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28

谈天: 女生如玉 51-完


51.  车祸

  这天和郝大爷一起去吃晚饭回来,远远路边看到小吴,大晚上一幅冷艳的打扮,很庄重,好像在等人,描画的红是红黑是黑的五官映着惨白的街灯,说不出的风尘感,和当初留着直发巧笑倩兮的那个女孩完全不一样了。
  看起来很风光的背后,小吴其实也付出了很多,从我的角度来看,也不是不可怜的。
  我们两个严格的说起来,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还没有来得及感叹,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右侧街道出来,停了一下,小吴迅速弯腰坐了进去,然后这辆车又无声无息的滑回了右边的胡同。
  要不是我们认识小吴,这么快根本就没人注意到。
  可惜我们看到了,并且认识那辆车。
  不但认识,是很熟悉。
  那一辆车,是郝爸的。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方向……
  我的妈呀,我的妈呀!
  我及时捂住了嘴,才没有让声音溢出喉咙。偷眼看郝铭,他看似面色平静,可是脖子底下的青筋都露出来了。
  然后他就,猛打了一下方向。我们的车呼的一声也窜入了右边阴暗的街道,朝着那片有名的疗养区去了——郝爸最近号称身体不好,一直呆在那边,不怎么回家。
  车开得很不稳,因为郝司机水平一直很臭,现在状态又很差,我吓得死死拉住安全带,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郝铭和他母亲的关系十分的亲密,对母亲是既崇敬又热爱的,这样的背叛在他看来应该是不可饶恕的吧。
  再说,怎么劝呢,说位高权重的人,有些事情是难免的,也许郝妈不在乎,不那么在乎?他会先打我一顿的。
  让他别冲动,和郝爸谈谈?警告一下小吴?好像也太幼稚了。
  郝铭一句话都不说,只把嘴唇抿得像刀锋一样,眼睛里面有灼热的光……我们的车在离门口不远的阴影里面停下来等待,郝铭压抑的表情,和周身的杀气,让我觉得身边的这一只,是静静等待杀戮的大型猫科动物……
  不安的预感,在一个多小时后,小吴摆着细腰出来的时候,更加的强烈。
  黑车发动了,慢慢驶向来时的路,郝铭也开始发动汽车,我说不出为什么惊慌失措起来,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他回过头来,仿佛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我,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说:“李如玉,你下车。”
  我傻傻的不松手,他附过身来替我打开车门,强行把我扔在了路边,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然后是在油门疯狂的轰鸣声中冲了出去。
  然后,很快就传来了巨大的撞击声,仿佛还有一两声尖叫,在这个阴暗的夜里荡漾。
  随后就是寂静。
  我觉得自己的脚都软了,在原地傻了几秒钟之后,我做了一个后来想想很明智的决定——拿出手机来,拨通了郝妈的手机。
  “妈,出事请了……”止不住的慌乱。
  “元宝又生病了?小铭呢?”
  “不是元宝,是郝铭,他,他……”
  “如玉,别着急,慢慢说。”郝妈到底是老江湖,沉得住气。
  我深呼吸一口,尽可能用最少的话,把事情描述清楚,也顾不得大家的体面了:“我们无意中看见一个女的从……爸那里出来,郝铭一时冲动,开车撞了过去,两辆车撞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妈……”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止也止不住的流出来。
  郝妈语气微微变了:“浑蛋……如玉,你去看看小铭有没有事情……他的车安全系数比较高……”微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冷静起来,开始安排我:“你先去看看,小铭如果没有大碍,就让他赶紧下车,你们两个走远点找个地方等我电话,别的都不用管,知道了吗?”
  “哦……”
  “别怕,我会马上安排人过去的。”
  我慌乱的冲着出事地点跑过去,一片诡异的安静中,两辆车在黑暗中紧紧贴在一起,我不敢细看,跑到郝铭的那一方,急切的敲玻璃,他回过头来,额头上有细细的血流,表情还残留着一丝丝狰狞冲着我笑。
  虽然看来没有什么大伤,我暗松一口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流得更凶了,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只顾着哭。
  恍惚中隐约听到郝铭叹了一口气,说:“傻丫头,帮帮忙。”才梦方初醒的拉开车门,帮忙把他从座位和气囊中间拉出来,拉着就往路边跑。
  自始至终没有敢看前面车里面一眼。


52.  守候

  我们两个在不远处的一个街心花园里坐下来等人来接。
  朦胧的夜灯在黑暗中无能为力的苍白,周围是凝滞了一般的寂静,盛夏已过,晚风中掺杂着丝丝的凉气,让我不由自主地瑟缩。
  良知告诉我,那边的车里面,小吴和司机都伤势不明,急切的需要人帮助,可是我没有那个胆量,也没有那么高尚的气概,让我不顾一切的扑过去。
  虽然我很痛心,很惋惜,很替他们担忧,但是更让我痛苦担忧的是我身边的这一个。
  从一开始我拉着他,到现在他在我身边紧紧地掐着我的手腕,我能感觉到他现在处于的一种莫名的亢奋和暴躁的情绪中,他做的这可怕疯狂的事情并没有让他有恐惧或者畏怯的心理,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和继续发泄的欲望。
  那黑眼睛里的神情告诉我,他还想继续毁灭。
  我都快要忘却的那个暴戾的,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男人又回来了。
  他攥得我的手腕剧痛,用狂热的语气和我说:“我早就想这样做了,我早就该这么做,那些愚蠢的、肮脏的东西!对,应该连他一起,一起!”
  同为愚蠢的一员,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或者安抚他,只好把另外一只手送上去让他抓住。
  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再作出别的事情来,那些严重的后果,会同时伤害到他自己,所以不由自主地,我也死死地抓着对方,好在这样的夜里,两个人依靠在一起,还是起到了安抚和温暖的效果。
  “他们死了吧,一定是死了,那个女的没有系安全带……嗬嗬……应该连他一起,每次都便宜了他……”他低声狞笑起来。
  “不会的,就是受了点伤,什么事情都没有,真的。”我笨手笨脚地说,心中被巨大的恐惧填满,却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其实我也想要发抖,想要尖叫,甚至想要不顾一切的逃跑。
  可是我不能,看着这个闯了大祸男人,我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怜惜,他的残暴,他的疯狂下面,那些以前我所不知道的痛苦,让我心中也隐隐作痛,我不知道他曾经经历了什么,但是我的勇气渐渐恢复了过来。
  我认真看着他,心里决定即使只能起到最微不足道的作用,我也要,一定会,守候着他。
  他在我的眼光中,渐渐沉默,悲哀的神情一点点浮现,黑色的眼睛里面的火焰慢慢被泪水淹没……
  那一瞬间,这男人掩饰的低下头去。
  眼泪就滴在了我们互掐的手上。
  然后,他就把脸伏在了上面。
  一片寂静,只有灼热的眼泪无声无息的流过。
  一瞬间,我突然想起圭的手来,如花的人却有一双永远清凉如冰的手,而这个外表冷酷男人无论何时,总是很温暖。
  我看着他低伏在在我胸前的头,不知道为什么神使鬼差的,低头在那些浓密的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两个人都像灼伤了一样,轻轻震撼了一下。
  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是想,李如玉,你死定了……
  幸好此刻有脚步声响起,有人轻轻叫我们的名字,我低声答应了一下,他就快步赶了过来,是郝妈的秘书,看到他我就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个手段高强的能人,该做的都会做好。
  果然,他也不和我们罗索,只是简短的问我:“他受伤了?严不严重?”
  “就是轻伤,好像没有什么大事。”
  “那好,你们跟着这个人走,先别回家,也别去医院,我安排了地方你们先住下,等情况明确了我再联系你们。”说完递给我一包应该是医药包的东西。
  我接过来,心乱如麻的想着:还要等情况明确,那就是人肯定伤得很严重,搞不好生死不明了……心头有巨大的恐惧,不敢说话。
  郝铭抬头问:“我妈她怎么样?”
  对方严厉的看了他一眼:“她很好,不会像你这么幼稚的,你管好自己就是帮我们的大忙了。”
  一句话让郝铭老实了,他估计也开始考虑这件事情会给家里带来多大的麻烦,不再说什么,乖乖跟着我上了车,司机一言不发地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偏僻小区里,送我们进了一个空的单元,又一言不发地走了。
  好久没有人进来的房子,我也顾不得了,让郝铭在沙发上坐下,打开医药包要给他处理伤口。还好,看起来就额头上碰了点皮外伤。
  然而给他上药的时候,郝铭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的样子,我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竟然在发烧。
  “喂,”我惊慌失措:“你还有哪里碰到了?”
  他想了一下,故作轻松的说:“胸口被弹了一下,有点闷,估计是有点组织挫伤。”
  我要打电话,被他坚决拦住了,说:“要是伤得厉害,刚才就不行了,哪里等到现在。别添乱了,等天亮了再说。”


53.  往事

  时间真的很难熬,外面暗沉的夜色一丝亮光都没有,郝铭的状况看起来倒还可以,虽然发烧,不是很厉害,胸口也没有很大的痛楚,所以我微微放下心来,哄他躺下,把房间的大灯关掉,只留昏暗的壁灯,好让他安心睡一觉。
  我也打个地铺在旁边躺下来,随时准备起来察看情况。然而这样的心境下入眠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情。
  郝铭要了几次水,我不知道他的内伤到底如何,也不敢让他大量饮水,只是给一点缓解一下发烧而干涸的喉咙。
  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起来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不是特别热。
  在躺下,又想起小吴,不知道现在又是什么一种境况,没有系安全带……唉,想想都很惨,那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万一有个好歹……更睡不着了。
  终于郝铭出声了:“如玉?”
  赶紧起来:“要喝水么?”
  他叹口气:“别紧张,我也睡不着,陪我聊聊天好吗?”
  “睡吧,你现在状态不好。”我坐起来靠床头看他,对方的妩媚细长黑眼睛也正好看过来,竟然带着一点恳求的神色:“好吧,聊什么呢?”
  他眼睛转过去看天花板,声音空洞的开始说起来了。
  “我小时候,我爸就老是出差,我一直和我妈相依为命,可能是因为是男孩子,所以对爸爸充满了向往,我爸又是人家都称赞的仪表堂堂,出类拔萃的人,我很骄傲,每次他回来的时候,都愿意粘着他。后来我上小学了,我爸才从外地把工作调回来,可是没几年,我妈却又外调了。”
  “哦……”所以,就像我听说的那样,这个可怜的小孩从小就少人照顾,生病发高烧了也要自己求助吗?
  “那一年我刚上初中,因为贪玩就装病逃学了,本来是想跑回家拿鱼竿去公园钓鱼,可是……就撞见了他和别人的丑事。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处长,那个女的是他手底下的一个干事,很漂亮,每次见了我都甜甜的笑,我……我推开门看到他们在一起的那个丑态……”
  “别说了!”
  “还有他们发出来那些恶心的声音……我完全傻掉了,白痴一样在门口站了很久,他们也许太投入了,竟然都没有发现……那个时候,我恨不得死掉,更恨不得杀了他们。”
  “别说了!”
  “我躲到门口,等到那个女人出来的时候,猛扑上去把她推下了楼梯……她跌断了一条腿……我爸恳求我不要告诉我妈,说我妈会伤心的,还保证会和她一刀两断,我就相信了。他的确和她一刀两断了,还冷酷无情地把她调到了基层,可是不久,他又和另外一个女人鬼混了,这次连我妈都知道了。我再次堵住他们的时候,他竟然不顾那个女人,立刻穿上衣服推开我夺门而出……那个放浪的女人竟然……”
  “都让你别说了!”我忍不住要去捂住他的嘴。
  “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起过,李如玉,你就帮帮忙安静的听完好吗?”
  “那个无耻的女人,就那么什么衣服都没穿,竟然笑嘻嘻的上来拉我引诱我,那时候我才15岁!我看着她那刚刚还在我爸那里蠕动的身体,觉得无比的肮脏,简直都要吐了,她却满不在乎的说,将来我也会像那个男人一样,离不开她那样的女人。我真的恶心得吐了,她得意洋洋的要穿衣服离开的时候,我冲上去卡住了她的脖子,然后两个人像野兽一样开始厮打,她虽然是大人,但是我那时候是个半大小伙子了,又占了先机,直把她掐了个奄奄一息,打得她全身上下体无完肤。”
  他的身体不能抑制的抖动起来,我被这描述刺激的也一阵阵的恶心,想想那个时候,郝铭只不过是一个青春期还没有完全开始的孩子,心里面一阵恶寒。
  “后来,那个女人被丈夫赶出了家门,再过几年据说成了S市风月场所的老鸨了。”
  “我也生了一场大病,好长时间都不能恢复,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心理医生,从那以后……后来他们把我送到国外。”他轻轻的咳嗽起来:“我妈也深受打击,两个人的婚姻差一点破裂……”
  “你妈是个坚强的女人,情感生活只不过是人生中的一部分而已,你也要坚强,从前的经历也只不过是你人生的一小部分而已。”我拍拍他,才惊觉他的体温好像又升高了。


54.  可怜人

  整夜他都在发烧,温度越来越高,等待来人的那两个小时里,我看着他辗转反侧的样子,心也跟着煎熬。
  他在高热中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紧紧地抓着身边的被子,好像要抓住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那样子,好可怜。
  我用毛巾蘸着温水不停的擦拭,给他降温,要是在以前,我怎么也不敢想象,像这样显赫家庭出身的人,有钱有势有名有利,怎么会不幸福不快乐,竟然会让人个普通人想到‘可怜’这个字眼。
  果然是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又焉知鱼之苦?
  医生和刘秘书来的时候,先给郝铭作了一个简单的检查,医生说:“胸部受了点撞击,断了一根肋骨。”
  我吓坏了:“要不要紧。”难怪发了一个晚上的高烧,让我给耽搁了可怎么办。
  眼泪又禁不住往外溢。
  医生倒笑了:“没事儿,这么棒的身体,断根肋骨小意思了,正好吸取点教训。”
  这是什么医生啊,怪不得人家都说医生铁石心肠呢。
  刘秘书也安慰我:“真的没事,我见过断掉十根八根肋骨的哪,养一两个月又活蹦乱跳的了。”
  这安慰完全没有安慰到我。
  郝铭从迷糊中醒过来,可能觉得我的样子很难看:“眼睛和金鱼一样了——如玉,你回家吧,元宝也不知道有没有找你。”
  我嘴里面答应了,还是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眼巴巴看着他们上了救护车,站在哪里揪衣角。
  已经躺好的郝铭,终于又扭头看了我一眼,开口说:“真的没事,你回去吧……哎,算了,要不你也上来吧,真是的……”
  抱怨归抱怨,我屁颠屁颠爬上车坐他身边的时候,他还是很满意的把头偏过来微微闭上了眼睛,任凭我一路上无数次拿手试他额头的温度。
  救护车明目张胆的开进了医院,郝铭很快接好肋骨住进了观察病房。
  我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拉住刘秘书问:“那两个人没有生命危险了吧?”
  刘秘书倒是很意外的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是没有危险了,司机伤得不重,那个女的伤重一点,不过也已经醒过来了。”
  我当然知道,要不是人没事,怎么会这么大张旗鼓的给郝铭住院?搞不好现在已经开始安排替罪或者是开脱的事情了。(这属于如玉个人的臆测,请各位不用理她。)
  这种事情我是不赞成的,然而……
  没有酿成大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谢天谢地。
  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整个人放松下来,去病房守着郝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经过一晚上的惊吓、忧虑和失眠,浑身松软软没有力气,眼皮也止不住的打架,装模作样的坐在郝铭床边上一个劲儿地往下出溜。
  郝铭被上了夹板,很滑稽得不能乱动,精神反而比我的要好,在那里幸灾乐祸的看了我一会儿说:“李如玉,撑不住了就睡会儿吧。”
  我还逞能说:“我就趴一下下。”谁知道往床上一趴,咣当一下就陷入了深深的无梦的睡眠乡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恍惚中听到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正睡得不舒服呢,被这不真切地声音吵到,正想扭过头去接着睡,一个声音传来:“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家室有孩子,不要再干那些幼稚的事情——也没有用。”
  郝妈!一个机灵整个人就清醒了,正想着是起来还是装睡?感觉一只手在轻轻摆弄我的头发,间或碰到我的耳朵,热热的。
  还是装睡好了。
  “我知道了。”
  “如玉休息好了,让她来找我。”
  “别扯上她,她自从认识我,没有沾过什么光享过什么福……”
  “她最合适……也会去做的,女人的心思,你们做男人的终究是不懂得。”她叹息了一声。
  听了这个话,我决定继续装睡下去。
  一阵沉默,两个人都不再多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是高跟鞋走路声,到门边开门关门……走了?
  那么继续装睡还是装着醒过来了?
  我决定先装睡,然后一会儿装着醒过来,可胳膊上传来麻木的感觉好难受哇……
  郝铭拉拉我的头发:“不要装了。”


55.  发泄

  郝铭拉拉我的头发:“不要装了。”
  这个他怎么知道,也许只是试探吧,这个人很狡猾,传说律师法庭上诓骗嫌疑人都是这么干的。我忍着胳膊麻的不适感,敌不动我不动。
  他等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拍一拍我的脸。
  好疼!
  我坐直了怒视他,这个男人现在怎么这么粗鲁。
  “干嘛吵醒我睡觉,人家一晚上没有休息容易……”
  “切,明明早就醒了好不好。”
  “你又什么都知道了?”怒视他。
  “唉,你这智商骗得了我,睫毛乱抖。”
  “说起智商来,我当然不如你了。哧——”从鼻子里面出气:“你做事情多动脑子,干得干脆漂亮。”看他没有什么事情了,好歹也没有闹出人命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看到这个人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能不恼火。
  NND,你家牛气冲天也不能这么做事情啊,再说了,有本事冲着你爸去啊,迁怒小吴这种小脚色有个屁能耐。
  火气上来了胆子也壮了,仗着他受伤半残的状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指着他的鼻子数落:“你这个人我算是看透了,也就那么一点水平,哼,说白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没有什么心理承受能力,智商?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性格又冲动,人品也不怎么样,你说说你——自己有没有觉得人生很失败?嗯?”
  “还有,也没有什么生活品位,吃个饭都不会换地方,买东西就那几个样式,老土、古板、生活空虚,精神苍白……”
  “从来不会为别人着想,说话肆无忌惮的伤害别人的自尊,平时自以为是,其实讨厌得很……”
  “小脑都不发达,看你开个车吧,不是刮蹭就是追尾,啊,方向盘上挂条鱼,茉莉都比你开的利索……”
  酣畅淋漓的讲下去,从人格批判到赤裸裸的人身攻击,可能是他的莽撞实在是把我吓倒了,所以现在确认没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开始无端发泄起来了。
  说着说着,眼泪都不知不觉地下来了,流下腮帮才恍然惊觉——这是怎么了?
  自从他出事的那一刻,就不大正常了。
  羞愤的拉过被单来擦。
  郝铭从被我骂的时候又气又笑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终于伸手拉我靠近了哄:“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犯糊涂了。”
  “你就是个神经病,脑子进水了。”
  “对对对,你骂得对,进水了进水了,接着骂,从来都没有人这么骂过我,听着心里真舒畅。”
  厄?被单蒙在脸上隐藏住表情,暗自思忖,这个人果然不正常,难道是个受虐狂,被骂成这个正常人早就爆发了,他居然‘心里舒畅’?
  我要是不骂他个狗血喷头我不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么!
  清清喉咙 ……
  “野蛮粗俗的家伙,缺少教养,你家大人怎么教育你的?”
  “嗯”
  “没脑子,做事情要用脑子知道吗?你不想想你这么一闹,伤害的都是关心你的人?”
  “嗯”
  “没有责任感,没有正义感,没有同情心,没有是非观念,你这就是新一代四无衰人!你这个样子下去,全社会都要唾弃你,全家人都看不起你,天下之大,早晚……”后来我都不记得自己胡乱说了些什么,反正在对方的鼓励怂恿下,我把自己20几年来知道的贬义词都用上了,最后连阿斗、二世祖的典故都用上了。
  这个人果然变态,笑眯眯都接受了,只是笑容越看越邪恶——
  等不识时务的我,终于发现不对刹住车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抓过来摁倒床上,开始搓我的脸并且拉扯我的嘴。
  这厮断了一根肋骨还这么大力气,我竟然打不过,任凭他把我的五官揉捏成奇怪的形状。
  闹得正不可开交,惊闻敲门声,强自镇定的过去开门。
  郝妈没有什么表情地站在门口,后面跟着个道行明显不深的护士,使劲儿低头,估计是在憋笑。——看起来绝对不是刚到。
  我的脸呼拉一下就红透了,讪讪请婆婆大人进来,郝妈若无其事的冲郝铭说:“给你打吊针。”
  也许我眼花,郝大爷那么厚的脸皮颜色也可疑的发红,好像高烧更厉害了的样子,讪讪的笑了一下,没说话。
  护士过来打针,郝妈转向我:“如玉休息好了?跟我来一下。”


56.  谈判

  忐忑的跟着郝妈出来,心里面实在是不想再听到任何坏消息了。
  跟着郝妈在一间僻静的办公室里面对面坐好,她先沉默了一会儿。
  这么近看她,保养得再好也是眼角布满了纵横的皱纹,此刻神情憔悴暗淡,以至于我第一次对这个手握权势的女人,充满了难言的亲近和同情,她是深爱郝铭的母亲,是一个被丈夫屡次背叛的妻子。
  忍不住凑过去拍拍她的手。
  她抬起头来,满面讶异的看着我,我惊觉自己的造次,讪讪的要缩回手,她却抓住我的手,也拍了拍才放开,对我露出温柔的一点点微笑来。
  “如玉,谢谢你。”
  “我……”笨嘴笨舌的我更加窘迫了。
  “要是小铭早点遇到你就好了。”她叹息了一下,很快就从消沉中摆脱出来,起码是抛在一边不管了。因为她自然而然的坐直了身体,眼神明亮起来。
  我也不由自主坐直了等待训话。
  郝妈:“我就坦诚地说了。首先这件事情,唉,其实小铭太冲动了,很早以前,我和那个人就仅仅剩下政治合作关系了,所以……没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
  “该处理的事情我基本上都处理好了,所幸没有出人命。司机肯定会保持沉默的,唯一棘手的是那个女孩子。”
  “她看起来也是个有头脑有野心又贪婪的人,这样的女人很讨厌。让她们知道得越多越麻烦,所以我不想任何无关的人员出现,跟她联想和幻想。所以我想……你们不是同事吗?你是肇事者的妻子,和她交涉是最自然最有说服力的,所以还是由你去吧。”
  “啊?妈,我笨嘴笨舌的,说什么呀,我没有经验,我……”
  “如玉,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有些事情有些场合早晚要学着接触的,要做一个称职的妻子,也首先要替丈夫多考虑,难道你希望小铭被指控?”
  当然不,可是:“我怕把事情搞砸了……”
  她的脸上有一个残酷的微笑:“没有关系,尽管去做好了,我们有最坏的打算。如玉,拜托你了。”她的声音很温柔,同时柔韧坚定,我立刻就知道这是无法推脱的了,乖乖的点头了。
  果然是一个成功的女政治家,一方面从责任上要求我,一方面从感情上打动我,哪一样我都无法拒绝,这样的人做了决定,也不是别人能轻易改变得了的。
  “你可以先想一下,想好了让刘秘书带你去她的病房。”
  经过一个晚上的思想斗争,我终于还是跟着刘秘书去了,走之前郝铭毫不知情的看着我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还打趣呢:“李如玉,你吃坏什么东西了吗?”
  没好气地狠狠掐了他一把出了门,留他一个人在屋里怪叫。
  进小吴病房的时候,听见她的声音和护士说话:“让我打个电话好吗?就打一个!”
  护士根本不理会她,见我进来就出去了,掩上了门。
  小吴抬起头来正好和我打了个照面,我冷吸了一口气——
  那张我熟悉的,如花似玉的脸上,密密麻麻的缠绕着绷带,偶尔有露出来的一线皮肤,更显得可怕,只剩下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活灵活现,呆滞的看着我。
  她也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不能置信的叫我:“如玉姐……”
  这称呼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用了。
  可我发现我没有一点勇气了,都不敢答应一声,我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拉开门夺路而逃。
  小吴先是惊喜了一番:“如玉姐,我出车祸了,什么都不知道晕过去了,醒来就在医院里了……他们说我在危险期,什么人也不让我联系,如玉姐,借个电话给我,我要打电话……”
  我木木的问:“你给谁打电话,家里吗?”
  她急切地说:“我要换更好的医院!我的脸受伤了,我要更好的治疗!”
  一股冷气从我的心底里冒了出来,要更好的医院,更要的治疗吗?这里是本市最好的医院里的特护病房,一般老百姓见都没有见过,你还这么理直气壮的要求更好的,那么,这个电话是要打给谁呢?
  她的眼睛终于泛出了一点光,用命令般的口气和我说:“把你的手机给我用!”
  我叹了一口气,用情人儿媳妇的电话打过去也没有关系了么?
  她真的天真的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有身份有地位了。
  我想起她以前对我的那些跋扈的态度了,忽然想到,没准她认为在旧社会已经算是我的长辈了呢……忍不住就在心里笑了。
  也就不紧张了,稍稍走近了一些,低头怜悯的看着她。
  曾经的青春美貌下面有的是丑陋扭曲的灵魂,如今美貌也没有了,还不自知的愚蠢女人而已。
  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以为有些我们常常听说的,普普通通的大俗话都是说着玩儿的,几千年流传下来的,都得有点儿道理。
  她热切的期待没有得到应答,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眼神渐渐变得恐惧和恶毒:“李如玉,你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你——难道是你下的毒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她伸出双手,仿佛要扑上了抓我,可是全身被固定住了,只能激动得瑟瑟发抖。
  “并不是我。”
  “呸,我不信,一定是你!”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你,你妒嫉我,觉得自己比不上我,被我抢了风头!”
  厄,还真是看得起自己啊,我真的是忍不住了才不善良的笑了出来:“你还真是……对自己的地位很有信心。”
  “呸,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得难看,没有脑子,不就是傍上了一个二世祖,我就看不惯你那么不以为然,自做清高的样子,你要是真的清高,就别攀高枝啊!”
  这鉴定,我要回去告诉郝铭,看起来我们彼此的鉴定还是很中肯的,这么快就得到了第三者的认可。
  懒得再看啰嗦叙旧了,我打断了她的疯狂发泄,冷淡的开始说:“够了,安静一下,我给你个机会听我把话说完,如果你不想听的话,会有别人来打发你的,那样你连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了。”
  她被我前所未有的强势态度震慑了一下,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我和……的关系,你们都知道了?你们这是打击报复!”
  我答复她:“你真的还是太高看自己了。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不过这场意外让你提前出局了而已。”
  “我要见他。”
  “他?你觉得他会主动来见你?你美貌的时候他有没有主动过?现在这副模样?”
  说起模样,她有点儿崩溃了,那是唯一的资本啊,掩面哭泣:“肯定是你们阴谋害我的。”
  我镇定一下:“没有人害你,只是一场意外。但是因为你们的这种关系,所以我们不能不管。这样,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提看。”撒谎一向不是我的专长,可是今天我竟然面色不变说完这个,好像那一刻,郝妈附体了!
  她当然是不相信的:“你们有这么好心。这里面不一定要什么内幕。”想了一下看着我:“不管怎么样,我因为你们家受了伤,你们家既然派你做代表来了,那就要好好补偿我!”
  “什么样的补偿呢?”
  “我要一套房子,还要50万!”她笃定的看着我,一向我都是个好欺负的老实人:“要不然我可保不定会说什么。”
  尽管看不清楚表情,眼睛因为得意和贪婪,充满了神采地转动,和刚刚那个呆滞的样子判若两人。
  都说贪婪会让人愚蠢,果然。


57.  补偿

  “就这些吗?”
  她竟然还好意思犹豫思考一下,仿佛我要是答应的太痛快了的话,她就吃亏了。
  我受不了了,真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你……不觉得有点儿过分了吗?”
  “过分?!”她不屑一顾:“我现在这么惨是谁的责任?告诉你,我也就看在我们以前关系还不错的份儿上,要不然,你看我敢不敢出去乱说?”
  “你凭什么乱说,你有什么证据?”
  “谁说我没有?哈哈,我有的是证据,比方说,书记大人的隐私部位什么样阿,床上表现如何啊,如果我说出来,一定有人感兴趣吧。如玉姐,要不然,我先说给你听听?”
  气得发抖也没有招,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
  还有俗话说:人至贱……则无敌。
  几乎是失态冲出去的,走廊上遇到了等我的刘秘书,估计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他脸上一点儿都不意外。
  掐掉烟:“怎么样呢?”
  “她要50万,还要一套房子,要不然就出去乱说。”我都替她脸红啊。
  刘秘书冲我一笑:“如玉,你呀……我给你示范一次,下不为例啊?”换了个冷酷的表情就进去了。
  开门见山就说:“50万?还有一套房子?”
  小吴点头。
  刘秘书:“那么你要不要听听我们的条件?”冷笑。
  小吴老老实实的点头。
  他慢慢地说:“两个星期以后出院,再给你两天的时间,辞职,收拾家当永远离开S城,如果你想玩什么花样,随便你,郝书记因为这件事情的缘故,已经打申请病休退养了,所以你随便说去吧,也许,你有能耐让我们考虑永远让你闭嘴。”
  小吴失声喊:“你们……凭什么这么做,你们要给我补偿!”
  “你能够留下一条小命已经是万幸了。补偿?本来我们是给了你机会的,可惜你不识时务。”
  他冷冷的转身就走,我跟在后面也傻傻的往外走。
  “如玉姐!”小吴象看到一个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得像我乞讨般的伸出一只手:“如玉姐,我错了,如玉姐。”
  我站住了回头。
  “如玉姐,你们不能这样啊,我这个样子,要是没有了工作,怎么活下去呢?我家里都是农村的,父母身体不好,还有一个弟弟上学,如玉姐,你们不能这么狠啊!”
  我叹气:“其实还有更狠的时候呢,小吴,你走上这条路的时候,都不知道你在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吗?你真是比我还天真。”
  她这次真的是痛哭流涕了:“如玉姐,我不知道啊,我就是想过的好一点。真的,我从小在农村长大,我们那里和你们城里的花花世界没有办法比,我明明比好多人都聪明,都漂亮,我的成绩也很好,可是凭什么我样样低人一等?我要是不这么做,我根本就找不到好的工作,也没有办法挣钱还债,我们一家人都指望着我呢。我也想和你一样的清高,也想找个好人家,可是他们都看不起我,我也没有办法哇……”
  “算了,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错了就是错了,出身贫寒才更应该自尊自爱的。”
  “如玉姐,求求你,别让我辞职,我……我要是辞职了,还能靠什么活下去呢?”
  也是,如果辞职了,这个女孩子,可能就真得彻底毁了,她还能干什么呢?在挥霍青春的路上走得更远比悔过自新的可能性大多了。
  造成今天这个小吴的,有郝爸,有郝铭,也许还有我,但这绝对不是最根本的,最根本的就是,我们要反思,为什么那么多年轻漂亮,曾经单纯可爱的女子,放弃了人生高尚的理想和追求,步入堕落呢?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些芬芳馥郁的花朵,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就被可耻的收割了?
  眼前这个色厉内荏的女孩子,被几句话就吓住了,崩溃了,边哭泣边向我伸出哀求的手的样子,真的让人心酸。
  “好了,不要哭了。我答应你,会让人给你最好的治疗,你脸上的伤疤,尽可能的处理掉。经济上……如果你真的离开这座城市的话,我也会给你一定的补偿,可以吗?”
  出来后,和刘秘书走回去的时候,还有一种不真实感,这就搞定了?
  我问:“要是她心中不服,将来真的出来胡说,怎么办呢?”
  刘秘书反问我:“你觉得呢?”
  我小心的问:“真的会,让她永远……”
  刘秘书笑了:“怎么会呢,这毕竟是一个法制社会……你当我们是什么?吓唬吓唬她而已。”
  哦,那也太逼真了。
  闷闷得回郝铭病房,一整天都对着窗口恹恹的。
  郝铭和我说话,我也就随口敷衍,他终于不耐烦了:“你怎么了?”
  “我是个坏女人,我现在越来越坏了。”我的良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我目击了一场故意伤害,却撒谎、恐吓、迫害了受害者。
  就是为了你这个……眼泪又下来了。


58.  坦诚

  肇事者郝铭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继续休养了,对我父母的解释是普通的车祸,可是我家老太太紧张得不行了,又是补血又是补钙,后来还专门去了一趟九华山,烧香捐了大笔的银子以求保佑全家平安。
  其实这让我心里很不爽,很不爽,莫名还有些嫉妒,因为从心里面觉得要是出事的人换成一直表现良好,既懂事又乖巧的李如玉的话,我妈搞不好会先埋怨我自己不小心,回头给买只鸡炖个汤,顶多在家烧柱香算了。
  要是再换成我嫂子的话呢……唉,不想了不想了,好多事情不能够深究,深究起来那是自寻烦恼。
  小吴的事情却没有那么简单,先是治好了伤口,然后在我的坚持下,做了最好的皮肤修护手术,出院以后小吴黯然离开了本市,南下闯荡去了。
  她离开的那天,已经是四个多月以后了,天气已经很冷了,我开车送她最后一程。
  她较好的面容已经几乎和以前一样了,但是也只是几乎,厚厚的遮盖霜下,是残存的几道怎么也无法完全消除的浅色疤痕。
  她也完全变了,从气质到精神,苍白萧瑟而又沉静。
  看着这样的她,我不由得想起她刚刚来我们部门的时候,还是一个笑容甜蜜,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有圆润光泽的脸蛋和清澈的眼睛。
  就像当初的我一样,乐观、积极向上,对人生、对人性还抱着最大的善意,对这个世界满是天真的幻想。
  然而生活的一组重拳,转眼间就把我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两个神色冷漠,眼神透彻的成熟女人。
  她和我对视,终于承认:“李如玉,你还是个好人。”
  我苦笑:“是个并没有过着你想象中的豪华生活,也并没有多么幸福快乐的女人。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如果你有怨恨,有一天要报复的话,请看在我尽了全力的份儿上,不要迁怒别人,起码不要殃及到无辜的人。”递过去一个袋子,虽然沉甸甸的,但是不过才10万人民币。
  这是我从郝妈那里拿到的,我自己并没有这么多钱。
  郝妈知道我为小吴安排的一切以后,和我意料中的一样,没有像普通女人那样发怒,虽然也不见得多么高兴。她叫我去见她的时候,只是想听我的解释。
  我只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觉得不要把一个这么年轻的人,逼得走极端,反而对我们没有好处。”
  郝妈点点头,脸上的表情竟然是赞赏:“很好。”然后就给了我这十万。
  让我也挺意外的。
  此刻小吴当然也很意外,她愣了一下,还是干脆的接了过来,不再说话转身上车了。
  我眯着眼看着火车渐渐远去,就像我们生活中那些不可不避免要离开的东西一样,一去不返,或者即使回来,也不是原先那般了,心里面且浮且沉,一般的惆怅。
  回来的时候,看到路边上有叫卖冰糖葫芦的,一串串鲜红可爱,不由想起自己当初怀孕的时候特别想吃这个,可是有因为山楂是孕妇不能吃的而懊恼,如今这个萧瑟的冬天里,这情景说不出的亲切和可爱,忍不住靠边停车买了几串回来。
  迫不及待的咬了一个:“哗!好酸!”根本不是我怀念中的那个味道。
  回到家里以后,一家老小都在,其乐融融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有什么人需要我。把糖葫芦给大家展示,只有元宝象征性的舔了一会儿糖衣,就被老太太以对牙齿不好的名义给拿走了。
  两个老人当然是不感兴趣了,郝铭算是给我面子吃了半串,剩下的那些红艳艳的插在那里,寂寞的美丽着。
  吃过了晚饭看书的时候,不服气拿一串过来努力的吃——还是不好吃,就是酸和甜而已,和想象中的酸酸甜甜根本不是一回事。
  看来,我们都不再是吃冰糖葫芦的年纪了。
  扔到垃圾桶里面继续看书。
  老太太临走之前打开书房的门看了我一眼,发现我还在念书,立刻忍不住唠唠叨叨起来,大致还是那些意思:就是女人结婚了有了个好男人,还读什么书呢,正儿八经照顾好老公孩子才是正经,天天不务正业的要读什么研究生,那就是本末倒置——说了一会儿,发现我没有反应,照例一句话总结:我这个人的脑筋古怪的很。
  我不理睬她,继续我填鸭式的学习。虽然我的反映比较慢,但是这段时间我欣喜地发现,笨人李如玉也不是完全不可造之材,学习这种东西只要入了门,也是每天都有可喜的进步的。
  况且学习果然有好处的,可以让我忽视好多生活中困扰我的东西,阻止我胡思乱想。当那些英语单词,逻辑公式在我的脑海里折腾的时候,我奇迹般的内心宁静。
  努力把日子过得充实而又精彩。
  郝铭养伤的日子里,我顺利考完了我的驾照。他的陆虎修完了以后,再也没有开过,可能是内心有阴影的缘故吧,后来又买了一辆奇怪牌照的车子,屡次我想上网查一查,总是事到临头又忘记了。
  所以陆虎就暂时由我来开,郝铭计划把陆虎处理掉,给我换一辆大切诺基,还没有谈好买家——其实这真是一部好车,每次我开着它在路上驰骋的时候,总是特别的扎眼,我本来就是个在南方显得个子较大的女人,加上这辆厚实的SUV,人和车的块头交相呼应,实在是很威风的。
  而且,我很快就发现陆虎在郝铭的手里算是浪费了——不会开车的时候,我就腹诽过他的车技,现在我开熟练了,更加确认他开车的技术有多么差劲。
  我则一开始教练就认为我有驾驶的天赋,距离感、手眼配合都很好。
  也许这就是大脑发达和小脑发达人的差别?阿弥陀佛,老天总算没有把好处让一个人都占全了。
  冬天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雪降临的时候,我结束了所有的考试,开车带全家到郊区看雪景。
  本来我父母死活也不敢相信我能够把这个大家伙操纵好了,尤其是这样的雪天,着实担心了一把,事实证明我果然开得很好。
  到了目的地,老头老太太抱着元宝看梅花去了,我和郝铭先去停车。
  他先不着急下车,看我熟练的把车停到了一树红梅的下面,表情有些古怪:“李如玉,你最近变化很大。”
  “只是换了个发型而已。”我低头整理后备箱里的零零碎碎的小东西,都是给元宝备用的,实际上用不着的一些小玩意儿。
  “不是,不是这个。”他继续盯着我看:“你最近对谁都爱搭不理的样子。”
  “我要准备考试。”我自顾自合上后备箱。
  “考完试了已经。”他不依不饶的。
  “可能还不适应吧。”敷衍的回答。
  “不是,你知道吗,你现在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李如玉了,你越来越像,越来越像我熟悉的那些带着面具的女人。”看到我习惯的笑一笑,他有些愤怒了:“你看你,最近总是这个态度,你到底想要掩饰些什么呢?你以前的坦诚呢?”
  失望的,也许还带点儿愤怒的走了。
  我微微侧头看后视镜里的李如玉。
  剪了干净利落的短发,化了淡淡的妆容,脸上是外交部发言人一样无懈可击的笑容。
  我也觉得很陌生。
  可是就是这样子才好,我宁肯埋头在书本里,宁肯每天带着面具生活,每天作出公式化的表情来,为什么?因为我的确是变了,所以我要掩饰的东西很多。我没有办法对这个人坦诚。
  我怎么对你坦诚呢?!


59.  上海

  从那以后两个人就有点冷战的意味了。
  郝铭那里或多或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要知道他可是从来骄横惯了的大少爷,就算是犯了错误,什么时候有人敢给他脸色看?就算是批评指正也都是和颜悦色,春风细雨润物无声的那种吧。
  至于被可以冷落、无视的遭遇,估计也不多。
  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估计就是可以的冷落、无视,应该是我对他所犯错误的惩罚。
  对此,我估计他的想法顶多就是:我知道我错了,我以后不这么干总可以了嘛,我都有这个态度你还想怎么样?!
  反正,他最初的那点儿内疚什么的,很快就被恼羞成怒给代替了。
  然而他的挑衅,或者以牙还牙的冷战措施,在我这里毫无效果,我每天回家越来越多的把自己关在房屋里做自己的事情。
  这样子的冷淡的空气中,春天却渐渐的来了,南方的春天本来来的就早,窗外一片鹅黄柳绿风和日丽天,我们的矛盾终于因为一纸面试通知书而爆发了。
  我的失误,我不想引起太多的麻烦而把地址写楼下的信箱,而不是单位。忘记了最近郝铭很闲很无聊,竟然愿意关心一下家里的琐事,在我之前把信箱里的通知书拿到了。
  是某所很不错的高校的面试通知书,只不过校址在上海。
  我回家的时候,对方还讪笑一个把通知书递给我:“恭喜啊,李如玉你和我在一起果然智商有提高。”
  我接过信封来,怀疑的看他。
  他指指说:“我没有看。”
  看了看,果然没有拆开的痕迹,但是看他的表情,肯定是恨不得早就拆开了,不理睬他自己回房间里拆开看。
  吃晚饭的时候,对他探寻的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吃饭。
  吃完饭哄元宝和姥姥姥爷出去玩去了,照例要回房间看书。
  郝铭叫住了我:“李如玉,过来一下。”
  坐吧台另一面,自己倒杯可乐来喝。
  他抢过我的杯子,到了杯红酒给我:“喝这个,庆祝一下你考试成功。”
  “噢,”一口喝干,借着酒劲儿看他,他也正盯着我看呢,目光灼灼类乎贼也,看得我心烦意乱,低下头去。
  他慢里斯条的说:“虽然上海并不远,可是毕竟不在一个城市——不知道你脑子里面怎么想的。”
  我喃喃:“这个学校是名校,条件什么的没有办法比。”
  他不以为然:“太辛苦了。你开车也不是很熟练,每个周末跑来跑去的去上课,顾得过来么?”
  我盯着面前的杯子,残存的液体汇集在底部,惊心动魄的一抹殷红,终于慢慢地说:“我不是报名参加的非脱产班,我报名的是两年的脱产班。”
  绝对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刻郝铭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可是话已经开口了,断然收不回来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想过新的生活,你会成全我的……这也是一个我们解脱的好办法,我们不如趁这机会……”
  声音越来越低,一半是因为说不出来的胸中憋闷,另一半是因为对方越来越可怕的眼光,里面的温度几乎要让我面前的杯子都燃烧起来了。
  “那么,李如玉的翅膀硬了,用不着我了,准备另谋高处了?”居高临下俯视我。
  “我……”明明那些话是你自己红口白牙承诺的嘛,我只不过是老老实实复述了一遍而已,用得着拿那种看出墙红杏的眼光,从上往下俯视我么?
  况且,你愤慨个屁,老娘我也很不爽的,都是命运的捉弄我也没有办法,我必须得离开,如果在呆下去的话,我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让我保留最后的一点点体面和尊严吧,再一次成为世间的笑柄这种事情,李如玉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什么条件都没有,什么也不要,只要让我顺顺利利得去念书好了。元宝跟着你我也放心,我父母你愿意让他们照顾元宝,就留下来,不愿意我就让他们回老家好了。如果……你不要元宝,那我也可以都带走……”为什么之前每天晚上花好长时间,辗转反侧打好的腹稿,说出来这么不堪入耳?
  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把手里的酒杯兜头扔过来。
  我瑟缩了一下。
  酒杯终于还是失去了准头,从我上方呼啸而过,在客厅的地板上粉身碎骨,开出一朵朵殷红的花来。
  我莫名其妙的想起一句诗来:“在你背后落了一地的,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
  发怒的某人再也没有办法和我待在一起一分一秒了,起身冲了出去,咣的一声狠狠带上了门。留下我在房子里,配合着余音袅袅掉眼泪。


60.  绝望的爱

  不到十分钟,门就响了,我来不及收拾泪眼,就朦胧的看到老太太抱着元宝,老头和郝铭在后面跟着,走进屋里。
  原来郝大爷出了门也没有走远,坐门口石桌上发呆,正赶上我父母送元宝回来,看他脸色很不好的样子,估计猜出来是‘家庭矛盾’了,劝了他上来。
  当着老人的面,也不好怎么样,我低眉顺眼的起身来收拾了玻璃碎片,一边听老太太的闺训:“如玉,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不要动不动就小孩子脾气,两口子吵个架,竟然把男人赶出家门,亏你想得出来!你看看你,平时饭也不做,衣服也不洗,家里面什么都不操心,哪里像个合格的女人?这要是我那时候,非被婆婆打出来不可,你也就是命好一些,有人肯忍让着你,要是换成个脾气暴躁的人家,打你两下我和你爸爸都说不出什么来……看看,元宝都和你不亲!”
  闷死我了,哪有,元宝明明看见我哭了第一个扑过来给我擦眼泪的好不好?毕竟是我亲生的……看两个老人都拉着脸看我,好像全是我的错一样,好吧,就算是全是我的错,也不好这么骂我,好歹护一下短好不好?
  简直,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偷看一眼,郝铭还黑着脸不说话,坐那里假装沉默的羔羊。
  只好摆出认罪的样子,拖了地去厨房洗拖把。
  老太太不依不饶的跟过来:“怎么拌嘴的?”
  嘟囔一个:“小事情……”
  老太太看我一眼,小声说:“男人哪有没有脾气的……他也算是好的了,不拿你撒气,倒自己生气跑出去了——这就是让着你了,你爸当初可没有这么好——男人嘛,给点面子就好了,啊?可不要再吵了,等过了这股火气,慢慢商量,有什么呀!”
  又不理我自顾自的:“那么贵的杯子,看你们东一只西一只的扔,现在还剩下几个?败家的玩意儿……晚上两个人好好的说话,元宝跟着我们睡。”切了半个西瓜端出去了。
  我微微直起腰来,泪眼看着她小碎步的出去了——毕竟还是自己亲生的父母。
  做的所有的一切,还是为了我。
  那么,我告诉他们我要离婚,我要去别的地方读书的话,即使会伤心难过,应该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最终会理解并且原谅我吧。
  会的吧?
  很快父母带着元宝走了。
  气氛重新压抑起来。
  郝铭变身一亿万年的冰山,坐那里不动。
  心里叹口气,这个人有些方面很、非常、相当的不成熟,我早就看出来了。
  那就让我这个心理成熟,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的人,好好的耐心的和他谈谈吧
  “那个……你看,我不要你钱,不要你东西,什么条件都没有,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完全可以提出来嘛,我们好好谈谈,协商一下好吧,有什么好发火的呢?”总不会是因为我什么都不要,伤了您的自尊心了?好吧,那我也不介意的……
  他的眉毛又剧烈的纠结起来,总算这次比较克制没有动,从牙缝里面挤出几个字来:“什么都不要……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哼哼!”
  明明就是不满意好吧。
  “当然,如果你坚持给的话,我也不介意。”不知死活不知羞耻的我。
  他冷笑一声,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问我:“你上学的学费多少?”
  这个,我还没有概念呢:“大概,大概……”
  “据我所知,MBA的学费很高的,加上两年的生活费,总得小十万。哦,对了,元宝归我你也得给抚养费的……脱产,没有工资的吧……”
  厄……要这么多钱?真的假的,好像是很贵的样子……不是我迟钝,跟着郝铭这两年,越来越对钱没有概念了,钱不再是第一考虑的要素了……
  “我……也许能争取奖学金?”MBA有没有奖学金呢?我也是的,明明是个非富即贵的人才能去念的东西,我凑什么热闹,考个普通的,小康的专业多好!
  他冷笑了一下,完全蔑视了我。
  对啊,我突然脑子里面灵光一闪:“我还有点儿首饰……卖了的话……”
  对方立刻暴起:“要滚给我早些滚!!!”
  想起来了,我那些首饰,都是订婚的时候、生日的时候、过年过节的时候,出去玩的时候,零零碎碎郝铭或者他家里的人送给我的。
  虽然按照洋人的观点,送了人的礼物,我当然有百分之百的处决权,不过留洋回来的人未必都懂得这个道理。
  我看对方的眼睛都渐渐红了,为了防止暴力事件发生,赶紧窜自己屋里面躲起来了。
  一晚上,郝铭都在吧台上面喝酒。
  我呆呆的坐在床上看门缝里透出来的一丝橙色,温暖柔和的色泽,代表光和热,某些美好的向往和梦想。
  如果我是一只飞蛾的话,我愿意毫不犹豫的扑上去,管它是不是粉身碎骨,管它呢,所以说我连一个飞蛾都不如。
  我只能缩在我小小的茧里面,自我安慰。
  明白自己爱上一个不能爱不可以爱无望爱的人,那种痛苦的感觉有谁明白。
  从前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所以能够浑浑噩噩的和他厮混着,笑闹着过日子,可是当那天他开车疯狂冲出去的时候,当黑暗冷清无措的环境里,他狂乱的黑眼睛看着我,他紧紧抓住我的双手流泪的时候,当他高烧中混乱的说着自己少年的痛苦的时候……
  当我不顾一切的奔向他的时候,当我为了他去和小吴撒谎的时候……
  我深深的知道,我爱这个人……强烈的,深沉的,绝望的爱他。
  所以我必须离开,我一天比一天难以压抑自己,一天比一天难以面对这个毫不知情所以更加显得残忍的人。
  那强烈的感情横亘在胸口,有溺水的感觉,会死人的。


61.  对不起我什么呢

  终于等到天蒙蒙亮了起来,光线透过窗帘进入我的房间,驱散了那些橙色的诱惑。我起来打开窗户眺望灰白的天际,深深呼吸,到卫生间里从头到尾用凉水冲了个澡,终于觉得有了一点力气了。
  打开门走出去,郝铭却已经在吧台边靠着椅背睡着了。我凝视着他,即使是像现在这样东倒西歪,酒气冲天,衣衫不整的样子,这仍然是一个迷人的男子,有健硕的身材和俊朗的五官,随便一个女子都应该会一见倾心吧,更不用说像我这样朝夕相处,这个人会表面上挖苦讽刺,然而眼神温暖的看着你。
  虽然,他永远也不会、不可能爱我。
  这样优秀的男子,偏偏……
  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能肆无忌惮的看着他,倾慕他。
  挨着他身边做在地上,手里拿着他剩下的半杯威士忌,这还是有一天两个人吃饭的时候带回来的,整整一瓶酒剩下就这么一点了,可不是乱醉如泥?
  慢慢喝了一口,再喝一口……厄,好难喝,又苦又辣,就像爱情一样,喝这样的酒,能让人解脱才怪呢。
  傻傻的靠着椅背,客厅飘窗好像没有关,有细微的风进来,浅绿色的纱帘发出悉苏的声音,敲打着门框,这样美丽的早上,这么在他身边停留的日子,我会永远怀念的。
  不知不觉就有了一点点醺醺然的感觉出来,我想这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脑子里面胡思乱想起来。
  有个诗人说过,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时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不对,不知道还有知道的一天呢,不爱也有争取的可能,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应该是现在,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是个……
  命运这个坏东西,又在我头顶上得意地笑。
  不听从它的摆布,就要得到这么大的惩罚了么?或者它还会狞笑这说,如玉,你应该感谢我的,要不是我设计这么一个局,要不是他并不爱女人,你以为轮得到你,平凡的普通的愚蠢的女人,可以有机会接近他么,还敢趁着他喝醉了,偷看他的睡颜,尝试着把头一再的倚靠在他的腿边?
  也对,我回复命运一个笑容,要不是这样的阴差阳错,我也许只能在拥挤的街头遇见他,抱怨他驰骋而过后笼罩住我的灰尘,甚至都来不及透过车窗看到司机的样子。
  平凡普通女生遇见王子的几率几乎为零。
  以前贵公子骑着白马招摇过市,我是淹没在碌碌众人中买菜的民女。
  如今他们是开着宝马,我依然是淹没在碌碌众人中买菜的民女。
  属于我的,只是他们经过的时候,扬起的灰尘,他们的速度,来不及给我留下一个清晰的背影。
  至于尘土中开出花来的故事,也属于绝世美女的,与我无关。
  这么说,我真的得谢谢命运了。
  不知不觉,酒杯竟然空了,我把它放在脚下,唉……幽幽然一声长叹。
  到底是庸庸碌碌毫无悬念的一生好呢,还是有无数个跌宕起伏却没有峰回路转好呢?
  陷于局中,任人摆布的小人物,思考这种高深的问题,不能不悲哀。
  凭空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
  妈呀,吓了胡思乱想精神高度集中的我一跳,捂着胸口转过头来,郝铭眼睛明亮的看着我:“李如玉……”
  我都不知道这个人的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那我刚才偷看他,把头靠在他的腿上占便宜他知不知道呢?这个人极度厌恶和女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当初我们拍婚纱照都是单人秀。
  好在他没有计较这些,只是也高深莫测的叹息一声,唉……
  “李如玉,对不起……”
  厄……这只暴龙性格不稳定,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我警惕的看着他,一脸伤感的样子,说不出来的颓废,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具体哪点儿对不起我,不过礼尚往来总是没错的,于是我客气的说:“没关系……”
  他可能没有听到,更有可能是这位神游天外,压根儿什么都没有听到,嘴里没有逻辑的念叨:“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会原谅我的——我也不需要你的原谅,我只要我想要得东西……我也从来不后悔我做过的事情,反正做都做过了,我凭什么就不能拥有我想要的东西呢?”
  我断定他这是喝醉了的胡话,不理睬他,爬起来收拾东西。
  “李如玉!”他在背后叫我:“你哪一天去面试?”
  “噢,4月1-2号,怎么呢?”
  “我建议你别去。”
  回头来看他,一脸面无表情,怎么看起来很邪恶?


62.  家庭暴力

  “你想怎么样呢?”这个人一看就没有什么好心眼儿。
  “没怎么样。”
  谁说喜欢酷这种表情来着?我现在浑身上下就我的鞋底喜欢,很想很想让它和对方的酷脸蛋亲密接触一个。
  “喂,你到底想怎么样呢?”我知道郝大爷很有能量,不会连异地高等学府的教授也能左右吧?现在的衙内们都这么有能量?
  他不无得意地看着我:“你要是去了,我就带着元宝远走高飞,让你见不到他,要不然干脆移民国外好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真有够幼稚的:“到底为什么呢?你是不喜欢我拥有高学历,显不出你的智商来?还是你觉得我什么东西都不要,伤了你的自尊?还是你压根儿不想要元宝,就是平时逗逗玩儿还行?还是……”
  “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就想不到什么正常的理由吗?”
  “正常的理由?既然是正常的理由,你就说出来好了,如果有道理的话我会考虑的。”
  他张了张嘴,明显想不出要说什么,自己也一脸的惊诧莫名,沉默了一会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很苦恼的样子,最后沮丧的摸了摸下巴,武断地说:“反正这件事情我心里面不舒服,不同意,从我这里通不过的,你就别妄想了。”
  啊?我气死了,这比法西斯还法西斯呢,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简直是脑子有问题!当然了,我可能脑子更有问题,竟然看这个人顺眼得很——铁一般的事实证明,我看人的眼光百分之百的有毛病。
  理他呢,我心想着元宝也是你的儿子,你愿意带他去哪里都可以,才一岁多的小孩子,哭叫着要妈妈的时候,你敢不回来?说我狠心就狠心吧,反正我知道这个人甚至比我更爱那小子,不会让他吃苦头的,更不会真的拿他来要挟我。
  “郝铭,不要做幼稚的事情了好不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到底是不是成年人?我们两个谁更没有智商?”
  “你……”
  “你到底有什么不痛快地,你倒是痛痛快快的和我说出来呀!”
  “李如玉,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女人!”愤愤地看着我。
  我当然是,我还很想证明给你看呢,我是个有血有肉如假包换的女人!
  “是不是女人管你屁事!”
  奇怪了,深入地了解了这个人以后,看穿了他最凶恶面具后面的样子,不由自主的嚣张了。就好像有把握这个人只是个纸老虎,不具有多么大的杀伤力,至少对我不具有。
  所以敢于卡着腰,梗着脖子针锋相对。
  他被我的放肆激怒了:“你,你——”因为最后一只酒杯被我收拾起来了,一时间找不到趁手的东西扔过来,他忍不住冲上来抓住我的肩膀狠狠的一推。
  家庭暴力!我条件反射的反手打过去——都说这个人的小脑不发达了,硬生生被我的手背打到了脸上,清脆的一声响。
  我吓坏了……烧着猫的尾巴,踢着老虎的屁股的后果不外如此吧,眼看郝铭目露凶光抓住我的双肩……
  抬起头来,他的丹凤眼因为生气而瞪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里面黝黑的瞳仁色泽纯净,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我突然想起听人家说过,相由心生,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有一颗什么样的心呢?
  就这样,我在郝铭自以为放射出来‘杀人般的眼光’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没头没脑弱智的话:“你到底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立刻警觉,羞耻的红了脸……
  郝铭的脸色¥%@&$#,估计被雷得也是够呛,连生气也忘了,手上的力气也放松了。我趁机逃出魔掌,捂着脸百米速度窜回了屋里。
  一会儿醒悟过来的郝铭敲门叫我:“李如玉,你给我出来!我们还没有完呢!”
  我磕磕巴巴说:“改……改天吧,突然头好痛……”
  对方愤怒的砸门:“出来,打完人竟然还敢跑,出来!!!”
  “门很贵的……”门就是很贵,所以也很结实,郝铭使劲儿晃了半天也纹丝不动,一会儿没有了动静。
  果然贵的东西就是好用,我松了一口气,躺床上握着脸滚来滚去,刚才……算不算见色起意呢,反正那一刻,非礼的心都有了。
  不要脸啊不要脸……我……还以为我好色的毛病已经痊愈了呢。
  正自我批判呢,听到卡拉卡拉的声音,那应该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这厮竟然有我门上的钥匙!!!


63.  梦

  冲上去把门反锁肯定是来不及了,我只来得及用被子把自己劈头盖脸包起来,做蚕茧壮。
  就算他进来了,看到这一状况,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可是门开了,人也进来了,我等了一会儿,一片寂静???
  走了?还是没走?
  裹着被子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虽然有一点点憋气,可是还是很惬意的,整个身体都想起来一个晚上没有合眼的事实了,所以……上一刻我的确是在平心静气的等待敌人撤退,下一刻,我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至于郝铭平心静气等着我出来谈谈,然后听到被子里面隐约的、畅快的小呼噜声后,他的心理感受和面部表情,我无缘得见。
  我只知道有人粗鲁的拉开罩在我脸上的被子,我如愿以偿的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还有人拉了我几下,帮助我舒展了一下我刚才因为紧张而蜷缩的身体,哗,舒服,我顺势翻了个身,抱着我贪污元宝的大玩偶,美美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也不得安宁,郝铭那张臭脸阴魂不散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他像个小丑一样跳来跳去,还声音古怪的叫着:“李如玉,笨蛋,白痴女人!”
  哼,这可是在我的梦里!我变身大力女金刚,对方立刻花容失色要落荒而逃,我嚣张的笑:“姓郝的,你休想逃出我的魔爪!”像猫抓老鼠一样抓过来,先是泄愤地踢了两脚,踢得对方连连告饶,完全没有了平时总攻大人的气势,变身眼泪汪汪的小弱受,在我的手心里娇媚的样子,真招人喜欢……
  这一天终于让我等到了!
  我捏着他的脸蛋,色迷迷的说:“乖乖的听话,姐姐会疼你的……”拉过来狠狠地亲了两口。
  还想继续为非作歹,对方像受了奇耻大辱一样掩面哭泣起来,越哭越厉害,哭着哭着还哭出配乐来了,怎么吓唬也止不住。
  我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烦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厄……哭声是从门口不依不饶地传进来的,听着好像是元宝的声音,还有门铃的声音……对了我在做梦嘛……转头要推开玩偶起来开门,可……可它怎么变成了一脸屈辱,作出防卫姿势的小受?
  不,不是小受,是脸都黑了的总攻大人……我一只手揽着总攻大人手感很好的纤腰,另外一只手扯着他的领口,半压在他的身上,扣子都扯开了两个……
  啊?啊!!!!
  而我……并没有变成大力女金刚的可能……汗都下来了,在郝大人掐死我之前,我一个鲤鱼打滚爬起来,飞快的过去开门,元宝,救命啊!
  门一打开,就是元宝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蛋,老太太拉着他边进来边抱怨:“小没有良心的东西,姥姥看了你这么久,把屎把尿的,带着你睡觉你还不满意……妈妈,妈妈有什么好,醒过来偏要找她?”
  又很妒嫉的看着我:“这个小祖宗一大早就哭着喊着要你呢,奇怪了,平时在家里没看到多粘着你,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早上醒过来就不行了,给你给你。”
  元宝胖胖的小胳膊抱着我的腿,停止了哭泣,微微抽噎着,我心中又得意又感慨,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生的……把他抱起来哄一哄,这个小家伙现在越来越重了,他在我的怀里惬意的扭了几扭,就满足了,伸手要赶过来的郝铭抱。
  老太太还抱怨呢:“一大早的怎么敲门都不开,怎么回事……”看了郝铭一眼就不说话了,一会儿说:“你爸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们两个早上要去公园散步,你们自己吃早饭阿。”急匆匆走了。
  我脸都红透了,这厮恬不知耻的,衣衫不整的就出来了,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让人不多想都不成,我的名声早晚坏在他的手里。
  郝铭抱着元宝哄他,耐心的听小家伙磕磕巴巴的描述在姥姥家里‘可怕‘的一夜,听得我又好笑又好气,这么点儿的小孩子,就知道房子的大小和摆设决定价值了,长大了还了得?给小孩子起名字就是要慎重,叫元宝的自然而然就财迷了。
  遗憾的是没有起名叫图书、宝典什么的,欣慰的是没有起名叫大官,常委之流。
  哄了一会儿元宝就开心了,喝了一大杯加了营养谷物餐的麦片以后,他就跑到客厅的游戏角里玩儿去了,溺爱他到没边的郝铭,元宝学会跑之前就仿照肯德基的游戏角,给他搭建了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元宝,元宝,到妈妈这儿来。”我温柔而谄媚的呼唤他过来给妈妈当挡箭牌,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起劲儿的搬弄里面的几何图快,明显对我不感冒。
  郁闷,那个是谁一大清早表演母子情深的来着?
  还是小孩子习惯性的喊着妈妈,只不过这个音节是本能的而已,也许他心里真正呐喊的是爸爸也未可知。
  不过——元宝毕竟是个一岁多的小娃娃,今天的表现说明,我还是一个不可替代的,有重要安抚作用的角色,要是我去上学的话,怎么办?总不能带着元宝一起去,肯定全家都通不过,我自己都没有信心。
  再差的母亲都比没有母亲强,尤其是对刚刚断奶的元宝来说,看不到我,意味着又一次过早的心理断奶……我一直忽视了这个问题。
  傻傻的看着元宝在那里无忧无虑的玩耍,我心中犹豫了起来。
  “李如玉?”
  “啊?”恍惚答了一声,转过头去,和对方眼神交汇,立刻就脸红了,睡梦中触感及其真实的镜头哗哗哗的回放,实在是无地自容,低头找窟窿眼儿。
  “我们继续谈谈去上海念书的事情好吧?”
  靠,还谈?很想直接吼回去,老娘想去念书,还不是因为一天天兽性大发,为了你的清白的缘故!!!


64.  翘班

  生了孩子的女人,果然时间和精力都不是自己的了。
  生为一个女人,是不是命中注定要为了这个或那个,奉献牺牲自己的人生呢?
  再要强再能干,最终也不得不选择成为贤妻良母吧?
  怪不得那些事业有成、登上某一领域尖峰的女人们,大都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不是人人都能够承受她们付出的代价的——比方我。说到底我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什么野心的女人,唯一的野心就是找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建立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而已。
  就算这个仿佛也是奢望,那我还希望我爱的家人,能够开心幸福,如果总得有人牺牲,我不牺牲,谁牺牲呢?
  “我想过了,脱产去外地念书,的确不大现实,首先元宝就离不开我,其次,工作怎么办?我现在如果辞职了,以后更不好找工作了。再说了,觉得现在的日子过的挺好的,念不念书的根本不重要……听人家说中国大学里的MBA也没有什么意思,学不到真本事,也没有地方发挥,一般家里有企业的人才去念呢……”说的还是有点违心了,低头抠指甲。
  他没有料到我会这样说,诧异的:“嗯,这么快就想通了?我本来是想告诉你,我也想了很久,觉得你能考上也不容易,况且,你要追求进步我不应该阻拦你的。这样子,你只管去念书好了,学费、工作都不要担心,家里的事情我也会处理好的——反正你可以周末回来看看,这里到上海也就两个小时足够了,大城市上下班也要这么长时间,你现在开车我也很放心。”
  这么说,就代表他老人家同意了?抬头看他,还是比较认真的样子,不像是逗我玩……可是,两个人的转变也太快了吧,我没有坚持立场,怎么你也没有:“算了,都说不去了,跑来跑去的……”
  “让你去你就去,啰里啰唆的!”
  ——可见建立和谐社会有多难了吧,都拧着的时候不和谐,如今都退一步了,还是不和谐……
  “好吧,这可是你让我去的……”其实心里面很高兴了,可以去念书,还可以兼顾家里的话,当然是最好了,也许我可以申请上非脱产班,再一次强调:“是你坚持让我去,我才去的啊……”
  他斜了我一眼,恢复了惯常的轻蔑态度凑近说:“别高兴得太早了,没准儿教授看到你这个傻样儿,不要你了!”
  我沉默……忍了!
  他又想了一下:“今天……反正也没法上班了,我带你去买几件拿得出手的衣服好了,面试的时候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真的?”
  “真的。元宝……干脆打发走,我们中午出去吃,算是给你庆祝好了。”
  佛祖阿,是你让这个人转性了吧,怎么突然间变化这么快?
  几乎要欢呼了,郝铭用‘我就知道你会这个样子’的眼白看着我:“困死了,先补个觉好了。”
  有道理,虽然已经兴奋了,还是回房间补个觉下午才有力气逛街购物,打电话请我们老太太过来带元宝这个小累赘走。
  等送元宝走了,困意已经上来了,打着小哈欠在沙发上半睡半醒,被对方拉住:“喂……”
  人家要睡觉,烦死了什么话刚才不都说完,翻着白眼推他:“困死了困死了,不要烦我我要睡觉了。”
  对方递个手机过来:“你翘班不用请假么?”
  哦哦哦,对了,今天可不是周末,闭着眼睛打电话,正好显得有气无力的和主任撒谎:“主任……我病了……”
  “嗯,可能是感冒了,头疼没力气……嗯,今天恐怕不能上班了……恩,家里有人,您放心吧,我这就吃药……嗯,谢谢主任……”
  挂了电话,舒舒服服的靠着就睡……恍惚中觉得沙发很暖和……咦,不记得这里有个靠垫嘛……心中一个激灵,偷偷睁一线眼睛看——
  厄,要是说刚才是我梦中无德,色心大发的话,那么这个算不算是故意引诱我犯罪呢?不管了不管了,困的时候睡觉最大,你自愿过来奉献自己的胳膊大腿,我要是推开的话我就是傻瓜。
  继续睡,可惜心不安理不得,总是睡不踏实,兼之心跳加速。
  恍惚中有人抓我的头发轻轻揉搓,良久以后,我被抱到了卧室,脑袋下面放了枕头,身上盖了被子,怀里塞进了玩偶……对方才轻轻的关门撤离。
  我翻了个身,把真的玩偶紧紧地抱在怀里,亲一口继续睡觉。
  虽然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也暂时想不明白。
  但是心底深处,有小小的,闪烁的泡泡冒出来,不断的释放令人难以置信的快乐……以至于梦里都格外的美丽,我梦见自己涉溪水而上,迈入百合花丛……


65.  新形象

  4月1日,早早就请了假,穿上了最体面的套裙,拿上了最昂贵的包包,还花了半个钟头画上一个淡淡的妆容,完了自己在穿衣镜前顾盼了很久。恩,果然人靠衣服马靠鞍,就算不是倾国倾城,还是颇有点儿惊艳的,施施然出来接受大家的检阅。
  我爸我妈秉承这是自己的作品的谦虚谨慎心态,不发表任何评论,用目光赞许了我一下,并为这个出息的生物是自己家出产而面带得意。
  元宝一大早被叫醒,加上不喜欢任何干扰嗅觉的人工香料,反应很差,不过小屁孩儿什么都不懂,我决定忽视他。
  在转过去征求郝铭的意见,对方在我出来以后就一直瞟我,我看他他反而不理我,转头用夸张的语气和老头老太太报我的身家:衣服是多少钱的,包包是多少钱的,手表是多少钱的,尤其是那双亮晶晶的淑女高跟鞋,是多少钱的……
  我妈毕竟还是女人,虽然觉得很贵,但是如今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老太太了,知道这不过是拔了郝铭一根汗毛而已,评论道:“就是很好看,很配如玉,挺大气。”
  我爸作为一个勤俭了一辈子并且对女人打扮没有什么好感的朴素老头,不无心疼的说:“花了这么多钱,直接贴身上更招眼!本来长得就挺好看的(我长得比较像他),穿个几百块的也一样漂亮,你们两个就不能节俭点,省下来攒着给留元宝……”
  “也是,元宝大了什么都要用钱……有钱的话什么时候给元宝买一架钢琴,楼下一个单元的小姑娘就天天学钢琴,我听他奶奶说,这个要早点学习。”说起元宝来,老太太也被打动了。
  听到给他买东西,元宝立刻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
  我抗议:“元宝才多大,就买钢琴?”
  老太太精明的说:“现在的东西都涨价,先买了放着好了。”
  您当是花生油呢,还要提前预备着?偏偏郝铭还要添乱:“也有道理,反正这次去上海你一个人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我陪你去好了,顺便看看大城市里有什么好琴——万一真的涨价了怎么办?”
  什么嘛,让你们评价一下本人好不好看,完全跑题了,还凭空多出来一个跟班:“元宝这么小,买回来有什么用,再过一两年也完全来得及嘛!”
  “我其实也学过一点点,复习下也许还能听,我弹琴可以给元宝启蒙,将来还可以监督他练习。”郝铭看我一眼,发现了我的不爽,冲着我斜斜丹凤眼,笑眯眯和我说:“时间不早了,如玉我们走吧。”
  啊!这厮最近几天好嚣张,有人没人的时候都敢于挑衅(调戏)本姑娘……这是为什么呢?反正第一感觉上——这样的郝铭好变态啊……
  极度的不适应下,我恍惚的出了门,被郝大爷以‘精神状态不佳,并且不认识路’为由,禁止开车,于是我们上了他的新车,扬长而去。
  他这个新车外面看着比我的陆虎秀气多了,里面的空间居然也很宽敞,座位也很舒适,估计也花了不少钱的样子。
  “这个车挺好的。”我摸着内饰上的真皮,手感很好:“干嘛不买个宝马?现在据说宝马国产的才30来万,多有档次阿……”
  他先是笑了一会儿,然后骂我:“以后我开车的时候,不要冒傻气,影响我的安全驾驶,还有,你以后没事多学习,都MBA了呢,一点儿见识都没有……”
  “谁说我没有见识了?!主要是,普通老百姓和我一样,比较容易认出宝马,你这车谁认识好不好啊。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走群众路线。”我循循善诱。
  “就你知道什么叫做群众路线?”
  “当然,我就是群众。”
  “李如玉,先不说车的事情,这好歹算是我们男人的爱好,你呢,多少也认识几个衣服、化妆品的牌子好吧,省得下次去买东西尴尬——真的,你什么时候能够像个女人呢。”
  这个……那天两个人兴冲冲杀入商场购物,我因为没有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直接傻眼了,郝大爷是没有买过女人的东西,也跟着傻眼了……
  后来实在是无奈,郝铭想起来搬救兵,打电话叫王浩过来帮忙。
  购物的过程实在是不太让人惬意,我发现我不喜欢价格,王浩发现他不方便处处指导,郝铭则是一脸不耐烦。
  后来,我的fans王浩小帅哥殷勤的领着我一家不落的乱逛,连卖内衣的都不放过,还亲自递鞋子给我试。服务态之好,为人之体贴,不由得我不赞赏,并且不由自主看了郝铭一眼,意思是你跟着人家多学习一下,什么叫做绅士风度——郝大爷愤怒的回了一眼,他认为我的意思是挑衅。罢工不肯陪着我逛了,让我自己搞定,黑着脸角落里喝茶去了,王浩只好同情的看着我。
  我在旁边一家看起来价格比较公道,品种比较齐全的专卖店,拉着服务员主动说:“给我挑一整套大方得体、有内涵的好了,要适合我的……我是乡下来的看得眼花……”
  王浩星星眼的看着我:“如玉姐好可爱好幽默!”
  郝铭拉着脸更生气的样子。
  可爱的服务员小姐直接‘噗哧’一笑,拉着我进去蹂躏了。


66.  面试

  说起来惭愧,这似乎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去上海,不过一路上看过来,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高楼是多了一点,车也更拥挤了一些,虽然我们S市地位并不如上海,可是真正到了上海以后,我还真没有觉得有什么太大太震撼的差异。
  所谓的国际化大都市,也不过如此么,我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就说了出来。
  郝铭找地方停车:“当然,起码这个学校附近的社区就不如咱家,看看这绿化,看看这建筑年代风格,远远不如。你再看周围停的车,都是大众品牌,没有一辆比咱们的车子好,再看看来来往往的人,衣着打扮也很一般。”
  我老奇怪的看着他,这个人从来不是这么俗气的,不会夸夸其谈或者炫耀自己的身价,今天这是怎么了:“喂,谦虚点儿好不好?”
  他咧嘴一笑:“我这不是怕你进去紧张么?你看,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紧张了吧?”
  我……我刚才一点都不紧张,他这一问,突然觉得紧张了:“你这个人太讨厌了,刚才我就没有紧张,让你说得反而紧张了呢!”越来越紧张了。
  “嗯?”他郁闷的看着我:“明明刚才很紧张的样子,紧紧抓着安全带,我都看见了。”
  那是因为,您开车的技术太好了,刚才在拐弯处擦着边过去的漂移太精彩了,好吧!!!
  “谢谢你啦,真是关心我,观察的好仔细!哼!”我穿上鞋拎着包下车,整理一下裙子,搔首弄姿一回头:“怎么样?”
  对方在车上那个笑:“去吧去吧,这所学校学生素质的平均线又要下降了。”
  面试很不理想。
  其实形式和内容很轻松,三个考官,只是问了一些没有什么理论高度的问题,主要提问的是中间的朱教授,朱坚强。
  我就是冲着这个名字才选的他的课程,虽然这个名字在当时远远不如现在出名。
  当时心里面就想摆脱感情的困扰,天天和自己说:如玉,你要坚强!——所以就选择了坚强教授的课。
  最近打电话给他老人家问安,据说气的够呛——不过对方肇事者也是个读书人,算是同行之间误伤,人民内部矛盾,教授只能忍了,每天黑着脸冲着每一个憋着笑叫他大名的熟人。
  后来的经历证明我的选择朱教授是没错的,这个睿智的学者,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还有一颗为人师者高尚的心,完全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流可以比拟。
  不久的将来,他不但传授我知识,还将成为我的精神导师。
  当时,他对我第一印象不是很好的,我忽视了‘绝对不能穿得比你的老板还要好’这个至理名言,让他觉得我是个有钱有势家庭出来混资历的俗女子。加上我有些紧张,因为面试成绩据说可以100%决定我的命运,所以回答问题讷讷的,表现差强人意。
  最后,朱教授让我自己阐述一下,为什么要读MBA,限时两分钟。
  两分钟!我觉得我一分钟都说不完。
  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说:“其实我从小都很普通,成绩一般,各方面的表现平平,没有什么爱好,也没有什么特长……大学的时候也想考研究生,差两分没有录取,虽然有自费的名额,家里也不愿意再让我读书了,就这样参加了工作。我的工作也很普通,朝九晚五论资排辈的国有银行,勤奋和散漫往往没有什么差距……这样过了几年,结婚了,有了孩子,生活更加一成不变了。
  我常常想,我的一生难道就这样平淡如水了吗?其实是不甘心的,我也努力过,但是每次都遭到严重的打击,渐渐的越来越没有信心了。
  我参加这个考试的时候,就是想着如果我再不试一次的话,我怕我都忘了自己曾经不甘心过,生活太安逸了人就会变得容易满足。
  我……就是想有开始一个不一样的人生的机会。”
  朱教授:“那么,你把读MBA当作改变生活的跳板了吗?你想过要从MBA里面学到什么?
  我很惭愧,只好实话实说:“我……没有想过,我是学生,老师教什么我就学什么……我想我只需要态度认真……”
  我想教授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没有再问,面试就这么结束了。
  一脸沮丧地出来,我觉得我肯定没有戏,教授凭什么选择我这样没有天赋没有活力的中年妇女呢?
  自怨自艾地和郝铭唠叨:“我真傻,我为什么要实话实说呢,我应该说我要学习先进的经验和知识,武装自己,创造更多的人生价值!我要说我的目的是从各方面提高自己,成为一个有理想、有道德,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我真傻,我还告诉教授,我孩子都有了……教授肯定觉得我不合适……”
  郝铭安慰我:“实话实说就实话实说,MBA很重视学生的品质的,诚实是很重要的美德。俄而且你也不怎么会撒谎,再加上紧张,表现肯定更差。好了好了,他们不要咱,咱还不喜欢上呢,别想了,都已经过去了,想也没有用。”
  眼泪汪汪的抠衣角。
  他用诱惑的语气说:“这样,反正我们也来了,李如玉,不如晚上不回去了,我带你体会一下夜上海的风情?也不枉我们大清早的来一趟!”


67.  奇迹

  夜上海是什么样的,其实无非也就是纸醉金迷。
  还是暴发户的那种,逼迫的人无法从容不迫,也无法保持优雅。
  比方说交通,夜色微醺,我们才在拥挤的车流中,到达了预定的饭店。虽然菜是一流的,汤是鲜美的,窗外的江景是迷离的,可惜两个饿坏了的人的吃相,实在是和周围的环境不符。
  吃完饭,俩个人英明果断的决定不开车了,打上一辆车门都是晃动的,开起来咯吱咯吱的老桑塔纳,郝铭带我先去新天地的酒吧见见世面。
  传说中的新天地!兴致勃勃地去了以后,才发现不适合我。
  到处都是那种矫情、小资的装饰,奇怪的石库门结合着西方的花纹,莫名其妙的假画,别扭的花束,还有摆在斑斓射灯下的空瓶子……都是我不能理解的元素。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素净点儿的店面,找了个比较顺眼的地方坐下来,两个人装模作样点了杯酒,幸好人虽然多,并不是很吵闹,音乐也很好。
  我好奇的东张西望,周围都是彩色头发和眼睛的外国人。中国人很少,女性居多,但是并没有我这种姿色、穿套装的女性——都是美丽妖娆的时尚女子,在上海晚上还微凉的空气中,早早露出肩膀和小腿。
  反倒显得我与众不同。
  “怎么样?”,郝大爷倒是很适应这里的环境,悠悠然的品酒。
  “厄,挺好的,多么的时尚阿……”我敷衍一句,人家好意请我过来,不能扫兴。
  他挑挑眉毛。
  我继续:“厄,那个什么,充满了旧上海的风情……”原谅我,这是宣传栏上说的。
  他终于憋不住笑了:“就你,知道什么是风情?这个地方就是带你过来看看而已,看过了你就知道没有什么好的了。”
  我郁闷:“知道没有什么好的了,还带我过来看看?本来我是想去看外滩风景的!”
  他:“主要是你看过了,以后就不用说没有来过,省得人家笑话,也没有必要再过来了……这种地方不适合你。”
  这个倒是,这个地方不适合我,我已经年纪太大了,不适合接触和适应新的事物了。
  果酒甜甜的很好喝,可是看到价单的时候,我还是咋舌,真贵!再看看来来往往的人流,不由自主就问:“开酒吧很赚钱吧,这里的东西价格就像抢钱一样。”
  他笑:“我哪里知道,应该吧。”
  你怎么不知道,不是开过一段时间的酒吧么?青鸟比这些酒吧耐看多了。
  为了不浪费,把最后一口酒喝完才出来,郝铭:“你要醉了。”
  我傻笑:“酒到微醺时,花赏半欲开,这就是境界,就是风情。你不懂。”
  “就你懂,走吧,去外滩好了,也许这个时候人能够少一点。”他拉着我打车——太不幸了,高峰期间根本就打不到车。
  终于郝铭不耐烦了,试探的问我:“时间还早,要不然我们慢慢的走过去?上海很小的,正好熟悉一下街道,消化一下也好,到了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我一时兴起,就同意了。
  然后根据他的指挥,两个人慢慢的走过去。
  可是——好远!
  我忘记了自己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一双淑女的高跟鞋,那么高贵的价格,本来只在晶莹的地板上踩踏舞步的鞋子,潦倒到不得不在夜里的马路边高高低低的走着,实用功能远不如几块钱的布鞋。
  终于,我蹲下来揉酸胀的脚踝,轮流拔脚出来抖一抖:累死我了,老娘走不动了!
  郝铭催我,就是不走!
  “骗子!说得跟唱歌一样,什么上海很小,走两步就到了,累死了走不动了!”
  “明明就是很近,你……走啦走啦,不要这么娇气。”
  不走,也不管形象了,坐路边石条上:“脚都断了……”撒赖。
  他看了看我的鞋子,同情的看看我的脚,只好坐下来陪我休息。
  两个人没话找话。
  “刚才那个酒吧放的音乐很好听,可惜都听不大全。”
  “嗯,你的英语不但是哑巴英语,还是聋子。”
  “你听懂了?”
  “切!”
  “你唱一首来听听?王浩说你唱歌很好听,嗓子很有韧性,唱一个外国歌给我听听,证明你的英语比我好。”
  “切!”
  “唱不唱,你要是不唱,我就不走了,坐到天明!”威胁。
  对方不吃这一套。
  “唱一个吧,唱一个吧,”乘着酒气拉拉他的衣袖:“我的脚疼死了。”
  他无奈的看着我,可能是没有见过撒娇的李如玉吧,有点儿没招的样子,终于想了一下,慢慢的唱起来:
  Some say love, it is a river
  That drowns the tender r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An endless, aching need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And you it's only seed
  It's the heart afraid of break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dance
  Its the dream afraid of waking
  That never takes the chance
  It's the one who won't be taken,
  Who cannot seem to give
  And the soul afraid of dying
  That never learns to live
  When the night has been too lonely
  And the road has been too long
  And you think that love is only
  For the lucky and the strong
  Just remember in the winter
  Far beneath the bitter snow
  Lies the seed that with the sun's love,
  In the spring, becomes a rose
  May Be You Are The Only
  声音很小,旋律缓慢低沉,不像是唱歌,更像是娓娓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
  一曲终了,两个人都无言良久。
  “还可以。”大概的意思我听懂了。
  “以前很喜欢这首歌,所以还没有忘。”他看不出表情的抬头不看我:“你休息好了没有,我们走吧。”自然而然的伸手拉我。
  于是……我就这样被牵着慢慢走,奇异的不再觉得脚疼,也不觉得路长了。
  看到外滩风景的一霎那,我忍不住叹息:“太美了!”不是仙境那种脱俗的秀丽,是实实在在滚滚红尘中最繁华绚烂的美丽,充满流动的光影,美轮美奂的轮廓。
  难怪情人们钟爱这个地方,这里让人充满了俗世企盼和向往,充满了追求美好事物的热情。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赞。
  “还有更神奇的。”他示意我看江中,一艘游轮在远处放起焰火来,不断升起的美丽焰火装点了天空,又倒映入水面,如梦幻般夺目,虽然短暂,但是却在看到的人心里面留下永恒的印象。
  太美丽了以至于让人不由得心生惆怅。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忍不住问。
  “什么日子都不是,普通日子。”
  “普通的日子也放焰火吗?简直就是个奇迹。”
  回头看着他,那黝黑的眸子里面倒映着焰火,和一个李如玉。
  深深呼吸叫他:“郝铭?”
  第一次这么直呼其名,他默默和我对视,渐渐动容,我早就知道,无需说什么,这个男人总能看出我眼睛里面的内容。
  “既然,这个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着奇迹,那么……”那么……如果我们相爱,也不算什么值得吃惊的事情。
  他不容我说完,轻轻的俯下身来,截住那些完全没有必要的废话。
  我闭上眼睛,慢慢把手臂环过去。
  烟花还在没完没了的装饰着:完美的场景里的完美的剧情。


68.  纵那啥过度

  清晨的阳光中醒过来,试探着要悄悄爬起来——不出所料一只手牢牢的环着我的腰,轻轻推了推,纹丝不动,从心里狠狠地叹口气——呜呼,这日子没法过啦……
  最讨厌这种没有经验的家伙了。
  都知道这样的家伙,往往动作粗鲁,技巧生疏,毫无情趣可言,如果是个有领悟力的也就算了,要是个古板的……并且,往往他们都因为刚刚品尝的甜头,精力充沛,兴致勃勃,孜孜不倦……
  我知道我这样的抱怨听起来有些矫情,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夫妻关系冷淡,药店里某些药物的销量逐年上升……可是……我受够了!!!!!
  郝铭就是那个技巧生疏、兴趣盎然的典范。
  每天都有要求,除了‘那几天’……这也是我严词抗拒争取来的,照他的意思也想不放过我,而且有奇怪的恶趣味,没有任何规律和先兆。
  不论是在厨房里、客厅里、书房里、阳台上,冷不丁就会有一双罪恶的黑手伸过了,拉了我就走……而且他最喜欢早上我睡意朦胧、蓬头垢面的时候骚扰我,对此我很无奈,最初羞涩于晨起时口腔中的异味躲避一下,到后来故意对着对方的鼻子出恶气……俱不管用……
  所以,不久以后,可怜的李如玉腰也酸了,腿也痛了,走路都没劲了——还不敢说自己想睡觉,那是找蹂躏。
  渐渐的双下巴都不明显了……一直减不下来的体重终于有下降的趋势……
  而对方却越来越精神,越来越有兴致,目光灼灼到了晚上有变绿的倾向……
  如此这般,终于有一天,我在卫生间的镜子里,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传说中纵那啥过度的黑眼圈!
  啊……
  所以,昨天接到MBA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心里面第一个想法就是:老娘终于熬出头了,可以歇歇了!
  心情大好,又想到郝铭从今以后,抓不到人了,会怎么抓狂——哈哈哈哈,心里更爽了,所以一不小心晚上就配合了一下,态度也好了一点,于是被这厮……呜呜呜呜……
  我觉得我压根不是睡着了,剧烈运动一结束,没有力气起来洗澡,眼前一黑,咣当一声晕了过去……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最近,梦都不做了。
  所以,今天早上说什么也不能让对方得逞,小心翼翼的挪开对方的手臂,还好还好,他睡得也很沉——毕竟不是铁打的。稍稍平衡了一点,赤着脚溜隔壁房间洗澡换衣服,然后把元宝叫起来吃早饭……顺便当作挡箭牌。
  过了一会儿,某人在房间里很不爽的叫我。
  磨磨蹭蹭爬门缝边:“干什么?”
  对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再睡一会儿吧。”
  立刻意正言辞的:“再睡就迟到了,我不上班了?你是老板当然无所谓!”这厮每天都是我走了以后,再睡上一会儿才去上班,毫无敬业精神——从此君王不早朝的事情,发生在李如玉身上,我一点都不觉得荣幸,敢情他是睡够了,我呢?
  最可恶的是我妈,老喜欢熬什么这个那个补汤喝,我屡次三番严禁她买牡蛎、韭菜,理由是这些东西据说都不环保,对身体不好……至于鸽子汤阿,泥鳅阿,更不许做——天气越来越热,元宝小孩子吃了上火,最好搞点苦瓜汤、丝瓜汤、冬瓜汤、萝卜汤,清心败火一下。
  我妈……不听我的。
  这会儿看郝铭又很有兴致的样子,我实在是服气了,坚决不能够让他得逞:“我上班去了,你也早点起来,一会儿我妈来接元宝了。”
  他咧着嘴笑:“今天周末。”
  周末阿……补觉的好机会……我实在是很想再睡一会儿,可是……到隔壁也不行,他有钥匙,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不安全,去我妈那里,她会以为两口子又吵架了,更加努力的炖十全大补汤……
  天下之大,没有我李如玉安安稳稳睡个觉的地方!
  正在为难中,元宝嘟嘟囔囔:“妈妈,元宝困~”一大早被叫起来很不情愿的,加上喝了牛奶,眼睛都眯缝了。
  灵机一动:“妈妈抱着你睡好不好?”
  从小自己睡觉,这是不常有过的待遇,他立刻上勾了,欣然过来抱着我的腿。
  于是,一家三口挤一张床,元宝在中间,不出我所料的,立刻不理我手脚并用抱住了郝铭。
  终于可以放心睡过去了。


69.  背对背

  我是被热醒的,郝铭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地挤过来,唉,大热天的这个体温偏高的家伙一身腻腻歪歪的油汗,郝讨厌!
  元宝呢?已经被转移了。
  他整个人依靠过来,把头紧紧贴在我的颈窝里,撒娇般的攀着我,这个姿势很奇怪,不是应该男人大大咧咧的躺着,揽着身边的女人,女人做小鸟依人的样子么?诚然本人的块头大一点,可能小鸟依人有点儿牵强,可是这么大个子强势的男人,爆出个元宝的姿势来,更加不伦不类。
  耳畔是他均匀呼吸的气息带来痒痒的感觉,我低头看他,真的是熟睡了,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可爱的排成弧形,总是拿腔作势的脸上,所有的肌肉都松弛下来,使这张英俊的面孔不再那么棱角分明,微微带了柔和的弧度,添了几分可爱。
  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发现的一面。
  横过我腰畔的胳膊,上面有起伏的肌肉线条,油亮油亮的肌肤,我忍不住拿手指捏捏摸摸,这人的皮肤质地简直比我的还要好,真是妒嫉!一不小心用力过大,他醒了过来,眯缝着眼睛懒洋洋的问我:“李如玉,你趁着我睡着了揩油。”
  “哪有,我就是看看……”
  “看什么,你想看什么?”兴致来了。
  “看看……人怎么能长这么黑!你看你这肤色……”
  “我……我这是因为经常运动,健康的表现!”
  “运动?你屁股上也一样的黑……那里又晒不到太阳!切,黑就黑了……”
  “就你白?”
  “当然!”立刻伸出腿来比比看……不过……两个人大白天躺在床上比胳臂大腿……这个……
  危险!
  果然,郝铭不怀好意的笑了:“这可是你主动地哦,如玉……”
  我——
  正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电话响了,老太太问中午想吃什么……我立刻表现孝心:“我陪你一起去买菜好了,今天没有什么事情……”
  老太太觉得挺高兴,她一直致力于培养我的家政水平,所以让我立刻下楼,她在小区门口等我。
  虎口脱险,虽然被按着咬了两口,小意思啦。
  吃过午饭,拒绝了午睡的要求,睡了一个上午了还睡个屁,建议一家人出去休闲,趁着酷暑到来之前,多带元宝做做户外运动,于是去了公园。
  顺便在外边吃了好吃的才回来。
  晚上……郝妈打电话让过去坐坐,我想她是想元宝了,于是又去郝妈家。
  郝铭很明显的第一次表现出了心浮气躁,郝妈逗元宝东说西说,元宝卖力的表演娱乐奶奶,我一边赔笑着吃水果,他的黑手有意无意的滑来滑去,我微微脸红了,也不知道郝妈注意了没有。
  郝妈问我:“听说如玉考上MBA了?面试通过了没有?”
  “过了,昨天通知书到了。”
  郝铭的手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
  郝妈:“很好,你这么有进取心,我支持你,尽管去上学好了,工作什么的不要担心。”
  我:“因为是脱产的,可能要辞职……”
  郝妈果断的:“不用辞职,要辞职等到毕业有更好的机会再说吧。我和你们领导打个招呼,算是行里面培养的好了,停薪留职也可以。”
  “谢谢妈!”
  “别客气,你这一走,就靠亲家母他们照顾家了,我这个奶奶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她和蔼的笑着,温柔的看着元宝:“等我什么时候退了,就可以多陪陪元宝了。”
  元宝立刻作出谄媚的表情并且把小脸蛋靠在奶奶的脸上——他这一招我们见得多了,见怪不怪,可是郝妈丝毫没有抵抗能力,立刻就被俘虏了。
  所以,我们在郝妈家里待到很晚,看郝妈的意思几乎是想把元宝留下来过夜的,可惜考虑到时间的安排,还是做罢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元宝已经在汽车座椅里睡着了,郝铭抱着他上楼,我在后面抱着一堆婆婆给元宝的礼物,浩浩荡荡的上了楼。
  上床的时候,郝铭同学先问我:“什么时候到的录取通知书?”
  我正在忧虑一会儿的事情,随意的说:“昨天就到了呀?”
  “李如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没有告诉我?”
  我是想告诉你来着,不是因为被你那啥得没来得及说话嘛!
  “怪不得平时总是没精打采的,昨天却一幅兴高采烈的样子——”
  冤枉!我平时没精打采是因为谁?昨天,当然昨天思想是不纯洁了一点点,可是我也没有别的意思,脱口而出:“我哪里有兴高采烈,每天都被你累死了,讨厌!”
  郝铭搭我肩上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收了回来:“你觉得我讨厌吗?你——你每天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还说我讨厌,你——哼!”翻身不理我了。
  我像个木头人,木头人你还没完没了地?
  “哼!”
  我也翻身不理他。
  两个人第一次背对背睡觉,本次蜜月期宣告结束。


70.  准备上学

  忙乱中夏天就到了,我顺利办好了停薪留职的手续,请所有同事吃了一顿大餐后,就不再上班了。一心一意准备到上海念书。
  原来竟然有好多事情要准备的。
  要在学校附近找合适的房子住,住宿设是不行了,郝大爷临幸的时候没有地方……他又很挑剔,一般的房子根本看不上……挑了很久也没有挑好,搞到我不耐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不远处竟然借到了一套豪华装修的房子,据说熟人的……环境设备一流,租金也没有,我……不服气不行
  有了房子他还要认真的布置一番。每个房间都要收拾好了,布置妥妥当当,挑剔的连窗帘都要换新的,被我死活拦住了。——就我一个人常驻,您这就是个行宫,不要太铺张了,搞得像是要真正过日子一样好吧。还张罗着打包东西,真是浪费……
  之后每天忙忙碌碌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有空了就带着我出去应酬,和一群奇怪的人喝酒吃饭,谈的话题我都听不懂,无聊得很,虽然我不上班了有的是时间,可是郝铭最近也不大上班的样子,偶尔王浩来找他,两个人才在书房里面嘀咕很久。
  出来的时候,小帅哥就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我笑:“如玉姐,去了上海也不要忘了我哦。”
  ……
  他每天行踪诡异神神秘秘的,就是不想干正事。
  这样子过了一段日子,后来彻底不上班了,郝铭又兴致勃勃拉着大家出去度假,好热的天气里跑到外地受罪……终于,我忍不住问他:“最近不用上班了?你们事务所不是一直很忙?”
  “没事,王浩可以顶上。”
  “可是……其实我就算去了上海,也保证周末回来看你们的,不看你也要看元宝……你不用这么费心的陪着我。”
  “没关系,也不是为了陪你,难得我有时间休闲下。”
  “为什么?”
  他笑了笑,想了半天才说:“如玉,你说我去上海发展怎么样呢?”
  哦……啊?
  去上海发展是什么意思,我认真地看着他,表情严肃,实际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解释:“你看,上海现在的房地产很火热,我早就觉得是个发展的好时机,所以——”
  我傻傻的问:“盖房子这种事情,你不专业吧?”
  郝铭笑死了:“嗯,那我不去盖房子,我去继续作律师怎么样呢?你看盖房子、卖房子都要律师的,万一房子出现纠纷,打官司更要律师,肯定很赚钱的。”
  很赚钱的吗?……我还是相信他的能力的。
  而且去上海的话:“那么,能不能带上元宝?还有我爸妈……”
  “当然,一起去好了,我们的新房子那么大,两个人住的话太冷清了。”
  前几天我爸还偷偷问,我不在的时候,两个人不好意思再住在S市,想要回我哥哥家呢,搞得我很忧愁……这样就解决了,反正老人看孩子是必须的,要是让他们回去,他们不知道要想元宝成什么样子呢。
  我也要跑来跑去的,其实上海到苏州开车一点儿也不方便,路况很差,每周一次也很烦人,这个也解决了。
  我们的新房子……他去上海工作……元宝和父母也去……都去的话就不用分开了,我担忧的问题也都迎刃而解了!!!
  不过,还是实际而又谨慎的问:“真的能赚钱吗?你这边的事务所怎么办呢?”不要因为我害得另外好几个人失业。
  郝铭得意的:“我当然都安排好了,让王浩来接手好了。他现在也完全有能力独当一面了,况且——就算是他做不好,他们家财大气粗,只要小少爷能发展高兴了,哪怕赔钱,都乐意填上,高兴着呢,不用担心。”
  “王浩家里很厉害?还有私人花园呢。”可惜郝铭不肯带我去参观。
  “当然很厉害,咱们上海的房子也是他们家的产业,算是半借半送的,他们家在上海,可真的是盖房子的——到时候我介绍他们家最厉害最精明的女人给你认识,见到她你就知道做人的差距了。”
  就这样,我们浩浩荡荡准备搬家去上海。
  为此,我妈专程回老家一趟,把新家的照片炫耀了一圈,彻底满足的她那颗充满虚荣心和优越感的心,对此,我只能表示欣慰。
  郝妈稍微伤感一点,可能是觉得儿大不由娘?不过她平时也没有什么时间接见我们,工作忙起来的时候,应该没有空伤感。
  王浩请我们去他家做客,郝铭终于同意了——你知道,世界上没有最阔,只有更阔,看到他家,我才理解郝铭一直自称是中产阶级是有道理的,人家才是富豪呢。
  我崇拜的看着王浩,这样家庭出来的少爷,竟然愿意出来工作,太有志气了!传说人家贵族都是不工作的……
  不过王浩误会了我的眼神,指着一排豪华轿车慷慨的说:“如玉姐,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少了,我送你一辆车表达一下相思之情好了,你喜欢哪一辆?”
  厄,说喜欢的话,当然是最中间那一辆叫做什么巴赫的,据说很贵很贵很贵……我没有无耻的那个地步……而且郝铭提前出声:“收敛点,你怎么和我老婆说话呢?”
  王浩讪笑着别开话题不说了,我遗憾的看一眼这些亮晶晶的车子,心里强烈的遗憾,我妈没有再生一个妹妹出来,要不然介绍给王浩的话……
  就这样,最后一个月的日子充实的过去了。
  临走的前一天,郝铭带我去看茉莉。
  它现在大约3岁了,早就做了绝育手术,如今变成了一个身材肥硕慵懒霸道的家伙,每天在寄养的宠物店里面吃饱睡足了,就耀武扬威为非作歹,因为欺负其它猫咪受到了多次投诉。如今我要去上海了,更没有时间来看它了。
  没有了茉莉,曾经的那些往事更加像虚幻的一样了,我轻轻的抚摸它一会儿,才把它放回去。
  郝铭看一眼我:“这个猫叫什么来着?杜鹃?”
  “明明是茉莉。”
  “什么怪名字?算了,一起带走好了,反正有很大的露台,养一只没有关系,元宝可以玩。”
  于是,茉莉就和一堆猫沙、猫粮,还有一个可爱的篮子一起安置到了后备箱里。我坐在郝铭的身边,且不系安全带,笑模样的看着他。
  他微微侧过头来:“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冲他招招手,等他俯过身来的时候,揽住他的脖子亲一口。


71.  时尚

  大迁移不可避免的纷纷乱乱了好久,上海的天气又格外的炎热,一家人过来后,集体上火了。喝多少绿豆汤都不管用,连茉莉都恹恹的没有精神,元宝也进医院一趟。
  果然不如在S市方便惬意。
  等慢慢的事情上了正轨,郝铭的新事务所搞得七七八八,老头老太太也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抱怨少了。
  恍然间九月份也就到了,我也快要开学了。
  生活慢慢的就这么步入正轨了,我们一家人和其他正常的人家一样,上班的上班,看孩子的看孩子,淘气的淘气。
  和郝铭越来越像老夫老妻的样子了。
  每每回家,陪父母看看新闻,陪儿子楼下转转,晚上两个人各自一张桌子看书,看文件,忙自己的事情。
  郝铭事业刚刚开始,果然很辛苦,要亲自了解情况,和人谈合作事宜,免不了的应酬也多起来了,黑瘦了很多。
  我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重新熟悉读书的感觉,朱教授要求很严格,尤其是对我——因为我果然是个异类,在一群衣着朴素,思维敏捷活泼凌厉的高智商之中艰难的跟上。
  对于朱教授为什么会选择格格不入的我来,我也不是很理解。
  他自有他的解释:“第一,你很诚实,也很坦率,能够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这在自古崇尚奸商文化的中国,很难得,和MBA的精神有统一的地方,这在这批学生里面很少见。”
  哦,老实人也有好处的。
  “第二,我最近正在研究人才多样性分析,所以,我觉得你可以作为一个切入点。”
  哦。就是说我是您的小白鼠了?可这样也没有必要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吧?,我一直怀疑朱教授给了我两倍的功课去做,要不然为什么每天上课,别的同学都神清气爽,只有我顶着熬夜的黑眼圈?
  也许这个课程不适合我。
  要不是害怕被周围的人笑话,尤其是郝铭,我简直都想退出。
  郝铭每天都拍拍他厚重的案宗:“如玉,让我们一起来笨鸟先飞好了。”
  笨鸟就笨鸟好了,还我们,谁信呢。
  这一天,有一个很有名的杂志请朱教授作嘉宾,当天要给他拍照专访什么的,老头子也有虚荣心,破天荒地梳洗打扮了,穿了名牌儒雅的衣衫出来,自谦说:不能给知识分子丢脸。(其实只是杂志用来做噱头的若干嘉宾之一,嘿嘿。)
  好吧,那我也献一下殷勤好了,穿这个样子打车去的话,也同样没有给知识分子多大的面子,据说玩时尚的人都很势利,我开着我的陆虎护送恩师过去,应该效果好一点,果然,迎接他的小美女立刻殷勤了很多——上海妹妹都是识货的。
  采访的时间很长很无聊——这是我没有料到的,而且时尚杂志当然也问不出什么有内涵的东西,也就是问问像这种知名教授在生活方面的一些细节,品味什么的,我个人认为还是问师母更加的靠谱,比方说今天搭配合理尽显儒雅之风的衣服……
  我端杯助理给我的味道寡淡的花茶(他们喝的貌似不一样,我估计我是司机的待遇),百无聊赖的从高高的窗口望下去,这里可以看到我的汽车,一直有几个人在敲敲打打的议论这辆车,踩轮胎上,掰掰后视镜,拉拉雨刮——就好像他们能够看出这些和前保险杠都是换过的一样。
  这会儿,那几个人终于走了,暗自松了一口气,不喜欢人家乱动我的车。
  我满意的正要回头,一个白色的身影又经过了,在车前突然顿住了,直直朝我的车走去——确认了一下车牌的样子,才匆匆离开……真是无聊的人,其实这个车在上海这种大都市很普通的,要是我今天开王浩的座驾,还可以理解下。
  不过……这个身影很眼熟的样子……隔了这么远都好像见过……
  正在此时,有人叫我,我答应了一声回头,原来导师扑了点粉,还修饰了一下眉毛头发什么的,正含蓄的等着我的意见呢。
  我点头说好,很好很好,心里面暗笑,化妆师的水平不怎么样,知识分子应该清癯一点才有味道,这个造型虽然看着年轻些,却好像太……奶油了吧……


72.  夫人探班

  女里女气的化妆师还在给教授继续扑粉,杂志社的编辑一边和教授吹嘘他们请来的是如今很有名气的一个摄影师,还在海外举办过摄影展,而且马上在上海的展览也要开幕了,到时候会有赠票……
  可是那个大牌的摄影师不怎么给大家面子,还没有露面,据助理说路上出意外了,5分钟以后才能到。
  真无聊,难为教授的表情还是那么的慈祥……
  我再看窗外的时候,几个人拉着一群奇怪的类似狗的生物走过停车场,惨案发生了……这些动物对停在最外面我的车发生了兴趣,轮流在轮胎上面抬起后腿……
  完事了还兴致勃勃地嗅阿嗅阿,牵着的人也不管。
  助理妹妹也无聊的看窗外,忍着笑问我:“你的车吧?”
  我点头。
  她笑:“今天好像关于有个宠物的栏目,一会儿才多呢。”
  这还了得,我过去和教授打招呼:“老板,我先去洗个车,一会儿结束了打电话我来接您好了。”
  天热了味道也大,恶心得我不行了,没有公德心的家伙们。
  一溜烟找了个附近的洗车行洗车去了。
  洗完车也不敢再回去,估计老板那里且有一会儿工夫呢,这里离郝铭的新事务所很近,我还从来没有去过,索性过去看一看好了。
  走到某商务大厦的门口,我停顿了一下,在咖啡店里买了两杯饮料,几块点心,用漂亮的盒子装好了,小手指勾着坐电梯,形象立刻显得亲切贤惠,符合探班的夫人形象,而不是送外卖的小妹。
  MBA不是白念的好吧?
  果然,进入事务所的时候,开门的小弟态度很好:“这位女士,请问您找谁?”
  郝铭已经在那边喊:“这里这里。”
  他创业初期,单独的办公室还没有布置好,索性和大家一起在格子间里面办公,大热天的估计刚刚从外面回来,晒得黑黑的,挽着袖子拉松领带,正和几个人围一圈半坐半立着的在交待事情。
  看到我来了还是很高兴的样子,给大家介绍了一下,任由一个小伙子顺了一块点心,就打发大家散开了。
  自己先把覆盖着文件的桌子腾出点地方来让我坐上去,自己坐在椅子上,得意地喝咖啡吃点心,让我深层次体会这里环境有多么好,他的眼光有多么到位。
  并且说:“你看,你这么笨的人都能自己找过来,说明这个地方选的很好。”
  我懒得和他拌嘴,这个过惯了优越生活的二世祖,还真是说创业就创业,30多岁了从头来干一幅意气风发的样子,看他吃东西的样子,我怀疑他最近中午都不知道怎么对付过去的……难怪都瘦了。
  忍不住像摸茉莉一样居高临下摸摸他的头。
  没有受过这个待遇的某人抬头看我一眼,嗤笑。
  “嗳,来都来的,中午一起吃饭吧,吃点儿好吃的,下午事情不是很多。”
  “可是我一会儿还要送老板哪……”说老板,老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李如玉,”还是一贯的大嗓门:“不要来接我了,我遇到个熟人,中午要出去吃饭。”电话里面一阵噪杂的背景音,好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和几个人的尖叫声。
  “教授,怎么了,没事吧?”地震了还是恐怖袭击?
  “没事,有人不小心绊倒了器材,现场一片混乱呢,不过你放心,我毫发无伤,哈哈!”老头子的口气,明显是被人家折腾了一上午以后,不善良的幸灾乐祸,我也乐了。
  “走吧,吃饭去,老板放假了。”我跳下桌子拉他的胳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啊这是,拉拉扯扯我们小铭?”一个尖锐高亢的女声传来。


73.  王清

  吓我一跳。
  回头一看,一个娃娃脸的女生似笑非笑的盯着我,双目炯炯很精神的样子。
  谁呢?这样子白嫩的脸蛋和微翘的鼻子,立刻让我觉得眼熟无比。
  郝铭介绍:“这个就是王浩的姐姐,大名鼎鼎的女强人王清女士——咱们的赖以生存的房地产大鳄。这个,就是李如玉。”
  两个女人客气的握手,但是眼睛闲不住的互相打量。
  仔细看,娃娃脸其实并不是很年轻了,虽然天生显得年轻,后天保养又好,还是能在眼角眉梢看出岁月的痕迹来了。而她那双眼睛,弯弯笑起来的时候,里面的精明和果断也是挡不住的,历练出来的。
  “不老老实实给我上班,两个人在单位拉拉扯扯的干什么?”嗓门好大,生怕有人听不清楚,所有的员工都低头憋笑。
  郝铭已经习以为常的样子:“我老婆第一次来,带她出去吃饭,要不然你一起来。”
  王清拉着我的手就走:“我请客,这个死板的家伙能请你吃什么有特色的,跟我走,我这里正好有一个饭店的赠券。”
  她小个子走起来却飞快,穿着10厘米的高跟鞋亢亢亢地走,真让人同情她脚下的地板,我后面跟着踉踉跄跄的。
  出了门径直拉我们两个上了她的悍马,呜呜发动了就窜了出去,绕大街钻小巷,一路横冲直撞的过去了——想想看,这可是高峰时间上海狭窄拥挤曲折的道路,她一路上又是喇叭又是闪灯,连别带抢的,竟然开得很快,只觉得旁边的车流都是被她强大的气场冲开的,纷纷让路。
  目瞪口呆,不服气不行。
  忍不住:“你这样开车,一年得赔人家多少刮蹭的钱?”
  王清得意:“这边开车的本来就没有几个规规矩矩的走自己道的,刮蹭?最起码要对半出钱,就他们那车,一个也别想占老娘的便宜,看见我早就躲远了——你看你看……”果然,一辆出租车见到我们的车冲过来,立刻避让,同时不客气地插到了另外一排里面。
  王清:“都是欺软怕硬的,不能惯他的毛病。”
  大姐,貌似您的毛病更厉害,我心里想着,不敢说出来,提醒她:“前面路口有交警……”
  她一个左转,又一个右转,并了过去,在交警阻止之前过了路口,交警没有脾气的继续和后面的车流较劲,我们已经出去好远了。
  我和郝铭对视一眼:果然开好车的没有好人。
  到了吃饭的地方,很高档,虽然装修不如以前我们常去的地方那么金碧辉煌,但是一点一丝地细节里面都透着心思,品位高雅,布置精致,仿佛这不是一个饭店,而是一个展示装饰品位的现场。
  给我们服务的姑娘们,唉,这是我最郁闷的,总是能把我比成使唤丫头一样,看看这青葱般的手,看看这玉雕一样的面孔,看看乌黑的瞳仁和娇艳的笑容,连我的身高都不再是优势,那样纤细的腰肢,硬能拔出比我还高半个头的身姿来,不服气不行,谁说人类是一个物种?
  这几个就和我明显品种不同。
  还有大喇喇坐在椅子上的那位,一边稀里哗啦点着菜一边吩咐指挥提要求,一群姑娘们谦恭的笑着围着她——大观园里的贾母才有这排场,王熙凤同学根本不行。
  饭菜当然是很好吃的,也丝毫不冷场,大部分时间是郝铭和王清请教生意上的事情,事务所好大一部分的项目都是和她的产业有关,我听不懂,所以索性把兴趣放在了吃的上面——折腾了一上午,喝了几杯劣质茶水,一路上又经历惊险刺激迭出的极品飞车,我还真的挺饿。
  间或王清也问我几个问题,都是常规的客套,什么家里老人、孩子好不好的,我学习什么课程,我也就简单明了的据实回答,没有多余的话。
  没想到这好像让这个大姐更对我感兴趣了,对我的关注越来越多,最后直接问我:“如玉?你说你看上这小子什么了就糊里糊涂嫁给他了?”
  我……还真是糊里糊涂嫁给他的:“我……”
  “有钱?有势?还是长得帅?”
  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我决定虚伪一把:“他人很好……”
  “哈。”她失笑看着郝铭:“就这个坏小子?!”
  郝铭不理睬她,自顾自吩咐服务员:“这个点心很好,打包两盒我带走。”
  王清:“哎,我请客你收敛点好不好,每次都打包?”
  郝铭:“我现在是创业阶段的穷光蛋了,没钱给员工发红包,请吃个下午茶好了。”
  王清:“你没钱!别说我揭你老底。你那个破事务所,从我们家老四那里赚了多少好处?那个傻孩子还给了你一套房子,就换了一小半的股份,到头来忙活一年还是给你打工!“
  郝铭笑:“都像你一样精明,别人喝西北风去阿?再说,这仅仅是钱的问题吗?”
  王清转向我:“我们家老四——就是王浩那个傻孩子,你也认识吧?我们老王家一百年才出一个缺心眼儿的就是他。”
  我抿嘴笑。
  她还说:“缺心眼儿也没办法,谁让我妈生了四个,前三个都是丫头,就他一个男的?全家人都当宝贝养着,呵护着,就把我们姐妹拿出去当摇钱树,挣钱给他糟蹋,能不缺心眼儿吗?”
  这个我还是有同感的:“我妈也重男轻女……”
  她狞笑:“等他娶媳妇生儿子以后,我就可以把他一脚踢出去单过。”
  郝铭偷偷和我说:“王清现在有他们家一大半的家产,是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一大半哦,难怪,女人要彪悍成这个样子,果然需要雄厚的资本。


74.  晚礼服

  三个人吃饭说话,时间过的很快。
  王清有一点和我想象中的生意人不一样,她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一个电话都没有接,和电视上演的电话响不断的大亨完全不同。
  等到吃完饭,也不和我们客套:“你们自己回去吧,我下午还有事情,郝铭,最近工作效率很好,保持住,下一个项目也是你的。”
  转头对我:“如玉,MBA基本上都是骗人的,尤其是中国的MBA,学不到什么东西,不要太上心了,有空到我公司里来实践一下才是真的学本事。当然啦,你学MBA也还是可以用来再骗别人的,所以一定要毕业。走了!”
  两个人目送着那辆大块头的汽车在那个小个子充满热血的女人驾驭下轰鸣着离开……
  我慨叹一个:“太……太彪悍了!”
  郝铭就喜欢我被震撼的样子,笑着拉我上出租车:“见识了吧,有什么感想?”
  “同样是女人,我们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女人?从来没有人把王清看成女人,她唯一像女人的地方就是穿高跟鞋。”
  “什么样的男人敢于娶这样的女人?”我心里面替那个男人默哀一下。
  “哦。”郝铭似笑非笑的说:“还真有,她男人当年追求她的时候挺执著的,就喜欢这女人扎扎呼呼的调调,越招摇越喜欢,宠得她成这样了——有些的人品味就这个样子。”
  也是,郝铭同学能看上我这样的,那么有人喜欢王清也没什么奇怪啦。
  果然,郝铭拉拉我的短发:“你看,我还不是看上你这样的——这就跟吃饭的口味一样,莫名其妙就觉得这个臭豆腐味道不错,隔天不吃难受。”
  我……是臭豆腐?
  大怒:“我是臭豆腐,那你就是臭桂鱼!”
  没真怒起来,因为司机师傅先噗嗤一声笑了。
  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王清还真是个忙碌的女人。再也没有见过她,估计上次吃饭也是因为和郝铭旧相识,老交情了,所以才给的面子,不过倒是派秘书来给了我们一个请柬。
  说是某某艺术沙龙举办的活动,规格好像很高雅的样子,据郝铭说是在私人会所里面请客的,客人都是富贵人家,主要是请一些所谓的艺术家来烘托气氛,其实还是奸商提前召开自己的高尚住宅项目发布会而已。
  这年头,喧嚣的城市里,艺术家、专家,哪个不是房地产商的噱头?
  这些我其实都不感兴趣,主要是郝铭同学说了,为了给王清(或者他自己)面子,要给李如玉同学,搞一件晚礼服!!
  晚礼服!
  晚礼服啊各位!!!
  就是那种露出胳膊大腿或者半个胸脯的——当然这个不是关键,就是那种在高雅的环境里面拿着香槟迷人一笑的时候穿的衣服,李如玉同学,有一天也能穿穿了。
  我……
  我……
  我……一口气节了两个星期的食,每天冒着被郝铭骚扰的危险让他鉴定我的腰肢出现了没有。
  他笑死,笑我也不管,反正老夫老妻的没啥丢人的。
  反正,那件暗棕色流光溢彩的晚礼服,我硬让加肥的店家给把增加的尺寸缩小了一点点,这样子我就肯定有腰了。
  这天晚上,郝铭说好了把衣服顺路取回来给我试穿,并且威胁我说,要是不合身就要打我一顿,让我不听人家的劝告。
  为此,我没有吃晚饭就等着。左等右等都没有回来,我饿得半死,忍受不住饭菜的煎熬和我妈的唠叨,打电话催,没有人接,这个人,干什么去了?
  很晚很晚,我父母已经等不及了,抱着元宝睡去了,我自己扯本书有一搭无一搭的看,虽然还是没有吃东西,但是已经饿麻木了,不觉得饿了,他这才回来,身上有淡淡的酒气,看起来是有应酬去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害得我好等。
  进了门也不换鞋子,有些恍惚的盯着我看。
  我今天没什么打扮不得体的地方啊,低头看看,多么贤惠的居家服,看的也是正常书籍嘛。
  “喂,我的衣服呢?”
  “什么?”还恍惚着呢。
  “我说衣服!我的晚礼服呢?”该不会是忘记了?快下班还打电话说这就去拿衣服,还调侃了我一下,难道没有去?我就要被气死了。
  “噢,”他终于神志清醒了一点:“拿了,在后备箱呢,我去给你拿上来。”
  “……”果然是神游天外了,看起来也不像是喝过好多酒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上有一个精致的大盒子。
  光看看盒子我就特别的中意,真的,和我的裙子一样闪闪发亮的浅黄色的大盒子,还正儿八经系上金色的蝴蝶结,就这包装,也得值好多钱吧。
  果然是家高档成衣店,王清姐妹们都在这里订制衣服的传闻看来也不是假的。
  看到漂亮衣服的女人,欢呼一声扑过去抱着盒子飞也似的去试了——原谅我,凡是女人,尤其是姿色要八分靠打扮的女人们,都这个德性。
  没有吃饭就是好……起伏的小肚子都收敛了很多,长裙很顺利的就套了进去,美丽的裙裾扶摇直下,簇拥着我的脚踝……这种式样简洁华美的改良美人鱼风格的裙子,竟然真的适合我,华丽又低调的深棕色也有很好的修饰作用,我那个在南方人里面显得过分高壮的身材,此刻显得大气高贵,而且充满了性感。
  我很满意,就是……剪裁得实在是太贴身了,我自己拉不上后背的拉链。
  按着胸口出来让郝铭帮忙,感觉他的手贴着我的后背,仔细的拉上拉链,他的手冰冷的——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让我觉得很不习惯。
  所以我回过头来本来要问的:我好看吗?临时变成了:“你不舒服吗?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75.  誓言

  郝铭的回答倒是很和时宜:“很漂亮,很适合你。”
  我心里很高兴,这是郝铭第一次正面肯定我——还配合这么真诚严肃的眼神,虽然话里面赞美裙子的成分可能更大一点,但是:“我还能拿出手吧?”羞涩的鼓励他再接再厉。
  他终于微微笑了一下:“李如玉,你是特别耐看的那一种人。”
  耐看?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评价,我听得太多了。
  就说我长得很善良好了。
  我不满的晃他:“喂,要说我美艳动人,美艳动人!”不开窍的家伙。
  他拉我靠近:“换个裙子就美艳动人了,真正美艳动人的时候是……”
  你们都知道,如果一个裙子很容易穿下去的话,也就很容易……脱下来。
  我……还没有臭美完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晚上会这么热情,因为最近因为‘生活的压力’,加上蜜月期告一段落,我们很久都没有这么狂野的夜晚了,以至于我自己都有点儿脸红,毕竟现在隔壁住着人呢,谁都知道现在的房子不怎么隔音。
  这是晚礼服的魅力么?
  谁知道呢,也许是有点。
  他紧紧地抱着我,亲吻我的间隙呢喃的问我:“李如玉,如玉,你爱我吗?”
  “你真的爱我吗?”
  “和我在一起幸福吗?”
  “不会后悔吗?”
  我被这样一声声呼唤搞得心中柔软潮湿,轻轻抚着他微微汗湿的脸,在黑暗中勾勒那些熟悉的轮廓:“当然,我爱你,我很幸福,我永远都爱你。”
  他像受了某种震撼一样抬起身子来看我,黑暗中灼灼的双目清晰可见:“永远都爱我,永远都和我在一起?”
  “永远。”
  “不论发生什么,不论发现什么?”
  “不论发生什么,不论发现什么。”
  “即使我曾经是个坏人?”
  “即使你曾经是个坏人。”
  这个样子,就跟人家海誓山盟一样,虽然我今天很美丽,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啦,还即使我‘曾经’是个坏人——您现在也不见得是个好人好吧。所以我虽然表面上很严肃的配合他,心里面小小的窃笑。
  然而他好像安心的舒了一口气,然后我们就紧紧拥抱着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从那以后,好像我们的蜜月期重新开始了。
  他有事情没事情喜欢粘着我,人不粘着我的时候,眼神就粘粘稠稠的跟着。
  我不在的时候,就粘着元宝。
  这样的状态也不能说不好啦,毕竟女人吗,男人的爱很重要很重要的,但是,还有别的重要的事,比方说:“你最近看起来不怎么忙?为什么老是很闲的样子?是生意不顺还是你想偷懒了?”男人的爱最重要,赚钱也重要。
  他颇有些看不起我的样子:“李如玉很爱钱吗?”
  “当然,”我没有什么可以羞愧的,书上都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一个小女子而已,而且只有那些有钱人,从来不缺钱花的‘好命’的家伙,才可以说我不在乎钱啦,视金钱如粪土啦,钱算什么啦等等清高的话语:“我很爱钱,我是个穷人嘛,钱已经不爱我了,我要是再不爱它,那就彻底没有缘分了。”
  作邪恶眼睛放光状:“所以,我要加倍努力的爱钱!!!”
  他:“为什么不加倍努力的爱我呢?”
  厄,这个我怎么回答呢?正好元宝跑过来凑趣,我就抱起他来循循诱导:“元宝,你爱没有钱的爸爸,还是有好多好多钱的爸爸?”
  这个没有任何是非观念的小财迷理所当然,用清脆的声音说:“有好多好多钱的爸爸!”
  对方一口气上不来倒地不起:“啊,你这个俗气的女人——”
  然后过来揉我的短发,把它变成鸟巢。
  我在一家三口的笑闹间隙中,想,这样的生活就一直这么下去,到地老天荒,到海枯石烂,到永远的永远好了。
  去参加晚会的那个晚上,我隆重的打扮了出场:修饰了的发型,擦了粉涂了胭脂的五官,魔力晚礼服,亮晶晶的高跟鞋……怎么说呢,整个人散发着芳香和光芒。
  辉映得里面的那个李如玉,就好像不是李如玉了,至少也是个升级版的李如玉……
  或者加强版的李如玉……反正,直说这个人是李如玉,不加前后缀的话,心虚。
  郝铭看我的眼光,让我的自我感觉更加好:彼人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我……难道被我的美貌加气质给震撼住了?震得有点呆滞了都……
  我得意地笑,在他面前走来走去的兜圈子。
  不对,那个眼神,好像真的是呆滞……外加神游天外,什么嘛:“咳咳!”
  对方回过神来:“很好看,真的不错。”
  果然是走神了,我什么都没有问好不好?
  算了算了,不能让这个扫兴的家伙败坏了我第一次参加酒会的兴致,我这样劝我自己,忽略掉前面的情节:“我们出发吧?”
  “如玉,我们,我们能不能不去呢?”
  “为什么?”突然这个样子,这个态度,说这个话?难道……浑身上下打量一下,头发太做作,妆容太俗气,身材太壮硕,举止不够文雅,实在是怎么包装都拿不出手吧?
  那种非福即贵,名流云集的地方,那种上等人去的场合……
  霜打的茄子一样垂了头,忽视了当时,那个人挣扎痛苦的目光,只顾自己一个人自卑,自怨自艾。
  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响起:“如果,你肯说一百遍我是个傻瓜,我就带你去。”
  抬起头来,对方换了常有的那种戏谑的,十分欠揍的笑容看着我。
  “啊!!!”原来是消遣洒家!!!拎着包包就打。
  他反手把我抱在胸前:“别乱动,你再动裙子就起褶子了!!!”
  我恼羞,但是很没有骨气的不敢乱动(我这个爱慕虚荣的东西哇——),他抬起我的下巴来,看着我:“你真美丽,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美丽,亲爱的,说你爱我。”
  黑眼睛里面翻滚的,都是强烈的复杂的感情,像念诗一样说出来的情话让人觉得很怪,但是我还是被打动了,认真地说:“我爱你。”
  我爱你,你给了我一个女人想要的一切。
  我爱你,即使你一无所有我也爱你。
  我爱你。
  我们像王子和公主一样盛装拥吻,我的心里面一方面幸福的要溢出来了,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伤感。


76.  相见

  临出门的时候,郝铭看看我空荡荡的脖子,抱歉的说:“这里,应该有一串项链才对,我都没有想到。”
  我呵呵的笑,有什么要紧,仅仅这样的打扮对于我来说已经是太隆重了。
  而且,那里他吻过的温度和触感还在……虽然别人看不见,我知道就够了。
  因为打扮得实在是太隆重了,只好由夫君开车,我端庄坐在副驾驶上,他今天开车好慢好慢,到了以后破天荒绅士地替我开车门,我挽着他的手坐观光电梯直上顶楼,只觉得他的手臂僵硬如铁,好像很紧张的样子,脸色也铁青。
  就好像前方有莫大的危险,随时准备转身逃走。
  难道有恐高症???不会吧?
  我拉过他的手来对他微笑,他才回我一笑,完全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两个人十指紧扣着进入大厅。
  我们来得不算早,装饰豪阔的大厅里面,已经宾客如云。
  察言观色了一下,我才松了一口气:我不是最出色的那一批,但是起码也不算最差的,李如玉任何时候都能够很好的发挥中庸之道。
  王清看到我们迎了过来,嗔怪道:“你们两个怎么现在才来?好歹早点到场帮着张罗一下客人。王滢那个死丫头也是,到现在都没有见到人影。”
  王滢?王氏三姐妹之一?
  询问的看郝铭,对方绷着脸不说话。
  王清笑:“别看他,他可没有脸告诉你。王滢是我们家老三,典型的花痴。放着正经的生意不做,四处游荡,专门招惹好看的男人。”靠近我小声,其实大家还是能够听清楚:“年轻的时候受了你男人的刺激——天南海北的追了他好几年,也没有追出个子丑寅卯来。现在听说他竟然结婚了,对你好奇得不得了,一会儿你小心一点好了,哈哈。”
  啊?郝铭还有这么一出呢?睁大眼睛看着王清,套一个年轻一点儿的娃娃脸女人形象出来,旧情人?
  郝铭满脸黑线:“别听她胡说,奸商说的话能信?”
  王清哈哈一笑,可能看我们两个人的样子好笑:“这丫头现在办了几个时尚杂志,脸皮更厚了,今天就是冲着你们来的——等她来了你就知道了,可把你男人看紧了。”
  我知道她是故意打趣我们的,不理她,拉郝铭转身研究吃点什么东西好,他把我盘子里面的点心一个个夹出来放到自己的盘子里,一边说:“你不能吃,多吃一口你的裙子就危险一分,刚刚我从侧面看,你的小肚子……”
  王清在边上喊:“王滢,过来过来,你可终于来了,来见见老熟人!”
  我回过头去,一个红衣女子挽着一个男人施施然穿过人群走过来。
  我没有看那个女人是不是有和王清一样的甜甜的娃娃脸,因为我的视线全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那个男人,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场合,永远是人群中最出挑,最不容忽视的一个。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但我想他并没有立刻认出我,因为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绅士的替那个女人开路上,脸上是我所熟悉的那种对客户的温柔体贴的目光。走到跟前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是落在了郝铭的身上,略微惊讶一下以后,就低着头抿嘴一脸漠然。
  这期间他的眼光从我的身上掠过,略过。
  是我变化太多了?
  还是他压根早就不记得有个叫做李如玉的女人了?
  我不知不觉要紧了牙关。
  王清活泼的介绍:“我的妹妹王滢。这是李如玉,咱们郝大律师的夫人。”
  两道目光立刻射向我。
  一个是王滢明亮尖锐的目光。
  另一个是圭震惊难以置信的目光,他终于正视并且认出了我,霎那间脸色苍白,如遭雷击。
  隔了这么久的时间,曾经我无数次的设想,有生之年我们两个人会在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情景下再次见面,仅仅是这样想一想就心如刀割,后来……终于可以心态端正的设想的时候,还打定主意要到时候保持一定的幽默感……
  而今,心中徒余悲凉,我就没有想到,两个人不管在什么场合,什么情景之下再次见面,他都更可能是——认不出我了。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手里的盘子微微发滑,我能做到的仅仅是使劲攥住它,不要太失态了打翻盘子,直到有人从我的手里接过它。
  抬头,郝铭脸色反而一派镇定,他把盘子放好,口气轻松的和王清说:“都是你胡说八道,你看把我老婆紧张成什么样子!女人都喜欢吃醋,你不知道?如玉,你刚才不是要去卫生间?和王总一起去好了,让她给你解释一下。”
  王清多么聪明,立刻察觉出来气氛不对劲儿,拉着我走开:“走,我陪你去。”
  感觉到王滢好奇明亮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身周盘旋,我决定还是走开冷静一下,所以也就顺着王清的力道走开了。
  洗手间里,一再的洗手并且深呼吸,终于镇定了下来。
  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苦笑,这个富丽堂皇的女人和当初青涩的李如玉的确是改变太大了,身材且不说,从眼神到气质都不复从前了,认不出来……也难怪吧。没有变成一个憔悴干瘪的女子已经是万幸了,最光彩夺目的时候见面,就算……狼狈的也不该是我。
  王清是个明白的女人,所以自始至终一个问题都没有,也没有露出任何好奇诧异探究一类的神色,就好像她完全不在乎别人的八卦,聪明人陪伴在身边感觉舒适多了。
  出来卫生间,郝铭不见了,圭也不在,只有王滢闲闲地在品酒。
  王清问:“人呢?”
  王滢看我一眼:“去休息室抽烟去了。”
  这两个人,都是不抽烟的。
  我问了休息室的位置,犹豫再三,还是慢慢地走了过去。

   
77.混乱

      为了隔绝大厅里面的喧闹,细心的设计者特意在休息室和大厅之间隔着一条迂回幽静的走廊。
  我慢慢顺着走廊的走过去,站在门口。
  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一片寂静。这里房间的隔音效果做得太好了,以至于没有任何声音可以传出来。
  不由自主地联想,两个人在里面说什么,做什么?
  可能是冷气太足了,我浑身瑟瑟发抖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无力做什么,自己都觉得世界变得很混乱。
  关于门里门外三个人的关系。
  怎么说呢,以前的角色,现在的角色,将来的角色……无语问苍天:这算是命运给我的彻底的一次黑色幽默了。
  真是,干脆让我在一个小时前,最幸福的那个时刻死掉算了。
  混乱到这个份上,我到底又算什么呢?是穿上水晶鞋的灰姑娘?不是,她即使被打回原型也不害怕,只要王子还是那个王子。
  而我的王子还是不是我的王子呢?
  我的脑子里面纠缠了很久,几乎把嘴唇咬破,才心一横:打回原型就打回原型吧,反正我也不是白骨精,最可怕的事情也不过是我从新一无所有,那又怎么样呢,我本来就打一无所有那里过来的。
  再说,事情不会因为我害怕就不会发生。
  横下心来轻轻的拉开了门缝。
  平生第一次做这种偷听壁角的事情,可是把手握在门上的那一刻,我的大脑立刻变得无比的冷静,手也不再发抖了,竟然无声无息的把门打开。有些人只有在极端的情况下才能发现自己的潜能,比方我,我从来就不知道自己有这么沉着的基因,也不知道自己有做贼的天赋,我站在门缝清晰地看进去的时候,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间休息室比我想象的还大,分成几组相对独立的沙发,不过沙发上面没有人,两个男人在西南角阳台的落地窗边相对站立,完全是气质迥异的两个男人,却都是那么的出色。  
  一个高大健美,昭昭然如日在中天,另一个清新脱俗,皎皎然如明月初升。不管谁看到这样的两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希望,哪怕其中有任何一个属于我也好!
  然而在我看来这幅景象很暧昧,就和我最坏设想中的场景一样,我对自己说。  
  郝铭好像对对方说了些什么的样子,隔得比较远,他的声音又很小很低沉,我只听到隐隐约约提起了我的名字,内容听不清楚。
  然而,一直看起来很平静的圭忽然暴怒起来:“凭什么?凭什么!!”
  他疯狂的拿起好像是一个摆件扔向郝铭,郝铭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那个摆件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在地上粉身碎骨。
  这更加激起了圭的疯狂,他一边嘶喊着:“我的生活,我的女人,本来都是我的!!!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强盗,你这个王八蛋,都是你,都是被你彻底毁了,混蛋,混蛋,混蛋!!!”一边疯狂的把他触手可及的任何物品,扔到郝铭的身上脸上。
  郝铭却在那铺天盖地的谩骂和殴打下,保持了沉默,并且最终不再躲闪。  
  终于,圭操起了一把凳子,狠狠地劈了下来,郝铭不得已用手臂挡了一下,他暴怒的再次举起了凳子……
  我记起挨打的那个是我的丈夫,忍不住了冲进去并喊:“住手,你要做什么?”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郝铭立刻听出了我的声音,本来要抵挡的手臂顿了下来,而圭手里的凳子却刹不住惯性砸了下去,虽然偏离了方向,还是重重的砸在了郝铭的肩上。
  郝铭被砸得踉跄了一下,还是马上迎过来拦住我上前,死死挡住我:“你怎么过来了,没事的,我们有点小纠纷正在解决。”
  小纠纷,骗谁呢!看圭的样子完全就是两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下的都是狠手,郝铭肩膀和手臂部分的衬衫里隐约有血痕渗出,脸上还有划痕,样子狼狈极了。
  这当口,另一双手也赶过来抓住了我,是仍然喘着粗气的圭:“如玉,如玉!”他的眼睛还是那么容易打动人,尤其是若有若无噙了泪水的时候——倾国倾城,我见尤怜来形容这个男人一点都不过分。
  “你们,你,这是为什么呢?”我傻傻的问他。
  他嗫嚅了一下,不知道如何说起的样子。
  我觉得我的承受力到了极限了,这个男人到现在还有脸到我的面前来叫着我的名字!我仇视的看着他:“你回来干什么?你不是去美国了吗?美国那么好,人间天堂,你回来干什么呢?你——你——”一口气上不来,说不下去了。
  你为什么不彻底的去死?
  或者,我为什么不去死!
  我想起当初像噩梦一样的日子来。
  爱人不见了,带走了我的满腔爱恋,带走了我生活的希望和热情,带走了我的全部积蓄,只给我留下一个不容与社会,代表着未婚女子耻辱和惶惑的小生命。
  我想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每天都想从窗口一跃而下的日子。
  我想起当初毫无尊严的,像落水狗一样到处寻找他的踪迹,被人耻笑,被人唾弃。
  我想起我走投无路,和一个根本不爱我的人商定的婚姻交易中,埋葬了自己青春的日子。
  我想起那些刻骨铭心的思念夹杂着痛恨,痛恨中支不住思念饮鸩止渴般的日日夜夜。  
  我以为我已经永远永远的忘记了那段日子,我以为生活已经补偿我了的时候,他却这么挽着另外一个女人,轻松微笑着出现了,甚至不能马上认出我来……
  这些思绪在我的脑子里面翻江倒海,他那张我曾经无数次渴望,如今憎恨的脸在我面前,一切都太过分了。
  我觉得我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尖叫起来,以至于我无法正常呼吸和心跳,眼前一片混乱,我晕了过去。
  或者,我如愿以偿的,死掉了?
  

78. 回不去了
  
  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在休息室里。
  不过应该是另外一间了——有钱人就是房间多。
  周遭静悄悄的,我被安置在宽大松软的沙发上,为了让我觉得舒服一点,束缚我的裙子被解开了,我身上披着一件缀着长长流苏的流光溢彩的织锦,金色的花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也熠熠生辉——即使那只是一张桌布。
  我看着这美丽的织物苦笑一下,挣扎着要坐起来。
  “你…醒了?”郝铭握住了我的手。
  他还是一身狼狈,直接坐在我身边的地毯上,焦灼地看着我。
  然而当我撑起身子和他对视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微微不自然的闪烁了一下。
  那点点闪烁的光芒被我捕捉,刺得我的心里也轻微的一麻,但我的脸上却反射般的浮出一个微笑来,我轻轻的说:“我冷。”
  他默默地看着我,然后伸出手来抱我,再然后慢慢的用力抱紧对方,直到把彼此紧紧勒在身上,几乎不能够呼吸。
  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只要,只要还有这个人的温度在,我就还能够活下去,别的,等我有力气了再说吧。
  微微闭上眼睛,把头倾斜一下靠在裹着我手臂的桌布上,这厚实的织物不但美丽,而且实用,最起码吸水性很好。
  这插曲算是结束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保持沉默努力忘却才是明智的。
  生活平静的继续下去,我们仍旧是完美的一家三口,夫妻和睦,幼子可爱,人见人羡。  
  我的MBA课程倒是有了起色,笨鸟先飞不是没有用处的,我每天晚上回来啃书,理论知识远比几个同学要扎实,分析起案例来也清爽了很多。朱教授对我的态度也越来越好,但是他指出了我的一个缺点:“李如玉,你和同学的交流太少了,交情更是没有,这是一个很大的损失。”  
  “这个,教授,我和他们之间说实在的,没有什么共同之处……”虽然实际上年龄都差不太多,可是我是个有家有孩子的女人,他们呢,即使有家有孩子,也多数在外地,所以基本上算是单身。  又都是精力充沛的现代都市人,到了繁华的大上海,只要一有空就加入到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娱乐活动中去,虽然也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泡这个那个吧,看这个那个演出,听这个那个音乐会、吃这个那个特色菜,逛这个那个商业区,但是兴致勃勃,很快就对上海了如指掌了。  
  可这都不是我的兴趣爱好所在。几年前也许可以让我觉得新鲜,如今早在S市的时候,我已经被郝铭带领着见过了一点世面,所以对这些小资人物的事情,完全提不起兴趣来。  
  但是教授不高兴了:“李如玉,你知不知道读MBA知识虽然重要,最重要的还是人脉,你的这些同学是你这几年能够获得的最重要的财富!”
  虽然腹诽财富这东西和奸商有什么关系?还是赶紧端正态度向教授表决心。  
  晚上聚会的时候,我主动的加入进去了,他们很高兴。像我这种有车有钱,明显有些背景的女人,MBA是不会拒绝的。
  打电话回家告诉父母晚上有同学聚会,不用给我准备饭了,然后,犹豫的看着郝铭的电话号码,我要不要也和他说一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和他交流之前都要三思而后行了。
  正在此时,同学们纷纷催我,朱教授的另外一个女学生韩彦燕直接过来挽我的手臂:“亲爱的如玉姐,走啦走啦。”
  于是一起去吃所谓的私房菜,在摇曳的灯光下听其他人高谈阔论,未来的企划,未酬的壮志。我本是不适合在人多的时候夸夸其谈的那一类人,想说话也几次三番插不进嘴去。
  他们的话题和我以前的同事不一样,不是家长里短的琐事和八卦。
  和郝铭他们也不一样,还属于大半的空想臆测阶段。
  所以我无所适从,只能脸上带着笑听着,听也没有办法专心,店里播放着奇怪的音乐,忽高忽低,忽而急切忽而婉转,好像有人在低低高高的叹息,又好像大风刮过颤抖的丛林。  
  连小韩都听不习惯,服务生过来加水的时候问:“你们这是什么曲子,听着怪怪的?”
  服务生彬彬有礼的:“小姐,这是古筝曲。”
  大家都:“谁不知道是古筝?可是这样的曲子能吃的下饭么?开个私房菜就用古筝曲附庸风雅,老板也够没文化的,实在不好听,换一个别的好了。”
  很快,曲子就换成了春江花月夜之类我们常见的曲子,大家继续喝酒聊天。  
  我松口气,的确是附庸风雅过头了,那曲调让人听得几乎要流泪。
  不是谁,都能去听秦桑曲的。
  晚上结束的时候是我付的帐,虽然同学们一致要求AA制,但是我还是坚持付账了。他们最后也没有坚持,谁会固执到和一个富有的女人抢账单呢?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只有卧室的灯还温暖的亮着,郝铭在灯下认真的翻阅案宗。我倚着门看他侧面几乎完美的轮廓。
  他抬起头来,揉揉脖子:“总算回来了。玩得还好?”
  “一般吧,去不去洗澡?在酒店里面熏了一身的味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立法,不许公共场合吸烟。”我故意很随意的说:“还是家里好,以后我再也不去这种聚会了,实在是没意思透了。”  
  他有些发愣的坐在原地不动,我把衣服扔到他身前的地板上,转身洗澡去了。
  温热的水还没有打湿头发,一个更加滚烫的身体就紧贴了过来,看来是反应过来了,我暗笑,今天晚上我第一次主动邀请。
  “我发现,我和他们不是一类人,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他们太吵了。”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我的审美观点,让你给惯坏了。”要是在以前,这些琐碎浅薄的人在我的眼睛里,都是闪闪发光的精英一族。
  这个男人不仅仅让我爱上他,不仅仅提供了安定的生活和无忧的衣食,他还如复一日的在我的身边潜移默化,彻底把我从内到外改造过了。
  所以,我回不去了。
  女人,都是先奉献了灵魂,然后再奉献肉体的软弱羔羊。
  

79. 海外归来的知名摄影师

      这天老板叫我,表面上不动声色,貌似随意的说话,实际上厚厚镜片后面小眼中闪过狡黠光芒一束:“那个,李如玉你下午有没有空?”
  老老实实回答:“有空的有空的。”
  “哦,那就和我一起去看展览好了,上次杂志社答应给的票送过来了,你也一起去领会一下艺术的魅力好了。”
  “好的好的,几点出发?我开车。”
  老板很满意的:“下午两点吧,时间应该不用太紧张。”
  “好。”
  我退出来,心里面暗笑,朱教授到底还是一个好人,一个在如今的校园里面越来越少的纯朴的老板,这要是别的老板的话,还不直接吩咐:那个谁谁谁,下午两点开车送我到某某某地一趟!
  保管我听话。
  我们这位老教授也就是平时偏喜欢我一点儿,和我比较随意一点儿,加上还觉得门票也是个人情往来,所以才会来这么一出。
  关于他为什么喜欢我,我们两个的一次谈话可能说明点问题。
  恢复了独来独往的生活几天以后,教授和我谈话。
  “李如玉,我怎么看你还是不大和同学们来往?”
  “教授,我这个人不适合很快和人打成一片,何况我们以前的生活经历背景都差得太远了,没有共同话题。”
  “你……当我让你谈恋爱呢?上次我说的推销员的那个案例,你要是他,也和客户说我们以前的生活经历背景都差得太远了?”
  “教授,其实我有时候想,我读MBA的初衷是不是不对?”
  “嗯?”对方不高兴了。
  “我从来没有同学们那么高涨的热情,想着毕业以后要怎么怎么发达,我对金钱和事业没有太大的渴望,我……如果我说我就是单纯的想学习,也许毕业了回家当家庭主妇,你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老夫子爽朗的笑了:“李如玉,我最近正在研究不同环境下人的心态趋势,你是我很重要的观察对象,要知道现在要找个你这样的学生,太难了。”
  我知道他在开玩笑:“我可不当小白鼠。”
  “小白鼠?谁知道我们是不是都是冥冥中被操纵的小白鼠呢?”
  赫,堂堂现代学府的高级知识分子公然发布这么唯心主义的言论,我要去告发!  
  他小个子拍拍我的肩膀:“同学,好多年了,仅仅是想做学问而来这里的学生越来越少了,我天天说他们几个,你们不要这么心浮气躁,刚刚买了个猪仔就想着做熏肉了,就是没有人听我的,都是阳奉阴违。你好好的学,能沉下心来的也就是你了,我看好你的。”
  得了,我就这么入了他老人家的青眼。
  下午在路上,仿照王清开车的风格,我小小的别了几辆乱并线的破车,心里正得意,顺口问教授:“咱们这次看的是什么展览来着?”
  教授拿出票来看:“是一个海外归来的知名摄影师的摄影展,上次在某时尚杂志给我拍照的那个,小伙子相当不错。李如玉你要是没嫁人我就介绍给你。”
  果然中老年人都喜欢给人家介绍对象:“我男人就相当不错了,谢谢您。”
  教授也笑:“我听说过,改天见个面,让我看看。”
  穿过路口左转,就是这里了,利索的进去找地方停车,保安过来收费,教授拿出票来给人家看:“我们是来看赵瑜摄影展的,这上面写着免费停车——”
  几乎失手蹭到旁边的车子,我慌乱的停好车目瞪口呆的看教授:“谁,谁的?”
  老板大人无辜的说:“赵瑜,摄影师的名字。”
  赵瑜!海外归来的知名摄影师?竟然都能开个人摄影展了?美国果然出息人。
  展览竟然人还很多,名流也不少,我满怀恶意的认为都是拿着赠票来的,无心看展览,也觉得没有什么可以看的,不就是这样那样的人物、风景而已?我又不懂的欣赏光线和内涵。不久老板就和几个熟人勾搭上了,不理会我,恩准我自己去晃悠好了。
  我舒了一口气决定去车上等人,然而经过大厅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幅照片,忍不住停了下来。  
  差不多是最醒目的地方的一幅照片,不算太大,可是我见过。
  好像叫做什么春天的少女?呸,老娘的肖像权侵犯起来没完了??
  真的还是那一幅,一脸婴儿肥的小白李如玉懵懂的睡着,旁边是茉莉花和茉莉猫,我不记得我原来是长得这个样子。
  可是落款上写着《爱人》,我不记得是这个名字,微微皱了眉头。
  “你不喜欢?”有人在耳边低语。
  我退开一步不说话。
  他今天还真的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一身剪裁精良的雅皮士打扮,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看着我。我不由自主想起他当初一身朴素的白衣仔裤,因为难堪而趴地上拼命擦地板的样子。
  难免的脸上带了怨恨。
  他叹气看我再扭头看照片,半自言自语的说:“如玉,你变了好多。”
  “……”
  回头问我:“如玉,你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幸福吗?真的幸福?”
  我,就是圣人也要生气了。
  老娘…幸福不幸福管你屁事,我…我转转眼珠,想起一件事情来,冷笑着回答他:“我要是回答幸福,你是不是就不用还欠我的钱了?”
  他被这话刺激得不轻,貌似很受伤的看着我,怎么,拿走我钱的事情忘记了还是当我是无偿馈赠的?
  “如玉,我拿走的钱,会双倍还给你的。”
  “哦?看起来美国还真是一个遍地黄金的好地方,你怎么舍得回来了,是因为发达了还是因为爱国?”我都不知道我这么毒舌。
  他彻底被打败了,咬住了嘴唇脸色苍白的看着我,仿佛手脚还在颤抖。
  我心里舒坦了一点,心情也好多了,说实在的,过去几年的岁月并没有让这个男人的姿色打折,他还是个让人赏心悦目的对象,尤其是现在一幅忍着多少委屈多少辛酸的样子,绝对的楚楚动人,来来往往凡是个女人都回头张望他,就连我也觉得一点点心软,准备就此作罢,撤退闪人。
  这个祸水,招惹不得,我还是走开好了。
  “瑜,你在这里!”清脆的女音,是盛装的王滢,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走过来,因为圭的样子微微诧异。
  回头看到我的时候,眼光冷了下来,微微皱了眉头。
  “你好。”我客气的打了个招呼,毕竟是王清和王浩的姐妹。
  她冷冷的:“郝夫人?”疑惑了一下:“上次见得匆忙,你叫……”
  “李如玉。”
  “李如玉…如玉…如玉?”她若有所思地念叨了几句,忽然抬头,刀一样的目光从我身上掠过:“你就是如玉?”
  我不明所以。
  她却忽然换了甜蜜的笑容,挽了圭的胳膊,娇柔的说:“听说郝夫人夫妻感情特别的好。”眼神里面并无笑意。
  我有点儿明白了,点头:“是的,我们的感情还不错。”
  “听说还有个快两岁的儿子,聪明活泼,唔,如玉,你可真是让人羡慕,看看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一直低头看鞋尖的圭猛地抬起头来。
  

80. 了断
      
  这个女人的小心思我是知道的,都是女人嘛。
  她这么明显的不喜欢我,先是因为我嫁给了她的初恋情人,女人都是小心眼儿的,哪怕是自己不要了或者得不到的男人,就像不要了或者得不到的内衣一样,不喜欢别人来染指。  
  又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明显在和我搞暧昧——更不能忍受了。
  在这个撞衫都忌讳的年代,撞男人的话,简直就是不共戴天之仇。
  至于我是不是无辜的这种小事情,不再考虑范围内。
  可是,她这么做并没有用处,说的话也都是废话,可能还会产生更加恶劣的后果,难道一个男人不喜欢A了,就一定要喜欢B?英文字母有26个,可爱的女人有6亿,可爱有钱的女人也比比皆是。
  我心里面又气又恼,很想和王清说一句:你们家里缺心眼儿的,可不止王浩一个!  
  圭抬起头来盯着我看的时候,我故作镇定地说:“是的,我们的儿子很可爱。”脑子里面飞速的旋转。
  我绝对不想再节外生枝。
  圭垂下直直看过来的眼睛,低头不语。
  王滢以为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面带得意。
  没有心情敷衍,潦草的告别走出去了。
  回车里听音乐直到教授出来,还批评我:“李如玉你看你没有点艺术欣赏力,竟然在这里打盹。”
  我没精打采的:“是是是,我欣赏不来。可是您也没有怎么欣赏嘛,明明是在和老同学聊天。”
  教授看看我:“咦,李如玉,你的嘴不笨嘛。”
  傻笑一声开车上路,那是,我男人是律师,拌嘴两年了。
  晚上回到家里,郝铭还没有回来,元宝眼巴巴等着爸爸呢,也不知道那个溺爱儿子的老子又许了什么愿。
  算一算,我和郝铭结婚可不是两年多了,元宝也很快要两岁了。(圭是早春出现,我是夏末结婚,元宝是冬天出生,现在是秋天,都还记得吧?清楚吧?)
  元宝…已经能跑能说,可以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愿了,是个聪明活泼的孩子,有点儿被宠坏了,时刻希望以自己为中心,最喜欢和爸爸一起玩,最无视我。
  然而,长得那么像我,每次看到他小小的人儿,心中就充满了自豪。
  他是我们爱的焦点,生来就是有福的,我不能够容忍任何人扰乱他的人生。  
  我讨好的要和元宝玩,他完全不感兴趣,趴阳台上看了三回,终于把他爸爸盼回来了。果然带着礼物,一排巨大的福娃,都不知道怎么运上来的。
  那个时候福娃刚刚上市,还挺稀罕,也很贵,尤其是这么大个的,比元宝还要大好多,排一排很威武很夸张,他立刻就欢呼了。
  两岁的小孩子也关注奥运了?说实在的我还没有概念呢。
  看了父子两人其乐融融的画面,我想说的话也一句都没有说出口,算了,有什么事情我一力承担好了。
  两天后圭还是来找我了。
  “如玉,我们谈谈好吗?”
  该来的总是要来得,该了结的迟早要了结。
  “好吧,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了。”
  “那么,”他说:“跟我走吧。”
  这一走就出了上海,直接上了高速,我估计他这是要回S市,也罢,哪里开始的,就在哪里结束好了。
  果然,他径直开车进了S市,然后毫无悬念的停在了当初我租房子的地方。
  走过熟悉而又陌生的楼梯,看着他熟练的打开了房门,然后看着房间里和往日几乎一模一样的摆设,我没有一丝的感动,只是觉得好笑。
  难为他肯费心,也难为他还记得挺清楚的,真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就像言情小说中写的一样,他回来了,一切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时间停滞在了,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只是觉得可笑,所以他期待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我告诉他:“地垫上的花纹不对,那个是波浪纹,那棵茉莉早就死掉了,这棵不是那棵,花盆上的诗是李白的不是杜甫的,猫还活着,但是也不是这只,茉莉现在长大了,住在我家的客厅里……连小熊的背带裤都不对,原先穿的是裙子——全都是仿品。”
  “你也不对了,看看阳台,已经好久没有擦过了,以前你不仅仅擦里面,还会把外沿都擦好。”  
  “如玉,你不要误会……这些年我一直——”他面带痛苦的说。
  “我没有误会,这些年你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想问你,当初离开的时候做的那么绝,就没有再打算回来吧?”
  “可那是因为……”
  “再次回来也并不是因为我吧?”
  “如玉!”
  “而且前不久你们两个谈判的结果,应该不包括今天吧?”
  “……”
  “那么,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不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彻头彻尾都不是!”他有些崩溃了的吼起来了。  
  “你看,我也不对了。我以前不是这么现实,这么咄咄逼人的女人的。曾经我疯狂的爱你,后来又切齿的恨你,现在,你对我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我只是想和你作一个了结而已。”
  “如玉,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从头到尾都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其实当初——”
  “我不要听,你也别说。”我果断的阻止他:“就这样吧,人生就是难得糊涂,我高兴就这样得日子。”
  最后看一眼这个屋子:“好了,都结束了。从今以后我们各自过自己的生活,各不相干。”转身要离开。
  他抓住我的胳膊,眼睛里面已经都是泪了:“这对我不公平,如玉,这对我太不公平了,我并不想你想象的那样,这些年没有人了解我经历的苦楚,我这一生只爱过一个女人,只爱过她一个!当这个世界在我面前扭曲狰狞的时候,她庇佑了我,到我这里来散发光和热。当初我离开她是因为别无选择,是为了避免残忍的命运降临到她的头上。如今我回来是因为发现了一丝丝的希望,我以为我可以堂堂正正的回来找她。可是一切都变了……“
  他的眼泪一滴滴的滴在我的手上,身上,灼烧着我,我渐渐无力。
  

81.坦白

      他的眼泪,他的痛苦,他的那些呼之欲出的话……我知道我被打动了。
  这个男人的心都碎了的样子,真的,让人没有办法拒绝,天使的面容,晶莹的眼泪。
  在这之前,我就一直对他没有任何的抵抗力,现在看来,我仍然很容易心软,不堪一击。
  好皮相的男人和女人一样,特别容易打动人,特别容易被原谅。
  还有男人的眼泪,这种东西杀伤力很大。貌似只有我们女人有权力随意的哭泣发泄,往往受点儿委屈,眼泪说来就来的,所以大家都很习惯了,不是特别心疼的女人,哭救哭吧,顶多哄哄算了。
  但是男人流泪的话,那就不得了了,尤其我们生活中的男人们,从小被教导了要隐忍,要有男子汉的气魄,男儿当自强,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哭泣的场景很少,眼泪相对就比较珍贵。
  基本上一颗算一颗。
  要是有一个长得让人想犯罪的男人,在你的面前哀伤的哭泣,珍贵的眼泪一颗颗在地上迸溅、碎开,真是是一种犯罪。
  犯罪感很容易打消一个人的气焰,我就如此。
  “如玉,如玉。”还用那样的低沉伤感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我无力的摇头:“你要说什么呢?你希望我知道些什么呢?你又要我怎么办呢?有什么用呢?”
  他被我这一系列问句击中了,这也是一个聪明人,其实什么都明白的。
  “如玉,你真的爱上他了,对不对?”
  “是的。”
  “真的是这样,竟然……”声音抖了。
  “是的,我竟然爱上他了,没有什么奇怪的,他是个优秀的男人。”
  “那么,”他鼓足了勇气:“不再爱我了?”
  “是的……我想,我不爱了。”
  他再次被狠狠的击中了,良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颤抖的说:“那么,有些事情我说了也没有用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情,请你一定要告诉我真相,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谁的?”
  “当然是我和郝铭的。”
  “不对,我找人查过了,那个孩子按照出生的日子看,应该……”
  我冷笑一声:“你走了以后,我去找过郝铭,两个失意的人一起喝酒,喝糊涂了,当晚就有了那个孩子。”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不然我们两个互相没有感情的人,为什么结婚?”
  这些是我早就准备好了的说辞,自以为天衣无缝。
  不能再呆下去了,我冷静一下说:“为了无辜的孩子着想,为了我好不容易正常的生活,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将来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我们……早就缘分尽了,请你不要再难为自己,也……不要难为我了。还是多想想自己将来的幸福吧。”
  他喃喃的:“我还会有什么幸福么?”
  走出去关上门,听到屋子里面有东西破碎的声音,还有压抑在喉咙里的那种嘶吼——我对自己说,我呢,我还会有幸福吗?
  有些东西,就像受到一而再,再而三碰撞的瓷器,就像是削去了表皮的苹果,有裂缝了,要变质了,没有办法完美了。
  不管努力,看来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到底了。
  扶着楼梯的扶手坐下来,把头埋在膝盖里默默地哭了,真是的,好日子才过了几天啊,命苦的李如玉啊。
  如果还是18岁的时候,立刻坐地上撒泼打滚痛哭一场好了,现在年纪大了,来来往往几个人以后,自己难堪的站起来逃走。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出租车司机收钱的时候调侃说:“果然是有钱人,能住这么好的社区里面,我还说呢直接这么打车到上海,眼睛都不眨。”
  “嗯,我丈夫有钱。”我回答,从车上下来,仰头看我们住的那一层。
  郝铭竟然在阳台上,我冲他挥挥手:“你下来一下好吗?”
  他很快下来了,探究的看我:“吃饭了吗?打你的手机也不通。”拿手摸摸我的脸,看我的眼睛:“怎么了,你哭过?”
  我拉他在僻静的凉亭里面,面对面地坐下,今夜的夜风有些凉了,不觉又是一个秋天了。  
  “我今天,和圭见面了。”
  他立刻躁动起来:“见他做什么?!”
  我叹口气,透过透明的屋顶看天空,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中穿行,勉强可以看到几颗闪烁的星星。人人都喜欢这样清澈的天空,肯定也喜欢清澈的感情吧。既然我想逃避却逃不开,那么就让我直面真相好了。
  “郝铭,今天圭一直说自己是无辜的,说我对他的指责和怨恨是不公平的,说他有真相要告诉我,我不肯听。”
  “别相信他!”他急切地说。
  “我不相信他,我选择相信你。所以,请你把你知道的,我不知情的,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从头到尾告诉我。你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坐直了,平静的直视他的眼睛,静静的等待。  
  他沉默了,半响低头不肯和我对视。
  “李如玉,过去并不重要,你到底要知道什么?你不是说不管我做过什么,不管我怎么样,你都爱我吗?”
  “是的,我的确说过。”
  “你爱我,我们好好的过日子,我们——你还想要什么呢,这些不就足够了吗?”
  “我还想知道,那些事情,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不敢告诉我?你到底都做过什么让你不敢告诉我,你做过什么让你觉得说出来有让我不爱你的风险?”
  “我做过什么重要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可以有知情权。你可以不说,我可以等着,但是我只希望从你这里知道一切,不是从什么别的人那里。”
  “好吧。”他艰难的开口:“那些事情我准备自己放在心里烂掉的,可是你坚持要听的话,我当然要坦白。”
  
 
82. 分居

      有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和一旁观者的感受,绝对不一样。
  有些时候,说都过去了,说对不起,说我原谅你,也没有用。要是说句话就管用的话,要后悔药干嘛。
  况且他最后加上一句:“李如玉,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做过的事情。”还斩钉截铁的。  
  我想起在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女生一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绝对不能嫁给学法律的男生,没别的,这些人的智商太高了,算计人的水平也不同凡俗,玩死你没商量。
  现在才知道,律师处心积虑算计起人来,是多么心思缜密,他们的实践水平绝对比夸夸其谈的心理学研究人高深。
  再加上一个疯狂扭曲的爱的理由。
  我可以想象当初他是怎么对待圭的。
  青春期以来积累的暴躁,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从内到外都清澈纯洁的人散发的吸引力,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慕,还有对方的厌恶和决绝,柔和在一起,真是绝望的人生。
  他甚至想要强迫对方,得到的只是鄙夷和唾弃。
  于是,疯狂的占有欲得驱动下,他让对方失去了工作和一切希望,让他走投无路只能在青梅巷栖身,甚至不惜利用关系招徕人手,每天都在外面监督对方——以爱的名义。
  那个可怜的青年,终于找机会逃脱了出来,最潦倒落拓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平凡的女子,她收留了他,关心他,爱慕他,于是他们相爱了,甚至想要结婚。
  隐在暗处的失恋者出手了。
  撞伤女主角,威胁男主角:
  离开她,要不然下一次,绝对不是轻伤这么简单。
  离开她,我送你去国外好了,永不再见她。
  离开她,不要留给她任何幻想,按照我说的去做,让她以为你是个骗子,彻底死心好了——你一去不返,没有权利耽搁一个无辜女人的青春。
  离开她,你没有任何选择,除非你想亲眼看见我怎么毁了她。
  离开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李如玉,“他的脸在黑暗中看不真切:“那个时候他爱你,简直比他永远都不爱我更加难以让人忍受。在我看来,你是一个愚蠢、低俗的女人,根本都不配和他呼吸同样的空气,我觉得你玷污了他,也侮辱了我的感情,我不能容忍自己败在了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手里。我想,如果他爱的是一个天使般美丽纯净的女人,我也就自惭形秽的退出了,可是偏偏是你。我的眼睛瞎了,认不出来,其实你就是上天派来救赎我们的天使。”
  呵,我是天使?多么倒霉的天使啊。
  现在我知道了,圭离开的时候,为什么做的那么绝。
  他是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S市永远在郝家的势力范围之下,这个社会有钱有势的人,永远是我们小人物无法对抗的。
  完美的计划,唯一的失误是那个孩子。
  深夜了,小区里面死一般的寂静,我想起圭的眼泪来了,可怜的家伙,今天晚上独自心碎,黑暗中要流多少眼泪呢。
  “我不比你好多少,即使我不知情,我还是一样做了很残忍的事情,也许比你更残忍。”他鼓足勇气回来的时候,我却告诉他,我爱上了这个……
  命运的确对他太不公平了。
  夜深了,该回去了,我站在那里茫然四顾,周围都是一团团深不可测的黑暗,我该朝着哪个方向走呢?
  梁凤仪在小说里说,风雨泥泞的路上走累了,看到一座山神庙可以栖身,却不知道那座庙里面闹鬼!
  走投无路的李如玉只能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呢,怎么偏偏是我,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生!我真是没法活下去了。我现在纵然去死也没有办法得到安生。
  郝铭俯身想要拉我起来,嘴里说:“如玉,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让我们忘记好了,人活着最重要的是未来。”
  我条件反射的一抖,完全是本能的,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甩了过去,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脸上,震得我自己的虎口隐隐作痛,他被打得退后了两步,我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坐在了地上。
  两个人狼狈的对望,都说不出话来了。
  当天晚上我没有回家,在附近找了个小宾馆开了个房间。
  现在彻底清静了,我那里都回不去了,家也回不去了。
  过去的事情,貌似过去的只是郝铭一个人,圭没有过去,我也过不去了,怎么再面对他们?我不是个有多么高道德指数的人,可也不是一块顽石。
  这样一直在宾馆里面住了一个星期,每天浑浑噩噩的上课,应付老板的古怪趣味,下课了就回宾馆蜷缩起来,那里也不肯去,谁也不想见。
  这种态度叫做逃避。
  最开始我是觉得我需要冷静,需要一个人呆着仔细的想清楚下一步怎么办,可是几天以后,我什么也没有想明白。
  事实上,我想都不愿去想,没法思考。
  我就想出一种看起来比较好的解决方法,传说有那种出了车祸失忆的案例,比较适合我现在的状态。我什么都忘了,就没有良心的谴责这一说了。但是目前不敢轻易尝试,万一失控的是我的身体,记忆力却丝毫没有受损,那就出大笑话了。
  这样的一团乱麻我是解不开了,我也索性不解了,改天我问问宾馆的经理,有没有长期居住的优惠好了,我在这里住上50年,那个时候大家头发都白了,一起到绝情谷底养蜜蜂好了。  
  一口气又住了20天,成为本宾馆头号怪客。
  晚上看书饿了让服务员送开水,她维持着基本的礼貌进来,看我捧着高深厚重的教材,桌子上是一盒盒不同品牌口味的方便面,神色越来越诡异了,终于忍不住好奇试探我:“您…每天晚上都很用功。”
  我笑笑,示意她放下水走人。
  一个开名车,住小店,吃方便面维生,看天书的蠢女人,不让人好奇也不可能。  
  自嘲的看这桌子,今天吃什么口味的好呢?葱香排骨、红烧牛肉还是当红辣子鸡?  
  有电话打进来,不认识,掐了,又打,掐了,又打。
  看来不是卖保险的骚扰电话,我接起来:“喂,找谁?”
  “李如玉?!”恼火的女声。
  “是我,你是?”
  “王清!!!新天地某某酒吧,立刻来一趟,我的耐心有限,二十分钟不见人我就不管了,我自己男人还撇在家里呢,管你们的闲事。”咔嚓挂了。
  这个风格,应该是王清没错。
  我看看方便面,刚刚泡上,闻起来很香的样子,我很饿,哪里都不想去。  


83. 我是高人
 
  我的确是犹豫了一下才出门的,不过上了车以后,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踩油门了。  这陆虎可能是该要保养了,一路上咆哮着冲出去。
  果然没有什么车敢和我较劲。只有一辆雷克萨斯仿佛不服气了一下,硬和我比速度,不过两辆车并行的时候,司机瞥见开车的是一个美女(速度+玻璃贴膜的缘故),冲我花痴一下竟然让开了。
  还有一辆马6不服气的要冲上来,被我先下手为强了,彼车不得已踩了急煞车,后面一片喇叭声……不知道怎么破口大骂我呢,哈哈。
  这么开就是快,大约15分钟我就到了酒吧门口,如果我不认识王清的话,我永远不会知道车还可以这样开——也不知道做一下下坏人会有小小的快乐。
  下车后,立刻有人彬彬有礼的过来请我,直接把我带进了一个小小的包厢。
  话说,去酒吧喝酒还带着随从,还搞个隐蔽的小包厢,她真有个性。
  我进了包厢,王清有点儿无聊的喝果汁,拿着瓜子打窗玻璃,看到我进来,才咧嘴一笑:“咦,你最近减肥很有成效嘛。”示意我坐下来,眼睛滴溜溜转着看我。
  我坐下来四顾,厄……怎么包厢就她一个人,再四顾,还是一个人。
  要不要,掀开厚厚的桌布看看地上?
  我这样张望的时候,王清笑得更肆无忌惮了:“别找了,就咱姐妹俩谈谈。”
  脸微红,尴尬的低头喝果汁。
  “李如玉,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吗?”
  “啊?”你喜欢我吗?
  “每天和一群没有脑子没有情趣没有幽默感的人在一起,还要耐着性子敷衍,真是累。而你就不同。”
  “这个……不同吗?郝铭就一直说我没有脑子没有情趣没有幽默感。”我老老实实的说。  
  “哦?这小子,他很宝贝你。”
  “……”这个也大概基本上是实情。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很好奇,其实我们家的几个兄弟姐妹和郝家一直关系不错,毕竟都是在S市发家的,你男人当初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她还真敢说。
  “王滢从初中就追他,追到国外去了也没有得逞——他们两个同岁。真是一段残酷的青春啊。”
  她自己有点缺心眼儿嘛,我不道德的想。
  “他对你,嘿,那奴颜卑膝的小样儿,真让人震惊,从头到尾左右开弓的护着,而你呢,浑不在意。这就是差距!我当时就想,早几年王滢要是看到这一幕,准保能一口血吐出来。就为这个我也得和你干一杯。”倒点儿果汁给我,两个人装模作样喝光。
  “他——”在哪里呢?
  王清继续:“嗯……大半年没有看到他这个萎靡的小样儿了,实在是不习惯,还是这个样子顺眼,对不对?”
  我终于醒悟了,透过单向的玻璃看出去,其实就在不远处,一个男人萧瑟的独占一张桌子,有一搭无一搭的喝酒。
  一个月来第一次看到他,我真不愿意仔细形容。
  低了头。
  “看不下去了,嗯?”
  有一滴眼泪在那里打转,终于滴了下来,抓过面巾纸捂住眼睛。
  半响她拍拍我:“好了好了,我大约也知道一些,感情的事情嘛太复杂,咱们先谈谈别的棘手的事情好了。”
  “最新情报,王滢最近竟然按时出席董事会了。以前她认为只要她那份钱不少就行了,不愿意这种俗事影响了她艺术家的气质,可这次不同,她直接要求插手房地产业——她有8分之一的股份,所以说话大家也要认真听一听的。集团的所有项目,她都要插手,重点要求换合作的律师事务所——我坚持了一下,她的意思是至少要引入竞争机制,让别的事务所进来。私下里的时候,直接和我摊牌了,让郝铭他们倒闭,否则她就抛掉名下所有的股票,来个鱼死网破。你知道,她狠起来的时候,我也要让着一些,她是我亲妹妹,又是大股东。”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真的不知道。
  “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你最终还是让她吐血了呗。”
  “我并没有做过什么。”
  “这不是关键,我本来不喜欢八卦人家的感情生活,可这次真的比小说都精彩。据说,那个迷死人的帅哥——是你的情人?要换我也吐血了,栽你这里两次。”她的眼睛闪烁着恶趣味的光芒打量我:“你很有能量。听说还在闹分居?李如玉,可你怎么看都是个良家妇女的样子。”  
  我苦笑一下,扭头看窗外:“我,本来就是个良家妇女。”只不过被抢亲了。
  “那就没问题了,今天就回去好了,别想那些没有用的,回家好好过日子得了,也省得我为难。”
  “哪里那么容易,我要是能回去的话,早就回去了。”
  “李如玉,你听我说,生活就是这样,难得糊涂,男人嘛,没有更好,只有更差,别搞得和知识分子一样唧唧歪歪的,你就想着回家了有男人伺候你舒坦了,还给你钱花,多么合算一笔买卖——你作了只赚不赔的奸商才知道,生活多么幸福。”
  “好吧,我会好好想想的。”
  “嗯,实际点,你还有孩子呢。”
  “谢谢你。”
  “不用谢,”她大咧咧坐着举着杯子对我笑:“我也不喜欢董事会里面再多一个姓王的女人。希望合作愉快。”
  我这么些天第一次由衷地笑一下,嗯,我也喜欢这个女人,虽然我们远不是同类。
  “我走了,你男人——谢天谢地,今天晚上不用我操心了,再有30分钟估计就差不多了,可以扛回去了。”
  她潇洒地拎起包包走人,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来什么,走回来看着我:“对了,还有点事情,我们家小白王浩前几天过来了,不过我觉得他肯定不是因为听说了死党被亲姐挤兑的事情,他是听说了你们两个闹到分居了才坐不住的,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不过——希望高人你可不要让我们全家集体吐血。”
  

84. 吃醋

 那天我并没有把他扛回去,没给我这个机会。
  因为没有过多久,就有一个身材火辣打扮时尚的漂亮mm过来搭讪,自动自发的坐在郝铭的身边并且紧挨着。
  啊,这个……
  我该不该吃醋呢?
  还有,万一两个人看顺眼了勾搭上了,一前一后的出去的话,我——
  偷窥这事情,果然需要坚强的事业心和责任感,技术难度很高。
  我心理素质完全不胜任。
  好在漫长的一分钟以后,郝铭嫌弃的撇开纠缠者,离开了。
  松了一口气,同时对那个尴尬的妹妹表示同情和无奈,并且不理解一个,经典的盘正条顺细腰长腿子美女,说真的走在街上我作为女人都想摸一摸,他竟然不领情,品味实在是有问题。  
  长腿美女没有跟出去,估计是伤自尊了。
  跟出去的是我,当然啦,我只是确认一下他喝得是不是太多,这个状态能不能自己回家而已。  
  出了门四处打量,终于在川流的人群中锁定了他。
  他枯坐在路边,萧瑟的低头,许久以后才落寞的走了。
  这个样子我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他是个感情强烈到粗暴的人,也是一个处理感情方面幼稚笨拙的人。
  我呢,也有一根筋的时候。
  可就这样两个人,还是集体背叛了曾经的感情。
  所以说刻骨铭心这东西靠不住,移情别恋这事情免不了,至死不渝搞不好完全是编造的谎言,教授说了,人类的修复能力和遗忘能力,很好很强大,这是一种进化出来的自我保护能力,比把头埋到沙子里面的鸵鸟高明多了。
  反正吧,当晚思前想后,辗转反侧,我认为我现在除了良心的谴责,完完全全是爱郝铭的。
  这个我还是有数的。
  然而,第二天圭竟然来学校找我。
  韩师妹满眼星星的来喊我,完全是上次参加完陆毅歌友会以后的声调:“如玉姐,你的朋友找你,快走快走。”拉着我飞一样的出去。
  秋日明亮的阳光下,圭静静的坐在布满尘埃的台阶上等我。
  有些人,不用任何动作和表情,仅仅他的存在,就足以打动这世界。
  他作为一个摄影师唯一的遗憾就是,无法拍下他自己。
  韩师妹在我的耳边用激动的声音小声问我:“他……有主了没有?”
  我听见自己立刻回答:“有了。”
  “如玉,过来坐,你站在那里逆光。”他看到我了微微一笑。
  我慢慢的走过去,怀着一点对美丽的敬畏之情稍稍坐得远一点。
  “如玉,你瘦多了。”
  “是吗……”你也憔悴了很多,靠近了看,岁月也没有放过他,甚至更显残忍。我不由自主地想,这样的美丽应该永远流传下去才对……如果能够生一个像他这样的孩子……第一次遗憾,元宝竟然不像他。
  ‘如玉,可怜的家伙,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苦。”他温柔的看着我:“我一味的觉得世界对我不公平,忘了你的感受可能比我更痛苦。我,对不起你。”
  曾经我很希望,至少能有这么一句对不起的话。
  如今,这句话,这句话……我微微叹气了一下,关于这个对不起,往事又浮上心头,我酸涩的心肝又纠结起来了,眼眶又潮湿起来了……我越来越没出息了。
  幸好他及时地替我擦眼泪,语气故意很轻松的说:“别哭,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这里,我给你好东西看。”
  从背包里面拿出厚厚的相册出来:“你不是最喜欢人家把你拍得比本人漂亮,看看这个。”
  一页页翻开,竟然都是我。
  全都是睡着了的样子,漂亮肯定说不上,凌乱的头发,浮肿的脸蛋,模糊的五官。  只是表情很单纯,很满足,加上年轻,眉梢眼角都隐隐有光彩。
  他的确就是个很不错的摄影师,光线角度拿捏得很好,而且没有吵醒模特。  
  好多好多张。
  然后才是各种各样女孩子的脸,不同民族和肤色,神态各异的。
  我忍住内心的感情,故意装作不高兴的问:“这些,都是什么?”
  圭得意的说:“这两年我有空就到处游荡,看见顺眼的女孩子就拍下来,慢慢的有这么多了,这个是有很重要的现实意义的。”
  “什么现实意义?”
  “我每次看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你看看,哪一个不比前面那个傻妞好看,哪一个不是活色生香的好姑娘?抛弃那个傻妞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英明了。”
  “真的啊,我都要这么想了,你看这个黑妞都比我标致!”我指给他看。  
  “就是的,你看这个姑娘,长得和戴安娜王妃一样,美人如玉气质如兰,后来我们还交换了联系方式,一起吃过饭呢。”
  “这个,更甜一点,还是亚洲的!”我附和一下,难为他怎么找到的,真正的明眸皓齿,不过:“这一个可不怎么样,看起来好傻的样子。”
  “这一个……”他看了看,慢慢的说:“这是我们摄影班的一个同学,想要当记者所以过来学习,基础知识很差,人又有些迟钝的样子,教授和同学们都看不起她,随时随地的嘲讽她,欺负得她每每独自抹眼泪。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喜欢和她说话,愿意主动教她,喜欢看她听课的时候迟钝的样子,喜欢看她破涕为笑。我就想着,要是人人都能像我一样,肯花点心思照顾一个傻姑娘的话,这世界该有多美好。”
  “那么后来呢?她学的怎么样?”
  “她后来毕业的成绩很让人刮目相看,现在估计已经是哪个小报的记者了吧……这张照片不是我拍的,是回国前,她送给我的自拍照。”
  难怪满眼的深情都要流淌出来了,我看看照片再看看他:“你回国,人家的心都碎了吧?好男人惹女人伤心是不对的。歌里面怎么唱的,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你怎么回事你。”毫无疑问,我有点点吃醋了。
  他看着我:“正像你说的,男人让女人伤心这种事情是难免的。不过好男人的确不应该让他心爱的女人受伤。如玉,你流的每一颗眼泪都是我的罪过。”
  “得了,谁告诉你我流眼泪了?我又不是爱哭鬼,我是坚强自信的新女性!”
  “我知道,我也看出来了,我一直就觉得,其实这世界上最坚强勇敢的人,都是女人,反而是我们男人,统统的是懦夫,需要人家的救赎。”


85. 博爱

  我有些无语,这个年头男人们都等着女人救赎?女权主义者该高呼还是郁闷了?  而我,仿佛胜任不了,尤其是救赎两个指标……
  还有,你不要这样的看着我,我的脸会变成红苹果……我怕我晕死在你的眼波里面,到时候一个也救赎不了。
  他可能觉察到了我的窘迫:“李如玉,来,我给你拍几张照片好了,保持住这种迷惘的表情,很适合你。”他走到哪里都不忘了自己的那些装备。
  “在这里?”我低头看看四周,被踩秃的草皮,灰蒙蒙的路面:“这里又脏又乱!”我最近一直疏于打扮,脸色也不好,没有什么形象可言。
  “就这里很好。如玉,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想着有一天带你去山高水远的地方去,拍一组再完美不过的照片。以至于最终我也没有拍一张你微笑的样子,现在想想我们的小屋里,就是风景最美丽的地方了,何苦要到别处寻找风景。
  如果我当时拍了下来,那么造假的时候,会不会很逼真以至于你看不出来?”他微微有一点儿伤感的样子,立刻就用欢笑掩饰了:“我一直以为我的记忆力很棒,还是被你打败了。”  
  我有些惭愧,有点儿坐不稳了。
  “不要动,看过来,这样很好很好。”
  “尘土飞扬的,你确认不是想诋毁我的形象?”
  “尘土?很适合你。你不要那么瞪眼睛,微笑,微笑,让我们在尘土中开出一朵花来。”
  我努力,努力,终于做出了一个比较合格的微笑面对他。
  “算了,不要笑了,你还是……放松点儿好了,只要认真的看着我好了。”  
  终于正面反面能拍的角度都拍完了,他直起腰来舒了一口气。
  “拍完了?”我也站起来。
  “完了。”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并且微笑:“李如玉,你很上相。”
  回答:“一定要拍得比本人好看,把照片洗出来后第一个给我看,不好看的话我要全部烧掉。”
  “当然。”
  他仔细的收拾东西,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起来,你有没有拍过自己的照片呢?”
  “没有。我不喜欢拍照,我们男人,拍那么多照片干什么?”
  “哦……”
  “不过你要是喜欢,我回去好好拍一张,下次一起给你看好了。不过现在我得走了……我还有别的事情……如玉,再见……”他收拾完东西,随意的那么一背,招招手走了,很像个浪迹天涯的游子。
  两军交锋,沉住气的人胜。
  我是那个没沉住气的,终于还是问了:“你,这么来,不会就是为了给我拍几张照片吧?”
  “你觉得呢?”
  “要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反正我是看明白了,这年头躲避完全不是个办法,总有人会把你揪出来曝光。
  他但微笑不说话。
  看起来是深沉到底了。
  我叹口气,清清嗓子主动出击好了:“那个……”
  他打断了我:“你想听我说什么?问你,如玉,还爱我吗?还是问你,能不能够……唉,算了,你看你那是什么表情?我要是再问下去的话,你又要哭了。你要是哭了,那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好男人形象又毁了,那群读者又要立场不坚定了。”  
  我远远的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彻底迷惘起来了,在这一刻我又觉得我是爱他的,特别特别爱,爱到眼光都胶着在他身上,迟迟不能收回。
  尤其是中间他回头一笑的那一次,几乎要冲上去紧紧抱住他,告诉他别走,告诉他其实我是多么爱他多么多么想念他。
  良久才回过神来,这么莫名其妙来了又走的,还会不会再来?
  结束怅惘返回来后,早有好奇的同学探究的看着我,韩师妹率先发问:“这个大好青年是谁?你们什么关系?看起来很不一般?”读书多的人逻辑感都很强。
  我秉承假作真时真亦假的古老哲学,干脆的回答道:“我的爱慕者,老情人了,怎么样相当不错吧?”
  大家‘切’了一声,觉得我这个人满嘴吹牛,没有实话,不理会我了。
  小韩还不死心的八卦了一下,被我的太极给挡回去了,也不理睬我了。
  只有朱教授若有所思,招手带我去私聊,做灵魂的碰撞。
  “李如玉,你最近精神恍惚,状态很不正常,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还好啦,教授,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减肥……”现在的老师很少有关心学生的私生活的,尤其是我们这种正儿八经成年人的私生活。
  他估计也是有这个思量,所以不好再问,只能责怪的看了我一眼:“你们这些年轻人哪,做事情随性而为,偏偏又顾虑良多,搞得乱其八糟,不成熟,太不成熟了。”
  我倒是想起一个困惑来,既然老头子学习心理学,有是‘成熟’了的过来人,冒昧请教一下好了:“那个,教授,你说,一个人能够同时爱两个人么?”
  心里面做好了建设,等着被教授从里到外抨击+教诲。
  然而老夫子好不犹豫波澜不惊的回答:“当然。”
  “啥?”没敢听清楚。
  “人本来就不是纯情基因的生物,同时爱上多个也不稀奇。”
  这次不能不听清楚了,可是震撼的下巴掉了下来,话说朱教授,平时憨厚老实读书人面相,原来也是个腹黑。
  “那么,可是,可但是……”我的智商不够用了,提问都语无伦次的:“然而,我们从小都被教导的什么忠贞的爱情观算什么呢?”
  “这个就和法律一样,用来制止犯罪的冲动的。如果我们生来就是忠贞的,要什么教导呢?”
  “可,但是……”
  “可但是,李如玉,两个都爱的话,还是有区别的,因为我们只有一颗心,所以我们会发现在这一刻,最爱这个,另一刻,最爱那个。”
  “这个,好吧,也许你说的是对的,那么该怎么判断到底更爱那一个呢?”
  “切,”他白了我一眼:“不知道。”
  

86. 谈谈

  “不知道您还在这里振振有词的,什么跟什么嘛,完全浪费我的期待!”我斗胆白回去。
  “没有浪费,我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教授,做人要厚道!”
  “好吧,李如玉,我是想说,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个道理是知道的,情感无能为力的时候,理智就要出场了,这个砝码总不会也平分吧。”
  这个嘛,可不可以假装茉莉把我的良心吃了?
  最后我向教授保证,我一定要痛定思痛,痛下决心,快刀斩乱麻,恢复一个正常的如玉,被他老人家欣慰的放行了。
  有理论没实践的人很难搞。
  松口气出来,说真的,最近和人面对面谈话的频率太高了,脑细胞都快死光了。  
  这世界成心不想让我太平。
  果然,下午时分,小韩妹妹脸色潮红,眼睛发绿,神态极其不正常的冲过来找我:“如玉,外面,外面一个帅哥找……”
  我以为圭回来了,也没怎么在意。
  谁知道一出来,一个人就和着热气扑上来,看起来是想和我热烈拥抱的样子,我本能的一躲,就改拉住我的袖子:“如玉姐,你都瘦成啥样了。”
  语气很哀痛,不过眼前放大的面孔上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哀痛。
  “你你你,好好说话啊!”我推他。
  他嘿嘿一笑:“如玉姐,你瘦了不好看了,真的,下巴都尖了,像个什么样子?”
  “你来干什么?”完全是添乱,我没好气地看着他,耐心全无,有耐心也不是留给你的,还嫌老娘不够郁闷,这个时候跑来给我找麻烦。
  我实在很怕王清看到这一幕,她会怀疑我拐骗幼男,直接把我给灭了。
  我更怕八卦的同事们看到这一幕,这上午一个,下午一个的,更不知道要怎么想了。  
  赶紧的:“走走走,我带你找个清静的地方好了。”
  这小子还花痴:“如玉姐,你的同学,看起来很有气质,要不要介绍给我认识?”冲着门边偷看的小韩灿烂笑一个。
  小韩同学很没有见过世面的缩回去了。
  王浩且对着人家的背影挥手呢,回过头来又拉我:“去哪里?”
  阔人家的孩子调戏妇女就是一流的。
  “肯德基怎么样?”我也是故意的。
  他扁了嘴。
  “好了好了,你大老远的,去个有档次的地方好了,必胜客,我请你吃核桃挞。”
  他无语,直接拉了我走人。
  原来开着拉风的两门小跑过来的,难怪,这个停在快餐店门口吃饭,人家再看看他这个相貌,不定怎么想呢,我恶意的思忖。
  两个人装模作样到最近的大厦顶层喝咖啡。
  我心里别扭,点了一杯很古怪名字的,听着就很苦很涩,居然很好喝,这世道越来越反常。  
  王浩:“如玉姐,你猜我刚刚从哪里来?”
  我没有心情配合他,恹恹无力的:“其实我今天有很重要的课,你要是有话就直说好了。”
  他看了我一下,终于不再开玩笑了:“我从铭哥那里过来,他正在和几个员工谈判。”
  “哦”
  “事务所里面内外交困,没有业务可以做,又有人过来挖墙脚,好几个骨干撑不住了想要走人。他只能恳求人家等等看——我想他从出来混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挫折,毕竟上海不是S市,他也不是那种搞不定了回家求家长的人。”
  我没有想到这么严重:“你…三姐那里,唉,我不是有意的。”
  他摆摆手:“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当初两个人追你,铭哥获胜,那个男人不服气卷土重来嘛。其实说起来,是王滢不对,自始至终都是她自作多情,从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可是她就是这个脾气,以为感情和投资一样,付出了就要有花红,失败了完全是竞争对手作梗。”
  厄,原来故事到了他这里是这样演绎的,很好很有面子。
  “你三姐准备怎么收手呢?需要我上门负荆请罪还是怎么样?”我惹不起这牛人。  
  “不用,她也就是一时想不开,不碍事的,还有我这里劝着呢,从小我们两个人关系最好,我慢慢劝她总会有明白的那一天。现在最重要的是,铭哥心里面最痛苦的是因为你的态度)据说你不要他了——他很在乎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爱你,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冷淡寡情的人,所以一度很同情如玉姐呢。”
  “你还是继续同情我好了。”我苦笑:“省得你现在有觉得我寡情了。”
  “啊,那怎么可能,如玉姐是我心目中理想女性的代表,幸福的象征呢。”他貌似很真诚的说,还抛媚眼儿。
  切,我一点儿也不相信,这孩子完全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小白。
  “好了,走了,你要是有空,麻烦替我说几句好话劝劝你可爱的三姐,我绝对绝对没有敢于和她挑衅的意思,真的。”
  “记住了。如玉姐,回去看看铭哥吧,他一直在等你,很可怜的。”
  干嘛,凭什么我去看他,有本事来看我啊。
  满腹牢骚的回来,课程明明结束了,小韩妹妹竟然还在,拈一张便条:“如玉姐……有人找你……”眼神的意思是你好忙啊。
  难道,说曹操曹操到?
  便条上只有一个地址和时间,没有任何交待,那么我可不可以不去赴约呢,很象是鸿门宴,我现在这个状态,就是个肉包子,保准有去无回。
  可是看看这个便条,光是看风格就知道是个高人的作品,不去的话,会不会死的更惨?  
  我今天真的好忙,接待了一个又一个,国家元首不过如此。
  叹息着赶到指定地点的时候,看到正在等我的人的时候,我第一个反应是我可不可以向后转,然后跑步走?
  对方不容我考虑,拍拍身边的凳子:“过来坐一下,我们谈谈好了。”
  又是一个要和我谈谈的,我眼神呆滞的过去了。
  
  
87. 孔雀和斑鸠

      王滢今天应该是刻意打扮过了?整个人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充满了斗志),穿着隆重的定制套装,妆容一丝不苟,比和情人赴会都庄重,这要是走出去回头率肯定很高。
  更显得我面露菜色,发型零乱,衣衫潦倒,整个人黯淡无光。
  这要是结伴走出去,绝对就是孔雀和斑鸠的故事……可惜这是隐秘的包间,我们只能看见彼此,我们对彼此都没有太多好感。
  互相打量一下,都改低头看菜单了。
  “吃点什么?”她貌似很客气的问了一句。
  既然是鸿门宴……我思忖着,也不用太客气了,而且……最近实在是没有吃过什么好吃的,所以菜单看起来很诱人,忍不住多点了几样。
  超贵的菜端上来的速度也超快,我开始吃的时候,王滢女士还在酝酿情绪和发言中不能自拔,被我的吃相雷到了,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喂,你还真当请你来吃饭的。”
  厄?不吃饭点什么菜?摆一桌子好看???
  我只好放下筷子,端正态度坐好,两个女人面面相觑。
  她又不爽了:“瞪着我干嘛?”
  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里面不断自我催眠:“这个人有钱,有钱,有钱,有钱的是大爷,大爷,大爷,大爷。”
  无奈最近心理有点儿逆反,老是平静不下来,终于发挥失常,不小心碰了一下筷子…筷子碰了茶杯…茶杯倒了…茶水把好看的洁白桌布染成了不怎么洁白的桌布……
  赶紧说不好意思,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期间对方用越来越鄙夷的目光凝视着我——我重新坐好了以后,冲她羞涩傻笑一个。
  她脸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
  “李如玉,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女人,竟然也有人喜欢,你有哪点好的?”
  苦笑,真是够尖锐,够坦白,好吧那我也配合一下好了:“是嘛,就像你看到了,我一点好的也没有,和你没有办法比。”所以,您老就平衡一点,高抬贵手好了。
  “这是最让我受不了的!”
  “啊?!!为,为啥呢?”
  “到底是我脑筋有问题还是出什么差错了?明明你样样不如我,凭什么他们把你当成了不得的宝贝!要是你是个样样比我优秀,比我出众的女人,我也就认了,服气了,现在我不服!”她愤怒的控诉。
  厄!承认样样不如你你还不乐意?!真是让人崩溃,这不是把我往死里逼吗?我的头都大了,这群有钱有势的人的品格太劣了。
  “好吧,”我努力开发仅存的脑细胞:“其实,你看,我还是有好多地方比你强的……”  
  “厄,我……个子高,个子比你高,理论上说等于身材比你好……”
  “我身体棒,胃口好,比你好养活,能干活……我意思是说比你健康……”
  “我脾气好,尊老爱幼,容易迁就别人……很好欺负……我是说为人亲切,和蔼可亲有人缘……”
  “我会做各种家务,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样样都会,我估计你肯定不会……”
  “我我我还能生儿子……”唉,难为死老娘了!
  她不屑的:“这算什么,是个女人就会!”
  “对嘛,是个女人就会的事情,你一样也做不来,你还动不动就拿钱拿你家背景恐吓别人。”  
  “我……和你没有办法沟通!”她生气了。
  我,和你才没有办法沟通呢,我暗爽。
  两个人又不说话了,我看着菜碟子不解馋,她看着我不解恨。
  “喂,他平时都怎么对你?”终于发问了。
  “谁?”对方的刀子一样的眼光怒视过来,我赶紧摆正态度:“哦,郝铭嘛,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他这个人品位比较像你,喜欢动不动拿钱砸人,更喜欢没事找事欺负我。”  
  这个明显不在她的理解力范畴,她满脸都是迷惑,我只好通俗的解释一下:“我是说,他平时很喜欢带我去贵的地方吃饭,去贵的地方买东西,总之喜欢带着我乱花钱,这个习惯很不好。还有呢,他特别喜欢显示自己的优越性,喜欢让我觉得他很厉害很高明,臭显摆得很,样样都要比我厉害才罢休。”自己回忆了一下,微笑,其实很可爱,对不对?
  她倒是受了触动,看来同类容易互相理解:“我在喜欢的人面前,也这样……”
  我也表示理解:“你们是一类人嘛,都比较强势,当然会喜欢这样。不过我猜你们两个之间,也没有什么可互相显摆的,你和他显摆的话,搞不好成了两个人较劲。”
  她点头:“也是,完全是互相较劲。”
  也难怪追求郝铭这么多年没有成果,谁会喜欢一个事事和自己较劲,然而并不高明的女人呢?尤其是郝铭这种个性和她,完全是同类,喜欢同类的几率比较小。
  我不是女权主义者,所以我没有那么多坚持,反正一开始我就是弱势的那一方那个,况且我对郝铭来说很新奇,所以才更容易被接受吧。
  她低了半天头,终于又问:“那么……他……呢?”
  轮到我沉默了。
  他啊,该怎么说?
  “也对我很好……”
  她却怒了,拍案而起:“李如玉,你太不像话了,既然郝铭对你这么好,你凭什么还不知足,老在那里矫情?你就仗着人家对你好,脚踩两只船,吃着盆里的看着锅里的!我告诉你,我看不惯你这种道德败坏的女人!”
  我觉得很累,矫情?矫情个屁,我有那个闲情逸致就好了。
  可能是我平静到呆滞的表情,更加激怒了她,她仇恨的看着我,头发都无风自动,小宇宙燃烧起来了。
  “你这样的女人,和那些不顾廉耻破坏人家家庭的女人有什么不同?你,你无耻!”
  然后,她拿起自己的那杯茶,泼到了我的脸上。
  万幸,我对自己说,是半凉的茶,不是刚送上来的那碗滚烫粘稠的鱼片粥,她还一口都没喝,挺干净的,美容,保湿,防辐射。
  

88. 还有一个

 古人怎么说得?唾面自干——看来我的修养还不够。
  我应该在王滢女士的指责下,谦虚认错,平息她的雷霆之怒,其实我心里本能是这么想的,因为做小人物作了二十多年的习惯性思维,有钱有势这四个字,听着就不由自主地要服软,学校老师都教给我们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
  可是,茶水在脸上流下的时候,我胸腔中的那一股恶气,咬了半天的牙硬生生憋不住,顶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容易么我,小跑过来送上门给你欺负。
  王滢还在那里恶意的呵斥我:“瞪什么瞪,你还不服怎么的?”
  我觉得,做她的员工一定很压抑。
  桌子上有我自己的茶杯,我捞过来端详半天,终于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下,忍气吞声的一口喝了,铁观音这玩意儿果然不经泡,时间长了发涩。
  我拉过餐巾纸擦擦头发和脸,顺便把眼睛也擦一擦,低头整理一下仪容,收拾东西准备走人,完全没有和这个人沟通的必要,她算是谁呢,我也就是犯傻了才过来。
  对方还不依不饶:“你给我站住,我还没有说完呢你就想走?”
  我……
  真的很想发彪,好久没有被人家逼迫到这个份上了。
  继续往外走。
  “我就想不明白,道德败坏的女人们现在反而这么嚣张了,呸!”
  啊,我猛回头,几步走回桌子前面,抓起鱼片粥扔到了地上,扔的气势和力道不够,溅自己腿上了,又吃亏了,干脆拎起她那碗,扔在她亮晶晶高跟鞋旁边。
  我估计这女人从来也没有受过这个待遇,傻掉了:“你……你竟敢……”
  “请问,关你什么事了?”
  “关我……我看不惯你!”
  “那就是不关你什么事情了?好吧,就算是我抢了你喜欢的男人,你完全可以抢回去呀,或者直接和我挑战好了,利用自己有钱有势欺负人算什么呢?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你在道德上比我有什么优势。”
  “你……”
  “况且谁告诉你我没有廉耻脚踩两只船了?谁说过?谁见过,你知道什么呀就来指责我,你才叫人想不明白呢。”
  干脆坐下来:“说真的,我不愿意和你们讲道理,我头疼得很。我的心里面很痛苦,你知道什么呀,你,你们这些生来就比别人优越的人,哪里考虑别人的死活,还搞得很高尚的样子……你说,你除了比我有钱以外,去了包装还有哪点儿比人强?”
  “你们横着走惯了,有个普通人挡一下路就习惯性的拿恶意揣测,你知不知道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我要被你们逼死了。”
  我容易么,连个晚饭都没吃就来受这个窝囊气,看着一桌子没法吃的菜肴,我悲从中来,眼泪哗哗的,真的是被逼得,我有家不能回,有饭不能吃,有理不能气壮,我……还得面对一个傻女人。
  恶狠狠的哭了两声。
  哭的咬牙切齿,面带仇恨。
  王滢被我的表现给迷惑了,反正气焰明显不如刚才了,良久才放低了声音问:“还有什么真相?”挺不耻下问的。
  擦擦眼泪,不理会她,我没有这个义务解说:“关你屁事(对不起终于说脏话了),你再这么无理取闹的话,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背着包色厉内荏的吼一声出来,其实很心虚。
  对方竟然没有再拦,看起来比我还怯,嗯?哈!
  看吧,各位,恶人那里就没法服软。
  还有,幸好这姑娘不是王清那种真正的牛人,如果是她不爽我,我直接装死好了。  
  出来饭店,体力透支,脑力归零,脚步虚浮,满眼模糊,只好打车回宾馆,好歹宾馆里面还有方便面。
  下车的时候,我已经决定了吃红烧牛肉面了,虽然里面没有真的牛肉,有个味儿也不错。扫兴的是宾馆不怎么大的大堂里面,坐着一个人,估计99.99%是在等我。
  长得当然很英俊,气质也很诱惑人,以至于其懒无比的大堂服务员mm态度超级好,还主动倒杯水一边伺候着。
  远远看见我进来,这厮谦逊的站起来迎接,果然那0.01%的概率不属于我。
  好吧,该来的都来了,我既不能吐血,也不好晕倒,只能请君入屋。
  郝铭进房间就皱眉头了,看起来很不满意的样子,小宾馆嘛,空间小,卧具简陋,还有点儿霉味儿很正常,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经理和我保证过,本店是准三星水平的。
  看到桌子上的方便面,又皱眉头了,好像那个是给他吃的一样,其实我现在多么渴望立刻来一桶啊。
  再看我,我也差强人意。
  这种嫌弃的表情,和王滢女士的面孔很相似,所以我格外不高兴起来。
  大人您挑剔个啥,也不知道谁要破产了,我别扭的转过身去看窗帘上的花纹。  
  他不按照常理出牌,直接从后面扑上来非礼:“李如玉!”
  今天的访客真是各有千秋啊,啥状况都出来了,我实在没有力气挣扎,有力气我也没他力气大,我现在喊非礼的力气都没有。
  他还在那里煽情的演绎:“你都瘦了!”
  其实没有瘦到那种程度——是您太用力的挤扁了好吧?先别煽情,再有一会儿我被勒死了,你再搞得这么悲伤好了。
  缺氧加上饥饿,我晃了三晃。
  对方体贴的把我扶着坐在了床上,一只手亲切的拉着我的手,另一只手紧紧地抱着我,场景好暧昧。
  “你来干什么?”
  “如玉,我们回家吧。”
  “啊?”
  “走吧,我帮你收拾东西。”
  我看着他,说真的,好歹他应该先说个对不起啊,或者是家里需要你什么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是不是?
  所以我斩钉截铁的答复:“我绝对不会回去的!”
  他说:“我和家里人说你陪着教授去温州工厂实地考察,为期一个月,按说今天该回来了。”
  我……
  “要不然这样,你看着我不高兴,你回家,我住在外面好了,我的事务所最近好忙,我得在那里顶着。”
  “好忙?忙得大家都琢磨着跳槽?”
  

89. 跪下求情

      我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变了一下,身体也明显的僵硬了。
  我有点觉出这个话挺伤人的,尤其是郝铭这种一直当大爷,很优秀很强势的人,男人嘛遭受失败比女人更难堪,女人可以退回家庭,男人往往无路可退。他又特别在意在我面前的优越感,我这样拆穿他的谎话,也不知道会不会造成太大的打击。
  事业不顺利终究也是因为我,要不是我的话,王滢和他在上海相遇还不知道怎么脉脉情深呢,搞不好现在脚踩这两条船的人是她不是我,反正也没有人敢于批判她的道德。
  因为有点儿心虚,所以我回头飞快地瞥了一下他的脸色——太飞快了,啥都没瞥到,可是我知道他肯定是发现了,律师对蛛丝马迹很敏感的。
  很快他就浑身柔软粘腻的攀附上来:“如玉,你都知道了?你的消息还挺灵通的。的确,我的事务所就要被挤垮了,现在有好几家竞争对手抢生意,我——我现在众叛亲离了。”  
  甚至还夸张的把头埋在我的肩膀里,用鼻音说:“如玉,我要是在上海没有办法立足,倾家荡产被赶回老家去了的话,你一定会鄙视我,厌弃我的,对不对?”
  这厮也有今天,也会摇尾乞怜,外带撒娇?
  我推推他:“差不多得了,这调调——你不觉得恶心?谁教你的?”
  他在我的肩头轻声笑了。
  我大怒,使劲儿推一把,他掉在地上,就势盘腿坐下来,仰着脸冲我笑:“王浩,他说他泡妞的绝招,叫做哀兵必胜。”
  “他的鬼话你也信,再说你当你现在是在泡妞?!”气死了。
  他笑着看我:“要不然呢,李如玉,要不然你准备让我怎么办呢。”他笑着笑着,黑眼睛就潮湿了,只好低声咒骂自己一句低下头来:“要不然呢,我跪下来求你回家吗?在你鄙夷的目光下生活吗?”
  他边笑边哭得样子很狼狈,索性倚在床边不看我:“李如玉,你说,如果我说对不起,如果我说我当初做错了,我很后悔,我请求你的原谅,你就会原谅我吗?!”
  我无言以对。
  他抬头倔强的看着我:“不,我才不后悔呢,我也不道歉,道歉管什么用,你该爱谁还是爱谁,该恨谁照样恨谁。我内心其实很庆幸我曾经那么做过,我要没有那么做,我怎么会得到你?”  
  我有必要批判他:“强占的爱情是不道德的,爱情是要两情相悦,自发自愿的!”
  他摇头:“以前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才算是爱情,现在我知道,所以不用你来教我。我强占你了吗?你不是不发自愿的爱我的吗?”
  “胡说,没那回事,我现在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我干什么要爱一个陷我于不义的家伙。”
  “我胡说?那么你不爱我了吗?”
  “不好说,也许——”
  他的眼睛里面泪还没干呢,就迸发电火花了,用力一拉我,我就跌落下来了,结结实实砸到了他的怀里,他威胁的看着我:“你敢再说一个字瞧瞧!你可是发过誓的。”
  我的嘴无意识的动了一下,他就震怒了,按住我一副要用强的架势。
  我惟有一哭解围。
  他有些慌张,我哭起来多么惊天动地他是知道的,这个破房间准保不隔音,八成会把警察招过来盘问。
  “别哭,别哭,如玉,别哭啊。”
  我忽然想起圭说的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流眼泪的话来了,这个铁证如山就不是个好男人,没有比他更差劲的了,连个道歉都不讲,连个后悔都没有,理直气壮的气壮山河的耍无赖,悲从中来,我今天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了哇——起了个高调,拉开了架势开哭。
  他估计是吓坏了?反正我才出了第一个音,他就死死的捂住了我的嘴,把余下的嚎声都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得我小脸儿青紫,初学打鸣的小公鸡一样哑了。
  没有声音,眼泪还是哗哗的——李如玉开哭得话,那就是黄河决堤,非人力可以干预,无语向天哭,老天爷你不带这么玩我的,这么个可恶的极品男人偏偏掉我脆弱的人生里面了。  
  样子太惨了,他终于动容,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他翻身跪在了我面前。
  效果……他这种个子跪着的时候比坐着形象高好大一块,而且我当然就被扔在了地上,完全是技术性失误。我没有体验到公主的待遇,还是觉得自己是个被强抢的民女。
  彼姿势优美气势逼人的跪着,还声情并茂的演绎:“如玉,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对不起你,我……我罪该万死,请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请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雷得我傻在那里,下巴垂在胸口,这一招,肯定还是王浩教给他的,明知道那个死孩子缺心眼儿,还挺听话,缺心眼儿也传染了。
  我还是死心好了,怪不得人家说男人的基因里面,就没有‘诚意’二字!  
  继续仰天长哭,命苦的李如玉啊!
  看见他那个样子就想哭,想起往事来还想哭,哭着哭着看到红烧牛肉面的包装更想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不想活了,没法活了,没这么欺负人的,你们一个个的难为我,你们这些害群之马。”
  直觉这是我人生为数不多可以撒泼的机会了,尽情的挥洒了一下,良久才收声,很奇怪为什么没有服务员过来敲门,也没有警察过来拯救我,明明我刚才要多撕心裂肺有多撕心裂肺的。  
  有人拽宾馆的床单给我擦脸,我朦胧的泪眼使劲儿聚焦看一看,还保持着那个跪王子的造型呢,不过明显有点儿摇晃了,小宾馆的地毯多薄啊。
  “如玉,好了,别哭了,我给你一样东西看,可是前提是你不许再哭了,啊?”他拉我过来,让我靠在他的胸前,摸摸索索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递给我。
  ‘如玉亲启’??给我的,这个清秀的字迹嘛……
  

90. 回家

 圭留给我的信,双手颤抖的打开来看——
  ‘我亲爱的如玉:’
  只看个开头,旁边的郝铭就明显的不满,嚷嚷着:“怪不得封得那么严实,不让我偷看……”
  我站起来,踢他一脚,命令他乖乖跪着继续反省,自己踱到一边继续看下去。  

  ‘我亲爱的如玉:
  首先我要告诉你,我爱你。非常非常的爱你,永远都爱你。
  所以我再一次离开你的时候,心里面很坦然很欣慰。我和郝铭认真的讨论过了,我们一致认为,他更能使你幸福。
  请原谅我曾经的懦弱,我现在已经如此的勇敢了。
  不要难过,不要内疚,人生里面不仅仅是爱情,爱情里面也不仅仅是厮守,我还拥有很多很多……我知道你是爱我的,谁也不能挤走我在你心目里面的地位的,对不对?我们拥有的是另外一种爱情,那个男人他不懂。
  以后一定要微笑,时刻保持微笑,你留给我的那个微笑的样子,太难看了,有损我著名摄影师的声誉,所以不能给任何人看,我会把它藏好的,没事多练练微笑,下次见面的时候送给我。  
  如果他对你不好,或者你哪天看他不顺眼了,请随时来找我,我在四处寻觅一个风清月明的地方,等你来共赏。
  另外,那个孩子郝铭带给我见过了,我很幸福,渴望跪下来吻你的脚背。托这天使的福,改天你心情好的时候,告诉那个混蛋,我已经原谅他了。
  你永远的田螺’
    
  这个男人也不是个好男人,我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淌出来了,呜呜,讨厌,这样的话人家的脸没法看了,要长皱纹了,下次他来的时候,更拍不出好看的照片了,讨厌,讨厌。  
  郝铭看到我的表情,明显又妒又嫉,气急败坏的样子,还跳起来喊:“到底写的什么,给我看一看!!!”
  我鄙视的看着他,看看看看,都看看,这就是做人的差距,想我永远的田螺的风度气质,再比较一下这个永不知道悔改的无赖,差距啊,老大老大差距了,活该一个跪在地上,一个在我的心中轻舞飞扬。
  我鄙视的目光让他更加妒嫉了,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作势要把我田螺宝贵的信抢过去,奈何跪得有点儿久了,动作协调性太差,我却卸下了包袱,浑身充满了力量,灵活的躲开,顺势踢了他一脚:“滚!”
  转身把信好好装起来放进包包内袋里,这才冲着站那里抓狂的白痴说:“喂,你傻在这里干什么?我先去洗个脸,你……把我的东西收拾收拾,我们……回家吧。”  
  进卫生间里关上门,一个傻女人,对着镜子哭了又笑,努力的微笑,现在不好看没关系,多练习练习会越来越好看的,30岁以后的女人,要自己对自己的容貌负责。
  郝铭小心翼翼的开个门缝问:“如玉……”
  “又有什么事情?!”没好气地。
  “那个,我没有吃晚饭……你看我们先吃包泡面再回家怎么样?”讪笑。  我也没吃,他一说才想起来饿得厉害……不过,我卡着腰问他:“怎么,你已经穷到吃方便面的份儿上了?”
  如果真的破产的话,那就是说我也要出去挣钱养家糊口了,成为家庭生产力了?  
  那也就是说,如玉也要顶半边天了?哼哼,这下你彻底别想拽了,我奸笑,又冷笑了一下:“打电话要他们送水过来,我也要吃一包,我要那个红烧牛肉的!”
  他不忿了一下下,我横眉冷峻的扫过去一眼,就忍耐的关了门,果然去打电话要水了。  
  一会儿我出来,对方乖乖的抱着上汤排骨面等我,对面是已经散发着香气的红烧牛肉面……
  这厮也有今天,不是不会贤惠嘛!
  我在心里面仰天大笑,你也有今天,老娘终于——终于熬出头了!!!!  
  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回家的路上,郝铭不死心,再三追问我信里面的内容,‘稍微透露一点’也行。  我想一想,得意地说:“他说了,如果你对我不好,或者我看你看厌烦了的话,可以随时去投入他的怀抱。”
  他气愤的打了方向盘一下:“这个阴险的小人!”
  我咳嗽一声:“那个谁注意形象啊!”
  郝铭那一刻脸上的表情很……生动,我的心里平衡了。
  回到家里,没有想到这么晚了,我父母还抱着元宝在等我。老太太看我一眼:“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元宝哭了两回了。”
  郝铭面不改色撒谎:“路上堵车了。”
  元宝欢快的喊着扑上来,破天荒地腻在我的怀里,把他充满奶香的小脸蛋放在我的肩窝上,攀住我的脖子,一个劲儿叫妈妈亲他一下之类的。
  我百依百顺的敷衍他,并且借他的身子挡住我的狼狈的表情,这一刻我又想哭了,我的儿子,我的天使。
  整个晚上元宝都依赖着我,以至于睡觉的时候,宣布要和妈妈一起睡。我很高兴,方便面完全补充不回来我缺失的体力,而且抱着那个小身躯,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救赎我的人是谁。
  一夜好睡,仿佛做过梦,仿佛没有,但是醒来的时候,发现和元宝都在郝铭的怀抱里,长长的胳膊环绕着我们,兀自睡得很香甜。
  窗外应该是一个美丽高晴的秋日高天,我听到最后的秋蝉在狂歌夏季的咏叹调,竟然是快乐的,仿佛它们知道,一个季节结束了,无数个季节在等着开始。
  过去的,远不如将来重要,对不对?
  

尾声

      人生就是这么回事。
  就像戏剧,这一幕落了,还会有那一幕升起。
  人生的快乐总是没有烦恼多。
  我还是那个平庸迟钝的女人,每天兢兢业业地上课,回家孝敬老人,相夫教子,日子乏善可陈。而且将要继续乏善可陈下去,因为朱教授认为,我出去工作的话,依我的智商和情商,不但丢了奸商的脸,还要丢了他的脸。
  “那我该怎么办?回家当家庭妇女?”
  “你,那个可以继续念书嘛,我观察了一下,就你适合在学校里面念书……”他的意思是,大约需要我继续当他的跟班?
  “可是,教授,依我的智商和情商,再深造几年出去也不会长进,岂不是更加丢了您的脸?”  
  “你……可以不出去嘛,念书完了搞点研究,教教书,像我这样……反正你们家里不稀罕多一个人挣钱养家,你是最有条件也有这个资质埋头做学问的人,家里出个教授的话,也很可以拿的出手。”
  他的意思是,永远要做朱老板的跟班了……我是说著名学者朱坚强教授的关门弟子。  
  嗯…那就是说,若干年也后,李如玉也可以写几本书,带上几个研究生,偶尔客串一下时尚杂志学术版?
  虽然我不信我有这个能力,但是有个高人罩着的话……于是,一拨一拨的学生们意气风发的毕业,李如玉还是留在了这里,越发木讷了(当然,新来的都说是高深莫测)。
  我流水账一样的日子,在别人的眼里面可能相对幸福一点?毕竟老人健康慈祥,儿子活泼可爱,男人拽点儿但能赚钱……
  郝铭用事实证实了他才具有奸商本质:被房地产商挤兑的时候,意外发现炒房子炒成业主的那群人比他更加痛恨无良房地产商,成功地转型了,改替业主撑腰。因为曾经打入过房地产商内部,还因为郝妈又高升了一级,影响力很大,生意竟然火了。
  王清开始骂他白眼儿狼,并且把邪气发在了王滢的脑门上,直到王滢受不了了,加上圭也不在上海了,她没有什么劲头,也跑去周游世界了。
  郝铭这才重新恢复了这一块房地产代理业务,为了防止冲突太大,我们有了两个事务所……经常两方律师板着脸各抒己见,协调各自代理人的利益,完了私下喝酒比较到底谁的事务所月底分红更加客观。
  王滢离开的时候,特意请我参加时尚酒会。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怕了她了,可是对方这次态度很恳切的样子,特意请司机来接我……而且——那几天,郝铭同学在王浩的建议下,买了一条墨绿色的长裙送给我,美则美矣,无奈平常场合穿不出去,我嫌太紧穿着不舒服,他嫌太露看着不舒服。如果这次机会不穿的话,也许再也穿不着了,因为我的体重和腰围,因为闲散生活的缘故,扩张的很快。
  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酒会了,和熟人展示完我的裙子,我就无聊了,吃不能吃,喝不能喝(裙子!),周围都是道貌岸然的奸商,或者故作风雅的艺术家,学者李和他们没有共同话题。  
  自己到落地窗户那里看风景,外滩还是那么美。
  王滢拎酒杯过来,递给我,两个人喝一杯,一起看窗外。
  她竟然更瘦了:“你……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么,我微笑,我现在微笑已经练得很舒畅柔和了:“他很好。”
  她还是沉不住气:“怎么会很好?他一个人……”
  “他不是一个人,你知道他的,走到哪里都是最受欢迎的那个。”
  我的田螺会定时给我寄照片来,都是美丽如画的风景里面,美丽姑娘的笑脸,各种颜色的皮肤,各种形状的眼睛,各种各样的笑容。
  ‘这里非常美丽,尤其是秋天,到处都是沉甸甸的果实,你看这些迷人的色彩,不能见到人们完全没有办法体会它的美丽,并且这里的姑娘很朴实亲切。’
  ‘我们一会儿就顺着这条河而下,在浅滩为这些模特拍野外的写真,她们戴上春天野花的样子就像在丛林州狩猎归来的戴安娜。’
  ‘这里的海岛就是撒落在大洋中的明珠,这个美丽的小姑娘是酋长的女儿,送给我她的项圈作为聘礼,她长大了愿意迎娶我。’
  ‘当地人称这座雪山里有神女,看到她的人会永生永世不愿下山,可惜我运气不好,不过当地的姑娘的热情,缓解了我的遗憾。’
  他终究没有把我的照片给我看,也从来没有寄过任何一张有他的镜头,但是没关系,从相片那些美丽的眼睛里,我可以看到蛛丝马迹,他肯定还是那个迷人的,脱俗的美男子,凡是女性一个都不放过。
  偶尔,他会经过上海逗留一两天,带着奇形怪状的礼物送给我或者元宝,在我们家里露台上和郝铭喝一杯。
  郝铭,对此不是不郁闷的,经常在开启邮箱,或者接到接站电话以后,学习戴安娜王妃忧郁的眼神和哀怨的语调说:“我们的婚姻里面有三个人,太挤了。”
  还会威慑我:“李如玉,你每次像个花痴一样笑什么笑,一点都不端庄,你再这样子,我也去浪迹天涯了,我是说真的,说真的!”
  我自顾自忙我的,一点都不害怕:“要不要我去送行?”
  他不得逞,就挑拨得元宝也对田螺爱理不理的,就像对我一样——他告诉元宝,家里就爸爸有钱,妈妈,以及那个‘小白脸叔叔’都很穷很穷。
  但是有一次田螺很久很久没有消息,元宝突然问郝铭:“小白脸叔叔,是不是该回来了?”
  他琢磨了半天,看看窗外:“也是哈……”
  王滢盯着我:“李如玉,你肯定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对吧?”
  “大概吧。”
  “我…要去找他。”
  “厄?”我有点儿震惊的看着她,这个是她对我说的?
  她不理睬我的惊讶,仿佛自言自语的说:“我也在上海待够了,该出去走走了。”
  “希望你过得快乐。”其实我如果厚道的话,我应该祝她心想事成,得偿所愿的,但是我竟然不愿意。
  我很喜欢很喜欢这样的日子,一点儿也不愿意她心想事成。
  李如玉的一百分爱情至此,算是修炼成功,剩下的就是保卫胜利果实,一起慢慢变老了吧。  
  窗外,又在放焰火了,普通的日子里面看到焰火这种梦幻奢侈的东西,总让人觉得是…白捡的……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