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春生秋杀(三)
顾夕颜笑盈盈的眼睛里闪烁着璀璨的泪花。
象一副图,定格在了齐懋生的心里。
他只要脑子有空,就会想起那幅画面,只要一想起那幅画面,就觉得心里很慌张。
象要证明什么似的,齐懋生执意要给顾夕颜过生辰,而且还要大操大办,不仅请了家的家眷来,甚至请了燕地一些有品阶的官员家属,唱折子戏,吃流水席……
顾夕颜不同意:“家里还有长辈,我又不是什么整生日……太铺张浪费了!”
齐懋生却非常的固执,甚至冷冷地道:“谁心里不舒服,给我咽着!”
这算不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顾夕颜暗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依了齐懋生。
所以当她瘦瘦弱弱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时,夹杂在女眷中的梁掌珠吓了一大跳。
脸色苍白,瘦骨伶仃,原来动人心弦的曲线全没了,好象得了什么大病似的,难道是命不久矣……所以要大肆宴请。
看到了顾夕颜而有这样想法的,不仅仅是梁掌珠一个人。
所以在顾夕颜生辰没几日后,齐炻就请了齐懋生去四喜胡同喝酒,正赶上顾夕颜有点咳嗽,齐懋生就有些犹豫。
顾夕颜知道是齐炻请他喝酒,劝他:“你天天呆在家里,出去走走吧!”齐懋生略略思忖,最后还是没有去。
又过了几天,顾夕颜的病好利索了。齐潇来请他出去喝酒,齐懋生这才放心地和齐潇出了府。
齐潇要拉了齐懋生去四喜胡同齐炻的外室,齐懋生不愿意去:“我去了,成什么了。莫不成还要我们认了她不成!”
齐潇见齐懋生态度坚决,改在了离齐府不远地一个酒楼。
齐炻来的时候,带了几个随从。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中等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瑰丽的五官。玲珑的曲线,甜美的笑容,在别人眼里,活脱脱另一个顾夕颜。
酒席间,齐炻安排那女孩子给齐懋生倒了一杯酒后,就让一个年长的嬷嬷领着那女孩子走了。
齐懋生原来冷冽的神色突然间就温和起来。
他想起了那次在点春堂喝花酒,事后顾夕颜嚷着“你不如用一根绳子把我给勒死了算了”的话来,要是夕颜知道今天四叔约他来是为哪一桩,恐怕又要闹个不休了吧!
齐炻和齐潇见状,都松了一口气,齐炻介绍那女孩子:“这是你婶婶家的外甥女。叫映红,父亲也曾经中过举人,今天知道你来,特意让她出来给你瞧瞧的。”
齐懋生心里明白,这个所谓的婶婶。怕就是四叔那个四喜胡同的外室吧!
他不动声色,调笑道:“四叔不是有了得陇望蜀之心,想把两人都收在屋里,让侄儿出面帮你说几句话!”
齐炻青了脸:“你胡说些什么。我对你四婶,那可是一心一意没有话说的。”
齐懋生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推盏换杯的喝酒。
酒喝到一半,齐炻满脸通红的时候,终于开了口:“我知道你喜欢象侄媳妇那样的,找了老半天。才找到的,不如收了房……当是我和你四婶地一点点心意。”
齐懋生笑着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喝多了,先回去了!”说着,不顾齐炻在身后叫嚷,头也不回地出了酒楼。
齐潇赶了出来,和他找了僻静的巷子往燕国公府走。
“四叔是好意,你不要误会……子嗣是大事。”
齐懋生默不作声地朝前走。齐潇象影子似的跟在他身走。
两人走到了燕国公府的大门前。
写着“燕国公府”四个大字地牌匾在大红灯笼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齐懋生站在巷子口望着隔街的牌匾。沉声地道:“繁生,你有过这感觉没有?”
“什么?”齐潇不解地道。
“那个叫映红的是不是很象夕颜。”齐潇沉默了半晌。道:“除了眼神,什么都像。”
齐懋生良久未语。
“我看到映红的第一眼,心里却想,这小姑娘,长得还可以,就是太丰腴了些……”齐懋生的声音里,有着一种让齐潇觉得非常奇怪的悲痛。
齐潇惊讶地望着齐懋生。
齐懋生一向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少有的迷茫:“我第一次见到夕颜的时候,心里却想,这姑娘这么小的年纪,却……曲线玲珑……动人心魄……”
“二哥……”齐潇终于听出点意思来。
齐懋生一拳就打在了一旁的墙壁上,劈里啪啦声中,墙上穿了一个洞,在寂静的夜晚,显得特别的响亮刺耳。
国公府旁巡逻的士兵朝这边围了过来,喝斥道:“什么人?”
淡淡的月色照在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白光,映着齐懋生的脸庞惨淡而悲伤。
他望着自己流着血的拳头:“繁生,我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如果夕颜不能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样的齐懋生,是齐潇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他认识的齐懋生,就是悲伤也斗志昂扬,就是迷茫也意志坚定……
而不是象现在这样,站在夜巷里摇摇欲坠。
“二哥!”齐潇上前扶住了齐懋生,对面街上已有士兵象潮水般的朝这边潮来。
齐潇忙向身后的随扈做了一个手势,有人几步上前走出了巷口。和那些士兵交涉去了。
“我们是国公爷的贴身侍卫!”
“拿腰牌来!”
不远处,声音清楚可闻。
可齐懋生和齐潇站在僻静的巷子里,寂静的得如另一个世界。
齐懋生好象全身的力气都抽光了似的,靠在了齐潇的身上。
“我在盛京朝不保夕,还惦记她会不会所嫁非人;我在洪台督战却满脑子只想见她一面;我明知那……”
明知那枚私章有多重要却把它留在了夕颜手里……就是在这样心神俱裂的时候,齐懋生也不愿意把这句话说出来,不想让齐潇知道那枚私章在哪里……如果有一天,夕颜真的没有子嗣,自己又走在了她的前头。任着这枚私章,她就可以挑选一个来承爵……衣食应该没有问题……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心里却痛得说不出话来。
真到了那个地步,孤零零的夕颜,那样一个怪脾气,又有谁会容着她,宠着她……
齐懋生捂着胸口,疼痛让他弯下了腰:“我知明不可为,却公私不分……睁一只睛闭一只眼的让她用飞鸽传信……”
望着齐懋生痛苦的表情。齐潇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无力地劝慰齐懋生:“二哥。天气不早了,你还是快点回家吧!嫂子还在等你呢!”
齐懋生抬头望着燕国公府的大门,黯然地道:“繁生,我想回去,又怕回去。她想起来,就痛哭一场,却在我面前强装笑脸,还以为我不知道……可这件事,我也没有办法……她不舒服,我的心里也不好受……我昨天还亲自去光明观给她点了一盏长明灯,祈求显天大神能保佑她象以前一样欢乐开怀……”
“要不,收个房里人吧!”齐潇想了半天,道,“也不用纳在屋里,就收了。如果生了孩子,就抱给小嫂子养,是一样的。”
齐懋生眼中一亮,但很快就熄了下去:“你嫂子,是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啊?”齐潇不解道,“二哥这么喜欢她,又不是要纳妾,只是收个房……而且对她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任何损失。她为什么不同意?”
齐懋生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如果她要的只是身份地位。那还有什么不好办的。可问题是,她根本不管那些……”他就想到了那次自己去点春堂后顾夕颜的歇斯底里。“我却象吃了失心丸似的,生怕她有一点点的不如意,处处顾着她……魏夫人给了我一个玉桃石料盆景,说是父亲在世的时候亲自去盛京栖霞观找得道的道姑开了光的……我想,等明年开春了,战事差不多了,我也去一趟盛京的栖霞观……”
“不行,决对不行!”齐潇神色愕然,“二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别看如今熙照对我们恭恭敬敬的,那是因为还用得着我们,要是你去盛京,那就是有去无回啊……”
齐懋生迷茫的目光却渐渐明亮起来,他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偷偷去,不会有事的……不去,我不会死心的……要是还没有……”说到这里,齐懋生眼角就闪烁出晶莹,“再想办法也不迟……”
他沉默地站在墙下的阴影里,如一尊雕塑沉静。
在的落雪声中,很快又到了腊月。
顾夕颜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给齐懋生绣荷上,偶尔会去玻璃棚里看那些已长出绿茵的萝卜。
齐懋生很不习惯这样地安静,经常叫了崔氏来陪顾夕颜打牌。
顾夕颜总是笑着顺从,眼睛里却没有欢快。
渐渐地,齐懋生呆在勤园的时候越来越长,端娘几次提醒顾夕颜,顾夕颜有时沉默不语,有时抬头柔声地道:“你别吵我,我要给懋生绣个最漂亮的荷包!”
有一天,端娘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过了顾夕颜的绣花绷子:“你到底是怎么了?”
顾夕颜望着因端娘夺绣花绷子而被丝线划破的手指,笑道:“我以为,我和懋生还有一辈子,所以总是偷懒……现在,就是想给他绣个荷包。说起来,懋生娶了我,也没享受过一天,总是被我吵着闹着……”
端娘望着手里针脚密密匝匝,花瓣馥馥郁郁的梅花,再想到顾夕颜话中未尽之意,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爷不是说了吗,会想办法的?你年纪还小,也许等几年就会有了……”
顾夕颜望着窗外皑皑的白雪,沉默不语。
如果没有李朝阳,自己也许还有信心……他曾经是皇帝,举全国之力也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自己可以做到……
第二百二十七章 春生秋杀(四)
正巧回梨园的齐懋生听到顾夕颜的话,呆立在了帘子外头。
抱着帐册的红玉和墨菊进来,就看见齐懋生闭着眼睛,满脸痛苦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
少夫人不育的事,虽然大家都不提,但心里都隐隐有了认知。
齐懋生听到身后有轻盈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看见是红玉和墨菊,他沉着脸,快步而去。
红玉和墨菊都觉得心里有些冷。
国公爷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夫人,可如今,只怕是今非昔比了……
两人怔了好一会,红玉拉了墨菊出了屋子,悄声地道:“可别说爷刚才来过。”
墨菊含泪点了点头,两人又看了看对方的神色,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这才撩帘而入。
端娘看见两个丫头进来,忙掏了帕子擦了眼泪。
顾夕颜抬了头,笑望着两个并肩而入的俏丫头。
红玉和墨菊给端娘行了礼,然后脱鞋上了炕。
三个人围着炕几摊开了帐册。
自从去年那个年关过后,这几个丫头也算得上是真枪真刀的实习了一回,然后顾夕颜又回来给大家开了一个小会,总结了一下不足,几个丫头心里有了底,做起事来更自信了。
红玉就报了这个月的帐目,然后又说了下个月的预算。
顾夕颜有些心不在焉的,等红玉说起下个月的预算时,顾夕颜突然问道:“墨菊,上次送你来的那个姓田地小伙子叫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吗?”
顾夕突然转移话题。问了一个让墨菊脸红的问题,大家都不由怔在了那里。
“你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吗?”顾夕颜对大家的表情视而不见,又问了一次。
墨菊定了定神,道:“不知道。只知道姓田。是田兢大人家的侄子。”说着,脸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顾夕颜就望着墨菊笑了笑,道:“我光顾着自己伤心了,倒把墨菊的事给忘了!”语气中,无限的唏嘘。
墨菊最怕顾夕颜形槁心灰的样子,现在看她有了说话的兴致,也顾不得羞了,道:“夫人问这干什么?”
顾夕颜却笑道:“你们哪个去趟勤园,跟爷说一声。说我想见见刘家的那个十二少奶奶!”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顾夕颜这是怎么了。
消息传到了齐懋生那里,齐懋生也没有在意。
可能是想问问顾家诸人的消息吧。
这段时间,皇上对皇贵妃顾氏可是言听计从,而且在皇贵妃娘娘的安排下,那年和简青一起入宫的闵洁如今已有六个月地身孕,还晋封了三品婕妤。米霁也时常往顾家走动。顾夫人也好,顾盼兮也好,都平平安安,清清静静的,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那就快派人传了。”齐懋生随意地吩咐了一声。然后转头去和定先生商量在梁地出征燕军的粮军一事。
说着,说着,他心里就觉得不对劲,突然就叫了四平进来:“你去梨园看看!”
四平得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吩咐,却还是一溜烟地跑去了梨园。
好象一切都挺好的嘛!
婢女们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夫人正襟危坐在坐在炕几上绣花,端娘陪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小丫头们看见了四平,知道是爷来让他问消息了,都围上来叽叽喳喳地道:“四平哥哥。爷让你来问什么!”
四平笑着摸了摸头,道:“就是让来看看,夫人在干嘛!”
小丫头们笑嘻嘻地道:“夫人今天一天都在绣花呢!”
四平摸头不知脑地站了半晌,然后回了勤园。
中午的时候,懋生留在勤园吃午饭,期间问四平:“怎么说了?”
四平谨慎地道:“回爷的话,夫人一天都歪在炕上绣花呢!”
“端姑姑呢?”
“在一旁陪着说话呢“都说了一些什么?”
四平回忆了半天,道:“七七八八的。小人只是零零散散地记得几句。”
“说给我听听!”
“是。”四平尽量地不带观点地叙述着。“夫人问端姑姑,喜不喜欢雍州。端姑姑说。哪里都一样。夫人又问端姑姑,要是让你选,你是喜欢雍州呢,还是喜欢舒州。端娘想了一会,说,喜欢雍州。还说,她在舒州老家已经没什么人了,一个远房的侄子和侄媳妇,天天就想着让她大贴小补一点,也没什么意思。夫人就说,不管怎么说,有个晚辈照顾,总是好地。还说,要不,就在这群小丫头里选个喜欢的,收在膝下,过几年荣养了,再给小丫头招个上门女婿,以后也有个依靠……”
四平的话说到这里,齐懋生就跳了起来,
他丢了吃到一半的饭,急冲冲地去了梨园。
梨园里静悄悄的,只有那个叫云裳的站在屋檐下服伺。
平时顾夕颜见到他就喜笑颜开,不顾礼仪地和他搂搂抱抱的,他到是觉得人越少越好,可今天看了,心里却冒起一团火来。
齐懋生脸色铁青,厉声道:“人呢,都到什么地方去了……主子还没歇下,你们到歇下了……是不是都不想活了……”梨园的人,还是第一次看见齐懋生发火。
锐利的目光,生硬的神色,凛冽地气质,全身都散发着让人不粟而寒的杀气。
梨园的规矩,在顾夕颜进园地第一天就定下的。从来没有第二种声音。如今被齐懋生这么一吼,大家都战战兢兢地跑了出来,三三五五地站在角门或是屋檐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顾夕颜当然也听见了,忙递了一个眼色给端姑姑,自己趿了鞋就准备出去看看,一撩席子,却和齐懋生碰了一个正着。
“这是怎么了……”顾夕颜的话还没有说完,齐懋生就一下把她搂在了怀里,灸热的吻也密密匝匝地落了下来:“夕颜,夕颜……”
他一边喊着顾夕颜地名字,一边开始粗暴地解她的衣襟。
“懋生。你这是怎么了……”愕然中,齐懋生已把衣冠不整地顾夕颜丢到了炕上的垫子上,开始脱自己衣服。
端娘“哎呀”了一声,忙把屋子里正服伺顾夕颜地人带了出去。
除了疼,还是疼……
顾夕颜无力望着在自己身体里进进出出的齐懋生。
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好象要在她身上发泄什么似的……他的眼角眉梢也尽是痛苦。可就是这样的疼,自己还能感受多久……
想到这里,顾夕颜泪盈于睫。心底软软地,温柔地搂住了齐懋生。
冰冷的手,轻柔地抚摸着他……
齐懋生突然就清醒过来。
望着含泪而笑的顾夕颜,他逃避似地把头埋在了散发着淡淡纯香的乌发间:“夕颜,你别走。哪里也别去……我们会有孩子的……一定会有孩子的……我们去盛京的栖霞观……”
是因为这个吗?
顾夕颜心底生楚,紧紧地抱着齐懋生,软软地应了一声“好”。
从那天以后,齐懋生就把公务般到了梨园,两个人一东一西地歪在临窗地大炕上,顾夕颜绣花,齐懋生看公文。
有时候,齐懋生抬头:“绣得不怎么样嘛?还要再练练!”
顾夕颜就朝着他柔柔地笑,想起了柳眉儿。
她今年六月份在盛京产下了一个男孩。
如果自己没有从中插这一下,懋生。已经做父亲了吧!
她心底一片悲凉,绣花针就扎在了自己的手上。
洁白如玉的指尖,很快就沁出一颗血珠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心两用的齐懋生立刻就发现了顾夕颜的情况,拉过她地手,把沁血的指尖含在了嘴里。
感觉着指尖的温暖小心,顾夕颜柔柔地望着齐懋生:“懋生,你出面跟田兢说说吧,我想把墨菊嫁给他的那个叫田忠的侄子。”
齐懋生全身一僵。
“我打听过了。他以前订过一门娃娃亲。五年前女方去逝了……”顾夕颜笑道,“今年二十岁。比墨菊大三岁,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百长,但以他的年纪,也是相当不错的了……”
前两天让刘家的十二少奶奶在雍州歪脖子胡同买了一个三进的青瓦房,今天又说要把墨菊嫁出去……自己还要怎样,还要怎样,为她求医问药,为她拜神敬香,甚至决定走一趟盛京……可她呢?煎得药想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求来的吉符,看也不看一眼地把它丢在旮旯里,就是魏夫人送的玉桃盆景,她借口太贵重移到了一旁的镜台……
那些说不出口的委屈,都化成了戾气浮在了脸上。
他“叭”地一掌,就把手边的炕几拍了个稀巴烂:“顾夕颜,你,你,你太不知好歹了!”
耐心,怠尽了吗?
顾夕颜脸上浮现出淡淡笑容,目光中却有着洞察秋毫的犀利。
在这样的目光中,齐懋生突然就生出了几份狼狈。
他心乱如麻,拂袖而去。
已是风声鹤唳的端娘,早在齐懋生拍桌地时候就已焦急地站在了屋外,看见齐懋生出来,忙笑着喊了一声“爷”,齐懋生看也没看端娘一眼,大步流星地走出梨园。
端娘忙赶了里屋。
身边飞舞着凌乱地纸片,裙摆间是破裂的断木,顾夕颜嘴角挂着淡淡地笑容,神色安祥的绣着花。
哀大莫过于心死!
端娘只觉得心里冰凉冰凉的,她跪在炕缘边拉着顾夕颜的裙摆就哭了起来:“我的好姑娘,你有什么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吧……我情愿你象上次为爷喝花酒的事闹一场,我心里也好受些!”
顾夕颜笑着放下了绣花绷子,轻声道:“姑姑,每个人都是有底线的。我的,是希望懋生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有别的女人;懋生的,是生不出儿子就纳妾……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好闹的……只是不死心罢了,总想在他身边多待会,以后,就是想看看,怕都是没这机会了……”
“不会的,不会的,”端娘惊恐地摇着头,“您胡说些什么啊!就算是以后爷有了妾室,你也是堂堂正正的嫡妻,不会的,不会的……”
顾夕颜淡淡地笑了笑,低下头去继续绣她的花,眼宇间,无比的认真、虔诚!
齐懋生骑着马飞驰在雍州的大街上,看到惊慌的人群,看到掠过的街景,那口堵在心中的怒气却象凝结成了团似的无法散去。
夕颜,你怎么能这样……甚至不愿意去争一下……这比没有孩子更让我难过,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第二百二十八章 春生秋杀(五)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比较早。
呼啸的北风卷起漫天大雪,飞舞在粉装玉饰的世界里……顾夕颜呆呆地坐在大炕上,撩着帘子望着窗外的夜色。
“夫人,爷那边,怕是有什么事黏住了手……”墨菊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顾夕颜的神色,轻声低语,“爷以前不也说了,如果回来晚了,就让您先睡的,您这样,爷回来了,又要心痛了!”
下午,懋生拍了桌子骑了马跑了出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顾夕颜置若罔闻,头无力地靠在玻璃窗上。
下了这么大的雪,懋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不象别人,还有什么朋友之类的,几个平常去的地方都让二平去问了,都说不知道,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墨菊和一旁服伺的杏雨交换了一个眼神,杏雨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正欲开口劝说,顾夕颜突然回过头来,神色有些呆滞地道:“再去勤园问问,看爷回来了没有?”
杏雨忙应声而去。
顾夕颜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炕垫:“墨菊,你坐上来说话。”
墨菊应了一声,半边身子坐在了炕上。
“墨菊,你跟我说实话,愿不愿意嫁到田家去!”顾夕颜语气真诚地道。
墨菊红了脸,低着头,声若蚊蝇地道:“夫人,我,我愿意服伺您……”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道:“你就不用害羞了……趁着我今天还有这能力安排你,过了这村未必有这店,你要是愿意,我来安排。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你。你是跟着我一路从南边来的,最知道我的脾气。我现在很累,不想再猜谁的心思了,你就直接跟我说了吧。”
墨菊的声音更小了:“就那次见过……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
顾夕颜神色怏然地歪在了迎枕上:“那我就让人去说说看……成了。也是你们的缘份……”
“可是夫人您这里……”墨菊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要是愿意。还在这里服伺。”顾夕颜笑道,“每天早出晚归,我一个月给你四天假。要是他不在家,你就别休了,攒起来,等他回来了再休。手里有几个活钱,以后给孩子买个笔墨什么的,孩子们也稀
话说到这里,墨菊想到顾夕颜的痛处。不由掩嘴哭了起来。
顾夕颜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我又不是快死了……”
墨菊忙去擦眼泪:“没,没事……”可那眼泪象泉涌似地,就是擦不完。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端娘就端着一个漆盘进来了。上面还托着一盅热气腾腾、乌漆抹黑的汤药。
端娘看见墨菊在哭,先是狠狠地瞪了墨菊一眼,这才笑盈盈地把药盅递给顾夕颜:“快喝了,不热不凉,正合适呢!”
顾夕颜看了那药盅良久,才接过来一饮而尽。
端娘见她今天喝得比往天都痛快,脸上的笑容更盛了。打开一旁放着的粉彩小瓷盒:“来,吃两块枫糖,润润喉。”
顾夕颜含了糖,笑道:“我累了,想歇了。”
“好,好,好!”端娘满脸笑容,“墨菊。快去给夫人铺床去!”
墨菊应了一声。转到屏风后面去给顾夕颜铺床去了。
端娘就蹲下来给顾夕颜穿鞋,然后服伺她进屋躺了下来。
按照顾夕颜以往的习惯。这时候就该把屋里地灯都吹熄了,然后在外面留盏小灯给齐懋生照明。端娘就帮着把屋里地灯都吹熄了,顾夕颜喊了端娘:“别吹,这屋里黑。”
端娘犹豫了一下,又回头重新把灯点上。
顾夕颜就问:“杏雨去了这么长的时候,怎么还没有回来!”
墨菊忙笑道:“我去看看,怕是雪大,路不好走。”
勤园和梨园间常来常往,去年十月下雪的时候,有人滑倒了,齐懋生就吩咐人在甬道搭了卷棚,怎么不好走呢……
顾夕颜脑袋里迷迷糊糊地闪过这些念头。
墨菊已起身去了勤园。
她刚走出门,就看见两个小丫头挑着八角玻璃灯笼和杏雨从勤园地甬道过来,杏雨也看见了墨菊,忙拿过小丫头们手里的灯笼,道:“你们都去歇了吧!”
两个小丫头曲膝行礼退了下去,杏雨才对墨菊道:“爷才刚回来,又是泥又是雪的,说是在三爷家里喝多了,还跌了一跤……”
墨菊就“哎呀”了一声:“那人呢?”
杏雨犹豫了一下,道:“说是身上脏,又有酒气,怕熏着夫人了……今晚就歇在勤园了。”
墨菊就呆了。
以前,战事再急,公务再忙,天色再晚,也是要摸回梨园的……
两人无语地望着被风吹得乱晃的灯笼,谁也不愿意先提脚朝梨园的正屋走去。
屋子里影影绰绰,她一个人冷冷清清地躺在被子里,就在离这不到一百的地方,躺着另一个人。那个人,曾经在寒冷地冬天给她捂脚,在严热的夏天给她打扇,在温柔的春天陪她散步,在飒爽的秋天和她赏月……如今,却如隔着大海高山的天南地北,遥遥相望却难以跨越那种鸿沟……
“身上脏,又有酒气,怕熏着夫人了……今晚就歇在勤园了。”这句话,象被刻在了脑子里,时不时地翻出来想想,回味回味……
顾夕颜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帐角上挂着的各种吉祥物,觉得自己如祭坛上的一只羔羊,害怕、悲恸,寂寞、无助……
屋子里静悄悄的,她甚至有一种错觉。听到了雪落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那种地声音越来越清楚可闻。
难道是懋生回来了……
顾夕颜惊喜地撩开了挂在床上的层层帷幄。
帷幄突然被撩开,来人有片刻的不自在。
她喃喃地喊了一声“少夫人”。
斜斜地坠马髻,精致的妆容,贴身的薄衫……顾夕颜瞬间就明白了。
想当年。柳眉儿不也是这样穿着去见齐懋生的吗?
她颓然地倒在床上。
“少夫人。虽然是魏夫人吩咐的,奴婢却没有僭越之心!”翠玉恭敬地跪在了顾夕颜地床前。
送一个女人到懋生的床上去,还需要我的同意吗!
这。又有何意义!
顾夕颜连说话地力气都没有了。
心好被针扎了似地,一点一点的,有点疼,疼后之后,跳得更欢快……
翠玉用眼角的余光快速地打量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顾夕颜,俯在地上的身子弯得更卑谦了:“本来让我晚上去待寝……可没有夫人的同意,奴婢却是万万不敢的……就跟端姑姑说了。让我来给夫人问个安,如果夫人同意,婢奴就去,如果夫人不同意,今天夜里,婢奴就在夫人屋里值夜……”
顾夕颜望着帐顶沉默不语。
“可奴婢来夫人这里地时候……”翠玉拖长了声音,微微抬头打量着顾夕颜的神色。
顾夕颜脸上一片死寂。
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却不能不说下去。
翠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却看见有个女人去了国公爷的勤园……”
魃魈鬼魅都出动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顾夕颜就觉得好笑。
好象在看一场舞台剧。里面的人都离她好遥远……
“虽然穿着斗蓬,可奴婢却看得清楚,那人是贞娘……”
顾夕颜就止不住的轻声笑了起来。
讽刺、轻蔑、悲伤、茫然……却唯独没有一探究竟的兴致。
翠玉脸色煞白,就望了站在帷幄旁放她进来的端娘一眼。
端娘脸色凝重。
国公爷没有回梨园,端娘怎么睡得着。正当她在床上辗转反则之际,魏夫人身边的琴娘带了衣服首饰来找端娘,说是爷喝醉了酒,让翠玉去服伺服伺。端娘哪有不明白的。
可这个时候。自己却没有了立场去拒绝。
她只得叫了翠玉起来。然后让云裳帮她梳了头,更了衣。
翠玉是个伶俐的。
梨园的情况别人不知道。她是看在眼里的,早就歇了这心思。只是,如今却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走到穿堂的时候,犹豫再三的翠玉还是拉住了端娘的衣袖:“我想去给少夫人请个安!”
端娘也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如果能得到顾夕颜的承认,那她以后的日子也有了盼头。
端娘是知道顾夕颜的脾气,犹豫着要不要带她去,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毛大麾地女子孤身一人闪进了通往勤园的甬道。
两人一怔。
翠玉立刻就明白了那女子是谁:“端姑姑,是贞娘……太不把夫人放在眼里了……”
贞娘的出身,才情,谋略,都不是屋里的这帮小丫头可比的……端娘立刻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危险性。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当机立断地道:“走,和我去见少夫人!”
如今,顾夕颜却对两人的话置若罔闻,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不闻不问。
端娘一急,撩开了帘子,道:“说爷今天喝多了,连四平都驾不住了……”
听到这话的顾夕颜,依旧是半晌没有动静。
“你这个死丫头……”端娘话音未落,顾夕颜的嘴角却慢慢地绽开一个微笑。
她坐起身来,轻声地道:“翠玉,你去帮我叫段缨络来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露往霜来(上)
今晚的雪,下得有点大,风,也比平时刮得猛,可贞娘不仅没有感觉到冷,反而有种马上就有翻天覆地的热血沸腾。
时光好象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当她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永远那样过一辈子的时候,她决定去熙照,去那个繁华得撩人目光的熙照。
还得记得,当王府的太夫人听到她的请求时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立志容易,守贞难。
太夫人是怕她做出什么有讳王家体面的事来吧!
可燕地的女人进熙照的皇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太夫人左思右想,最终带着她来到了雍州的燕国公府。
贞娘记得清清楚楚。那天,也是个和今天一样狂风飞雪日子,她立在槐园正屋的外间,等魏夫人和太夫人谈话的结果。
正当她觉得百无聊耐之时,一个身材伟岸的男子突然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
他面容冷竣,目光犀利,全身散发出刀锋般的锐气,让人不自觉的低头,想要回避他的锋头。
屋子里的丫头婆子全都蹲了下去,恭敬地喊着“国公爷”。
过了半晌,贞娘才回过神来。
原来,这个男子,就是燕地的主宰,燕国公齐灏!
她脸色一红,有片刻的失措。
就这一瞬的犹豫,贞娘已如鹤立鸡群般独自站在屋子的中间。
齐灏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眼,沉声道:“去通禀!”
贞娘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忙曲膝盈盈地俯下了身。
那边已有人撩了帘子请齐灏进去。
齐灏只是轻轻地朝她扬了扬下颌,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
贞娘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手心有汗。
很快,太夫人就走了出来:“我们先去西屋歇会,国公爷来了!”
她乖巧地扶着太夫人出门。
可两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她就听见了齐灏的咆啸声:“你给我好好的在槐园呆在。我屋里的事,不用你管。叶紫苏再不对,她也是我的妻子,你不通过她,怎么就这样随随便便地送女人到我的屋里……”
她非常地惊讶。
原来,世上真的有这样的男子。
没有妻子的同意,连母亲的好意都会拒绝!
她很想听听魏夫人会怎样回答,但太夫人已拉了她的手,急急出了门。
在西屋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走到窗前,打量着槐园的正房。
太夫人坐在炕上由婢女们服伺着喝茶,见她走来走去。笑道:“你别担心,魏夫人这人虽然不好说话,但我们两家的关系不一般……”贞娘笑盈盈地回头,正欲说什么,眼角地余光就看见梨园的正屋有人影晃动。
她急忙贴着玻璃窗户朝外打量。
风卷起漫天的大雪,齐灏青色地身影如雪原上的桦树,挺得笔直,带着无畏,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槐园。
身后的小厮,带着卑微的姿态。低头含胸地急急跟在他的身后,映衬着他的身影更加高大伟岸。
就在那一瞬间,贞娘觉得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的心间。
魏夫人并不如太夫人想象的那给面子,她们在雍州盘桓了数日,也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看着每天带期盼眼神倚窗而望地贞娘,太夫人决定带她去找徐夫人:“她是熙照来的贵女……”
贞娘回头:“国公爷的夫人,是哪家的姑娘呢!”
太夫人笑道:“也是熙照来的贵女……只是运气不好。总也生不出男嗣来……你那天也看到了,魏夫人就总想他纳妾……两个人为此搞得势如水火……”说到这里,太夫人如给自己找台阶下似的,道:“兴许我们来的是不时候……”
两人去找了徐夫人。
和魏夫人那里受地待遇完全相反,徐夫人是和蔼可亲,温和大度的。她甚至当场就写了一封信给远在盛京的哥哥:“虽然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有个熟人,总是方便些!”
太夫人感激不尽,徐夫人又非常客气地留了太夫人吃晚饭。
席间,给她们布菜的是燕国公齐灏的妻子叶紫苏。
她美丽、温柔、恭顺、谦和。却象那些寒门祚户的小媳妇似的,始终站在徐夫人身边服伺着。
贞娘惊讶极了。
和太夫人走出齐府的时候,连太夫人也感叹道:“……女人再漂亮,再温顺有什么用,生不出儿子来,始终是没有底气……”
过了两天,太夫人备了厚礼去谢徐夫人:“以后求她的地方还多着,这次能攀上关系。总是好的……”
贞娘要一起去。
太夫人先是不同意。后来经不住贞娘的恳求,带了她一起去。
到了徐夫人那里。还有很多象她们一样的女眷来拜访徐夫人,大家都坐在贤集院的暖阁里说话,等着见徐夫人。
贞娘就笑道:“点了炭,有些闷,不如我采了几支梅花来,大家也透透气。”
几个说话的夫人都说好,只有太夫人,皱了皱眉。
贞娘装作没有看见,领着一个贴身的丫头走出了屋子。
她随意地在院子里穿行,小丫头问她:“少奶奶,别撞到了不该撞到的人!”
贞娘置若罔闻,终于在一个屋檐下碰到了叶紫苏……
然后她上前请了安,然后她留在了齐府,然后她成了红鸾的养娘……可是,她却始终很难见齐灏一面。
据那些嬷嬷们说,不是特定的日子,齐灏是不进后院的。
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怀疑齐灏在外面养了外室,可随着燕地就是在灾年也没有出现人吃人的情况。她就知道,齐灏是个表里如一,顶天立地的男子,他不仅主宰着这片土地,而且还守护着着这片土地。
可那个女人,总是在无人地时候偷偷向她哭诉……齐灏在她屋里过了夜,她就说着齐灏的粗鲁;齐灏要是拒绝了那些想爬上他床的婢女,她就说着齐灏地古怪,齐灏要是赏了漂亮的布匹给她。她就说这些都是齐灏掠夺别人的凶残……
一切的一切,贞娘眼中的美好,在她眼里。都是个错误。
愕然中,贞娘情不自禁地开始观察着齐灏。
她知道他生活俭仆,她知道他待人宽和,她知道他不近女色,他知道他目光炯炯高瞻远瞩……知道的越多,目光就越无法离开那个人的身影。直到有一天,叶紫苏拉着她的手:“贞娘,你想不想永远留在齐府!”
第一时间,贞娘感到了羞辱,可望着叶紫苏那如兔子般惊恐的眼睛。贞娘犹豫了。如果是自己站在齐灏地身边,一切都应该会不一样吧!
也就是这犹豫,让叶紫苏如负重释般的笑了起来。
“那天,爷在我屋里的时候……我看见帷幄下面有一双白色的蝴蝶鞋……别的女人都怕他,只有你,敢大大方方地和他说话,我想……说不定你受得了他那古怪的脾气……”
贞娘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她真的是无心的。那天。她看见齐二怒气冲冲地进了屋子……原来只是很关切,谁知道,竟然会……靡艳的场面,先是让她惊慌,然后是尴尬,最后却被吸引……齐灏的身体……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男女之间的差别,还有,那种力量之美……
她嘴角微翕,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能……为什么不……
可这件事,却没有了下文。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家,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和睦美好。
作为嫡母的徐夫人,并不希望齐灏有子嗣,而做为生母地魏夫人,却由于身份的原因,无法为齐灏作主。
所以,当她打扮得漂亮漂亮出现在齐灏眼前时,齐灏却并没有象有些男人一样迷恋的望着她时。她一面为这个男人高洁的品质所倾倒。一面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自己想站在他的身后。那就只能依靠叶紫苏。
想到这里,贞娘不由地冷冷地笑了笑。
那个女人,蠢得象头猪,不,比猪还蠢。
自己好心提醒她注意徐夫人,她却笑道:“你多心了!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她都是为了我好……”
贞娘当时就怔住了。
失望之余,她开始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红鸾的身上。
当她看到自己面前那个长得和齐灏一样一样的小小人儿时,心里就会涌出很多的温情,就会生出很多的耐心,就会得到很多的安慰。
她喜欢把红鸾抱在怀里,就好象,抱着那个人的一部分……只希望红鸾能永远这样软趴趴地依在她的怀里,她就觉得,自己是如此地贴近齐灏……
当她为自己的这种处境焦虑的时候,一个偶然的发现,让她觉得生命突然间就充满了期盼。
叶紫苏每次接到家信地时候,有时会读很多遍,有时候,却只一略略看看就放到了旁。而读很多遍的家信里,总会频繁的出现一个叫“少卿”的名字。
这个时候,魏夫人已毫不掩饰她的意图,经常叫一些年轻美貌的女子来家里住客。
她很快就有了一个主意。
贞娘把自己在叶紫苏家信中的发现隐晦地告诉了魏夫人。
可魏夫人并没有象她想象的那样在齐灏面前些说什么,齐灏还是一如继往地出现在内院里,而且,叶紫苏又怀孕了。
她心乱如麻地看着叶紫苏地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看着叶紫苏高兴地对自己说:“爷答应我了,只要我生下来的是儿子,以后,就再也不踏进我地屋子了。”
贞娘真想一棒子把这个女人的脑袋给敲醒。
齐灏这么年轻,不进她的院子,会宿到谁的院子里去?
神色恍惚中,徐夫人找到了她,笑着递给了她一包东西:“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事成之后,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恭顺的笑着:“夫人,您说的话,我听不懂。”
徐夫人哈哈大笑起来,祥慈的目光中充满了讽刺:“听不懂,听不懂去偷窥齐灏的房事;听不懂,听不懂大冬天的穿着薄薄的衣衫在齐灏面前晃来晃去;听不懂,听不懂告诉叶紫苏把齐红鸾接到自己屋里养……你如果还听不懂,明天你就出府去吧!”
当时,她多天真。
直挺挺地曲膝给徐夫人行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百三十章 露往霜来(下)
第二天一早上,叶紫苏去给徐夫人请安回来后,就支支吾吾地提出了让她出府的事,如果不是红鸾哭闹不休,她还真没有机会赖几天……
原来,这个世上,谁也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她忍着心底的屈辱去了徐夫人那里。
“夫人,您那是最不入流的手段,不如,我给您出个主意,你看如何?”她听见自己冷静疏离的口吻,多象徐夫人说话的口气啊!
徐夫人笑了起来:“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很快,那个叫方少卿的男子出现在了齐府。
叶紫苏容光焕发,如一株在冬日里绽开的梅花般冽凛地开放,散发出独特的美。
她冷冷地望着,直到有一天,两人有了第一次单独见面的机会。
想到这里,贞娘就觉得好笑。
清天白日的,在德馨院,徐夫人竟然上演了一场捉奸的闹剧……可这,真是一场让人舒畅的闹剧啊!
方少卿被徐夫人狼狈地赶出了府,徐夫人还叫嚣着要派人修书一封送到澹泊侯方府家去讨个公道,而叶紫苏呢,只会颤抖地哭泣着,连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当易嬷嬷把那碗堕胎药灌到她的嘴里的时候,她听着徐夫人对叶紫苏道:“这是为你好,要是爷知道了孩子不是他的,你想想,方少卿也好,你也好。我也好,都别想活了……”
叶紫苏象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徐夫人,嘴里只会喃喃地道:“不是,我没有。是爷的孩子……”
半碗堕胎药,让她疼了两天三夜,落下了一个成型的男婴……
当易嬷嬷端了补身子地药给叶紫苏喝的时候。叶紫苏还没有觉醒,拖着骨瘦若不堪的身子求徐夫人:“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贞娘冷冷地望着这一切,保持了沉默。
她要的,只是自己应得的一份。
齐灏从西北大营赶了回来,当他知道孩子流产的时候,呆呆地站院子中央,冷竣的脸庞如刀锋般地锐利。
他连屋子也没有进,掉头就走了。
贞娘松了一口气,以为这件事就会到此为止。
谁知道。过了没几天,徐夫人开始继继续续地处理德馨院的人,最后还以自己是寡妇的身份,不方便再留在齐府为由,要求她出府。
又是红鸾的哭闹,给她争取到了一天的时间,就在这一天里,她闯进了松贞院,见到了齐灏,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贤集院的巧园,完全由自己掌握了。
为此,她愿意对着红鸾永远的微笑,永远的奉献,永远地顺从……
叶紫苏象死人一样,在床上整整躺了两个月。
突然有一天,她把贞娘叫到床前:“我真的很傻,以为我不争。她就会放过我……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就是再清白。也是说不清楚了,以后,也会如傀儡似的被人拽在手里……只是对不起爷……有我在这里挡着,他永远都不会有嫡子……”
贞娘陪着掉眼泪:“我先就提醒过你注意徐夫人……”
叶紫苏虚弱地望着帐顶,道:“贞娘,你比我聪明,比我能干,比我坚强,更适合这个地方……以后,爷和红鸾,我都托付给你了……”
当天夜里,她悬梁自尽,被贴身的乳娘发现,没有死成。
徐夫人的真实面貌已经暴露在了大家的面前,而齐灏,一直联系不上,而叶紫苏从熙照带来的人,死的也差不多了。德馨院战战兢兢,没有谁敢做声。
贞娘以为,只要齐灏从西北大营回来,叶紫苏提出来纳自己为妾的事,自己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齐府了。
可没有想到地是,就在这个时候,魏夫人出手了。
她派了那个叫宝娘的嬷嬷来见叶紫苏。
没过几天,叶紫苏就去了春廓养病,又过了没多久,就传来了叶紫苏跳河自杀的消息!
贞娘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等来的是齐灏出征高昌得胜归来的消息,等来的是齐灏盛京献俘途中被狙的消息,等来地是齐灏顺从魏夫人娶妻冲喜的消息,等来的是顾氏被朝庭封为靖缓夫人的消息……在这漫长的等待中,她看到齐灏和顾氏日渐恩爱,看到齐灏的目光落在顾氏的身上就无法离开,看到顾氏无法生育齐灏却依旧对她尊敬礼遇……这一切,就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搅,搅得她狂燥不已……情绪就开始渐渐地不受控制……时时的偷窥,时时的打探,真到今天,知道齐灏夜宿勤园……
她知道,失去了这个机会,她将再次回到原点……是生是死,也就这一回……就象很多年来,她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情闯进了松贞院一样……冷冷的冬夜里,她脱下衣裳,赤裸地站在镜台前。
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体,起伏的曲线……顾夕颜,哪里比得上她……她是一朵盛开的花,而顾夕颜,却是一片即将调零的叶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勤园的台阶,有五级……
贞娘轻轻地摸了摸整齐的鬓角,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用棉絮角布裹着的醒酒汤,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笑容,轻轻地叩上了勤园正屋的大门。
呼呼的风雪声中,立刻有人来开门。
“贞娘,你怎么来了?”四平诧异地道,然后掂着脚看了看她的身后。
他在看谁?以为是翠玉吗?
贞娘在心里冷笑着。脸上却露出一个娇羞的笑容:“四平,是少夫人让我来的,说是爷喝多了,让我带了醒酒汤来。”
看着贞娘那精致的妆容。四平张大了嘴。
少夫人,是不是糊涂了,贞娘。可是个寡妇啊!
四平望了望贞娘手里蓝花角布,轻声地道:“您等等。我去通传一声!”
耳房里,炕烧得热热的,齐懋生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衫,弯身曲膝地侧躺着。
四平进屋,轻声喊了一声“爷”。
平时喝个几斤都没有什么问题,今天在齐潇那里只喝了两盅,就觉得不对劲,摇摇晃晃地回来。却在下马地时候摔了一跌,而且还吐了……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他心里突然觉得好受多了。
夕颜,是很讲干净的。不管天气多冷,都要沐浴,就是自己,也跟着养成了这习惯……
现在这个样子,不如就歇在勤园吧!
就是夕颜知道了,也能体量地吧!
好象找到了理由,他头昏脑涨地回到了勤园。
可真的躺了下来。却又没有一点点睡意!
今天,当着夕颜拍了桌子……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端姑姑应该会劝慰她地吧……
听见四平小心翼翼的声音,齐懋生就闭着眼睛轻声“哼”了一声。
四平就笑道:“少夫人派了人来……说是给您端了醒酒的汤!”
齐懋生猛地睁了眼睛,嘴角有了笑意:“少夫人派人来了吗?还说了什么?”
夕颜,是个大醋缸子,知道在繁生那里喝了酒,又不回去过夜,一定是担心自己乱来……
四平望着齐懋生嘴角的笑容。不知怎么。脑海里就闪现出了顾夕颜那骨瘦的样子。
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就是送醒酒汤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齐懋生抿着嘴,眼睛却流露出浓浓的笑意。
因为不育的事,自己把她当病人,事事都顺着她,有时候,是要急她一急才是……免得把她宠坏了……
齐懋生拢了拢有些凌乱地衣襟,道:“快让进来!”
四平轻轻地摇了摇头,疾步走出了耳房,请了贞娘进来。
贞娘笑盈盈的脸上带着羞涩,曲膝给齐懋生行了礼。
怎么来的是贞娘?
齐懋生望着贞娘脸上与平素不一样的精致妆容,大麾里单薄的衣衫,立刻就呆在了那里。
他眼里的喜悦欢愉,一点点的褪去,最后变成一片死寂。“少夫人,让你来的……”哑嘶的声音,带着不相信,带着宛如失去母亲的幼兽般地悲怯。
贞娘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一片霞云,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段缨络匆匆披了一件夹袍就去了梨园。
隔了厚厚的窗帘,她还没有觉得,一进屋,这才发现屋子里的灯全都亮了起来,照得人眼睛发涩。
她进了顾夕颜的卧室,就看见顾夕颜已梳好了头,穿着一件单薄的亵衣在那里挑选外衣。
她奇道:“你这是怎么了?三更半夜的,还要出门不成。”
顾夕颜在墨菊的服伺下披了一件真红色的夹袄,转过脸来,笑盈盈地问段缨络:“你觉得我穿这件怎样?”
如果是以前,当然是很漂亮。
可这半年来,顾夕颜瘦得厉害,这身红衣裳,让她的容颜显得更憔悴而已。
她正要开口,却看见站在顾夕颜身后的端娘直朝着她摇头。
段缨络略一犹豫,顾夕颜已笑道:“是不是不好,那我再换一件吧!”
“好看,夫人穿什么都好看!”在一旁的翠玉,脸上也露出焦急地神色。
段缨络就奇了,这个时候,怎么翠玉也打扮得象要走亲戚似的。
思忖间,顾夕颜又拿了一件杏碧绿色的夹袄:“这件怎样?”
段缨络还没有开口,端娘就急急地道:“这件也好……天太冷了,夫人还是随便挑一件吧!”
顾夕颜一副置若罔闻的样子:“是不是也不太好看……那我们再换一件……”
这大半年,顾夕颜的性子已经可以称做是古怪了,段缨络虽然见怪不怪了,可今天看到顾夕颜那甜美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回光返照”这个词来。
她不知道顾夕颜要干什么,但能感觉到,屋子里的人都希望她快点穿上衣裳,而顾夕颜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却在那里挑三拣四的。
望着端娘投过来的焦急目光,段缨络就随手从那一堆衣服里勾起了一件,道:“就穿这件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八方风雨(一)
顾夕颜穿着段缨络挑选的那件杏黄色的夹袄,眉目间柔和了不少。她笑着对段缨络道:“段姐姐,麻烦你提了那食盒。”
段缨络低头,这才发现脚旁有一个小小的提篮式的提盒。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啊?”段缨络不解地道。
顾夕颜掩嘴而笑:“你去了就知道了。”脸上有笑,目光却说不出来的悲痛。
端娘在一旁犹豫道:“夫人,要不,我也一起去……”
顾夕颜抬头挺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道:“不用,段姐姐陪着我就行了。”
端娘嘴角微翕,还欲说什么,顾夕颜已转过头去:“段姐姐,我们走吧!”
段缨络不解地提了盒饭,然后和顾夕颜出了门。
天气很冷,以前,顾夕颜总是一路小跑,可今天,她如闲庭漫步般的散漫。
“你看,”顾夕颜院子角落的一株青松,“那是我今年春天种的。”
段缨络不解地望了一眼,道:“是啊。爷当时还说了你的,谁家的院子里种松树。”
顾夕颜笑了起来,眉宇间有着少见的软和:“我不知道嘛,原来松树是种在坟前的。”
段缨络笑了起来,想到当时齐懋生无奈的表情。
两人走过穿堂,顾夕颜顿了顿脚步“怎么了?”段缨络道。
顾夕颜就望着东边的墙壁寻找:“那天和杏雨在这里蹴鞠,好象把一块浮雕给打碎了的,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段缨络拉着她:“快走吧,这穿堂风,冷死了,要找,明天再找……你今天为什么不披一件大麾出来……”
转角,两人就到了敞厦的屋檐下。
“我们这是去什么地方?”段缨络四处张望。
左边直走,就是通往晚晴轩的;右边转角,就是通往勤园的甬道……
顾夕颜站在屋檐下。神色迷茫地望着铺天盖地的大雪,道:“段姐姐,人生真是奇怪!”
“什么?”段缨络不解地道。
半夜三更,把她从被子拉起来,也不说是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地站在这敞厦门前吹冷风,而且齐灏好象没有回梨园……段缨络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来这个世界已经快四年了,第一个人生的转折,是从盛京逃婚。那个时候,是你陪在我的身边;第二个人生的转折,是去洪台看望懋生,也是你陪在我身边;还有德馨院里发生的事……我生命中的每个重大时候,好象都有你参与,可奇怪的是,你既不是我的亲人。也算不上是闺蜜!”
到底出了什么事?
段缨络和顾夕颜并肩而立,笑道:“这就是缘份啊!”
“缘份吗?”顾夕颜眉宇间闪过迷茫。
她侧脸望着段缨络。眼角,有晶莹的泪珠:“你知道吗?懋生喝醉了酒,魏夫人让翠玉去服伺他呢!”
虽然心里有些吃惊,但顾夕颜一直没有身孕,大家对此已早有心理准备。
段缨络略一思忖,已有些明白。
她微笑道:“所以拦了翠玉下来,准备去勤园兴师问罪吗?”说话间,又想到了这段时间两人的剑拔弩张的关系,调笑道:“我的身手虽然没有魏夫人好,但不见得就比齐灏差。你直管放心……要是早说,我还可以带柄剑,来个突然袭击,保持打得他满地爬……”
顾夕颜掩嘴而笑。
齐懋生的脸色煞白,锐利地目光如刀锋般的犀利。
贞娘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
镇定,镇定,一定要镇定……想当初,她不也是这样置之死地而后般的跑到松贞院来,见到了齐灏,然后才能留了下来……
贞娘静静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温着醒酒汤的布角,露出绘着五蝠成祥图案的粉彩骨瓷汤盅。
端起汤盅,她低头含羞地转身坐在了床缘边:“爷,一直温着了!”
齐懋生望着汤盅上的蝙蝠,嘴里象含了一颗苦胆似地。
夕颜,你先头,只为我抱了外头的女子一下,就哭成那样。如今。却亲手将别的女子送到我的面前……这真的是你要的吗……你决定这样做的时候,可曾顾及到我的感觉……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靠在了床头。
“少夫人,让你来的……”
好象要肯定什么似的,齐懋生又问了一遍。
齐灏一向尊重妻子……
贞娘想到这里,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一声“嗯”,象剑一样的刺进了齐懋生的心里,他不由地捂住了胸口。
熙照刺客刺他的那一剑,只让他感觉到了皮绽肉开的痛,而贞娘的这句回答,却让他痛过之后感觉到麻木。
屋子里静悄悄的,风拍窗棂的声音,清晰可闻。
贞娘端着那盅醒酒汤,心里即焦急又惶恐。
汤里,放了很轻微的合欢散……如果成事,以齐灏的性格,那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可如何没有成事,那……
想到这里,贞娘的脸开始阴晴不定起来。
“爷!”她放软了声音,“天气冷着……小心凉了……”
齐懋生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混混沌沌地,只希望这一刻,自己真地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才好……
两人走在通往勤园的甬道上,顾夕颜仰头望着棚顶,笑道:“你说,如果懋生当时听了我的,用玻璃用棚顶,这个时候,就能看到雪花落在头顶的样子了……一定象走在樱花飞舞的树下……”
段缨络也跟着抬了抬头:“樱花,是什么?”
顾夕颜就怔在了怔:“是我们家乡的一种花。很漂亮……”
段缨络笑道:“我走南闯北,还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花……你肯定又是在什么书上看到了,拿来哄我们!”
顾夕颜笑起来:“我经常哄你们吗?”
段缨络认真地点了点头:“经常哄齐灏……不过,我看他被哄得挺开心,时时装聋作哑顺着你……”
“他,是个好丈夫!”顾夕颜轻声地道,“我恐怕,终其一生都无法将他忘怀……”
说到这里,一直微笑的脸上。终于落下了泪水。
段缨络虽然少理俗事,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事故地人,
她轻声道:“是谁在齐灏的屋子里待寝!”
顾夕颜用手背擦了眼角的泪,露出一个强装地笑容:“是谁有什么关系……没有她,还有她……”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去,就算去了。又有什么意义?
显示自己的大度?还是要去闹一场?
段缨络吃惊地望着顾夕颜:“那你还……”
“那我还要去……”顾夕颜嘴角慢慢浮起一个笑容,那曾经明亮生辉的眸子却浸着无边无际的悲伤:“我要是不看见。怎么能死心……怎么能放手……”
段缨络突然明白过来。
那样的恩爱过,怎么说放弃就放弃,只有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只有到了彻底失望的时候,才有离开地勇气吧!
段缨络叹了一口气,沉吟道:“你要我帮你做什么?”
顾夕颜望着身边漫天的飞雪,轻轻地走到卷棚边,伸出手去,一片绒毛般的雪花就落在了她的掌心,渐渐融成了一滴水珠。
“与其到时候两两相厌。不如……就这样……段姐姐,我只是希望,在我支撑不住的时候,你能扶我一把。让我不至于……走得那样的狼狈……”
段缨络和她并肩而站,也伸出手去,掬了一朵雪花在掌心。
望着渐渐化成了水的雪花,段缨络轻轻笑了起来:“齐灏不是说,让我以后听你的吩咐吗?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顾夕颜笑盈盈的脸上爬满了泪水:“那我们走吧!”
手里的瓷盅一点点的转凉,从指尖一直传到了心间。让贞娘忐忑不安。不是说喝醉了酒吗?
可目光为什么还那么清冷?
她低了头,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
“爷,要是您现在不想喝,我让四平帮您温着……”说着,就起身将盖盅放在了一旁的炕几上,起身把薄被盖到了齐懋生的身上,“虽然屋里烧着炕,可您也不可大意……喝了酒。身子燥。受了风,容易浸了邪气……”
在喋喋不休的温柔语气里。他的心思飘到了老远。
如果是夕颜,看见他没有盖被子,恐怕就会直接扑到他的身上,妩媚地斜睇着他,娇滴滴地在他耳边诱惑他:“我变成你的小被子,好不好?”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如刀绞,好象有一盆冷冰冰地水突然间就泼在了他的身上,一直冷到骨子里,一直寒到心里……
他睁开了眼睛,就看见了一双泛着丽色的眼睛,正含羞带怯地望着自己,神色间,有几份不安,有几份拘谨……
贞娘满心欢喜。
齐灏,终于有了动静……只要他不是死气沉沉的一动不动,就有办法……
她忍不住嘴角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身子轻轻地倾了倾,让自己低低衣襟内半露的酥胸暴露在了齐懋生的视野里。
灯光下,本来滑腻如玉的肤色,却让他觉得白得刺目。
他目光呆滞,面色冷竣。
难道……这就是他和夕颜的未来……这就是他努力到今天要得到的结果……
用余光打量着齐懋生地贞娘就不由地怔了怔。
齐灏,并没有象自己想象的那样……或者是,事出突然,无法拉下脸面来……可过了这一夜,她哪里还有机会……
贞娘目光闪烁,重新端起了放在炕旁的盖盅。
“爷,你就喝一点吧,这可是夫人的一片心意啊!”
齐灏的的目光,果然就落在了醒酒汤上。
贞娘拿起调羹,小心翼翼地舀了一调羹,送到了齐懋生的嘴边。
第二百三十二章 八方风雨(二)
齐懋生低头望着白色骨瓷调查羹里盛着的酱色汤汁,只觉得喉咙发紧,无任如何,也张不开口。就好象这一口喝了下去,就如同一种默许,默许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个承认,承认了以前的努力都是白费的……
那哪里是醒酒汤,那是一杯失败的苦茶!
和叶紫苏在一起的苦涩不堪,好象又一点一点的回到了他的心里,从前的暴烈狂燥,好象又一点一点的在他身体里苏醒……
他的目光如鹰,一点点,犀利地从调羹移过去,停在了那雾气氲氤的眼睛上……
熬过了和叶紫苏在一起的日子,不就得到了顾夕颜吗……那个胡说八道只为哄他开心的女孩子,那个在他最冷的时候给了他温暖的女孩……怎么有一天,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怏然的小妇人了呢?他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他齐懋生迈不过去的坎……就是拖,也要把夕颜拖到他想要的方向,就是拽,也要把夕颜拽到他想要的地方去……
齐懋生心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坐直了身子。
贞娘露出一个温柔可人的笑容,娇羞地喊了一声“爷”。
如果是夕颜,看见他不耐烦喝什么醒酒汤,就会瞪着大大的眼睛,把调羹塞到他的嘴里,或者是,挑着眉,望着他俏皮的眨着眼睛,然后噙了一口蜜色的汁液渡到他的口中……
齐懋生不由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想到这里,他全身一震。
“你说,这醒酒汤。是夫人亲自煮的?”齐懋生的目光,轻轻地落在了调羹上,“是哪个夫人煮的?”
是怕顾氏不同意吗?
念头一闪而过,贞娘笑道:“自然是少夫人煮的!”
“少夫人煮的……”齐懋生低沉地语气里,有着贞娘不懂的阴森。原来清冷的目光。也突然间明亮得犹如六月正午的阳光般暴烈起来。
四平表情有些呆滞地蹲在屋子的窗棂下。
少夫人,就象梨园的梨花木,看着就能让人从心里透着暖意……如今,却……要亲手把女人送到自己丈夫的身边,不知道有多伤心难过呢……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烦躁的站了起来。
被北风吹得呼呼乱响地树林,突然就出现了两个女子的身影。
四平“哎呀”一声,就掂起了脚。
不会是看错了吧!
怎么那样子。象是……
他急急地赶了过去。
真的是少夫人耶,大冷天,竟然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袄,眼睛还红红的……。
他不由地就狠狠地盯了段缨络一眼,然后才转了笑脸迎向了顾夕颜:“少夫人,你要不要到前边的暖阁坐坐……我帮您探着……”
顾夕颜脸上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她凝眸的望了四平一眼,道:“不用……”
说着,就挺直了背脊朝正屋走去。
四平就被那散发着淡淡优伤味道的笑小小的惊了一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顾夕颜已踏上了正屋的台阶。
少夫人……这是要干什么……
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劲。
四平急急地赶了过去,绕到了顾夕颜的前面挡住了她:“少夫人,少夫人……”
他咳咳巴巴地轻声低语着,又怕惊动了屋里的人,又怕挡不住顾夕颜,怕她看见了伤心……
顾夕颜回过头来,冷冷地望着四平。
清冷的目光,带着势不可挡的决然。
在那样的目光中,四平竟然畏缩了下来。
顾夕颜绕过呆呆的四平。轻轻地推开了门。
夕颜,煮的吗?
那个总是把自己的偷懒说得理直气壮天经地义般的夕颜……每次他喝了酒都用蜂蜜水随便冲冲还说是独家秘方哄他喝下的夕颜,半夜三更,给他煮用醋做醒酒汤……不派贴身的婢女,却派了一个出身高门的寡妇……沾上了就势必给个名份的人……夕颜,是在逼他作选择吗?
齐懋生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由又问了一声:“是少夫人亲自煮的?”
齐灏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让贞娘不解地情绪。
可这个时候。她已没有时候去仔细地揣摩了。忙点了点头,道:“是啊。是少夫人亲自下厨做的……”
贞娘的话音未落,齐懋生一脚就踹在了她的身上:“你这个贱婢……”
屋里黑黑的,没有点灯,只有多罗呢门帘的缝隙里,溢出温暖的光线。
顾夕颜顿了顿足,吸了一口气,正想上前,就听见屋传来一声女子痛苦的“哎呀”声,还夹着碎瓷声。
她一怔,和身后的段缨络交换了一个眼神。
还没有等她回头,顾夕颜就听到齐懋生特有的低沉嗓音:“少夫人亲自煮的……嗯,少夫人亲自煮的……”那是顾夕颜不熟悉的语调,生冷,坚硬,暴戾……甚至让人觉得有隐隐的杀气。
“真的,真的是少夫人亲自煮的……”贞娘软软地伏在地上,只觉得有热热的液体从自己的口里流出来,充满了刺鼻的腥味。
那一脚,一点也没有留情。
身体被抛到了空中落在了一旁的太师椅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全身都疼,让人动弹不得……不知道到底哪里受了伤!
但她心里已明白。自己一定是什么地方说错了,所以齐灏发现了破绽……可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的,只有一认到底,让齐灏去怀疑他的猜测……
望着贞娘如死灰的面色。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晦涩光茫。齐懋生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谢顾夕颜那些乱七八糟的坏毛病。
夕颜,很会做饭,却不爱下厨……她说,会把她的美丽给熏没了……那些所谓亲手做出来的菜肴,都是她站在厨房的外间,用口述,然后厨子根据她的指示来做的……夕颜。自从嫁他之后,就从来没有下过厨……
想到这里,齐懋生突然间就恨起来。
恨自己,为什么对她就甘之如饴;恨夕颜,为什么对他弃如敝屣……
他挥手间就把身边的炕几扫到了地上,愤然地喊了一声“四平”。
刚踏进门槛的四平,听到了那一声喊声,感觉如听到了纶音一般。
至少,别让自己去面对少夫人的悲伤……
他小跑着进了耳房。
一撩开帘子,他就看到了软软地伏在地上的贞娘。
她嘴角流着血。艰难地抬着头,目光中满是凄楚和期盼地望着齐懋生。
四平一怔。凭着他多年在齐懋生身边出生入死的经验和对齐懋生的了解,贞娘,好象伤得不轻……
可这,都是唱得哪一出啊!
四平额头立刻就冷汗冒出来。
那边齐懋生一看见四平那呆呆的熊样,心里刚刚平熄些了火,立刻就烧了起来。
红鸾,四平……一个,两人,全都是这样。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难道还真给魏夫人说着了,有的时候,就是不能惯着……
“你把顾夕颜给我叫来……”齐懋生的声音里,含着怒意,“说我喝醉,让她来,来服伺我……”
四平站在炕缘边,就吞吞吐吐地喊了一声“爷”。
少夫人正站在帘子外面呢?
爷这样不管不顾地发脾气。要是万一少夫人恼了。爷又要怪自己不机灵了……这,这让他怎么说好啊!
四平的犹豫。看在齐懋生的眼里,就成了另外一种表情。
是因为自己早已没有夫纲,所以,没有人敢在这风雪夜去叫顾夕颜一声了吗?
他抬起一腿就踹在了四平的身上:“给我去叫人去……你怕什么,嗯,怕什么?顾夕颜,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她做到了哪桩?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她又遵循了哪条?刺鞋作袜,引线绣绒,她又会哪一件?将夫比天,敬重如宾……”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隐隐已有了哽咽……
就算是这样,他心里只有欢喜,没有抱怨的时候……
齐懋生颓然地倒在了床上,低声喃语道:“我不舒服,不舒服,把夕颜叫来……把她给我叫来……”
四平抬头,就看见闭着眼睛的齐懋生,昏昏的灯光下,眼角有晶莹东西在闪烁。
难道是……泪水?
顾夕颜紧紧地握住段缨络的手,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
四平撩帘间,她看到了软软地伏在门口贞娘。
她衣冠整齐,脸色煞白,痛苦地捂着胸,嘴角的鲜血,滴滴答答,在青色的蔓砖上聚成了一团乌黑的污渍。
顾夕颜的脸色,也和贞娘一样,变得煞白。
懋生,那一声声虚张声势的谴责里,却透着消散不开的浓浓悲痛,甚至那些压制的哽咽声,都象针一般,扎在了她的心里。
原来,在现实的境子面前,自己从来没有从那个自卑、怯弱的小女孩的身影中走来出。
是不是一定要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才会知道自己错的有多厉害,做得有多可笑。
因为生命的尽头是死亡,所以早早就选择了不呼吸,因为知道没有孩子会给两人的夫妻生活带来怎样地伤痛,所以早早就选择了放弃……对懋生的努力视而不见,对懋生的伤心难过置若罔闻,画地为牢,自以为是地自怜自怨,逼着他一天天朝着自己的禁区走去,推着他一点点的靠近自己的底线,却还在暗暗的庆幸,这是他的选择,这是他的放弃,这是他的背叛,我只是无奈的顺从了而已……其实,她只是在把那些自己悲伤难过的理由都推给懋生……
眼泪无声地从顾夕颜眼眶中流了出来。
勇敢无畏的懋生,自信坚毅的懋生,从容不迫的懋生,被自己的自私卑劣折磨的狼狈不堪,甚至没有了尊严……却还试图挽留,却还不愿意放弃。
那是让她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愿意伤害的懋生,那是让她想起来就感觉到甜蜜的懋生,那是让她看见就喜笑颜开的懋生……还说什么喜欢……自己,才是那个最恨心的人,才是那个最懦弱的人,才是那个伤他最深的人……
第二百三十三章 八方风雨(三)
段缨络也看到了贞娘的样子,听到了齐懋生的抱怨,她望着顾夕颜的目光中,就不由带了几分疑问。
顾夕颜擦了擦眼角的泪,接过了段缨络手中的食盒,挺直了脊背,撩开了帘子。
“懋生,深更半夜的,你发什么酒疯呢?”
顾夕颜的甜糯的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哽咽,明亮的瞳仁里,还带着几份湿润,可那如花般绽放的笑容,出现了如往昔般的静谧恬美。
没有强颜欢笑,没有神情恍惚,没有怏怏不快的顾夕颜……
齐懋生吃惊地望着她,喃喃地喊了一声“夕颜”。
顾夕颜对屋子里的异样视而不见,笑盈盈地朝齐懋生走去:“喝得醉熏熏的一个人跑到勤园来……你知道不知道,让人多担心。”
有什么东西,失去后又得到,重新回到了夕颜的身体里……
齐懋生冷竣的脸慢慢变得温和,目光炯炯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坐到炕缘边,打开食盒,端瓷盅凑到他嘴边:“来,喝了醒酒汤,好好睡一觉,就会没事了。”
齐懋生托住了顾夕颜端着醒酒汤瓷盅的手。
冰冷冰冷的,还带着轻轻的战粟。
就是这个时候,夕颜,也不忘偷一下懒。
齐懋生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个微笑来。雪白的细瓷汤盅里,盛着明亮的蜜色汤水。
微微用力一斜,就一饮而尽。
果然。那醒酒汤还是冰凉冰凉地。
齐懋生抱住了顾夕颜,忍不住轻声地笑了起来:“夕颜,夕颜……你来了……”
温暖的怀抱,因为在笑而震荡的胸膛……顾夕颜闭上了眼睛,紧紧地回拥着齐懋生。轻轻地“嗯”了一声。
魏夫人背脊挺得笔直。面容端凝地坐在炕上,低垂着眼睑,让人看不出是喜还是怒。
宝娘低手垂立在炕缘边,心里却暗暗叫苦。
没想到,翠玉想得到名正言顺的名份竟然临头跑到顾夕颜那里去请安,更没有想到的是,贞娘这么大的胆子,竟然从中横插一脚……
屋子里静悄悄的。长几上摆着的自鸣钟,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提醒着屋子里人时光如水般逝去。
好容易,屋外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琴娘撩帘而入。
魏夫人抬了眼睑,明媚的大眼睛里是锋利的寒光。
琴娘曲膝行了礼:“那个端娘让人把贞娘抬回了晚晴轩……怕是半夜三更的,不方便,等天亮了再去请了大夫……四平那里,倒是叫了赵嬷嬷忙着看了看,吃了跌打丸子……”魏夫人没有支声。
宝娘就看了魏夫人一眼。道:“贞娘的伤势怎样了?”
琴娘也看了魏夫人一眼,道:“爷那一脚,没留情面,一直有血水吐出来,只怕是伤了肺……端娘这么一拖着,要是能挺得过这几天,只怕也没几年好活了……听说,端娘先还让人连夜送回王家去,那个叫墨菊的出面来劝,说是快到年关了。免得三姑六眷的笑话,这才抬回晚晴轩的。”
说起来,她们这边倒是珍藏着几颗“九珍丸”,是治疗内伤的顶尖良药……如果魏夫人愿意,贞娘的命,至少可以捡回半条来。
魏夫人轻轻地抚了抚衣襟上的褶皱,轻声道:“红鸾那边,谁在服伺?”
琴娘恭敬地回答:“端娘亲自在那里服伺!”
魏夫人眼瞳一缩:“亲自在那里服伺?”
“是!”琴娘道。“端娘亲自在晚晴轩里坐镇呢!”
魏夫人的神色间。就出现了少有的犹豫。
宝娘和琴娘都没有说话,等着魏夫人做决定是否救贞娘。
沉默中。三人都突然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宝娘和琴娘就将目光投和魏夫人。
魏夫人白玉般的脸庞浮出一丝戾色:“胆子不小,敢闯进燕国公府的后院来……我们去看看,是何方来的神圣!”
说完,起身下炕,推门径直出了槐园。
这是典型的抓不到虱子抓虮子啊!
宝娘和琴娘交换了一个目光,顿了顿,才跟了过去。
齐府后院的南北甬道上,一个身穿白色武士装的蒙面女子正贴墙而站,她身体修长,稼纤合度,肩头露出的合金剑鞘鞘口在阴霾的天色下发出冰冷的光芒。
不远处,五、六个妇人纷纷拔剑,呈半弧之势慢慢朝她围了过来。
那蒙面女子仰首挺立,缓缓走了出去。
妇人们互相递了一眼色,迅速布成一个圈,把蒙面女子围在了路面,明亮的剑光涌起,恍如一张漫天地大风,把那女子卷入了滚滚的剑浪中。
那蒙面女子并不畏惧,冷哼一声,从容不迫地挥掌迎战。
通道不宽,并不利于多人同时施展拳脚,反而让那白衣女子占尽了便宜。
她如闲庭信步般不紧不慢地出掌,但每到之处,那些妇人的剑速就会明显的慢了下来。
大家有攻有守的过了十几招,那蒙面女子就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她凌厉的挥动的双手,离她最近的妇人立刻显露出弱势来,可因为地势狭小,其她虽然看出了些门道,但也无法很快地调整位置去加强那个方位地防守。
蒙面女子并不恋战,趁着那妇人剑势略有所弱的时候,妙曼地身子如鹞子一般当空掠起。然地落在了包围圈之外,朝着东面跃去。
几个妇人大惊失色,追了上去。
就看见漫天地飞雪中一个穿着真红色拽地裙褂的女子珊珊然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只是几个起跃,那女子就走已到了离蒙女子只有几步的距离。
蒙面女子状见,立刻警惕地站在了原地。“唰”地一声抽出了肩头的剑。
阴沉地光线中。剑身泛着秋水般地泓光。
追赶蒙面女子的妇人们都停住了脚步,低头垂手恭声地喊了一声“夫人”。
来人正是魏夫人。
她低低的娇笑了数声,冷冷地道:“好身手啊,人都闯到内院来了!”
几个妇人低头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魏夫人嘴角浮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洁白如玉的手掌互相轻抚着,发出了如金石相撞般的刺耳声响。
蒙面的女子目露诧色:“修罗门的灸阳诀。”
“啊!”魏夫人妩媚地轻笑,“你还知道这个。看来,今天是留你不得了。”
说话间,身影已如鬼魅般地飘到了蒙面女子地身边。
蒙面女子急急后退了数步,一边用剑挡在胸口,一边大声喊声道:“夫人且慢!”
她的话音刚落,魏夫人已收掌俏立在了风雪中,如杨花般的雪花落在离她一丈的地方就自动的化成了水珠落在了地上。
蒙面女子身子一震,急急地道:“夫人,我没有恶意,只是受人所托。带了一封信给燕国公齐灏,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魏夫人伸出手来,娇笑道:“不好好的去衙门,风雪黑夜暗闯内院……交给我也是一样!”
蒙面女子沉默不语。
魏夫人一笑,道:“你不愿意交给我,那我就不客气,自己来拿了!”说话音,已电掣般的朝蒙面女子拍了一掌。
蒙面女子握剑挡胸,急急后退。
魏夫人的手拍在了剑身上。发出了一声清脆“叮当”声。
蒙面女子被震得连退数步,却落入了身后妇人们早已蓄势待发包围圈里。
妇人们趁机而上,蒙面女子又被卷入了一阵剑浪里。
魏夫人冷笑着站在一旁。
身后的宝娘和琴娘已是面露诧意。
能躲过魏夫人的一击,在江湖上也算得是一流高手了,不知道这女子欲意为何!
蒙面女子一边和包围自己的妇人们游斗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想找到机会突围。可当她看如流星般跃到魏夫人身边的宝娘和琴娘的时候,目光中终于露出了焦虚。喊了一声“齐灏。我带了娘娘的遗嘱”。
不高不低的声音,随着内力散去。穿透了这风雪夜。
顾夕颜翻身坐起来,整了整衣襟。
一条小麦色的手臂从她身后抱过来。
“起来干什么?”齐懋生在她耳边低语着,略一用力,顾夕颜重点不稳,重新跌在了齐懋生的怀里,齐懋生亲着她的面颊,“是不是不舒服……是我以前住的,不太讲究,铺得褥子有点薄,是不是有点硌人……”
顾夕颜半伏在齐懋生地身上微微的笑:“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可以!”
齐懋生微怔,紧紧地把她抱在了怀里:“又有心情哄我了……”
顾夕颜嘻嘻笑起来,拍打他:“又发疯了……勒得我透不过气来……我口渴,下去倒杯茶……”
俏皮开怀的顾夕颜,已经很久不见了……齐懋生心动不已,握住顾夕颜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身下,暧昧地笑道:“快点回来……”
顾夕颜俏丽地白了齐懋生一眼,披了夹袄,走到窗前桌前倒了一杯茶喝。
齐懋生支肘撑着依在炕上,灸热的目光一直追遂着顾夕颜的背影。
今天的炕烧得太热了些想到这里,顾夕颜就倒了一杯茶端给了齐懋生:“你也润润喉!”
纤细地手指,比细瓷茶盅还要白,还要细腻。
齐懋生就张着嘴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低低地笑着,喂了一杯茶给齐懋生喝:“还要不要一杯!”
“要!”齐懋生舒服透了一口气,“把壶提过来,今天这炕,烧得太热了。”
顾夕颜笑着转身去提了茶壶。
懋生,刚才发脾气,把炕桌给摔坏了,这深更半夜的,又不好去开了库房,又因为顾夕颜今晚歇在这里,所以四平让人特意把炕烧热了些,结果矫枉过正,炕反而烧得太热了,两人都感觉有点不舒服,可这又是风又是雪地,齐懋生又怕顾夕颜热一阵子冷一阵子的身体受不了,万事就只有将就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八方风雨(四)
顾夕颜服伺齐懋生喝了大半壶茶,就顺手把茶壶放在了炕脚,重新上了炕。
齐懋生抱着洋溢着温和气息的顾夕颜在怀里恣意怜爱了一番,却不敢真的怎样。顾夕颜这段时间,瘦得太厉害了。顾夕颜心里隐隐有着内疚感,因此比平常更温驯地随着齐懋生,齐懋生只觉得心花怒放,比平日快活百倍,一扫这段时间的阴霾。
两人缠缠绵绵的嬉闹了好一会儿,齐懋生见顾夕颜脸上已有倦色,亲了她的面颊:“我抱着你,你好好歇一会。”
顾夕颜倦缩在齐懋生的怀里,心里还想着一件事,迷迷糊糊地道:“懋生,你这两天忙不忙!”
“不忙!”快过年了,该忙的都忙完了,其他的,都是一些礼节上的事,可去可不去,可为可不为的。“怎么了?”
顾夕颜有些吞吞吐吐的:“你要是有空……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光明观……听说那里还供了一尊显天大神结莲象,求……子,很灵验的……”说到后来,渐渐低了下去。
“夕颜!”齐懋生惊喜地抱住她。
这是顾夕颜第一次,愿意为子嗣的事而有所有为。
“虽然有点迷信,”顾夕颜喃喃地道,“我们也去拜拜……反正也离这很近……也吃赵嬷嬷的药……”
“夕颜!”齐懋生紧紧地抱着那瘦弱的身体,“好,我们一起去,一起去光明观去。”
不管以后怎样,现在。就算是为了懋生,都要积极的配合赵嬷嬷的治疗……真的到了那一天,也不会后悔吧!
顾夕颜在齐懋生地怀里绽开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齐懋生却全身一僵。
“怎么了?”顾夕颜奇道。
“没什么!”齐懋生淡然地道,人却显现出了一种戒备的样子。
顾夕颜支耳细听,隐隐约约有声音传来。
她大惊失色,推身边的齐懋生:“懋生,好象说什么娘娘的遗嘱……”
齐懋生脸色沉凝地点了点头,喊了一声“四平”,这才想起,四平被自己踹了一脚。让下去治伤去了。
他皱了皱眉,起身穿衣。但已有值夜的小厮在屋外恭敬地询问:“爷,你有什么吩嘱?”
齐懋生略一思忖:“去叫了二平来!”
外面的人应声而去。
顾夕颜拉了齐懋生的衣袖:“懋生,是不是?是不是有人喊娘娘的遗嘱?”
夕颜听得不清晰,可齐懋生却听得一清二楚。
有个女人用内功喊了两声“齐灏,我带了娘娘的遗嘱”,最后一声,尾音被人强制性地打断了……和他有关系的。除了顾朝容,还有谁?可前几天还听说她春风得意。联络朝臣商议皇帝亲政的事……难道是突然有了变故……而燕地的谍报机构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
想到这里。齐懋生也不由的急了起来。
“懋生……”没有立刻得到回答的顾夕颜坐了起来,“我也去看看……
齐懋生望着瘦弱的顾夕颜,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真的是……夕颜是妹妹,遗嘱的内容她也应该知道……
两人都心不在焉地穿衣裳。
顾夕颜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娘娘的遗嘱……皇帝的女人,她只认得顾朝容……可懋生说,她是个很厉害的人,而且还是那个压得齐懋生都心有余悸的皇太后方氏选给皇帝辅佐朝政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一震。
“懋生……是不是熙照。出了什么事?”顾夕颜怔怔地望着齐懋生。
齐懋生看见顾夕颜穿衣服的手都在颤抖。上前帮她系了衣襟,沉声地道:“我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顾夕颜的脸色发白。
信讯的重要性。在这个时空里,没有人比顾夕颜认识更深刻。谁最先掌握了正确的消息,谁就能制定正确的策略……连懋生都不知道,可见,这件事有多不平常……政治,是最血腥的,如果顾朝容死了,顾夫人和盼兮……
顾夕颜握住了齐懋生给自己系衣襟地手:“懋生,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我弟弟和继母怎样了?如果……有没有办法……只要能活下来就行……”
齐懋生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处理地。”
顾夕颜只觉心底发凉。
齐懋生见她人都有些哆嗦了,心底却又担心着那个喊话的人。
照这情景看,恐怕是夜闯燕国公府,在后院被修罗门地截住了……就怕她们不知道轻重,把人给弄死了。要不,先让段缨络来陪陪夕颜,他去看看情况……
齐懋生正犹豫着,就听见外面二平恭敬地道:“国公爷,你有什么吩咐?”
齐懋生精神一振,忙道:“你先去后院看看,修罗门截的是什么人?我要活口。然后去找定先生和三爷来,我有要事协商!”
二平应声而去。
齐懋生回头柔声地对顾夕颜道:“外面天气冷,要不我去看看情况再说?”
顾夕颜脸色煞白,态度坚定地摇了摇头:“懋生……我也要去……说不定,是姐姐有什么事交待我……”
说到这里,顾朝容的形象突然非常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优闲从容的神色,如春日洒在中庭的阳光,带着和醺温暖和慵懒……真的就这样没了……
她眼角,突然就湿润起来。
夕颜说的,也有道理……上次顾朝容还来讨钥匙……顾家。也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大家了,说不定,真有什么辛秘的事要对夕颜说……自己既然没要接端娘的钥匙,表明态度不会得顾家的东西,不如索性撇干净……
主意已定,齐懋生点了点头,道:“也好……只是要加件衣裳……”
夕颜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夹袄……外面又是风又是雪的,刚才又被他折腾了一番……可别着了凉才是……她那身子骨,可再也经不起什么病痛了。
齐懋生左顾右盼。从炕柜里找了一件自己的夹袍给顾夕颜披上:“先将就着挡挡风寒。”
顾夕颜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了这些。胡乱裹了夹袍,就跟着齐懋生出了门。
洁白无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在他们的衣襟上,两人抄近路从梨园旁的夹道进了后院,一出角门,就看见了漫天飞雪中一身红衣正站在甬道上含笑而立地魏夫人。
“齐灏?”旁边有人问道。
顾夕颜这才发现,甬道一道角门的夹角处,有一个全身白衣地女子撑剑而立。因是风雪夜,隔的又有些远。顾夕颜并没有看清楚来人是谁。只是觉得这声音很耳熟。
“我就是齐灏!”身边的齐懋生上前几步,昂首而立,目光睨然,神色端凝。
魏夫人退了一旁的墙下,把主导权让给了气势如剑的齐懋生。
那女子一听,原来挺立的身子略略有些松懈:“我要见二姑娘。”
“娘娘既然要你带了遗嘱来,可曾交给你什么信物?”齐懋生答非所问,凛冽地道。
那女子一听,傲然道:“你让二姑娘出来见我。她见到了我。就自然知道了!”
齐懋生有一瞬的迟疑。
的确,有些事。恐怕只有顾家的人才知道。
顾夕颜一听,没有多做考虑,就从齐懋生地后面走了出来:“你找我,什么事?”
那女子细细凝视地了她片刻,讶然地道:“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
顾夕颜还是没有认出那女子是谁,听她问这么秘密地问题,就含含糊糊地道:“不是,是我这段时间生病了……还没有好利索……你到底是谁……”说着话间,就握住了齐懋生的手,好象只有这样,才感觉安全一点。
虽然说夜闯国公府的女子已被她们逼到了角落里,可垂死之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宝娘和琴娘不由上前两步,想挡在齐懋生面前。
看到动静的魏夫人却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她们不要管。
宝娘和琴娘退到了魏夫人的身后,那女子却主动走了过来:“二姑娘,我是崔宝仪!”
“崔大家!”顾夕颜惊讶地叫道,转念明白过来。
凭崔宝仪和顾朝容的关系,还有她在宫中的地位,的确是最合适送信的人。
“我姐姐……她,她真的……”顾夕颜停住脚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信。
崔宝仪没有回答,道:“国公爷,事关重大,可否找个僻静地地方说话。”
齐懋生没有犹豫,拉了顾夕颜的手,朝一旁地恭顺院的垂花门走去:“我们去槐园。”
琉璃吊灯依旧明亮地照着猩红色牡丹花开的地毯,风雪夜里,给人温馨的感觉。
齐懋生坐在了首座,崔宝仪坐在了他右手边的太师椅上,顾夕颜已在琴娘的服伺下脱了裹在身上的夹袍坐到了崔宝仪对面的太师椅上,宝娘服伺着魏夫人进了内屋,琴娘则和修罗门的人立在了二门。
齐懋生态度温和,客气地道:“崔姑娘,你说,带来了皇贵妃娘娘的遗嘱,那皇贵妃娘娘……”
崔宝仪点了点头,道:“皇上六月间生了疥子,一直反反复复没有好转。十一月二十日,皇太子以盛京不适静养,劝说皇上到上林的皇家别宫住一段时间。皇上被这疥子折腾了好几个月,正是不耐烦之际,因此不顾皇贵妃娘娘的劝阻,执意去了上林别宫。皇贵妃娘娘没有办法,只得一同前往。十五天前,皇上吃了马太医开出的一剂药后,就昏迷不醒了。因这马太医是皇贵妃娘娘的亲点的,所以皇太子将皇贵妃娘娘囚禁在了别宫的一个偏殿……七天前,皇贵妃娘娘身边的贴身女官突然来找我,皇贵妃娘娘已经被赐了鸠酒……临终前托我带一件东西给国公爷,想以此为酬劳,请国公爷为皇贵妃娘娘完成一件遗愿!”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八方风雨(五)
齐懋生心里暗暗吃惊,脸上虽然是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但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撇了顾夕颜一眼。
顾夕颜的脸色煞白。
顾朝容,真的死了……死在了政治斗争中……却让崔宝仪千里迢迢地从盛京赶到燕地,让齐懋生帮她完成一件遗愿……除了政治上的事,还有什么……如今她人死了,就代表她所做的事失败,为什么还要把齐懋生扯进去……
想到这里,顾夕颜就猛地站了起来。
静谧的室内,顾夕颜这么一站,发出的声响,把齐懋生和崔宝仪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的身边。
在崔宝仪的面前,顾夕颜想遵照三从四德的标准做个贤妻,不能泼了齐懋生的面子。
她朝着齐懋生递了一个眼色,恭顺地道:“崔大姑,我去给您倒杯茶。”
崔宝仪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夕颜不敢走远,进了内室去。
魏夫人盘坐在炕上,已换换了一件大红色的比甲,通身素织着碗口大的牡丹花纹样,在明亮的灯光闪烁着紫蓝色的光泛,显得名贵奢华。
宝娘想来已听到了动静,一见顾夕颜进来,就忙去那一个小小的漆盘子出来,倒了两杯热茶递给了顾夕颜。
顾夕颜顾不得许多,匆匆给魏夫人行了礼,接过漆盘就到了外室。
趁着给齐懋生上茶的功夫,她低语道:“可别为了我的事为难!”
齐懋生微微地扬了扬下颌。
崔宝仪离得近,又是修练过内功的人,耳聪目明,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眉头微微挑了挑。直言道:“看来,国公爷如果不知道我带来的是什么东西,恐怕我们之间说起话来,也就不那么爽利了。”
说着,起身从怀里掏出了一卷半尺来长的画卷,松开卷绳,朝着齐懋生的方向轻轻地舒展开了画卷。
顾夕颜就看见不露于色的齐懋生脸色大变。
崔宝仪见状。淡淡地一笑。动作敏捷的把画卷收了起来。
“这世间,只此一份。”说完,就将画卷捏在了手中。
纤长的手指,洁白的手背,因用力而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
这样一个蕴含着胁威的动作,竟然让齐懋生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就妥协:“崔姑娘,请讲!”
崔宝仪并没有因此而面露喜色或是出言不逊,她谦和地道:“国公爷。实在是这件事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失礼之外。还望海涵。”
齐懋生笑道:“崔姑娘说哪里话。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齐某服佩还来不及,哪里还有责怪的道理。齐某只是有些担心,齐某人财匮人乏,怕有负皇贵妃娘娘所托……”
崔宝仪别有深意地撇了顾夕颜一眼,微笑道:“皇贵妃娘娘让国公爷帮她杀了米霁,而这东西,就是酬劳……”
杀了米霁!
那个和顾夕颜曾经有过婚约的米霁?
齐懋生那么冷静的人。听到这个要求。都忍不住怔了怔:“米霁,海事司提举米霁吗?”
崔宝仪点了点头。
对于顾朝容的要求。他在心里设想过无数种,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杀了米霁?
米霁,一向是她的得力助手,而现在……是不是可以理解,顾朝容的死,与他有着密切的关系呢?
想到这里,齐懋生就不由撇了顾夕颜一眼。
顾夕颜也大吃一惊,心底升起一股怪异之感。
难道,顾朝容的死与米霁有什么关系不成……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就不由落到了齐懋生的身上。
夫妻两人的目光就有空中撞了一个正着。
齐懋生压住心底的疑问,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地道:“米霁……那可是朝庭命官……”
崔宝仪淡然一笑,道:“国公爷,明人不打暗语。如果皇贵妃娘娘不是信任您,根本就不会让我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来找您。”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而且,皇贵妃娘娘还答应,送您一件东西做为酬劳……”
意外一桩接着一桩,齐懋生淡淡地笑了笑,道:“不知道皇贵妃娘娘让我送件什么东西给你做报酬,只要齐某人做得到,定当尽心而为!”
这样的说辞,也就是默许了顾朝容的要求了。
崔宝仪松了一口气,道:“皇贵妃娘娘说,二姑娘身边有一把钥匙……”
别说是顾夕颜了,就是齐懋生一听,脸上也不由地闪过诧异之色。
钥匙?怎么又提到了那炳钥匙?
顾夕颜疑惑地望着崔宝仪。
崔宝仪态度坦荡,道:“二姑娘不用猜疑。我实话告诉你吧。李氏王朝时期,为了推行《说文解字》,李朝阳曾下命,将古华夏文字典藉都毁于一旦。顾家是李氏宠臣,手里还私藏了部分就是在当时都很珍贵的孤本……府上地窖里的精钢箱子,就装着这些典藉的……我没有恶意,也是要是占为己有,只希望能在有生之年让我借阅……二姑娘,请你相信我,我崔宝仪说到做到,决不是那种背信弃义地小人,要不然,令姐也不会委托我来给她送遗嘱了!”
可我手里,的确没有钥匙……
顾夕颜不由就望了齐懋生一眼。
谁知齐懋生却道:“既然如此,夕颜,你去端姑姑那里把钥匙拿来吧!”
顾夕颜还以为齐懋生是拖延之词,不紧不慢地到屋檐下叫了丫头去请端娘,自己回到屋子里帮齐懋生和崔宝仪各续了一杯茶。
齐懋生客气友好地和催宝仪闲聊:“崔姑娘连夜就连回熙照吗?”
崔宝仪点了点头,笑道:“嗯。我还答应了皇贵妃娘娘。在顾家呆十年,督导顾盼兮的功课学业。”
齐懋生和顾夕颜均是一惊。
崔宝仪笑道:“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举两得的事。盼兮是个聪慧的孩子,我到顾府,即可以尽情阅读藏书,安心做学问,也可以把一身所学传下去。”
两人说了几句话,端娘就急冲冲地赶了过来。
她看见崔宝仪。吃了一惊。
齐懋生很利索地道:“皇贵妃娘娘殡天了。崔姑娘受皇贵妃娘娘遗命,来拿那把钥匙……我已经答应了!”
端娘的身子就晃了晃,她一把就拉住了顾夕颜地手:“什,什么?大姑娘,她,她……”
顾夕颜看见端娘伤心的样子,眼眶一湿,点了点头。
端娘呆立了半晌。吸了吸鼻子,抑制着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哽咽地道:“爷稍等。我这就去拿。”
顾夕颜不由怔了怔。
上次不是说没钥匙的吗,怎么会……
顾夕颜脸上露出苦涩的微笑。
端娘,到底搞什么鬼啊!
不一会儿,端娘就转了过来,把钥匙递给了齐懋生。
那钥匙是银白色的,钥身扁平细长,两边是不规矩的曲线。
齐懋生接过钥匙,就递给了崔宝仪,崔宝仪也很爽快。把画卷递给了齐懋生。道:“国公爷可以让人仔细看看,看清楚了。我就要告辞了。”
齐懋生竟然没有推迟,道:“既然如此,崔姑姑请稍后。”说着,又叫了宝娘出来服伺崔宝仪。
宝娘出来的时候虽然一脸平静,但却很恭敬地曲膝朝着顾夕颜行了一个礼,然后垂手恭立在了顾夕颜身后,在这期间,顾夕颜起身给崔宝仪续茶,宝娘却赶在顾夕颜起身之前执了茶过来……
顾夕颜没有什么感觉,端娘却不忍不住看了宝娘一眼,宝娘一反常态,很客气地朝着端娘笑了笑。
崔宝仪到顾家去给顾盼兮当老师地事,顾夕颜虽然觉得不妥,但这是顾朝容临终前安排的,而且,崔宝仪也的确是有真才实学,自己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去反对,就让端娘去开了库房拿了齐懋生几块名贵的砚台,让崔宝仪带给顾盼兮,又很诚恳地拜托崔宝仪照顾顾盼兮。
顾夕颜陪着崔宝仪坐了大约一个多钟头,齐懋生转了回来,他身后,还跟着拿着一个匣盒的二平。
他面色有些凝重,但凭着顾夕颜对齐懋生的了解,她看到了齐懋生不经意间闪烁的兴奋。
崔宝仪站了起来,笑道:“国公爷,如果没有其他吩嘱,我就告辞了。”
齐懋生点了点头:“崔姑娘,多谢你为齐某家事千里奔波,一点小意识,不成敬意!”
说着,二平就把手里的匣盒递给了崔宝仪。
崔宝仪没有推辞,说了一声“多谢”就接在了手里。
两人寒暄了几句,二平就送了崔宝仪出了门。
望着崔宝仪的背影,顾夕颜刚才的镇定自若都一下子飞到了九宵云外,她两腿有些软地坐进了身后地太师椅上。
齐懋生望着顾夕颜略带倦色的脸,就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们回梨园去吧!”
顾夕颜心里也有很多疑问需要问齐懋生和端娘,槐园也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点了点头,起身站了起来,正准备拉了齐懋生去给魏夫人请安,一旁的宝娘却有些尴尬地道:“少夫人,夫人说,如果你们说完了,就让你们到她屋里去坐会,她有话跟爷和少夫人说。”
有话要说?
自从他们结婚以前,这还是魏夫人第一次主动找他们!
顾夕颜和齐懋生面面相觑进了内室。
魏夫人依旧盘腿坐在炕上,看见他们进来,淡淡地说了一声“坐”。
顾夕颜和齐懋生给魏夫人行了礼,然后齐懋生半侧着身子坐在了炕上,顾夕颜则垂手立在了齐懋生的身边。
“给少夫人端把凳子来!”魏夫人又淡淡地吩嘱了一声。
这样客气的魏夫人,顾夕颜从来没有遇到过,她心里不由暗暗打鼓,不知道魏夫人要对他们说些什么。
齐懋生估计也有点不习惯,就用眼睛撇了顾夕颜一眼。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八方风雨(六)
夫妻两人正在那里疑惑,魏夫人就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准备怎么办?”
齐懋生就看了顾夕颜一眼,道:“虽然说米霁是朝庭命官,但皇贵妃的遗命……”
魏夫人就皱着眉头打断了齐懋生的话:“我问的是孩子!”
齐懋生和顾夕颜俱是一震。
“你们成亲都快三年了……”
这次齐懋生打断了魏夫人的话。
他眉头微蹙,道:“到了明天二月才到三个年头……”
魏夫人就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好,就依你所言……你们准备怎么办?”
齐懋生就把手伸到了背后,紧紧地握住了顾夕颜的手。
“等战事缓和了,我会亲自去一趟盛京的栖霞观……如果还没有什么动静,那就交给您处置。”
魏夫人听了,眉头锁得更紧了。
懋生,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可望着他坦然的甚至有些清澈的目光,魏夫人只得把那些疑惑都放在了心中。
两人从槐园出来,进了梨园的二门,顾夕颜就忍不住搂住了齐懋生:“懋生,你不能去盛京……太危险了……”
齐懋生吻了吻顾夕颜的面颊:“傻丫头,我又不是现在去……等战事缓和了,再去也不迟……”
顾夕颜若有所悟地望着齐懋生齐懋生就抿着嘴,朝她笑了笑。
齐懋生把顾夕颜送回了梨园。
“你好好睡一觉。我还有事和定先生他们商量,你就别等我了。”
顾夕颜拉了齐懋生的衣袖:“懋生,杀米霁的报酬,是什么?”
齐懋生犹豫了片刻。道:“是《制枪图》。”
顾夕颜眉宇间就闪过一丝担忧:“你能肯定,是真的吗?”
齐懋生点了点头:“是真的!我们鉴定过图上的印章了,的确是熙照内庭所藏!”
这种东西,很难真的制造出来,万一走漏风声,反有怀璧之罪……
顾夕颜脸上就闪现出郁色,齐懋生没等她再开口。道:“夕颜。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在政治方面,齐懋生比她不知道要强了多少倍,这种事情。还是听懋生吧……
想到这里,顾夕颜虽然释怀了不少,但还是忍不住道:“懋生,钥匙,就给崔大姑吧。那些东西。到了我们手里也就是一张纸。可对他们来说,也许是比性命还要珍贵的东西……物尽其用,就给她吧!更何况,她还受了姐姐所托,指导盼兮的学业……虽然不放心,但目前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
齐懋生答非所问地道:“要不,我派个两个修罗门的嬷嬷过去,即可以照顾一下盼兮,又可以防着崔宝仪……”
怕是已经做了安排吧!
顾夕颜凝视着齐懋生。这才发现。懋生,比前些日子清减了不少……因为自己的原因。他也操了不少的心吧!
顾夕颜心底柔柔的,眉宇间就透出一股暖暖的温情,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齐懋生亲了亲顾夕颜地面颊:“今天你也累了,快睡吧!”
顾夕颜温顺躺下,齐懋生又叫了端娘亲自来值夜,这才起身。
等齐懋生走了,顾夕颜就嘟着嘴质问端娘:“钥匙明明在你手里,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端娘一听,眼睛就红了:“傻姑娘,谁象你,什么心都不操……大姑娘要得那么急,定是重要的东西了……那天要不是我长了一个心眼把钥匙留了下来,今天爷能顺利地换到东西……你又是没个娘家的,现在又……我不为你打算打算,以后凭什么在爷的面前挺得直腰杆啊……”
是因为自己没有生儿育女,所以端娘怕齐懋生嫌弃她,这才毫不犹豫地拿了钥匙出来,想帮她在齐懋生心目中挣点地位吧!
顾夕颜泪盈于睫,喃喃地喊了一声“端姑姑”。
端娘却捂着嘴压抑的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大姑娘……好不容易进宫做了皇贵妃,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要到了地下,见到了老太太,可怎么跟她交待哦……”
望着眼泪涟涟的端娘,顾夕颜的眼泪也不由地流了下来,她叹了一口气,从枕头下面摸了帕子递给了端娘……
端娘好容易收了眼泪,顾夕颜问了问贞娘的情况,知道她偶尔会咳血,沉吟道:“当着大家,就说怀疑贞娘得了痨病……红鸾抱过去看看,别让走近,小心传染……等过完了十五,送到府外观里头养病去,再派人跟王家说一声……”
端娘点了点头。
顾夕颜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嘱咐道:“马上要过年了……可别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损了爷的名声……这件事,你要放在心上才是。”
端娘这才正了脸色点了点头。
齐懋生到勤园的时候,定先生正和齐潇围着那副展开的画卷啧啧称奇。
两人看见齐懋生进来,都作揖朝他行了礼。
“怎样?”齐懋生坐到炕上,笑问定先生。
定先生眼睛中流露着掩饰不住地兴奋:“没想到,真是没有想到,这《制枪图》竟然有一天会落到我们手里!”
齐懋生点了点头,目光明亮地象太阳。
只有齐潇,喃喃地道:“可我们也看不懂啊!”
“没有这图,我们是盲人摸象,有了这图。至少有希望!”齐懋生神色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坚定,“齐潇,你明天就去高昌,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我找一批能工巧匠来,过完年,我们就开始试制这火铳;至于崔宝仪那里。就由定先生亲自负责……二平已经安排人跟了上去。虽然都是斥侯好手,但不比江湖人士,真要碰了面。怕在她手下也走不了几招……”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远远地传来小厮高声的禀告:“爷,槐园的人来了。”
齐懋生回了一声“进来”。
不一会儿,梳着圆髻,穿着鸦青色武士装的宝娘一副精明利落的样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她如男子一样向齐懋生抱拳行礼。
齐懋生点了点头。指着定先生道:“你带着修罗门的人,听定先生指挥,无论如何,把崔宝仪手里的东西给我拿回来……再安排两个人到顾家去,既要武艺高强,又有精通世事。把话跟她们说清楚了,以后,就在顾家当差了……”
宝娘低头垂目地应了一声。
齐懋生正说着,外面又传来小厮的高声禀告:“爷。二平来了!”
齐懋生就随口应了一声“进来”。继续道:“除非是崔宝仪打开了顾府地窖里的精钢箱子,否则。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管,以顾家两位主子的安危为主……”
宝娘目露诧异,嘴角微翕,欲言又止,最后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两人刚说完话,二平就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
大冬天的,他神色凝重地给齐懋生行了礼,就沉默地站在了那里。
宝娘知道他们要谈的是军机大事,自己不适合听,忙向齐懋生抱拳道:“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下去准备了。”
“你去吧!”齐懋生对宝娘轻扬下颌。
宝娘又抱拳向齐懋生行了一个礼,这才疾步而去。
待宝娘的身影消失在了勤园的二门,二平这才道:“爷,去问过了。说京城这几日全城戒严,特别是紫禁城,原来当差的,全部调防了,我们的人还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戒严,全部调防?
齐懋生、定先生和齐潇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家都在对方地目光中看到了凝重。
齐懋生目光犀利,“别管宫里了,让他们密切注意盛京吏部官员的调动情况……”
二平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你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二平应声而去。
齐懋生面色肃穆,道:“定先生,麻烦你写一封折子,就说,梁庭天气劣恶,五君城久攻不下,我燕地将士伤亡惨重,粮草匮乏,请朝庭急运送八百担粮食前往梁地……试一试朝庭的反应……”
齐懋生一直在梨园呆到了中午,回到梨园,他发现顾夕颜竟然领着红鸾和栀子坐在临窗的炕上玩翻绳,雷嬷嬷和端娘在一旁服伺着。
看见齐懋生进了屋,两人朝着曲膝行礼,顾夕颜抬头笑问了一声“回来了”,然后又低下头去柔声对红鸾道:“我们等会再玩,爹爹回来了,你给爹爹请个安吧!”
红鸾望了望齐懋生,又望了望顾夕颜手里的红绳,就瑟缩着靠在了栀子的身边。
齐懋生望就皱了皱眉头。
顾夕颜一看,忙下炕趿了鞋给齐懋生宽衣:“我吩咐摆饭吧!”
齐懋生点了点头,脱了外袍,杏雨打了水进来给齐懋生洗脸。
趁着齐懋生去一旁耳房的时候,顾夕颜小声地笑着对红鸾道:“等会爹爹出来了,你要记得给爹爹行礼,然后我们就求爹爹,让他同意我们下午去看贞娘,好不好!”
今天早上,顾夕颜和端娘去了晚晴轩,跟大家说了贞娘的病,大家都有些惊讶,但没有人出言相问,只有红鸾,大声地哭了起来。
顾夕颜就让雷嬷嬷抱了红鸾去看了贞娘。
贞娘孤零零地躺在晚晴轩一个僻静的屋子里,看见红鸾进来,神色间有点复杂。
顾夕颜视而不见,淡淡地笑了笑,道:“你得了痨病,跟前也不好安排多的人服伺。今天带红鸾来看看你,也免得你掂记。”说完,就抱着红鸾出了门:“你看,贞娘病了,我们不能吵着她。等过几天,她好了,红鸾就又可以和贞娘在一起了。”
红鸾就放声大哭,用脚蹬顾夕颜:“我要贞娘,我要贞娘……”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八方风雨(七)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把红鸾交给了雷嬷嬷抱着,然后又带了几个平时服伺红鸾的人一起去了梨园。
红鸾一路上哭闹不休,顾夕颜也不理,进一屋子,就让人把她放在屋子中间立着,任她哭闹,然后拉了栀子到炕上去玩翻绳。
栀子不安地望着哭得快要哽咽的红鸾,道:“少夫人,我,我还是下去吧!”
顾夕颜笑道:“不用,你和我玩一会。”
栀子不敢说什么,忐忑不安地和顾夕颜玩翻绳。
两人玩了半晌,红鸾突然就跑过来拍打栀子,脸色阴沉:“你下来,你下来……”
“给我站好了!”顾夕颜突然就板了脸,目光冷冷地望着红鸾。
红鸾被吓得一个战粟,满脸是泪地站在了炕缘边。
顾夕颜脸色微霁,柔声地道:“想不想和我们一起玩。”
红鸾就怔怔地点了点头。
“那好,让雷嬷嬷给你洗脸洗头,收拾干净了再上炕来。”
雷嬷嬷见状,哪里还等到红鸾说什么,忙抱了红鸾去净脸。
等把红鸾收拾好了,雷嬷嬷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红鸾放到了炕上。
顾夕颜就抱了红鸾:“来,我们来和栀子翻绳,把栀子打得大败……”
红鸾先是僵着身子依在顾夕颜的怀里,后来顾夕颜手把手的教她翻绳,把栀子打得大败,红鸾的态度就有所缓和了。
翻绳实际上是很无聊的游戏,刚开始的几个花样,都差不多,但它能训练孩子手指的活动能力,对红鸾这样的孩子尤其合适。
有孩子在身边。时间过地飞快,等齐懋生回来的时候,红鸾已经可以单独和栀子翻上两盘了。
红鸾见顾夕颜要她给齐懋生请安,神色间就有了几份犹豫。
顾夕颜柔声地道:“红鸾不想去看贞娘吗?”
红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夕颜的神色,见她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就小声地说了一句“想”。
“那好!”顾夕颜哄着她,“等会跟爹爹请安,我们吃了午饭,就去看贞娘。”
等齐懋生梳洗完毕上炕的时候,顾夕颜亲自给红鸾拿了一个团圃。红鸾也有模有样的给齐懋生行了礼。
顾夕颜就留了红鸾吃饭,齐懋生只是轻轻地“嗯”一了声,没有一点喜悦的表情。
撤炕桌的时候,顾夕颜让杏雨服伺齐懋生午休,自己则带着红鸾去看贞娘。
齐懋生道:“你昨天夜里也没有睡好,歇会再去吧!”
顾夕颜笑道:“答应了孩子的事,可不能不遵守。”
还是坚持去了贞娘那里。贞娘看见顾夕颜又领了红鸾来。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红鸾要跑过去跑贞娘,顾夕颜拦着她:“贞娘要午休了,等明天我们再来看她。好不好?”
贞娘眼中闪过挑衅之色,轻声地道:“红鸾,到我这里来!”
红鸾飞快地跑到了贞娘身边,依在了她的怀里。
顾夕颜淡然地笑了笑。
贞娘就温柔地和红鸾说着话,红鸾很高兴,叽叽喳喳地把今天上午和顾夕颜翻绳的事讲给她听,一点不象平常表现的那样少语。
这其中。贞娘轻微地咳嗽了数声。红鸾就蹙着眉,很担心地道:“贞娘,你什么时候好?我想你了!”
贞娘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顾夕颜,笑着对红鸾道:“红鸾,你想不想到这里来陪我。”
红鸾点了点头。
贞娘就把目光望向了顾夕颜。
顾夕颜看也不看贞娘一眼,柔声地道:“红鸾,可是答应我的,看了贞娘,就和我回去睡午觉……如果你不遵守我们的约定。我也可以不遵守约定。以后,我就再也不会带你来看贞娘了!”
红鸾看了看贞娘。又看了看顾夕颜,脸上露出矛盾的神色来。
顾夕颜伸出手去,微笑着望着红鸾:“你在这里,吵得贞娘也不能午休了……我答应你,你午休醒了,我们就再来看贞娘,怎样?”
红鸾望神色怏怏的贞娘,就点了点头,依依不舍地对贞娘道:“贞娘,你要好好休息,我等会再来看你!”
贞娘似笑非笑地望着顾夕颜,摸了摸红鸾地头发。
顾夕颜让雷嬷嬷把红鸾抱回晚晴轩,笑道:“贞娘,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这孩子,还有点良心,知道心疼你……”
贞娘估计在红鸾面前,一直忍着,见红鸾走了,就大声地咳嗽了几声,道:“红鸾,可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
顾夕颜笑着推开了北面的窗户,一阵冷风呼啦啦地吹了进来,屋子里地帷幄象云霞似的舒卷起来,变幻出各式的形态。
“我真的不明白,怎么到了今天这个时候,你还不知死活的触犯我……”
贞娘微怔。
“我只要说,这屋子不通风,你说,那些嬷嬷婢女为了讨好我,会怎么做?”
贞娘望着大开的窗户,脸色就有点发白。
“我听人说,叶夫人赠了你不少的钱财,你又没有一个体己的人,我相信,现在我去你的屋里抄一抄,一定能把那些东西都抄出来的吧!”
贞娘有些张目结舌:“那,那些东西,都是叶夫人赠与我的……”
顾夕颜就摇了摇头:“我说你没当过家,你还不承认……叶夫人的那些东西,不值钱的,你要了也没用,值钱的,都是上了册的……什么时候入的库,什么时候领出来的,由谁领的。交给谁保管的,那可都记得一清二楚的。不过,你也可以和我打个赌,”说到这里,顾夕颜就露出讽刺地笑容,“赌徐夫人愿意为了您,得罪我,把府里的册子造份假的给我……或者,就说叶夫人私库里的东西都丢了……”
“你,你……”贞娘面如死灰。捂着胸口,发出一阵斯声力歇的咳嗽声。
“要不,我们来谈一个交易吧!”顾夕颜穿着大麾,还觉得吹得有点冷,她关上了窗子,走到了贞娘的床缘边。
贞娘疑惑地望着她。
顾夕颜笑了笑,道:“等会红鸾来看你。你就对她说,你的病,需要静养。不能再照顾她了,让她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听雷嬷嬷的。”
贞娘目光阴森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淡定地微笑着,毫不回避地回望着贞娘。
“如果你做得让我满意了,正月十五一过,我就送你到道观时去养病,叶夫人赠给你的东西。你也可以全部带去……等过几年。风声不那么紧了,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想去哪就去哪里……你觉得,怎样?”
贞娘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狠狠地道:“要是我不同意呢?”
“不同意啊!”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那就看我的心情了。如果当时我心情好,就送你五十两银子,让你回王家去养伤;如果我心情不好……我听懋生说。梁地那地方很穷。有好多人,兄弟几个只娶一个妻子。只要能传宗接代,什么样的女人,他们都要……”
贞娘瞪着大大的眼睛,惊恐地望着她:“你,你,你……”
顾夕颜冷冷地一笑:“你可快点做决定……我昨天被你那么一闹,现在心情是很差的……”
回梨园的路上,端娘时不时地瞟顾夕颜几眼,顾夕颜叹了一口气,在一个屋檐下站定:“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端娘迟疑了一会,道:“关于把贞娘送到梁地去的事,是爷的主意吗?”
顾夕颜失笑:“那是吓唬她的了!”
端娘却认真地道:“少夫人,你也别怪我说你,你有时候,也太软弱了些……”
顾夕颜微怔,笑道:“端姑姑,你是不知道,男人,有时候很奇怪的。如果有一个女人,深深的爱慕着他,他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了,都会有点好奇……对方漂亮不漂亮,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我……一来二去,难免越看越顺眼。就是心里不喜欢,对她也会另眼相看……”说到这里,她就朝着端娘眨了眨睛,“何必因我对贞娘与众不同而让懋生惊觉些什么呢?”
端娘望着神色俏皮的顾夕颜,微微的笑了起来。
也许是贞娘自己想通了,也许是顾夕颜的话起了作用,过了两天,她按照顾夕颜的话跟红鸾说了。
刚开始,红鸾很难接受,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谁也不理,栀子就一直在旁边陪着她,顾夕颜也有些着急,跑到勤园找齐懋生:“你上次说,有人送了小狗给你的,你送给谁了?”
齐懋生把手里地谍报用面前的一叠纸覆上,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才笑道:“出了什么事,跑得这么急?”
顾夕颜对齐懋生的举动并没在意,道:“你别管了,想办法给我弄条小狗来吧!”
齐懋生就喊了二平进来:“去,到三爷家去,捉条小狗来!”
顾夕颜回到晚晴轩没多久,勤园的小厮就送了一头长毛狮子狗来。
估计府里的人很少看见狗狗,大家都稀罕地望着它,狗狗刚到陌生的地方,又被人围观,自然有些害怕,退缩到了床角,汪汪汪地叫了起来。
栀子就推了推被子,道:“三姑娘,你快看,好漂亮的一只狗狗!”刚开始,被子里没有动静,但随着议论声越来越多,狗叫得越来越欢,被子就被掀开了一条缝。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
孩子都喜欢小动物,希望这只小狗能代替贞娘离开给红鸾带来的伤感才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八方风雨(八)
过了几天,顾夕颜去给徐夫人请安,然后说了贞娘的事:“大夫怀疑是得了痨病,所以先在僻静的地方养着,等过了正月十五,寻个道观好好治治再说。”
徐夫人歪在炕上,正看着易嬷嬷做针线活。
全是些小孩子的鞋袜之类的。
听了顾夕颜的话,她眼中闪过诧异之色,缓缓地道:“先前,也没有听说啊!这可是恶疾,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人传染上了!”
自从她中风以后,话速就慢了不少。
顾夕颜笑道:“只是怀疑,还没有确诊呢!”
徐夫人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顾夕颜转移了话题,拿起一只小孩子的虎头鞋:“这是给绘哥做的还是给绯哥做的?”
易嬷嬷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给绯哥做的。”
徐夫人现在最喜欢提的,就是这个重孙子。顾夕颜挑了话头,她笑眯眯地道:“有一百三十四天了,长得清清秀秀的,那大眼睛,象葡萄似的,圆溜溜,透着机灵,一点也不象刚刚出百天的孩子……真是招人喜欢……”
说起来,齐绘她从来没见过,齐绯反而见过两次。
一次是齐绯满月酒后,方少芹听说她病了,特意带了儿子来给她请安;一次是前几天,方少芹带着齐绯过来给徐夫人请安,正好碰到了同样来给徐夫人请安的顾夕颜。
正如徐夫人所说的,那孩子长得极秀气,象方家的人,脾气也温顺。一点也不吵闹。是个安静的孩子。
顾夕颜陪着徐夫人说了一会齐绯,有嬷嬷来回话,顾夕颜就趁机告辞了。
回到梨园,顾夕颜就把赵嬷嬷叫了来:“嬷嬷,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赵嬷嬷涨红了脸。道:“少夫人,您除了冬季的小日子有些乱外,真地没有什么问题!”
“冬季的小日子有些乱。这也算是问题吧,怎么说没有什么问题?”
赵嬷嬷道:“您身体畏寒,所以才这样,等回了春,天气暖和了,就好了。”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道:“我看,少夫人当务之急。是把身子养好……种子落了地。也要土肥才行啊!”
顾夕颜沉吟道:“那就先补身子吧!”
这样一来,顾夕颜开始吃药膳,梨园满屋子的中药味,可闻在齐懋生鼻子里,满心欢喜。有时候,两人一起吃饭,就那样看着顾夕颜,他的眼里都会露出笑意来。所以当顾夕颜再次提出墨菊的婚事时,齐懋生地感觉就全变了。他非常积极地当起了媒人。还主动问起了歪脖子胡同的那三进的屋子:“不如再给端姑姑置两间铺子。说地顾夕颜掩嘴而笑,不过。齐懋生的话还真提醒了她,只是这接近年关,有谁家愿意卖铺子的,只有等过了年,看能不能有合适的。
田家那边很快就请了大堂嫂崔氏出面说项,带了媒人来说媒,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婚期定在了三月初一。
顾夕颜以一种嫁妹妹的心情,开始给墨菊置办嫁妆,一时间,梨园热闹非常。
端娘私下提醒她:“会不会太铺张了。”
顾夕颜笑道:“只望其她人能看在眼里,有个想头,以后,别总在我们这一亩三分地里折腾,以为只有做姨娘才是有出息的……”
端娘赞同地点了点头。
齐懋生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最怕的,就是顾夕颜问起盛京的情况。
虽然没有什么确凿的消息传来,但近些日子吏部地迁贬,已说明了很多情况,其中,左小羽晋升兵部侍郎,英武殿大学士,进入了内阁,而米霁则晋升为了吏部侍郎,在太子妃生父方继贤手下任职……最重要地是,修罗门的人到现在也没有能阻止崔宝仪南下的行程,这样一来,顾家有可能就会成为最后决胜的战场,顾夫人和顾盼兮的安全,就成了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在齐懋生这种隐隐的担忧中,顾夕颜的笑逐颜开中,新年很快就到了。
大年三十,齐懋生领着齐氏家族众人祭了祖,顾夕颜做为媳妇立在徐夫人身后服伺着这位嫡母,帮着招待齐家的女眷。
当方少芹带着齐绯地出现在宴席上地时候,徐夫人的情绪高涨到了极点,拖着不便地身子亲手抱着孩子,不停地逗着孩子。
那孩子也非常的乖巧,不停地咯咯笑。
宴席出现了短暂的尴尬场面,大家面面相觑,看顾夕颜的目光都带着了同情。
顾夕颜不以为意,主动上前,和恭谦地站在徐夫人面前的方少芹搭话,老少几代的婶娌们这才围过来看孩子,老一辈的几位说了几句恭维话,年轻一辈的都面带着微笑跟着自己的长辈身后。
大年初一,齐懋生夫妻象往前一样,给徐夫人拜年后,齐懋生去了勤园,接受燕地各级官员的年拜,顾夕颜则呆在梨园,接待燕地各级官员的家眷。
这样忙忙碌碌到了正月初九,那天晚上齐懋生很晚才回梨园,告诉顾夕颜:“皇上初三就驾崩了,盛京秘不发丧,我这几天有点忙,你别等我了。”
顾朝容的死和临终的遗言,让顾夕颜隐隐已有一些担心,现在听齐懋生一说,心里已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看样子,皇太子杨余对自由的渴望,已让他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到了正月十日,熙照公布的了皇帝的死亡。
皇太子杨余继承大统,太子妃方氏被封为皇后。
国丧定为六个月。
新年的红灯笼很快被取了下来,正月十五地灯会也取消了。
正月十四,盛京地钦差到雍州。带来了新帝的圣旨。称燕国公齐灏“骁勇善战,平梁地之乱,功在千秋,利在社稷”,加封“太子太保”。赐“黄金一千两”。
齐懋生并没有因此而露出笑容。
顾朝容突然的死,朝庭对燕地的态度,都一一表明。这位新任的熙照皇帝杨余,是个不简单地人物。
顾夕颜故意哄齐懋生开心,在他面前一副欢喜雀跃的模样,俏笑着伸出手来:“懋生,奖金上交!”
齐懋生看着渐渐恢复了欢快的顾夕颜,眼神中绽放着温暖地笑意。
自从勤园之夜后,夕颜,好象变和以前有一点不一样了……更开怀,更甜美。更温驯。以前。在床第间如果有什么变化,夕颜,会很紧张,确定不会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慢慢释怀,开始享受……可现在,她毫不怀疑的信任着自己,毫不保留地向自己敞开胸怀,让一切的美丽都真诚的呈现在自己面前……
齐懋生望着那笑盈盈的面颊。一股莫名的情绪就从心中溢了出来。犹如喝了醇酒般的甜醴,让他有微微的昏炫。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轻轻地打了一下那纤细白皙地掌心,然后把顾夕颜抱在了怀里。
顾夕颜露出满足地微笑,静静地享受着齐懋生带着溺爱的拥抱,良久,轻轻地道:“懋生……你明天,中午会回来吃饭吗?”
“怎么了?”齐懋生放开顾夕颜,望着她微红的脸庞。
“明天,端姑姑会送贞娘到道观静养。我会到晚晴轩去陪陪红鸾……”
齐懋生哈哈笑起来:“你直说让我别回来吃饭就行了……”
顾夕颜就俏皮地望着他:“那怎么能行,端姑姑又该说我不分尊卑了!”
“哦,”齐懋生亲了一下顾夕颜的鬓角,“你什么时候懂尊卑了,嗯,说给我听听……”
夫妻俩正在那里说笑,蒜苗胡同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夏晴黄昏时分生了一个儿子,特来报喜了。
顾夕颜听了,也喜笑颜开的,想去看看孩子。
齐懋生见顾夕颜颇有兴致,也乐得让她高兴高兴,两人轻车简从地去了蒜苗胡同。
孩子刚生下来没有几个钟头,皱红着小脸闭着眼睛在睡觉,嬷嬷们为了讨好顾夕颜,就把孩子从夏晴身边抱过来给顾夕颜看,结果孩子一离开母亲的怀抱,就放声大哭起一来。
顾夕颜忙让嬷嬷把孩子交给夏晴,孩子一闻到母亲的气味,立刻安静下来,哼哼了几声,又睡着了。
顾夕颜掂着脚在床缘边看,目光中闪过羡慕。
夏晴看着这情景,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夫妻两在蒜苗胡同待到了深夜才回府,顾夕颜一路上就和齐懋生说着孩子,头发怎么黑,皮肤怎么嫩,手怎么小……
望着兴高采烈的顾夕颜,齐懋生心里酸酸地。
第二天一早,在凛冽地寒风中,送贞娘去观道的马车缓缓地驰离了齐府,红鸾紧紧地抱着那个被栀子取名为小白地狮子狗,眼泪汪汪地注视着马车的离开。
直到马车的骨碌声都听不见了,红鸾还呆呆地望着关闭的大门。
夕颜叹了一口气,拉了红鸾的小手:“我们回去吧。你跟着雷嬷嬷好好学规矩,过几天,我带你去道观看贞娘,好不好?”
红鸾抬头望着她半晌,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回到晚晴轩,顾夕颜陪着红鸾玩翻绳,翻了几盘,红鸾突然问顾夕颜:“贞娘,会象姆妈一样,不见了吗?”
顾夕颜一怔,这才静下心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红鸾。
柔柔弱弱的神色间,带着一丝惶恐。
顾夕颜轻轻地把抱红鸾抱在怀里,不愿意用谎言欺骗这个孩子,却也无法给她一个承诺。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八方风雨(九)
齐潇被齐懋生派到高昌,孩子快要做满月了,还没有回来,郑氏请齐懋生帮着取个小名,齐懋生就问顾夕颜,顾夕颜大为兴奋,道:“让我起吗?有什么讲究?”
齐懋生笑道:“起个小名而已,随便起吧!”
尽管如此,顾夕颜还是把《说文解字》找出来,左翻右翻,想找个即有寓意,又响亮的名字,到了晚上齐懋生回去的时候,顾夕颜已经在纸上写了一大堆自己认为不错的名。
齐懋生就随便挑了一张:“就这个吧,齐潇的庶长子小名叫晖官,这个,就叫晗官好了……”
“晗官,晗官……顾夕颜念道,“好别扭啊!”
齐懋生笑道:“他不是正月十四出生的吗,第二天就是正月十五的元宵节了,晗字,又有即将天明的意思,就取这个字吧!”
顾夕颜一天都在犹豫不定,既然齐懋生觉得这个字好,那就这个字吧。
第二天,顾夕颜带着红鸾去了蒜苗胡同看孩子。
给周夫人请安后,顾夕颜就把齐懋生的意思说了,周夫人和郑氏听了,都觉得挺好。然后大家一起去了夏晴的那里,把孩子的名字告诉了她。
夏晴含笑望了顾夕颜一眼,抱着孩子叫了一声“晗官”:“这可是你二伯父和二伯母给起的名字!”
因夏晴是在月子里,大家略略坐了一会,周夫人就请了顾夕颜到自己屋里歇脚,郑氏叫了碧鸾和紫鸾来陪红鸾,三个孩子也许久未见,在一起说说笑笑的,颇为亲热。
周夫人就商量着顾夕颜给晗哥做满月的事:“繁生不在家,到时候,少不得让他二伯父和你操心了!”
顾夕颜忙道:“都是至亲骨肉。你这样说,就见外了!”
大家聊了些家长里短的,顾夕颜在那里吃了午饭,又去看了孩子,这才回府。
等到晗官摆满月席的时候,齐懋生和顾夕颜都去了,本来准备随意热闹一番的。结果开了席还不时有亲眷前来祝贺,搞得那天场面很混乱,尽管如此,晗官的满月宴还是开得颇为热闹的。
转眼间,就到了五月,杨柳开始抽条,风吹在脸上也不冷了。
魏夫人催着齐懋生去一趟盛京,齐懋生却道:“这是什么时候,我怎么有时间去盛京。”
新皇登基,万事待新。齐懋生频频往返于雍州和西北大营。还亲自去了一趟燕地与晋地交界的天合县慰军。
顾夕颜心里暗暗担心,怕战事又起,但又不想因为自己忧心影响了齐懋生地心情,她开始给自己找些事做,带了红鸾在玻璃大棚里种玫瑰花。
夏晴抱了晗哥来给顾夕颜请安,正巧遇到顾夕颜从玻璃大棚回屋。衣缘裙摆上都是泥,她挽了衣袖亲自服伺顾夕颜梳洗。顾夕颜笑道:“你如今也是做主子的人了,哪有让你动手的道理。”
夏晴从嫣红手里接过脸盆。笑道:“看少夫人说的,我就是穿了这身绫罗绸缎,骨子里,也还是少夫人身边的奴婢,这一点,婢子可记在心里呢!”
顾夕颜见她说的很真诚,笑了笑,没有过多的坚持。
夏晴服伺着顾夕颜梳洗。
“少夫人,墨菊姐姐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那个田寿家在一个叫什么三水地地方。说离雍州有二十来天的路程。他们结婚后,要回一趟老家。所以我放了她半年的假,让她好好玩玩!”
“墨菊姐姐嫁的时候,正赶上我刚做完月子,晗官小,夫人不让带出来,没能亲自给她祝贺……她回来了,我要好好宴请她一番才是……”
“你有这个心就行了……”
顾夕颜淡然地夏晴寒暄着。
齐懋生回来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屋子里有笑声,待进了屋,就看见顾夕颜则抱着晗哥在逗他玩,夏晴则很殷勤地在一旁服伺着。
看见齐懋生进来,大家都行了礼,顾夕颜抱着孩子给齐懋生看:“你看,这眉毛长得像不象三叔?”长得象繁生,也就有点象齐懋生。
齐懋生望着那还没有长开的眉眼,就怔了怔。
等到了晚夜,齐懋生就商量顾夕颜:“要不,等繁生回来了跟他商量商量,把晗哥抱来给你压压床……”
顾夕颜就笑道:“夏晴亲自奶孩子,把他抱来,那岂不是夏晴也要跟着来……那多不方便啊!”
齐懋生摸着手下纤细的腰肢,再看着顾夕颜粉粉的面庞,神色就有点恍惚。
比自己小十四岁……如果第一个孩子活下来了,也只比夕颜小一、两岁……冥冥中,是不是早有安排……叶紫苏几次怀孕,都没有保住,唯一的孩子红鸾,视自己为畏途……
想到这里,他就低低地喊了一声“夕颜”。
“什么?”顾夕颜眉目含笑地扑在了齐懋生地怀里,娇弱的身子,柔柔地贴着他,没有一点缝隙,无限依恋,让他片刻也不忍分离。
是不是妻子的情份,女儿的情份,都给了夕颜,所以才会有这种血水相溶的感觉……
他若有所指地望着怀里的满头地青丝,轻轻地道:“要趁着孩子小抱来……以后,也和你亲近些……”
愕然中,顾夕颜抬头。
齐懋生目光,闪烁不定。
她立刻就明白了齐懋生的意思。
“可是,可是……”她犹犹豫豫地,夏晴慈爱地望着晗哥的脸庞就浮现在她地脑海里,“也许我们……”
齐懋生就紧紧把顾夕颜搂在了怀里:“你也别多心,只是先养着,要是你喜欢,再说……”
顾夕颜眼角的余光扫过齐懋生鬓角的几缕银丝。
懋生,是八月二十四的生辰,今年夏天。就满三十周岁了……
再多的话,顾夕颜也说不出口了。
齐懋生是个行动派,没过两天,夏晴就亲自抱了孩子到梨园。
“少夫人对我恩重如山,只希望晗哥能替我报答少夫人地恩情,给您添添喜就好。”
夏晴的神色间,并没有顾夕颜以为的不舍。
顾夕颜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晗哥是被母亲带习惯了的。突然换了个陌生地环境,又没有母亲在身边,夜晚一直哭闹不休,奶娘喂奶也不吃,顾夕颜抱着他哄到了半夜,孩子实在是哭得没了力气,也饿得发慌了,这才勉强吃了几口奶,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夕颜望着孩子红仆仆地小脸上挂着的泪珠,不由又叹了一口气。
回到屋里。齐懋生正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等着,看见她就抱怨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夕颜满身狼狈:“孩子一直哭,实在是不忍下就那么丢给嬷嬷们!”
齐懋生伸手把站在床缘脱衣服地顾夕颜搂在了怀里:“夕颜,我明天要去一趟燕州……”说话间,手已急切地伸进了她的衣襟。
“那你还把孩子接过来!”顾夕颜笑着抱住了齐懋生,把心思放在了他身上。
“谁知道你会亲自去哄孩子……还好不是亲生的……”齐懋生嘟嘟嚷嚷的翻身把夕颜压在了身下……
第二天。顾夕颜送走了齐懋生,就去给徐夫人请了安。
徐夫人笑道:“听说把繁生的二儿子接近府来养着了!”
顾夕颜笑道:“爷不知道听了谁的话。说可以压床,特意抱了让我来沾沾喜气。”
徐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们啊。也太孩子气了。要知道,这承宗,可是大事,要请了家里长辈来公断的……哪有象你们这样的,随随便便地就抱了个孩子进来养着……”
顾夕颜就露出一副惊愕的样子:“承宗?母亲怎么会往那方面想。说起来,爷还年轻,不过而立之年,这么早,我看还暂时不用考虑承宗的事吧!”
徐夫人满脸赞同地点了点头:“是我多心了……”
婆媳两人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顾夕颜就告辞了。自从知道顾夕颜不育以后。徐夫人对她,在立规矩方面宽容了不少。
顾夕颜刚走进袭芳馆。就看见琴娘站在吐出绿芽的柳树边。她看见顾夕颜,就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少夫人,夫人说,高昌送了新茶来,想您去尝尝。”
顾夕颜暗暗叹了一口气,和琴娘转身去了槐园。
魏夫人的态度,一向爽利,顾夕颜刚坐下来,她就冷冷地道:“那孩子,如果真是压床,我也没什么意见,可要是你们打其他的主意,我可是不同意的。”
说实话,顾夕颜自己也没有打定主意,毕竟,这件事太重要了。
“要是你真的没要把握,就借腹生子吧!”
魏夫人看见顾夕颜脸上一闪而过地犹豫,忍不住提前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借腹生子?”顾夕颜诧异地望着魏夫人。
“齐炻不是想把他那个叫映红地狗屁假外甥女送给懋生做外室吗?他也带到我跟前来让我看了,长得和你还挺象。要不,就让她给懋生生个……”
顾夕颜的脸色就有点发白。
“你也别心里不舒服,府里有专门服伺燕喜地嬷嬷,最多两次,就能怀上……”
顾夕颜就勉强地笑了笑:“这事,我看还是要商量商量懋生才好魏夫人就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们深情义重,我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人。你直管放心,只要映红怀上了,你就当着亲眷们说去春廓养胎,等孩子生下来,那女的我会帮你们处理好的……决不会留下什么后患……就算是孩子大了,相貌上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这比你们抱了别人的孩子来养,好上千百倍!”
顾夕颜望着魏夫人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由就打了一个寒颤。
好容易等魏夫人端茶送客,顾夕颜冷汗淋淋地离开了槐园。
谁知,她刚走出槐园不到两百步,迎面就碰到了周夫人。
顾夕颜曲膝向周夫人行礼,客气地道:“夫人是来看魏夫人的吗?”
“是啊!”周夫人就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少夫人……晗官,他还乖吗?”
第二百四十章 前尘往事(上)
顾夕颜就想起昨夜晗官的哭闹,不由讪笑道:“有点不习惯。”
周夫人理解地点了点头,道:“我去给魏夫人请个安,如果少夫人没有什么急事,能不能等我一会……我想去看看孩子。”
顾夕颜当然不能拒绝。
她在槐园门外只等了一会,周夫人就出来了,她吩咐身边的人:“你们都去二门等着吧,我去梨园看了晗官就来!”
周夫人带来的嬷嬷婢女们恭敬地朝着顾夕颜行礼后,在一个嬷嬷的带领下鱼贯而去。
周夫人和顾夕颜并肩而行:“我虽然经常来看魏夫人,可每次都行色匆匆,说起来,也有十几年没有好好的看看这院子了。少夫人如果有兴趣,不如陪着我走走?”
晗官进府,徐夫人也好,魏夫人也好,都已表达了自己的观点和看法,算起来,也该轮到周夫人开口了。
顾夕颜闻音知雅,吩咐身边的嫣红:“你去跟段姑娘说一声,说我陪着周夫人在恭顺院!”
嫣红应声而去。
顾夕颜身边的人远远的跟着,两人闲庭信步般的走在恭顺院纵横交错的甬道间。
周夫人指着西北角:“那里是榕园。”
也就是周夫人囚禁了十几年的地方。
顾夕颜装作不知道顺着周夫人的手望去过,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周夫人望着顾夕颜的样子。微微地笑了起来,又指了东北角:“那边是桂园。”
顾夕颜脸上露出恭谦地笑容,点了点头。
“我虽然在榕园住了十几年,可相比之下,我更熟悉桂园。”
周夫人笑望着顾夕颜,淡淡地道。
顾夕颜心里暗惊。脸上却尽量地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夫人性情温和,想必和各园的关系都颇为亲密吧!”
行事、说话真是滴水不漏啊!
周夫人望着前面模似恭谦。目光却隐隐闪烁着飞扬的女子,有片刻的恍惚。
懋生,很喜欢她……父子都像,国公爷,也喜欢飞扬的女子,繁生也是……
想到这里,水姨娘楚楚动人如海棠花般地面庞突然就浮出在了她的脑海里,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了自己见顾夕颜的目的。
周夫人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带着顾夕颜朝着东北角走去。
“那倒不是,”周夫人淡淡地道,“我很熟悉桂圆,那是因为我小时候是在桂园长大的。”
顾夕颜微怔。
周夫人原是懋生祖母身边的管事丫头。她是听说过的,可周夫人是在桂园长大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时候,桂园里住着的是李氏。”周夫人看了顾夕颜一眼,道:“在别人眼里,她是个很奇怪的女子。虽然被懋生地祖父收了屋,却一直没名没份,也没有子嗣,懋生祖父去世后,她也没搬到贤集院去住,而是一直住在桂园。”
周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顾夕颜耐心地倾听。
“我进府的时候。只有六岁。被安排在桂园当粗使丫头。那个时候,桂园只有两个粗使嬷嬷。两个粗使丫头,两个大丫头,人口很简单,衣食住行,也很俭朴,甚至有些简陋。但李氏每天早睡早起,读书弹琴,种花养鸟,行事从容,神色淡然,对我们这些小丫头也很好,不仅和善宽厚,而且还会在闲暇的时候告诉我们读书写字,说些做人的道理。”说到这里,周夫人脸上露出如孩子般天真地笑容来,“日子虽然平淡,却让人觉得温馨、快乐而满足。”
转过转角,桂园的门就在眼前。
周夫人有些茫然地停住了脚步。
“直到有一天,住在贤集院地王姨娘突然出现在了桂园。”
那个时候,王姨娘已经病入膏肓了,每天就靠着参果吊着气,因为如此,还特意允许已经在外开了府的五爷进来待疾。
她被嬷嬷们扶着进了门,苦苦衷求李氏,说想单独和她说会话。
李氏说,王姨娘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她虽然语气温和,言词婉转,但态度却很坚决,大家一听,就知道她根本不愿意和王姨娘多说什么。
王姨娘就突然就跪在了李氏的面前,说,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只是希望死个明白。那天晚上,我怎么会突然睡到了姐姐的床上……”
说到这里,周夫人就有一种讽刺而悲凉表情望了顾夕颜一眼:“那位王姨娘,和懋生祖父的嫡妻王夫人是嫡亲妹妹……”
尽管顾夕颜心里已有预感,知道周夫人所讲的这一切都不会象表面那么简单,但听到这句话,还是忍不住小小的吃了一惊。
周夫人望着顾夕颜脸上露出来的惊讶,满意地笑了笑,道:“而且,府里一直有一个传闻,说,府里地几位爷,根本就不是王夫人所生,而是王夫人身边一个姓李的婢女,也就是住在桂园的李氏所生,被她抱在膝下教养而已……
所以王姨娘此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惊慌失措。
王姨娘身边的嬷嬷就把我们都赶了出来……我那时年纪小,不知道厉害,只觉得,这满屋子都是王姨娘的人,如果有个什么事,那李氏岂不要吃亏了。
所以我就悄悄地跑到了桂园正屋后面,爬上了一棵正对着后窗的槐树,偷窥里面的人说话。
我看见李氏坐在绣墩上,冷冷地望着王姨娘。王姨娘呢,则跪在地上痛哭流泣,嚷着,以前的人都不在了,你的儿子也承了爵,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想死个明白……当时,我已经订了婚约。只是出嫁前来看看姐姐,怎么就突然睡在了姐夫的床上,还和姐夫……他比我大了快二十岁,更何况还是我姐夫,我就是再不要脸,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就跟我说句实话吧,我到了地下,见到姐姐,也能堂堂正正的去见她了……
可不管王姨娘怎样哀求。李氏就是一言不发。
过了没多久,懋生地父亲突然来了,他叫人来把瘫在地上的王姨娘抬回了贤集院,然后狠狠地打了李氏一巴掌。还说,如果不是父亲临终前要我好好地照顾你。我早就把你送到道观去了,还容得你在这里妖言惑众的搅得家里不得安宁。
本来神色木然的李氏,听到懋生父亲的话,呆滞的眸子突然就鲜活起来,放射出明亮璀璨如宝石般的光芒,她拉着懋生父亲的衣袖,反复地追问,你父亲临终前让你好好的照顾我,是不是真的?真不是真的?
懋生的父亲好象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间就脸色大变。他惊惧地望着李氏。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会真是我生母吧!”
周夫人表情丰富,语调生动,栩栩地讲述着,把顾夕颜带入了那种紧张的氛围里。
“李氏突然掩面而泣。
懋生的父亲失神落魄地站在那里,呆呆地望着在自己面前哭泣的李氏。
过了好久,李氏才收了声,抬头望着懋生地父亲,说,你也不用胡思乱想,我实话告诉你,你们兄弟五个,你,老二和老三是我生的,老四是王夫人生的,老五是王姨娘生的。
懋生的父亲嘴角微翕,好象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李氏看了懋生的父亲一眼,冷冷地道,王夫人本答应我,只要我不与儿子相认,她就把你们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可后来,她生了老四,就一心一意想让老四承爵,她是怎么对你的,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也不知道吗……既然她不仁,我也就不用讲情义,趁着她亲妹妹来做客,使了个法子,让小姨子上了姐夫的床,还怀了孕,她一气之下,就病倒了……没过多久,就死了……
懋生的父亲脸色苍白。伫立良久,转身而去……”
周夫人轻轻地靠在桂园地驳落地大门上,喃喃地道:“我以为,我听到了世上最辛秘的事,惶惶不可终日地过了几天,谁知道,懋生的父亲却向熙照求了封诰,李氏,一下子成了燕国公府的太夫人……我,也成了太夫人身边的管事丫头……尽管如此,太夫人李氏在我眼里,却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待人宽厚,和蔼可亲的主子了……我战战兢兢地在她跟前当差,只盼有一天能够早点嫁出去……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选中,成为国公爷的姨娘……”
望着满脸痛苦的周夫人,顾夕颜欲言又止。
“那个时候,魏夫人已经滑了三胎,高姑姑说,她的身子,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太夫人就把国公爷叫去,商量着纳妾的事……没过多久,我和魏夫人身边一个姓水的婢女就一起被抬做了姨娘……我不知道水姨娘是怎么回来,可我,自从成为国公爷的姨娘以来,只和国公爷单独呆过一夜,不,还不到一夜,只呆了不到两个钟头……”
顾夕颜吃惊地望着周夫人,心里却想起了魏夫人关于给懋生借腹生子的主意。
周夫人目光幽幽地望着顾夕颜。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让他不愿意再看我一眼……有段时间,我辗转反复,不能入眠,直到有一天,高姑姑告诉我,说我怀孕了……我高兴极了,以为这样,他就会来看看我了。可这高兴劲没有维持几天,徐夫人就告诉我,和我一起怀孕的,还有魏夫人和水姨娘……”
“我隐隐觉得这情况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