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07

星野樱: 大龙门客栈 31 - 45

第三十一章

  颠颠儿的马车上,气氛诡异,龙小花穿着一身还没来得及卸下虎衣,翘着虎尾巴,坐在马车窗边,她实在不想在自己的前夫面前奔放地更衣,大家清白的关系正因为他过分又多此一举的“疼爱”在摇摇欲坠,要是再谣传出她在马车上对着龙大当家宽衣解带,这个美好的世界就崩溃了.
  
  她正要抬爪抓了抓脑门心,却在空中被身旁的人一掌将爪子拍下来.
  
  “别乱动.”
  
  龙晓乙皱了皱眉,看着她那颗刚被大夫好生料理过的脑袋,一颗脑袋被硬生生撞出了几个包儿,若不是头发太厚给掩住,还没发现后脑勺还微微渗出些血丝,结果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还吠吠着不肯包扎,还是他把她按在腿上,让大夫蹲着身给她的脑袋好好上了些药,包上了些止血的布条.
  
  血才刚止住,这回子她的多动症又来了,那爪儿就跟她那颗破心似的一刻也耐不住闲,总要给他闯点祸出来才算安生.
  
  “你让那个大夫用绷条儿在我脑袋上扎这么大个蝴蝶结是什么意思?”嫌她还不够怪异么?穿着个虎衣被压进医馆已经很丢脸了,她都说她没事了,他还要显示他多余的爱心,把她押在自己腿上,朝大夫一撇嘴,示意他手脚快点,结果那大夫为了图快,胡乱给她扎了一通,最后等她站到镜子前,发现自己脑袋右半边多出好大一朵白色的蝴蝶结,随风摇曳了一阵蔫在她的脑袋上, “这个样子好丑呀,怎么见人嘛!我要拆掉.”
  
  “你若知道难看,就不会穿成这德行窜到我面前来.”龙晓乙凉凉地斜视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审美观偏差的事实, “过些日子就好了,你别伸手去挠.”他见她摆明了不爽脑袋上多出来的多余装饰品,又出声安抚道.
  
  “还要过些日子?难道我这几天都得顶着这玩意到处走?”
  
  “恩.”
  
  “恩什么啦,这样子我要怎么去…”见她的白马良人呀,这种丑样子.
  
  “你什么德行我没瞧过,我都没嫌你碍眼,你又看不着你自己,激动什么?”父不嫌女丑,从小看到大,他都不介意了,她在那咋呼个什么劲.
  
  “你…”果然是故意把她弄的很丑,借此来打扰她和白马良人的偷情约会吧?
  
  “过来.”他脸色稍敛,将她那不安分的爪子抓在手里,扯过她,让她跪坐在他身边.
  
  她正以为他在逼自己罚跪,只觉他把手儿蹭进她发丝里,平缓的声音从她头顶飘下来: “你别挠那伤口,哪儿痒告诉我,恩?”
  
  好…好恐怖,好…好吓人,好…好诡异…白马良人又不在,他突然对自己那么好做什么?她现在不是伤口在痒,而是整个头皮都在发麻,他耶,龙晓乙耶,一个连件新衣都不曾心甘情愿地替她买过一件的前夫耶,一个连洞房都懒得完成直接休妻的陈世美耶,一个逼着自己前妻跑堂还克扣工资的死商贾耶.
  
  脑后的伤口被他一压一按,让她倍觉舒服,下巴搁在他腿上盯着他墨袍上的灰竹纹发呆,马车颠颠的速度让她有点昏昏欲睡,戏台上的一番折腾着实把她不多的体力给全数耗尽,现在又是睡觉天时地利人和的好时辰,她被伺候得眼儿眯眯,就这么倒在前夫的大腿上直接睡死了.
  
  龙晓乙撩帘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忽而感觉腿上一沉,低头瞥见某个顶着白色大蝴蝶结抱着自己的大腿睡得畅美的家伙,叹了口气,正要抬手将她抱上坐椅,那小身板却抗拒地推了推他伸下来的手,不安分地扭动,不满地发出呓语.
  
  “你对我不好,你才不会对我好,你是别有居心的…唔,我才不会上你当.”
  
  “……”
  
  “要不然,你就不会逼我去跑堂还扣我工钱……”
  
  “……”让她养成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还得了,女人一有钱还不变坏了去,若他不在了,她上哪去偷银子?
  
  “……要不然你就不会连新衣服都不买给我穿,唔,她们小姐穿的都比我漂亮……”
  
  “……”他长年不在家,她穿那么好看干吗?穿给谁看?嗤!万一被什么莫名其妙品位怪异的坏人给看上怎么办?有两件衣服穿穿就好了,讲究那么多.
  
  “……要不然你就不会把我休掉,还不肯洞房.”
  
  “鬼才要跟一个11岁的小鬼洞房!!”这句话,他毫不遮掩地爆出口来,他又不是禽兽,不管果子多青涩都吃的下口,而且到底是谁11岁还在尿床啊?还敢大言不惭地跟他提洞房,简直无耻,如果一早起来发现自己身下湿了一片,她觉得他该拿什么表情对待她呢?“你到底是不是在睡着了?”平时就喳喳呼呼的,好容易盼着她睡着了,她还讲梦话,睡着了也能废话那么多!
  
  “不罚你,给你买新衣服穿,跟你洞房,你找相公的要求就这么简单么?”是很简单的要求,不过他一条都不在列罢了,他淡笑低头看了一眼睡得晕晕呼呼,随着车子晃动还会摇两下脑袋的龙小花,按着她脑袋的手往绕过她的脖子移上她的额心,微微一点,“你这家伙才不像你说的那般好打发,我看还得天天给你欺负,给你买淫书看,和你一样讨厌算盘管帐琴棋书画,有时间同你胡闹那些肉麻戏码的家伙才好吧?”
  
  “自己条件不咋的,却尽知道苛求别人的家伙!”
  
  “我若不在,就没人欺负你了,开心吗?恩?”
  
  他指尖一曲,轻轻一弹她的额间,换来她皱眉蠕唇的咕哝抗议声,他也没去研究她发出的是何等咕哝,弯下身子,两手捧过她的脖子,直起她趴在自个儿大腿上的脸,打量了一番,那蝴蝶结因为他的动作而耷拉了下来,有点滑稽地遮住了她的眼,他抬手将那白条儿从她闭着的眼前挪开,看着那张他自己一手养大的脸勾唇道:“哪里丑了,不是挺好看的么.我看着顺眼便好.”
  
  马车在龙府门前停了下来,龙小丙撩开帘幕正要请大当家下马车,却被里头的景象吓得瞳孔放大,倒抽凉气.
  
  他绝对是看错了,大当家不可能一脸柔和地看住小姐,小心翼翼地捧着小姐的脖子,探求似地俯下身子,手臂支起小姐的后脑勺,把自个儿娇好的唇瓣搁在小姐那总是说讨厌话的嘴巴上.
  
  那微垂下的发丝遮了他的眼帘,侧过的脸庞,让龙小丙看不见他真切的表情,只觉得四片唇相贴的紧密画面太过刺激,让他的脸唰得红了个底朝天,也不知道是该张口叫人,还是退下车去让大当家完成好事,可是,这真的是好事么?一定是小姐又听了贾管家的话在马车上狐媚大当家,所以才…
  
  一听见背后的动静,龙晓乙抿了抿唇角,与她那片刚刚被自己宠幸过的唇儿拉开一道细小又暧昧的缝儿,视线稍挪,看向自己的贴身小厮那快要滚出来的眼珠子.
  
  “大…大大当家…我我…我是…”
  
  “嘘-----”
  
  看着龙小丙结巴的样子,他淡笑着举起食指搁在唇边,只是眯了眯眼,指了指靠着自己的肩头还在睡的家伙,发出一声轻轻的禁声信号,示意这是他们男人间的秘密,别让某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知道她被前夫轻薄的事.
  
  龙小丙立刻会意,捂住自己的嘴巴涨红了脸使劲点着头,他不会说的,死都不会说出,大当家趁小姐睡着的时候好柔情似水,饥不择食,六亲不认地咬了小姐嘴巴的事,为了大当家的终生幸福,他会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
  
  这只是一场误会,巧合,事故,灾难,噩梦!!!
  
  龙小花的身子被人腾空的抱起,跨过庭院被送进房间,几乎算得上轻柔地被搁在她的闺床上,小丁被召唤来替她换下了一身狼狈,她被丢在床上任由摆弄着,直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着开门再关门的声音响过,她才把眼睛拉开一条很细的缝,头微微地向床边瞥,确定了周遭除小丁外,并无他人,接着…
  
  她从床上猛得弹跳了起来,顾不上自己突然的诈尸把小丁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径自捂着嘴巴跳到梳妆台前,移开爪子,视线盯着那张半开不合的嘴巴.
  
  “小姐,你没睡着啊?”小丁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她身边.
  
  “……”
  
  “那大当家刚刚抱你进来,你是在撒娇哦?”
  
  “……”
  
  “小姐,你干吗又摸嘴巴,又脸红的啊?”
  
  “……小丁,如果不小心和两个男人啾过,是不是很淫荡啊?”
  
  “是蛮淫荡的啊.烈女不伺二夫嘛.”
  
  “……”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我又没在骂你淫荡呀.”
  
  “我是说不小心不小心呐,如果不是那个女人自愿的……”
  
  “女人呐,最喜欢欲拒还迎,其实心里想的要死,表面上还要拒绝两下,喜欢玩什么故作惊讶不知道男人的心思后知后觉啦,又喜欢故意摔倒在男人的怀里楚楚可怜啦,还有,最最讨厌的就是装睡着等人家来偷亲的,”小丁义愤填膺地说完,看了一眼表情抽搐的龙小花, “这些不都是小姐告诉小丁的么?”
  
  “原来我说过这么欠抽的话.”
  
  “小丁觉得小姐说的很对啊,这种女人的确很讨厌呐!!”
  
  “……呜…拜托你,不要讨厌这种女人好不好?”一不小心变成自己讨厌的物种的感觉真的很憋屈耶,她就是这种淫荡又无耻做作的女人啦.
  
  “先不要管那种淫荡无耻的女人啦,小姐,你不是偷偷跟着大当家去学做生意了么?怎么变成这德行回来了?”
  
  “……别提了.”她抬了抬手,对自己头顶大波浪蝴蝶结,身穿虎皮衣,屁股后面翘着根尾巴的造型不想做多余又丢脸的解释,只是继续抬手摸着唇瓣看着镜子.
  
  要命了,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她不应该觉得舒服安心就靠在他腿上睡着了,应该在有黑影和唇瓣靠向她的时候就睁开眼睛向后推,但是,睁开眼后她要说什么呢?

  “你的嘴巴是想要啾我吗?”
  
  “你是继母,你不能啾我啦,你不是只负责欺负我虐待我的吗?”
  
  “我现在好丑,不要啾啦!等我洗完澡,换件衣服,扎个头发再…”
  
  啊啊啊啊啊,这不是重点啊!令堂的,这些台词怎么听怎么像她最厌恶的欲拒还迎路线,有没有哪本小说可以解释一下她现在的情况呀,小可怜被长期虐待自己的继母啾过后该是什么反应呐?他到底安了什么心,难道就是为了她自我唾弃,所以才绵绵地啾了她一下吗?
  
  “小姐,你爬在床头找什么啊?”
  
  “怎么正当处理不正常男女变态关系的答案.”
  
  “可是床头上只有你堆起来的淫书呀.”
  
  “淫书里才有我想要的答案.”她抓起面上那本开始随意地翻,随即眉头一皱, “这是什么啊?珠算大全?小丁我的宝贝淫书呢?唉,怎么这本也是…什么经商百通道?这什么跟什么呀?”
  
  “呃…小姐,你不记得你今天让我趁大当家不在家里,去他书房里摸几本珠算大全好帮助你变成一通百通的女人么?”
  
  “哦,是我让你搬来的哦,”她抓了抓头,看了一眼手里的书本,呕,好没劲的书,没什么想看的欲望, “那我的淫书呢?”
  
  “……大当家的书房很整齐.”
  
  “恩.我知道哇.”那个人有洁癖嘛,喜欢把什么东西都放的井然有条,稍微乱了点他的次序,他就皱眉头瞪眼睛发脾气.
  
  “书柜也很整齐.”
  
  “说重点啦!”
  
  “重点就是,我从书架上抽了几本书来又没有别的书填回去,很明显就会被抓包耶,那我就很聪明地从小姐这里抓了几本书去填那几个空缺嘛,这样当家绝对不会看出来他有少了书的!”
  
  “哦哦!小丁,你好聪明哇,不错不错,要是少了书本,他一定立刻就会眼尖地发现然后乱发飙的.”她房间里反正有很多继母堆来,她看也不想看一眼的,,刚好废物回收利用,塞回继母的书房,让他去享受他喜欢的烈女吧.
  
  “对吧,我也觉得我灵机一动很厉害呢,就是可惜了那本新淫书,我都还没看完就被一起塞进去了,早知道应该换一本的.”
  
  “噗!”
  
  “小姐?”
  
  “你是说你把我昨天看的那本养父女乱伦的淫书塞进那个继母他的书房里了?”
  
  “有…有什么不对吗?”
  
  “……”真的很想用眼神杀死你啊,小丁…你那聪明过分的脑子到底是什么迟钝神经构造的呐…
  
  “小姐,小丁再透露一个情报给你呀,大当家好象真的在帮你挑选夫婿呐,我看到好多好多未婚男子的卷宗搁在大当家的桌子上呀.”
  
  “……”现在没时间研究小丁这丫头的脑子了,她比较想知道自家继母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一边准备把自己嫁出去一边啾她?
  
  有闲杂人等进过他的书房,这是龙晓乙回到书房的第一认知,他习惯性地扫视过他的书房,眯眼打量着摆放整齐的书架子,手指在一排排竖立的书本上扫动,最后定格在一本很是陌生的书上,指节一曲将那书本从架子上抽下来,搁在自己左手上,随眼扫过书名,猛得皱起眉头,抿紧了唇线,迈着步儿踱到书桌边,挥手扫开了书案上的男子卷宗,兴致昂然的研究状挑着眉儿开始研究这本从他书房里多出来的淫书.
  
  再次皱着眉头盯住那个书名,他眉头动了动,他大概从来没见过一本书的名字能难听且另类含义丰富到这般田地,而且让他莫名其妙地冒出一股罪恶感-----
  
  去!
  
  不就是亲一下嘛?这也算胡来?自己养大的家伙自己不可以亲近一下吗?为什么有种被这书名指着鼻子骂的感觉?这算不算监守自盗?
  
  冷哼一声,他抬袖翻开蓝色的书皮儿,他倒要先瞧瞧别人的爹能胡来到什么地步.
  


第三十二章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香肤雪肌是这般撩人,从袖口探出的一截藕臂似在催促他不必同她客气,管她是不是自己一手收养带大的女儿,管自己是不是她一直敬重的爹爹,把她压到床铺上,撕掉她的粉纱外衣,扯掉她的小兜儿,拽掉她的小亵裤,撑开她粉白嫩滑的双腿,不要顾及自己的一时情动会不会吓到她,尽情品尝她被他一手调教出来的美好,用手指用嘴用身体去调戏她,摆弄她,蹂躏她.
  
  欺她不解性事,他只需稍加诱哄便可成其好事,与她燕好,这等禽兽的念头一旦窜进脑海里,便像脱僵的野马开始奔腾开来.
  
  “爹爹,人家觉得好奇怪哦.”
  
  “哪里奇怪了?”
  
  “爹爹为何又吃人家的嘴儿?”
  
  “不喜欢爹爹这般待你吗?你好甜啊。”
  
  “……唔.爹爹为何褪了我的衣裳.”
  
  “爹爹想让你更舒服些.”
  
  “爹爹,那里不能碰啦.”
  
  “你整个人都是爹爹的,有哪里是爹爹不能碰的?”
  
  “爹爹…不…不要嘛.”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嘴上说着不要却在爹爹的身上扭得这般欢腾.”
  
  “呜…爹爹…人家…人家…”
  
  “嘘,别乱动,再动爹爹就只能把你给绑起来了。”
  
  “恩……爹爹,别胡来嘛……”
  
  看不下去了,究竟是怎样一个疯癫的人才能写出此等让人忍无可忍惊世骇俗的破书,龙晓乙按了按有些抽痛的太阳穴,拢起眉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把书本重重地合上,而不是一把将这本在龙小花的闺房里不知逗留多久的淫书给摔到墙上,砸在地上,踩上几脚.
  
  哼,的确是个贴合内容的好名儿,简直是胡来透了,这种连思量都没有就把自己女儿往床上压的禽兽哪点像人爹爹了?前后思想挣扎不过百来字,剩下的段子不是肖想自己女儿的胴体,就是洋洋洒洒地翻云覆雨.
  
  他完全否定掉前半本看得他心有余悸,心惊肉跳,做贼心虚,也拒绝和这等禽兽爹爹心有灵犀,那段禽兽爹爹也想要揍她夫婿的桥段绝对只是巧合相似,他绝对不承认他有什么所谓做爹的独占欲,也没想过要把那家伙压在床上这样那样禽兽念头,对着一个会尿床的家伙,他能有什么多余的想法?而且要欺负那个家伙不懂性事?哼,简直是天方夜潭,她如此精通此道,整个脑子劈开一半装得是吃的,另外一半大概就是这些淫书了.
  
  他如果同书里一样这般那般待她,她大概会张着嘴巴瞪着眼睛问他是不是被奔宵给踩了脑袋.
  
  这些都不足以让他火大,最最让他不可忍耐的就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在最后一页标注的一排很是丑陋的毛笔字:
  
  “下个月初,后续就要到货了,记得去买记得去买哦!龙小花,不准忘记!顺便说,人家好喜欢这个霸道的爹爹哦,又死相又可爱,明明喜欢死人家还不肯说,口是心非的好性感呀,啾一个!最后感想:伦是用来乱的!恩!哈哈哈哈哈!”
  
  他几乎能听到她写下这些字时那嚣张刺耳的诡异笑声,深吸了一口气压在胸口,她就是这般趁他不在家,每天窝在房里就咀嚼着这些个淫书,还敢当着他的面喜欢这种禽兽?什么叫口是心非的好性感?什么叫死相又可爱?什么叫伦是用来乱的?他除了没有把她压在床上外,哪点比不上这等禽兽爹爹了?继白马之后又是禽兽,她怎么就是对正常人类没兴趣呢,牲口似的男人比较对她的胃口吗?
  
  看来今天晚饭她是不用吃了,应该叫她去跪祠堂,在她娘的灵位前好好忏悔自己丢祖宗脸的事实.
  
  “你说你要买来送给我?”
  
  他这厢心中正打算好惩罚措施,门外却传来龙小花那不知死活满是期待的声音,口中还直接爆出他很想捏死她的书名.
  
  “龙儿,若是你能背下珠算加法口诀表,莫说一套,十套我也帮你买来.”
  
  白风宁欠揍又调侃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他几乎是立刻起身迈着步子就朝书房门外走去.
  
  “你真能弄到的作者签名版给我吗?”
  
  “龙儿,我何时诳过你吗?”
  
  “太棒了,小如意的签名呀!我好喜欢他写的书呀,还有他上次那本我也好喜欢呐.”
  
  “龙儿选书的品位倒和我有几分相似.我比较钟情那本”
  
  “对对,那本我也好喜欢呀,那个男角儿对小寡妇娘子好闷骚好体贴呐,原来我们俩都喜欢小如意写的书耶,实在是好有缘…”
  
  “吱呀”
  
  龙晓乙的拉门声截断了缘分的声线,顺便帮两个在他眼皮底下贴近得男女兽兽相亲的距离闪电般地拉开,只见龙小花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扯回险些要被白风宁抓在手里的爪儿,看来他们俩本想来个知音大相会的感动场面,却因为他猛得开门而赶紧双双背过身去欲盖弥彰,而那白风宁的动作更是欠抽.
  
  神态自若地翩然一笑,手儿因在空中没及时抓住小红杏伸出来的手,扑了个空儿,他也不尴尬,手臂弧度一拉,指儿一滑, “唰”地展开纸扇悠闲自若地在胸口扑扇了两下,轻易地化解不太名正言顺的立场,毫无被人当场抓住勾搭他人物品自觉地朝龙晓乙一躬身,有礼道: “龙兄.”
  
  兄他个头,兄弟妻不可戏的基本准则都没有的人,跟他称兄道弟不如自己直接找顶绿帽子带上算了.
  
  眼前太过刻意的遮掩让龙晓乙冷笑连连,在他的眼皮底下偷情?还偷得这般明显,摆明了就是要让他瞧见,哼,不愧都是喜好淫书的二人组.
  
  “你来做什么?”
  
  毫不欢迎的口气,配上他此刻的表情,可以直接将这句话解读为: “识相的就快滚!”
  
  “今日拜访实有不请之请.”可白风宁向来是个不知道识相二字怎么写的家伙.
  
  “……”不请之请和厚颜无耻在他龙晓乙的字典里没什么分别.
  
  “听闻龙兄想妥善安置自己前嫂夫人的后半辈子,白某自觉还能担当,家中又无妻室,便想来毛遂自荐,还望龙兄……”
  
  白风宁话未说完,却见龙晓乙显然对他的话语兴趣缺缺,倒是瞪向杵在一边被他待到在龙兄书房门口鬼鬼祟祟的小红杏,双手一环胸,怒道:
  
  “谁准你杵在这里的?很闲是吗?”
  
  “我…我…”小红杏被吼,开始往白马良人的身边挪了挪脚步,只求继母那冰冷的视线不要再砸在无辜的自己身上.
  
  “站好,不准动!”
  
  “唔!”
  
  “现在给我向后转,滚回你的房间去,把拿出来,给我抄到你明白什么叫纲理伦常,什么叫礼仪廉耻,什么叫一女不伺二夫为止!”
  
  “唉?”那她不是要抄上一辈子?她都被两个男人给啾过了,害她不能一女伺一夫的人就是他耶!难道他啾她的目的就在于此?不要吧?这个虐待方式对她来说实在残忍了点.
  
  “还不快去?”用啾过她的嘴唇丢出来的冷声命令还是一样很严酷.
  
  “…唔…”哀怨地看了一眼白马良人,这次他看清楚了吧,他不在的时候,小可怜就是这般被虐待的.还有,不能忘记她的签名版哦,眨个眼睛表示暗号.
  
  白风宁唇儿一勾虚声应下她抛来的暗号,略微颔首,示意她好好玩算盘,等着他来娶她过门.
  
  小可怜蹦蹦跳跳地跑回房里去接受的肉体折磨,精神上依旧保持着高度的思想解放.
  
  白风宁淡笑不语,只是看着那头上绑着超大蝴蝶结的脑袋在弹跳着,恩,一谈淫书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脑袋上还有个伤口的事实,也毫不在意自己在他面前顶着个蝴蝶结的奔放形象,太过超然了吧?还是完全不在意他?这枝红杏不好摘呐,头探出来根却扎在龙府土里不肯跟他走,真是坏心眼儿.
  
  “看够了吗?”龙晓乙靠在门边,语气略沉地发音,警告那个打人家前妻的主意的家伙,警告那个龌龊却不自知的家伙,把狼子野心藏一藏,不要那么明目张胆盯着别人家里的东西打量得如此赤裸裸.
  
  “肥水不流外人‘甜’,既是要替她找婆家,为何却把我排在外头?你这般行事,让人好生寒心呐.”白风宁边笑边摇扇,音落在某个字眼上,强调此甜非彼田。
  
  “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我都有数.”龙晓乙横白他一眼,对他轻佻的态度嗤之以鼻,他还真是不忘处处张显他“人不下流枉少年”的座右铭,只是那甜字,同那淫书里的混话异曲同工,听在耳里刺耳极了,“我说过不用你多事!”
  
  “你这般拖泥带水,我看不过眼而已.”
  
  “那你索性便把眼给闭了.”省得在他面前同她眉飞色舞的,看着他心烦.
  
  “让她跟着我不好么,这样即便你日后有变,至少也能见得着面.”
  
  “……”他斜视白风宁一眼, “跟谁也不能跟着你,居心叵测.”
  
  说罢,他转身回书房,任由白风宁跟着走了进来,合上了房门.
  
  “嗤,你这老丈人架势倒是十足了.”白风宁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他书桌上合上的那本书,书名耸动, “只是这看的书让人……”倍感担忧啊.
  
  “……”
  
  “别的话我不便多说,你给我一句实话,你还要我等多久.”白风宁敛了笑,直接丢出问题.
  
  “……”
  
  “京里的情况,我同你知会过,若你不甘心,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没有不甘心.”
  
  “这么说,你是甘愿背个莫须有的罪名被赶出皇城的?”
  
  “……”
  
  “他老了,昏庸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赖在那个位置上,吊着最后一口气,把整个朝廷把持在手里,国库空着,兵权霸着,京城赋税一加再加,你是当真不怕人造反,翻了那座皇城吗?”
  
  “哼,若能轻易翻动那座皇城,你又何必来找我,自己动手便是.”
  
  “你倒真是对那皇城毫无留恋了?没错,我是从小读圣贤书读傻了,脑子里就有根不屑当反臣的愚忠筋在那儿,一日称臣我便没有犯上的打算,我来找你,只为一句话,忠臣不伺二主,我对那老皇帝没兴趣,我有兴趣的,想共谋盛世的,是你龙晓乙.”
  
  “那你又怎知,我想造这个盛世呢?”
  
  “你若甘心,便不会年年往邻国跑.”
  
  “……”
  
  “国库空虚,帐目绪乱,非你不可.当初你怎么被赶下台的,就该怎么回去,趁他还未立储君,我们回京城去.”
  
  “我早同你说过,我契约在身,走不开.”他别开眼,只是摸着搁在桌上的方玉粒算盘.
  
  “卖身契?”白风宁凉笑一声,扇儿一合, “你若真在乎,我就替你拿回来,但我要你一句话,你甘心吗,不为别的,你娘亲……”
  
  “该讨还的,我自会问他要回!”他丢开算盘急急地打断白风宁的话,推开窗,抬眼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回身淡道, “你说不想当反臣?”
  
  “我没兴趣当皇帝呀.”白风宁耸肩一笑.
  
  “那若果,我要改朝换代呢?”
  
  “……”
  
  “若果,我偏要当反臣贼子呢?”
  
  “……”
  
  “你不会以为我会愿意回去讨好那人,接他丢来的东西吧?”
  
  “……”
  
  “他丢来的我不要,若我要,便要自己动手抢.如此这般,你还要怂恿我回京去翻天覆地?”
  
  “……既然我选你,若是你要反,我只得回去把圣贤书暂且塞进枕头下了.”



第三十三章

  一本被精心收藏的在龙晓乙的书房里转了一圈便同龙小花天人永隔了,她甚至连它的小尸体都没看到,只在吃饭时分被狠心的继母告之:
  
  “淫书,没收.”
  
  一句话让正在扒饭她的彻底没了胃口,坐在他身边的小板凳嘟起个嘴巴,把碗筷往地上一搁,打算搞个绝食抗议,在她头痛的时候还残忍地给她添一记心痛,他真的好狠毒哇,哼,他又不看淫书,没收来做什么嘛,这样暴殄天物淫书也会生气的.
  
  “这几日你不用去客栈了.”
  
  “唉?”她被开除了么?说到跑堂,813还在等着这本书呢,要不是小丁抢了先头,这本书应该还能保留住它的小尸体的.
  
  “把头上的伤养好,”他夹起一些素菜丢进她的碗里,并不管她吃或不吃, “过几日,我要带你去见客.”
  
  “接客?”她的嘴巴突然张成“O”型,不可置信地盯住他,他他他他终于打算和所有小说里的继母一样把小可怜卖进青楼,等着白马良人来赎人么?不要吧,虽然这桥段她还蛮喜欢的,但是一般被卖到青楼去都要先被老鸨欺负得遍体鳞伤耶,呜,这个太高难度了,还是换一个欺凌方法好不好, “你要卖我去接客?”
  
  “……丁丫头,等会把你主子房间里的书全部给搜出来,一本也不准少!”龙晓乙冷声命令道,随即对比自己坐矮几分的家伙瞪道, “见客和接客有什么不同,过几日你便知晓了.”
  
  “难道是一个卖艺,一个卖身?”
  
  “你有艺可卖吗?龙大小姐?”凉笑.
  
  “……”当众背诵淫书如果能算是一项才艺的话,她其实还是…呃…有一技之长的.
  
  “身段也是索然无味.”嘲弄.
  
  “你又没尝过,你怎么知道.”小声抗议.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吃红烧鲤鱼.”绝食抗议显然不太适合她,而且饱暖才能思淫欲嘛,她不能为了一本淫书而饿肚子,这样太本末倒置了,她相信填饱了肚子才能淫书散尽还复来!
  
  “不准.”继母出声打断她饱暖思淫欲的放荡计划.
  
  “唉?”举筷子的手僵住.
  
  “伤好之前,你只准吃我夹进你碗里的菜.”
  
  “可你只让我吃青菜豆腐哇?”她捧着碗里那些他丢来的菜肴,哭丧着脸,她好讨厌他夹来的菜哦,从小到大都那么讨厌,这才是正宗的索然无味呢,索然无味的男人夹来索然无味的菜,呜,既然大家都那么索然无味,他有什么资格嫌弃她呀!
  
  “大鱼大肉喂你太浪费了.”看来大夫说的话,她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受伤了自然要忌口,吃什么大鱼大肉,他自然而然地斜白她一眼,却见她正使劲对贾管家和丁丫头使眼色,绑着的大蝴蝶结在她头上不安分地摇动,完全没有伤患的架势,动感十足摇头尾巴晃,他随即冷哼一声,迷眼补充道,“谁也不准给她开小灶,否则我家法伺候.”
  
  “咕噜”
  
  两声咽唾沫声告诉他,他的威胁成功了.
  
  贾管家嘿嘿一笑,立刻转移了话题: “大当家要带小姐去见什么客人啊?”不会是真的要把小姐给旧货出清吧?
  
  “几个生意上的朋友而已.”他淡笑着答道,转身变脸甩下一筷子素菜没好气道,“你还不动筷子吃饭,莫不是还要我拿勺把饭撬进你嘴里?”
  
  “……”谁被威胁了还有胃口吃饭呀,好想吃大鱼大肉.
  
  “大当家要带小姐去见生意上的朋友?”贾管家眨了眨眼,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却又猜度不透.
  
  “前几日便收了几张拜帖,琐事缠身没及时答复,这回子都得一一应酬回来,只是这家宴,别人家里都该会带着内人去应酬,所以……”
  
  “所以!!”贾管家很是兴奋地捏紧了拳头,仿佛面前就是一副大当家和小姐双宿双栖举案齐眉的恐怖画面.
  
  龙晓乙看了一眼正吃得很无奈的龙小花,再将视线挪回过分期待的贾管家那儿,薄唇一弯,吐出来的话让贾管家立刻萎靡了下去:“反正家里有个吃闲饭的现成货,索性带去一用.”
  
  吃闲饭的现成货嚼着青菜,像啃草根似地机械地动着嘴巴,由于对食物不满意,生无可恋,她很消极地接受继母给她的命运安排,反正他就是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索然无味,连吃闲饭的现成货也不肯放过,对她身心俱虐的坏心眼男人.
  
  可贾管家显然没有体会她的消极情绪,兀自激动无比地揣摩道:“大当家说的也是,是时候带小姐出去见见世面了,呃,最起码让她瞧瞧人家的夫人是怎么当的.”
  
  知道夫人怎么当又如何,她现在是“前”夫人,有人能指教她怎样当好一个和前夫没半点瓜葛的“前”夫人么?
  
  “哼,贾管家倒是提醒我了,她的确是该看看别人家的夫人是怎么当的.”龙晓乙略显嘲弄地重复了这句话,抬脚踢了踢她的小板凳,一边催促她吃饭,一边再夹下一筷子草根供她生无可恋地咀嚼.哼,这别人家的夫人可不会看淫书,不会红杏出墙,不会扮成老虎跟在相公身后被打得头绑蝴蝶结.
  
  可人家的相公也不会拜堂第一天就休妻,不会把娘子按在腿上任大夫蹂躏,更不会让娘子坐在小板凳上吃青菜豆腐呀!其实他们俩根本很般配…不,是半斤八两呀!
  
  呜,她突然好想念白马良人给她张罗的圆圆宵夜哦,可白马良人竟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她还以为可以和他在餐桌上眉来眼去一下呢,对比眼下这些继母丢来的草根,人生为何总是这样跌宕起伏得让人不知所措啊.
  
  不过能去看继母应酬也是好的,趁机把生意经学通透了,她就带着她一屋子的淫书当嫁妆,和白马良人在淫书的世界里举案齐眉,共效于飞,双宿双栖吧,那个啾就当作她一生的忏悔的秘密,她绝对不能让白马良人知道她被继母啾过的事,而且……
  
  她斜视正在同贾管家闲聊的龙晓乙,暗自叹气,反正他似乎完全没有想要负责任的意思,那她也不要在意,单恋这种事情,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哇!
  
  几日过后,龙小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形同枯槁,就连白马良人偶尔来串门子,送几本算盘书给她时,都会摸着她没卸下蝴蝶结的脑袋一脸心痛地喃喃道: “龙兄究竟把你给怎么了?瞧把你给折腾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脸色一羞,双手捂脸,做出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她已经肖想这个动作好多年了,偶尔还会在镜子面前练习一下这套动作,今日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其实她还是有点小开心的,只是如果她的理由是相思成灾,思念成忧,忧虑成疾,那会再添几份无谓的美感.
  
  可偏偏她的理由是,继母给的菜色不合口,她吃不下东西,饿得有点虚,这等搬不上台面的理由,她要如何向白马良人倾诉嘛,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欲语还休得好痛苦.
  
  最最糟糕的就是趁着继母不在家,白马良人想要弯身对她一啾的偷情关键时候,她的肚子就会发出一阵很煞风景的声音,翻江倒海,来势汹汹,惹得他翩然一笑,这唇儿不知是该点下去呢,还是收回来,悬在半空中有些无奈地瞅着头带蝴蝶结的她: “不要用想偷吃的眼神看着我,龙兄可警告过我现在不能随便喂你,你要忌口,恩?听话.”
  
  她不爽地撇撇嘴巴,吃点肉又不会变傻,虽说这小可怜被继母欺负是应该的,她也没啥怨言,但是白马良人应该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边呀,她都快要飘飘欲仙,早登极乐了,他还把继母的胡话当金科玉律?饿死了这女角儿,看他们俩怎么把戏唱下去,哼!
  
  “龙儿,来,加法口诀表,背给我听吧.”
  
  “……耶?”
  
  “耶什么,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加法口诀表换的签名版.”
  
  “……三下五除二…”
  
  “这句你刚才背过了.”
  
  “三七二十一…”
  
  “这不是珠算加法表,是九九乘法表.”
  
  “……呜,肚子好饿,你还要我用脑子,我现在满脑子只有鸡鸭鱼肉哇,呜哇!你好坏呀!”
  
  “龙儿,背书的时候不要撒娇.”
  
  “……”
  
  这就是她的白马良人……好不梦幻,好不浪漫的一个人哦.拿起书本的样子,和继母的架势一样恐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害她想起原先被继母逼着背书打手心板的画面,唔,如果不是那句龙儿叫得那么魅惑兮兮,老实说,她有点想换人耶.他是比较爱算盘,还是比较爱她嘛!
  
  青菜豆腐一日复一日,算盘珠子一天加一天,双重折磨下,龙小花几乎以为自己堕入了人间地狱,终于熬到把绷带给拆掉的那天,大朵的蝴蝶结终于从她脑袋上移去,她正准备冲上餐桌大开杀戒,什么鸡鸭鱼肉,什么猪牛羊狗,什么生猛海鲜,什么虾蟹贝鲍,一律照杀.
  
  正当抛却了恋爱娇弱形象,少女甜美姿态,撩起袖子就冲上饭桌,举起筷子正要荼毒生灵,口齿杀生,鱼肉穿肠时,却被人拽住了后衣领子,一路拖向龙府大门外.
  
  “住手住手住手哇,我已经当了几天尼姑了,我要吃肉吃肉吃肉哇.”她手里的筷子还在空中挣扎着发出“啪啪”声, “哦,红烧肉,红烧肉端上来了,放开我呀,你要拽我去哪里呀!”
  
  “大当家,你看是不是让小姐先吃点东西再陪你去应酬?”贾管家端着那碗红烧肉,看着龙小花几乎变绿的眼睛,绿光闪烁,狼眼炯炯,小姐从来没有露出过这么灵动的眼神,好欣慰耶.
  
  龙晓乙抬袖一拦,直接打断道: “不必,本来就是带她出去吃饭,不会饿着她.”
  
  “你明明饿了我好几天了,小甲不要相信他呀,他把我带出去肯定又是青菜豆腐虐待我,给我一块肉,快快快!”
  
  “可可是,小姐她…”
  
  “把马车架好,我们早去早回,”龙晓乙完全不理会面前的凄凄离别,拽上某人的后衣领,一路拖行, “走吧,夫人.”他径自吐出两个好过时,好没时效性的字眼。
  
  “我不要当夫人,我要当屠夫呀,我要吃肉呀!谁也不能阻止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呀!”
  
  “我不姓屠,你这辈子也当不了屠夫人,走!”
  
  “小甲…呜…”
  
  几日没沾着肉味的人被丢进了马车,那姿态仿佛被甩上了砧板任前夫鱼肉了去,可怜巴巴的爪子还伸出帘布来挣扎了一下,又被人给拽进了车里,马车上一阵很让人遐想联翩的暧昧抖动,似在猫鼠大战,但谁是猫谁是鼠答案太过明显,最后当一切归于平静,龙大当家撩开帘布,无一丝绪乱,神态自若地扬了扬手,吩咐道:
  
  “走吧。”
  
  小可怜在帘布旁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哭泣着,她眼睁睁地看着前夫悠闲地将帘布放下,那张饥渴的小脸分明还在肖想着那碗与她有缘无份的红烧肉。
  
  猫鼠大战胜负很明显,于是,马车颠簸儿地上了路.
  
  “贾管家,你别再泪眼巴巴地看着马车了.”小丁捧着饭碗正要开吃,却觉得贾管家的造型有点倒她胃口.
  
  “我哭我的,你吃你的,臭丫头,少罗嗦.”
  
  “不是,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你这样子,会让我觉得,大当家像是冲进人家家里强抢人家闺女回去当压床小妾,还喜欢说‘叫啊叫啊,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王孙公子耶.”
  
  “……”
  
  “小说里都这么写的,强抢民女,强欺良家闺女,强暴黄花闺女都是王孙公子的特权呐.”就是没几个王孙公子是在人家饭桌上把人截走的.
  
  “你说大当家是王孙公子?”
  
  “不是挺像的么,气质卓尔不凡,眼神不怒自威,身段窈窕翩然,面色如花似玉。”
  
  “……丁丫头,你还是少跟着小姐看书为好.”后面那两个词,怎么听都不适合用在男人身上,都是淫书惹的祸。
  
  “为啥?”
  
  “小姐好歹也算是嫁出去了,你还没找着婆家呢.”
  
  “……”看淫书就嫁不出去么?谁规定的?



第三十四章

  俗话说的好,民以食为天.
  
  古语又有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龙小花座右铭,不浪费每一分赚回来的钱,不嫌弃每一块到嘴的肥肉,此乃鸟人是也.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因为买淫书的钱和填饱肚子的吃变得毫无理性热血沸腾,尤其是在她被迫当了几天尼姑以后,她现在的状态是为了吃饭可以遇神杀神,遇佛砍佛,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环境就是能让她斋戒了几天的胃变得毫无食欲,离鸟人的境界也远了一些.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桌上好的鸡鸭鱼肉,鱼翅鲍鱼,在她手边还有一只脑袋正对着她被一圈龟蛋围得很壮烈的甲鱼,眼睛闭上,寿终正寝,一脸圆满完成来到人间任务的安详样子,张开的嘴巴上还插着一朵很有喜感的西兰花,好象在对她说:
  
  “你忍心吃我吗?”
  
  “啪”地丢掉筷子,龙小花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那只王八,使劲往肚子下吞咽着唾沫.
  
  “菜色不合龙夫人的胃口?”
  
  一声绝对贤惠的声音从她的右侧传来,她抬眼看着正朝她微笑比自己年岁稍大一些的王家少奶奶,端庄的笑脸端庄的发式端庄的举止,她正端庄地替自己相公布完菜,端庄地问她菜色如何.
  
  “不,我…”
  
  “拙荆很少出席这等场合,礼数不周还请各位海涵,龙某先敬各位一杯.”
  
  解围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她嘘了一口气,急忙弯身下去捡筷子,看着桌下连脚都很端庄的几位夫人,她突然明白了继母大人的用意,他不是带她来见识世面的,他是带她来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女人,那种会帮自己夫君夹菜,优雅浅笑,连放脚都放的很规矩的雌性动物才是他龙晓乙心中的女人.
  
  她只是会直立行走的母动物而已.
  
  眼前的环境一点也不想龙府里大家吃成一团,让人食指大动,斗筷抢食的场面,陌生的让她有点倒胃,再加上那头好针对她的王八,她突然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她正在桌子下叹着气,却听桌上风云变幻,那王家少奶奶娉婷袅袅地站起身,两指提起酒杯,柔柔缓缓地说道: “平日里听相公提到龙大当家,奴家是女流不懂生意上的事,一杯水酒只代我家相公多谢龙大当家往日的照抚,当家您随意,奴家先干为敬.请.”
  
  “王夫人见外了,王兄长龙某几岁,按道理该是我敬嫂夫人才是,龙某平日不在城里,很多生意是王兄给照拂着才对,今几回城也多谢王兄肯割爱,肯让龙某散些闲钱在王兄的产业里,坐享其成罢了.请.”
  
  龙小花歪着脑袋抬头看正仰头喝下一杯酒的龙晓乙,完全不明白这所谓的生意场上的酒场文化,怎么喝一杯酒要说那么多废话哇?从刚才时便是如此,一桌人围着几十道看起来不错的菜色,却没人肯动筷子,都在兀自的寒暄,光从进门起,他领着她到位置上坐好,她就不知道站起身几次,又是点头又是鞠躬地认识他指着的王家少爷和他夫人,徐家员外和夫人,张家老板和他夫人.
  
  这些跟她生活毫无交际的人,认识来干吗啦,根本记不清楚他们谁是谁嘛!她的眼睛从刚刚开始就盯着丫头端上来的红烧肉上,结果等她认识完这些少爷夫人,再晃一眼,那碗红烧肉已经放在离她最远的位置上,它面前的夫人完全不懂欣赏它的美感,忙着帮她相公应酬别人的敬酒和寒暄,任由它由热腾腾放到冰冰凉,而她也只好和面前的王八面面相觑.好没劲哦,没胃口,好想回家跟小丁抢吃的,跟小丙吵嘴也是好的.
  
  她两手托着下巴正意兴阑珊地拨弄了一下空碗,一筷子红烧肉从她的左手边丢进她的碗里,她怔怔地看着正一边自然地帮她夹菜一边仍在同一位员外攀谈的龙晓乙,他由始至终并没有看向她,应酬的话还是很自然地从他的嘴巴里跳出来,夹杂了好些她听不懂的词,她捧着碗抿了抿唇,夹起肉来正要吃.
  
  “龙当家看来很疼弟妹啊,一直把她藏在家里,也不带她出来见客,是怕咱们把她给灌醉了不成?”那位王家少爷调侃地开了口.
  
  龙晓乙搁下筷子,笑意不减,从容地对道: “我哪敢带她出来见你们,你们的娘子各个都是千杯不醉,八面玲珑,我家这个搬不上台面,只得把她藏在家里.”
  
  “那如今怎又舍得带出来了?”王家少爷说着,使了一个眼色,王夫人立刻会意地替他斟上酒, “哦,我知道了,那些契约上皆是弟妹的名字,你可是把这投钱的正主儿带来让我们瞧瞧,怕我们以后给钱给错了门啊?”
  
  “王兄说笑了,龙某这次带她出来,是担心日后龙某若出远门,家里有个什么事,还请大家帮我照顾拙荆而已.”
  
  “这照顾二字言重了,现今各地赋税都加得让人头大,也只有龙当家有这财力敢在这时候砸钱下来,若说照顾也该是我说,来来来,第一次见你家夫人,这酒是不可不喝的,我敬龙夫人一杯可好?”
  
  “唉?”
  
  龙小花完全搞不懂这太极拳怎么突然就打到自己身上来了,看着身边的伺候丫头急忙会意地给她的空酒杯斟上了酒,她有点傻眼,起先斟酒时,龙晓乙便不着痕迹地支开了倒酒的丫头,这回子她好象是躲不掉了.
  
  龙晓乙抿了抿唇,看着那被倒满酒水的杯子皱了皱眉,再深看了她一眼.
  
  她被他莫名其妙皱起的眉头惹得有点窝火,不爽地撇了撇嘴巴,反正人家的夫人是千杯不醉,八面玲珑,能帮相公圆滑应酬,她这个什么都不懂,就知道翻淫书的前妻是比不上了,但是一杯酒还不至于喝死人吧,喝就喝呗,连杯酒都矫情得不喝,和别人对比,不是显得她这前妻太不咋的了嘛.
  
  抓起酒杯,她正要豪饮下去,手却被龙晓乙一把按在桌上,他重重地挥开了她的手,仿佛嫌她多事般地瞪了她一眼,转眼又笑对王家公子淡道:
  
  “拙荆顽劣,前几日同我闹脾气不小心摔了身子,这身上的伤怕是还没好透,这酒暂时沾不得,王兄的好意,龙某替她领了,请.”说罢,他端起杯子示意了一下正要喝下,却被那王少给抬手打断.
  
  “唉,龙兄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夫人老藏在家里,我第一次同她喝酒就如此不爽快,这生意场上是酒不到位,人情不到位啊.再说了,这同我签契约的,可是你家夫人,这酒你怎好代劳呢?”
  
  “看来王兄今日是要特意为难于龙某了.”
  
  “哈哈,不瞒你说,我跟几位员外爷来之前就说好,今日你是主角儿,约好要把你灌醉的.”
  
  “怪不得把你千杯不醉的贤内助的夫人都带来了,好吧,今日龙某任罚,王兄说这酒怎么喝便怎么喝.”
  
  “既然龙兄要替尊夫人喝,这是夫妻感情,我也不好说个不字,但是龙兄自己的酒却也不能少喝.”
  
  “我两杯,你一杯?”
  
  “如此可好?”
  
  “请.”
  
  “啪啪”
  
  两个空杯子搁在龙小花面前,她讶意地看了一眼正在她头顶上与人拼酒的龙晓乙,他在家里几乎从不喝酒,更别提像这般豪饮法,他这么做,不是越发显得她没什么用处嘛,她又没有拜托他保护她,要不是他把她带到这种铜锈生意场上来,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要他保护呀.先陷害她,再救她,这种行为没什么让人好感动的,不能感动,不能不能不能…
  
  “龙当家海量,不知在下可否敬龙夫人一杯?”
  
  “两杯.”
  
  他不做二话,径自仰头又是两杯酒.
  
  “龙夫人真是会选相公,这夫君保护得滴水不漏,奴家敬你一杯.”
  
  “我……”
  
  她正要冲上去抓酒杯,却被他一手扯开杯子.索性不再说话,仰头两杯.
  
  几个连番的狂轰烂炸,大家像约好了似的不再像之前那样互相敬来敬去,而是像找到了酒桌上最容易被突破的弱点爆破口似的纷纷向她敬酒,她就像个拖油瓶似地挂在他身上,看着人家夫妻共效于飞地双双举起酒杯来发扬酒桌文化的潜规则.
  
  渐渐的,她明白到,一桌酒席,总要放倒一两个被重点攻击的对象才叫圆满结束,前半段的敬酒只是大家四处打探敌情,在最关键的时刻抱成一团攻击那个被选出来的众矢之的,这无所谓好或坏,只是一个商场上的酒桌习惯,而她完全傻傻地暴露目标给人家看,像个菜鸟似地连应酬应付都不会,以为只要不出声不被人注意不被人想起还有她这个人,便可以安然过关,懒懒的不想举酒杯,以为自己不会喝就不会被人逼着喝,以为自己还是坐在家里的千金大小姐,不用和人周旋,结果显而易见地被人抓到弱点,拖出来重点打击.
  
  第一次应酬,她被人选出来做为灌醉的对象,但是被放倒的人却不是她.
  
  当龙小花扶着有点踉跄的龙晓乙走出王家的大门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她努力堆起笑脸同出来相送的王家夫妇道了别,很假惺惺地叫他们不要在意把她前夫给灌醉的事,遣开了要来多事的小厮,坚持一个人困难地把那个挂在她肩膀上,俏脸红润满布的龙晓乙扶下阶梯,送上马车,还好他还没有完全醉死,只是有些晕沉地靠在马车窗边,她把窗帘撩了开来,朝驾车的小厮摇了摇手,吩咐他可以走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靠坐在位置上的龙晓乙,他抬手遮着皱起眉眼,只留下一张红润的唇儿轻启着,用力地吐呐呼吸,酒精的味道在他四周盘旋发酵,压在他胸口让他一阵烦闷,他从来没醉成这样过,醉得这样昏昏沉沉又飘飘浮浮,好似不知今夕似何夕.
  
  她抬手伸到他额前,迟疑了一下,决定还是摸下去,这个动作在平日里杀了她也不敢对他随便动手动脚.
  
  “很难受吗?你想不想吐?”
  
  其实大概真的要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来,那一桌子菜几乎没怎么被人动过,现在他的肚子里大概只有压着难受的酒精而已.
  
  他摇了摇头,抿了抿唇,显然不太舒服.
  
  “你想不想说话,他们说喝醉的人都很喜欢讲胡话呐,要不要我陪你讲胡话?”
  
  他沉默了半晌,把手从眼眉稍微拉开,露出一条缝儿看向正探着他额头的她:“讲什么胡话?”
  
  “我随便啊,你要讲什么,我都…可以陪你讲嘛.”
  
  “好啊,那你陪我.”
  
  “可以哇,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呐.”
  
  “就说书里的胡话好了.”
  
  “什么?!”
  
  她瞪大了眼睛,却在下一刻被捞进他的怀里,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被他咬住了嘴巴,一股子钻心的酒味从他的唇口里窜进她的嘴巴,她的舌头还来不及阻挡就被他纠缠了去,毫无招架之力地任由那抹酒味在她唇舌间飘荡.
  
  他稍稍离了她的唇,看着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有点不满地拿额头抵着她轻斥道: “你怎么不说好奇怪?”
  
  “唉?我…我…我是有点奇怪,你…为什么要…”
  
  “不喜欢我这般待你吗?”
  
  “不…我是…唔…”
  
  又被吃下一口,她快要被他灌醉了,他不能本末倒置地不让别人灌她,却拿自己嘴巴里的酒精撩拨毒害她吧?唔,有什么东西在她胸口爬,她低头离开了他的唇,只见他的手掌正爬上她的胸口,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只如入无人之境的手,正略带挑逗地在她胸口的不平处摩挲按压着.
  
  “你怎么不说不要碰你?”他的手稍微使了些力道,再次不满意她的不配合.
  
  “我…我…对对哦!你不要……”
  
  “你整个人都是我的,有哪里是我不能碰的?”
  
  “……我……”这个对白,她好崩溃的熟悉……
  
  “嘘,别乱动,再动我就只能把你绑起来了.”手儿下移扣上她的腰.
  
  “…”天呐,他到底记住了多少句让她崩溃的对白啊.
  
  “不要红杏出墙,待在我身边好不好?”他的唇移上她的脖子磨蹭道.
  
  “唉?这句对白书里没有呀.”她猛得抬起眼来看向他,却对上一双深得让她摸不着底的黑眸.
  
  “说好.”
  
  “可是……”她把脑袋低下去…如果前面都是胡话,那这句算什么呐…
  
  “不许可是,说好.”他把她的脑袋给捧起来,看住她,继续逼她在自己的黑眸艰难的游泳,不准她轻易上岸,仿佛巴不得瞬间就淹死她似的把眸色越变越深邃.
  
  “……好…”
  
  “乖.”
  
  得到一个字的赞扬后,她的嘴巴便被再次堵上,唇儿被撬开侵入纠缠,她整个人傻在他怀里,原来男人喝醉会变禽兽是真的呀!否则他干吗要用《爹爹,太胡来》里的对白来调戏她?他难道没看到她说她很喜欢那个男角儿吗?他这样随便勾引她,她会把持不住自己的呀,她会想要发疯似地跑去买一本也不小心地塞进他的书房,再把他灌醉呀!
  
  怎么办,她越来越龌龊了,竟然有猥亵继母的想法,虽然她曾说过,伦是用来乱的,可是也不是这么个乱法啊,和继母……乱伦?救命哇哇哇哇!



第三十五章

  晨光射入,鸟鸣枝头.
  
  龙大当家的房间没关紧窗户,一丝阳光从缝间探入,顺势落在软榻的薄被子上,墨色长袍的身影微微一动,抬手遮了遮被阳光刺入的眼眉,左膝一曲,似乎撞上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龙晓乙眉头一皱,抬手一摸自己身边那散发出温热的东西,像只肉包子似得蜷缩在一起,嫌弃它碍事似得抬手推拒了它,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引得欲裂的头痛从脑里奔涌而来,他从唇口叹出一口气,手肘撑住软塌要从床上起身,喉头翻涌上来的苦涩让他发出一声哑然的闷哼.
  
  “呜…你放过我,我不行了,让我睡…让我睡睡睡…”
  
  越来越小的暧昧梦呓声从他的身边飘出来,好象在控诉他做了一晚上多么不人道的禽兽事情,害得她没有时间睡觉,只能很辛苦地被他这样那样,他猛得撑开了双目看着自己床塌上的东西,倒抽了一口凉气,差点抬起一脚将她踹下床去.
  
  “龙小花,你在这做什么!?”
  
  面前的景象很残酷,很不清白,一名衣衫不整,裙衣半褪,胸口露出半截兜儿绳,似乎要一次性把她的女人味散发光的龙小花正睡在他的床上,不…准确地说,她是被绑在他的床上,两只手儿被吊高着绑在他床头的木柱儿上,她的脑袋搁在自己的手臂上打着瞌睡,似乎对这种闺房特殊癖好进行无言地抗议.
  
  她见身边的人有了动静,勉强地撑起了精神,却完全对不上焦地眼神涣散,嘴巴自动上下动起来:
  
  “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呜,让我睡觉…”
  
  “四曰妇功!什么叫让你睡觉!”
  
  他坐起身子,却还不忘纠正她的背诵错误.
  
  “呜,爹爹让我先睡一觉好不好,醒了我再继续陪你胡来,胡来…胡来……”头一歪,口水横流.
  
  “……”难道他昨天晚上真的学着淫书上那样对她胡来了,“不准睡,你说我昨天晚上……”眼前放荡景象说明,原来他骨子里就是个酒后乱性,参照淫书,放荡不羁的牲口?
  
  “呜,我好累,爹爹,你放过我…放过我…”
  
  他抿唇不语,索性先把她从床头给解下来,定睛一看那根绑着她的绳儿,竟然是她的裤腰绳儿,她一被解放,顺势向前一趴,整个人大字形地趴在床上,蹭着他的枕头一脸欣慰的表情,几乎马上几要入梦.
  
  “谁让你叫我爹爹的!”这等淫乱的称呼,真是不知所谓.
  
  “是你昨晚说不叫你爹爹就要把我绑起来呀…”气若游丝的回答声向他控诉,是他昨天晚上性致昂然,非要照着那书拉着她玩角色扮演的父女乱伦游戏,还不怜惜她的生涩,把她绑在床头百般蹂躏.
  
  “……”他竟然说了这么牲口的话,都怪那本该死的淫书,“我把你绑起来以后呢…”可恶,变身成牲口也就罢了,竟然连点印象都没留下,他只记得他在马车上颠颠簸簸地头晕,便索性闭上眼一路睡回龙府,自己怎么下的马车,怎么进的府,怎么上的床,怎么绑的她,他是半分印象也没了.
  
  “绑起来以后?呜,你就好变态地对我…我…”
  
  “喂!谁准你在这个时候睡觉!龙小花,你给我起来!起来!”
  
  “你要对我做什么变态事都可以,但是让我睡觉.”
  
  “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事?”
  
  “你要我这样又那样,那样又这样,弄完了一遍还不够,要我重来一遍…呜…小甲,小丁他们都在门外看,你还要那样…我…我…我恨你哇…呼…”控诉完,睡着.
  
  “……”
  
  龙晓乙深锁住眉头,低头看了一眼胸膛大开的墨袍,凌乱的发丝从松散的发带下调皮地垂在胸口,越过龙小花已经睡死的身体,下床穿鞋,用一身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魅惑造型打开了门,因为他实在不能忍了…
  
  “我昨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小丁正端住一盆热水要进房伺候两位主子起身,一抬头却见到自家当家胸口大开的放豆腐招待早起的鸟儿,细白滑嫩的肌肤就这么暴露在早晨的空气中,带着一阵起伏在她眼前若隐若现,她顿时乱了章法开口就答:
  
  “大当家昨天晚上跟小姐洞房了.”
  
  “……”他抓住门闩的手下意识的收紧,咬紧了牙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
  
  “大当家,你是在难过清白被毁还是在高兴禽兽得逞呐?”
  
  “……”斜视了一眼面前的丫头,他绷紧了唇部线条,侧了身示意她进房伺候床上那个家伙起身, “再烧些热水来,怕是她要沐浴.”
  
  “贾管家早就差人把热水给烧好了,小姐辛苦了一个晚上,大概已经快累死了,当家又一直不肯放过小姐,她哭叫了一个晚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好可怜呢.”洞房花烛和她想象的差好远哦,好象一点也没书里写的有快感耶.
  
  “……我以后会轻柔些.”第一次自然不会太舒服,女子都是如此,这有什么好哭叫的,真是不经事.
  
  “唉?还有以后哦?可是小姐嚷着说,死也不要跟当家再洞房了耶.”
  
  “……我说有便有!这个家何时轮到她说话了!”
  
  “哦…”当家好似发火了,还是别惹他比较好,端水替小姐擦把脸吧,哭得真可怜呐,可是碍于大当家的淫威谁也不敢进房间救她, “小姐,下次把《女诫》背熟点吧,洞房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她一边擦着龙小花皱成一团的脸,一边说道.
  
  “这关《女诫》什么事?”龙晓乙蹊跷挑了挑眉.
  
  “唉?大当家你忘记你昨天喝醉后回到府门口,从马车上跳下来,还没站稳脚跟,就搂着小姐很豪迈很不正经地嚷道:咱们去洞房接着胡来!然后,你把吓傻的小姐一路拖回你房里,绑在床头上,逼她背了《女诫》一个晚上,你都忘记了么?”而且背错一句,就被撕一件衣服……很奔放的游戏规则呀。
  
  “……”
  
  “大当家?”那个很失望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对自己很强悍的洞房表现不满意么?她很少听说洞房时能把娘子给弄得泣不成声的人耶.
  
  “你是说,我把她绑在床头,只让她背了一个晚上的《女诫》?”这算什么胡来?
  
  “对…对啊…”贾管家听到那声洞房,几乎要激动得昏过去,可看过大当家强悍的洞房后,他还是昏了,今天早晨才缓过神来.
  
  “……”
  
  背<女诫>这等破事,固然重要,让她明白什么红杏出墙,什么一女二夫都是天理不容的事,但什么时候做不好,他为何要……他就知晓他果然没有胡来,该死!那她还软绵绵地叫他爹爹做什么?清白的关系加上个淫乱的称呼,要来何用?嗤!
  
  龙小花在做噩梦.
  
  趴在龙晓乙的床上,蹭着他的枕头抱着他的被子嗅着他的味道,她的大脑自动地编织着噩梦,把昨夜的悲惨情形上演一百遍啊一百遍.
  
  他一脸不正经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像个地痞似地扣住她的腰身,扯着她就往他不清白的房间里拖,完全不顾众人惊呆的表情满是轻佻地把她丢在床上,自己再跟着压上来,声音暗哑地发出很邪恶的命令:
  
  “叫爹爹.”
  
  “我干吗要叫你爹爹!这个称呼很色情耶!”在她满是淫书的脑袋里,这个称呼真的很淫乱呐.
  
  “不叫?”他一挑眉头,唇儿一撇,一脸不满足的模样,探手向下.
  
  “你干吗解我裤腰带,你做什么要解我裤腰带呀呀呀呀!”
  
  “叫爹爹!”
  
  “你好变态哇,呜,小甲,小丁,救我!!”
  
  “你叫啊,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哼!”凉凉的奸笑配着氤氲迷蒙的眸子.
  
  “……”真一句很让人崩溃的对白,她发誓,他酒醒以后肯定不记得他做过什么牲口般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对她负责任的, “你做什么把我绑起来?你要做什么呀!”
  
  “你说做什么?恩?”
  
  继母邪佞地一笑,几乎快让龙小花吓得风中凌乱,她双手被缚,跪在床头边,看着他洒脱奔放地往床上一坐,有些不耐地将衣襟随性地扯开,露出一大片娇好的胸膛,左膝一弯,他抬起右手撑着有些疼痛的脑袋,发带随即被指尖一勾顺着乌丝滑动不羁地散了下来.
  
  然后,他用一副纯天然地勾引良家妇女自动放弃贞洁牌坊的造型对她暧昧地动了动薄唇:
  
  “背《女诫》!”
  
  “你说什么?”
  
  “背错一句就撕一件衣裳!”
  
  “什么!?”这是哪个国家的色情游戏?
  
  “记不住《女诫》你要清白何用?与其被别人毁了,不如我自己来!”
  
  “……你说的洞房该不会就是…”好胡来的洞房呀!
  
  “快背!”抬手准备撕某人的衣服…
  
  “呜…卑…卑弱第一…夫妇第二…妇行第三…”
  
  “敬慎第三!”皱眉.
  
  “嘶啦”纱衣被撕了去…
  
  “呜哇!!”
  
  “接着背!”
  
  “那那…妇行第四,专心第五,曲从第六,叔嫂乱伦…啊不不不,不是叔嫂乱伦不是不是…那是我顺口就…”
  
  “……”眯眼,她的脑袋里果然除了乱伦淫事就放不别的东西了,惩罚她!
  
  “嘶啦!”衣襟被扯开,兜儿绳跑了出来…
  
  “呜…”
  
  所以说,一个女人千万不要轻易地在一个男人眸子里游泳,沉浸,不可自拔,哪管他的眸子多魅惑,多深邃,多诱人,可最后的下场都是淹死潭底,口吐白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而且他随时都有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变成文明的牲口,理性的禽兽,对人做尽毁坏清白的事,还不让人获得半分快感.
  
  人家都说,只要男女上过床,关系肯定不寻常,就算没有瞎胡闹,心理也会小鹿跳.
  
  这话不准,完全不准.至少放在龙家两位神经迟钝的主儿身上完全不准.
  
  一夜风流后,龙小花抓着头发松散的脑袋飘进了饭厅准备吃晚饭,她从清晨窝在继母的房间一路飘逸地睡到傍晚,终于补充完了她失去的睡眠,而龙大当家则从清晨开始待在书房里,半步也没有挪过,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变相的闭门思过,但是晚饭时分出现在饭桌时,他很泰然自若地显示自己半点悔过之心也没有.
  
  小板凳依旧为前妻准备着,搁在自己身边,而龙小花也完全不含糊,基本对清白已经没概念地往小板凳上一坐,拿起碗筷来就喃喃道.
  
  “要吃肉.”
  
  “……”
  
  龙晓乙侧脸看着那张由下往上看的脸,没睡醒的成分居多,眼神闪烁几分期待,他心头被软绵绵地一撞,等自己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只见那家伙已经满足地啃着他亲手夹来的菜,吃得豪放不已,颇有一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架势.
  
  “以后记着,酒桌上要懂得巧妙推拒,不是别人让你喝你就得抓起杯子来豪饮.”他一边教训,一边收回自己筷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威严.
  
  “那人家叫我喝,我说不会喝嘛!”
  
  “有我在,你大胆说你不会喝便是.一旦破了例,往后你再推说你不会喝也没人相信了,你那几杯就倒的量不能被人随便就探出来,否则日后有得你受了,明白了?”
  
  “那反正有你在嘛,我会不会喝又没差.”她理所应当地啃着肉答道,
  
  “……那若我不在了呢?”
  
  “你不在,我也不会被人叫去应酬啊.”敷衍地答道.
  
  “你到底能不能懂事点!不要事事都只知道依赖别人.”
  
  “啪”的拍筷声让所有吃饭的人都住了口,一双双眼睛盯向突然很火大的龙大当家,他眉头一簇,直直地盯住那个一直窝在他羽翼下混吃等死的家伙.
  
  “我不求你能看顾生意,有什么发展前途,只是让你照顾好自己都这么难吗?”
  
  她愣了愣,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冲着自己发起火,迷迷朦朦的脑袋突然像被撞了一下,顿时清醒过来.
  
  “你突然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哪里没有照顾好我自己了,你不在家我不知道多自在多开心多舒爽,我是有多失败多让你丢脸多让你没面子啊!我是没人家家的夫人好,不会喝酒不会应酬不会世故,是你非要拉我出去丢脸的呀,又不是我求你帮我喝酒的,你自己要拿起杯子使劲灌,我喝醉是我自己的事呀,你把我搬回来不就好了,我酒品才没有你那么烂,喝醉了就拉着别人喊什么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讨还回来的话呢!”
  
  一大段的话没过大脑就世界飞出她的嘴巴,哇哇嚷嚷的声音听在她自己的耳朵里都觉得刺耳,大概是她从来没有这等风光过,只听见几声筷子落地声,让她顿时回神,头皮一阵发麻,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龙晓乙良久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面前的桌沿发了好一阵呆,半晌,他默默地将饭碗用修长的指背稍稍推进了桌里,似乎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他把头撇向另一边,拉紧的唇部线条很僵硬,推开椅子,他站起身,他背对着她,砸下冷冰冰的话音.
  
  “那你便继续自在开心舒爽吧,我不打扰你.”
  
  他撩开饭厅与前厅的门帘,踱步出去,不想去理会那一屋子又是掉筷子又是摔碗的兵荒马乱,只是走到前庭的大门前,撩起衣袍很随性地坐在前庭前的阶梯上撑着下巴看着满天星斗.
  
  原来,他还是会不甘心,他真的以为他已经忘记那些乱七八糟的感觉,安心定命地决定待在这里任她依赖了,就算是用他最讨厌的算盘算他最厌恶的帐目他也认了,今晨当丁丫头跟他说他们刚洞房过时,他就是这么打算的,可是,他竟然对她说,他不甘心被那样赶出皇城,他要去向那个人讨还的东西太多,他不可以忘记,也没法忘记.

  离开了他,她若真能自在开心舒爽,那他还在这里磨蹭的理由是什么?那他还放心不下什么?他在这里婆婆妈妈对白风宁左推右挡些什么?她都说她不要依赖他了,当初的契约也不过是答应她娘照顾她到能自己独立便好.如果她不要需要他,他便乐得轻松,能随时离开了.



第三十六章

  小可怜打败了继母,把他逼退出饭厅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看星星,但是她的胃口完全没有因此好一点,胡乱扒了两口饭填了填饿了一天的肚子,她在贾管家的努嘴,小丁嘟唇和小丙皱眉的指示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甩着门帘,走到前庭,四下环顾了一圈,最后在阶梯前找到了坐在台阶上的发火的某人.
  
  龙晓乙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寂.
  
  尽管他只是悠闲地坐在石阶上,还抬手招来路过的家丁替他沏了一壶茶,他端着杯儿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看着前庭被修剪的很整齐的草坪发着呆.
  
  她挪了挪脚步,想靠近他点,却因为他身上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势止了脚步,事实上,她也很火大,尤其是昨晚他喝醉后在马车上死搂着她说,他不甘心,总有一天他要讨还回来的时候,是她比不上别人,她已经够呕了,他还这样落井下石.
  
  不就是喝酒嘛,不就是圆滑嘛,不就是应酬嘛,有什么骄傲的,人各有志,她不是那块料,他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这样痛心疾首地嫌弃她算什么意思嘛.
  
  说什么要她懂事一点,不要依赖他,又不是他愿意的,自己非逼着她坐在他身边,帮她夹些她不喜欢的菜,自己偷偷摸摸去张罗什么生意,还用她的名字到处买东西,自己莫名其妙要帮她选相公又不准她红杏出墙,他根本就是在玩她,他不在,她如鱼得水兴致勃勃自由奔放,想做什么都可以,才不要管他的感受呢!
  
  她会不会照顾自己管他什么事,他吠得很大声,好象是短少了他的银子一样,她就是被他照顾成这样乱七八糟的样子,没志气没出息就知道依赖别人,少了人照顾就会被人欺负死,不管是林内涵,是哪家员外,是应酬上的什么人,都能欺负她,女诫上的每一条,她都会背,但是没一条是她擅长的,不会帮夫只会捣乱,所以到现在还嫁不出去呀.
  
  都是他把自己陪得像个拖油瓶,她才不需要他哩!哼!
  
  转身走人,让他一个人去郁闷吧,她自己一肚子火还没处撒气呢,回房间看淫书去,还是书里的男角儿好,什么都依着女角儿,才不会像某人一样心情不顺就拿前妻撒气,完全不温柔不体贴不讨人喜欢!
  
  无视所有人的眼色和手势,她索性奔回房间,插上门闩窝在房间里看淫书,踢开了那些算盘帐目放纵到深夜,气消了一大半,结果半夜因为晚饭没吃饱,只能溜去厨房找东西吃,她发誓她绝对没有特意去看那前庭的阶梯,却发现那个人影一直坐在那里没动弹过.
  
  手里捧着茶已经冒不出热气,他靠着门框,那思绪万千的表情让她觉得没必要跟小心眼的男人计较,于是她去厨房张罗吃的时候,随手就多下了一碗面.
  
  “喏.”
  
  一碗飘着两片青菜叶,连汤汁也白的很干净的清汤挂面被她搁在地上,她尽量让自己摆出一副丢给他喈来之食的德行.
  
  他看着那碗突然塞入自己视线的清汤挂面,怔了好一阵,这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她.
  
  她仿佛心不在焉的视线左飘右移地看天空: “气完了就吃吧,没见过生气到不要吃东西的.”
  
  “又是清汤挂面?”他幽幽地问她,似乎对她老用这种搬不上台面的食物勾搭他很不满意.
  
  “我就只会煮这个呀,水一烧面丢进去撒点盐丢点青菜,蛮方便的啦,能填饱肚子就好,你不要又说我不会照顾自己啦,我不会把自己饿死的,饿死很丢脸呐.”
  
  第一次见面她就用这玩意勾搭他,这一次她又故技重施,他如果还吃这套,那是不是蠢透了?他不能被她随意地举动就拉回去又任她撒娇耍赖,不能纵容她混吃等死,不能因为她耽搁了自己的脚步.
  
  “你还在火大啊?大半夜一个人坐在这里吹冷风很诗情画意哦?哎呀,反正,我以后会学着不要那么依赖别人啦,你别气了啦!”她很信誓旦旦地说道,不想管他是不是还很火大,因为她的气已经消完了,不需要吹冷风降火气.
  
  话一撩完,她转身就想跑路,却旋而被猛得起身的他揽回他怀里,密不透风的拥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把她整个人淹没进他的衣袍里,后脑勺被他扣住塞进他胸口里,腰身被他扣得几乎感到一阵微痛.
  
  “不用学太快.”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声声入耳,因为他的唇就搁在她的耳边一开一合,不要太快,虽然是他逼她去学,但是她信誓旦旦地说要马上独立,不要依赖他的话在他听来分外刺耳,她可以慢,可以缓,可以不要急,他知道他又输给了一碗面,又是半夜时分,只有这个家伙会帮他端一碗不怎么好吃的面到他面前,又说些他不爱听的混帐话,但是他却是很买她的帐,真是蠢透了.
  
  “那你又会嫌我没出息,嫌我丢脸呀.”
  
  他沉默着没有立刻接话,只是把她往怀里压了压,他何时嫌她没出息又丢脸了,总好过她嫌弃他多余吧?每回见到他,都是躲躲藏藏,见他回家来就颓丧气恼,见他离开就欢舞跳跃的家伙是谁啊?
  
  “我还在,你可以尽量依赖我没关系.”
  
  “面要凉了,你还不吃么?”依赖他,也要他有力气给她靠才行,饿晕了怎么办?
  
  “再抱一下.”他深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埋在她的肩窝,发丝在她脸颊撩拨.
  
  “哦.”她反身搂他的腰身,夏天的半夜也的确蛮冷的,她又只穿着中衣,披着外套就溜了出来.
  
  他对她的热情大方不以为然: “你做什么抱着我?”
  
  “那你抱我,我就不可以抱你哦?”
  
  “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一点男女之别也没有?”眯眼,昨日被他这样那样也不见她有点什么女儿家该有的反应,太理所应当了吧?
  
  她眨了眨眼,实在不想跟她讨论这个早就不见的清白问题,敷衍道: “你是爹爹嘛!”好一个淫乱的解释.
  
  他突得皱起眉头,抬首看住她: “谁是你爹爹!”这个淫乱的称呼越听越不顺耳,意思就是跟他不需要男女之别就对了,因为他是爹爹?
  
  “不叫你爹爹也可以,那你把《爹爹,太胡来》还给我.”他自己昨天要求从继母升级到爹爹的呀…
  
  “你做梦!”
  
  “那不给你抱了,走开!”她都给他随便乱抱了,他竟然还这么不讲情面!
  
  “这岂是你能做主的!”再扣紧些,霸道地从飞出一声“哼!”
  
  “……”他的继母模式真的很能煞风景呐.
  
  拥抱过后,自然还得填饱肚子,于是,天上繁星点点,地上两碗挂面,两人碰着瓷碗,吃得不太腼腆的画面就这样诞生了,他不满她给她自己煮的那碗面青菜比较多,总是时不时探根筷子搅乱她的一碗面水,她觉得被搅乱一池春水不甘心,于是反搅回去,最后吃得两人一身油哒哒的,只得各回各屋弄干净.
  
  临走前,他深看了她一眼,她读不透那眸里的讯息,不是轻佻不是戏谑不是嫌弃,只是蔓延出一种再简单不过得邀约,邀请她勾引她诱惑她继续在他深暗的眸色里游泳,最好沉下去,不要爬出来,她意会到他的意图,赶紧收住视线,她还没有准备好,不能这么快就奔放地跳进爹爹的眼睛里随便洗澡的,最起码也要让她先弄清楚这种又想游又怕湿身快喘不过气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才能有回应呐,于是眼一闭,捧着两个瓷碗就摸黑回厨房.
  
  结果很明显,五步以后,瓷碗应声变成碎碎片,身后传来他毫无同情心的一声嗤笑.
  
  第二天天明,龙小花还没来得及回味昨天晚上那碗很有滋味的清汤挂面,就被小丁一头冲进她的房间.
  
  “小姐!你解放了!”
  
  “唔?”明显还没睡醒的某人从床上揉着眼睛看着小丁,迷茫道, “什么东西解放?你说尿尿么?解放人生?哦,你怎么知道我想要尿尿…”龙小花的字典里,尿尿就是解放一下人生的意思.
  
  “小姐,不是尿尿那个解放啦!我是来告诉你,大当家走了!”
  
  “你说什么?!”骨碌一下爬起身,她这下完全醒了, “你说他…走了?走去哪里了?”
  
  “大…大当家他今天一早就和贾管家说要出远门,好象是生意上的事,这回子该是骑着奔宵都出城了吧.反正大当家往年也是回来一刻便走人的,今年提前回来,巡视过城里的生意,他还不就该走了嘛,大概过年也不会回来了吧.”
  
  “……”
  
  “小姐,你呆着干吗,你要起床还是继续多睡一下?我是想你听到会全身心大解放,所以提前来告诉你的呐,嘿嘿,我是不是很贴心的小丫头呀?”
  
  “……你最好趁我还没下来踹你前走开点,我还要睡一下,不,我今天都不要起床了!”
  
  “小姐,当家一不在,你就放风哦,竟然赖床不起来.”
  
  “反正他都走了,我当然要自在地过我的日子,管他哩!嗤,过河拆桥的王八蛋一个!”愧她昨天晚上还对他有一面之恩,令堂的,走之前和她打个招呼会死哦,她是有多微不足道多容易让人忽视啊,竟然连走人都懒得同她说一声,往年好歹还是大家一起送他出门,今年他用溜的,行,算他狠!
  
  “可是,小姐,你不能睡那么久哦.”
  
  “为什么,那个继母都走了,还有谁要管我嘛!”
  
  “当家是走了,但是,临走前,他同我交代过,要陪你去参加那个……”
  
  “那个?”
  
  “哎呀,就是西街那边的红娘馆办的鹊桥汇嘛!”
  
  “那是什么东西呀!!”听起来就很不正经的名字.
  
  “哎呀,就是还没成亲又想要成亲大家一起见见面,出去玩玩嘛!”
  
  “他要我去相亲?”
  
  “当家很贴心耶,也顺便帮我报了个名儿,说我也可以跟过去找相公,小姐,如果小丁遇到命中注定的他的话,不就要和你分别了嘛,哎呀,好难抉择呀!小姐…你好象心情不是很好?”
  
  “你还真聪明,在我把板凳举起来准备砸你的时候才发现我心情不好.”
  
  “呀!小姐要砸人了!”
  
  小丁一溜烟地抱着脑袋冲出了龙小花的房间,而龙小花则在放下板凳后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倒回床上,搂住被子缩成一团,嘴巴里念念有词地咒骂着某个没良心的前夫.



第三十七章

  龙晓乙走的第一天,龙小花窝在床上没起来.
  
  龙晓乙走的第二天,龙小花窝在厨房大吃特吃.
  
  龙晓乙走的第三天,龙小花终于有了动静.
  
  她爬进了床铺底下,搬出了自己满是灰尘的私房钱小盒,这里头装着的是娘临终前丢给她的一生家当,包括她的嫁妆,本来娘亲是让她洞房夜的时候,羞答答地交给自己的相公,把买一送一的附赠感发挥到及至,生怕她少了陪嫁就嫁不出去,可那个黑心继母连洞房都没进就把她休回家,她正好捡了个大便宜,昧着良心黑下了这个小盒,用里头的银子保证她这几年淫书无忧.
  
  她匍匐在床铺下,吹掉盒上一层灰后,艰难地拽着自己脖子,掏出脖上的红绳小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打开盒子,摸出了一些碎银,然后直奔淫书坊.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自己的自在开心舒爽,摆脱掉小丁所说与“茶不思,饭不想,睡不着”成极端变态对比的失恋形象,谁都不能阻止她!
  
  一进淫书坊,银子往柜台上一拍,书店老板一见她,立刻会色,嘴巴一撇,用嘴角指示她,照老规矩淫书都放在最隐蔽的角落里,她二话不说,一个闪身,直接飘到书店里拐弯角落最隐蔽的那个柜子,挑得兴致勃勃.
  
  “小如意的新书还没来,你现在这么豪爽丢银子,等他的书来了,你别哭着叫人家我赊银给你说.”
  
  书老板一边拿苍蝇拍扑着苍蝇,摆出一副姑娘拿扇扑蝶的架势,一边向她招呼道.
  
  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粉味很重的男老板,打着马虎眼道: “我们何等交情,几两银子的事你也要跟我计较?”
  
  “唉,一码归一码,你少给人家我讨近乎,前些年托你要龙大当家的墨宝,你也推三阻四的,现在跟人家我套交情?”书老板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对女人,他向来没什么好脸色,倒是对美男兴趣非凡,也只有这个时候,龙小花才觉得自己是发育健全该有的器官都有女人味十足的雌性动物.
  
  “后来不是给你了么…”她很委屈地辩解道.
  
  “也看看你给人家我带来的是什么字啊!”白眼一翻.
  
  “……可是他只写了这个字给我啊.”她已经拿出浑身解数去求前夫的墨宝了耶,还被他很嫌弃地用手指顶住额头把她丢出书房去,随手丢出一张很随便的墨宝施舍给她.
  
  “是啊,你要人家我贴个‘滚’字在床头,昭告天下,这是我们城里第一美男写给人家我的字么?”
  
  “……你不觉得滚字的笔画蛮多的么?很赚耶!总好过他写十几个一字给你吧?”
  
  “哼!”书老板撑着脑袋不想多看她一眼,凤眼一白,径自去打量自己新买的月牙白袍,对着手边的镜子摆弄自己一头乌黑的青丝.
  
  “……”这家书店完全没有顾客至上的精神,还因为她身为所谓第一美男的前妻,对她倍加鄙视,她早就跟他强调过她没占过那美男半分便宜,可奈何他总是不相信自己的定力,觉得她肯定已经把美男给这样那样地猥亵掉了.唉!谁让他是方圆百里唯一卖淫书的一家书店呢,忍忍吧.
  
  选好几本淫书来到柜台前,书老板意兴阑珊地将她买好的书全部用细绳儿扎好,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状似随口地问道:
  
  “听说那外地来选亲长相很是标致的白公子是龙当家的旧识,最近经常上你家坐坐?”
  
  “你想要他的墨宝?”生意上门呐!她抬起精光满步的眼睛,折扣就在眼前,淫书好贵的!
  
  “谁还要你弄什么墨宝啊!”
  
  “那你要什么?”
  
  “你去帮人家我问问.”
  
  “问问?”
  
  “男子也可以参加选亲么?”
  
  “噗!”
  
  “你做什么呀!脏兮兮地乱喷口水!”
  
  “……”
  
  “事成之后,我给你办张贵宾卡,八五折优惠给你.”
  
  “八折.”这么危险的问题,就算对着温柔的白马良人她也要承担好大的风险呐!
  
  “…女人就是这么讨厌,讨价还价的,哼!好啦好啦!买好就滚出去啦,看到你这霸占美男的女人就好讨厌喏!”
  
  “……”他翘兰花指来赶她的形象才很让人讨厌好不好,嗤,死相!
  
  收到任务,她应该直接去找她多日不见的白马良人,借口理由动机都很充足了,她应该勇往直前,不顾一切地去找白马良人,继母不在家,偷情好时辰,她已经浪费了三天时间,不能再这样荒废偷情大业了.
  
  出了书店大门,左拐左拐再左拐,就是城门口了,现在天气大好,没有下雨,风和日丽,轻风抚面,没人管她,没人逼着她骑着蠢白马去约会,是乃天时地利人和,提着淫书上门,与白马良人泡一壶茶,坐下来大家互相讨教切磋,怎么想都很爽快,可是…
  
  “令堂的!!我为什么突然要有恻隐之心,我为什么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我为什么要有当乖女儿在家等爹爹回来的自觉,最最为什么的是,我怎么突然有‘我男人在外面做生意,我应该在家好好守妇道’这种恐怖的想法啊啊啊啊啊!令堂的啊啊啊啊啊,都是他逼我背女诫的错呀呀呀呀,把我那为数不多的良家妇女因子勾引出来他又跑走了是什么意思啊啊啊啊啊啊!”
  
  她正发泄似地抱头蹲地纠结大喊着,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猥琐地讨论声.
  
  “主上说的是这个女人么?她看起来很疯啊!”
  
  “你管她是不是疯的,主上说绑回去就绑回去!龙家喜欢看淫书的小姐,她一大早从龙府里滚出来,买了淫书蹲地大叫,就是她没错了!”
  
  “白家少主的品位也太奇怪了吧?中意这种女人?他真的肯拿白家祖传的剑来换这女人么?”
  
  “我怎知道,主上说会便会吧,不过那种人家考试他逛妓院的世家子弟脑子肯定不太正常,谁跟你废话那么多,绑人要紧,主上还在等着呢!”
  
  “咦,人呢?”低头一看,角落已空无一人。
  
  “还不都是废话那么多,再蠢的女人听到你要绑她也会想逃跑吧!”
  
  “可是再蠢的女人也知道逃命要紧吧,你瞧她手里还抱着那叠很重的淫书不肯放啊!”
  
  “所以,追上去,绑了她!!”这么蠢的东西让她逃了,岂不是丢人呐?
  
  “救命哇!光天化日唔唔唔唔……”
  
  一阵兵荒马乱后,龙小花眼前一黑,意识到自己成了肉票被绑架了.
  
  歹徒目标很明确,绑了她去换白马良人的祖传宝剑…
  
  歹徒是谁很明显,就是那天她在河边遇见白无忧的时候那群江湖渣滓.
  
  白马良人,考验他们感情的时刻到来了,请快点带着那把家传宝剑来赎她这个小可怜吧,玉树临风地对这些人说道:什么都比不上我家龙儿的安全重要!
  
  唔,他们把什么破东西塞进她嘴巴里啦,呸呸呸,唔,竟然还把她丢进麻布袋里,没必要这么敬业吧,这道具是不是太过专业了一点?他们只是增加她和白马良人患难之后见真情的配角而已,只是帮助白马良人英雄救花的配角而已,只是让她能顺利偷情成功的配角而已!!
  
  竟然敢这么对待女角儿,简直是反了!



第三十八章

  一个黑洞洞麻布袋封住了口,被沉甸甸地丢在地上,里面发出一声吃痛的呜咽声,黑麻袋不甘心地蹭着地板向前蠕动了好一段距离,直到脑袋撞上一个温热的不明物体.
  
  龙小花努了努鼻子,看不到,摸不到,她打算用嗅得搞清楚面前的物体是个什么玩意,艰难地撑起身子,她咬着嘴巴里的布条鼻子向前使劲抽搐着,突然脸上“啪”得被一个软软的平面贴上了,软软地在她脸上一阵摩挲轻薄,紧接着,麻袋外传来一抹傲慢无比,贵气多余,不可一世的男音.
  
  “这就是白风宁中意的女人?哼!看起来真不咋的,也只有他会喜欢.”
  
  “唔唔唔!”她滚在麻布袋里,根本没被他瞧见,他凭什么说她不咋的!
  
  “主上,人是抓来了,可那白家少主如此狡猾,会不会这女人根本就是障眼法啊?”
  
  “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那等无赖的家伙,对付他自然也不需要什么光明磊落的手段.”傲慢的声音凉飕飕地说道.
  
  “主上,那白风宁若是耍赖,不肯兑现赌约呢?”
  
  “不肯?哼,岂是他能说了算的,当初约定,我若夺到白家剑,他便归于我麾下,与我共谋大计,为我马首是瞻,俯首贴耳,若不是看在他那脑袋对我还算有用,能为我大业所成出谋献计,那把破剑鬼才稀罕,他若不兑现赌约,小王定让他白家上下鸡犬不宁.”那把声音突得弯下身,在黑麻袋周围细细打量了一阵,却终是看不出什么究竟,随即抬身命令道,“去到白风宁的山庄送个信,就说小王我在此等候多时了,叫他带着剑自己心甘情愿地送到小王手上来换他的黑粉知己!哼!”
  
  什么叫黑粉知己?是他把她丢进麻袋里变成一团黑的,竟然还敢幸灾乐祸,她一个不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嘴巴里的布条喷掉,张下嘴就对着贴在她脸颊上轻薄她的物体大口咬去.
  
  “主上!这该死的女人,竟敢咬主上的脚!”
  
  “噗!呸呸呸!”她急忙将吃进嘴里的东西喷出去,他竟然敢用脚板底踩在她这张光洁可人的小脸上,她还以为他在用手指调戏她,没想到竟然是靴子
  
  “给我把麻袋打开了,小王要好好调教一下属下的女人,这等又看淫书又无谦恭的顽劣货色难保将来不会扯小王的后腿,丢小王的人.”
  
  “是!”

  几个随从猛得拥上来,抬手就要解那麻布袋口,龙小花一惊,立刻不合作地满地乱打滚,她一点也不想被拖出去教训调教虐待呀,这等美好的麻布乌龟壳她决定再多背一下,谁都不要阻止她呀!
  
  “哼,体力倒是不错,一无贤德二无人品,若连床上功夫也没有,小王倒要重新考虑那姓白的是不是有资格跟着小王了,脑子被门夹过的,小王才不稀罕,想必看这些个淫书,也是那家伙的爱好所在吧.?嗤!?啧啧啧,,你倒是好兴致啊.”
  
  那人每拿起一本书轻蔑地一念,旋而从高位上把她的宝贝书丢下来,很巧不巧地砸在她脑门心上.
  
  龙小花的怒火被层层叠叠地勾引了出来,她不知哪来的勇气从地扑腾竖了起来,像根黑柱子似地杵在那里,对着那拽到天上去的家伙大嚷道:“我警告你这个猪上小王八蛋哦,敢侮辱我的淫书,看我不咬死你!”
  
  纵身一跳,她对那团蓝袍身影扑上去,那人身影毫无所动地接住她扑来的身影,将她按在胸前,摸索着黑麻袋找着她的下巴,捏起来,轻松地阻止了野兽的磨牙攻击,轻蔑道:
  
  “声音倒是还算不错,在床上叫起来应该还算销魂,怎么着?这么快就想对小王投怀送抱,攀着高枝往上爬了?可惜啊,小王绝不碰属下的女人,谁让你被白风宁瞧上了,就算你想当离间主仆的红颜祸水,也得看小王给不给你机会.小王可讨厌牙尖嘴利的碎嘴女人.”
  
  “可我瞧着却不是这么回事呢,宫家大少爷,白某可一点也不觉得你搂着我的女人,捏着她的脸,夸她叫起来很消魂的画面是没给她机会呢.”
  
  轻扬的声音从黑麻袋的背后传来,龙小花急忙转过头去看向站在门边的白风宁,顿时有恃无恐地推开了面前的坏配角胸膛,要往自己的白马良人那里爬,却不想被那人弯身一捞,将她重新按进怀里,还惺惺作态地勾起她的下腭.
  
  “你脚程倒是很快,看来轻功又有长进了.”
  
  “没办法,谁让宫家大少爷连掳我女人这等高干的法子都使出来了,白某只得飞身来救她.”
  
  “哦,看不出,这女人对你如此重要.”
  
  “视若珍宝,还请宫大少爷高抬贵手,放了我家龙儿.”
  
  “那我们的赌约?”
  
  “白家剑,谁拿着我便为谁奔走效命,白某绝不反悔.”
  
  “铛”
  
  一把家传银剑被白风宁毫无所谓地丢在地上.
  
  一名随从急忙捡起剑细细打量道: “主上,是真品.”
  
  “好!这东西还你.”
  
  那人毫不留恋地一把将黑麻袋甩开,她跟着麻袋口飞了出去,直到撞到一个白衣胸口,这才惊魂微定,她正打算拜托白马良人帮她把麻袋给解开,让她呼吸期盼了好久的新鲜空气,却只听他笑得很是阴冷,对着那主上淡道.
  
  “白家剑在谁手里白某就是他的人,所以,宫少,你可要好好保住这把剑,若是它易了主,白某可就要跟着倒戈了.”
  
  “……白风宁,你到底意欲何为?若真志在朝廷,放眼皇城还有谁比我宫曜凰更适合那位置?我若一朝飞升定要整顿整个朝野,造个盛世出来,不会让你失望便是!”
  
  “放眼整个皇城的确没人比你适合那位置,但是皇城以外呢?”
  
  “……你莫非是指十年前…”
  
  “整顿朝野你要从何着手?不巧白某就刚好认识一位比你适合那么一点的人,整顿朝野非他莫属!告辞!”
  
  白风宁旋而将那黑麻袋往肩头一丢,飞身出门,却在片刻后又笑着窜回大门.
  
  “……你又回来做什么?”
  
  “呀,刚才说太多正经事,差点忘记了我家龙儿的书呢,如果不顺着她,她又要同我闹了,那本是极品,宫少若闲来无事可以一看.”
  
  说罢,他脚尖点地,几个回身将散落一地的书本摞在手上,如入无人之境地一手扛着黑麻袋,一手端着一叠淫书飞身而出.
  
  还是白马良人深得她心,体贴入微,知道她心疼那几本书,竟然还不顾危险地将它们拿回来,唔,不过,这么温柔的他为什么不把她解放开来,非要扛着她这个麻袋到处乱跑呢?她听着耳边呼啸而过,很没安全感的风,她还是比较中意在地上行走呀.
  
  “我好象有点晕船了,放我下来好么?”
  
  “恩.”
  
  他轻应一声,并不多话,将她轻放在地上,这才解开了麻袋上的绳儿,让她从里面钻出来,她伸着懒腰,第一件事就是去扑她的宝贝淫书,见到它们完好无损,这才四下打量这是哪儿.
  
  唉?城外溪边?
  
  白马良人带她来这很有奸情的地方做什么呀?
  
  “书在这,我先走了.告辞.”他将手里的书推进她怀里,转身就准备走,仿佛跟她多说一句话都嫌多.
  
  “唉?你…你就走哦?”她捧着书腾不出手同他打招呼,糟糕,他好象在生气,其实也对了,他们俩非亲非顾的,只是有那么一点小暧昧就逼着人家把家传宝剑拿来赎她,还要答应卖身,换了谁都会很不爽哦.
  
  “对…对不起哦,是我太废柴了才被那个猪上小王八蛋抓到,那个剑,等晓乙回来,我求他帮你拿回来吧,那个家伙很强大的,什么都能弄到手,你先安心啦……”
  
  “龙儿,你还真是能说让人火大的话呐.”他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不用去管那把剑了,它今天晚上就会回到我手里的.”
  
  “唉?那把剑不是…”
  
  “偷回来便是.”
  
  “……哦…真的不用管吗?我看你好象很火大的样子耶.”
  
  “恩,我是很火大.”
  
  “因为剑?”
  
  “你.”
  
  “我让你火大?”指着自己,她立刻会意, “哦哦,我就…难得放松一下嘛,算盘书我每天都有看呐,你相信我呀!”只是看算盘书和看淫书的比例严重不对等就是了.
  
  “龙儿,你做什么要躲我?”
  
  “唉…我…”
  
  “我在问你理由,没问你是不是.”意思就是,他已经认定了,她就是在躲着他,所以龙晓乙走的第一天,他听到家丁通报她在睡觉,第二天是身体不舒服,第三天是不在家.怎么看都是很推脱的借口,让他有些错愕,然后……严重不舒服!
  
  “我…加法口诀表没背好,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跑出来买淫书?”怎么看都构不成因果关系.
  
  “……”
  
  “龙兄不在,所以你就觉得没见我的必要了?还是龙兄不在,所以你就觉得不想要与我偷情了?”
  
  “……”
  
  “变心了?恩?”
  
  “……”
  
  “你的表情真是让人火大.”
  
  他深叹出一口气,发出一声轻轻地嗤笑,转身走开,留下一个还站在黑麻袋上捧着淫书做思考状摇摆不定三心二意的小红杏,任由她的妇道因子发着酵.
  
  红杏若想归墙去,他也无心苦强求.



第三十九章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就像她龙小花1227能和813打的火热是因为淫书志趣相投,可那温文尔雅的白马良人为何能和脾气秉性天壤之别,别扭闷骚纠结的黑心继母攀上交情,龙小花一直没有闹明白.
  
  龙晓乙不爽起来,眉头一皱,眼一眯,全身上下立刻自动散发冰冷气体,站在他身边哪怕是只猫也要被他冻得尾巴僵直四脚朝天,是个人的都知道他在发脾气,得与他保持一定安全距离,以免自己一个不小心踩到他大爷的痛脚,而她这个经常惹火他的家伙,往往不仅不能置身事外,还经常会遭到他夹私的报复,毫不遮掩的语言暴力刺激,外加很有创造性的虐人手法对待.
  
  但是屡屡试过后,龙小花摸出某人的脾气底线,总是能很好的控制火山爆发临界点,在最关键的时候撒下降火冷水,因此,龙晓乙发火虽然可怕,但至少在她小手腕的控制范围内,好对付.
  
  但是,白马良人怒阴邪火就完全超出她能控制的范围了…
  
  “嫂夫人,幸会.”
  
  噗!嫂夫人.
  
  是的,自从那日溪边一别,不知道她踩到了白风宁的哪根脾气爆发神经,他开始很恭维的叫她嫂夫人,很有爱但很没奸情的称呼,他还擅自把那个“前”给去掉了.
  
  微笑依旧,唇角弧度依旧,他没有不跟她讲话,没有皱眉头眯眼睛对她施展语言暴力,他谈笑风生地对每一个人,包括她这个很没前途的“嫂夫人”,但是她就是知道他在不爽,而且很不爽,因为他不再拿着算盘书讨好似地同她背一个口诀换一个零食,没有再上龙家同她偷情,就连大龙门客栈里孤苦的姑娘也成比例的增加了好几个诡异的百分点.
  
  每每他又被“小可怜”姑娘踩了脚,撞了胸口,不小心被他见义勇为后,他就势必要出现在大龙门客栈一次,好生了安顿人家姑娘家受伤的心灵,肉体方面的服务不知道他有没有涉及,只是有好几个偏巧脚受伤的姑娘是被他横抱着送上厢房,过了好半晌才见他整着白衣白袖从楼梯上翩然而下,朝跑堂的她绽放出一个好不吝啬的微笑,抬手作揖道.
  
  “嫂夫人,兴会.”
  
  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什么白风宁能和龙晓乙厮混在一起,这两个男人别扭起来都很要人命,他白风宁闷骚的指数一点也不比她家继母低,搞不好还是齐头并进,分庭抗衡,激烈竞争的纠结关系,只是他比龙晓乙有点职业道德,他发脾气绝对不涉及任何无辜人口和猫咪,只针对她一个人释放而来,强度密度浓度都很可观,且绝不手软.
  
  “嫂夫人,今日气色不错.”
  
  “嫂夫人,龙兄离城办事之前特来拜托白某照顾嫂夫人,若家中有事要帮忙,千万不要客气,同白某提便好.”
  
  “嫂夫人,你这样对着白某翻白眼是不合礼数的,龙兄没说过让你不要直勾勾地盯着别的男人吗?”
  
  “嫂夫人……”
  
  啊啊啊啊啊!够了够了够了,不要再叫她嫂夫人了,她会控制不住掀翻每张客栈里的桌子,两手拽上他的衣领口把他按到旁边的墙上去威胁恐吓道: “嫂你令堂的夫人,你那天在溪里咬我嘴巴的时候怎么不叫我嫂夫人,你叫我跟你偷情的时候怎么不叫我嫂夫人,逼我背加法口诀表的时候怎么不叫我嫂夫人,等我男人,不…等我继母出城了,你摆什么清纯,装什么纯情,搞什么大家关系很清白的德行,叫什么嫂夫人呀呀呀!我难得妇道一下不行吗?你干什么立刻跳出来跟我唱反调呀,还鄙视我变心,人家书里的白马良人不都是很听女角儿的话,顺着女角儿的脾气来,你只要说一句台词“好,你说什么都好”不就完了嘛,你不来安慰我诱惑我勾搭我,施展你的魅力让我神魂颠倒也就罢了,竟然带着别的女人跑来跟我闹脾气,你算什么白马良人呀呀呀呀!”
  
  “1227,你没事吧?你的眼珠子都要鼓出来了耶,鼻子还直喘粗气.”
  
  813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担心地向她看来.
  
  “没事啊,我爽的很呐!从来没这么爽过,哈哈哈哈!”仰天长笑!
  
  “嫂夫人看起来气色的确不差,这样龙兄在外办事也能放心才是.对了,楼上那位姑娘拐了脚,方才安顿下来,得拜托嫂夫人费心照顾了.”淡笑以对.
  
  “……”他最好不要再惹她了,送完他包养的小可怜们就赶快滚回家去吃自己,楼上鹣鲽情深完了,跑到楼下来关心嫂夫人?什么坏习惯!嗤,想气她?也不想想她是谁,她可是淫书破万卷的龙小花耶,这以退为进,勾起女角儿嫉妒心理的破招还想在她面前显摆,哼!看她反将一军.
  
  “呐,813呀,我明天要请假耶!”她故意调高了声音,越过白风宁,将声音传达给在前厅擦桌子的813.
  
  “你请假跟我说干吗,跟掌柜说呀,1227.”
  
  “……你为什么不问我干吗要请假.”真不懂看人眼色,顺话接话,笨蛋813.
  
  “管我什么事呐?”
  
  “你就问一下会怎样嘛!”
  
  “为什么我要……不要瞪我嘛,唔,哪有逼别人窥探自己隐私的.”
  
  “我就是要你窥探!”
  
  “可是…我没有那种癖好耶…”就算有,也要看对象是谁吧,如果是白公子的话...嘿嘿嘿嘿...
  
  “我就是要告诉你!!”
  
  “好好好,你鼻子不要喘粗气了,那…你就告诉我好了,我勉强听一下.”女儿家听女儿家的隐私哪有什么快感可言嘛!
  
  “人家我哦…”嗲音上飘.
  
  “你不用正常声音跟我讲话,我不要听哦,唉,白公子在那边,他人很好的,对每个人都笑眯眯,你去说给他听,他肯定很乐意的,哎哟,你干吗踩我嘛!”
  
  “我就是要告诉你一个人!!”
  
  “你这么大声,猪头都听了嘛!唉,白公子都不想听你闲扯,准备走了耶,你去送下客招呼一下嘛,你不去?那我去了哟,嘻嘻,白公子……唔,你拽着我做什么?”813狐疑地回头看着被1227拽住的袖子纳闷道,那边白公子都轻笑着跨出门去了,唔,1227,走开啦,甩袖子,赶苍蝇!
  
  “令堂的,你让我说完明天要去干吗会死哦.”
  
  “你要说就快说呐,婆婆妈妈的女人很讨厌耶!”
  
  “令堂的,我就是要告诉你一个人,我明天要去鹊桥汇相亲,按照前夫的意思把自己丢给媒婆找个正常的好相公给嫁了了了了了了!”超大分贝环绕立体声回音无比…
  
  “……”813拿开塞住耳朵的手,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哦?”
  
  “恩!”她气愤地点头道.
  
  “还是不管我什么事嘛.”813嘟着小嘴屁颠颠地跑了开来.
  
  “……”还不都是被她害的,她刚酝酿出来的微酸挑逗嫉妒的气氛这下全部扫光光了,连点渣都没剩下,可恶,还害所有人都对她行很白痴的注目礼,好讨厌喏,呜,臭813,她别想看到了!
  
  她很无力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却见白风宁杵在门口并没有走开,立在那儿好半刻没有动静,只听他微微深吸一口气,眼眉微挑地侧过脸来,毫不避讳地朝她刺来两道包含深意笑意不减的目光,唇角依旧上扬到饱满完美的弧度,几乎没人能体会到他的情绪,就连屁颠颠地跑去送客的813也还惦念着他的柔笑,没发现其中的文章.
  
  只有她猛得吞下一口唾沫,赶紧心虚地低下头去.
  
  因为他的眼神正在对她说…
  
  “嫂夫人,哼,你还真是好样的!”
  
  旋身离了大龙门客栈,白风宁不确定自己的胸口在郁结些什么东西,所谓勾心不成的大男子自尊,所谓百花丛中过没曾被人摆过一道,所谓计划被一朵小红杏给搅乱的不甘心,似乎都成不了他拿这等无聊幼稚愚蠢的招术来试探她的借口,那等泡上一壶茶,撑着下巴眯着眼儿打发时间看的淫书里男角儿用的烂招,他虽不会同龙晓乙一样不齿到极点,却从没做过占为己用的非分之想,可如今做完以后,才发现自己这德行很是难看.
  
  拿嫉妒心去试探女人?谁说这破招屡试不爽的?为何那朵小杏不乖乖地和女角儿一样脸色发白,咬住下唇,动作明显地别开眼,一副不忍见的模样?她倒好,大刺刺地打量完他的殷情后,很大声地宣布她要去相亲.
  
  将他的军?很好.
  
  他早该想到,能活在龙晓乙身边,从小被折腾大的小鬼怎么可能真的纯净无比傻呼呼地愿者上钩地咬他的鱼铒.
  
  如果她有丝决心,要为他改变些品行,好好学帐目算盘,至少说明这家伙还有点良心,知道把他放在心上,假戏真做的戏码他也不介意陪她演一遭,可目前看来,她对登台唱戏的兴趣似乎比他浓烈许多,而且一点也没有想谢幕的意思.
  
  “自己挖个坑,自己跳进去,再把自己给埋了,真蠢.”
  
  “你说什么?”一句指桑骂槐的话让白风宁抬起眸看向坐在凉亭对面手里拿着书本翻得随意的白无忧.
  
  白无忧举起手里的书朝主子示意,他只是很真心地评价这本虐恋情深到最后跪着求女角儿原谅的淫书,前九章对人家的肉体精神双层虐待后,妄想在最后一章用猛虎落地博取同情.
  
  白风宁皱眉,将白无忧手里的抽来一看书名,随即凉笑一声,将书搁在膝头,一手端杯一手翻页,细心读了起来,随口无心道:
  
  “剑拿回来?”
  
  “恩,昨儿个晚上就拿回来了.”
  
  “那小子怕是又气得跳脚了吧.”
  
  “少主,若龙当家根本无心同你共事,在下倒认为那宫曜凰是个好皇帝的人选.”
  
  “年轻气盛,锋芒毕露,的确和当年的晓乙几份相似,他只该庆幸他生所逢时,他的皇帝爷爷现在是老了,斗不动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着,否则,他的下场只会比当年的晓乙更惨.”说罢,再翻过一页书去.
  
  “少主既然也认为他有所锋芒,何必非迁就龙晓乙?”
  
  “国库乱帐一团,除了晓乙我想不出有谁能理顺它.”
  
  “就算龙当家精通商道珠算,却也不见得……”
  
  “那家伙是背着算盘长大的,从小就被精心培养起来只为管理国库.”白风宁抿唇一笑,微微抬了抬首, “况且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糊涂帐是怎么拧成如今这样的,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清楚.要不然,十年前,那十九皇子又怎会因亏空国库被逐出皇城贬为庶民永不还朝呢?害得老皇帝为求邻国救济还损失爱妃一名,以女换粮.无忧,你觉得这本书的男角儿很蠢?”
  
  “啊?”
  
  怎么前一刻还在国家大事,下一刻就跳到这淫书上了,少主的思维模式也太过跳跃了.
  
  “可我觉得还算情有可原吧?连女角儿都原谅他了.”
  
  “那不是作者急着收尾,草草圆满了么?”
  
  “……”
  
  “少主,你起身要去哪?不是说今天绝不出庄么?”
  
  “心情不好,去逛妓院.”
  
  “……”这桥段他似乎刚在那本书上读到过,又是要引起女角儿的注意?这妓院什么时候从男人的销魂窝变成引领男女角儿走向美满大结局的必经之地了?可是他这刻就是把妓院给包场下来也不见得能让女角儿注意到吧,“少主,你昨日让我’顺便’探访的事情也有眉目了.龙小姐今日是真的要去相亲,这回子应该是在鹊桥汇那没错.”
  
  “她真的去了?”
  
  “恩.”
  
  “她果然是好样的!”
  
  “少主,妓院还去么?”
  
  “去!干吗不去,带上银票,咱们这就去男人的销魂窝.”
  
  “也好,夫人修书给我询问您的状况,我偶提到您最近没逛妓院的事,听说把她给吓着了,她很担心您的身体近况,这下,在下可以好好回信了.”
  
  “无忧,你同我娘亲打小报告非要知会我么?恩?之前是为红杏展枝明哲保身而已,这招看来行不通了.”他对守身如玉这等事很不在行.
  
  “少主的下一招是…”
  
  “俗招…”他亮了亮那本虐恋情深系的代表作,“看来这世道良人得一边靠了,还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话实在.”
  
  “……”反正他就是要找借口堕落就对了,这坑反正是越挖越大了,摔进去估计会很痛,而且想爬出来的指望也越见渺小.
  
  “……少主,逛妓院不用带上淫书吧?”那是做淫事的地方,他很喜滋滋地拿着本书去逛妓院?对着姑娘研究淫书么?何其变态.
  
  “我看这书名字不错,很是风雅,带着带着.碰上心仪的姑娘也好推荐一番.”他懒懒地打着哈欠,悠闲地踱步走出凉亭.
  
  “……”
  
  《上床假戏真做情》,怎么瞧都个风雅的甜名儿.
  
  不过,戏就是戏,永远会有演完的一天,先不说那情爱最后做不做,既然局儿已开,总不能说不玩就不玩,既然要玩,那风度气度可不能被人小看了去,他就是有这般男人死要面子的爱赌气的坏脾气,小红杏要将他军,他们就来比比,这场他俩玩得都很尽兴的假戏,到底是先喊停服输的人是谁,呵.



第四十章

  要说城里城里成功率最高的红娘馆,自然非“鹊桥汇”莫属,再大的难题的闺女都能给推销出去.
  
  贾管家有口无心的一句话听在龙晓乙的耳朵里,惦记在心里,于是他推翻了桌案上的未婚男子卷宗,省却了烦心,把这烫手山芋丢去用银子解决.
  
  可是,他龙晓乙多年在外,生意范围也完全扯不上牵红线这档生意,他当然不知道这鹊桥汇,是有名的剩女委员会,一群无良媒婆扩大经营范围,把自己乱牵鸳鸯红线的魔爪从未婚正常男女衍生到更大层面,专门针对困难户解决婚姻大事的魔鬼机构.
  
  举凡寡妇想二嫁,鳏夫想续弦,大龄女青年要找婆家,以及像她这种被夫家给休回的赔钱货,一入此门就和正常黄花闺女划清了界线,跟遁入空门没啥两样,这就意味着,想找好男人,你是没指望了,随便勉强能称为公的雄性动物凑和着过下半辈子吧.
  
  “他是故意的!我就知道那个黑心继母是故意讽刺我嫁不出去!鹊桥汇,亏他想的出来!”
  
  龙小花一路上都在咒骂那个黑心王八蛋,竟然把她随随便便清仓出货.
  
  “小姐,能嫁出去就好了,相公嘛,过门之后可以自己调教的.”她的丁丫头真的是个很好讲话的孩子,竟然一点也不记仇,还对龙大当家恩赐的这次机遇甚为感激, “男人就像一锅汤,越熬越香嘛.”
  
  “对,男人就像一锅汤,但是你永远不知道你最后会熬出个啥玩意来,搞不好就是乌龟王八汤!”而且自产自销,难喝也得喝下去.
  
  “小姐,你这个态度很糟糕啊,对了,昨天媒婆送来的表格你填了么?”
  
  “什么表格?”
  
  “就是鹊桥汇的入门表格嘛,姓名啦,性格啦,特长啦,那些那些,找相公要用的的嘛!”
  
  “唔,填好了.”她敷衍地应了一声.
  
  “媒婆说要保证真实性哦.”
  
  “我知道啦!婚姻状况那栏里,我是’被休’!”嗤!啃了一口早饭包子,泄愤道.
  
  “可是媒婆也说要保证资料的完美性呐!”小姐填得也太直接了吧.
  
  “唔,所以,我打了括号,备注了一下.”
  
  “备注?”
  
  “清白之躯!”这点她一定要不分时间场合地高度强调.
  
  “……那特长你填的是什么?”
  
  “你…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填好你自己的嫁出去就是了,走啦走啦,要迟到了,那家媒婆看起来蛮不好讲话的,每讲一句话都要强调’我们是很专业的’,还不让别人叫她们媒婆,非要叫什么红娘.”她把包子咬在嘴里,推住小丁的背,试图拉开一些她的注意力.
  
  “小姐,把你的纸儿给小丁看一下.”察觉到某人的不对劲,小丁皱了皱眉头, “大当家说,为了防止小姐成事不足,败事与余,相亲的时候小姐的一举一动都要记录在案,等他回来向他汇报.”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狗腿了,竟然沦落为继母的爪牙,对我如此…呀呀呀,好痒呀,你在摸我哪里,那是我的表格,你不要看,个人隐私呀,为什么我不要别人窥探我个人隐私的时候,你却那么配合我呐!”
  
  小丁将从她身搜来的纸儿一展,从上往下一扫,顿时白眼一翻…
  
  “署名:龙氏小花(备注:不叫我龙儿的靠边);性别:据目测好象是母的(备注:可能生不出儿子,要找种母猪的靠边);家庭住址:城西大街某号(备注:和前夫同住,想要入赘的靠边);婚姻状况:被休(备注:清白之躯哦,我就爱越描越黑,你来打我呀!备注:喜欢口味重非清涩小果子的靠边.);经济状况:跑堂中,没钱(备注:肖想嫁妆的靠边!),特长:混吃等死(备注:和我有同等兴趣爱好的靠边),兴趣爱好:对淫书爱无止境,最爱小如意,小如意万岁,爹爹乱伦系列万岁!(备注:跟我没有同等爱好的靠边!)……”
  
  “喂…小丁,我警告你不要再用一脸’难怪你会嫁不出去’的表情看着我哦!”
  
  “……”
  
  “难怪没人肯娶你的表情也不行!”
  
  “……”
  
  “什么叫怪不得当家要拜托鹊桥汇推销我?我嫁不嫁的出去管他屁事,就算他要当爹爹,也要看看我喜欢什么样的爹爹吧!”他明明知道她的口味有多重!
  
  龙小花嘟囔着嘴,将自己为之骄傲的征婚条件丢到了那几个有些岁数的红娘面前,得到了一阵嘴角抽搐的回应,她们专业地保持了风度,回馈了一些多年经验的信息给她.
  
  “龙小姐,你这样不合作怕是找不到婆家的,专业的我们也会很为难啊.”
  
  “我就是这德行啊,难道要我把自己写得美仑美奂,把我塞进花轿里,嫁过去,等别人发现不对劲了又来退货嘛?我又被休了谁给负责啊,你们给负嘛?”
  
  “……”你就这德行才会被人退货好不好,还不改改, “可是…你也可以专业地把自己修饰一下,比如这个看淫书,完全可以写成喜欢闲暇阅读书籍,不是挺好吗?”
  
  “那混吃等死怎么改写?生活乐观向上不主观又顺从,妇德恭顺的完美体现?备注,你娶小妾我也不会反对哦?这样?”
  
  “……”你确定你是来相亲,不是来抬杠的?
  
  专业的媒婆们被龙大小姐惹怒了,把她晾在一边的椅子上让她继续混吃等死,龙小花就这么坐在鹊桥汇的厅里磕着瓜子喝着茶,看着同坐一排的姑娘被几家或要续弦,或是元配无处要纳妾的公子上门来挑走了,每个人看着的资料后还对她斜视一眼表示鄙视和唾弃,她才知晓,原来卖相好看真的很重要,只不过资料写的比她漂亮一点就有男人问津,难怪琴棋书画端庄贤淑的女人味那么重要,难怪她会被继母从小逼着学,原来太过暴露真实性反而倒顾客的胃口,唉,也罢也罢.
  
  过了午后,她一看连小丁也攀上个公子在闲聊着,她急忙顶风作案,将藏在衣里的淫书一抽,腿儿也不听使唤地拉上了椅子架了起来,开始看得专注起来.
  
  一连几天,来找龙小花搭讪的男人为零,她带出来的淫书倒是越来越多,最后连媒婆也很唾弃地看着她,相约打赌她这货色能滞后销售到什么时候.
  
  直到有一天,一席浅灰滚边的白袍印入眼帘,她正看淫书看到兴头上,那倒影在她身上的人影儿遮了她的阳光,她不爽的一簇眉,身子微微一挪,把书搁到了旁边.
  
  “白少爷,哎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这是打哪来?”
  
  “妓院.”
  
  “……这…呵呵…听说您不是在选亲么?咱们这可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帮我找个姑娘.”
  
  “白少想在咱们这找姑娘?不知道白少爷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啊?呃,不瞒您说,我们这的姑娘,怕是折杀了您,不过我们尽量专业地帮你找到合适的,您说说您要什么条件的闺女?”
  
  “我不要闺女,我要被休的.”
  
  “唉?被休的,”果然是很可怕的味觉, “有…有有有,我们这被休的小媳妇应有尽有.”
  
  “没嫁妆的.”
  
  “有!绝对有!”
  
  “混吃等死的.”
  
  “……这个…有!绝对有!”混吃等死谁不会.
  
  “喜看淫书的.”
  
  “……这…”
  
  “最最钟爱小如意的.”
  
  “……”
  
  “搞不好,除我以外,还在心里藏了个别人的.这种姑娘,有么?”
  
  “……”
  
  “……”龙小花放下手里捧高的书本,脑袋一从书本里抬起来,视觉听觉嗅觉全面回归.
  
  面前的白风宁香粉扑鼻,衣襟敞开,几律薄汗还蔓延在脖间,唇角挂的微笑弧度完美温度却冰凉,眸里的笑意褪得一点不剩,直刺刺地斜瞪着她,好象一副和她有经济纠葛的模样,欠他钱么?她不记得她有富有到可以借人钱的地步呐?
  
  “我有借你钱去嫖妓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是用自己的银两去的.”
  
  “几天几夜?”
  
  “和你一样三天两夜.”
  
  “我待在这里不是嫖妓好不好?”很正经的场所呐,虽然弄的排场是有点像买女人出场,但是人家出的是终生场,凡事加上个一辈子就会变得好浪漫呐, “你没做吧?”
  
  “什么?”他挑起眉头来,挑衅道.
  
  “小说里的男角儿绝对不会和别的女人做到最后的,我赌你没做!”就算他不够白马良人的资质,但好歹也算有型有款,不要那么没品吧?
  
  “我做了.”
  
  “……”
  
  “三天两夜,你待了多久,我就做了多久.”他强调自己绝对没有隐疾,对那种半路刹车的梦幻主义男角儿行为更是没啥好感,就算是出招,也该出实的,虚的不算本事.就算是赌气也该赌实的.
  
  “……”
  
  他抬手拭了拭脖间的香汗,脂粉味在她鼻间微酸的蔓延开来,她合上淫书,把他彻底开除出白马良人的位置,好了,大家以后行同陌路,嗤!
  
  他默不作声地拎住正要作势走人的她,随手留下一张银票丢给媒婆,只道: “这货色我领走了.”随即带着她很梦幻地飞身闪人.
  
  “你是来炫耀你体力很好嘛?刚做完能到处乱飞?”
  
  “待会你会觉得我体力更好.”他撇唇一笑,放肆得很.
  
  “你要对我做什么呀!”
  
  “淫书里说什么来着,抱别的女人和抱真命天女感觉会不一样.”
  
  “那又怎样?”
  
  “我想试下到底有何不同.”
  
  “噗!你你你你你拿我当实验品?”
  
  “相亲过后就该洞房,这也天经地义不是?”
  
  “那万一和抱别的女人一样呢?”
  
  “龙儿,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才是.”
  
  “这根本不是信心不信心的问题,我怎么知道做起来会有什么一样不一样,我又不和你一样没节操,身经百战……”
  
  “嘘,你声音太大,会让人知道我们要洞房的,山庄离这太远,我们就近去你闺房解决可好?”
  
  “你到底是哪里跑来的流氓哇,你是谁哇,你算什么白马良人哇,你……唔唔唔!”
  
  她惊觉自己随着他翩然落到自己房间前的地面,小丁正从里头走出来,与他俩面面相觑了好一阵.
  
  “白公子,你怎么会和我家小姐在一块儿?”
  
  “我…他是…”
  
  “白某的扣子掉了.”他泰然自若地指了指自己衣领的领扣,翩然一笑, “可巧嫂夫人说她曾有见过,白某这件衫子的玉扣不太易配,于是,想到嫂夫人房内一找.”好破的谎话.
  
  “哦,白玉扣哇,对对对,小姐的确是有这么颗玩意,小丁有看到过,只是不记得小姐放到哪里去了耶.要我帮着一起找么?”
  
  “不用,找小东西人多手杂,嫂夫人也该有个印象,我们俩找便够了.”好敷衍地要人回避.
  
  “哦,好吧,我也刚好有事要忙,那小姐你自己招呼白公子咯.”小丁说罢,跳跳地跑开了去,将闺房腾出供人娱乐.
  
  “小丁你……”这么破的谎话你也信?你没看见他衣杉半露,一脸淫欲么?就算她不相信她龙小花能引起男人的胃口,但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睛又很饥不择食的兽欲动物吧?叔嫂乱伦的小说她不是有借给她看过么?难道她就没半分印象?她算明白了,敢情“嫂夫人”是他要赌气和掩人耳目的时候给她安著的专署称呼。
  
  嘴巴被人捂住拽进闺房,门房被人一脚反踢上.
  
  上床.
  
  褪衣.
  
  “我…我不玩了,不玩了好不好?”她看着被脱到一半的衣服,决定向他承认错误,白马良人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她彻底认输了,她认输还不行吗?
  
  “不好.”现在才喊停,晚了.
  
  “要是让他知道我在出嫁前乱来,会被杀掉的.”
  
  “你很在意他?”
  
  “…我……”
  
  “那要不要我?”
  
  “……你非要问的这么直接么?”
  
  “不直接你会装傻.”
  
  “……”很好,非常了解她惯用的伎俩, “是你说要想你娘交代,先要学回帐目和算盘才能…”拖延政策.
  
  “我娘也说过,到女人心窝最好的办法就是欢好,”他撇了一眼她的左胸口淡道, “现在这儿有两个人,等我们睡一觉后,就只剩下我了.”
  
  “那只是理论上的说法,万一不是真的呢?”
  
  “是不是真的,试一下就知道了.”
  
  “你试完了,我怎么办呐?”
  
  “给我好么?龙儿?”询问的语句配上已经登堂入室,不请自来的手.
  
  “……”他明知道她对白马良人的模式没辙,为了达到兽欲竟然对她耍阴招,不要柔软兮兮地叫她的名字啦,叫她嫂夫人嫂夫人嫂夫人呀呀呀呀!
  
  “给我,恩?”他抵住她的额头问道.
  
  “……”她的自制力,自制……唔,她的外衫怎么滑到腰下去了?为什么他脱衣服的速度这么快的?
  
  她热得有点不想思考,只觉得渐渐被压上枕头蜷缩在一起,那个刚刚档住她看淫书的黑影这下正个笼罩住她,是不是该这样放弃挣扎地躺下来,她也弄不清楚,心里还有一乱麻没扯开,但是如果心会跟着肉体跑,其实逆来顺受一下也没损失,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蛮拥挤的,一边想出墙,一边又觉得自己不太厚道.
  
  现在她是坐在墙头上,到底是爬出去还是摔回来的关键时刻,也许挣扎完这一次,她就豁然开朗了,做就做,就当帮她娘应证一下那句达到女人心的欢好是不是真的,如果失败了,全当给未来的姐妹们一个教训,她真是太有牺牲奉贤精神了.
  
  “喂,你这样视死如归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白风宁轻笑了一声,撑起双臂来瞅住她.
  
  “都说很痛,我先做好准备.”她握紧双拳,深呼吸道.
  
  “我轻柔些就是,收起你那上刑场的表情.”
  
  白马王子和小可怜要燕好了,大家欢呼!她在心理如是说道,却听见门外一阵紧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小姐!纽扣待会再找了,大当家大当家他回来了!”
  
  “噗!”
  
  “砰!”
  
  “噼里啪啦”
  
  “咣铛”
  
  “哎哟我的妈,呜,你干吗不接着我,让我摔下床铺?”
  
  “……”
  
  “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呢?哇,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起来穿衣服哇!”
  
  “……”
  
  “这次被他看到就不是拿着红杏罚站了,他会把我种到土里去的!”
  
  “……”
  
  “看得出来吗?看的我刚刚和男人乱来过吗?”
  
  “……你这些台词能不能等我得逞以后再说?”
  
  白风宁坐在床沿,手一撑下巴郁闷地看着那个因为龙晓乙提前回城把他一脚踢开,扑腾起来穿好衣服的小红杏,放任他一个人姿态放荡胸膛袒露地盘坐在她床上.
  
  他突然又很想叫她“嫂夫人”了,用恶狠狠的口气!



第四十一章

  连滚带爬,衣衫不整,头发散乱,欲盖弥彰,不打自招,此地无淫.
  
  龙小花勒住挂在腰间摇摇欲坠的裤腰带,裙摆在地上做着大扫除的动作,拖行一路,穿反的绣鞋结实地踩上一脚,她以一记相当完美的翻滚姿势五体投地地匍匐在一双黑靴脚下.她想过千百种迎接龙晓乙再归的场景,有她白着双眼从他面前不带走一片浮云地走过,有很不当一回事地拍着他说道“哟,好久不见了,这次准备待多久哇?”,更有甚者,她可以学着书里的气质美人发出一声冰冷的哼声,淡道: “哼,你野在外面还知道回来.”
  
  可是没有一种场景是这样的,衣衫穿反了,头有千斤重,她趴地不起,在他面前活像一个标准的做贼心虚的贼人,红杏出墙的妇人,众人得而诛之的千古罪人,只差抱住他的大腿献媚道: “大当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过还好,至少这次没有再滚到他胯下去,算有进步.
  
  “哟,龙小姐怎得对我行如此大礼,这真是愧不敢当啊.”
  
  唉?她家男人的声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魅惑不挑衅不挑逗了?还如此彬彬有礼地叫她龙小姐?
  
  她一眨眼,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人.
  
  “林员外?”
  
  这是哪里窜出来的路人甲?竟然谎称继母的的威名对她抓奸在床?害她这般连滚带爬还跪在地上对他提前拜年?又来推销女儿了?好烦躁呐,他家女儿就不能和她一样找个人随便嫁来再等白马良人嘛?
  
  她趴在地上瞪向站在一边的小丁,对面前的情况表示迷茫,后者摇了摇头指了指站在一边事不关己地看向窗外的贾管家,小声蹲下在她耳边喃喃道: “贾管家说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嫂子小叔乱伦无德,我有给你留穿衣服的时间哦,对得起你了.”
  
  “所以,根本不是那个死鬼回来了?而是来了一个路人甲?”
  
  “贾管家说,这样可以试探你的真心呐,失落么?”
  
  “……”用眼神杀死你.
  
  “不过我看贾管家弄错了,你这副造型…”淫娃荡妇造型十足哦, “大概完全不知道失落两个字怎么写吧?”
  
  “龙小姐,快快请起.好歹你现在也是我的资助人,怎好让你趴在地上呢.”林员外急忙抬了抬手,看着两个正在低声细语的丫头不好意思地干笑道.
  
  龙小花一撇嘴,立刻从地上扑腾起来,本来嘛,她又没有对不起林员外,趴在地上一副可怜相博取谁同情啊.
  
  “龙晓乙他不在家.你们的契约是他签的,出了任何问题都不要找我啊!”她立刻摇手摆头证明自己和那份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契约是没关系的.
  
  “我这趟不是来找龙当家,是来找你的.”
  
  “找我?他是不是在契约里把我给卖了,等他一走你就来领人?我不管呀,我不卖身的呀呀呀!”
  
  “那卖艺如何?”
  
  林员外摩拳擦掌地朝她打量而来,一脸肉欲的样子让她很难不想歪,立刻双手抱胸向后退,这个时候,英雄救美的白马良人怎么还不出现呐,对…对了,他还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坐在她床头嘟着唇儿发脾气呢.真是个指望不上的货色.
  
  “你要我去你的茶馆说淫书么?”她真的只有这项勉强能算才艺的技能,如果他不介意他的茶馆被官府以公众场合淫乱群众思想,防止美好社会和谐发展的罪名被查封的话,她是可以为了自保去牺牲一下她清白的处女形象啦.
  
  “我想请龙小姐去茶馆唱戏!”
  
  “唱戏?”她调高了嗓音,用一种吃了一只王八的表情看着林员外,咽下一口唾沫道, “唱哪出?”
  
  “武松打虎!”
  
  “噗!”虽然这出戏有两个人,她当然不会以为林员外是请她回去唱威武的武松哥哥…
  
  “哎呀,您是不知道,自从上回您客串了一把老虎后,那出戏现下大受欢迎,可茶馆里客人都说那戏少了你这只老虎唱不出味,已经跟我叫了好几天板了,所以,我只能跑一趟来求才了.”
  
  原来母老虎也是能大受欢迎的,这些看戏的观众怎么比她这淫书爱好者的口味还要重.
  
  “嗤,没想到还有人同我一般能赏识嫂夫人的好.”
  
  白风宁那听来飘然出尘,尾音却风尘味浓重的嗓音随着他跨过前庭的门槛传进大厅里,龙小花转头看向正翩然而至的白风宁,他衣衫依旧敞开的襟口,梳好的发因床上运动到一半绪乱地散开,发丝披散在右肩上轻搭着,眼角欲求不满的媚态仿佛在昭告天下他刚刚做了“朋友妻不客气,照顾就该上床去”的好事,很好,看来他是一点也没有偷情完后要擦嘴的职业道德,就情夫操守行为准则来说,鉴定为不合格产品!
  
  “白少主,您怎么…”这副德行?剩下的四个字被咽下林员外的肚子,明眼都知道非礼无视,非礼勿听,只是好在自己没把自己女儿的终生赔在这等有不良嗜好的男人身上.
  
  “林员外,兴会兴会,白某受龙兄交托特来龙府看望嫂夫人,适才正在房里纯聊天,听到通报,还以为是龙兄回来了,不想却是…”白风宁斜睨了一眼门边赶紧低头的贾管家, “这龙兄府上的人倒是挺爱游戏人生的.”
  
  “纯聊天啊…”边聊边脱衣服?还是盖上棉被纯聊天?
  
  “方才听到林员外要请我家嫂夫人登台?”他笑睨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在整理裙腰带的龙小花,不着痕迹地朝她行近两步,将她隔在自己身后,哪有站在大厅和客人的面打理自己裤腰带的?豪放也该看对着谁吧.
  
  “我是有此打算,只是怕这龙当家会不高兴让龙小姐抛头露面啊,所以才想先来让龙小姐应承了,我才好…”
  
  “龙兄再跋扈也不至于限制前妻的自由,况且,林员外忘了,我的龙儿嫂夫人可是跑堂的好手呢,龙兄若是有所顾及,舍不得她抛头露面又怎会让她去跑堂?”言下之意,她是名副其实的下堂妻,别说婚嫁各不相干,她要去哪做啥,也压根不管某人的事,他最多就算她的上工地方的当家而已,他们也太爱看某人的脸色了.
  
  他说罢,回头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稍停了手上的动作,歪了歪嘴巴,随即探下身去拍裙上的灰尘,真是有够讨厌的一脸若无其事,加一副明显很在意的样子.
  
  那德行让他突然很想欺负她,明明被他压在床上一脸为难的样子,明明听到丫头跑来打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明明听到某人回来连多待一刻也没有便使劲往前庭冲的样子.还敢大言不惭地对他说什么满院春色关不住.
  
  “对啊,白少主所言极是,那龙小姐意思如何?”
  
  “我…”
  
  她正要张口答话,她有吃有喝跑堂生活丰富多彩干吗要辛苦兮兮地跑出去登台扮个老虎给人打呀?嗤,才不要哩.
  
  “龙儿,你莫非还想被折腾一次么?丢在鹊桥汇里任人挑拣?”白风宁微低下身,旋起的音在她的耳朵边盘绕着, “凡是都让龙兄替你做主,也未必是好事.”言下之意,任人宰割也该有个限度才是.
  
  “……”她征然地抬起头看着白风宁,有点惶恐他一脚踩中她的小心脏,脑海里盘旋着的是某人临走前对她吼道的那句“你能不能懂事点,不要事事都依赖别人”,老实说,她的怨气是还没有消干净的,就算她一无是处,混吃等死的形象再坚固,最后一点小脸皮还是贴在身上,她没动手,不代表别人可以乱撕.
  
  因为她没出息所以他嫌弃她,所以才用跑堂来害她丢脸,因为厌恶她依赖他,所以才把她丢到鹊桥汇去给人挑拣,因为她混吃等死,所以才用这方法让她知晓她这样的女子是没有人愿意要的.
  
  她懂了.
  
  不就是不要依赖别人,要自己独立吗?赚银子,才没有那么难呢,她只是没有认真去做,只要她想要做,书里的女角儿都是做啥成啥的,就好比她不成气候的老虎扮相,不是也有人愿意捧场嘛!独立,根本不是件多难的事,她也可以不需要靠着他过活的!
  
  转机就在今天!
  
  “我要做!”
  
  有些禽兽和歪意的话语从她嘴里飘出来,这是第一次,她的动机和立意都很正义!
  
  她要证明,她不是拖油瓶,她是可以不需要他的.
  
  白风宁不语,只是扬着唇儿看着她手握双拳,一脸决心了然的模样,这步棋儿本不在他的局面,却无心插柳的让他侥幸得胜,虽是进了一步,却又把将帅心房镂空而放,若是明眼的对手岂不是一眼就能看透,随心所欲地在他的大本营攻城略地?可偏巧他的对手只忙着在乎他的士相马炮,就是不肯瞅一眼他的心房.
  
  他这傻瓜,对付这种家伙,本就该把心房给拿出局才有十拿九稳的胜算,这回可好,逼着他走一步算一步.只希望这家伙能在晓乙回来前独立给他白风宁看吧.
  
  龙晓乙负手立在一架书柜前,皱着眉,抿着唇.
  
  他在挣扎,盯住那排内容绝对劲爆好料的书名儿在挣扎.
  
  直到小丙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进这家书舍,他才旋过身,忽略掉那排和天理伦常背道而弛的淫书,沉声问道: “都处理完了?”
  
  “是,按当家的意思都交代给各个店铺了,当家真的不在多待些时日?照以往,咱们该是过年才回府巡视一次就成吧?”
  
  “我府里还有事没处理完,得回去.”他并不多言,旋身就准备走人,走出两步,却又顿了脚步,回头瞥了一眼那排书架,深叹了一口气,抬手对小丙轻挥道, “你先到外头候着.”
  
  “啊?哦…”小丙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当家局促却又想尽量自然的表情,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对上头的意思只做不问的道德操守在他心里扎了根,他只得挪了脚步,跑出了书舍站在门外.
  
  龙晓乙旋过身,厌恶地扫视过那排书架,手指在每本书上略微一点又挪了开去,最后定在一本他看来有几分眼熟的书本上,指尖一拨,抽出了那本书,大步走到柜台前,盖住书名对掌柜淡道: “麻烦,结帐.”
  
  “好勒.”
  
  那掌柜客气地拿过书儿就去找价目,他有些不自在地站在柜台前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墨衣袖口,看着几个刚进书店的小姑娘窃窃私语红着脸庞地打量自己,然后拥向那票淫书书柜,拿着书儿挡着脸庞直瞅他,他随即皱起眉头,将“生人勿近,后果自负”的信息暴露给妄图向他搭讪的每一个家伙.
  
  “客…客官.”那掌柜明显也被他的气焰波及,吓得有些呆.
  
  “一共是这个数目.”为了保持距离,掌柜指了指算盘上的数字,可那算盘珠子却惹来他更加厌恶的鄙视.
  
  伸手一推那破算盘,他根本不愿多看一眼那圆滚滚的算盘珠子,随手丢下一锭银两: “帮我把这书包起来,包扎实些,多包几层.”
  
  “唉?”
  
  “叫你包你就包,别罗嗦.”
  
  “哦,好好好,客官,这银两可够买这书的签名版了,我们书舍这类书都是最快的,我让人给你去库房里换一本吧.”那掌柜好心地介绍,不待他阻止就转身朝库房大声嚷道, “二子,帮我拿一本小如意的签名本过来!”
  
  “咻”
  
  几道倒抽气声猛然传来,龙晓乙抬手扶了扶自己有些抽痛的额头,突然很有对那掌柜施加暴力的冲动,几声让他捏紧拳头的议论声接踵而来.
  
  “原来那么美的男人也喜欢看淫书呀.”
  
  “去跟他讲句话吧,他也喜欢小如意耶.”
  
  “还是最有爱的爹爹系列呐,简直是我们的知音.”
  
  “要是有个这么美的爹爹就好了…”
  
  “对对对,被他抱到床上怜爱就更更好了…”
  
  “对对对,要是被他绑着宠幸就更更更好了…”
  
  “……离我远点.”这是他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几刻钟后,龙小丙看着自己主子脸儿微红皱眉撇唇地从书舍里踱出来,手里拿着一本被捆得有些惨的书儿,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包着,厚度实在有点可观.
  
  “大…大当家…你这书该不会是…”大当家他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宠人不能到这份上的,竟然堕落到给小姐买淫书?听着掌柜嚷出来的那个名字,简直让他很为大当家的前途担忧啊,不不不,大当家他绝对不是对小姐有非分之想,他也不是意有所图,他更不是指望小姐真学习这书上的龌龊的举动对他这样那样,也不是买给自己方便当参照物好对她那样这样,他只是顺路经过这家店,顺路看到这本书,顺路买回去而已.刚好没有捎带什么东西回去给小姐,刚好这书比较轻便,刚好小姐又很想要,于是大当家顺便捎带回去,顺便当礼物,顺便丢给她而已.
  
  “明日起程回府.”龙晓乙毫无悔意地顾左右而言它.
  
  “是,可是那书…”
  
  “今儿把奔宵给喂饱了.”他走得步履飞快,完全不顾身后的人能不能跟上,只想散了这全身的热躁.
  
  “知道了,可是那书……”
  
  “俸银加五两.”他并不回头,只是突然举起手,伸开五指,对身后的小丙说道.
  
  “唉?”
  
  “买你闭嘴.”
  
  “……”是…大当家,他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大当家在外地的书舍帮小姐买小如意的的…只是,这算是生辰礼物么?不对呀,过几日要过生辰的不是大当家自己么?哪有过生辰的人给别人送东西的.好想问,可是又不想短少银两,想问又不想少钱,想问…
  
  “府里传来消息没?我不在府的时候,那家伙有没有闯祸?”龙晓乙因小丙的沉默渐渐放慢了脚步,稍稍回头问道.
  
  小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他现在被银子塞满口不方便说话呀.
  
  “现在你可以开口说话了.”他白了小丙一眼,叹道.
  
  “回当家的话,前几日小姐都有乖乖去鹊桥汇相亲,然后如您所料地没人要,被抛弃回家了.”
  
  “然后呢.”舒心地哼道.
  
  “其实,也有人传是被白公子给截回家的.”
  
  “……然后.”不爽地冷哼.
  
  “然后,林员外就上府拜访了.”
  
  “…他来做什么?”他顿下脚步.
  
  “听说是求小姐登台表演,大当家,小姐终于有一项让人赞叹的才艺…大大当家?”
  
  “回府!今晚就启程!”
  
  “唉?”
  
  大当家是怎么回事,这种令人甚感欣慰,小姐终于有出息,有人赏识的感动时刻,他干吗一副要被人抢了自己家金银珠宝祖辈财产的表情,还火急火撩地要提前启程回家?呼,他这个当跟班的快要跟不上了!



第四十二章

  白风宁坐在茶馆二楼的露台上,双腿交叠脚尖儿轻佻地颠着,指尖在冒着水气的茶杯上轻捻慢挑着,戏台上闹哄哄地演着,那只小花虎在戏台上被追打得走投无路却还卖命地从戏台上爬站起来,用两条腿加速了虎儿的进化,顺便引来台下观众的起哄,嘈杂的声音刺进他的耳朵有些微微的痛,视线一瞥,他索性看向背后的窗外.
  
  阴沉沉的天空快要挤出几滴雨点,铺天盖地地闷压下来.
  
  他看着天空发出一声轻微的连自己都快听不见的嘲弄,直到戏台上的戏班收了工,这才撩了垂帘下了露台,他放慢了步子走下木梯,直到那个跟往日一般领着一吊工钱的家伙揉着肩膀从后台钻出来,她似乎和这里的跑堂小妹很熟悉,下工之前都要和她细碎地窝在角落里讲些悄悄话.
  
  他虽不君子,倒也没听女儿家体己话的兴趣,于是站在一边看着她从人群里艰难地钻出来.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龙晓乙那家伙从头到尾都是在找借口推托,而她只是他的借口,她不是龙晓乙口中那种离了龙晓乙就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人,她不是赖在他身边拖住龙晓乙脚步的人,她只是压根没意识到她能离了龙晓乙过活,不必仰仗他人鼻息,龙晓乙到底是何原因不肯回京城,他多少心里有底,只是这刻,他倒是对自己没起底来.
  
  其实,他不确定自己是在试探她,戏弄她,还是惩罚她,莫名其妙地出言怂恿她应承了林员外的邀约,他当自己是在安置她,只是让她不要再依赖龙晓乙而已,四天来,他看着她在戏台上跳脱的模样,挣扎着从人群往外钻的模样,在门口看到他等在门边咧开嘴的模样,最后越过所有人只奔向他的模样,让他觉得有些怪异的懊恼沉溺满足,那感觉完全不同于第一次瞅见她在台上被逗弄的快意和逗趣,沉甸甸地挂住他的胸口.
  
  他的胸口告诉他,那儿正有些不知名的东西要漫溢出来,涨得让他有些难受,随着她越跑近他就越涨痛几分,总是直到她杵自己跟前,他才能压下那胸口的异样,朝她弯唇一笑.
  
  一阵香粉气息缠绕而来,几张巧言笑脸挡在他面前,若干声娇嗔从他身边环绕开来.
  
  “哟,这不是白公子吗?好些时日不见了,回去后就把贱妾给忘记了吧?”
  
  说罢,他的手肘被贱妾轻撞一下.
  
  “白少什么时候再上咱们店里来坐坐,奴家还巴望着能再伺候您一次呢,上次您让奴家差点…”
  
  奴家的娇语被欲盖弥彰地隐下,一条手帕搭上他肩,再从胸口上滑落下来.
  
  “白公子,上回您略加指点的琴律,小女子刚刚练好,什么时候赏脸来奴家房里一叙可好?不过.”
  
  这位小女子还算有点涵养,没有大刺刺地陷他于不义.
  
  “各位姐姐们饶了白某可好.否则白某可难交代了.”白风宁挑眉一笑,抬手不着痕迹地拦下几招脂粉拳,若有所指地向那几位拉揽生意的姐姐们瞥去一眼,示意她们闻闻身后的酸醋坛子味.
  
  那几位红尘知己会意地回头一眼,只见一身大汗头发散乱翻着白眼的龙家大小姐正朝这里射来很是恐怖的视线,跺着沉沉的步子走到他们身边,发出一声凉凉鬼鬼的笑声,抽搐着嘴角: “白公子少爷,你好兴致啊?”
  
  白风宁淡定地一笑,根本不见慌忙,假意轻咳了一声,在她耳边低语道: “龙儿,我可以解释.”
  
  她横白他一眼,用一种看牲口的眼光打量着他,再看了一眼身后站立一排还在迷茫状态的女人,嘟唇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嗤: “谁是龙儿,叫嫂夫人!!”说罢,她转身跨过门就走,嫂夫人这么有爱的称呼,不是他一个人可以用的,哼,谁发脾气谁老大!
  
  他在原地一怔,随即爆出一声压不下喉的闷笑,看着那朝前走得视死如归的身影,原来嫂夫人是个这么有爱的称呼,他俩闹脾气时回头朝几位红粉佳人抱拳道: “今日多有得罪,白某生恐我家嫂夫人的脾气,以后在路上不方便招呼各位了,请.”
  
  他轻快地跨过门槛去,三步两步追上那个上了一天工,就算在闹脾气也走不快的身影,抬起右手非常充满兄弟友爱地揽过她的脖子,恶人先告状地扬了扬唇道: “以后没事别乱去相亲了,否则…看到没,这就是下场.”所以说,人最大的美德就是能控制自己,只要她能控制自己,他绝对能配合到底,自控的很完美.
  
  “我去相亲是被逼的,你去妓院是谁逼的哇!”
  
  “你啊.”是谁那天用很假很嗲的声音告诉他,她要去相亲的呀.
  
  “你还真能不要脸的,爽完还栽赃到我头上来?走开点,你揽着嫂夫人做什么,大热天你不嫌热哦!”还是这种很没爱的兄弟般的揽法,哪家的白马良人是这样对待自己心上人的啊,像招呼自家小弟一样.
  
  “不是装傻就是口是心非,你这张嘴巴就不会说实话吗?恩?”
  
  “我说的每句都是实话!”
  
  “是哦?那说句‘我在吃醋’来听听.”
  
  “我才没……”
  
  他松了松手,侧过脸来看着她,那淡灰色的眸子聚了焦直射进她的眼睛里,盯得她咽下一口唾沫,脖子下意识拉离他几分,却被他揽住她脖子的手给阻止了动作,硬逼着她靠近几分,整个人都笼罩在他势力范围之下.
  
  “说啊.”
  
  “我……”他那种“不说就很狗血地强吻你”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个姿势真的对她很不利耶,他只要唇一嘟就能碰到她的嘴巴了,大街上注意影响啊,他们在外好歹还是叔嫂相称的呀呀呀!
  
  “看了那么多淫书,没理由不懂什么是吃醋的哦.所谓吃醋,就是你看到自己在意的人跟别的动物有染,就会从这里…”他的手指正要点上她的胸口,却遭到她护胸一拦, “泛出一种酸不溜丢,涩涩苦苦闷闷的感觉,然后口是心非地否定,对当事人,也就是我,横眉冷对,来,说你在吃醋.”
  
  “……”他解释的这么详细做什么?好象很了解似的.
  
  “还不说?”他期待似地用额头抵住她,看着她死闭着自己的唇,淡淡一笑, “你不说,那我可说了.”
  
  “唉?”
  
  “我吃醋,我不喜欢你在台上演戏给别人看,我吃醋,我不喜欢看见你去相亲,我吃醋,我不喜欢你背着我偷偷在意你前夫,那副想要独立起来,让他刮目相看的样子,让我觉得很碍眼,你知道吗?还有,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
  
  “……”
  
  “脚很痛也不肯同我撒娇叫车,跟我撒娇就这么不习惯吗?”他只记得第一天扮花虎之后,她缠着龙晓乙半步也不肯多走的模样,皱了皱眉.
  
  她呆立在街道上,听着头顶轰隆一声,细小的雨点开始从天上漫布开来,分明是悦耳的情话,却让她听得分外委屈,她的胸口有一个缺口.
  
  “谁知道撒娇算不算依赖别人.”她看着被渐渐洒下来的细雨给润湿的街道,咕哝道.
  
  她学了几年琴棋书画却一事无成,她躲了几年看帐算盘可最后却害她11岁就当陪嫁,嫁个一个莫名其妙当场把她休掉他的人,她那时候小,不懂事,所以,似乎没人在乎她这个家伙的感受,

  大小姐当跑堂的八卦由新鲜热门变成大家习惯的话题用了几年,那个本该是她很亲近的人,天天在外忙生意,忙到一年只见一次,现在他对她吼道,说是讨厌她事事都要他顾全,凡事都依赖他.
  
  “我不是故意要倚赖别人的,没人跟我说依赖别人会让人觉得嫌弃,没人跟我说,原来相亲那么让人讨厌,也没人跟我说过,做工原来这么辛苦.”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没人教过她这个世界上最难攒的银子,最难处的是人心,这些道理那个逼着她琴棋书画的人从来没教过她,那他干吗嫌弃她不懂这些道理.
  
  她的雄心壮志在第一天就被磨灭了,钻进虎形里好热,被人欺负好辛苦,她的脚磨出了几个很恐怖的水疱,身上摔的青一块紫一块换到的银两还不够她买一本,难怪813那么爱看淫书也从不掏钱去买,难怪她每次都羡慕兮兮地看着她拿出一本又一本的奢侈品,她一直以为她是可怜的,不像人家的大小姐衣服有行头,出门有派头,她什么都没有,只是有吃有喝不许干重活,偷偷懒也没人管她,时不时摸些银两去买些一般人家望尘莫及的奢侈品,原来她原来的生活那么奢侈又糜烂,她骨子里还是个大小姐,一个没有气质少了品位的大小姐.
  
  “我以为他在欺负我,他霸占了我的家业,让我去跑堂,逼我学不喜欢的东西,用我的名目去谈生意,我一直以为他在欺负我…”
  
  “现在明白他在对你好了,所以偷偷惦记他?”白风宁低下音接下来她下面的话.
  
  “……”
  
  他听不到她的否定,于是旋身准备走开,却觉得衣袖被她扯住了.
  
  “干什么?”他问她.
  
  “你去哪里?”她微低着头,却抬起眼来看向他.
  
  “去哪里也比站在这里听你惦记别人的话强.”
  
  “……”她咬住了下唇,手从他的白袖上滑下来.
  
  他迈着步子走出几步,只听背后那家伙厚颜无耻地喊道: “去哪里也不许去妓院.”对于他吃醋的反应,她不得不提前预备.
  
  “……”他被她的警告一怔,往前迈的脚步缓缓停了下来,再也迈不出去,站在街道上呆立了好一阵,深深吐出一口气,突得转过身来,大踏步地走到她跟前,将那个无耻的脑袋扣进了胸口,唇儿发出一声嘲弄的笑,响在她有些发热的耳边, “心里惦记着别人还能把醋吃得这么顺理成章,你怎么能混蛋到这地步?恩?”
  
  她也不说话,索性顺理成章地反抱回去,她的胸口上有一个缺口,如果不被填补起来,会一直钻心的痛.
  
  第二天,下了一夜的雨没有减小的趋势,茶馆的生意因天气关系有点冷清,只听门外一声长啸的马嘶声随着几声沉重的落蹄声传进茶馆里,龙晓乙撩起湿透的额发,身上的墨袍喝足了雨水,颜色更加沉上加沉,与他此刻的脸色异曲同工.
  
  他带着一身湿气,闷声不肯地走进茶馆里,扫视过几个因为他进入而忘记赏戏的客人,他径自望向台上那只趴在地上,不知还站不站得起来的小花虎,眉头一皱,他迈起步子走到比他高出一截的台前,不容拒绝地对着万兽之王伸出手,丢出两个字: “下来.”
  
  那虎儿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被打死了,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屁股一拱,正要作势往后缩逃.
  
  龙晓乙并不着急,只是随手扯过一个跑堂的小弟冷哼一声,道: “替我向你家主子传个话,龙某不在家的时日,多谢他替龙某照顾拙荆,不过,龙某心思窄小,豁达不开,容不得自家内人抛头露面,还请林员外另找贤才,告辞.”
  
  说罢,他还不等那只还在发呆研究逃跑路线的花虎有任何反应,众目睽睽之下,只手逮虎,将她整个从戏台上揪了下来,扛在肩上,惹得所有看戏的观众情不自禁地发出雷动的掌声.
  
  谁说打虎英雄是武松,以他们看来,龙府当家可比那武松厉害多了,三拳两脚算什么,龙当当家三言两语愣是把那虎儿给当场吓趴,然后只手擒虎,扛了就走,所以说,打虎最重要的不是拳脚,是气势!
  
  这城里的<武松打虎>又出新花样了,不如改个名儿叫<龙门内乱>算了.



第四十三章

  事实上,当龙晓乙伸出手将她从戏台上拖下来的时候,她几乎快要伸手拽住他衣袍的衣摆跪地感谢他,无奈全身气力已经散尽,再也没办法当一只从地上扑腾起来的老虎,趴在地上使劲喘着气,其实她几乎快要用爬得朝他靠拢过去,她被折腾得全身好痛,软绵绵得没有力气,只剩下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开始扩散的撒娇因子,她是娇生惯养的,她是没出息的,她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她不要做工,不要被武松哥哥欺负,不要别人嘲笑她,好辛苦,她要跟他回家.
  
  她的独立计划听起来很不够伟大,做起来却比听起来更加失败,她被他从台上揪了下来,丢上马,奔宵还是很嫌弃地排斥主人以外的物体骑到自己身上,不满地发出几声粗喘,她有些恐惧地急忙去抱马脖子,生怕自己被它摔下身去,却感觉他利索地翻身上马,两手越过她的身边扯住马缰绳,不着痕迹地将她圈在自己势力范围里,伸手温柔兮兮地拍了拍自己的爱马,耐性地安抚他的坐骑,同它打了个商量,勉为其难让某个瘫软了一身骨头的家伙坐在它的身上,奔宵甩了甩被淋湿的鬃毛,最终因他的抚慰而停止了骚动.
  
  她整个人躲在虎形套里,却感觉到身后的人的每一个动作,奔宵可以日行千里,载着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比起她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不知好多少倍,所以他宁可对牲口耐性安抚,也不肯对她说些好听的话,因为她只是一个刚好活在他势力范围里不能不要的东西罢了.
  
  她突得僵直了腰杆,不再晃晃悠悠地向把身体的重量往后靠,她不知道如果她靠上他会不会被他认为这是依赖,只得与背后的胸膛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背后的人对这段距离并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也并不打算夸奖她至少有独立的这个心思,只是任由她以很艰难别扭的姿势坐在他面前,耷拉着脑袋.
  
  他知道自己在隐忍,隐忍她所有的胡作非为,无理取闹,幼稚地闹别扭,他糟糕的心情被这躁人的雨天雪上加霜,索性任由她继续幼稚的坚持,轻夹了下马肚示意奔宵抬脚走人.
  
  “把这个家伙弄干净了,再丢给我.”
  
  这是龙晓乙踏进龙府的第一句话,他发挥了自己的特长,让每个人都知道这位大爷心情不好在发脾气,于是,所有人都自动退散,跟他保持了距离,就连接受命令的小丁也只是迅速完成大当家的交托,把她从内到外的刷了一遍,再将她丢回大厅里.
  
  龙晓乙并没有去沐浴,任由自己身上湿透的袍子滴着水,嫌弃地抬脚踢了踢那身从她身拨下来的虎衣,抬靴一脚将它踢出了大厅,冷声命令道: “给我把它烧了.”当初就不该因一时好玩,看着她也喜欢,便留下这玩意送给她,在家给他闹闹也就算了,谁准她闹到外头去给别人看的!
  
  “你烧了它明天我穿什么?”龙小花发出抗议,对那身陪了好一阵的戏服似乎产生了浓郁的感情,一把将被他踢飞的脏虎皮抱在怀里,刚净完身的衣服又蹭上几层黑灰.
  
  “明天?你还有脸给我提明天?谁准你那地方做工的?”他似乎觉得她在说笑话,发出一声嘲弄的笑.
  
  她被那抹嘲弄刺了一下,鼻头一酸,嘴巴一撇: “不就是你吗?”
  
  “我何时让你去做工了?”
  
  “不就是你说不要事事依赖别人,不就是你说要照顾好自己,不就是你说我是一事无成的!”
  
  “你就是这般照顾你自己的?”他上下打量她了一番,不知该对她这番雄心壮志做出什么评价, “你去做工,无非也就是想多换些闲钱去买淫书而已,你以为这就算懂事,这就算独立了吗?”
  
  “……”
  
  “我已不求你琴棋书画,现在你连女儿家该有的样子也省了是吧?”
  
  “是啊,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做工换来银子无非就是要多买两本淫书,我不懂事,我依赖人,反正我这辈子都变不成你欣赏的那种会琴棋书画,端庄大方的神经病,你做什么一直刁难我,我又没拜托你帮我找相公,你不用愁我嫁不出去,就急着把我转手给别人,不就不依赖人吗,我今天学不来,我明天学,我明天学不来,还有后天.我迟早有一天可以自己一个人的!”
  
  “……”
  
  “自己说讨厌我依赖你,自己说嫌弃我什么都不懂,那你就不要管我呀!你没看到我一个人也可以过的很好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帮我做主,我找什么样的相公,过什么样的日子,那是我的事,反正你早就把我休掉了,我们两个根本没有关系呀!”
  
  “……”
  
  “我一个人被城里人嘲笑的时候你不在,我一个人被那些千金小姐嫌弃的时候你不在,我一个人可怜巴巴想人陪我过节的时候你也不在,你算什么爹爹呀,以为会帮人找相公就可以当爹爹了吗?不要一直一直一直苛求我呀!我已经好辛苦了,我不是不知道自己不如人家,那追不上去,你叫我赖地地上哭鼻子吗?”
  
  也许是拜这几天扮演花虎的气势所扰,连她都不知道原来她吼出来的声音可以大到这地步,她看着那个被吼得抿唇不语,垂下视线看着自己泥泞不堪的黑靴子,黑色的袍子还在滴着水,却因为她吼完片刻后的安静让她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
  
  其实她一直在埋怨他,埋怨他休掉自己,小时候的没面子长大后的被人耻笑,其实她一直在埋怨他给她订立的一条条规矩,高不可攀,望尘莫及,她只能抬着脑袋干着急,其实她一直在埋怨他,埋怨他跑出去就忙到不记得回家来,一年里不只有除夕的,重阳端午七夕好多好多节好多好多她一个人可怜兮兮过的节,她的身边有人陪,但是她不介意他也回来加入一下.
  
  如果他没有偷偷碰她的嘴唇,她就不会用连小丁都觉得很怪的眼神开始期待他下一步行动,结果他是行动了,叫她不要再依赖他,然后他走人.
  
  她一点也不想承认她看的他的眼神有什么所谓的不一样,就像她不想承认自己不如别人一样,换个方式,她照样还是能活下来.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准她依赖他了,却又拦着她要一个人过活的脚步,她被他拉扯得好辛苦,反身想逃离他的身边,她反身拉开虚掩的门冲了出去,却迎面撞上了贾管家,他正干笑着拿着一个被捆得很结实的东西塞进她的手里,规劝道: “好了,小姐,不要再闹脾气了,当家回来连口水都没喝就去茶馆接你回家,你看,这是当家从外地给你带的礼物…”
  
  她一把拽过那本包着油纸的包儿,泄愤似地用指甲一刮,一边抽噎着一边撕得爽快: “谁稀罕他的东西,我才不要他的破东西,我才不要拿人手短,我才不要依赖他,我才不要惹他嫌弃!”
  
  油纸撕裂的声音伴着雨点落地的声音嘈杂地窜进龙晓乙的耳朵里,他只是端坐在圆木椅上,闷声不啃,任由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一起拥进他的耳朵里,扯痛他的每条神经,她压根没看他买给她的是什么,也不在乎他在外地是有惦念着她的,她的喜好她的脾气她的秉性,他其实很清楚,只是忍不住苛求她,希望她能更好点,不为别的,只为以后如果没了他,她也能一个人过的好些,他常年不在家,如此这般她也该习惯少了他这个人,家大业大需要管理,不把根基扎牢了,不把手边的人都带会了,留几个称心的家伙给她用,他安不下心来,铺完了所有的后路,原来,她并不领情.
  
  “啪”
  
  厚重的书本落在湿透的地上,发出浑厚的声音,他只是透过被她甩开的门看着那本被她撕得遍体鳞伤的书被甩在庭院的地上,雨儿往上一浇,那湿润便开始无限扩散,从第一页开始慢慢往下浸,每透一页,他便多抿紧一分唇.
  
  可她还嫌他的唇绷得不够紧,抬起一脚就将那书连着油纸一并踢进了庭院边花圃的泥土里,白透的纸滚上黄色泥土再难还原,他皱了皱眉,僵硬地挪开了视线,看向别处,只要不看那玩意,看哪里都好…
  
  “小姐,小姐!你跑去哪里?”
  
  “哐”
  
  大门被甩上的声音溜进他的耳朵里,他突得站起身,向外走了两步,视线一碰那本被砸进土里的书,又停下了脚步,旋身走进了书房,轻合上了房门.
  
  如果可以什么都不管,那便好了.
  
  雨还在扑簌簌地下,龙小花不知道她算不算无家可归了,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一身的狼狈无非也就引来一些无端的是非议论,有人猜测她是终于被龙大当家扫地出门了,有人猜测她被龙大当家抓回家去虐待了一番自己逃了出来,大概谁也想不到她是对着那个手握龙家大权的男人一通乱吼,然后潇洒地离家出走了吧.
  
  她走得累了,本就一身的酸痛让她懒得继续向前爬行,索性随地坐在一家杂货店铺的台阶上,时至傍晚,那家店铺刚刚打佯,收了工的伙计从店铺里走出来,一见她坐在门口,便欢喜道: “正想着明天送货到你府上去呢,没想到你就来取货了?”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同她说话的伙计,站起了身,抬起脏袖擦了一把脸遮掩了几分脸色问,正要开口问话,却见他已经率先把一把木制的算盘递到她的面前,继续说道: “依着你要的,把珠子都磨成方的了,龙当家那把方算盘用了那么些年,也是改换了,不过,木头的,他用的惯么?”
  
  “我赚的钱不够买玉的,有木头就不错了.”她捧住那把算盘,却突然觉得一阵委屈,她真是够了,多此一举做这种无聊的事做什么,知道银子难赚后,她赚来的辛苦钱根本会舍不得花,却无端端跑来订了这么个东西,反正在他认为,她也就是个赚了银子就去买淫书的废物,才不会去记他的生辰记他的喜好记他的需要什么.她好气好恼好烦躁,他怎么可以把她看得这么扁,于是她跳起脚来跟他争跟他闹.
  
  明明已经知道他在对她好,明明已经知道他有多护她周全,明明已经知道她从小到大都因为有他而没有吃过苦,所以她也想送他点什么,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没心没肺,可是为什么全走样了.她的嘴巴不听使唤,她明明在盼他回来,想扯着他的衣角撒娇,跟他说她不要独立,她还想待在他身边混吃等死,他不可以在宠了她这么久后,突然跟她宣布福利用尽.
  
  现在倒好,花钱买了这么个送不出去的破玩意,她才刚刚把他送的东西丢掉,他肯定会以牙还牙的,为了避免他跟那不知道什么东西破礼物一起被毁尸灭迹,还是先藏起来吧.
  
  “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说那些我们俩没关系,叫你不要管我的混帐话,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说的很小声,小声到被雨声一盖就再也没有第二人听到她在后悔…



第四十四章

  龙小花的离家出走历经一个时辰零三刻,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称为家的只有那个龙府,而她的家人只剩下那个把她从戏台上抓下来,替她打理一切的继母和那群生活在龙府里的人,如果离开那里,她会变得什么也不是,不是小姐,也不是小可怜,只是一个连龙小花这么难听的名字都没人愿意唤的家伙.
  
  她似乎注定了要依附着别人才能存活下来,每日下工的路线是那么固定,她的脚步会老马识途地往自己家的方向走,似乎除了这条路,剩下的路看起来都那么陌生没有安全感.她不确定这算不算没出息,只是当自己捧着那把方算盘站龙府门口前,她决定,把这玩意送出去,后天就是龙晓乙的生辰了,她难得有心化干戈为玉帛,他不应该浪费她和平爱好者的感情.
  
  于是,她脚一跨越过门槛,却听见前厅里传来一个很陌生的嗓音.
  
  “圣旨到.跪听,接旨.”
  
  圣旨?那是什么远在天边的东西?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她的家来?
  
  她狐疑地皱了皱眉,手儿抓着算盘忍不住藏在身后,小心地挪了挪步子,越过了庭院靠向前庭,只见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只留一个穿着藏青色镶银边衣袍的矮个子男人,头带着考究的冠帽,手里展着一则明黄的卷轴,正要朗生宣读,他却稍一停顿,看着那丝毫没有跪意,只是淡淡地将视线挪向他方的龙晓乙,有些尴尬地提声道:
  
  “殿下,请跪听接旨,臣这就要宣读旨意了.”
  
  正趴归在地上的另一位官员模样的人急得起身,在那宣读圣旨的耳边嘟囔了几句,那宣读圣旨的人立刻会意,干笑道: “皇上有旨,殿下可不必跪听圣旨.”
  
  龙晓乙斜视了那交头接耳的官员,并不搭话,表情里看不出喜怒,索性撩起袍子坐在椅子上,伸手摸过桌上的热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那宣读圣旨的人窒了窒,却并没再多说什么,展开圣旨就大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之皇十九子,十年前,因亏空国库之罪被贬出京,朕甚感忧心,十年惩戒已足,特昭皇十九子于生辰之际回京还朝.钦此,谢恩.”
  
  皇十九子,十年前,亏空国库,惩戒已足,回京还朝…什么乱七八糟的,报圣旨还能报错门,皇帝老糊涂了么?她家八辈贫农,五辈商贾,成分很纯粹很纯正很朴素,认儿子认到她家来了,有病么?还皇十九子,这老皇帝还生得真多,大概自己都弄不清楚谁是谁了,所以才认错儿子到别人家来了吧…
  
  她缩在一边,眼神下意识地去看龙晓乙的反应,他身上那套浸湿的墨袍没有换,风干过后变得有些褶皱,发丝也不再滴着水,只是坐在前庭的椅子上继续抿着茶,不顾那些官员有些局促地站在前庭外的台阶上疑云纷纷,过了良久,他张口问道:
  
  “他身体可安好.”
  
  “殿下是问圣上?圣上御体康健,万民之福……”
  
  那官员答的话她听不清楚,只觉得龙晓乙那句承认了什么的话在她脑子里盘旋放大.
  
  “你可想过,龙兄出落的这般标志,他的爹娘是何等人物?”
  
  白风宁曾经这样问过她,她摇头装作不知.
  
  “唉,1227,其实你有没有发现大当家很有与身居来的威严气势耶,我看京城里的王孙公子是不是也就这味道?”
  
  813不只一次提醒她,她们的当家气质太超过贵气,只要性子再协恶上几分,淫书上的男角儿非他莫属.
  
  可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他爹娘是谁,也不想管他是否符合淫书上男角儿非凡的身份,她只是觉得胸口的空挡越变越大,回京还朝是什么意思?她从来没出过远门,在他的顾全下,她似乎只要安分地待在这座城里,变能丰衣足食,快乐无比,京城在哪里,离这儿有多远,他若回去那个地方,是不是意味着,以后连每年除夕他都省得出现在她面前了?
  
  她从来不知道说错话的惩罚来的这么快,口无遮拦的报应会这么严重,可就算是惩罚她说错话,也不能应验的这么快吧?她都后悔过了,怎么可以这么快就报复她?她不是故意说他们没有关系,不需要他的话,他不要用那种犹豫不定的目光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呀,跟那些莫名其妙的人说,他们认错人了,他不是什么十九皇子,他是龙晓乙,是她十年前从街角边捡回来的讨厌算盘的龙晓乙,是娘亲说的能顾她周全的龙大当家,是把她休掉又不准她红杏出墙的坏心继母.
  
  看,他们不是没有关系的,他们有好多新仇旧恨还没有解决掉,他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剩她一个小可怜怎么把戏唱完,她总是说戏了没女角儿演不下去,可是如果没有了他,她就真的是个没有光环,没有人要,丢在人堆里也被人发现不了的家伙了.
  
  不能这样的,他不能走就算是从天上掉下来皇子也不能说走就走,对,他有卖身契,他的卖身契在哪里,他是有签卖身契的!只要她找到他的卖身契,白纸黑字,他就不能走了,就算是皇帝,也要讲道理吧,他的儿子已经卖给她了,她不还,说什么都不还,她不要一个人,她要过年时有人陪她吃年夜饭,受伤了有人拉她看大夫,应酬时有人帮她挡酒,是当皇帝的当初自己不要他,把他赶出皇城的,现在她要了,他就不能反悔来跟她抢!
  
  她想罢,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动作有些跌撞,引来几位站成一排的官员注意,自然也免不了被龙晓乙看个正着,他并不多言,只是难得任由她手里死搂着一个他看不清的玩意,很没礼貌地推开来客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殿下,请问咱们什么时候可以起程回京?圣上已经开恩,不计较您当年的所为了.”
  
  “当年的所为?是指我亏空国库的事?”他抬眼看着那位不算年轻的官员, “莫非他还嘱咐你,等我谢恩?”
  
  “圣上…圣上交代,往事无须再提,只希望你即刻回京,他很思念您.”
  
  “若他现在享受天伦,不缺我这个被赶出皇城的儿子来给他尽孝道,我并不知我下面还有多少个弟弟,但至少我上面还有十八个哥哥,难不成是国库又出什么状况,所以又急着昭我回去?背黑锅?”
  
  那官员被他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得冷汗滴滴,只得缩了缩脖子,倒是另一位看起来年轻气盛官员站定了身子,拱拳道: “殿下,臣入朝虽晚,但当年之事也略有耳闻,若是殿下还在为当年圣上将您的母妃另嫁他国,以女换粮之事不平,臣以为,圣上是为民做主,不忍万民受饥,又因您母妃美名声广播,惹来邻国皇室之人的觊觎,他们趁机以此要挟,圣上也是痛心疾首,但为了国家万民,这才忍痛割爱.”
  
  “你是哪年入朝的?”龙晓乙斜睨了那人一眼,绷紧的下颚.
  
  “回殿下的话,臣入朝六年.”
  
  “那你可知,我母妃一人换了多少石粮,多少斗金,多少匹绫罗绸缎?”
  
  “当然知晓,一共是十万石粮……”
  
  “那你又可知,她是以什么名目改嫁他国的?”他突得打断那官员的话语,划出一抹好深的笑意,却不包含任何温度.
  
  “这……”
  
  “先被休,再另嫁.你觉得这是忍痛割爱?”
  
  “……圣上是为了…”
  
  “保护他皇帝的尊严,我明白,我能不比你明白他的心思吗?”
  
  “可若不是当年殿下年少管理国库不济,也并不至于落到那般田地.”
  
  龙晓乙并不开口,只是再次打量了这位官员,再看了一眼四下皆把头低垂着,并不接话的官员,突得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臣姓元,名忠君.”
  
  “哼,难怪这般忠君爱国.”他略带嘲讽地站起身,不置可否,不留片语地从一众官员中走过,只是让他们等着,等着他的答案.
  
  回与不回?
  
  他知道不会若无其事地回到那个他曾经称呼为皇父的人身边,他不会在再那么甘心情愿地替他打理国库,他更不会再把他视为父亲,他若回京,他定要向他讨还公道,为母妃为自己讨回公道.十年前,他刚被赶出京城时,他是这样想的,他无时无刻不想回去,无时无刻不想报复,他会来到这座城,只是因为它靠近边境,容易出访邻国,可是不管他如何奔走,还是无法见到母妃一面.
  
  他用了多久时间来消化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呼风唤雨的皇子,再每走一步都要靠自己自己的辛苦努力,十六年的宫廷生涯,只让他明白自己除了一身傲气和一手算盘什么也没有,所以,他被连哄带骗地签下了卖身契,再被勉勉强强地塞下一个不成气的小包袱,他曾经看着这个包袱叹气焦躁,只希望她快点成气候,嫁了人,摆脱了她,他便可以去做自己的大事.
  
  哪知道这个家伙完全不体会他的苦衷,还非要与他作对背道而驰,咿咿呀呀地尽知道给他添乱,拖住他的脚步让他前进不得,却又让他丢不下她,舍不下她,怕他不在了,这蠢家伙被人骗被人欺,怕他不在了,没人陪她过年,没人吃她煮的很难吃的清汤挂面,怕他不在了,她会彻底被淫书给埋没了,找不到相公,没人要,可怜巴巴的一个人过下半辈子,时间飞逝,十年已过,他竟这般心甘情愿地被她赖在身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同她厮磨着.
  
  他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的,只因那张卖身契,契约未完,他不能走,他得待在她身边,任由她依赖也好,撒娇也好,同他做对也好,他只是渐渐把离她的时间加长些,只求将来他悄然无息地走了,她也没有多少知觉,最好就当从来没有他这个人般,继续过她没心没肺的日子.
  
  可是想到她若是没有了自己也能过的很开心很舒爽很自由,压根没盼过他,他又觉得不甘心,他把十年的时间都给了她,她怎能真的当作没他这个人?他讨厌她不需要他,不记得他,忽视他,于是,即便再忙,他也赶着回家过年,即便她根本不再盼望他回家,他也坚持用些莫名其妙的规矩告诉她,他还在她身边没走远,她要捣乱还得看他脸色挑好时辰,即便她再嫌弃,他还是偶尔替她捎带些什么,被她故意扯烂的罗裙也好,丢在一边看也不多看一眼的胭脂水粉也好,还有那至今被丢在土里喝饱了雨水的淫书也好.
  
  回与不回.
  
  这个已是连他都回答不了的答案,他只得让别人来替他拿捏.
  
  倘若她留他,他大概会再慢些脚步吧,他还没有甘心,只是想为她停留片刻,他还没有甘心,所以他才会搂着她说那些要讨还的话,他还没有甘心,所以才替她铺完所有的后路,做好一切要离开的准备,只是他觉得后怕,他的步伐再这样慢下去,他的不甘心会不会有一天终究被她给彻底磨平了?
  
  他站在她的房门口,启唇又消了音,抿了抿唇角,最后轻声哑然道: “蠢东西,再给你一次机会,若再说不要我,我真的会发脾气走给你看的,知道了吗?”
  
  可那雨声正大,对比他的轻声细语,让他的声音变得那般悄然无声,也自然传不进隔着一扇门的房间里.



第四十五章

  外面的雨声很吵人,滴答滴答地昭示着时间和胸口的东西都在渐渐的流失掉,龙小花的心跟着那节奏烦躁起来,她在找她最后的筹码---
  
  龙晓乙的卖身契.
  
  她终究想起她11岁时成亲前娘亲亲手交给她的盒子,那些是她的嫁妆,一些还算丰厚的银两,几件她从没稀罕过首饰,娘亲嘱咐她,好人家的姑娘要把嫁妆连同整个人羞答答地交给相公保管,结果,她只把自己这个麻烦的人丢给龙晓乙这个前夫保管,偷拿着嫁妆的银两买淫书看,他不是不知道那个小盒子是属于他这个前夫的嫁妆,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她,从未问她索要过,淫书也好,零食也好,他纵容着她像搬仓鼠一样把自己的嫁妆散尽了.
  
  她哆哆嗦嗦地搬出那个盒子,困难地扯着自己的脖子上的小钥匙像去对那钥匙孔,平时做的很麻利的动作却因为她不使唤地抽噎变得艰难了许多,直到把自己的脖子扯出一条明显的红印,她才把那钥匙送进钥匙孔里,开了小盒,翻倒过那只剩下些碎银的盒,一张折得方正的纸条儿从盒底飘洒下来.
  
  她幸喜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随即抓起那张条儿摸了一把模糊掉视线的液体,慌慌张张地展了开来,从右往左,从上往下地扫视着.
  
  每越过一个字眼她嘴角的笑就僵一分,鼻子跟着节奏抽噎一声,膝儿也往下弯几分,直到把那张契约给读完,她整个人已经蹲下了身,脑袋重重地想床上一仰,看着屋顶的房梁发着愣.
  
  为什么她总能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忘记这终究不是她看的淫书世界,单纯得整个世界只围着女角儿一个人,她只要懂得幸福就好,不用努力不用争取,书里的幸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她只需要张开手就好,她喜欢的人不会不喜欢她,她喜爱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她想要的东西不会到不了手,她要留的人也永远不会想要走.
  
  可是她…
  
  即便手里有卖身契,怎么也留不下想要留下的人…
  
  原来,他只需要教导她到她懂事为止.
  
  原来,他只需要照顾她到她能独立自主为止.
  
  原来,他只需要陪着她到她不需要他为止
  
  这些都是他自由离开的条件,所以,他逼她琴棋书画,把她休掉,逼她找相公,送她去跑堂,把财产归到她的名下,带她去见世面,叫她懂事点,厌恶她的依赖,嫌弃她的不成气候,她以为他是看不起她的,他没有,他不是看不起她,他只是讨厌她拖着他要离开的步子,像个拖油瓶一样只知道让别人照顾.
  
  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他龙晓乙就没有想过要留在她身边,心甘情愿地照顾她.
  
  他只是信守承诺,奉行所谓君子一诺千金的道义,不得不接受她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麻烦,丢开这个麻烦,他还是十九皇子,皇帝的儿子,回到那个离这座城很遥远的京城去,他的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只是没有摔进她的手心里,所以会随时从她身边溜走,因为她没本事留住他.
  
  琴棋书画不会,算盘帐目不懂,天天闯祸,同他作对,红杏出墙,连女儿家的样子都没有,这样的她,不是他中意的大家闺秀,这样的她,弹不出林内涵那手,这样的她,那么丢脸,这样的她,连她自己都好厌恶自己,要她拿什么跟皇帝斗,拿什么去留住他呀…
  
  他想走,无时无刻不想,每时每刻都想,只要她稍微懂事一点,独立一点,成气候一点,他就不需要被禁锢在这里了,对她来说是家的地方,对他而言未必有同等意义.
  
  木门被龙晓乙“吱呀”一声推了开来,她警戒地缩了缩身子,把脚拖近自己几分,抱住,脑袋也跟着深埋进膝盖间,可一副可怜的动作才完成她又厌恶起自己懦弱的样子,随即撒开了腿,从地上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罗裙,手儿不着痕迹地一抹脸,侧过身去整床铺,稳着声音问身后的人:
  
  “你前庭不是有客人吗?怎么跑来我这里呀?是不是要我去奉茶?我现在好邋遢,见不得客的.”
  
  背后久久没有声音,直到她的鼻酸浓重得超过了她的负荷,她才听到他脚下的步子朝她挪近了,一只手攀上她的肩膀,扳过她的身子.
  
  她被他的动作一惊,急忙把头埋得低低的,看着他墨色的靴子上那从外地赶回来的泥斑还点点地悬着,她突得忍不住从喉头里翻涌出的酸,一口呜咽不争气地从喉咙里变形似地扭出来.他是怕她吃不了苦,所以急着从外地回来阻拦她的吗?他不是应该庆幸没出息的她也有终于有点独立意识了吗?他为什么不夸奖她几句,却把她的虎皮丢掉,就连最后的最后,她也不能得到他一丁点的认同和夸奖吗?
  
  她咬紧了牙根,伸手抓住他的黑袖子,顺着袖口摸上他的掌心,迫使他的手张开,将手里那张被她捏得有点皱,沾着几分湿的纸头塞进他的掌心里.
  
  “还给你.”
  
  “什么东西?”
  
  “你的卖身契.”
  
  “……”他静默了好一阵,任由那只手悬在空中,并没有合拢掌心,那张薄得几乎让他忘记得纸儿躺在他的掌心里,他一直以来的借口此刻正沉甸甸地躺在他的手心里,讽刺得是他竟记不起它来,他突得嗤笑一声,问道, “你这算是在赶我走吗?”
  
  “反正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下呀!!”她大声地低头嚷道,两滴水珠垂直落在他的靴子上.
  
  “……”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地沉默着.
  
  “要是我早把这张卖身契还给你,你早就走了,反正你迟早要走的,反正我迟早都得一个人,你不用假好心地多留几天可怜我,我才不稀罕!”

  “……”
  
  “我不是没了你就活不下去的家伙,我以后会懂事,会学管帐会学算盘学应酬,我可以自己照顾好我自己,你不用再嫌弃我这个拖油瓶,拖着你的步子了,你可以打哪来回哪去了!”
  
  “……”
  
  不要一句话都不讲呀,就算是道别也该有话要交代她吧,做什么一直用沉默压着人,每次也是这样,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啦,如果想要自由,想要离开的话,为什么不早点跟她说呢,她有那么死皮赖脸地赖着他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她的心思,龙晓乙开了口,声音平缓而哑然…
  
  “不需要我了是吗?”
  
  她不明意义泄愤似地甩了甩脑袋.
  
  “我不要看你甩脑袋,用嘴巴说给我听.”他紧绷着声音对她说道.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你,不要你,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呀!”为什么不能心甘情愿地陪着她,为什么要留一个期限让人提心吊胆,为什么要替她安排好一切,一副随时都能抽身离开消失的模样,她不要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果迟早都要走,不如现在就消失好了,至少让她知道他不回来,不要有期待也是好的.
  
  “…我知晓了.”他终于动了动那盛着契约纸的手,垂下,靴子在她面前一旋,踏着不知返的步子,跨过门槛.
  
  步子一顿,他停身在门槛边,并不回身,只是淡淡地回身道: “以后行事不可任性,好生照顾自己.”
  
  一句爹爹式的嘱咐让她险些冲上去抱着他的腿儿撒娇耍赖,她捏紧了自己拳头,用指甲虐待着自己掌心的嫩肉,看着他旋身离开.
  
  龙晓乙从没想过自己会来不及换一下一身湿衣,就被迫踏上了另一段征途,他垂下眼帘回到了前庭,那跪在庭院里的一众官员还依旧等着他这位殿下,他却觉得现在这刻,他突然变得什么都不是,不是什么十九皇子,不是什么龙大当家,甚至不是龙晓乙,那个唯一给他定位的人都说不要他了,他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爹爹式的神经还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着,他忍不住对贾管家嘱咐上几句,又对小丙交代上几句,所谓操心是操不完的,除非亲力起为,可他已没有亲力亲为的借口了,于是不免变得有些罗嗦.
  
  总算舒了心,交代完毕,他这才对那些官员宣布回京还朝,那众官员急忙起了身,外面的马匹车队都已是早已准备好的,他的皇父依旧是那般不讲道理,永远是用商量的口气命令别人,好在那家伙在关键的时刻聪明了一回,否则,要一同拉着他抵抗圣旨,罪过可是不小.
  
  “殿下,车马已经备齐,可以起驾回京了.”
  
  “愚忠君?”他挑起眉头来,唤到那位官员的名字.
  
  “殿下,有何吩咐?”
  
  “让让好吗?”
  
  “唉?”
  
  “你踩着我的东西了.”
  
  “这…”那余忠君低下头来,只见自己朝靴正踩着一本被扯破淋湿的书本一脚,他立刻移开了靴子.
  
  龙晓乙单膝一弯,两手摸向那本已经书页破烂的书本,将它从泥土里拨了出来,毫不嫌脏地抬袖擦了擦书面,书名模糊了,小如意的签名韵开了墨色被雨水冲走了,随手一翻,页儿全部粘在了一起,还留下了被一只小虎爪毫不怜惜撕裂的痕迹,这是他第一次买让她满意的礼物,却遭到了最悲惨的对待.
  
  这是他最不屑的淫书,他却被她传染了似得,有些心疼它现在的样子.
  
  他将书本压平了些许,重新搁回桌子上.
  
  “起程回京.”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是说道,那明明不再是十年前那稚气未脱尽的声音,却再次简单地端回他皇子该有的架子,仿佛与身俱来,不允他忘记,他翻身上马,骑着的依然是奔宵,却不明这骑在奔宵上的人究竟是谁.
  
  他的皇父说,往事无须再提,可若他甘心,他应该会留在这里继续当龙门晓乙.
  
  朝廷的马队惹来一众观摩,他的脑袋里却静得像什么都不存在,马队一拐弯,他如预见般地瞥见了城门口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十年前,他就是在那儿被某个家伙用一碗清汤挂面骗掉了十年,十年后,他被那个家伙赶出了家门,她说她不要他了,于是,他再次站在这个角落边,多少次进出这座城,他都忽略掉了这个角落,此刻却让他清楚得意识到他已经当了多久的龙晓乙,若不是她的否定,他也许还会继续当下去.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甘心了,真的甘心了,若不是多次进入邻国也无法见到母妃一面,若不是因母妃的委屈,他真的甘心了,就待在那个丫头身边,一辈子也好,他会把那座恼人的京城忘记,略掉前仇旧恨,亏空国库便亏空国库,千古罪人便千古罪人,反正他已经不是皇十九子了.
  
  可是龙晓乙有很多做不到的事,他必须得用皇十九子的名义来完成.
  
  “奔宵,再跑快点,别停下来,咱们得一口气冲回京城.”
  
  她不要他,他自由了.
  
  可是,原来,他很难高兴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