兰特回到家中,面对雀跃的褒曼说出上面的要求。褒曼沉默良久只问一句:
  ——“你没有为我说些什么吗?”
  格兰特努力面无表情:
  ——“我认为决定权在你。”
  
  TM的格兰特,她陈串串最恨装酷的男人!
  
  
  张衡

  “哎哎哎,你怎么学得跟钓钓似的,好上这口儿了?”王超还在说着话,却发现好友的注意力早不知道转到哪儿去了。
  
  “你拉倒吧。”张衡把视线从王超办公室新来的实习生身上收回来:“还有什么?赶紧给我,我还有事儿。”
  
  “还装?你那眼神,快把人吃下去了!”王超压低声音,嗤嗤闷笑:“怎么,有兴趣?那是我徒弟,资料我这儿全有,要不要?”
  
  张衡见他还真当真了,笑着挥手:“一边儿去,胡说八道什么呢。”
  
  王超一看那边小姑娘似乎发现自己成了他们的谈论对象,羞答答地找了个借口开溜,也就不再开玩笑,转过来对张衡说:“碰上好事儿了最近?精神头儿看着挺好。”
  
  张衡笑笑:“还不是托你的福,这不又来钱了。”
  
  王超知道他在打哈哈:“扯吧你就,我就没见你为钱高兴过。”
  
  “你别这么夸我,”张衡边说边收拾手头的东西,“我跟谁有仇也不能跟钱有仇。”
  
  王超把最后一叠资料递给他:“反正你最近肯定有好事儿,不能是因为钱。爱说不说。”
  
  张衡还真不想多说,只拍拍哥们儿的肩膀:“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改天咱们再聚,我好好谢谢你。”
  
  “说什么呢!”王超嫌他客气:“你赶紧把它做好了交给我是正经。”
  
  张衡挥挥手走人:“放心,我什么时候耽误过你的事儿?”
  
  有钱不赚,他又不傻。
  
  王超的顾虑之一他明白:这个项目太大,外包给他的这部分就已经很有看头,完成起来技术上问题不大,就是时间有点紧。不过也无所谓,他最近闲,无非就是挪几个晚上拼一拼。王超刚才也说了,他精神头儿好,耗一耗怕什么。
  
  出了王超办公室的门儿,张衡迎头碰上刚才那个实习生,小丫头见了他,无端端脸一红,点头笑了笑,加紧脚步进去了。
  
  这边张衡也笑笑,罪过罪过,让人误会了。
  
  刚才会盯着这小姑娘看完全是因为,她剪了个跟陈串串一样的头。不知是不是也是志峰的手艺?
  
  想起那天带陈串串理发的事儿,张衡是又好笑又好气。
  
  说担心伤疤的是她,好了,带她去志峰那儿,结果她一见着志峰就丢了魂儿,看得那叫一个专注,眼睛滴溜溜地眨都不眨一下,尽给他丢人。好在他跟着去了,不然依着志峰平日的性子,敢当面儿对着他发花痴的女的那就是头发不想要了。
  
  好不容易把她的头发搞定了,他一看,心里不禁有些后悔。
  
  本来她就有点儿娃娃脸,看着不像是读研究生的人。现在这厚刘海一打,额头上的疤是遮住了,可小半张脸也差不多挡上了。
  
  估计她自己觉得挺美,跟个土包子似的别别扭扭地在镜子跟前转了半天,这才回头看他,似乎是要问他的意见。
  
  可他哪还提得出意见,看着她的大眼睛在刘海根儿下睁得那么无辜,硬生生把她的年纪一下子又削下去四五岁,往他身边儿这么一站,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变态中年不良叔叔在残害祖国的花骨朵儿。
  
  于是也没敢多看,带着她直奔下一个节目。
  
  是早就安排好的,原本定的是她在店里出事儿的那天。
  
  陈串串似乎很惊奇他知道她喜欢老电影。
  
  想到这儿,张衡又觉得好笑:要不怎么说这丫头有时候挺笨的呢?上次送她的东西,她就愣是一点儿也没觉出来?
  
  说起来也很巧。一次他到孟老板那边儿去取货,当时玩吧里的人说孟老板有事儿没在,让他在店里等,他闲着没事儿就到处逛,结果看见博古架上那些盆盆罐罐里边儿居然还有个陶制的相框。
  
  几乎就是陶胚的本色,做成了老式胶片的造型,镜框里镶着张照片,由于放得太高也看不太清楚。
  
  他正看着,孟老板回来了,过来跟他打招呼,把正事儿谈完,他开口问那相框什么价儿。谁知孟老板竟说是非卖品。他纳闷,那相框撑死了不过就是别致些,怎么就不卖了?
  
  ——“你眼光倒是和那姑娘挺像。”孟老板当时颇感慨。
  ——“谁啊?”他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陈串串。”
  ——“她也问您买过?”
  ——“嗯。每次来都烦着我跟我要。不过对她对你都一样,不卖。”
  ——“您这是?”为什么。
  孟老板但笑不语。
  
  当时他也没当回事儿,是后来得罪了陈串串他想着送礼赔罪的时候才想起来,跑去找孟老板,可是费了大劲儿才说得他松口。孟老板把东西拿给他的时候还说:
  
  ——“行啊,也算是那丫头跟这东西有缘吧。她要了多少次我没给,也是被她烦得没招儿了才退一步让她在这里放这个。”
  
  他接过来一看,里面那相片其实是张剧照,上写着Notorious,他英语不好,但主角还是有印象的,早期好莱坞的什么大明星吧。回到家可劲儿一通找,希区柯克的片儿,美人计。
  
  这才有了后来的安排。
  
  那地儿是伟亮家的另一处产业,平时他嫌那儿的气氛太娘,不太爱去,去的为数不多的几次也只对它家丰富的电影收藏和效果出众的音响设备留了个印象。
  
  算是投其所好吧,找伟亮借了钥匙把陈串串带过去,她果然看得投入。爱情加点儿谍战,在他看来很平常的片子,她硬是看得哽哽咽咽。咽就咽吧,还不愿意让他看见,光影之下明明她眼角带泪,脖子还硬得跟什么一样——真要是能忍,后来送她回家的路上就别不敢看他啊。
  
  张衡正想得开心,经过电梯旁的安全门,听见有人低声争执。转眼一瞅,呦。
  
  要早知道会看见眼前这一幕,他就该叫上王超跟他一块儿欣赏,也不用他刚才被他那么冤枉还无法解释了。
  
  听不清楚,但很明显,里面是陈鹭和她老公,男的说得多,女的说得少。
  
  ——“她最近可有点儿惨。”
  
  王超刚才说了句跟前不久钓钓说的一样的话。
  
  呵,陈鹭惨?再扫一眼,从晃动的门扇间看过去,张衡看见低垂着头的陈鹭,她的沉默看起来不像是心虚,倒像是冷淡下的不愿搭理。这哪是夫妻,分明是仇人。
  
  呵呵,刚才王超跟他谈事儿的时候就吞吞吐吐,他知道他的另一层顾虑,不就是怕他到局里万一和陈鹭夫妻俩碰见,场面上太难看。
  
  其实这有什么?说起来这帮哥们儿人都挺好,就只一点,全都把他想得太脆弱,钓钓伟亮是这样,王超也是这样。他就纳闷了,他到底哪点儿让他们这么觉着了?还不允许人年轻的时候犯点儿错啊!
  
  快步向电梯走,张衡的好心情丝毫未受影响。
  
  唉,天天同床共枕的人过成这样。
  
  本来呢,他是男人,嘴巴不能太缺德,但对这状况,他还真想说:
  
  该!
  


23.                  家人

  陈串串

  不知道好事成双和祸不单行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算不算诡异。
  
  学期论文和教材资料都搞定上交了,看萧老师那样子也还比较满意,陈串串近期最发愁的两件事算是落了地。
  
  可是,伤口恢复得不是很好,虽然医生说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但额头上还是留了一道疤,不深,可把头发撩起来还是能看得很清楚的一条线。
  
  再者,齐磊回来了。
  
  因为已经确定可以上萧老师的研究生,他早早地结束了在那边的工作,打着到学校先做准备的名头过来了,听说还是萧老师给帮的忙,在男生那边找了个地方住下。
  
  ——“陈串串,我不只是想和你作同学!”
  
  不知他现在的想法变了没有,不然以后见面尴尬。
  
  陈串串在寝室里正头疼,周英凑过来:“哎,假期的事儿,你去不去?”
  
  “去哪儿?”
  
  “你不知道?”
  
  她应该知道什么?陈串串摇头。
  
  周英见状直笑:“我看你啊,现在眼里只有个张衡,天底下的事儿除了他你还知道啥?”
  
  陈串串边收拾东西边笑:“是啊是啊,我这就准备去找他呢。”
  
  “那也听我说完了再走。咱们系上的叶成刚你知道吧?他家是开旅行社的,这假期给联系好了,组织整个系上的研究生去大连,现在正报名呢,去吗你?”
  
  大连是个好地方,她假期也没什么事儿,不过——
  
  陈串串有些犹豫。
  
  周英见她皱着眉不说话,笑得更大声:“怎么,跟你家张衡有安排?不用担心,这回可以带家属,你们如果想出去玩估计也得跟团吧,这边肯定比外边儿便宜,跟张衡说说,人多玩着才热闹啊。”
  
  跟他说什么,只是她自己动了假期找张衡一起去旅游的心思,他那头怎么想还不一定呢。被周英看穿心思,陈串串大窘,只挥手:“再说吧再说吧。”
  
  周英扯回她:“再说什么!就这两天,要报名就趁早。”
  
  陈串串回头:“你这么积极干嘛?”又不是她在赚钱。
  
  周英撇嘴:“丹丹被可浓那小子拉走了,海燕要回家,我不拉你拉谁?”
  
  “那我带家属你不是也别扭?”自己孤家寡人一个地看着别人成双成对,她不难受啊?
  
  “嘿嘿,谁说我不带家属,我准备把我哥也叫上。”
  
  哥哥居然也算家属,陈串串受不了:“那你帮我把我爸妈也报个名吧。”见周英瞪她,笑:“行行行,我先问问,回头给你信儿。”
  
  说完了向外走,听见周英还在后面嘟囔“成天腻在一起也不觉得烦”。
  
  嘿嘿,她不是去找张衡。前段时间因为额头上的伤,她一直也没敢回家,现在没事了,再不回去看看,家里该着急了。
  
  结果回到家却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她老爸只抬头瞅了她一眼就继续去看电视了。她老妈倒是拎着锅铲从厨房出来问了一声,可也就是简单招呼,对她的新发型愣像是没看见,更别说那下头盖着的伤疤了。
  
  也好。陈串串松一口气,去卧室放了东西出来,到厨房里给老妈帮忙。
  
  “你爸刚才还问,你以后什么打算?”凌云边炒着菜边问。
  
  陈串串拿着两颗蒜剥:“什么什么打算?”
  
  “毕业以后,工作,你怎么想的?”
  
  “反正我不进公司。”她老爸在电力公司工作,家里一直想安排她进去。陈串串撇嘴:“见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报纸上都写着呢,国有垄断行业,连个普通抄表员每月收入都吓死人。
  
  “你就是书读多了犯傻。去问问你爸,是那样儿的吗?”凌云知道女儿的心思:“别成天呜呜喳喳地跟着些网络、电视什么的乱嚷,还没王法了还!你看你爸给家里挣下啥了,哪那么些腐败!我倒要看看你自己能折腾出个啥?”把剥好的蒜瓣接在手里,她挥挥手:“你出去吧,挤在这儿让我烦。”
  
  陈串串出到客厅里,看见她老爸视线从电视上移了过来,问她:“你妈又怎么了?”
  
  还怎么,更年期呗。陈串串只说:“爸,我工作的事儿,您别操心了啊。”
  
  陈立汉斜她一眼:“我不操心,是你妈总在那儿瞎嚷嚷。不过你也得赶紧打算打算,你以为时间还早?找工作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事儿。”
  
  陈串串笑,瞟一眼厨房,见老妈没注意这边,压低声音说:“我知道。嗯——前一段儿我帮萧老师编写教材,毕业前教材应该就能出来。萧老师说如果学校那关能过,凭这个我就可以留校。”
  
  “你想当老师?”陈立汉觉得惊讶,之前女儿并没有过多地透露这样的想法。
  
  “本科的时候也没想,现在觉得当老师挺好的。”陈串串点头,主要是喜欢学校的环境,她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在学校里大部分时间面对的是学生,相对单纯一些,应该也会省心点。
  
  “嗯,”陈立汉点头,“那你看看吧,你妈那边儿,你也别和她硬顶雷,事情确定了我跟她说。”
  
  “跟我说什么?”凌云做好了菜端出来:“串串,去盛饭。”
  
  “哦。”陈串串对老爸使个眼色,跑进厨房去了。
  
  都说女儿亲爸爸,她觉得还好,从小没有太多腻着她老爸的记忆。但碰到大事又不一样,她还是愿意让老爸帮她拿拿主意。
  
  吃完了饭,帮忙收拾了碗筷,陈串串一看见凌云从厨房里出来的架势,就知道今天自己还逃不过被一问。
  
  “我问你,”果然,她老妈一上来就开门见山:“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状况啊?”
  
  陈串串偏头:“什么状况?”
  
  凌云不满意了:“别跟我装傻。这一段儿你总不回家是怎么回事儿?”
  
  “妈,我都说了,期末了,忙。再说你们打我寝室电话不都是我接的?我能有什么事儿,真的就是忙。”
  
  “那你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儿?”
  
  原来老妈注意到了啊。陈串串笑眯眯:“妈,漂亮吧?”
  
  凌云没什么表情:“漂亮什么,跟马桶盖子似的。你别打岔,是不是有状况?”
  
  陈串串不吭声。
  
  “不是那个韩国人吧?”
  
  “妈,”这儿都想哪儿去了。陈串串没办法,只能说:“不是他。我还不确定呢,再说吧。”
  
  凌云站起来去倒水喝:“你以为我想见呢?我是提醒你,女孩子在外面别太轻浮,拿准了再往家里带,别什么香的臭的都领回来。”
  
  她压根儿就没想。陈串串没好气:“这不是您问吗?我又没说往家领。”
  
  “你啊,还是正正经经把书先念完、工作找好,再给我想其它的。”凌云没再多说,端了水进卧室。
  
  喳——陈串串无可奈何,只能恭送如仪。
  
  
  张衡

  很久没这么能睡了,这项目真费神。
  
  早上一睁眼,张衡扫一眼床头柜上的钟,快十一点了,他还是起来吧。
  
  从床上撑坐起来,脖子喀拉喀拉直响,身上各个关节也都松松散散地疼,这不行。摸下了床,他开门走出去,看见他老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打声招呼:“妈。”
  
  李冬梅转头看看他:“起了?”
  
  “嗯。”他点头,问:“有什么吃的没有?”
  
  李冬梅指指厨房再看看他:“刷牙了吗?”
  
  张衡嘿嘿笑:“吃完再说。”走进厨房拿了两片面包出来,又问:“张量呢?”昨天他回来得太晚,张量那屋黑着,只听老娘说他回来了。
  
  “一大早出去了,不知道忙什么。”李冬梅站起来要给大儿子倒牛奶:“你今天还要出去?”
  
  “嗯,”张衡咬着面包冲她喊:“你别倒了,我不喝那玩意儿。”
  
  李冬梅也不勉强,换了杯白开水拿过来:“我听量量说,你又谈了一个?”
  
  张衡皱眉:“他知道什么!”
  
  “有没有吧?”
  
  “……算有吧。”
  
  “什么叫‘算有’!到底有没有?”
  
  “有有有。”
  
  “带回家来看看。”
  
  “那不行。”
  
  “为啥?”
  
  “还没到那步呢。”张衡不愿再啰嗦下去:“您就别问了,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带回来。”转身就要换衣服走人。
  
  “那时机是什么时候啊?”李冬梅跟在儿子身后团团转。
  
  张衡乐:“妈,您跟进来干嘛啊,我要换衣服。您再不放我出门,可就没那时机了。”
  
  “你要去约会?”
  
  “啊,您赶紧出去吧。”
  
  李冬梅乐颠颠地出去了。
  
  张衡换好了衣服给陈串串打电话:“在哪儿呢?”
  
  “学校。”
  
  “还没忙完?”
  
  “完了,歇着呢。”
  
  “那你出来到学校门口,等着我。”
  
  “要干嘛?”
  
  “我身上乏得很,你陪我去运动运动。”
  
  “……”
  
  “你想啥呢?带你去健身!”
  
  挂了电话,张衡笑死,这丫头现在怎么比他还猛,成天尽想着那些。那种运动不是不好,但现在大白天的,哪儿能啊。
  
  开车出了门,周末,路上有点儿堵,绕路到了她学校,远远地看见陈串串立在校门口正讲手机。
  
  把车开过去停好,张衡向陈串串招手,看着她慢慢走过来上车坐好,看一眼他,偏头对着车窗外,嘴上还没停:“——我还没确定呢。不是,想找朋友一起去,我要问问人家。”说到这儿回头又看他一眼:“嗯,是。那我挂了。”完了问他:“咱们去哪儿?”
  
  “健身房。”
  
  “哦。”她点点头,看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半天没张嘴。
  
  “什么事?”张衡问。
  
  “你下个月有时间吗?”
  
  “一整个月?”那肯定不行。
  
  “大概一礼拜,中旬。”
  
  “够呛。”王超那项目又追加了不少细节,有得忙。
  
  “哦。”
  
  “怎么?”
  
  “没事。”陈串串摇摇头:“暑假,学院组织去旅游,可以带朋友,你有事就算了。”
  
  张衡看看她,还行,她看着没太失望:“下次吧,我刚接了个活儿,挺忙。”
  
  “嗯。”
  
  “你自己去吧,好好玩。”
  
  “嗯。”
  
  生气了?张衡偏头瞅两眼,他也没办法,正事儿要紧。
  


24.                  状况

  陈串串

  旅游的事儿,张衡那边是吹了。
  
  陈串串不只是失望。心里有些乱,回家有老妈那双利眼盯着,去图书馆所有的字又全在纸上跳舞,想来想去,只能待在寝室里发呆。
  
  偏偏周英还没眼色地来找她,夸她终于想通了的同时又不禁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去,张衡呢?”
  
  “他忙。”
  
  周英听了这话,看她的眼神变得异常悲悯,可嘴上还在安慰她:“也是,人不像我们当学生的还有假期,嘿嘿,你们时间长着呢,不急在这一次,不急啊。”
  
  她听完了更觉得心里添堵,不由想起那天张衡轻描淡写地一句“生气了”。
  
  早知道他这么不上心,她对着齐磊那样说还真是讽刺。
  
  那天在校门口等张衡的时候,她接到齐磊的电话,问她:
  
  “暑假的旅游,你去吗?”
  
  她觉得奇怪,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齐磊觉察到了,在那边解释:“我现在就住在叶成刚的寝室,他邀我一块儿去。你去吗?”
  
  他去的话她还真不怎么愿意去,但想着有张衡在应该不妨,于是她直言要问问男朋友的意思。
  
  可张衡说不去,拒绝她拒绝得那么轻松。
  
  后来跟着他到了健身房,张衡向她介绍那儿的老板,说也是上次看电影那个会所的老板。她倒是想道谢来着,可提不起精神,看见一边的大厅里有跑步机空出来了,于是敷衍两句就过去了,既然浪费了口水没讨到好,那她还是浪费体力吧。
  
  跑到一半,她的mp3没电了,坠在胸前勾勾搭搭地又挺烦人,她往休息区走准备去放起来。
  
  走过去,看见张衡,可能也刚锻炼完,和店老板坐在那儿聊天,她冲他们笑笑,坐下喝水喘口气。
  
  大概是看她还带着耳机,张衡他们也没防备,仍聊着,一字一句都传进她的耳朵里:
  
  ——“听说你最近接了局里的项目?”
  ——“嗯,王超给介绍的活儿。”
  ——“找哪儿不行啊,非得跟局里打交道,你不闹心?”
  ——“哪儿的钱不是挣。”
  ——“你就不怕碰见,咳,陈鹭?”
  ——“她上她的班,我干我的活儿,怕什么?”
  ——“那女人能那么消停吗,手段多着呢,你当初不也嘴硬得很,结果呢,不一样色迷心窍?不过话说回来,那女人甭管模样身材,是长得好。得得得,我不说了,你小心她又缠上你就是了。”
  ——“她老公也在那儿,再不要脸也有个限度吧?”
  
  张衡平时对不喜欢的事儿从来都不留情面,这点她知道,但说女人说得这么狠,她还是头一回听见。
  
  连声音里都透着恨,这女人是谁,能把他伤得这么重?跟一个有夫之妇有瓜葛,就算是已经过去了的事儿,也还是超出了她的道德底线。他竟是这样的人?
  
  偷瞟一眼身边的张衡,情绪起伏还真大,跟在她面前完全是两个人。
  
  因为是偷听,当时陈串串并不敢抬头去看聊天的两个人的表情,特别是那店老板,说话声音时高时低,明显对一旁坐着的她有顾虑,搞得她只能浑身发硬地坐在那儿假装找东西,在内容少得可怜的包里翻来翻去。
  
  “你找什么?”最后是张衡的一句问话让她回了神。
  
  陈串串记着自己还戴着耳机,于是装没听见,继续翻包。
  
  张衡拍她的肩膀,伸手就把靠近他那边的耳机给摘了下来:“找什么呢?”
  
  陈串串没办法了,把手机掏出来:“我没带表,看看时间。”
  
  说完了真往手机上瞟,结果让她瞟到一条未读短信,摁开,是没得到确定答案还不甘心的齐磊。
  
  ——周英特别想要你去。你要是介意的话,我就不去了。
  
  严格来说,齐磊去不去她介意不着。陈串串握着手机,瞪着短信发怔。
  
  “怎么了?”张衡把头凑过来:“几点?你有事要赶?”
  
  “没。”她不由自主地把手往怀里收一收:“我回条短信。”
  
  张衡在旁边点点头,然后拍拍店老板的肩膀:“咱们上那边儿聊。”
  
  一直到他们走远了、张衡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又冲她笑了一下,陈串串才把目光收回来,拿起手机,按选项再按回复——
  
  我去。不介意。
  
  
  张衡

  她不是说忙完了吗,怎么这些天也不见联系他?
  
  张衡建模做到一半已经头昏眼花了,想着出去休息一下,抓起手机看时间的时候才意识到近两个礼拜,他因为忙,根本没到书店里去,而陈串串,无论是短信还是电话,愣是一点儿消息没有。
  
  他又哪里惹到她了?
  
  还是先打个电话到店里问问吧。
  
  元山在,说店里一切都好,学生开始变少了,事儿不多。
  
  “学生变少?又有人来闹?”上次没被收拾够,想死是吧那帮人?
  
  “不是,”元山在那头笑,“马上放暑假,很多学生都提前回家了。”
  
  哦,暑假。暑假!
  
  “陈串串过去了吗?”张衡问。
  
  “现在没在。她一三五的班。”元山觉得奇怪,老板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排班。
  
  “哦,没事了。”
  
  挂了电话,张衡觉得好笑,看来那丫头还是因为暑假不能陪她去旅游跟他闹脾气。
  
  他这儿是真有事。
  
  算了,还是给她挂个电话问一声吧。
  
  手机拨过去:“在哪儿呢?”
  
  “学校。”
  
  “这几天在干嘛?”
  
  “没干嘛。”
  
  这脾气闹的。张衡笑着问:“什么时候去大连?”
  
  “下礼拜二。”
  
  “东西准备了吗?”
  
  “没想带太多东西。”
  
  “好歹是出门,准备齐全点儿总没错。这样吧,我去接你,咱们一块儿出门看看需要买点儿啥。”
  
  “……好。”
  
  接到了陈串串,她果然没好脸色,张衡也不多说,牵了她直奔超市。
  
  买了一堆东西,眼看小车都快装不下了,张衡准备去结账。
  
  “等等。”陈串串停住脚步:“算了,你先过去排着吧,我一会儿过去。”
  
  “干嘛?”
  
  “我还有东西没买。”
  
  “一块儿。”他把推车转个方向。
  
  “不用。”陈串串却不很自在地拒绝:“我自己去。”
  
  他懂了:“我在这儿等,你慢慢挑。”
  
  陈串串脸更红,快步跑走。
  
  不就是女人用的东西吗,都多大人了,还这么别扭。
  
  张衡立在原地正笑,手机在兜里震动起来,掏出来,是王超。
  
  “啥事儿?”超市里挺吵,他把车往边儿推了推。
  
  “投资方过来局里了,开碰头会,你过来一起听听吧。”
  
  “我这儿有事儿呢。”
  
  “有事儿也给我推了!”王超在那边横得很:“来的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把这尊菩萨得罪了,以后你想烧高香都没处烧去。赶紧的!”
  
  他明白,问题是,他这一手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局里,像什么样儿!张衡还在犹豫。
  
  “你说你什么事儿吧?”王超见他不回话,没好气地问。
  
  “我在外头陪人逛街,一堆东西。”
  
  “陪人逛街?”王超用鼻子哼,“女人?”
  
  “嗯。”
  
  “我说你怎么越来越没出息了,为了个女人连前途都不要了?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儿啊。”
  
  他这不是心里有愧吗,张衡心里尴尬,不知道说啥才好。
  
  “得得得,你把人和东西一块儿带过来吧,让她等等,时间不长,耽误不了你们约会。”
  
  “那行。”张衡答应了:“一会儿到。”
  
  “快点儿。真见不得你们这群软蛋。”王超挂了电话。
  
  张衡没法跟兄弟计较,好在已经看见陈串串了,手里捧着两三个塑料小包,遮遮掩掩地往这边走。他三两步上去接过来扔进推车里:“我接的那项目有个碰头会要开,挺急。”
  
  “那你先走,我来。”陈串串要接手推车。
  
  “一起去吧,时间不长。”
  
  “我一起过去没事儿?”
  
  能有什么事儿?张衡点头:“一块儿过去。”
  
  “那好。”陈串串还在抢:“我付。”
  
  又犯病了是吧?张衡懒得理她,径自推着车去排队,看她还想伸手,啪地给她拍开:“到外边儿等着去。”
  
  “起码那个我来。”陈串串指指快掉下来的卫生巾。
  
  张衡吼她:“外边儿去等!”
  
  陈串串灰溜溜地跑走。
  
  出了超市打车到局里,王超已经等着了,上来就冲他嚷:“怎么磨蹭到现在?!”
  
  “这不来了吗?”陈串串还在他身边儿,王朝这样喊让人怎么想,张衡赶紧打圆场。
  
  王超也意识到自己过分了,看一眼陈串串:“不好意思啊,我这事儿急。小刘,”冲旁边的办公室秘书招呼:“你帮忙安排下,给客人倒杯水。”说完拉着张衡就要走。
  
  “等等!”张衡摔开他的手,回头把手上大大小小的袋子交给陈串串:“你跟着去,好好歇会儿。”
  
  陈串串没说话,只点头。
  
  实在没时间了,张衡进了会议室。
  
  会议时间倒真不长,投资方那位一听就是干大事的人,上来一点儿不啰嗦,就三个字,稳、狠、准,修改过后觉得合适的地方立马就拍板,不合适的也是一针见血就指出来,前后不到半小时,事情整得明明白白。
  
  出了会议室王超还拉他:“我们有聚餐,一起?”
  
  啧,张衡指休息室,明知道他那儿还有人等。
  
  “不是,刚才谈的那些就是现在这个项目,待会儿会餐有以后更大的合作项目要谈,听听绝对有好处。”
  
  那也不行,钱哪儿赚得完,手头的做好了再说下一个吧,他现在毕竟不是局里的人了,有些热闹不去凑比较好。张衡还是推了,也没让王超再招呼,自己往休息室走。
  
  推开门,陈串串在,可不是一个人。
  
  “会开完了?回局里也不说跟老同事打个招呼,我这还是恰好有事儿才能碰上。这你女朋友吧?我今儿还有事儿,改天咱们好好聚聚。”陈鹭笑靥如花地站起来,冲着陈串串伸手:“再见。”神色从容地告别完,擦着他的身体出去了。
  
  张衡去看陈串串,她倒没什么不对劲,只说:“吓我一跳,你这同事真热情。咱走吧。”
  
  “嗯,走吧。”
  
  张衡把地上的袋子两手拎了,跟着陈串串出门,谢过秘书小刘,向电梯走。
  
  两部电梯一个上行一个下行,都还没来,左边上行的那部跟前站着陈鹭,看见他们过来,点头微笑了下:“要走了?”
  
  张衡也点个头,没吭声,带着陈串串站到右边。
  
  “叮”一声,上行的电梯先来了,张衡心里松一口气。
  
  “先走一步。”陈鹭又冲他们笑笑。门开了,她的脚步却一滞。
  
  “你——”里面的人跨出来就准备说话,发现旁边还有人,话又吞了回去,再仔细一看,立马变色。
  
  张衡也看见了,心里暗骂一声,嘴上还是打招呼:“李工。”
  
  李明达神色阴郁地扫他一眼,并不理,只低声吼自己老婆:“旧情难忘是吧,几分钟你也要上来看看,就这么迫不及待?”
  
  陈鹭声音冰冷:“别在这儿闹。”说完了就要往电梯里走。
  
  “我跟你说话呢!走什么走?!“李明达扯住妻子:“你还知道要脸?要脸的话你上这儿干什么?陈鹭,你他妈太没良心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
  
  那边儿吵着,他们要等的电梯眼看就要到了,张衡面无表情地望着电板上跳动的数字,等。
  
  “我让你听我把话说完!”旁边李明达又吼一声。
  
  “哎呦!”陈鹭一声惨叫:“有人在呢,你别太过分啊!”
  
  “我过分?我过分?!”
  
  “哎呦!”
  
  妈的!
  
  张衡哗地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冲上去对准李明达就是一拳——
  
  在他面前打女人?!
  


25.                  混乱

  陈串串

  这一架打得真热闹。
  
  那男的看样子是积压已久,都已经快被张衡打死了,还在不住口地骂:“陈、陈鹭,你看着,你看着!呵呵,高兴了吧,啊?他帮你出头。啊,难怪我、我无论对你怎么好你都当没看见,呵呵,你的良心都他妈被狗吃了!”
  
  陈鹭在一边捂着脚踝,低着头,垂下来的长卷发挡住了脸倒也看不出表情。
  
  陈串串眼见着楼里的人慢慢都围拢了过来却没一个上去拉,纳闷的同时又不得不上前劝:“张衡,别打了。”
  
  可张衡的怒气被那男的的几句骂激到了顶点,哪里劝得下来,又是砰砰几拳砸过去,把她带得也踉跄了几步,手还指着那男的狠骂:“老子谁也不帮,你是个男的就别打女人!”
  
  他的同事,那个叫王超的,这时候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终于也跑了过来:“闹什么,闹什么?!”一把把张衡抱住:“这有外人呢,像什么样子!”
  
  陈串串看他一眼,外人?
  
  王超也正向她看,见了她的表情,忙说:“别误会别误会。”转过头又去吼张衡:“我刚还在投资方那边夸你,你说你这样——”
  
  张衡甩开他,倒是没再冲过去揍人,还指着那男人,对王超说:“你拦我干什么,他才是局里的人,我不怕坏影响,是他不要脸!”
  
  陈串串对张衡的叫骂已经不再关心,弯身去扶还在自己脚边地上歪着的陈鹭:“起来吧。”
  
  谁知这女的也是个不知好歹的,裙子撕了个大口子,似乎脚也崴了,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地就甩开了她,冲到张衡面前狂喊:“我不用你假好心!当初我想拿把钥匙留个念想你都不让,现在倒来假惺惺,我被他打死了我受着!”
  
  张衡也直着脖子吼回去:“你他妈也少不要脸,当我为你出头,你要不是个女的,他打死你老子也不动一根手指头!”
  
  真精彩啊,所有人的妈都被问候到了,所有的人都不要脸。
  
  陈串串一看根本没有自己插嘴插手的份儿,觉着也挺好,回身去捡地上散落的东西,一点儿一点儿地往袋子里装,她之前买的卫生用品滚得最是地方,就在陈鹭脚边,算了,不要了。
  
  捡得差不多了,陈串串才发现袋子破了两个,东西实在装不完,索性也不收了,站起身就要往安全门走。
  
  王超在一旁看得不对,忙拉住她,同时对还跟斗鸡似的立那儿的张衡说:“刚才不是就嚷嚷着要走,还吵啥?没看见人东西都拿不下了,赶紧帮忙!”说着就把张衡往她这儿推。
  
  张衡似乎这才记起旁边还有个她,明显还气着,但好歹是控制住了,喘着粗气胡乱把地上剩的东西抓了两件,跟着她钻出人群往楼下走。
  
  其实他能不能顾及得到她已经不重要了。从刚才在休息室见到这个女人起,张衡就开始不对劲——装不熟和真不熟她还分得出来。
  
  原本他就不必装。早在他进休息室之前,这女的是谁、想干什么,她就已经一清二楚了。
  
  刚才张衡前脚进了会议室,这女的后脚就跟进来,是她平时很少接触的白骨精,妆容精致气焰逼人,白缎衬衫配暗灰色套裙,掐腰小西装收得胸口紧绷呼之欲出,贴身铅笔裙衬得臀部浑圆双腿笔直,开口冲她就是一句“咱们见过”。
  
  陈串串当场愣住,这是从何说起?
  
  ——“你是K大的吧?”

  ——“……嗯。”

  ——“和张衡在书店里认识的?”
  
  几句问话倒没什么,但这女人的表情让陈串串回忆起一些事,也隐约有些明白她为什么会说认识她:
  
  最早那次,电信大楼旁的激情男女和后来女人嫉妒的目光。
  
  什么老同事老朋友,她就是健身房老板嘴里的那个有夫之妇,和张衡纠缠不清的人。
  
  即使女人欠抽,男人也不能打女人,这点她陈串串也认同。可刚才的情况还谈不上这个。张衡不敢看,她可都看着呢,那当丈夫的一口一个没良心,根本是爱之深才恨之切,不想让老婆见张衡又不愿她对自己爱搭不理,对张衡排斥不想理又忍受不了自己老婆对他的神魂颠倒,情急之下推搡了两下,何至于就要人出手相救?
  
  况且,说张衡出手单纯就是因为男人不该对女人动粗,谁信?
  
  “东西给我。”张衡在她身后的楼梯上喊。
  
  陈串串回身,把手上的袋子交给他。
  
  两个人沉默地一路下了楼,在路边拦了车,陈串串打开车门,转身伸手:“给我吧。”
  
  “……我送你。”张衡还把袋子拎在手里。
  
  陈串串不说话,把袋子从他手里抠出来,在后座上放好,关上车门,再拉开副驾驶那边的门,坐进去:“再见。”
  
  感觉张衡在看她,但她没别的话要说。陈串串吩咐司机:“开车。”
  
  
  张衡

  钓钓是第一个打电话来的人。
  
  ——“我说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跑到局里那样,够浑的。”
  
  伟亮紧随其后。
  
  ——“你前一段又找我借地方是又带人来我这儿,这才几天啊,又整这么一出?我说张衡,玩什么都行,但咱哥们儿可不兴这个。”
  
  家里倒是在这些人后面才有反应,估计是老头儿在那位置上,话传到那儿的时间比较晚,他老娘抓狂的时间也就比他想象得晚。
  
  ——“你爸说的是不是真的?天底下女的都死绝了是吧?你非得跑那儿给你爸丢人?你让他以后怎么在局里待?”
  
  李冬梅机关枪似地越骂火气越大,直到电话被小儿子抢了过去。
  
  ——“张衡,我听元山说,你不是和陈串串吗,现在怎么?”
  
  够了,他听够了,反正所有的人都认定他对陈鹭还有心思就对了。
  
  笑话,不管那男的女的是谁,让他眼看着男的对女的动手不管,他就是做不到。
  
  再说了,就算对这事儿有意见,最该有意见的也不是这些人。
  
  张衡想起他老娘听见张量的话之后的那一声喊:
  
  ——“陈串串?那又是谁?!”
  
  是啊,陈串串。
  
  那天她一路下楼都没吭声,也不让他送。他知道那种情况下她的心情好受不了,这也是发生这事儿之后他觉得自己最不是人的地方,电话里讲是讲不清楚的,再加上他想着缓缓也好,等到礼拜一吧,她要到店里,那时候他这边儿应该也理顺了而她的气儿也应该下去点了。
  
  可到了礼拜一,他早早到了店里等,等到了中午陈串串也没来当班,短信电话更是一点儿信儿也没有,他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于是给她打电话。
  
  第一次面对这种状况他不知道怎么拿捏,琢磨半天以后一开口还是立马知道自己肯定要把对方惹毛:“串串,这次不能陪你去大连,出来,我给你饯个行。”
  
  陈串串在那头沉默半晌才出声,语气听着倒还平静:“不用了。”
  
  他只能把话摊开了说:“那你出来,那事儿,咱聊聊。”
  
  “不用。”陈串串在那头还是拒绝:“我知道,换成是我或者其他女的,你一样会出手。”
  
  她这么理解他?可他怎么听怎么不是个味儿。到底什么意思?
  
  张衡心里有些惊怒,强压下去了说:“我在店里,串串,我不对的地方,你出来咱们当面谈。”
  
  陈串串居然笑:“不用了。对了,店里的工作,你另找人吧。”
  
  不用了不用了,她除了这三个字还会说别的吗?
  
  是,那事儿本身就让他事后想起来不得劲,还有那么些不相干的人对他的口诛笔伐他也都听了,照说陈串串比他们都有立场,再讲他两句也应该,可他就是听不下去!
  
  怎么,这么急着跟他撇清关系,她这是要跟他分手?!
  
  盯着店里新换的玻璃门,那上头还有她亲自选的招贴画。张衡想嚷回去,突又想起件事儿,还是把脾气压了压:“出来见一面,工资还没给你呢你辞什么职!”
  
  “呵呵……”陈串串低声在那边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等他再能听见她的话她说的似乎又是另一件事儿了,“张衡,我也不瞒你,有些事儿,我清楚。咱们本来也不算是——反正你不用说,我挂了。”她不等他再说话就挂了线。
  
  张衡在这边瞪着手机,看着上面通话已结束几个字,心头的火儿蹭蹭地往上冒,砰地一声盖上了翻盖,随手把机器往柜台上撇,手机滑了出去,啪地掉在了地上。
  
  元山早就远远地看着他在这边儿脸红脖子粗地讲电话,没敢靠近,现在见他摔了手机,走过来捡起来又给搁到柜台上:“张哥。”
  
  张衡看都没看他一眼,把手机抓上,扔下一句“我出去会儿”,出了柜台就甩门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