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青鸟殷勤(下)
顾夕颜本想把端娘、墨菊安排到段缨络的屋子里住,谁知道赵嬷嬷听说端娘是顾夕颜的乳娘,就很殷勤地要把屋子腾出来,自己和段缨络挤到一起去住。顾夕颜想到段缨络的真实身份,自然不会同意,最后一折中,端娘和赵嬷嬷住一个房,两人年龄相仿,也有个唠嗑人;墨菊小心谨慎,即可以为段缨络的真实身份保密,又可以在日常生活中照顾一下段缨络,真是一举两得。
安置好两人,顾夕颜就转身去了啸傲轩。
四平远远地看见顾夕颜过来,忙上前请安,又发现顾夕颜身边没有一个服伺的人,心中暗惊,笑道:“太太,您这是……”
顾夕颜笑道:“我有事要见爷,你帮着通传一声吧!”语气柔和,却是一副命令的口气。
四平不敢怠慢,忙应了一声。抬头又看见雪正下得欢,有的都飘到了顾夕颜的肩头,忙笑道:“太太,国公爷正和三爷、定爷说闲话了,不打紧。你就到屋檐下候一会,我马上给你通传!”
顾夕颜没有和他客气,随他踏阶而上。她刚刚站定,就听见屋子里传来齐懋生森冷的语气:“封了靖绥夫人,她怎么不再寒碜我一下,封个安抚夫人算了,要不封个招和夫人也行啊!”
屋子里就静悄悄的,没有人接话。四平有些不安地望了顾夕颜一眼,高声道:“爷,太太求见!”
屋子里就传来的声音,过了一会。齐懋生才道:“让太太进来吧!”
四平帮着撩了帘子,顾夕颜就走了进去。屋子里只有齐懋生一人。想必齐潇和定先生知道她要进来,都回避了吧!
齐懋生帮她打了打肩上的雪花,道:“怎么也不披件大麾!”
顾夕颜笑道:“我有话跟你说。”
齐懋生就领她进了上次他招见段缨络的屋子,两人上了炕,齐懋生道:“是什么事,等不到中午就急急地赶来了,端姑姑可安置好了?”
“都安置好了!”顾夕颜直言地道,“惠兰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齐懋生脸色有些端凝:“你知道了?”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
“我这边是早就得了消息,只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讲好,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墨菊跟我说,惠兰是为了左小羽在新婚期间就要她的陪嫁丫头待寝的事才吵起来的,我总觉得有些不合常理,”顾夕颜沉吟道,“惠兰是个很理智冷静的人,嫁过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怎样的困境。她怎么会为了这种事就会吵到让左小羽动粗地地步。还有左小羽,他可是个武将,下手有多少份量,心里怎么会没有数,吵揉着夺剑。怎么就让惠兰给抹了脖子!懋生,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得到消息,左小羽的确是为了此事和你那个婢女争吵的。”齐懋生苦笑道,“不过,左小羽可能也趁此机会……他和顾家的联姻,虽然得到了皇上了太子的赐福,可太后很不满意,新婚第三天销假时就没再给他安排具体的事务。相当于是把他给闲赋了……也可能是当时一时起意……”
顾夕颜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昨天一夜基本没有怎么睡,早上又被齐懋生一闹,她本来就有些体力不支,然后强打起精神招待端娘和墨菊,再加上听到墨菊带来的关于惠兰被杀、杏红怀孕的消息,她此刻坐在炕上已觉得头昏脑胀,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嘭嘭嘭”的血液流淌声……她不由支了额头。神色怏色地道:“就算杀了惠兰。又有什么用……”
齐懋生看她脸色不好,一边把熙照对左小羽的处罚告诉她。一边伸手去把她搂在了怀里,有些担心地道:“怎么了?不舒服?”
顾夕颜靠在他的怀里,闻着齐懋生身上如阳光般让人觉得温暖地气息,觉得好多了,道:“你说,会不会这是左小羽和方太后做的一笔交易?”
齐懋生一怔,他没有想到顾夕颜会有这样的政治敏感性。
如果不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会往这方面想。
他当然不会去澄静,反而顺着她的话道:“我们也是这样怀疑的,只是现在没有什么证据证明而已。”
顾夕颜满脑子都是嗡蜂声,身体的虚弱,让她的情绪也有点激动起来。她泪盈于睫:“如果死的是我,顾宝璋也会拿了三千两银子了事吗?顾朝容也会这样保持沉默吗?”
已经直呼父亲的名字了!
夕颜,和她父亲的关系,怎么差到了这样的地步!
齐懋生忙安慰她:“不会的,一定不会的。实际上对顾朝容来说,你那个婢女死了可比活着好得多,这样一来,就死无对证了。如果有一天东窗事发,顾家就可以推得一干二净了……”
顾夕颜也觉得齐懋生说的有道理,这也许就是惠兰被杀后,顾家却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表示地症结所在。她只觉得心里凉飕飕地,依在齐懋生的怀里不禁喃喃地道:“原来我还值三千两白银啊……”
齐懋生见她样子非常吓人,忙道:“在我心里可是无价之宝呢!”
顾夕颜听着齐懋生那干巴巴地语调,就觉得心里一暖。
这家伙,上了床和下了床就完全是两个人了……想到这里,她更觉得困顿,就打了一个哈欠。“快回去睡一觉,别在胡思乱想了!”齐懋生拿了自己的大麾给顾夕颜披上,要送她回去。
顾夕颜披了大麾,但拒绝了他的相送:“你别管我了。让齐潇和定先生避到西屋去,总是不好。又不是很远,你就别担心了。”
齐懋生送了顾夕颜出门,帮他拢了拢大麾的领子,犹豫道:“夕颜,朝庭的诰命下来了……”
顾夕颜一怔,道:“这么快!那你提出的高昌都督府的世袭,朝庭是怎样答复的!”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满脸的淡然,早前她坐在一堆珠宝中的模样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夕颜。对这些东西,好象都不是很在乎!
念头一闪而过,他笑道:“大致上没什么问题了!”
顾夕颜知道高昌都督府大都督世袭对齐懋生或者说是齐家、燕地有多重要。她笑盈盈地道:“恭喜你了,可以鲲鹏展翅了!”
望着顾夕颜从心底透出来的笑意,齐懋生不由摸了摸她的脸颊,笑道:“以后我们不要熙照的封号,给个更好的给你。”
不要熙照的封号?难道自己当皇帝吗?这家伙!
顾夕颜就想到了刚才在屋檐下听到的话,她不由笑道:“该不是要封我一个靖绥夫人吧!”
齐懋生脸上就闪过不自然。道:“你都听了!”
又是靖又是绥的,是在用这个封号告诫齐懋生吗?只可惜,齐懋生这家伙吃软不吃硬,不仅是白白浪费了这番心血,还激起了他更大的反感。
顾夕颜笑道:“是几品?”
“会按照我的品阶封诰。”
“应该有工资。嗯,俸禄拿吧?”
齐懋生点了点头:“每年俸银八百两银子。禄米八百斛。”
顾夕颜娇笑道:“太少了,还是当齐懋生的老婆实惠些。每年有一万八千两地家用。”
齐懋生知道顾夕颜是在逗自己开心,可这话的确也说的让他妥贴,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你当家,以后每年给你二万二千两,让你给我攒件大麾钱。”
“那就说好了,只许多了。不许少了!”
两人乱扯着说笑了几句,顾夕颜就朝着齐懋生挥手回了屋子。
她先去看了端娘,端娘正和赵嬷嬷有说有笑的清东西,顾夕颜陪着聊了几句,就回屋躺下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齐懋生掂记着顾夕颜刚才脸色不好,丢了定汉治和齐潇回屋吃饭。
一落炕就发现顾夕颜正脸色煞白满脸汗珠地梦呓着。他忙喊了几声“夕颜”。顾夕颜被惊醒了,满脸恐惧地望着齐懋生。眼神迷离。
齐懋生又喊了一声“夕颜”,顾夕颜这回过神来,好象刚看清楚眼前的人,她就哆哆嗦嗦地扑到了齐懋生地怀里:“我做了梦,梦见左小羽拿着剑要杀我,还说我骗了他……”齐懋生知道她是被惠兰死讯吓着了,忙抱着她安慰她,又叫了翠玉打热水进来给她擦身。
进进出出间就把端娘给惊动了,她招了嫣红来问是什么事,嫣红笑道:“说是太太身上不舒服,爷让打了水进去擦擦身子。”
端娘就看见几个小丫头都在堂屋里立着,道:“谁在跟前服伺呢?”
嫣红的脸一红,道:“太太和爷在一起的时候,是不让人服伺的!”
端娘就怔了怔。
一旁的赵嬷嬷见状,小声地在端娘耳边道:“别说是白天了,就是夜间,也是不让人服伺的!”
端娘的嘴角,就浮出一丝笑意来。
到了晚间,端娘抽了空和墨菊说话。
“惠兰的事,还有杏红的话,你就照着三爷的吩嘱,烂在肚子里吧!以后谁也不要再提了!”
墨菊有点不安地道:“我们这样瞒着姑娘,好吗?”
端娘就笑着摸闻摸墨菊的头:“傻丫头,姑娘现在过得好好的,你再去说那些,只会让她伤心难过。”
墨菊就想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国公爷哄着姑娘喝汤的情景。
她不由点了点头,心里却觉得有些怅然,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杏红,或者是为这发生的事。
杏红约她第二天见面,实际上是想和她一起走地。
她还记得当时杏红的话:“老爷根本就是看中了二姑娘,也不管她是顾家的姑娘还是顾家的婢女,还说只要我抬举,一样做姨太太……惠兰这才和他吵的……我好怕啊……墨菊,惠兰怕我对老爷说什么,就赏了我很多金银首饰,我们不如也象二姑娘一样逃走吧……就我们两个人,到个没人的地方去,再重新开始……”
墨菊不由望了望窗外的皑皑白雪。
是不是人也和这雪一样,被脚一踏,就留下了污秽,再也不能回到原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若明若暗(上)
顾夕颜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齐懋生到是规规矩矩的,没有闹她,天天夜晚抱着哄她睡觉。突然间从暴风狂雨到风平浪静,反到是顾夕颜有些不习惯起来。望着她有些困惑的眼神,齐懋生当然不会傻得去解释什么的,反而调侃她道:“你看端娘看我那眼神,恨不得一把把我从你床上揪下来,我真怕她哪天开口让我睡到外间去。”
顾夕颜就娇憨地笑:“看你还欺负我没娘家人不?”
齐懋生就低低的嘀咕了一声。
虽然声音低,但顾夕颜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齐懋生说的是一句“没有娘家人好啊”。她不由掩嘴笑了起来。
晚上休息的好,齐懋生又愿意哄着她,顾夕颜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越来越好了。
当初虽然是自己做了圈套给惠兰钻,可她自己也是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就象齐懋生说的,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顾夕颜慢慢从惠兰的死中释怀出来,只是偶尔想起杏红,会有点担心她以后的日子。
雪停后,出了几天的太阳,然后又下了几天的雨,等再出现太阳的时候,吹到人脸上的风就没有了寒意。
顾夕颜站在院子里望着太阳笑:“春天要来了!”
齐懋生的心情也如这春天的空气般和熏。
齐毓之的婚期定在了五月初八,三月八日,齐江已和方家送亲的队伍从盛京启程,和他们结伴而行的,还有朝庭的钦差,他们将于四月初抵达洪台。钦差会带来皇室的两道圣旨。一道是着令燕国公齐灏在高昌修建都督府,并任命其为高昌都督府都督,世袭罔替,统领高昌行政军务。另一道是封燕国公齐灏的续弦顾氏为靖绥夫人。享国公禄。
因这消息是燕地在盛京的谍报机构传过来的,所以知道的人很有限。
顾夕颜虽然是知道消息的人之一,但她还真没有太把这事放在心上。因为这个时候。齐懋生的“病”好了,可以下床走动了。
望着穿装骑士服英而显得姿飒爽的齐懋生,顾夕颜不由嘟了嘴:“我也想去!”
齐懋生拿着马鞭正准备出门,听了这话,回过头来就笑着拧了她的鼻子一下:“你去做什么?我是去骑马给崔庆看。等会还要表演举弓无力,你再趴到我身上哭一场?”
顾夕颜就娇嗔道:“那好,哪天你要抽空带我去春游!”
齐懋生没有回答,笑笑就走了。
顾夕颜朝着他的背影象孩子似的皱了皱鼻子。
哎!齐懋生这个人,真的是,说一不二,很固执的。可是。自己好象对他的这些毛病也没有太大的反感。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这样,总是先妥协,先让退让呢……
顾夕颜就趴在炕上胡思乱想。
可没想到,中午吃了午饭,齐懋生就真的带着顾夕颜出去走了走。
穿着小厮的衣裳,跟在齐懋生的身后。走在洪台俯衙后的一条僻静地小路上。
晒着懒洋洋的太阳,顾夕颜走走停停,不时闭上眼睛去体会风吹拂面颊的轻快,或是摸摸身边那些合抱粗的大树,望着光秃秃的树枝上的嫩芽儿傻笑一会。
每当她停下脚步地时候,齐懋生就回过头来望着她,静静地等她。
阳光照在顾夕颜白如雪细如瓷的面容上。纯白无暇,如梨花般静美。
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齐懋生觉得自己的心都是软的。
他脸上就流露出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溺爱和纵容。
太阳淡下去的之前,齐懋生就带着她回到了小院。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散步。
没有亲昵的举动,没有温声的问候,甚至没有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的同行。
顾夕颜却如出去旅游了一趟似的兴奋。
所以当墨菊打水给她洗脸的时候,她望着镜子里那个眼角眉梢都流露着幸福的女孩子。不由怔住了。
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只要在齐懋生身边,就会感觉到幸福的呢!
顾夕颜没有来得及细想。因为红玉还等在堂屋里和她算帐。
笔墨纸砚摆在了桌上,墨菊报帐,红玉打算盘,噼里啪啦地声音,象刀剁在翠玉的心上。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就看见夏晴和另一个叫杏雨的丫头正站在二门口交头接耳地低低说些什么,两人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她又朝着东屋望了一眼,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得清楚,赵嬷嬷正和那个端姑姑坐在炕上有说有笑着。云裳那个小丫头则正殷勤地跪在端娘身后给她捏肩呢!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就升起一股子怒气来。
翠玉有些忿然地喊了一声“嫣红”,却没有人回答,又喊了一声,却听见顾夕颜在堂屋里回答道:“我让她帮段姑娘收拾屋子去了,你有什么事?要不要喊其他人?”
翠玉就忙笑着了转了身:“没什么事,就是没看见她……”
顾夕颜笑了笑,道:“你去玩你的吧,也不用总跟在我身边,我没这么多的规矩。”
翠玉忙笑着:“哪有主子做事奴婢们在一旁偷懒的,要是您不嫌我手笨,我也来帮着算算帐吧。说起来,在魏家太太跟前服伺的时候,也学过打算盘的。”
顾夕颜笑道:“不用,你们各司其责,把各自份内的事做好就成了。”
翠玉的笑脸就有点僵。
这几天,顾夕颜把家里需要人管的事例了个单子,然后根据自己这段时间对几个丫头的印象给她们微略地分了一个工。
红玉管了厨房;秋实给墨菊打了下手,管着屋里的金银首饰,负责每天早上给她梳头。翠玉带着嫣红,夏晴带着杏雨,四人分两班在屋里服伺;另一个小姑娘云裳。则成了机动人员,平时在端娘和赵嬷嬷身边服伺,当这些丫头里有谁休息或是有事的时候。她就顶上。
对这样的分工,就是有意见,也没有谁敢表露出来,但听到以后每人每月还有两天的休息时,除了墨菊。大家都露出了很吃惊地表情,特别是红玉,道:“我们休息,那,那差事谁管啊!”
顾夕颜就笑道:“那你就把你手下的事理个章程出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谁负责些什么。清清楚楚的写出来,照着章程做事。就是你走开了,只要婆子嬷嬷们按照规矩来,还能有什么大事,除非厨房里突然着了火。”
红玉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她脸色涨得通红。有点激动地道:“太太,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把事分细一点,大家都各负其责,有什么事也好追究,也不可拿乔了……太太,这真是个好主意!”
这是现代企业的管理中的流程管理,当然是个好主意!
顾夕颜不敢居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其他人有什么疑问,现在可以提出来。如果事到临头了再说有什么困难,我是不会坏了规矩,要家法伺侯的。”
实际上家法是什么,顾夕颜心里还没有底呢,也就吓唬吓唬几个小丫头罢了!
除了红玉和墨菊外。大家都有点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叫云裳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道:“我,我不敢管厨房的事。头也梳,梳得没有秋实姐姐好。”
云裳是个十四岁地小姑娘,身材细条,白齿红唇,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看上去很惹人怜爱。
厨房的事务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管的。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为了鼓励其他人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立刻果断地道:“嗯,我记下了。以后红玉休息,就由让墨菊管着厨房;至于梳头,只要比我梳得好就行了。”
云裳就羞赫地点了点头。
既然开了头,顾夕颜又和颜悦色的当场给予了答复,大家也开始纷纷说起自己的担心来。
翠玉道:“太太,一个人半天,怕交待的不清楚,容易误事,我看不如一人一天的好。”
顾夕颜就问了夏晴的意思。
夏晴冷冷地撇了翠玉一眼,笑道:“翠玉姐姐原是在魏家太太屋里当差的,经验丰富。就依了翠玉姐姐就是。”
家里的事大至上就定下来了。
事后红玉就拉了墨菊:“你是太太从娘家带出来的,太太说话可算数,每人每月还有两天休息。”
墨菊笑道:“我们家姑娘与人家不一样,人家是巴不得昼夜在跟前服伺着,我们家姑娘最腻有人在跟前,她说看了让她伤心。原来在娘家也是如此,只有把吩嘱的事做好了,其他时间都是自己的。”
红玉就道:“墨菊,我看你也是个吃得苦的,要不你跟太太说一声,我们两人一起管厨房吧!”
墨菊帮着传了几次饭,也知道红玉是个精明利落的,一手算盘打得叭叭响。自己虽是太太娘家人,可毕竟中途进来的,如果能和红玉处得好,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她就笑道:“我抽个空跟太太提提,看太太是什么口气再说吧!”
翠玉却在私低下和嫣红道:“怎么大家都有了差事,就段姑娘闲着呢?不知道她干了些什么,就让太太那样的上心。”
嫣红到不以为然,笑道:“管她呢,如果我们和夏晴她们一人一天,可不能被她们比了下去。”
翠玉就怏怏地应了一声。
夏晴则拉了杏雨躲在通往厨房地角门边说话。
夏晴悄声对杏雨道:“你原来是魏家四少奶奶陪嫁的,这屋里的事比我行,你可要好好教教我,可别被人给瞧不起。”
屋里的事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最难的。比如说主子洗脸喜欢怎样的水温,喝茶喜欢什么茶叶;谁来了要挡一挡,谁来了要回避;床怎么时候铺,爷在屋里过了夜什么时候进去好啊……这都是要有眼力的。
杏雨就想起了在魏家里时听到地那些关于夏晴的流言蜚语,掩嘴笑了笑:“你要是想争这口气,我看,还不如争到爷的床上去……”
夏晴就狠狠地盯了杏雨一眼,道:“我是长得好,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我要是想上爷们的床,早就留在魏家不出来了。”
杏雨一怔,道:“既然如此,何必出这个头。争来争去的,不是惹了太太的眼,就是惹了爷的眼……”
夏晴就如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难道就让我一辈子看翠玉那丫头的眼色不成!”
杏雨道:“那也未必。”
夏晴就诧异地望着她。
杏雨就朝着正和红玉说话的墨菊努了努嘴:“你学红玉啊,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谁给小鞋穿也不怕!”
夏晴睁大了眼睛,就好象第一次看眼前这个人一样,惊奇地道:“杏雨,你有这样的胸襟,怎么不……”
杏雨就懒洋洋地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就放心吧,既然把我们分到了一起,也算是有缘份了,我会的,都会教给你的,至于学不学的会,那就看你有心没心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若明若暗(下)
自那天墨菊看见红玉打算盘后,就有些怅然。
顾夕颜看在眼里,就记在了心里。
说起来,顾夕颜刚上班的那会,主管是个快退休的老商业,每天就喜欢在她耳边唠叨着“想当年”,当时大家都用上了电脑,只有她用算盘,还执意要告诉顾夕颜,把她也教会。顾夕颜为了讨好上司,还真是用心学过一段时间。因为久不使用,自然就生疏了,可那“六百六十六”的打法她还是记得的,教教墨菊,是没有问题。
经过一番调整,小院的日常事务更有条理了,大家的空余时间好象多了起来。
顾夕颜心情也变得闲暇起来,她开始教墨菊打算盘。
墨菊是端娘亲自挑选给她做陪嫁的,不管是相貌、机敏都不比魏家的这些丫头差,可两家对丫头的要求不同,端娘要的是低顺,魏家却要的是出挑,所以乍一看上去,墨菊就比那几个丫头差了很多。顾夕颜自己心里有数,墨菊是跟着自己从顾家出来的,要说忠心,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就这一点,就比什么都强。
自己能抬举她一时,不能抬举她一世。
顾夕颜也希望她能比别人更出众,就不时地帮着她开点小差,指点指点她。
自从跟着顾夕颜后,墨菊经历了不少的事,她比以前成熟了很多,也稳重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如果一个人做事心里没有个谱,就不可能在这世上昂头挺胸的活着。所以,她也开始思考起来。
照她看来,姑娘嫁的不是普通人家,规矩大,人事多。趁着这机会,让她管着屋里的金钱往来。一来是对自己信任和肯定了。二来也是为了以后在府里有得力的人可用。自己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对内做到帐目清楚,对外做到八面玲珑,一旦回到齐府,在那些已经是老油子了的嬷嬷面前,可是连话都说不起来的。到时候,不仅自己没了脸,就是姑娘,怕也在库房和帐房这两块举步维艰。
所以墨菊以十二分的心认真地跟顾夕颜学打算盘,学做收支平衡表。听她讲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
实际上,这些所谓的奇怪故事,就是顾夕颜对她进行的现代化职业培训。
尽管如此喜欢墨菊,如此帮着墨菊,但顾夕颜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群丫头里,最有天赋的,就是红玉了。
分工的那天,顾夕颜也只是略略提了提,红玉就能根据她的只言片语拟了一套厨房管理的流程出来。分工细致明确不说,连每项事务需要达到的标准都写得一清二楚。比如说,收拾厨房的人,灶台要干净到什么程度。每样东西怎样摆放,全都有规定,完全可以堪称厨房管理的行业标准。所以当红玉兴冲冲的拿着自己写的东西给顾夕颜看地时候,顾夕颜完全就傻了眼。她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也是穿越来的,以前曾经在酒店里干过吧?”
红玉望着顾夕颜有些呆滞的目光,就有点忐忑不安了:“太太,是不是我的要求太高了?”
“不。不,不。”顾夕颜忙道:“写得好,写得太好了,我没有想到……”
红玉保持着她一落的磊落,受了表扬,脸上只是淡然地笑道:“太太,您太抬举我了……”
顾夕颜就觉得这样的人才真是太难得了。如果不抓在手里。真是浪费啊!
红玉今年都十七了,在夏国。一过二十岁,就是老姑娘了,官府都可以出现强制要求其出嫁了。
顾夕颜不由道:“红玉,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红玉就怔了怔。
顾夕颜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胸中又有这样的锦绣,自然也不是糊涂人,你有什么话,跟我直说,我心里有数,也好安排……”
红玉就明白过来。
因为顾夕颜的这个承诺对她来说,真的是太重要了,甚至可以说,是改变她一生的时刻,所以红玉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就“扑”地一声跪在了顾夕颜地面前:“太太,我不想嫁,你就留我在府里管事吧!”
虽然有点意外,但顾夕颜心里也隐隐觉得这样的打算才符合红玉的性格。她不由沉吟道:“你现在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要把事一下子说满了……”
红玉见顾夕颜话气很和蔼,胆子也大了起来,道:“太太,我早就想清楚了。嫁了人,一样是服伺人,我情愿跟在太太跟前服伺。”
顾夕颜又是一怔。
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前卫的答案。一样服伺人,跟着丈夫,生儿育女,做死做活,说不定还没有一句好。可跟着自己,虽然一样是做事,但有钱拿,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望着红玉那飒爽的气质,顾夕颜不由地摸了一下额头。
反正还有三年时间,谁知道这三年间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就示意墨菊把她拉起来,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教教墨菊吧。墨菊休息的时候,你来代她管帐目。”
红玉满脸震惊,然后很快就领悟过来。
她已经得到了顾夕颜的信任!
红玉忙跪着给顾夕颜磕头。
顾夕颜见她答应的直爽,打趣道:“你就不怕教会了徒弟,师傅没饭吃了。”
可以是感觉到了顾夕颜对她的喜欢,红玉也没有了刚才那种战战兢兢的心,笑道:“说起来,我这事,是最没什么。只要肯吃苦,都做来得!”
这到也是一句实话。
管厨房的,就是要人勤快,不怕吃苦,冬寒夏酷的,在厨房里待得住。
想到这里,她不由望了望红玉的手。
果然,都有裂口子了。
顾夕颜笑道:“你们几个丫头里面,谁的女红最好?”
“云裳的最好。”红玉笑道:“原来徐夫人六十大寿的时候。魏家送的那幅牡丹花开就是她绣的。”
这个她到没有听翠玉听过。
顾夕颜让墨菊把云裳叫来,然后让她给红玉做几副手套。
听说是要云裳给她做手套,红玉忙推辞。
顾夕颜道:“你管厨房,不比其他人,每天早上要起来要检查菜品,天寒地冻的,翻来翻去,容易冻手,你就别再推辞了。”
红玉见顾夕颜说地真诚,就跪下去给她道谢。
顾夕颜就笑着对身边地墨菊和云裳道:“如果把这动不动就磕头的习惯改了。就更和我心意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从那以后,红玉果然又恢复了她一惯的洒脱,到把顾夕颜看得啧啧称奇。
到了晚上,顾夕颜商量齐懋生:“你身边有没有适龄的人,我想帮红玉找户好人家!”
她有一个想法,把愿意留下来当管事的都培养成职业妇女,这样自己以后就可以搞层级管理,不用象在顾府似的,每天早上起来第一桩事就是决定当天吃什么菜!
齐懋生就吹了灯搂住了顾夕颜:“你管她干什么,先管管我吧!”说话间。已有些迫不及待地去解她的衣襟……
真是的,这只不歇了几天,就……顾夕颜不由低低地笑了起来!
从那天起,顾夕颜自然就又过上了她睡到日上三篙才起床的日子。
满院子里的人都习以为常了。只有端娘,担心得不得了。
有天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拉了赵嬷嬷道:“家里可备了浣花草?”
浣花草,是一种用来避孕的汤药。
赵嬷嬷惊慌地喊了一声“端姑姑,这可使不得……”
满屋子的丫头片子,只有赵嬷嬷一个妇人。
顾家虽然不兴纳妾那一套,可端娘毕竟是大门大户里出来的。多多少少猜到了她的身份。一直以前,夏国的那些王公贵族,特别是家里有爵位的,为了家宅安宁,都会在家里养燕喜嬷嬷,专门负责生育避孕之类的房内事。
端娘也不隐瞒自己的观点,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年纪太小了。我这是怕她挺不过生育这一关……”
赵嬷嬷就笑了起来:“你就别操这心了,太太可是爷心尖上的人。要不然。怎么会让我在这院里服伺着。”
端娘道:“既然如此,为何不煮点汤药给她喝?能拖到明年也是好地啊!”
赵嬷嬷笑道:“这还要您说。先前也给太太试过一点点,她喝了不舒服,爷不让再给她喝了……就自己忍着呢!怕是正好合了您的心思,今年都不会有什么动静!”
黑暗中,端娘良久未语。
第二天,她趁着身边没人和墨菊感叹:“……真是命不同啊!大姑娘从小就聪慧,不管做什么那都是第一……二姑娘呢,从小读书读书不行,女红女红不行,性格也不温顺……当时她跟我说,蒋家上有公婆下有叔侄,蒋公子又靠着家里的余荫生活,嫁过去了要看人脸色,不是良配;左将军娶妻纳妾经的多了,对女人就没有什么好耐心了,怕就是心里有你,身子也不由自己,也不是好姻缘……我一个做乳娘的,难道还窜着姑娘不要家了不成,可我看得太多了。顾老爷前头的两房太太,我都是服伺过的,死的时候都是我帮着装的殓……那可都是顶尖的人物,你看,落到个什么下场。所以我当时想啊,二姑娘这话也有理,这女人,图个什么,不就图嫁个好人,然后生几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当时大姑娘也逼得急,我就支持她走。谁知却出了这样地变故,竟然嫁给了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做续弦。我知道的时候,心都是冰凉的……所以有时候,你不能不服命啊!你看她现在,国公爷一个大老爷们,她叫倒水就给倒水……整天这么躺着喝睡着吃的,国公爷就象没看见似的,你再想想大姑娘那日子,哎……”
墨菊笑道:“你把二姑娘当亲闺女似的,现在她这样,你也该放心了吧!”
端娘就叹了一口气:“两个我都当亲闺女似的……如果大姑娘不是那么好强,听了我的话,就嫁到米家去,虽然日子穷点,怕也是夫妻和美,恩恩爱爱的,一点也不比二姑娘的日子差……”
第一百六十九章 熙照封诰
顾夕颜的荒唐的日子没过几天,小日子就来了。
婚后,这还是头一次。
说实话,她还真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可如果自己表现出不愿意怀孩子的意思,齐懋生知道了一定会伤心的吧!
所以一直以来,她就有点听天由命的感觉。如今天随人愿,她不由大大地松一口气。
只是,也不能总这样啊!
顾夕颜就寻思着得找一个好办法才行!
当然,最好的是照着日子避开,可齐懋生……能行吗?
她很怀疑。
令她有点意外的是齐懋生的态度。他好象非常紧张,简直就把她当病人收拾,每天晚上还亲自给她洗脚,然后帮她穿了厚厚的袜子睡觉。
顾夕颜有点不习惯穿袜子睡觉,半夜热醒了,就悄悄脱了。
齐懋生发现了,就板了脸训她:“你身子本来就凉,小日子里还不捂脚,小心年老了落下什么病根来。”
虽然不知道齐懋生怎么会有这样的认知的,可顾夕颜还是突然间就被眼前的这个男子所感动了。
她只是在上生理课的时候听老师讲过,这个时期人体是怎样怎样的抵抗力差,但她从来没有真正放在心上,生活的压力也让她没有娇贵的资本……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是齐懋生……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齐懋生的眉头就拧得紧紧的。
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夕颜是个爱哭的性子。
现在到好,动不动就哭了起来。
或者,只是喜欢在他面前掉眼泪。
三更半夜的,齐懋生只得无奈地哄她:“好了,好了,还让人睡觉不。不喜欢穿袜子,那就把脚伸到我怀里捂着,嗯,快别哭了……”
顾夕颜破泣为笑。抽抽泣泣地穿了袜子。躺在他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
齐懋生吹了灯,在黑暗中含糊不清地道:“快睡吧,我明天一早还要去趟军营……”
顾夕颜“嗯”了一声,象小猫似的蜷在了他的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顾夕颜就地拉出了放在自己腰侧的大手吻了一下,期期艾艾地低语:“懋生,我,我爱你!”
齐懋生好象睡眠被打拢了似地轻轻“嗯”了一声,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摸索着放到了她纤细的腰肢上。
顾夕颜把脸埋在齐懋生的胸前。良久,又轻声说了一句:“懋生,我爱你!”
这一次,齐懋生没有做声,好象睡着了。
所以,顾夕颜象宣布什么似的,用坚定的口气又说了一句“懋生,我很爱你”。她并不知道,把她抱在怀里的齐懋生,冷竣的脸上早已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四月二日。齐江和方家送亲的队伍及朝庭的钦差一起抵达了洪台,齐江带着方家送亲地队伍住进了顾夕颜出嫁时住的那个院子里,齐懋生则在齐潇的陪同下摆了香案接旨。
正如燕地的谍报机构送来的消息一样,齐懋生得到了高昌都督府大都督一职。而顾夕颜作为他的妻子被封为了靖绥夫人。
第一道圣旨是齐懋生一人接的,第二道圣旨则是齐懋生和顾夕颜一起接的。
顾夕颜穿着真红色的裙褂,珠环玉翠地和齐懋生一起跪在了洪台府衙衙门的院子中间,听着钦差用尖细地嗓子念着:“……燕国公齐灏,镇守边要,驭控遐荒,忠绩既宣。宜加宠昵。赐其妻顾氏为靖缓夫人,食国公禄……”
即没有什么“门袭轩冕,家传义方”,也没有“训彰礼教、誉表幽怀”,全是说齐懋生怎样怎样的,唯一与她有关的,就是“顾氏”二个字了。这就是典型的妻以夫为贵吧!
齐懋生领着她对着圣旨行三叩九拜之礼的时候。顾夕颜嘴角不由流露挪揄的笑容。
那钦差将旨圣和一个紫檩木的匣子交给了齐懋生,笑道:“恭喜国公爷了。”
齐懋生春风得意地笑着。把手中的旨圣和紫檩木匣子交给了四平,然后拱手对那钦差道:“闵贵人,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如今有缘,得以一见,还望贵人赏个脸,喝杯水酒才是。”说完,亲手递了一个软软的荷包给那公公,“一点土仪,公公留个念想!”
那个闵公公笑嘻嘻地收了荷包:“早就听说燕国公为人豪迈侠义,今日一见,才是所言才太虚,不足以表述国公爷的风采……”
两人边说,边朝着府衙地大堂走去。
顾夕颜嘴角不由浮上了一层笑意。
这家伙,看不出来啊,还能装出一副小人得志的轻佻模样,难怪……都说政治家是流氓!
顾夕颜正在那里忍着笑,四平已低头哈腰地在她身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了!”
因为是接封诰的旨意,而且顾夕颜也要到场,所以府衙前的院子里除了在四周守卫的卫兵外,就只有齐潇、四平和齐懋生的另一个贴身小厮一平,齐懋生、齐潇应酬着闵公公,一平跟着去服伺,顾夕颜身边就只有四平一人了。
顾夕颜对这事有点懵懂,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准备,现在听四平这么一说,这才想到,是不是要给点赏银他,就笑道对他道:“你跟我来!”
四平不明所以,跟着顾夕颜过了二门,进了院子。
顾夕颜去接旨的时候,端娘就派了云裳在二门外偷偷地听,如果已得了消息,正喜不自禁地在院子里转悠,见顾夕颜回来,立刻就迎了上去,其她的人也个个眉眼含笑,一派喜气洋洋地景象。
顾夕颜看着大家这副样子。突然想到了以前在公司上班时部门得到了上级嘉奖时的情景。好象也是这副高兴的样子。
她就笑着吩咐墨菊:“今天是喜事,墨菊,开了箱,一人赏一个银锞子。四平辛苦了,拿五个给他。”
顾夕颜屋里的银稞子,是她结婚的时候魏府准备让她打赏定制地,都是一些元宝、梅花、莲花、金桔等吉祥样子,每个大约有二两的银子。
大家一听,竟然低低的齐声欢呼起来。
顾夕颜屋里如红玉、翠玉这样的大丫头月例都只有一两,二两银子。是一笔很大的算目了。
四平也喜笑颜开的,躬腰弯身地给顾夕颜道谢。
顾夕颜就想起了柳眉儿送四平两颗东珠时四平那淡然的表情,她不由心中一笑。
四平,也是个人才啊!
端娘却掂记着别的,叫了四平:“四哥儿,你手里的紫檩木匣子里装的是金册吧,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界。”
四平听了,忙把紫檩木的匣子递给了端娘,端娘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紫檩木地匣子。
紫红色的金丝绒里,放着一块长约五寸。宽约三寸的金牌,上面写着:“熙照三百三十一年三月初一,封燕国公齐灏之妻顾氏为靖绥夫人,奉国公禄”几个字。
大家就在一旁夸张的啧啧称奇。
拿着匣子的端娘仔细地端祥了一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把匣合盖上递给了四平,笑道:“四哥可要仔细收好了,回雍州还要放到祠堂里去的呢!”
四平就很卑谦地向端娘行礼,然后拿着墨菊给的五个小小元宝式样的银稞子和圣旨金册告辞了。
只有站在屋檐下的赵嬷嬷神色微怔。
紫檀木匣子是放着封诰的金册,没有经历过的人,怎么会知道!
端娘已挽着顾夕颜回了正屋。墨菊在堂屋里给大家发银稞子,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人。大家上了炕上。端娘就有一点感慨:“这金册,我头一次见,是老太君五十二岁那年,封了正一品的夫人。那时候,还没你呢,大姑娘也只有一岁多一点。还偎在乳娘的怀里吃奶呢……一晃眼。都过去二十几年了,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活着再看见这金册……有封号的夫人,整个熙照也是屈指可数的。爷对你,也算不错了,你可要听话,有什么不顺心的,就想着爷的好……”说着说着,竟然掏出帕子擦起眼角来。
结果是半夜三更的,端娘在院子里烧纸祷告连夫人,搞得顾夕颜还以为是发火了,被吓了一大惊。
齐懋生就抱着顾夕颜吃吃地笑:“你乳娘对你可真不错。”
顾夕颜就瞪他:“什么你乳娘,我乳娘的,叫端姑姑。我们家都是这么叫她的。”
齐懋生就打趣似地道:“好,叫端姑姑。”
顾夕颜就瞪了他一眼,气唬唬地翻了身,背对着齐懋生,小声嘀咕道:“如果不是嫁的你,我何至于如此?”
齐懋生耳尖,脸色沉了下去,俯身用手指绞着顾夕颜的头发,非要她说明白不可。
顾夕颜索性讲开了:“我以前说过,一定会把端姑姑当母亲一样供俸着。如果嫁了丈夫,就让丈夫给她磕头敬茶的。”
齐懋生果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顾夕颜叹了一口气。
他沉默良久,道:“磕头敬茶是不可能的,不过可以哪天给她端杯茶。”
以齐懋生所受的教育和身份地位,这算是齐懋生最大地让步了吧!
顾夕颜有点感动,反身抱住了他,喃喃地道:“懋生,谢谢你!”
齐懋生就在她耳边暧昧地道:“你准备怎么谢我?”
这家伙!
顾夕颜装作没有听到地,转移了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回齐府?眉儿四月二十八日嫁。定州离雍州有多远,如果我去送柳眉儿,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别说是古代了,就是现代,女孩子嫁了人,都会以婆家的亲戚为主,但顾夕颜还是抱着侥幸地心理,如果魏夫人去,自己是不是可以趁机也跟着去一趟定州。
齐懋生含着顾夕颜的耳珠含含糊糊地道:“别去了……现在高昌都督府的任命下来了,主持完齐毓之的婚礼,我马上就要去一趟高昌……我在家里,你哪里都别去了……我不喜欢你到处跑……要走亲戚,就趁着我不在的时候……”
顾夕颜突然间就懂得了这句话的含义,她心旌摇曳地把头埋在了齐懋生的怀里,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齐懋生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心满意足地覆到了顾夕颜的身上……
第一百七十章 授字私章
齐懋生从顾夕颜的身体里退出来,就四肢大开地平躺在了一侧,起伏着的胸膛上,还有薄薄的汗。
顾夕颜从枕头下抽了一条帕子给他擦汗:“快躺进来,小心着了凉。”
齐懋生闭着眼睛翻了身,让顾夕颜给他擦了擦背:“太热了!”
顾夕颜嘴角就翘了起来,又俯身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娇嗔道:“谁让你晚上喝酒了来的……”
齐懋生闻言,就翻了身把顾夕颜抱在了怀里,笑道:“……就喝了一点点……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顾夕颜就想到了刚才的情景,红了脸,娇嗔道:“你再这样,就到外间去睡。”
齐懋生就呵呵笑了起来,在她耳边低语:“外间,我们这屋哪里有外间?”
“齐懋生,”顾夕颜就装腔作势的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我还以为你是怕我害怕,好心特意选这屋给我住的,原来,又是糊弄我!”
齐懋生哈哈大笑起来,道:“对了,你明天可不能睡懒觉了,方家的姑娘一大早会来给你请安的!”
顾夕颜微怔:“你不和我一起吗?”
“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亲,”齐懋生吻了吻顾夕颜的面颊,“你可别梳那乱七八糟的头发了……在我面前无所谓,方姑娘以后可是你的侄媳妇,你也要有点长辈的样子……”齐懋生嘴里“乱七八糟的头发”指是她平时梳的麻花辫。
顾夕颜有点好奇地问:“方家嫁过的来的到底是哪位姑娘啊?你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两家联姻就是这样,要的只是符合身份的人,具体是哪个人,就不用计较那多了。
齐懋生把头枕到顾夕颜的枕到上,道:“是方家的十五姑娘,闺名叫少芹。据说是个才貌双全的聪慧女子。他父亲是方侯爷的第四个儿子,曾经在梁庭都督府当过参军,今年初刚调回京,在刑部任左侍郎。”
顾夕颜就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咦”了一声。道:“梁庭都督府。你说,会不会就是毓之那次在栖霞观里碰到的女孩子啊!”
齐懋生略略回忆了一下,道:“就是上次你说的,和毓之起了口角的姐弟俩?”
顾夕颜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有点“千里缘姻一线牵”的兴奋。她笑道:“你不也怀疑那个冯天翔是梁庭都督府冯青云的独子吗?”
齐懋生地眼睛就在黑暗中闪烁着耀眼地光芒。
他凝望着眼前如白玉般的面庞,轻声喊了一声“夕颜”。
顾夕颜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笑了着了一声。道:“什么了……”
声音还未落。齐懋生的半边身子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手托着她后脑勺,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绻缱的逗着她。
顾夕颜吓了一跳。
刚刚才,应该不会这么快……
但她还是不敢回应他,忙用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懋生,我,我……”
顾夕颜的期期艾艾。让齐懋生停了下来。
他把额头抵在顾夕颜的额上,低沉的嗓子里发出醇厚的吃吃笑声:“寒梅凌雪的荷包学会了没有?据说熙照的规矩,女子小定的时候要把亲手为未婚夫绣地荷包送到夫家去地……”
是因为想到了两人初识的情景吗?
顾夕颜心里一下子变得软软地,声音糯得甜如蜜般:“你还记得……”
“嗯,还让我给你管田庄,夕颜,夕颜……”他动情地摸着顾夕颜的面颊。“这世上。没有比你对我更好的女子了!”
“那当然!”顾夕颜一副理所当色的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勿园里发生的一切。好象就是昨天的事。
她“哎呀”一声惊呼,道:“懋生,你还记不记得,你还有一枚私章在我手里呢?”
“记得,怎么不记得!”齐懋生笑道,然后语气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它是一枚授字印。平时没有什么作用,但如果国公是死于非命的,或者是无法正常履行国公的责任,这枚授字印就可以代替国公印发布文书……比如说遗书……你把它收好了,如果我有什么万一,你那么聪明,想办法用它换你想要的一切,知道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顾夕颜心里一悸。齐懋生语气殷殷,就好象交待后事一样……只是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心里很慌张,她紧紧抱着齐懋生,“懋生,你别丢下我一个……”
真是吓着夕颜了,她竟然全身都瑟瑟发抖。
齐懋生忙笑道安慰她:“我只是说万一,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嗯,别怕……”
顾夕颜无法制止自己发抖。
她不知道怎样对齐懋生表达自己的心灵深处的恐惧。
这是一个她不熟知甚至有点抵触的世界。她二十多年培养出来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甚至的教养、学识,生存技能,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市场,不仅不能让她更快地溶入到这个世界里去,而且不经意的表露出来,还会被冠以“离经叛道”。可那些东西,已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想忘也忘不了……就象她无法接受丈夫纳妾一样,无法接受森严的等级观念一样……她心里已经很明白,没有齐懋生,她的生存,将变得异常痛苦……愿意给她保护,愿意给她温暖,可以让她安心,可以让她信任,在这个世界里,只有齐懋生一个……
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齐懋生!
“你一定要好好的,让我走在你的前头,”顾夕颜哽咽着。“你比我坚强。没有了我,你还有事业,还有理想,可我不同,我只想老公孩子热炕头。没有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齐懋生眼角微湿,抱着顾夕颜喃喃地道:“夕颜。不会的……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想到要去高昌。把你一个孤零零的丢在雍州,我都觉得不好受,更别说是……不会的,你放心……我以前太刚愎了,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从盛京回来后,让我想了很多……这也只是个万一的安排,你别想那么多,嗯。我们还有好日子在后头呢,你还没给我生儿子呢……”
两人说大半宿的话,齐懋生怕顾夕颜起不来,在静室里呆了个把钟头就回了屋,准备去把她喊起来。
一进小院,他就怔了怔。
屋子里灯火通明的,就连东屋端娘那边都好象有了动静。
进了屋子。翠玉、嫣红、夏晴、杏雨甚至是秋实和墨菊几个都在。
嫣红、夏晴和杏雨正在收拾屋子。翠玉手里拿着好几件衣掌,不时撑着衣襟给墨菊看。秋实则在帮顾夕颜梳头。
顾夕颜透着镜子看见齐懋生进来了,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姑娘们发现齐懋生进来了,都停下了手中地活,齐刷刷地曲膝行礼,脆生生地喊道:“给国公爷请安了!”
真象是唱戏似的。
顾夕颜忍俊不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懋生鄂然地望了望自己的身上,道:“怎么了?是不是有脏东西?”
顾夕颜一边笑着对杏雨道:“快去给爷打水来洗洗脸!”一边走上前去帮着齐懋生整了整衣襟,“没,没什么?”
齐懋生眉头微皱。
顾夕颜只好低低地道:“人家看见你回来高兴,笑也笑不得?”
齐懋生当然不相信,不过他也不准备去认真追究,反正顾夕颜奇怪的地方多着了。
夕颜,也算是个有怪癖的人吧!
不过,聪明地人多半如此。
何况夕颜是少有的聪明!
听人说,定先生晚上睡觉从来不洗脸洗脚,而是早上起床洗脸洗脚……比起这些生活上的怪癖,夕颜要正常多了。
“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齐懋生上了炕,夏晴给他上了茶。
顾夕颜继续坐到镜台前让秋实给她梳头。“你不说今天早上方少芹要来给我请安吗?我总要收拾得象个样子吧!”
齐懋生一怔,道:“虽然她是方家地姑娘,但也用不着这样地接待她吧?不管怎么说,你以后可是她的长辈,别刚见面就让她让出气焰来了,以后再摆出长辈的架子,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顾夕颜不由一笑,这家伙,还懂这些,怎么和叶紫苏的关系就处的那么差。她笑道:“梳头啦,化妆啦,得很长时间的,总不能让她等着吧!”
她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出错了。
她想起了自己在顾府给时候,每次去给顾夫人请安都是要等一会的……
所以她忙补救似地解释:“我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彼此要留个好印象。我可不愿意邋邋遢遢地见人。”
齐懋生见她很坚持,屋子里又堆满了丫头婆子的,所以就没有再吱声。等顾夕颜梳好了头,就挥手让小丫头们都下去了,自己坐到她的镜台边,语气有些郑重地道:“夕颜,你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不管熙照的,还是徐夫人魏夫人的……我说过,我一定会让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
顾夕颜知道他误会了,但两人受教育不同,这些误会不用去辫驳,也不用去澄清,因为这是无法互相说清楚的事。但齐懋生地这种口气还是小小地满足了一下她做女人地虚荣心。毕竟,有几个做儿子的对媳妇说“你不用看我妈地眼色……”虽然魏夫人并没有给过她眼色看。顾夕颜就眨着剪水般的眸子笑盈盈地和他调侃:“爷,你还忘了,我想到哪里游玩就去里哪里游玩……”
齐懋生眉梢微挑,眼中闪过狡黠的神色,道:“我可没有说你想到哪里游玩就到哪里游玩……”
顾夕颜鄂然。
仔细一回忆,还真的没有说过。
她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这家伙,真是的,当时的确没有说过!
顾夕颜就娇纵的举起拳头去捶齐懋生的肩膀:“你这个大骗子,大混蛋……”
齐懋生就住捉住那白嫩的手,有点得意地亲了一下顾夕颜的嘴角:“我去和那个狗屁阉奴吃早饭去了……方姑娘没这么早来……等会不用和她说那么,早早打发了她,再补个睡……”
望着齐懋生飞扬洒脱的神采,闻着他身上如阳光般温暖的气息,顾夕颜心中悸动,她轻轻的依了过去,含住了齐懋生的唇……这么香艳的事,齐懋生怎么会傻得往外推,自然是热情地回应着她……
刚踏进屋的端娘低头一笑,脚都没停一下地转身,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两人缠绵了一会,齐懋生依依不舍地亲了一下顾夕颜的面颊,眉目含笑地道:“那我先走了。”
“嗯!”顾夕颜知道这两天他要应酬那个宦官,笑着点了点头,很难得地履行了一次妻子的责任,亲自送他到了二门。
第一百七十一章 姻缘天定
方少芹有些忐忑地进了二门。
春天的早晨,空气还有些清冷,鱼白肚似的天空,在天际交接之处有几道瑰丽的光彩迫不及等的绽放开来。
小院里静悄悄的,左边的参天大树已吐出了绿芽儿,右边的藤架却还没有动静,坐南朝北的三间正房却是明间在东头,西边连着两间暗间的奇怪格局。已经到了春天,门上还挂着冬天用的青色多罗呢门帘子。一左一右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齐整整的穿着一色的靛蓝色的夹袄,梳头双环髻,看似平庸,一转脸,却是活脱脱的美人儿。
来时家里人已经把燕国公府的事大致说给她听了一些,如今燕国公齐灏新续弦的夫人顾氏,是他的姨表亲,据说虚岁只有十六岁,比她还要小一岁呢,这婢女,想来是魏家的陪嫁丫了。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她的养娘石嬷嬷,自小和她在一起,看见自家的姑娘手捏得紧紧的,知道她有些紧张,忙上前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地道:“姑娘,你可是熙照来的……”
方少芹就苦笑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她心里是清楚的。
高昌,那么重要的位置,太后老祖宗都给了齐府,而且是世袭罔替……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怎会出此下策……只希望自己的肚皮争气,真如来时老祖宗交待的那样,能生下儿子来,否则……这高昌,就算是白白给了齐府……自己,就是熙照的罪人啦!
那边站在帘前的小丫头已经看见了她,低低朝着帘子里说了什么,有一个身体高大的妇人就走了出来。
穿着一件秋香色的夹袄,绾着圆髻,露出白皙如月的面庞来。
她远远的就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是方姑娘吧。我是夫人屋里地端姑姑。夫人正等着姑娘呢!”
能被称做“姑姑”地嬷嬷,通常是主子们都要尊敬的人物。
方少芹和她身后的人都曲膝给端娘行礼,方少芹起身起时喊了一声“端姑姑”,然后又仔细地打量了端娘一眼,把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端娘还了礼。站在外边迎宾的嫣红给方少芹等人撩了帘子。
方少芹一行进了屋,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已经是四月间了,没想到屋子里还烧着火墙。
这让长期生活在南方的方少芹不由有些舒服在心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从现在顾夕颜地品阶还是熙照士族的规矩来说。方少芹带来的人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跟着她去见靖绥夫人地。所以端娘就吩嘱那婢女:“杏雨。给几位嬷嬷、姐姐们沏茶。”
杏雨就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端了早已准备好地热茶给方少芹身边的人奉茶。
方少芹微怔。她没有想到这位没有谋面的顾氏会对自己这么客气。
她微微敛了心神,脸上带着不亢不卑的笑容和端娘进了内室。
顾夕颜坐在内室起居室里的湘妃榻上,看见一个美貌的少女走了进来,知道就是方少芹了,她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是方姑娘吧?一路上辛苦了!”
方少芹快步上前,在离顾夕颜还有七、八步的地方曲膝福身:“方少芹给靖绥夫人请安啦!”她动作优雅。鬓角一支衔珠发簪轻微地晃动,未发出一点点声响来,说话的声音虽然清婉,但声线却有一点点的紧。
顾夕颜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柳眉儿时的情景。
都是一样受过很严格仕女教育的女子。
她脸上的笑容不仅甜蜜,而且亲切起来。
随在方少芹身后的石嬷嬷跟着方少芹给顾夕颜见礼时不由略略松了一口气。
燕国公夫人顾氏看让去好象并不是那种刁钻的人。
姑娘是在这种情况嫁过来的,就更希望能得到齐灏夫妇的喜爱……毕竟现在齐府还是齐灏当家!
方少芹俏生生地站了起来,垂手静立。等着顾夕颜开口。
顾夕颜让墨菊搬了绣墩来给她坐。翠玉给她上了茶。
行动间,方少芹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撇了顾夕颜一眼。
她心微惊。拿盖盅的手不由颤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碰瓷声。
齐灏的续弦顾氏,穿着一件薄薄的真红色绣着蝴蝶双飞图样的掐身齐臀夹袄,身下是一条墨绿色的八幅裙,显得曲线极其玲珑柔软,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怎么看也不象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和所有那些家势显赫、没有经历过生活磨难的士族女人一样,她皮肤白细,容貌娇柔,五官精致,不同的是,她那双眼睛,即带着少女不谙世事般的好奇,又有着恬静少妇般的从容。淡定和热情,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却和谐统一的出现在她的眸子中,不仅让人印象深刻,而且给人一种非常奇特感觉,就好象,好象你眼前这个女子,她的身体在这里,灵魂却无拘无束的自由翱翔似的。
根本就不象徐夫人信中描述那样,顾氏只因长相周正,才因缘际会地被选为了齐灏的妻子。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就在方少芹发出轻微的碰瓷声时,她听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带着几份怜悯,带着几分不舍。她觉得这叹息声来的太突兀,待要细细再听时,顾氏已开口询问她这几日的起居了。方少芹的确没有听错,那声叹息,正是顾夕颜溢出口的。
正如齐懋生所言,方家送来的这个女孩子,不仅美,而且慧。她如一株长在春风里的杨柳,看似柔顺,却带着生命韧劲和热情,在你不经意间,她水灵灵的眼睛里就会闪现洞察世事充满智慧的光芒。
顾夕颜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如果没有德馨院的那一幕,齐毓之和方少芹两人的相貌身世甚至是气质。都堪称是一对璧人!
一想到方少芹既将面临的窘境。顾夕颜地心不由就软了几份。
她笑盈盈望着方少芹,用一种对待朋友般地关切和方少芹说话。
“国公爷听说方家愿意将姑娘嫁过来,欢喜了好几天。燕地天寒地冻,你又是在江南长大的,生活方面定有很多不如意之处。”说到这里。她就把目光投向了石嬷嬷,“嬷嬷是姑娘的养娘,又陪着姑娘远道而来。说起来。就象是她母亲一样。姑娘年纪轻,面皮薄,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说,可不能委屈了她。”
方少芹和石嬷嬷都是一愣,特别是石嬷嬷,没有想到顾夕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抬举自己,她忙恭恭敬敬地上前跪了下去:“奴婢一定谨嘱夫人的教诲。好好照顾我们家姑娘!”方少芹也道:“多谢夫人关心!这一路上,多亏有了齐爷照顾,一切都安好!”
“那就好!”顾夕颜示意翠玉把石嬷嬷搀起来,道:“家里是谁来送地亲?”
方少芹不紧不慢地道:“是我大堂兄方少司和表弟冯天翔。”
冯天翔吗?
顾夕颜微怔。
难道真的让我给猜中了!
她不由又仔细地打量了方少芹几眼,可惜当时个女孩子戴着帷帽,事隔几年,实在是难以从她身上找到当年的影子。
顾夕颜装作沉吟地样子:“冯。该不会和梁庭都督府地冯大人有什么关系?”
方少芹笑道:“冯天翔正是梁庭都督府冯青云儿子。”
顾夕颜不由笑起来。她道:“没想到你们家和冯家也是亲戚啊!”
“家父曾在冯大人所下任职。家母体弱,多亏有冯夫人的照顾。加之冯夫人娘家宋,和家母同宗,所以认了姨母。”方少芹解释道。
顾夕颜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方少芹望着顾夕颜有点狡黠的笑容,突然就想到刚听到婚讯的那天,母亲委屈的哭了起来,自己却听说原来要嫁的是齐毓之,是那个在栖霞观见到的翩翩公子时心里涌起来的无边喜悦。
她地脸不由升起一团霞云来。
顾夕颜留了方少芹吃早饭,方少芹礼貌地推辞了一下,就应了下来。
那时候,粮食紧张,留人家吃饭,是很隆重的礼仪,甚至还有“一饭之恩”的说法。
顾夕颜不知道方少芹喜欢吃什么,早饭安排的是春饼和白粥。
她可以允许齐懋生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吃饭,但并不表示她也可以允许别人坐到她的床上去。所以,早饭是在堂屋里吃的。
春饼,就是面饼裹馅。
巴掌大地白色细瓷碟子装了不下二十几种地馅,方桌的东角和西角和摆了一个小竹筐,里面放着已经烙好了地薄薄面饼。想吃什么馅,点了碟子,旁边布菜的就给你裹好放在面前的小碟里子。
方少芹有些动容的望了顾夕颜一眼。
能想出这么体贴的方法招待客人,现在看来,好象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两人沉默的吃着东西,都发现对方进餐的姿态优雅,举止从容,有大家之风。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竟然对视着笑了笑。
那些生疏和隔阂,好象都在这一笑中变得淡然了许多。
吃了早饭,顾夕颜有点不合礼仪,太过客气地送她到了二门口才返回。
当天下午,方少芹就会启程去雍州,而顾夕颜什么时候回去,还要看齐懋生的“病”情。
到了晚间,齐懋生歪着看谍报,顾夕颜看了几页书就看不下去了,她趴在齐懋生的肩头和他咬耳朵:“懋生,我告诉你,那个方少芹,真的是和齐毓之在栖霞观里发现口角的姐姐,你说,这是不是好巧合的姻缘……如果没有……真希望他们能过的幸福。”
实际上她很想说一句“如果没有魏士英夹在中间就好了”,可转念想到这事是魏夫人亲手策划的,又关系到叶紫苏的名声,她不由咽了下去。
齐懋生正很认真地在看着什么,听到顾夕颜在自己耳边说什么,就抽空打起精神来“嗯”了一声。
顾夕颜看他那个样子,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不由坐直了身子,怏怏然地依在了一旁的迎枕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烫手山芋(上)
齐懋生应了一声,没有听到下文,就转了头,看见顾夕颜正满脸失望地望着手里的书,他就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语带歉意地道:“刚才正在想事情,没听清楚了。怎么了,是方少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顾夕颜摇了摇头,兴趣大减,简略地把话又说了一遍。
齐懋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顾夕颜就嘟呶着嘴:“一点也不有趣,这么巧的事,你听了还没表情。”
齐懋生笑起来:“你昨天晚上一说,我今天早上就让人去查了……”
顾夕颜想到刚才他不理自己,就抱着他的腰身撒娇:“嗯,反正你就不应该这种表情,这种态度……”
齐懋生不由哈哈笑起来,抱着夕颜:“好,好,好,再也不这样了。来,和我一起看谍报……”说着,手臂略一使力,就把顾夕颜搂在了自己怀里。
两人前胸贴后背的侧卧着,齐懋生的手就习惯性地伸进了顾夕颜的衣襟里,“嗳,这是高昌送来的。”
顾夕颜在齐懋生的怀里挪了挪身子,找了一个让自己比较舒服的姿势,她尽量地忽视着胸前的那只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谍报上:“总是听你说高昌高昌的,高昌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
在自己熟知的领域里,齐懋生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目光深邃,表情端凝,手开始在空中划舞着图形:“我们两家是以缨河和拔节山为分界的。我们的地形象一个四四方方的皮筏子,它们却象羊肠小道似的,蜿蜒而下,和晋地隔着一个瓶海,所以它们那里夏天气候炎热且潮湿,冬天凉爽而干燥,就是在气温最低的时候。也只象是我们这里的秋天。高昌是高地。几乎没有良田。但因上有缨河,右有瓶海,左有远海,所以渔业、航海业都很发达,可以比美熙照的南海郡。”
说到这里。齐懋生就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真是怪事,缨河上游在我们燕地。下游在高昌。拔节山西山头在燕地,东山头在高昌,偏偏缨河的下游盛产东珠,拔节山地东山头盛产参果……”
顾夕颜不由呵呵地笑起来:“懋生,该不会因为这个,所以你才去打高昌地吧!”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齐懋生也没有当真,笑道:“主要还是高昌象个摇钱树。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们五家为什么都不敢动吗?”
顾夕颜知道他说的“五家”,就是五位被封了国公的氏族,道:“当然是因为火铳啊!沈家和熙照对峙着,这种平衡的局面一但被打破,就会天下大乱……”
齐懋生“嗯”了一声,道:“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都没有那个财力……”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如果有了高昌,军饷就不用愁了!”
齐懋生就忍不住亲了亲顾夕颜的面颊:“真聪明!”
“那当然!”顾夕颜得意洋洋地道。“我是谁?我可是齐懋生地老婆……”
齐懋生再次哈哈大笑起来。丢了谍报,双手捧着顾夕颜的脸就狠狠地亲了一口。
“嗯。嗯,嗯……”顾夕颜推他,“把我的脸都亲得不漂亮了!”
“哦!”齐懋生眉眼都含着喜悦,“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亲脸还能把脸亲丑地!”
“那当然,”顾夕颜见他放开了自己,理直气壮地道,“你亲得我满脸都是口水,那我就得洗脸,脸洗多了,就会把脸上地油脂洗少了,油脂少了,就没有光泽了,自然也就不漂亮了……”她满口胡谄,只是逗齐懋生开心而已。
齐懋生忍俊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看见齐懋生神色飞扬的脸,顾夕颜也心情愉悦,她笑嘻嘻地就攀上了齐懋生的脖子。
齐懋生反手紧紧地抱着了她。
真是个小妖精!
简直不知道怎样疼她才好!
齐懋生心里高兴的都有点酥软了。
顾夕颜被齐懋生抱在身上,俯身就看见了他丢在一旁的谍报,她随手捡了起来:“这上面都是些什么?”
齐懋生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望过去,笑道:“是这几个月里高昌人的动静?”
顾夕颜就趴在齐懋生怀里凑到炕桌旁去看那谍报。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宇眉间地一抹认真,铁臂不由又紧了几份。
夕颜,是真的有兴趣……从来不怕他,从来不敷衍,看上去脆弱的象精致的细瓷,实际却是璞玉,越是相处,越能感觉到那藏在不为人知角落的莹润光华,一点一点透出来,照亮他的心……会不会有一天,变成一颗宝石,发出璀璨的光芒……
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在了顾夕颜地发头。
真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永远拥有这不为人知地美丽……
顾夕颜认真的看着谍报,越看越惊讶,不禁道:“懋生,不会吧,你们占领了高昌,不仅没有人暗中反抗你们,而且高昌一些有头有脸地富豪还在一个叫鸥林的地方集会,商量着派人送钱帛和美女来和你谈和,要求燕地保护他们能在江南通商……”
齐懋生收敛了自己的心绪,笑道:“这几十年,高昌靠着高超的制船技艺和天然的港口开展远航贸易,赚了不少钱,已经变得有些贪生怕死起来……当初我们打高昌的时候,他们就花钱雇晋地和梁地的人帮他们打仗,还曾经在阵前洒金稞子鼓励那些士兵冲阵……”
顾夕颜张大了嘴巴:“这,这个样了,恐怕只会让燕地的人更加眼红,打得更起劲吧!”
齐懋生嘴角轻弯:“不错,齐潇就是因为这个,非要做第一个冲进高昌皇宫的人,结果还因此受了伤!”
顾夕颜神色间就露出几份犹豫:“他的夫人,不是高昌的人吗?他这样,好吗……”
齐懋生就怔了怔,道:“应该没什么不好吧?再怎么说,这都是男人们的事……她嫁鸡随鸡……我们齐氏出了事,她也一样无法撇清啊……”
顾夕颜眼宇间就有了一抹郁色。
齐潇的态度,才是这个世上男人对女人的正常态度吧!
端娘总是在自己面前说齐懋生对自己如何如何的好,自己从来都是不以为然的……换一个方们思考,站在齐懋生的立场上去想,他对自己,真的已经是很好的啦……,
齐懋生见她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还以为她是因此而想到了自己的立场。他就有了几份迟疑,道:“夕颜,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和熙照……对峙,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你是齐顾氏,首先是齐家的人,然后才是顾家的姑娘……”
“嗯,我知道。”顾夕颜很郑重地向齐懋生点头,“你放心,我又不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说着,她爱惜地去摸他鬓角的白发,“没有你,哪有我们的安稳生活……”
齐懋生目光明亮,把顾夕颜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嘴角微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夕颜,是懂他的……就象他身上的一根骨头,保护着他的心不受伤害!
顾夕颜却在那目光下有点羞赫,她脸色绯红,不由心虚的拔高了声调:“你,你这次去高昌,会呆多长的时间?”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然地笑了起来。
夕颜,也有不敢的时候……愿意为自己做任何事,却无法说出口,她也有着自己矜持的方式吧!
齐懋生就配合着她转题了话题:“嗯,整个夏天都可能呆在高昌,我争取在秋天的时候赶回来主持秋夕节的庆典。”
两人都想到了分别,顾夕颜就不由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你以后会长驻高昌吗?”
“不会,”齐懋生笑道,“但每年总是要去两、三趟的。”
顾夕颜迟疑道:“你不在那里,那高昌那边怎么办?什么东西,让它自然的生长总会有杂草的……”
齐懋生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刚才正在想这事呢,得派个信得过又有能力的人常驻高昌才好。我寻思着,等朝庭缓过了这阵子,到了今年秋天,应该就会以巢匪的名义驻军晋地。那时候,燕地难免会受到波及。朝庭甚至可能借着这个机会进攻燕地,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候,让毓之主持燕地的日常事务,但军草粮饷这一块,却要交给齐潇,龚涛得跟着我守在雍州,林永昭独木难支,袁泽寰就必须调回来……高昌,哎,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江青峰是个人才,不过我准备让他继续扮土匪,今年的朝庭先后对晋地和五君城用兵,马匹折损厉害,如今黑市上的马都卖到了三十五两银子一匹了……到时候把燕地的马搞到黑市上去卖,可以略略弥补一下军饷开支……必须在夏天以前基本解决……不然拖到秋天就麻烦了……”
懋生,心理压力也挺大的吧!
每天有操不完的心,却还愿意分出心来哄着自己……
顾夕颜心疼得不得了,俯身去吻他鬓角的白发。
如果能从这些具体的事务中抽身出来就好了。
她脑子飞快地转起来。
常言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还抵一个诸葛亮……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齐懋生呢……
第一百七十三章 汤手山芋(下)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那双璀璨如宝石的眸子,愉悦就从心底涌了出来,他揉了揉顾夕颜的头发,对怎样处置高昌的问题心底少了很多的沉重。
顾夕颜却沉吟道:“既然你也觉得江青峰是个领兵的人才,何必浪费了他的才能……至于你说的,把燕地的马拉到黑市上去卖,我却觉得有些不妥!”
齐懋生一向觉得顾夕颜是聪明的,听她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趣,道:“说来听听!”
顾夕颜着:“江青峰利用土匪的身份去卖马,虽然可以解释马匹的来源,但价格上就很难有竞争力……不如找个能游走在黑白两道的商家合作……”
齐懋生眉头微皱,道:“游走在黑白两道的商家?”
“嗯,”顾夕颜就点了点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那些大家大族的,有哪家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的……一定有人很感兴趣的!”
齐懋生表情认真地点了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就是人选上有点问题……既要有经商的头脑,又有要土匪似的胆量……这样的人不好找啊!”
顾夕颜见齐懋生没有任何疑问就接受了自己提议,不由得信心大增,道:“懋生,关于高昌的事,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你说!”齐懋生。
顾夕颜思忖了一会,道:“我以前看过一本书,里面讲到过这样一个故事……”
她给齐懋生讲了英国的大宪章。
当然,她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只是把大概的东西说了一下,特别强调遵守契约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最后道:“你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想让高昌给你创造更多的钱,不如就仿造这个故事里所说的。和高昌的顶尖富豪们订一个协议。以一定的比例抽取税赋,这样一来,既保护了高昌经济地盛荣,又保证了富豪们地利益,还可以水涨船高。他们赚得越多,缴的税赋就越多,你得到的利益就越多……”
齐懋生没有吭声。目光有些呆滞:“你说的是太初李学里的法学吗?”
这个李朝阳。什么都敢剽窃。不过,齐懋生也很聪明,很快就联系上去了,她说地就是以制度管人,也算是韩非子法学里的一部分吧!
顾夕颜就点了点头。
齐懋生翻身仰躺在了顾夕颜的身边,双手枕头望着屋檩沉思起来。
两人虽然在一起生活地时间不长,但顾夕颜地目光总是粘在齐懋生的身上,他的表情。他的小动作,顾夕颜都慢慢熟悉起来,并且能通过这些感知到他的喜怒衰乐。他这样子,分明就是一副全身投入的认真模样。
大宪章,别说是对齐懋生了,就是在当时的英国,都是经过了三翻五次甚至是帝王的死亡才最终确立地……而且当时约翰王不也叫嚣着“你们给我找了25个太上皇”吗?
自己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有的。只不过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一些见识,除此之外。并不比人更有远见。
她就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如果齐懋生因此而……
顾夕颜想想都觉得害怕。
她就用手肘拐了拐齐懋生:“懋生,懋生……”
齐懋生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顾夕颜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治大国如同烹小鲜,你别听我胡说八道了……”
齐懋生却制止她道:“不,不,你这个说法有可行性……你别吵我,让我好好想想……你去看谍报吧……”
顾夕颜只得暗暗在心里祈祷。
自己打开的,千万别是一个潘多拉盒子啊!
那些谍报是很有趣地,有点象读时事新闻地感觉,什么东西都有。其中还提到高昌有一户姓鱼的人家,善长养狗,大地可以养到老虎大小,小的可以养得象老鼠似的,高昌为称其为“鱼王”,因此产生了很多有趣的误会。谍报最后还用很恭敬的口吻对齐懋生说,他已着人买了两大两小两,四只狗让人带来雍州,望齐懋生“笑纳”。
顾夕颜看着,不由失笑起来。
有人给齐懋生送美女,还有人给齐懋生送狗……真的好佩服齐懋生啊,这样还能不为所动……要是自己,不知道都变什么样子了……难怪人家说富不过五代……
齐懋生听到顾夕颜的笑声,道:“怎么了?”
顾夕颜就指了谍报上的字给他看。
齐懋生笑着皱了皱眉头,道:“在高昌和袁则寰一起主持事务的,是我五堂兄齐海,他这个人,比较随意。”
顾夕颜就眨着大大的眼睛调侃齐懋生:“狗狗可以收,美女可不能收!”
齐懋生就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直言道:“什么都不可以收!”
“哦!”顾夕颜张大了嘴,“为什么?”
“我只要透露出喜欢什么,立马就有人想着法子送来,”齐懋生道,“不过繁生喜欢养这些乱七八糟的。如果真从高昌送了狗来,让人送到蒜苗胡同就是了。”
顾夕颜就笑道:“如果是美女,怎么办?”
她说这话并不是在质问齐懋生或是在试探他,因为她知道,齐懋生的机会太多了,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所以顾夕颜从来没有在这方面怀疑过他。“人人都知道我不近女色,所以送女人的人很少。如果真送了,就转送我四叔!”齐懋生笑道,“我四叔最好这一口,他还在四喜胡同养了一个外室,当着齐家上上下下的,说是平妻,把我四婶给气得……四婶隔三岔五的就跑到徐夫人那里哭诉。徐夫人也把四叔叫去说了好几回了,四叔依旧我行我素。有一次。四婶闹到我这里来了。说是我纵容我四叔……把桌上的笔洗都砸了……要不是我素来样子冷竣,估计她那爪子就抓到我的脸上来了……”
顾夕颜哈哈大笑起来。
齐懋生见她开心,就趁机讲他四叔的笑话:“大前年的时候,五君城送了两个女人来,身材高大。皮肤雪白,眼睛是绿色的,发头却象金子一样灿烂。能歌善舞。当场就把我四叔给镇住了。到了晚上散席地时候,四叔就拉着我东扯西拉,就是不走,我当时没明白,强打着精神陪他说话,到了后半宿,我实在是支持不住了,端了几次茶示意四平送客。四平也在一旁溜达了半天,四叔就是不走,我最后没办法,只好直说要去休息了,他急起来,道你去睡觉不要紧,那两个美人怎么办
顾夕颜笑得岔气:“后来。后来呢?”
“我这才明白。就特意逗他,说这三更半夜地。自然也要一起去睡了,他急得抓耳骚腮的,脸涨得通红,就是说不出口,我就装作没看见,径直走了……”
顾夕颜乐不可支。
“结果我刚躺下,繁生就来了,说收了四叔的一枚戒指,让我看在他的面子上,把那两个女人送给他,他好到四叔那里交差。”
“那你送了没有?”
齐懋生就很狡黠地笑:“当然送了,要不然,那枚镶着金钢石的发簪哪有那么容易寻到!”
顾夕颜就张大了嘴巴。
“我让了美女,总不让繁生得便宜吧,东西自然要给我啦!”齐懋生笑道,“四叔是我祖母最小地儿子,所有的首饰都留给了他,他那里好东西多着呢……送你的那枚发簪,是用那戒指重新溶地……有机会,我们再敲他一笔……”
顾夕颜就去捶他地肩:“好狡猾哦!”
两人说说笑笑的,一扫刚才的沉闷。
接下来的几天,顾夕颜发现齐懋生在啸傲轩呆的时间比往日要长了很多,有一天,甚至到了下半夜才回来。
顾夕颜拥被而坐地等他。
齐懋生有点意外,道:“我回来晚了,你就别等了,自己先睡。”
顾夕颜隐隐猜到自己的话对他产生了影响,笑了笑,没有应承,起身接了他脱下的外袍,又服伺他盥洗。
两人躺下,顾夕颜就滚进了齐懋生的怀里,不一会就睡着了。
齐懋生却没有睡意,在黑暗中亲了亲顾夕颜地脸颊。
夕颜,太聪明过了头,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那个关于大宪章的故事,虽然是无心之言,但如果不是平时记在了心上,怎会脱口而出。
五百年过去了,李朝阳带来的恐惧到今天都没有消除……大家在享受着他带来的一系列改革成果的同时,却对这个人的生平、事绩都采取了回避甚至是抵毁的态度……顾家藏书颇丰,夕颜又从小没有人看管,怕是不知道这其中地厉害……
虽然只是短短地几句话,却深得李氏学说的精华,完全是来自于什么平等、自由、博爱地思想……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轻摇了摇臂弯里的顾夕颜:“夕颜,夕颜,你醒醒……”
顾夕颜张开睡眼惺忪的眸子,还有片刻的茫然。
象孩子望着父母的眼神,天真烂漫中带着全然的信任。
齐懋生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夕颜知道齐懋生是个性情稳重之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把她给喊醒,又想到这几天齐懋生看她时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哆嗦地道:“懋生,是不是,是不是我出的那个主意……有谁说什么……”
齐懋生一怔,道:“你也觉得你出的那个主意有问题吗?”
也?齐懋生用了“也”字……
顾夕颜就战战兢兢地点了头。
这个时候,自己如果聪明,就应该矢口否认,可是,那样的躲头藏尾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以后,难道每当自己表达出了真实的想法,都要用慌言去搪塞吗?
一时间,顾夕颜心中有一股怨气。
穿越,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我要承担这重负。
齐懋生,你娶了我,就得接受我的好与坏……就象我接受你的一切一样……
顾夕颜就挺直了脊背,表情少有的端凝:“从人治到法治,还需要一个认识的过程,可这是个社会发展的进程,谁也回避不了……”
齐懋生望着她强装镇定却目露仓惶的表情,突然间,他就想到了在盛京见到的那个黄先生,他也曾经露出和顾夕颜类似的表情望着自己,说“这世间有谁能理解我们,我们要挽救的,是夏国的古老文化,是那快要消失、快忘记的过去……”,还有那天在滴翠阁里夕颜隐忍的哭泣……有着大智慧的尖顶聪明人,是不是心中都有不为人理解的寂寞……
他的心变得软绵绵起来,爱怜地把顾夕颜搂在了怀里,亲吻着她的面颊:“这类似的话,只能在我的面前说,知道了吗?”
顾夕颜没有吱声。
齐懋生再次强调:“除了我,谁也不准说,知道了吗?”
顾夕颜抬起头来,目光闪烁:“真的什么都能说吗?”
齐懋生望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挑衅,不知为什么,就笑了起来,道:“嗯,什么都能说?”
顾夕颜就露出自怜的笑容:“如果我不是顾家的姑娘,你也会在我的身上费那么多的心思吗?”
齐懋生鄂然。
这是顾夕颜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一次,是在勿园,说自己如果不是端娘想照顾的那个人,端娘是不是也会一如既往的对她好。第二次,是问自己……
就象自己,有时候也会怀疑,如果不是燕国公齐灏,那些女人是否愿意对自己绽开美丽的微笑……这是一个无法得到答案的疑问,却让他在女人面前止步的疑问……
两人是何其相似,要的,只不过是对自己的肯定而己!
齐懋生爱怜的摩挲着顾夕颜的面颊:“不会!”
顾夕颜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
“不会花那么多的心思把你引诱过来,”齐懋生目光幽幽,声音真挚,“我会直接掳了你就走……”
顾夕颜惊鄂地望着他“顾家的二姑娘,背负着家族的荣耀,她有责任,有义务,也有选择的余地,能得到更高的地位,能选择更好的生活……夕颜,却是我心爱的女子,有我就可以……”
“懋生!”顾夕颜泪眼婆娑。
齐懋生的眼角也有点湿润:“就象我喜欢你喊我懋生一样,我也喜欢喊你夕颜……没有齐灏,没有顾二姑娘,只有懋生和夕颜……愿意相互搀扶着,在这艰难的世间跋涉……”
第一百七十四章 旅途荆棘
四月五日上午,齐懋生送走了崔庆和闵公公,就吩嘱顾夕颜收拾行囊回雍州。
按照和熙照的协议,齐懋生得退出江中郡,所以齐潇会留下来做些善后的工作,估计要到四月中旬才能成行,至于能不能赶回雍州参加齐毓之的婚礼,那就很难说了。
来的时候不觉得,走的时候才发现东西实在是多,光是打包行理就用了整整两天的时候,四月七日中午,顾夕颜和齐懋生离开了生活快两个月的洪台府衙。
当马车走出洪台城时,顾夕颜忍不住贴在马车的玻璃窗上回头望了又望。
齐懋生笑道:“是不是舍不得?”
按照礼仪,齐懋生和顾夕颜应该分车而坐,可齐懋生一句“我正病着,要人照料”,顾夕颜就被安置在了齐懋生的马车里。
顾夕颜点了点头。
齐懋生也凑过头去,望着车窗玻璃外渐渐远去的洪台城头,沉声道:“你放心,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再回来,那恐怕将又是一场血战吧!
顾夕颜心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洪台到雍州,算是顾夕颜来往次数最多的路途了,可身边的人不一样,心情就不一样,看在眼中的风景也不一样。
明媚四月天,象个青春正好的少女,到处都透着生机勃勃的盎然,草也绿。花也艳,风也轻。云也淡。
一路上,齐懋生大多时候都在马车里看谍报,颠簸中,眼花地厉害。他丢下手中的纸片,却看见顾夕颜睁着大大地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齐懋生顺着她目光朝外望。可以看见田埂头三三两两提着竹蓝嘻笑的少女和田地里弯腰劳作的农夫。
“这有什么好看的?”齐懋生道,趁机搂了顾夕颜斜依在了迎枕上。
顾夕颜的神色间有些慵懒,神态却透着艳冶。她笑道:“回了齐府,可连这都看不到了。”
齐懋生就摇了摇头。笑道:“定州离雍州有二十来天地路程,不过九峰离雍州只有两三天的路程,夏天他们那边凉爽,你可以去看看柳眉儿。”
这家伙,夏天要去高昌了,就放自己出去透透气啦!
顾夕颜笑道:“那也要家里的事顺当才行啊。要不然,哪有心思到处走。”
齐懋生表情凝重地揉了揉太阳穴:“夕颜,我的家事一团糟,现在却要你来挑这个担子……”
反正路途遥远,又没有什么事可做,不如趁着这机会谈谈。
顾夕颜思忖着,笑道:“别的我都不怕,就怕到时候我们两个人会为了红鸾的事起争执。”
齐懋生奇道:“怎么会?内院的事归你管……”
顾夕颜正颜地道:“懋生,我觉得红鸾现在的问题不是嫁给谁。而是怎样学会独立生活……毕竟,她还有她的路要走。”
果然,齐懋生就发愣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还没有见到她,怎么就敢肯定她不能独立生活呢?徐夫人一向溺爱孩子,叶紫苏又是个没主见的……你和她们不同,红鸾跟着你。一定会变得不一样的!”
顾夕颜知道这个问题已不易深谈下去。她笑道:“你说的对,我还没有看见红鸾。现在就下定论,是太早了一些!”
齐懋生沉默不语。
这个话题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忌,顾夕颜聪明的没有再提,她笑语晏晏地和懋生说着路途的风景,还心情颇好地哼了几曲小调。
她这种回避的态度却让齐懋生非常的不安,敏感的他知道,夕颜,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释怀,只是不愿意让这个问题成为他们之间的荆棘而已!
一路兼程,终于在四月底到了雍州境内地砀庄县,晚上他们在砀庄县县衙里歇息。砀庄县的县令见到齐懋生膝盖都有点发软,忙和家人让出了正屋给齐懋生夫妻休息,又派了妻子亲自去服伺顾夕颜,自己则在花厅置办了丰盛的酒菜款待齐懋生。齐懋生掂记得明天一早还要赶路,拒绝了县令的美意,草草吃了几大碗饭就回了屋。
县衙后院,齐懋生看见正屋外间只站着杏雨一个丫头,他不由奇道:“怎么只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杏雨见来人是齐懋生,忙曲膝行了礼,道:“回爷的话,夫人让去休息了。我在这里轮值。”
齐懋生刚开始的时候还不习惯屋里没有人服伺,但随时间的推移,他也开始觉得这样也不错,就好象拥着共同的秘密的两个人,有着不为人知的亲昵。不过,即使是这样,齐懋生也不会去自己打水洗脸,充其量在和顾夕颜一起时有所回避而已。
这对他来说,已是很大的让步了。
“夫人身边谁服伺呢?”
“夫人说要休息了,所以……”
齐懋生就点了点头,挥了手示意四平自己去休息,然后自己撩了帘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晕晕黄黄的灯光中,他就看见顾夕颜穿着亵衣支肘呆呆地望着炕桌上的瓜型玻璃灯在发呆,神间戚婉而茫然。
齐懋生鄂然。
夕颜,神色是戚婉的,是茫然的,为什么?
他心里隐隐有一种认知。
除了自己,还有什么能让聪明的夕颜觉得为难的?
欢笑也是为了他,惘然也是为了他……顾夕颜好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她立刻堆上笑容转过头来。看见是齐懋生,顾夕颜笑容更灿烂了:“回来了。我让杏雨打水你擦把脸!”
这一路上,他们也有好几次借宿在官员的府衙,不管旅途如何疲惫,顾夕颜总是以端庄优雅地姿势,亲切随和的态度和那些官太太们寒暄。特别是走到晋宁府时。知道知府王芝景是出身关东郡定州王家,而且是熙照二百九十一年地进士及第,闻名燕地的大学者、能吏,她甚至还亲手下厨整了一桌酒菜。赢得了王芝景和太太的交口称赞。第二天,王芝景的太太甚至还亲自服伺顾夕颜吃了早饭。路上,他有些不忍地道:“你要是不喜欢,就不要去应承她们……”
顾夕颜却笑道:“你不也说了,我现在可是齐顾氏,首先是齐。然后才是顾。我和这些官员的夫人关系融洽了,也可调节一下你和这些下层官员们的气氛。”
齐懋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自己十五岁承爵,为了震摄那些对他心生不满的人,一直以来都表现的严厉而冷竣,以至于下属在自己面前战粟的时候多,轻松的时候少,有什么事,都会拐弯抹角地找齐潇……他不放心让魏夫人插手燕国公府的事务,也与魏夫人不耐烦周旋这些琐事有很大的关系……这样的顾夕颜。自己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关心则乱吧!
望着顾夕颜的笑脸,齐懋生突然间觉得有些心酸。
在夕颜那如花的笑靥下,还有多少的苦涩呢?
原来,让她受委屈的,一直是自己……可笑自己却还口口声声地说会维护她!
他抿了抿嘴,带着勇往直前的无畏坐到顾夕颜身边,很认真地望着顾夕颜。道:“夕颜。我想和你谈谈红鸾的事!”
顾夕颜很意外,她还以为齐懋生会暂时回避这个问题。
齐懋生看见她有点发怔。更觉得自己在处理齐红鸾的问题上伤害了顾夕颜。他郑重地道:“我仔细考虑过了,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毕竟不能代替她过日子。以前我对红鸾关心的不够,很多问题都忽视了,我不愿意把事情向坏的一方面想,可能在心里,恐怕也有一点推御自己责任的意思……”
顾夕颜惊讶地嘴角微张。
齐懋生,总是这样……坦然地直面困境,不推御、不逃避……有一颗勇敢的心……
“夕颜,”齐懋生很真诚地道,“我既然把家里的事交给了,就要信任你对这些事务的处置才对。红鸾的事,我不再过问了,把她交给你……”
“懋生!”顾夕颜有些张口结舌起来,“我恐怕没你想象的那样有能力……”
齐懋生笑着点头:“我们不是曾经约定过,要彼此坦诚吗?我们一起商量着办,没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的!”
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两人之段时间隐在心中的荆棘,顾夕颜真地没有想到。
懋生,总是让她意外……
她有点激动地搂住了齐懋生,但心里却更惶恐了。
自己,能不负懋生所托吗?
一进入五月份,燕国公府上上下下就有点战战兢兢起来,按照齐灏的行程,他应该在五月初回来。
五月二日,齐懋生身边的一平终于回到了燕国公府,开始着手齐灏回府的事宜。所以当五月三日簇拥着齐灏的大队人马迎着晚霞进入雍州城时,被清了道的雍州城主干道上,三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早已是一副肃穆的景象。
齐灏虽然一直野心勃勃跃跃欲试,但在行政属隶属上,燕国公府还是熙照王朝的一个机构,齐灏以下,还设有正三品的府事一人,正四品的少府事二人,正六品的府丞四人,从七品的主薄六人,正九品的录事若干名,除了如龚涛这样被齐灏派出去的官员,留在雍州的大小官员加起来也有个四、五十人,他们一大早就聚集在了燕国公府内。
齐灏一进城,燕国公府就得到了消息,在齐毓之的带领下,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员按照品阶排在了台阶前。当齐灏的马车停在并不雄伟的燕国公府门前时,大家都齐整整地跪了下去,黑鸦鸦的一片,口里齐喊着“恭迎国公爷”,把戴着帷幄跟在齐懋生身后下车的顾夕颜喊得吓了一跳。
齐懋生今天穿了一件孔雀蓝织锦云纹圆襟长袍,这颜色本来就给人一种嚣张的感觉,可齐懋生把脸一冷,竟然就生生把这颜色给压了下去,整个人就透露出睥睨的傲然,别说是那些跪在地上的官员了,就是顾夕颜,都感觉到了一种刀锋般的寒意。
难怪大家都觉得齐懋生不好相处了!
顾夕颜腹诽着,一副垂手恭敬的模样跟着齐懋生穿过了伏首在地的人群,然后在四平的带领下穿过府衙大厅的穿堂进入了后宅。
齐懋生就小小的结舌了一下。
四平则满头冷汗。
顾夕颜忘记了给齐懋生行礼,径直去了后宅。
不过,到底是忘记还是没有这自觉性,齐懋生也不敢肯定了。
夕颜对他那些礼仪上的恭顺,都能让他感觉到如戴了假面具般的不真实。
齐懋生脸上就不由闪现了一丝无奈笑容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回到齐府(上)
顾夕颜并没有那么天真,认为自己回到了齐府还会有人让她有喘息的时间去适应,所以当她知道马车会在傍晚的时候到达燕国公府时,她就在车里美美地睡了一觉,现在她神采奕奕地随着四平穿行在抄手游廊中,不时停下脚步来,问问四平身边的建筑物都是干什么用的。
四平一边擦着冷汗,一边道:“刚才我们出来的地方叫拙政厅,是燕国公府的议事厅,两边的庑房是各司的押房。拙政厅后面就是爷平时处理公务的德正厅,德正厅后面左边有个小院子叫做勤园,是书房,爷平时就歇在那里。左边您看到的这片树林了后面并排三个院子,梨园在勤园的正后面,左旁边是晚晴轩,再左边是爽风阁。因梨园后面有片梨花林,就比晚晴轩和爽风阁都大一些,梨花林旁有个角门,进去就是拥翠居,在晚晴轩和爽风阁后面。拥翠居后面,就是袭香馆,出了袭香馆,就是德馨院,就进了后院了……”
两人说着,就进了梨园。
白天的梨园,和那天晚上看到的又有点不同,显得更大些。
从一旁的抄手游廊进了垂花门就是壁影,绕过壁影就是宽敞的院子和敞厦了,敞厦的右边就是上次她从夹巷里进入的角门,靠着角门砌着一溜卷棚,卷棚尽头有个两扇的月洞门。四平顺着顾夕颜的眼睛望过去,就笑道:“那里通勤园。”
难道齐懋生说梨园是离他书屋最近的地方。
这时顾夕颜发现敞厦前台阶东边还有一个月洞,她就指着那门道:“那里,可是通往晚晴轩的?”
四平顺手望了一眼,笑道:“是,那里正是通住晚晴轩的。”
只是个月洞。没有设门。
“走,我们去看看!”顾夕颜率先朝那边走去。
进了月洞,迎面就是太湖石做的山嶂,四月间,爬满了绿色地藤类植物,穿过山嶂,是座花圃,面积不大,但也有四、五亩的样子。姹紫嫣红地开满了花。缀满了花骨朵儿。花圃西边,是座林子,浓绿掩映中,横七坚八地缀着几幢小巧精致的房舍,非常雅致。
顾夕颜鄂然。
没有想到,晚晴轩是这么的漂亮。
四平指着远处的房屋道:“一共有四幢屋子,分别叫弯月、眉月、弦月、晓月……”
竟然叫这样的名字!
她还想走近去看看,身后却传来轻盈的脚步声。
两人回头,就看见墨菊正在山嶂旁张望。
她看见顾夕颜,就松了一口气。道:“二姑娘,嗯,夫人,端姑姑正在找您,说陪嫁过来的几房嬷嬷正在敞厦等着给您请安呢!”
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来日方长!
顾夕颜转身就跟着墨菊回了梨园。
敞厦里,身形高大的端姑姑身边正围着几个面目陌生的妇人。远远地看见了顾夕颜,都跪了下去,四平见状,就趁机告辞了。
顾夕颜脱了帷帽在敞厦长案前地太师椅上坐定,喝了口翠玉上的茶,润了润嗓子,这才让一群妇人起来说话。
“这位是李德宝家的。这位是马四家的。这位是刘六福家的,这位是施子安家的。这位是曲天赐家的,这位是刘五安家的,这位是李平家的,这位是刘孝家的。”翠玉在一旁一一介绍着魏家送来的八房陪嫁仆人。
顾夕颜笑着一一点了头,然后问了一下大家的差事,这才知道原来人拔到了梨园,住的地方也安置在了尚正居住,可因为顾夕颜没有发话,目前都还闲着。
她就问道:“不知月例钱发了没有?”
大家就有点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妇人上前道:“回夫人的话,月例钱发了!”
顾夕颜一笑,道:“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就当是这段时间给大家放假了。今天我和国公爷还刚回府,还有很多琐事要办,大家也趁着这个机会修整一下,过几天我再给大家派差事。你们就先各回各屋吧!”
她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自己这边到底有多少人才能正常的运转,自然也就不好安陪这些陪嫁的嬷嬷们。
等这些人走了,顾夕颜问翠玉:“几个丫头都到了吧!”
翠玉忙笑道:“都到了。正在安置行李里呢!”
顾夕颜起身就去了正房。
合抱粗的参天大树已经是郁郁葱葱了,一边的花架子上也爬上了绿色的藤,架子下的大鱼缸飘着几片浮萍,不时可以看见红色的锦鲤划过水面。
进了屋子,正面墙前立着的八扇梨花木螺丝四季图屏风前地山型罗汉床上已铺上了猩猩红地缠枝花坐垫,梨花木太师椅间的茶几上摆放着几盆绿色地植物。进了东边的暗间,临窗的炕桌上摆着茶具,角门旁的多宝格格子里放着各式的精美玉器,落花罩旁的帷帐已换了春天用的湖绸。
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绕过稚鸡牡丹的绡纱屏风,嫣红、夏晴、杏雨、云裳四个人正在将带到洪台的衣物从樟木箱子里清出来放到八步床旁的高柜里。
顾夕颜眼角扫过,只觉得眼睛一花,不由“咦”了一声。
全是手工绣制的大朵大朵的花,没有一点缝隙,没有一片叶子,五彩缤纷,形态各异,象晚霞,象披帛,泛着绚丽的光华,显现出一种奢华的美丽。
是那条自己一直无缘穿在身上的百花不落地的裙子!
她不由蹲下身来,轻轻地抚着裙上凹凸不平的绣纹,有些哽咽地道:“墨菊,怎么这……”
墨菊的脸上就升起一团红云,她拉了顾夕颜到外间地炕前。低低地道:“……我学着姑娘的样子,把四箱衣物首饰都抵到了当铺里……先还以为是土匪或是人贩子,没敢作声,后来知道是国公爷的人,就,就把当票给了那个姓田的,说是您的东西……不问青红皂白的,坏了姑娘的事……让他,让他给捎回……原来以为不会去的。所以没敢跟你作声……谁知道。竟然真的又去了一趟盛京。从当铺里把东西给,给赎了回来……”
顾夕颜疑惑地望着墨菊脸上那团红云:“你红什么脸啊?”
墨菊地脸就红得更厉害了,吐吐吞吞地道:“没,没红脸……有点热……”
顾夕颜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多宝格旁地角门后面是一间盥洗间,人高地木桶,直径最少有两米,泡在里面象游浴似的,不知道有多畅快。顾夕颜好好地梳洗了一番,然后就上床睡觉去了,把屋子里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只有端娘敢多一句嘴:“这满屋子乱着。你等会还要和爷去祭祖,给徐夫人请安……”
顾夕颜把头枕在床沿旁让云裳给她绞干头发,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补一觉啊。懋生,等他,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他来了。你们把我叫醒就是了……”说着,已经闭了眼睛去睡去了。
在她心里,徐夫人那里,可是一场硬仗,不养足了精神,等会怎么应答啊!
到了晚上八点多钟齐懋生才回到梨园,梨园屋檐下已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照着院子明亮又热闹。齐懋生脚步顿了顿,略显疲惫的神态间就有了一丝温和。他心里暖洋洋的走进了屋子。就看见端娘满脸无奈地指挥着屋子里的丫头们摆东西。看见齐懋生,她的脸一红,忙朝着墨菊使了一个眼色,自己迎上前来给齐懋生请了安。
齐懋生有些困惑地进了屋,就看见顾夕颜正七手八脚地穿衣服,看见他进来,抬头说了一声“你来了”,然后就叫了秋实进来给她梳头。
齐懋生就不由地笑了笑:“你可真行,什么时辰都能睡!”
顾夕颜讪笑道:“我这不是要养足了精神,好去拜见徐夫人吗?”
等齐懋生盥洗完了,顾夕颜的头也梳好了。
小雏菊形状的雪蛾,莲子米大的东珠耳坠,石榴红的齐臀掐腰的高领夹袄,鸭青色的八幅裙,显得青春靓丽又庄重可爱。
齐懋生就不由拉了她的手:“我们先去祭祖,然后去给徐夫人请安!”
顾夕颜就想到了那天在梨园,黑暗中,自己也是这样牵着齐懋生的手。
她眉宇间就露出了几份柔情,整个人更显得恬静,看得齐懋生心律失常地跳了几拍。
两人出了梨园,顾夕颜这才发现,整个燕国公府好象都活了过来似的,灯火通明,仆役成群,宁静中透着肃穆。
延着梨园门前地抄手游廊一直向前走,过了爽风阁转弯再向前走就到了袭香馆。
所谓的袭香馆,只一个花园,靠着拥翠居院墙砌了间小小的五楹平房。
穿过袭香馆,就是德馨院的正门。
三阶两扇的红漆广亮门,齐懋生竟然犹豫了一下,才带着顾夕颜走了进去。
果然比梨园气派很多。
宽大的院落,七间的正房,郁郁葱葱地林树,虽然也点了红彤彤地灯笼,但影影绰绰中,顾夕颜却觉得有些空旷清冷的可怕。
他们一路前行,从那个齐毓之出事地院落旁走过,出了德馨院,站在荷池边,顾夕颜就看见了那座有七层高的余年阁。
八角的塔檐,挂着红红的灯笼,一层层,映亮了半边天,比大年夜,还要壮观,还要璀璨。
恍然中,顾夕颜突然明白。
原来,齐懋生,才是这座屋子的主人,才是这片土地的主宰,因为有了他,这一切才有了生机。
望着身旁高大伟的齐懋生,顾夕颜第一次有了归属感。
因为这个人,这里,也成为了她的家。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回到齐府(中)
五寸高,三寸宽的沉香木牌上,有她曾经听说过的齐吉、齐展、齐煜、齐漭……更多的,是她不熟悉的名字。
两人已跪拜过祖先,齐懋生指着牌子上的名字向她一一道来,谁,都为齐家做了些什么,谁,又让齐家损失了一些什么……历史,象一幅画卷,渐渐地展现在顾夕颜的眼中。
最后,齐懋生的目光落在了齐漭的牌位旁:“这里,本来应该还有齐瀚的牌位……”
是想到了他不明原由的除名吗?
顾夕颜不由走过去握住了齐懋生的手。
齐懋生回过头来,就看见了顾夕颜眼中的担忧。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拉着顾夕颜的手走到了外面的栏杆旁。
如纤陌般的街道,忽明忽暗的灯火,夜色中,整个雍州城都在他们的脚下。
两人静静地依栏而立,夜间微凉的风轻轻地拍打在他们身上,衣襟发出猎猎的声响。
齐懋生指着恭顺院的位置:“你看,那就是恭顺院啦!”
顾夕颜顺着他的手望去。
正方形的恭顺院被分划成一块一块的,个个院落都象一个小小的方格,没有一丝灯火,从余年阁望去,虽然整齐,却显得呆板,毫无生气。
“我和齐瀚、齐潇都是在那里长大的。说起来,齐瀚的母亲还是魏夫人的贴身婢女,但我从小就和齐潇亲一些,在我的记忆里,周夫人每天早上都会带着齐潇过来给魏夫人请安……七岁那年元宵节,我从西北大营回来。在回槐院的路上碰见了齐瀚,他不仅不给我行礼,而且还说,我母亲说了,我才是哥哥……”
“什么意思?”顾夕颜只觉得这话让人听着心里发慌。
齐懋生眼中闪过异采:“齐瀚早产,和我是同一天出生的,据说我们两人连时辰也差不多,最后还是父亲开了口,我就成了哥哥。”
顾夕颜震惊地望着他。
齐懋生点了点头:“我就成了庶长子。”
无嫡立长!
“那。那齐瀚……说的……”顾夕颜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我当时年纪小。还不懂得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上上下下的人都在传。说父亲最喜欢水姨娘……我却觉得讨厌,觉得水姨娘不安份守纪,让魏夫人失了颜面,齐瀚现在又说他才是哥哥,而我是弟弟,分明就是仗着父亲的喜爱欺负我……那时我刚被送到西北大营,很多地方都不适应,正烦着,二话没说,上前就狠狠地凑了他一顿……”
顾夕颜一听。就想到了一个虎头虎脑,活泼可爱的齐懋生,那景场,一定很有趣。
可懋生话里透露出来的讯息,却让她笑不出来。
齐懋生面色端凝,整个人都沉浸到了回忆里:“齐瀚哭哭泣泣地跑回了桂园,不一会。我父亲就来了。我当时正坐在槐园的小厨房里美美地吃着王嬷嬷炖得竹笋烧五花肉,他脸色铁青,质问我,说,我送你去西北大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练好了身手打弟弟的……”
顾夕颜隐隐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她不禁追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就说。齐瀚说他是我哥哥。既然如此,他就应该知道尊老爱幼才是……怎么被弟弟打了。还有脸跑到长辈那里去告状,要是我,找就寻个地方先把拳脚练好了再说……”齐懋生的神色有点戚然,“我父亲一听,脸色大变,一把就抓住了我的衣襟,把我给提出了小厨房,然后厉声问我,是谁说的。我当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父亲虽然严厉,但对我也很少有板着脸的时候。我心里很害怕,但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的太怂了,就冷笑着说,还有谁,当然是自称老二的齐瀚了!他还要我给他行礼……我当场就朝着父亲扬了扬拳头,说,告诉你,他想当哥哥可以,赢过我手里的拳头再说……我那时已经开始练灸阳诀,略有小成,整天就想与人一试高低……”
“父亲一听,脸色大变,他立马就把我给甩到了地上,我一挺身就站了起来,看见魏夫人冷着脸倚在角门的门框旁,父亲也看见了魏夫人,就朝着魏夫人大吼,这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魏夫人见你父亲这样对你,一定很生气吧!”顾夕颜道。
齐懋生望着恭顺院的方向,脸上露出有些悲凉的表情,“魏夫人什么也没有说,就那样冷冷地望了父亲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了。”
齐懋生神色间有着伤感。
高贵的出身,卑微的地位……有很多让人心酸的往事吧!
顾夕颜心中不忍,不由上前安慰似的抱住了齐懋生。
齐懋生回拥着她,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当天晚上,父亲就在槐园里歇的。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了宝娘过去,把水姨娘、周夫人、齐瀚和齐潇都叫到了槐园,说过元宵节了,趁着几个孩子都在,大家一起聚一聚……周夫人还在父亲的吩咐下亲自下厨,做了父亲最喜欢吃的汤圆……她以前是我祖母身边的贴身丫头,做着一手好饭菜,经常亲自下厨做东西给我和齐潇吃……可我却是最讨厌吃汤圆地,黏糊糊的,又没有味道……偏偏他一来,小厨房里就会做各式各样的汤圆,魏夫人为了讨好他,就逼着我也吃……几个儿子中,就我去西北大营,我心里烦,一扭头就跑到小厨房的柴房里躲了起来……水姨娘把齐瀚当眼珠子似的,开口闭口总是我们齐瀚如何如何的,周夫人也是,走到哪里都带着齐潇,看见他就笑到了眼睛里……只有魏夫人,我三岁开始扎马步。一个姿势不好,柳条就抽到了身上,而且还不让宝娘她们打,亲手打,象沾了水银似的抽得人生疼……我们的关系虽然不亲,但三餐却不会克扣我,小厨房里总是有我爱吃的东西……可那天,一直到开饭的时候,都没有人来找我……我发了犟气。就开了柴房的后门跑了出去……恭顺院里的人都在槐园。静悄悄的。我一个人在外面闲荡了半天,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又偷偷从柴房回了槐园的小厨房……”
齐瀚的事……要发生了……
顾夕颜的心提得紧紧的,她不由抓住了齐懋生地衣袖。
“外面笑语喧喧,我还能听到水姨娘那听上去清清冷冷却透着谄媚地笑声……我气得只发抖……我,我一直为魏夫人不值……我不见了那么长的时候,竟然没在人发现……我不想去前厅吃饭,就掀了蒸笼啃肉包子,王嬷嬷见了,就劝我。懋生,你父亲最喜欢你了,你就去他跟前晃晃,他也会欢喜的,我当时饿的慌,吃着正欢,头也没抬。说你们都说他最喜欢我,要是最喜欢我,那就让他把爵位给我,我就相信他最喜欢我……”
顾夕颜震惊地望着齐懋生。
齐懋生就点了点头。
“我说的只是气话……谁知道,王嬷嬷脸上竟然流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我还以为她被我的话吓着了,就笑着安慰她。说。你别害怕,我只是说的玩的。外祖父都跟我说了。我是庶子,是不能承爵的,让我长大以后回魏家去,还说魏家的东西以后就全都是我的了,上至一片瓦,下至一片针都不会给别人,就是魏夫人和我姨母,都别想……”
顾夕颜就有些结舌地插言道:“你外祖父,真的这么说过?”
看得出,齐懋生和外祖父的感情很好。他提到外祖父,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说过,而且还是有一年魏家祭祖的时候当着所有魏家的亲眷说的……他没有儿子,姨母生了五个女儿,把我当宝贝似的,如果我没有承爵,可能就真的回魏家去了……魏家是靠贩马起的家,一共有七座马场,我当时就准备养马,养出整个夏国最好的马……”
“那后来呢?”
“王嬷嬷就朝我眨眼睛,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继续道,你放心,到时候魏家就是我的了,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把你们都带走,我们就都不用看徐夫人的脸色了,母亲也不用为了不给徐夫人请安每天装病了……王嬷嬷就朝我的身后望,我突然间有点明白。一回头,就看见父亲正横眉怒目地站在我背后瞪着我……我吓了一大跳,拔腿就往外跑,还没等我跑出小厨房,就听正屋传来了撕声裂肺的哭喊声,我当时正仓惶着,也没有听清楚为什么有人在哭,只是记得很清楚,父亲,用很奇怪地眼神望着我……好象很悲哀,又好象很欣慰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以前没有,以后也没有过……”
“懋生……”顾夕颜喊着齐懋生的名字,却发现自己的牙齿正在打颤,“不是说你们三兄弟抢汤圆吃,所以才……”
“我不知道这话是谁说的,但我当时并不在场。”齐懋生铁臂一收,紧紧地抱住了顾夕颜。“魏夫人十四岁就嫁到了齐家,我父亲,比她大十六岁……据说,她嫁过来的时候,徐夫人病了,连新妇茶她都没有喝……所以她和徐夫人从来没有碰过面,父亲在时,每次有什么事,她就说自己病了,父亲也不勉强她……就是父亲死的时候,魏夫人也没有到灵堂去给父亲守夜……”
顾夕颜咋舌:“她们,她们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几年,竟然没有见过面?”
齐懋生就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刚开始的时候,是父亲由着魏夫人,帮她挡着,后来我承了爵,有几次很明确的暗示过徐夫人,说,既然魏夫人身体不好,就别去打拢她了……徐夫人这些年来,一直也还循规蹈矩的,所以有些事,我也不好做得太过份。倒是魏夫人那边,我一直很担心……”齐懋生目光黯然,“父亲死后,她的情绪很不稳定,总喜欢翻一些陈年旧帐……本想把红鸾放到她身边让她照顾,让她也有个寄托,结果叶紫苏死活不同意,我又没有办法把这话说的太明,又担心她一时气极干出什么荒唐事来,只好请了修罗门的人来守二门……”
原来是为了魏夫人!
顾夕颜不由鄂然。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吃惊的表情,不由苦笑道:“她的脾气不好,我真怕她做出什么让我无法弥补的事来……偏偏身手又很高,我前前后后请了几个所谓的武林高手,都折在了她的手里了……没办法,就请了修罗门的人。不管怎么说,她们总是同门,互相总有几份情面在,这才安生了一些……你以后,有什么事,顾全着她一些……说起来,我这做儿子的,一直没有让她过上舒坦的日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回到齐府(下)
两人从余年阁下来,就去了贤集院。
还是在那个平房,还是在那个堂屋里,齐懋生和顾夕颜跪下来给徐夫人磕了头,敬了茶,易嬷嬷亲自去搀了顾夕颜起来。两人坐下来,徐夫人给了顾夕颜封红,又非常关切地问起了齐懋生这段时间的衣食住行,其中还特别仔细地问了问齐懋生的伤势。
齐懋生一改回府时的凛冽,态度温和恭敬地回答着徐夫人的话,还安慰徐夫人,说自己的伤势不要紧。
两人有说有笑,不知道情的人看在眼里,完全是一副子孝母慈的模样。
寒暄了一会,齐懋生笑道:“怎么没见到红鸾?”
徐夫人脸上就露出一丝担忧来。她望了望顾夕颜,又望了望齐懋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齐懋生有些鄂然,道:“可是红鸾有什么不妥的……”
徐夫人忙摇头:“不是,不是。只是今天晚了,要不要等过几天,过几天夕颜过来请安的时候,再说,那孩子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我看,不如等一等……”吞吞吐吐的,一副怕顾夕颜嫌弃红鸾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之间已经习惯于演戏了,齐懋生眼中竟然露出了感激,迟疑了片刻,才道:“夕颜是她母亲,总是要见的……就今天吧……”
徐夫人微怔,但马上就反应过来,笑容满面地道:“隔辈亲隔辈亲,这做祖母的时候啊,心态就和做母亲时候的不一样,我就是太过溺爱红鸾了。见不得她受一点点的委屈……易嬷嬷,你去趟巧园,让贞娘把孩子抱过来吧!”
易嬷嬷应声而去。
徐夫人笑着对顾夕颜道:“爷如今膝下空虚,只有红鸾一个。你可要好好服伺爷,快点为爷开枝散叶才是!”
顾夕颜就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是”。
徐夫人面上带笑,目光却如刀锋似的掠过了顾夕颜的身体。
面色红润,神色恬静,不过两个月不见。身子已有了妇人才有的柔软……她就不由眯了眼睛用余光打量了齐懋生一眼。依旧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模样。可神色间。已没了往昔的生硬,反而隐隐流露出温和。
她心中暗惊。
这分明就是琴瑟和鸣的景象。
念头一闪,心已是一片冰凉。
徐夫人强打起精神,笑道:“听说你们准备住在梨园……紫苏已经走了快两年了,你也要释怀才是,不用把德馨院空出来……我看,还是选个日子搬到德馨院去是正经。再怎么说,那里也是历代国公嫡夫人住的地方,是身份的象征……”
顾夕颜妇随夫唱的无知模样,始终一言不发。笑盈盈在一旁听着。
齐懋生笑道:“等过些日子再说吧……我身边还要人照顾呢!”
徐夫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低声道:“可是伤口……还没有好利索?”
齐懋生淡淡地笑了笑,道:“差不多好了!”
徐夫人松了一口气,道:“无量寿佛!你身体,是大事……”说着,眉宇间露出几份沮丧来,“只是我这都准备好了。等夕颜进了门,就把德馨院的帐目交给她……这可如何是好!”
齐懋生笑道:“她刚进门,懂些什么。家里还是由母亲作主吧!不过,您这么多年来,又要主持中馈,又一直帮我照看着红鸾,太操劳了些。我准备让红鸾就搬到梨院旁的晚晴轩去住。你也可以趁机歇歇!再过几日。等方姑娘过了门,你还要指点指点才是。虽说是从熙照来的,身份尊贵,可齐家也有齐家的规矩,有些礼数,也是不可废的!”
徐夫人的神色就明显地怔了怔,笑容也变得有些生硬起来:“让红鸾……搬到晚晴轩去……你们这才新婚……我看,等过段时间再说……”
齐懋生笑着打断了徐夫人的话:“教养子女,本就是为人妻子的责任。夕颜虽说年幼,母亲也不用这样宠着她。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这段时间您要忙着毓之的婚事,等忙过了这一段,就让红鸾搬过去吧!”
那个时候,自己也要启程去高昌了,正好,让红鸾和夕颜做个伴……也可以以此为借口不到贤集院来给徐夫人请安……
徐夫人就怜悯地望了顾夕颜一眼,笑道:“既然如此,就依爷而言。”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见易嬷嬷领着一个身材高佻,穿着桃红色襦衣的女子走了进来。
顾夕颜抬头,就与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不是贞娘,还有谁!
只是她只身前来,并没有带着齐红鸾。
齐懋生脸色一冽。
贞娘已曲膝盈盈俯身:“国公爷,红鸾刚睡下,你看是不是等明天一大早,我带了她去给您请安……”
“红鸾?”齐懋生目光森然地望了贞娘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又望了徐夫人一眼。
贞娘和徐夫人两人脸色同时一变,贞娘忙改了口,道:“这几天天气回暖,三姑娘难得兴致好,我们就在园子里玩了一会……才刚睡下……三姑娘睡眠浅,怕这一吵,又是一夜不得安歇……”
徐夫人已打断了贞娘的话:“贞娘,今天不比往日。你还是去把红鸾带过来吧……再怎么说,今天也是夕颜第一次见红鸾……”
贞娘的就扬起脸来,目光盈盈地望了望齐懋生。
齐懋生皱着眉,没有吭声,眉宇间却透着坚持。
贞娘的脸色就变得有点发白起来,她勉强地笑了笑,道:“是婢奴僭越了!”说完,敛衽行礼匆匆而去。
齐懋生望着贞娘的背影就冷冷地哼了一声:“怎么家里现在乱成这个样子了?”
徐夫人的笑容就有些不自然起来:“贞娘不比一般的人。能留下来帮我们照顾红鸾,我已十分感激了,所以平日里不免亲近了些。”
齐懋生没有多追问,和徐夫人说起了六日后齐毓之的婚礼。
徐夫人笑了起来。
不是刚才对顾夕颜和齐懋生亲切中带着谨慎的笑容,而是那从心底透露出来的高兴,映得她脸庞发亮,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她说起方家给了方少芹多少的陪嫁,自己又为这次婚礼准备了些什么……语调渐渐兴奋起来。
顾夕颜微笑着听他们说话,心中却掠过魏士英的倩影。
不一会儿。贞娘返回。
这次。她的怀里抱了一个小姑娘。身材很娇小。象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裙褂,头埋在贞娘的怀里,只看见光鉴如漆的满头乌发。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齐红鸾!
顾夕颜不由坐直了身子。
贞娘在齐懋生和顾夕颜面前站定,轻轻地对着怀里地齐红鸾说着些什么,齐红鸾却始终把头埋在贞娘地怀里不抬起来。
齐懋生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把她给我放到地上去……”
贞娘就求助似地望了望齐懋生,轻轻喊了一声“国公爷”,神色间极其哀婉。
齐懋生不为所动,继续冷冷地望着她们。
就在此时。齐红鸾突然抬起了头。
顾夕颜轻轻地“啊”了一声。
齐红鸾,是个象安琪儿般美好的小人儿。
雪白的皮肤,娇娇嫩嫩神态,象叶紫苏,乌黑的头发,分明的轮廓,象齐懋生……
顾夕颜突然一下子妒忌的心都痛了。
如果自己也有个这样的孩子……有着自己和齐懋生的模样。该多好啊!
贞娘也“啊”了一声,声音里却满是惊喜:“红鸾,红鸾……你看,父亲回来了……”
这口吻,怎么象久别重逢的妻子说的话啊!
顾夕颜听着,心里就象扎了一根刺似地不舒服。
齐懋生就喊了一声“红鸾”,道:“下来给你母亲请个安!”
齐红鸾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迷离而茫然的望着四周。好象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似的。贞娘听见齐懋生这么一说,就把齐红鸾放在了地上。扶着她站在了齐懋生跟前。
齐红鸾一落地,就好象突然从梦幻中回到了现实一样,迷离的目光变得怯生生的,紧紧地抓住贞娘的手,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开始无声地哭泣起来。
齐懋生地眉头就拧了起来。
贞娘全副心思放在红鸾的身上,她不停地在红鸾耳边低语:“快,快给你父亲请安,请了安,我们就回去睡觉去,我给你讲月亮里的小兔子,嗯,听话,我们请了安就回去……”
易嬷嬷则小心翼翼地把一个团圃放在了红鸾的面前,贞娘示意红鸾跪在上面,齐红鸾就象没有听见似的,一心一意地哭着。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徐夫人就出来解围:“爷,你看这,不如等明天吧……”
齐懋生心头升起一团火来。
明明知道今天自己要回来,明明知道今天是齐红鸾第一次拜见顾夕颜,竟然没有一点点安排,让齐红鸾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来……
他冷的脸,一字一句地对徐夫人道:“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了。以前还会喊人,现在到好……明天一早,就让她搬到晚晴轩去,一大早就搬……”
贞娘掩饰不住诧异低低地“啊”了一声,急急地道:“爷,万万不可……三姑娘认生……”
顾夕颜微笑着望着眼前的一切,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眼角却仔细地观察齐红鸾的表情。
齐红鸾好象没有听懂齐懋生说的是些什么,小嘴扁着,低头着望着自己衣襟上挂着的一个小小玉件,嘤嘤地哭着,好象眼前的这些争执都与她无关,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哭泣……
顾夕颜就松了一口气。
看东西的时候眼神有焦距的,看样子,她的智力是没有问题的,要不然,她的眸子就应该是浊浑不明,看东西的眼神也是涣散的……可如果不是智力问题,那就是心理问题了……想到这些,她刚刚松下来的心弦就又紧绷了起来。
心理有问题有时候比生理上有问题还麻烦!
顾夕颜头痛着,齐懋生也不好受。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起来,气极而笑:“万万不可?认生?我看,她没有哪一天是好的……既然如此,索性也不用好了……就这样了!今天夜已深了,我们日夜兼昼赶了好几天路,也累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大家都站了起来,贞娘却跪到了齐懋生的面前:“爷,您就等两天吧,就两天,我带着三姑娘到晚晴轩去,让她先熟悉熟情况再搬……她这段时间好了很多……你就相信我一次吧……”
顾夕颜注意到,贞娘神色激动地跪在齐懋生面前时,她松开了齐红鸾的手,齐红鸾是自己一个人站在团圃前……
第一百七十八章 槐园之行
齐懋生冷着脸,大步流星地朝前走,顾夕颜急急地跟在他身后,就这样,还要不时小跑一段路。
好容易,两个人进了梨园,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纷纷给齐懋生曲膝行礼,齐懋生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回到了梨园。他脚步顿了顿,一回头,就看见了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顾夕颜,大红的笼灯下,她鼻尖上的两滴汗珠熠熠生辉,如水晶般剔透。
看到那张如梨花般静美的脸上流露出来的恬然笑容,齐懋生心里的怒气就一点点的散去。
顾夕颜笑嗔道:“干嘛走这么快?我差点跟不上!”
齐懋生就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牵了她的手:“我们回屋去。”
顾夕颜鄂然:“我们不去给魏夫人请安吗?”
齐懋生目光黯然:“不啦,她毕竟是姨娘的身份……”
顾夕颜不能理解齐懋生的作法:“不管怎么说,她总是做母亲的,我们结了婚,她一定也很掂记着……”
齐懋生沉默良久,最后还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们相见无好言,还是算了吧!”语气里,唏嘘不已。
顾夕颜却拉着他的手臂娇笑道:“懋生,我想去看魏夫人……我出嫁的时候,她给我置办了那么多的嫁妆……我们去谢谢她吧!”
齐懋生犹豫着。
顾夕颜就拉着他往一旁的角门去:“去嘛,去嘛!我还带了礼物给魏夫人!”
齐懋生就挑了眉:“带礼物给她干什么?她可是长辈……也应该由她给!”
顾夕颜就笑着喊了墨菊:“把端姑姑喊上,我们一起去槐园给魏夫人请个安!”
墨菊一早就依了顾夕颜的吩附把给魏夫人的东西准备好了,听了顾夕颜的话,忙去喊了端娘。
齐懋生就被顾夕颜拖着去了槐园。
槐园里黑灯瞎火的,可墨菊刚敲了几下门,宝娘就出来应门了,她看见了齐懋生和顾夕颜,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话都有点结巴了:“爷。爷怎么来了……”说着。眼角竟然有亮晶晶东西。
顾夕颜就心头一动,回头望了一眼齐懋生。
齐懋生好象对宝娘所表现出来的激动也很意外,顿了顿,才道:“我,我们来看看魏夫人……”
宝娘回过神来,忙拉开了门。侧了身子让他们进去:“快,快进来……”
说话间,魏夫人屋里的灯就亮了起来。
宝娘两个跃步就进了魏夫人的屋子,看得顾夕颜只咋舌。她在齐懋生耳边低语:“这屋里,真是藏龙卧虎啊!”
齐懋生神色间很怅然,并没有回答顾夕颜的话,表情有些呆滞地望着魏夫人屋子里的灯光。
她们只等了一小会。宝娘就撩了帘子让她们进去。
灯光下的魏夫人,皮肤晶莹,眉目浓俪,比白天看起来更显年轻,简直就象是齐懋生的姐姐。顾夕颜这才突然发现,齐懋生和魏夫人,一个刚毅,一个艳丽,可身上都有一股凛冽的气质。两个人长得好象啊!
齐懋生抬起手来,准备向魏夫人拱手行礼,顾夕颜却眼明语快地道:“宝娘,怎么也不准备个蒲团,小心脏了爷的衣裳。”
大家都是一怔。
魏夫人斜依在迎枕上望着自己如玉葱似的手指,齐懋生则低垂着眼睑望着自己的脚尖,两个人都没有支声。
满屋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宝娘声音有点哽咽。道:“是。是,是我糊涂。是我糊涂……”说着,疾风似的转身去拿了两个团圃来放在了炕下。
齐懋生和顾夕颜就跪在蒲团上给魏夫人行了三叩礼。
这时琴娘也赶了过来,端了绣墩来让他们坐下,又奉了茶和点心。
顾夕颜刚端着茶盅,就听见魏夫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在我这里也住了快两个月了,看不出来啊,还挺来事的!”
齐懋生一听,拿在手里的茶盅就重重地顿在了一旁的小几上。顾夕颜一看,忙站了起来,笑道:“说起来,那段时间还要多谢夫人照顾。”说完,就朝着身边的端娘使了一个眼色。端娘就拿过墨菊手里的锦盒放到了魏夫人面前的炕桌上。夕颜就笑道:“这是去逝的母亲留给我的,我瞧着也还雅致,给夫人闲暇的时候把玩把玩。”
魏夫人没有看眼前的锦盒,目光灼灼地望向了端娘。
顾夕颜就笑道:“这位是端娘,我的乳娘;另一位叫墨菊的,是我在娘家里的贴身婢女,这次来给夫人请安,也特意带过来给夫人叩头的。”
端娘和墨菊就恭恭敬敬地跪下来给魏夫人磕了头。
魏夫人面无表情地受了两人的礼,然后当着顾夕颜的面打开了锦盒。
锦盒里躺着一只白臂环,玉制的,雕着很古朴的花纹,在灯光下莹晶剔透,散发着隐隐的光华。
这是连夫人的遗物,据端娘说,是连家的珍藏。
魏夫人看了一眼,“啪”地就盖上了盒合,冷冷地道:“宝娘,收下吧!”
宝娘就高兴地应了一声,上前几步把锦盒抱在了怀里。
齐懋生就站了起来,道:“夜深了,我们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顾夕颜本想和魏夫人再闲聊几句,可看齐懋生脸色不是很好的样子,也只得跟着站了起来。
魏夫人没有挽留他们,伸出纤纤玉指捋了捋鬓角的头发,道:“红鸾要是不想到晚晴轩去,你也别勉强了。她想闹,就由她闹去……你们赶紧再生一个,才是正经……”
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想闹……这个“她”字指的是谁?徐夫人?还是齐红鸾呢?
顾夕颜鄂然,飞快地扫了齐懋生一眼。
齐懋生抿了嘴,全身都散发出一股冷意来。
他心里非常恼火!
顾夕颜脑海里立刻蹦出了这几个字。
她立刻上前几步握住了齐懋生的手。
小小的手,软软的。细腻如凝脂。
齐懋生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重重地摩挲着。借着那动作把心里的忿然一点点的散去。
两个人回到了梨园。
齐懋生就气呼呼地站在了院子中央,望了望恭顺院,又望了望贤集院。
“没有一处让人省心的!”
顾夕颜不由掩嘴笑了起来。
齐懋生就皱了眉:“有什么好笑的!以后就交管你了!”
“两个母亲,都让你头痛成这样。要是同时有两个老婆,那可怎得了!”顾夕颜调侃他。
齐懋生就怔了怔。这个玩笑开得的确不太好,齐懋生。可是娶了两个老婆的人哦!不过,齐懋生那无奈的样子,的确有点好笑!
顾夕颜忍俊不住又小声地笑了起来。
齐懋生却想到别的方面去了。
夕颜,是不是在告诫他别象父亲似的纳妾啊!
齐懋生就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那就好好地服伺我……要不然,嗯嗯嗯……给你找一大堆姐姐妹妹来……”
顾夕颜没有想到齐懋生会往那方面想。但他难得开玩笑,顾夕颜自然是要捧场的。
她笑容灿烂。俏皮地曲膝向齐懋生行礼,一副无奈的样子:“是,爷!奴婢一定好好服伺您。”
齐懋生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今天当值的是夏晴和杏雨,两人个正立在屋檐下侯着,看见顾夕颜和齐懋生回来了,一个撩了帘子,另一个转身去了东边的角门,吩嘱粗使的婆子们打水服伺他们洗漱。
外间炕桌上点着一盏八角玻璃灯。昏黄的光线,柔化了周围地一切。朦朦胧胧间,齐懋生就透过稚鸡牡丹屏风的留白可以清楚地看到八步床,床头并放着鸳鸯戏水图样的靓蓝色枕头和铺开了的银红色被褥。
他的心也随着景象软了下来,嘴角就不由翘了起来。
两人简单的洗濑了一番就躺下来休息了。
尽管旅途疲惫,齐懋生却没有一点睡意。
以后,这里就是他和夕颜的家了,他们会在这里度过余年。白老偕老。生儿育女……
顾夕颜也睡不着,在他身边翻来覆去的。最后趴到了齐懋生的身上,嘟着嘴喊了一声“懋生……”
齐懋生就笑着把她抱在了怀里:“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夕颜垂了头:“我的小日子又来了……”
齐懋生先是一愣,很快就明了了顾夕颜的心思。他笑了笑,道:“我们还刚结婚……再说了,你年纪还小,过两年,等过两年也不迟……”
顾夕颜脑海里就浮现出齐红鸾的面孔。她叹了一口气,翻身躺在了齐懋生的臂弯:“可我好想啊……”
在见到齐红鸾之前,她都在为自己的状态而庆幸,可就在看见齐红鸾的瞬间,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生一个长得象齐懋生的孩子。这念头一起,就象着了魔似地在她脑海里盘旋起来……
齐懋生吃吃笑起来,健臂一伸,就握住了顾夕颜穿着棉袜地脚:“等你好了,就给你……”
什么给你给她的?
顾夕颜脸色一红,就拧了齐懋生一下:“我又不是说的那个……我想,我想生个象懋生似的孩子……”
齐懋生望着眼前滟滟的面容,妩媚的眼神,也心动了。
很多女人都是十三、四岁就做了母亲,明年,夕颜又大了一岁,应该可以试一试吧!
他不由就在她耳边低语:“等我从高昌回来……我们就生个小小的夕颜……”
说起孩子,顾夕颜就想到刚才在徐夫人那里发生的事。
她就有些犹豫地道:“懋生,你为什么不同意让红鸾先熟悉熟了晚晴轩的环境再搬呢……不管怎样,她还是个小孩子,对陌生的环境总是有点畏惧的嘛!”
齐懋生就叹了一口气:“我一看她那副懦懦弱弱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都是她们给惯的,你看齐潇的两丫头,多让人可亲,看见我都笑嘻嘻的……”
懋生,象所有的父亲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别人更出色吧!
不过,这种比较之心还是要不得的,最伤孩子的心了……
顾夕颜笑道:“孩子可不是别的事,急不来的。我们明天看看情况吧,如果红鸾实在是很不适应,还是要慢慢来才是!”
齐懋生没有吭声,只是用手绞着顾夕颜的头发。
这样,算是同意了吧!
顾夕颜就轻轻地吻了齐懋生的面颊:“快睡吧,我们的蜜月已经结束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早起晚睡辛勤持家了,你也要好好工作,我还等着你拿家用回来呢!”
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不过,夕颜的意思是说她主内自己主外吧!
齐懋生就揉了揉顾夕颜的头发,把她搂在了怀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混俗和光(一)
“内衣,内裤,外袍,腰带,袜子……”顾夕颜嘴里喃喃,身姿在些僵硬地从香樟林箱子边直起腰来,“墨菊,你来看看,还差什么不?”
墨菊把手里的仙人履鞋放进了面前的箱子里,这才走过来望了望顾夕颜身边的箱子,笑道:“不差什么了。夫人歇着吧,爷的东西,我们来收就是了。”
在一旁和赵嬷嬷收拾着药物翠玉也笑道:“是啊,夫人,我们来收就是了。今早爷走时还特意嘱咐了,说这几天您太操劳了,让墨菊姐姐盯着你歇会。”
顾夕颜脸上就流露出淡淡的郁色来。
两天前,齐毓之已经举行完了婚礼,后天,齐懋生就要启程去高昌了。
他们是五月初二的晚上回来的,初三一大早,做为儿媳妇的她就开始在徐夫人面前立规矩。每天天没亮就去服伺她洗盥洗,在她吃饭的时候站在桌前布菜,在她处理家务事的时候在一旁垂手恭听,在她接待齐府内眷的时候斟茶倒水。偏偏那几天正好又要为齐毓之的婚礼做准备,齐府的姻亲陆陆续续地到了雍州,常常有亲戚来给徐夫人请安,加上不时有嬷嬷来回禀,一时间,人来客往,象走马灯似的络绎不绝,她又要应付那些对她来说面目陌生的亲眷,又要时时关注徐夫人的神色以满足她的要求,往往到了掌灯时分饿着肚子回到梨园,才有一点点自己的私人空间。
一天下来,自然是腰酸背痛腿抽筋,齐懋生看在眼里。也只能疼在心里。曾经犹豫道:“要不,我跟徐夫人说说……”
顾夕颜摇了摇头:“那怎么能行。这个时候,亲眷都在,有个什么风声传出去,以后就难以收场了。就是再辛苦,这两天也挺过去再说。”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顾夕颜还是觉得好辛苦。
当初上班的时候好象比这工作时间还长些。劳动强度还大些,那时候好象也没有觉得很累啊……是不是因为有了齐懋生在一旁嘘寒问暖的,所以人也变得软弱起来,柔嫩起来……
想到这里,顾夕颜就叉着有些酸痛地腰叹了一口气。
端娘看见顾夕颜脸上露出了几丝疲惫,不由心疼地道:“你别管这些琐事了,快去梳洗梳洗。我吩嘱了小厨房烧了热水……爷马上就在回来了!”
梨园本来没有小厨房的,顾夕颜抽空吩咐四平,让人把梨园后面三进的拥翠居收拾出来了,把端娘、赵嬷嬷还有墨菊红玉等人安置在了那里居住。又在拥翠居开了小厨房,使得梨园形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院落。
说话间,嫣红捋了衣袖进来,笑道:“夫人,我让婆子们把热水抬进来吧!”
五月的燕地,没有一丝夏意,尽管如此,刚才一番折腾还是让顾夕颜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她点了点头,端娘就招了几个粗使的婆子把香樟木的箱子抬了出去,那里面。都是为齐懋生出行准备的衣物。
顾夕颜泡了一个澡出来,杏雨已在八步床地四角挂了玉兰花,屋子里都是淡淡幽香,让人闻了神清气爽的。
端娘就低低地在她耳边道:“你别等爷了,好好去养养精神才是……”
顾夕颜没有吭声,梨花般白净的脸上却升起一团霞云来。
今天是方少芹端茶认亲的日子,按道理。家里的亲眷早上喝了茶就可以散了。可徐夫人非要留人在家里热闹热闹,吃了中午。还安排了戏班子下午唱折子戏。
顾夕颜做为媳妇,只能从早到晚一直在徐夫人跟前服伺着,其间方少芹有些不安地想帮顾夕颜沏茶,徐夫人却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这是你新婚,今天就宠着你些。等下次,就轮到你服伺你婶娘了。”
一群女眷就嘻嘻地笑了起来。
方少芹红了脸,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顾夕颜面带微笑地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依旧是一副乖巧伶俐的模样。
戏还没有散场,端娘亲自去了贤集院,说齐懋生马上就要起启去高昌了,让顾夕颜给他收拾衣物。因平日里是顾夕颜在伺侯,所以前两天特意为齐懋生做的两件湖绸衣衫不知道放哪里了,特来问顾夕颜一声……
徐夫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快去,快去,也别急着回来,小两口也要说说贴己的话才是……”
她的话,又惹看戏的女眷们一阵暧昧的笑声。
顾夕颜这提前回了梨园。
谁知道一回来,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端娘却拉着她低语:“我看爷这两天体恤着你,每天晚上给你捏肩揉腿地……你也要多个心眼才是……爷这一走,可是几个月……你就是身子再不舒服,也要好好伏伺他才是,怎么能倒头就睡……”
端娘这一说,顾夕颜才查觉到,自己小日子过去了几天了,齐懋生却一直象以前一样照顾她……的确是有些冷落了他。
所以顾夕颜低头没有吭声,默许了端娘的安排。
杏雨铺了床服伺顾夕颜刚躺下,外面就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顾夕颜不由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去看看!”杏雨疾步而去,很快就折了回来,道:“夫人,是金嬷嬷。”
“金嬷嬷?巧园的金嬷嬷吗?”顾夕颜笑道,“这个时候,她来干什么?”顾夕颜在徐夫人身边服伺的时候,并没有见到齐红鸾去给徐夫人请安,她不由有些好奇,派端娘去打听。却说是那天红鸾被半夜吵醒。受了惊吓,如今病了。
顾夕颜就找了一个机会和徐夫人说起来,并提出想去看看红鸾。
徐夫人却笑道:“这孩子,认生。有贞娘在,你还是别去了……免得又哭闹不休的。”
“夫人说的是。”顾夕颜没有多说什么,温和地笑了笑。
徐夫人就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几天,顾夕颜表现地相当恭顺。手脚伶俐地服伺她洗漱。低眉顺目地看她处理家务事,殷勤地招待来往亲眷,性子如和风细雨般让人舒服,完全是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儿媳妇。
当然,这是在她不挑的情况下。
但这种满意没有让徐夫人坚持很久。
下午的时候,顾夕颜趁着她和凤翔胡同老太君刘氏商量着由谁来担负“全福妇人”的时候去了巧园。
巧园,真的名副其实。非常的精巧。屋子里地门窗、落地罩、多宝格全都是用楠木制成,挂着鹅黄色地帷幄,绿色地兰草藤蔓随处可见。
贞娘看见顾夕颜,大吃一惊。
顾夕颜笑道:“听说红鸾病了。我来看看。”
贞娘忙敛衽行礼后把顾夕颜领进了屋子。
银红色织着牡丹花开的地毯上,齐红鸾穿着一件雪白地褂裙,象个玩偶似的,正和一个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坐着玩泥娃娃。
看见顾夕颜进来,那个小姑娘马上就站了起来,有些茫然地望着贞娘。
贞娘笑着对那个小姑娘道:“栀子,这位是顾夫人。”
叫栀子的小姑娘就忙向顾夕颜曲膝行礼。
虽然年纪小小的,但样子稳重,举止优美,动作流畅。一看就是经过了很精心的指导的。
“栀子是红鸾的贴身婢女。”贞娘向顾夕颜解释道,然后又蹲在地毯旁喊红鸾,道“母亲来看你了!”
红鸾谁也不理,自顾自地玩着她的泥娃娃。
贞娘就起身歉意地对顾夕颜笑了笑:“夫人,她有时候……不太理人……”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然后蹲在红鸾身边摸了摸她的乌黑的头发。
齐红鸾就扭着身子,要避开顾夕颜摸她的手。
贞娘脸上流露出尴尬的表情。忙喊了一声“红鸾”。
红鸾抬起头来望着贞娘。小嘴一扁,就哭了起来。
贞娘忙把红鸾抱在了怀里。轻声地安慰她:“别哭,别哭,红鸾是我的好宝宝,别哭……”声调柔和,声音真挚,就象一个因为女儿哭泣而妥协的母亲一样……
顾夕颜就挑了挑眉,站了起来,笑道:“看这样,好象没什么大碍……”
贞娘就苦涩地笑了笑:“……大少爷要结婚了,徐夫人那边事杂……亲戚们又都到了,实话跟您说,是我,我没让她去……免得大家围着看……”
顾夕颜大感意外,脸上却不动声色,笑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等过几天,红鸾还要搬到晚晴轩去,她的事,就有劳你费心了!”
贞娘笑道:“夫人,我是红鸾的养娘,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正说着话,易嬷嬷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生硬,道:“顾夫人,夫人到处找您,说是崔家的老太君来了,让你去请个安。”
顾夕颜亲切地对贞娘笑了笑,然后摸了摸齐红鸾的头,跟着易嬷嬷走了。
徐夫人看见她,脸色非常不好看。
说了让她别去巧园,还阴奉阳违地去了。
徐夫人强忍不满跟顾夕颜介绍了崔太君。
顾夕颜要给崔太君行礼,崔太君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可是有诰命在身的!”
顾夕颜还是跪了下去:“那是朝庭的事,在家里,我就是您的晚辈!”
旁边就人道:“夫人,您老真是有福气啊!媳妇恭谦,孙媳妇温和……”
徐夫人淡淡地笑了笑。
崔太君听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象是在夸耀自己家的妇媳似的:“就是,就是……”
第一百八十章 混俗和光(二)
后来大家一起到花厅去喝茶,徐夫人落后几步问顾夕颜:“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到巧园去了。”
顾夕颜淡然地微笑:“是媳妇的不好,以后会注意的。”
徐夫人皱了皱眉,还要说什么,走在前面的一个妇人就回头笑着问徐夫人:“大嫂,我说的可是这个理?”
那妇人身量中等,身材苗条,穿戴华美,妆容极精致,远远看上去,好象三十出头的年纪,但近一看,脖子下松驰的肌肉和手上凸起的青筋都暴露了她真实的年纪,加上徐夫人向顾夕颜介绍她的时候,说“这是住在田口胡同的四婶”,顾夕颜立刻就理解了她极力表现年轻的心态。这个四婶,一定就是齐懋生口中那个差点把爪子抓到了他脸上的婶娘了,有一个有那样嗜好的丈夫,做妻子的哪有能松懈下来的时候啊!
徐夫人刚才根本就没有听清楚齐懋生的四婶都说了些什么,忙舒展了眉头,笑着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应酬话:“你说的话,哪有没理的时候?”
大家一听,都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周夫人也在人群中,她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妇。
那少妇身材高挑,五官清秀绝伦,站在身材中等的周夫人旁边,总是含胸低头,一副小媳妇的样子,好象要把自己藏起来才好,没有一点精神,让人看了就难受,白白糟蹋了那样秀美的样子。她就是齐潇的媳妇,从高昌嫁来的郑氏。
话题被打断了,自然也就没有谁再提起。
第二天,顾夕颜又去看了齐红鸾。
这一次,齐红鸾在睡觉。
婢女轻手轻脚地带她走了进去。
贞娘坐在床沿边做针线活。
是个小小兜兜。一看就知道是给齐红鸾做的。
素白色的湖绸,绣着淡紫色的紫藤花,贞娘正低头,认真地缝着衣缘边上的“寿”字金段边。
她嘴角轻翘,表情恬然,不时侧过头去看看熟睡着的齐红鸾。神态慈爱可亲。
这是一个母亲才有的神态。
顾夕颜有些动容。
贞娘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是顾夕颜,神色间有点惊讶,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她轻声叫了婢女去把雷嬷嬷请来,然后又请顾夕颜到外厅说话。
顾夕颜被请到了外厅,贞娘却一直呆在齐红鸾的床边。直到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赶来。她又低低了吩咐了数声,这才出来应酬顾夕颜。
顾夕颜听说来人姓“雷”,知道她就是齐懋生派在红鸾身边的人。不由仔细地打量了那妇人几眼。
贞娘见了,笑道:“红鸾怕生,所以身边是从来不断人的!”
顾夕颜点了点头,笑道:“红鸾今天怎样?”
贞娘笑靥如花,道:“只要顺着她,她一般都很乖。”
顾夕颜就商量她:“你看,你们什么搬比较合适?”
贞娘犹豫道:“一定要搬吗?”
顾夕颜笑道:“你去过晚晴轩吗?”
贞娘摇了摇头,道:“晚晴轩在松贞院。我不方便去。”
顾夕颜就笑道:“不如这样,趁着红鸾睡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贞娘就有些犹豫,再三望了望红鸾的房间,最后又进去吩咐了雷嬷嬷半天,这才和顾夕颜一道去了晚晴轩。
那天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正好。晚晴轩姹紫嫣红。玲巧的小屋子象模具似的散落在林间,如画般的美好。
贞娘当时就愣住了。
顾夕颜笑道:“这里很宽敞。风景又好,我们再搭个秋千,做个翘翘板之类的,让红鸾也多活动一下。她今年都七岁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就是寻了良医,腿因为长时间不活动,恐怕也难以医治了……”
贞娘一愣,看顾夕颜的目光就有些刺目,道:“让她多活动活动……是魏夫人交待的吗?”
为什么贞娘会这么问?难道魏夫人还经常派人来过问红鸾的事不成?
顾夕颜压住心底的疑惑,笑道:“我平时喜欢看些杂书……好象对这种情况有点印象。”
贞娘望着顾夕颜的目光就有点复杂,良久,她点了点头,道:“嗯,是有这个说法。所以我每天早中晚帮红鸾按摩腿脚三次。”
顾夕颜就和她谈心:“你们都这么尽心照顾她,她怎么还……”
贞娘明亮地眼睛一下子暗淡下去。她沉默半晌,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有些事,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来的时候,红鸾都两岁了,那个时候,她的腿就……叶夫人整天抱着她,人都瘦得都不成样子了……我实是觉得……就帮她抱了几天。红鸾认生,谁知却不怕我……后来我也有些舍不得,就留了下来……”
顾夕颜就叹息了一声:“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却……爷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贞娘灵动的眸子闪了闪,就岔开了话题,笑道:“这几幢屋子都各有特色……如若夫人允许,我想都去看看,选个适合的,等大少爷的事不那么忙了,就带着红鸾搬过来……”
如今齐毓之已经结婚有两天了,难道是贞娘派了金嬷嬷来说搬家的事。
顾夕颜忙起身,道:“她可说了些什么?”
杏雨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道:“说是找墨菊姐姐的!”
顾夕颜一怔,就笑了起来,道:“你把端姑姑叫来!”
杏雨忙去叫了端娘进来。
顾夕颜就附耳在端娘耳边说了一封话。
端娘面露惊讶,应声而去。
顾夕颜却露出一个然的微笑。
齐懋生回到雍州后也很忙。忙着从江中郡撤兵的事宜,忙着安排去高昌的行程,忙着布置留守雍州的人员,还忙着接待那些来参加齐毓之婚礼地姻亲和故交世友们。尽管如此,他却一直关注着顾夕颜地动态。听说她今天回来的比往天要早,而且一回来就躺下了,他有点担心,找了一个借口从勤园地夹道匆匆赶回了梨园。
他一出角门,就看见金嬷嬷正在敞厦前激动地和墨菊说着什么,墨菊满脸是笑。陪着小
齐懋生就皱了皱眉。
金嬷嬷是家里的老人了,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竟然和夕颜的贴身婢女嚷了起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沉声道:“出了什么事?怎么在院子里嚷起来了?”
金嬷嬷的丈夫金禄是齐家的家生子,又曾是齐懋生身边的小厮,如今在松贞院的帐房里当差,她又被派到了巧园。因此齐府后院上上下下,就是易嬷嬷遇见了她也是给几份面子的。金嬷嬷看见了齐懋生,并不象一般的嬷嬷那样惧怕,而是上前跟齐懋生曲膝行了礼。有些委屈地道:“爷,你看这事……都到月中了,我们园子里的月例还没有发下来,我去问了我们当家的,他说钱一早就拔到了松贞院了……”
齐懋生目光就变得如刀一样利,盯着她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金嬷嬷一怔,道:“是,是松贞院……”
“那你还敢闯进来和少夫人嚷嚷……”
金嬷嬷突然间就明白过来。她膝盖一软,忙跪了下去,脸色子变得煞白,知道如果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自己这一关是过不了的,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当家的。
金嬷嬷就匍匐着爬到齐懋生地跟前。磕着头哭道:“我的爷啊。您可真是冤死我了……我可是受了贞娘所托,才来问的……我们巧园。竟然没有发月例,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啊……爷啊,我们当家的,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哪里敢有一点点的不规矩……您就是给我一千个胆,我也不敢踏进来一步啊……”
齐懋生没想到是为这事,不由就抬头望了墨菊一眼。
墨菊管着顾夕颜屋里的库房和帐目,他是知道的,而且自五月份开始,原来拔往德馨院徐夫人手里的银子,每月就少了六百两,转而拔到了松贞院的梨园。
墨菊见齐懋生目光望向了她,她有些窘迫,但还是大着胆子朝着梨园的正屋做了一个眼色。
齐懋生明白过来,对墨菊道:“让人送了金嬷嬷到徐夫人那里去。有什么事,正正经经地禀夫人然后来问,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金嬷嬷一听,神色仓然。
家里是个什么情景,她怎不知道。
原来大家把她当成齐懋生的人,这才给几份薄面的,如今让梨园的人送到了徐夫人那里,而且还是齐家亲戚聚集的时候,那岂不是……要断了她的生路。
金嬷嬷哭也不敢哭了,爬在地上就去抱齐懋生的大腿,齐懋生却已皱了眉头往穿堂里去了。一边走,还一边道:“什么时候松贞院成了菜园子门,谁想进就能进了……”
墨菊望着哭着眼泪鼻泣一把的金嬷嬷,有些不忍,她不由就望了望了一直站在角门阴影里的端娘。
端娘看见墨菊朝她望来,身体微斜,就露出如满月般地面庞来。
还真让二姑娘说中了,把事情拖到爷来的时候,爷果然就发了脾气,还让把人送到徐夫人那里去……
她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朝着墨菊点了点头。
墨菊这才大了胆子叫了魏家陪房过来的李平的媳妇和马四的媳妇:“李嬷嬷、马嬷嬷,你过来搭把手,我们送了金嬷嬷去徐夫人那里,也好回来向爷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