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骤然生变(下)
齐懋生走后没多久,果然就把江青峰给叫了回来。
江青峰请了大堂嫂崔氏帮他定期,崔氏就建议定在九月初:“到时候暾哥也有四个多月了,能到处走动走动了,你也可以去凑个热闹……他们两个都是无父无母的,这件事,你可要抬举他们才是。”
又要赶在一百天内,又要能走动,也只有九月初了。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翠玉的婚事就简单些。她还有娘、老子在东溪,自然有人做主。但顾夕颜还是商量着魏府的人,让翠玉从燕国公府嫁出去。翠玉家里的人自然是感激不尽,为了和红玉的婚事错开,日子定在了八月头。
端娘帮着筹备这两桩婚事,顾夕颜则天天抱了暾哥去给魏夫人请安,经常一去就是一整天,搞得魏园的后院挂满了尿布。顾夕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特意让人打了两套头面首饰送给宝娘和琴娘。魏夫人知道了,只是低声嘀咕了一声“还真是会来事”,惹得宝娘和琴娘掩嘴直笑:“少夫人不也送了您一支宝石簪子吗?”
魏夫人挑了眉,去逗暾哥玩去了。
暾哥不爱哭,却爱笑。只要有人和他说话,他就直溜溜地望着人,然后咧嘴一笑,看得魏夫人稀罕得不得了,常常为了暾哥的这一笑,把孩子抱着到处溜达。有一次,竟然带着孩子在梅花桩上走了一趟,吓得顾夕颜冷汗直流,暾哥咧着无牙的嘴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魏夫人就更来劲了,每次来请安都要抱着孩子来来去去的走几趟,以至于暾哥不是吃奶的时候被顾夕颜一抱在怀里就哼哼。
魏夫人得意极了,暾哥过百日礼的时候,她遇人就说:“她年纪轻轻的。懂什么,这孩子,还是要我来带才行。”
魏夫人口中的她,自然指的就是顾夕颜了。
大家都不好接口,冲着顾夕颜笑。
顾夕颜就谦和地道:“多亏夫人帮我带着。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满屋子的女眷就都跟着凑热闹。夸魏夫人把孩子带得好。
魏夫人听了。也只是淡淡地一笑。
四婶竟然提议:“我看。您也别蜗在槐园了。不如搬到贤集院去住吧……孩子马上就要学走路了。那里也宽敞些。”
魏夫人冷冷地笑。道:“我为什么要去住那霉气的地方!”
屋子里就出现短暂的沉默。
大堂嫂目光流转,忙道:“这么多屋子。夫人想住哪里就住哪里……我们今天可为了暾哥来的,别把正主子忘了。”这才把话圆了过去。
这件事,顾夕颜是事后听说的。当时,柳眉儿拉着她去了一旁的抄手游廊:“我姨母真的会带孩子吗?”
“你不相信啊!”顾夕颜笑道。
柳眉儿就撇了撇嘴:“我娘说,我姨母从来没有带过小孩子的……你还是小心点吧!”
“不要紧!”顾夕颜笑,“只当是陪着暾哥玩了的……有人陪着玩,孩子的性格也好一点。就是有点担心,长大后会太过溺爱……不过,现在担心这些有点早,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
顾夕颜就问起军袍的事来:“这段时间我太忙,也没有顾得上。情况怎样了?”
柳眉儿眉飞色舞:“梁姐姐可真厉害。我们前两天就交了货。负责收货的人说我们的东西做的最好。梁姐姐就趁机要求再给一点活做。又接了五千件冬袍的生意,大家可高兴了。昨天我们还在韩姐姐家聚餐了,韩姐姐还在席上向梁姐姐道歉了!”
“梁姐姐?是刘家的十二少奶奶吗?”顾夕颜奇道,“韩姐姐为什么要向梁姐姐道歉?”
“嗯!”柳眉儿就点头,“梁姐姐就是刘家的十二少奶奶了,她叫梁掌珠,人真的很能干,人也挺不错的,又爽快又麻利。我们能提前把军袍交出去。全亏了她。”
原来,一开始,梁掌珠就亲自督阵抓进度和质量,凡是不合格的,不但不给工钱,而且还要倒扣。韩氏就认为梁掌珠要求太严格了,私底下和梁掌珠说了好几次,刚开始,梁掌珠还试着说服韩氏。后来,就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为此,韩氏还有点意见。那些做活的人看了,态度越来越认真,做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好,一万件军袍很快就缝制好了。
为此,韩氏就借了聚餐的机会正式向梁掌珠道歉,还说,以后再也不干涉梁掌珠的安排了。
顾夕颜点头之余,不禁嗔怪道:“你们聚餐,为什么不把我叫上!”
柳眉儿就朝着正屋扬了扬眉:“姨母能让你出门吗?”
这倒也是。
等暾哥的百日礼一过,魏夫人就老调重弹:“还是让乳娘奶吧……你呀,也要动动,把那腰收一收了。这么年轻,就不知道收拾了,别以为有了儿子就万事大吉了,我告诉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顾夕颜不由地冒汗。
自己现在这腰身,的确没有以前纤细了,可也没有到魏夫人说的那个样子吧……但是如果能再收一收,那就更好了。
顾夕颜就偷偷地去问宝娘,宝娘就教了她一些简单实用的动作。
日子就在这种简单的快乐中渡过,转眼间就到了秋夕节。
顾夕颜备了酒、月饼和水果之类的往各家的长辈送节礼,也往梁掌珠和韩氏那里送了一份。他们两家送了回礼过来。韩氏是自家做的月饼来,梁掌珠的回礼却是一种叫“鹤年春”酒,据说,这种产自江南地补酒,有补气养血,解郁理气的功效,一向是贡品。顾夕颜知道后,特意送了两坛给槐园。魏夫人一听。很感兴趣,问:“就是那个做马匹生意的刘家吗?”
顾夕颜点了点头,和魏夫人商量着过秋夕节的事:“要不要请三叔们一起来热闹热闹?”
魏夫人挥了挥手:“不用。人家一家人,好好的过个节,何苦把她们拖来。”
顾夕颜还有几份犹豫:“三叔那里都好说。只是毓之那里,怕还是要走走过场。”
“那你就去请吧!”魏夫人一点也不感兴趣,“他们来就来,不来就算了!”
去请了,齐毓之夫妻还能不来吗?
顾夕颜心里嘀咕着。
果然,去花生胡同送信的人回来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说了,到时候一定到。”
到了秋夕节那天,魏夫人依旧和宝娘、琴娘在槐园过节,顾夕颜让人送了酒菜和美酒过去。她则和齐毓之、方少芹、红鸾、暾哥几个坐在中庭赏月。
齐毓之剥桔子给红鸾,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十分亲昵的样子。
顾夕颜抱着孩子。时不时地拿个瓜啊果啊地逗逗他,抽空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一下坐在她身边的方少芹。
方少芹瘦得非常厉害,神色间恍恍惚惚地,红鸾问她:“姐姐为什么不吃桔子?”
方少芹答非所问:“暾哥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红鸾不高兴了,嘟了嘴:“玉官哥哥,我要吃葡萄!”
齐毓之嘴角含笑地应“好”,然后去剥葡萄给她吃。
方少芹就怔怔地望着她们两个人,眼神非常凌厉。
红鸾虽然不谙事世,但并不是感觉不到别人对她的态度的。当方少芹又一次望向他们的时候。她就任性地嚷着:“我要回去睡觉了……”
顾夕颜对着齐毓之歉意地笑了笑,然后让雷嬷嬷把她带了下去。
齐毓之望着红鸾的背影,犹犹豫豫地道:“婶婶,您也看见红鸾的样子了……我听说,晋国公吴棋来求亲了,你可千万不能把红鸾嫁到那里去!”
这件事早就决定下来了,难道齐毓之刚听说吗?
他们两口搬回花生胡同后,那边的事务就一直是由齐懋生安排的,看样子……只怕形同软禁了。
顾夕颜笑道:“不会的。这件事。你二叔父早就回绝了晋地了!”齐毓之微微怔了怔,苦笑道:“想来我这段时间天天呆在家里,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了!”
顾夕颜见他神色凄苦,不由就想起很多年前在盛京见到他纵马街头的飞扬来。
她心里一软,柔声地道:“要是在家里呆着无聊,等你二叔父回来了,让他再安排一个差事给你就是……”
齐毓之却神色复杂地低下了头,喃喃地道:“不。不用了!我呆在家里。很好!很好!”
过了秋夕节,崔氏和顾夕颜就开始正式商量红玉的婚事。
有墨菊在前。一切都照例来,也没有什么麻烦事。只是暾哥,一双小手突然开始到处乱抓,而且一抓一个准,头上的金簪耳朵上的环子一个都别想幸免,谁抱着他谁倒霉,连魏夫人也不能幸免。小小的手指不经意间就套到了魏夫人的耳环里面,魏夫人动又不敢动,疼的捂住耳朵只喊“小祖宗”,大家都笑得人仰马翻,偏偏魏夫人得意极了:“这样好的身手,以后一定是个练武的奇材。”
大家习以为常,倒把给魏夫人来请安的崔氏吓了一跳:“这才不到四个月呢!”
顾夕颜苦笑:“这孩子也不知道随了谁,不到一百天脑袋就竖起来了。”
崔氏掩嘴而笑:“随谁?当然是魏夫人了!”
顾夕颜想想,也不由地笑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七章 风雨欲来(一)
红玉嫁后没几天,高姑姑也来辞行。
顾夕颜望着她满头的白头,真心地留她:“姑姑不如就留在府里养老吧!春里虽好,但你年纪大了,身边总要有人照应才是。”
高姑姑淡然地笑:“说起来,我年纪的确大了,还真想向少夫人讨个恩典,留个人在身边。”
是想为赵嬷嬷出面吗?
自从春里回来,顾夕颜这边就按照齐府的旧例请了三个燕地的名医在家里,有个什么头痛脑热的,也是三名大夫一起会诊,赵嬷嬷闲了下来,顾夕颜就时不时地派她出去给龚府的孩子们看看病,她医术不错,据韩氏说,经常是药到病除。
顾夕颜微笑着:“高姑姑说说看,只要合适,我一定尽心达成姑姑的愿望。”
高姑姑了然地笑:“我想让嫣红在我身边服伺几年,等我百年归山了,再让她回来服伺少夫人。你意下如何?”
先前两个人相处的好,顾夕颜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高姑姑竟然这样的喜欢嫣红。
顾夕颜就喊了嫣红来,问她的意思。
嫣红也有点意外。
顾夕颜心里略安。
看来不是事先商量好的了。
她的语气变得和煦起来:“你跟了我这几年。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一向鼓励你们要学一技之长安身立命。这也是个机会。你要考虑清楚了。”
嫣红只思忖了片刻。道:“那我还能回来吗?”
顾夕颜笑道:“那是自然。只要你愿意。齐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嫣红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点头答应了。
墨菊知道后。哭了一场。
魏家的几个丫头。各有各的际遇,如今留在顾夕颜身边的,只有杏雨、云裳了,自己和红玉虽然在府里当差,可毕竟是有了自己的家。以后还能不能继续象这样在少夫人身边服伺,谁也说不准。
高姑姑离府的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嫣红抱着蓝布包袱,俏立在车辕旁向大家挥手。
四平落寞地站甬道的拐角处,望着马车辘辘远去。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不再适应在内院、外院间来来去去了,放出去。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四平这个名字,也要换人来叫了。
只不过等到那时。嫣红可还记得自己这个人。
离别的伤感随着时间渐渐淡去,新进府的四个丫头在杏雨的指点下已开始在梨园当值。到了十月中旬,熙照那边有诰书来,封了皇后方氏所生嫡子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皇上独宠皇贵妃余氏,已是朝野尽知之事,现在突然封了只有五个月大的嫡子为皇太子,想来是政治角力的结果吧!
听到这消息的顾夕颜只是愕然了片刻,她现在太忙了。没有时间过多的考虑这些事情。
暾哥已经有五个月大了,别人的孩子怎样,顾夕颜不知道,但暾哥已经能自己翻身坐起来了,所以稍不留神,他就从这边滚到了那边。不仅如此,他的好奇心还特别的重,看见什么东西都要抓到手里看一看,然后塞到嘴里尝一尝。一不如意,就嚎啕大哭。
顾夕颜尽量地满足他的要求,抱着他反复地告诉他认东西。
尽管她花了很多的精力,可暾哥更喜欢和魏夫人一起玩,被抛得高高地然后轻轻地落下来,被抱着在梅花桩上转悠,都是他非常喜欢的游戏。
因为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了寒气,魏夫人就不让她们去给自己请安了,改成每天一早魏夫人来梨园看暾哥了。暾哥好象已经会认人了。一看到魏夫人,就扭着身子朝她哼哼。谁也不要,魏夫人得意得不得了,看得顾夕颜心里酸溜溜的。
不过,进入了冬季,她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顾夕颜当家之初,就给各个管事定了职责的,到了这个时候,是兑现的时候了,她和红玉、墨菊到各个院子里去检查了,然后根据大家的完成情况把优劣的名次公布出来,也把对大家的奖励公布出来了。
一石击起千层浪,有人欢喜有人忧。还因此有人找到了魏夫人那里,魏夫人眼睛一瞪,道:“我又不管这些,你找我有什么用!”
来人讪然而去,魏夫人却又找了顾夕颜来:“你少折腾折腾吧!有这功夫,还不如把暾哥的奶掐了,想办法把懋生叫回来……你们这样隔山隔水的,你还是小心点,免得后悔也来不及!”
顾夕颜真是哭笑不得。
齐懋生前几天来信,说沈世雅一路向东,先后占领了陇中郡的岷州、庭州和叠州,如今朝庭囤兵五万在陇中地西州,正准备和蜀军一决高低。如果他预料的不错,这仗估计要打到明年的春天,在这之前,燕军都会暂时驻守在南山郡,他准备回来过年。
想到这里,顾夕颜不由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宝娘教的动作还真有些作用,身材好象恢复得不错。要不然,魏夫人就不会说让她想办法让懋生回来,而是再次挑剔她的腰身了……
顾夕颜从槐园出来就立刻叫了针线班子上的人来做衣裳。
懋生要回来过年了,自己也要收拾收拾才好。说起来,自从怀了暾哥以后,好象很久都没有仔仔细细地照镜子了。就在顾夕颜满心欢喜地等着齐懋生回来的时候,朝庭突然派了钦差到雍州。
接旨的是齐潇。
他神色凝重地来见了顾夕颜,把圣旨交给她。
顾夕颜看了一眼,就怔在了那里:“封了暾哥做都指挥佥事?那是干什么用的?”
齐潇笑道:“也不干什么,就是一个恩职,正三品的武官。”
顾夕颜就望了一眼坐在炕上正和杏雨抢荷包往嘴里塞的暾哥:“正三品,武官?”
齐潇点了点头。
顾夕颜汗颜。
就这小屁孩,从今天开始就是一个正三品的武官了。正三品。那可是顾宝璋想了大半辈子也没有想到了的……
齐潇并没有多做停留,逗了逗暾哥,就转身去了勤园。
顾夕颜拿着那圣旨,把它交给了端娘,抱着暾哥去了魏夫人那里。把这算是喜讯的事情告诉她。
等顾夕颜从槐园抱着孩子回来,就看见四平躲躲闪闪地在二门。
他可能没想到会碰到顾夕颜,所以看见顾夕颜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怔了怔,然后露出了一个刻意的讨好笑容给顾夕颜行了礼,喊暾哥:“世子爷,您现在可是正三品的大人了。”
顾夕颜目光璀璨,喊了四平进去说话:“钦差还没有走吗?”
四平笑道:“嗯,三爷负责接待呢。”
顾夕颜笑颜如花:“都说了些什么?”
“哦。”四平说话的语速有点慢,“没说什么,就是说爷在梁地立了大功。封了世子爷一个正三品的武官衔……”
“这么说,你是听清楚那钦差都说了些什么地了?”顾夕颜淡淡地问。
“听清楚了!”四平话一出口,就后悔的恨不得把舌头吞进肚子里,“我,我也不是听得十分清楚……”
顾夕颜笑盈盈地望着他。
这几年相处下来,少夫人的脾气,他多多少少都摸清了一点。
自己已经说了“听清楚了”,要不是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少夫人要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那自己的好日子估计也就到头了。少夫人生不出孩子的时候,爷都不愿意纳妾,怕少夫人受了委屈,更何况,现在少夫人诞下了嫡子,只怕以后更是宠擅专房了……再说了,这种事,瞒得了一时,瞒不着一世。少夫人迟迟早早会知道的……自己不也是不忍少夫人被瞒着,所以才站在二门前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的吗?
想到这里,四平象泄了气地皮球,认命地道:“还,还说,把建安公主下嫁给,给爷,给爷为平妻!”
“给爷做平妻?”顾夕颜不置信地问“嗯!”四平点了点头。
自己和暾哥都是得到了朝庭封诰的……熙照明明知道齐懋生已娶妻生子,还赐了一个公主……这是什么意思……还说什么为“平妻”……难道就因为对方是公主,是熙照的贵族,所以夺人之夫后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还觉得自己降尊纡贵了……
心中的怒意立刻象火一样烧遍了她的全身。血朝头顶涌去,耳朵里全是砰砰的血管跳动声。
四平望着满脸通红,神色激动的顾夕颜,惴惴不安地喊了一声“少夫人”。
顾夕颜没有理睬四平,放在炕桌上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手指的关节白的吓人。她冷冷地问四平:“三爷是怎么说的?”
四平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顾夕颜的神色,一边低声道:“三爷说了,这是爷的家务,他做不了主,要等爷回来了定夺……”
“是已经下了旨意来,还是来商讨这件事!”
“没有看见旨意,好象是带的口讯。”
“那钦差是怎么说的?”
“说,这是天大的荣耀,还说,朝庭赐嫁公主给国公府,这是熙照开国以来第一次……”
第二百八十八章 风雨欲来(二)
顾夕颜的脑子开始飞快地转动。
齐懋生刚“死”妻的那会,熙照没有说要赐婚,自己嫁过来的时候,熙照也没有这打算……怎么突然间就会无缘无故把公主嫁给懋生呢……无缘无故吗?天下间哪有无缘无故的事……
顾夕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静地吩咐四平:“你去把三爷给我请来!”
四平应声而去。
“等等,”顾夕颜又把四平唤了回来,“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把三爷给我叫来。你就说,如果他不来,我就带了暾哥去合县找他二哥去!”
“嗳!”四平恭敬地应了一声。
话虽这样说,难道还真的是带着暾哥去合县找懋生去不成。再说了,这件事,懋生也说不定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呢!
顾夕颜慢慢地坐在了炕上,不明所以的暾哥朝着母亲“咦咦呀呀”的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顾夕颜望着他清澈纯净如山涧水般的眼睛,心中的纷繁杂乱都如被洗涤了般变得简单起来,浮燥的心沉静下来。她不由笑着抱起了暾哥:“小傻瓜,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是正三品的武将了……”话到这里,她颇有感慨地道,“真是老婆如衣裳,你看,你老子在外面耀武扬威了,做儿子的倒封官进爵了,你母亲却要被当成黄脸婆似的嫌弃了……”暾哥就咧着嘴冲着母亲笑,咦咦呀呀地绞着小小的肥指头。
白白嫩嫩的小手上,绽开一个个小小的肉窝窝。
顾夕颜“叭”地一下就亲在了那个小肉手上。
暾哥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齐潇苦笑着进了梨园的门。
看见站在屋外当差的春秀。先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屋檐下听了听动静。
没有听到小嫂子哭。反倒满耳是暾哥那小子的笑声。
齐潇略略松了一口气。然后让春秀进去禀了一声。
春秀很快就帮他撩了帘子。请他进去。
齐潇进了屋。就看见顾夕颜正坐在炕上逗暾哥玩,脸上的表情温柔甜静,平和舒缓,不象是发火或是哭闹过的样子。
他的心又淡定了些。
顾夕颜见了齐潇来了,忙叫了桃枝给齐潇看了座。亲手递了一杯茶给齐潇。
“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潇望着顾夕颜那双明亮灵动的眸子,一路上想好的借口突然间都变得那样地虚伪起来。他沉默半晌,简短地道:“朝庭在西州的战争吃紧,怕二哥趁机与沈世雅联手瓜分梁地,所以赐嫁公主,册封嫡子,向二哥表示恩宠。”
顾夕颜沉吟道:“就怕不只是这样简单吧!如果我们接受了赐婚,也就是接受了熙照的招抚。在这个敏感的时候,等于是表明了立场,和熙照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而且。对方来是做平妻,到时候,麻烦事多着呢……”
小嫂子果然和二哥说的一样,真的很聪明!
齐潇赞同地点头:“正因如此,所以我不仅派人给二哥送了信让他赶快回雍州,而且还招了家里的长辈来商量这件事。这可不仅仅是二哥的私事,这可是关系我们燕地、我们齐家生死存亡的一件大事。我只是担心二嫂……万一……”说到这里,他担忧地望着顾夕颜,“到时候会受委屈!”
顾夕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良久都没有吱声。
受不受委屈,现在已经不是齐懋生说了算,也不是顾夕颜说了算地事了。
两个人沉默地对坐了好一会,齐潇起身道:“二嫂,要是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去勤园了……我让人给各府报了信,等二哥一回来,就商量这事。”
顾夕颜沉吟道:“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暂时还没有传出去!”齐潇道。“不过,估计也瞒不了多久……就是我们不说,难保对方也不说。”
“这次钦差来,只带了这两道旨意来吗?玉官那边,没有说什么吗?”
齐潇愕然:“毓之那里吗?没有啊,为什么会扯到他。”
顾夕颜抬头望着齐潇,眸子突然如宝石般熠熠生辉:“你让人把这消息传出去吧……关于朝庭要赐婚爷的事,把这消息传出去吧。然后让人盯着花生胡同,看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齐潇略一思索。就立刻懂了顾夕颜地意思:“嫂子的意思。是想试试毓之的反应吗?”
顾夕颜点头:“既然朝庭赐婚给爷,又没有对齐毓之作出任何形式上的补偿。我想,以方少芹的聪慧,应该能猜得出来,他们已经是朝庭的一枚弃子了……他们应该会想办法去证实这个消息吧!这样一来,也可以让毓之死心,踏踏实实地做他的齐府大少爷……毕竟是血脉相连,何必非要搞到兵戎相见的地步呢!”
齐潇脸色凝重:“嫂嫂说的对,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送走了齐潇,顾夕颜神色恍惚地坐了一会。
说自己没有想法吧,顾夕颜心里又有点烦;说自己担心吧,好象又觉得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懋生为人,自己是信得过的……
只是让顾夕颜没有想到的是,这消息传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还没有起床,魏夫人就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了她的床前:“那个赐嫁的事,可是真的?”
顾夕颜忙披了一件夹袄坐了起来,道:“只是提了提,至于最后怎样,还要等爷回来了再做决定。”
魏夫人就冷冷地笑了笑:“要是懋生敢答应,你就给他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千万不用顾着他的面子……我告诉你,有后娘就有后老子。我们暾哥,可不能看别的女人脸色过日子的……”
她正说着,暾哥已听到祖母的声音在被子翻了个身坐了起来,笑着冲魏夫人直哼哼。
魏夫人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拉了被角裹住了暾哥:“我们家暾哥可是齐家的头男长子。是要承爵的,是燕国公府的世子……你就是死,也要给我把那个位置坐稳了,也要等我们暾哥长到能承爵的那一天!”
顾夕颜望着因被魏夫人拉走了被子而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身子,不由苦笑起来。
后娘、后老子的,说起来,自己和懋生也不是结发夫妻啊!
魏夫人看着顾夕颜那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喝斥:“你听见了没有?”
顾夕颜忙点头:“听见了,听见了……不过。懋生不是那样的人,您就别担心了!”
魏夫人勃然大怒:“他是不想,可这件事。由得他不想吗?你也长长脑子行不行,当初叶紫苏嫁进来的时候,难道家里的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还不是没有办法吗?你赶快把暾哥的奶掐了,好好养养身子,要在那个女人进门之前再养一胎……听明白了没有!”
顾夕颜只苦笑着连连点头,心里却嘀咕不已:说这些都没有用,最重要的是,齐懋生现在有没有和熙照对抗的能力……如果万一没有。那这桩婚事就势在必行了……
想到这里,顾夕颜在心中冷冷地“哼”了一声。
就算是这样,她也要和熙照斗一斗!
魏夫人前脚刚走,韩氏就来了。
她看见顾夕颜神态自若,不由地怔了怔。
顾夕颜一向尊敬韩氏,也不和她应酬,笑道:“这可不是家事,我哭哭闹闹就成的。”
韩氏放下心来:“你知道就好。不过,也要有所准备才是。”
顾夕颜笑道:“有什么好准备的……德馨院还空着。谁想住进去就住进去吧!可要是懋生敢踏进去一步,我就打断他的腿。”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韩氏见她满脸的轻松,不由叹了一口气。
顾夕颜就留了韩氏吃早饭。
韩氏几次欲言又止。
顾夕颜就笑道:“韩姐姐有什么话就说吧!”
韩氏思忖了一会,笑道:“没事!就是有点担心你。”
顾夕颜掩嘴而笑:“姐姐一定是为了针线班子上的事……可见我现在这样,又不好说出口来了……这要是换了梁姐姐,趁着我还能帮衬帮衬,怕早就拉着我说这事了……”
韩氏忙道:“梁掌珠不是这样的人……”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道:“姐姐。我没有责怪梁姐姐的意思。只是,象她那样。才是典型的生意人,才能把我们的针线班子做大……只要我们能为她们提供一份赚钱的活,解了她们暂时的燃眉之急,帮着她们暂时走过这道坎,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以后的事谁说得准,但我相信,肯定有人因此对生活更有信心,能坚强地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韩氏直点头,道:“我就是为这件事来商量你的。”
“韩姐姐请说。”
韩氏沉吟道:“这坎,也要分能迈过去的,和迈不过去的。正因为是过不下去了,才到我们针线班子上做事的。那些孩子,因为没钱,一不能读书,二不能学手艺,三没有本钱做生意,就更别提置田买地的事了……就算是长大了,也只能卖卖苦力过日子,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顾夕颜心中一动,道:“那韩姐姐的意思是……”
第二百八十九章 风雨欲来(三)
韩氏犹豫道:“我的意思,能不能办个私学。让男孩子们启个蒙,如果有那天份的,我们再供他们读,如果没那天份的,也可以找个帐房之类的事做做。至于女孩子,我想请崔家少奶奶带带,教女红,这样一来,即可以解决我们针线班子上人手不足的事,又可以让那些小姑娘们有个谋生的技艺,以后,就是嫁了人,也可以凭这给人缝缝补补,浆衣洗裳的……您看我这主意,行还是不行!”
“怎么不行!”顾夕颜笑道,“姐姐这想法,倒是和我不谋而合了。”
韩氏微讶地望着顾夕颜。
顾夕颜沉吟道:“自从我去了九峰的教堂,看到那些孩子们,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这件事操作起来有些困难。一来是那些孩子的身份,二来是教堂对这件事的态度。”
“你说的孩子们的身份,这我能理解。怕是梁地或晋地的人,怀有毁家之恨,我们费用这么大的功夫,却养出一个白眼狠来,反而对燕地造成什么危害来。”韩氏眉头微蹙,“可你说教堂的态度,我就有点不懂了。白神甫那个人,我也是接触过的,心地善良,为人和蔼……不是个坏人!”
顾夕颜苦笑道:“不是说他的为人不好……燕地人信道教,如果白神甫他们利用这件事,或是利用我们的身份来传教,到时候,我们恐怕会很被动!”
韩氏没有争辩,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少夫人的担心有道理……”
“要不,姐姐和白神甫谈谈吧。”顾夕颜道:“看看他的想法,把我们的担心也说给他听……他也是个通透之人,应该能理解才是。说起来,他们办这种事有经验,如果能两家合作。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象他们那样,总指望着别人赐点钱来养活孩子们,也不是长远之计啊!”
韩氏点了点头:“这件事,的确要从长计议。”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丫头来禀告:“崔家大少奶奶来了!”
顾夕颜和韩氏微怔。顾夕颜笑道:“怕也是为了赐婚的事来地!快请她进来吧!”最后一句,却是吩嘱丫头们的。
顾夕颜让一旁服伺地桃枝给加了一个座位。桃枝地凳子刚刚端到桌前。柳眉儿就急冲冲地闯了进来。她眉头紧锁。脸色有些慌。看见韩氏。匆匆点了一个头。就焦急地道:“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赐婚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看你慌得!坐下来。先喝杯茶!”顾夕颜笑着让桃枝给她沏杯茶。“吃了早饭没有!”
“我一起来就听到这消息。哪里还吃得下早饭啊!”柳眉儿坐了下来。看见顾夕颜神色淡定。不象是有什么事地样子。心里也稍稍平静了些。“这件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顾夕颜笑道:“是真的……”
她的话音刚落。柳眉儿就眉头直皱:“那你还有心情坐在这里吃吃喝喝啊!快点想办法才是!”
顾夕颜望着柳眉儿鬓角旁两滴细细的汗珠。眼眶一热。
这都是穿袄子的季节了,柳眉儿却满头的汗。想来是心里急得很……
“你别担心,这件事,我心里自有主意……姐姐,多谢你来看我!”顾夕颜语气真诚地道。
“胡说些什么啊?”柳眉儿嗔怪道,“我不来看你,还有谁来看你……”说到这里,眼角又扫到了韩氏的身影,忙补救似地道,“还有韩姐姐、梁姐姐。一样也很关心你的事啊!”
顾夕颜望着身边地韩氏和柳眉儿,只觉得心里暖暖的,笑道:“知道了……”
柳眉儿却不象顾夕颜这样乐观,忙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了……要不,跟姨母说说,让她不承认那个媳妇……或者是,你现在就搬到德馨院去住……”
柳眉儿的心思单纯,顾夕颜看她非常担心地唠叨着,感激之余。也不希望让她再为自己的事伤神。忙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我正要找你呢!”
“找我?”柳眉儿奇道。找我干什么?”
顾夕颜就把刚才和韩氏说的事告诉了柳眉儿:“你一个人要是忙不过来,看能不能把鲁九娘请出来……”
柳眉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跃跃欲试:“你放心,我写信给母亲,让她亲自出面去请鲁九娘,还写信给大姐,让她也来帮帮忙……反正她也是在家里闲着无事做……可到什么地方教好呢?我们家虽然宽敞,可过几天我九婶要带着孩子来过一段时间……你知道,我们住的是崔家的祖屋……如果定在了我们家,这件事,还得跟老太君回禀一声才行啊……”
顾夕颜见柳眉儿不再一味地围着赐婚的事说了,松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只是一个暂时的建议,要办成,还要有很多的策划,头一桩,就象你说的,得解决地方的问题……所以啊,还是要把梁掌珠请来,大家合计合计才行。”
柳眉儿道:“那我们现在就把梁姐姐请来吧!这件事,越早做越好。你不知道,这快过冬了,好多人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顾夕颜心中一动,就商量韩氏:“要不,我们今天冬天暂时先开粥棚之类的吧……把雍州城的富户都发动起来……捐钱捐物,然后搞个什么碑之类的东西立在一个显眼的地方,给个善名他们……韩姐姐,你觉得如何?”
韩氏很赞同:“这件事,怕是要商量国公爷才好……”然后她放底了声音,“那可是民心向背的事……”
两个人又想到一块去了,顾夕颜连连点头。
柳眉儿就吩嘱了人去请梁掌珠。
可梁掌珠人没有到,大小崔氏却先到了。
知道她们是在讨论冬天设粥棚的事,两人也很感兴奋,顾夕颜就着一歪,请大堂嫂小崔氏出面来主持这开粥棚的事。
小崔氏吃了一惊:“让我主持……这可一向是男人们的事!”
顾夕颜笑道:“男人们都去打仗去了……难道还不让我们女人孩子吃饱肚子啊!”
小崔氏就有点动心,但还是道:“这件,我还是要写信去商量商量你大哥……”
顾夕颜连连点头:“那是一定的!”
大家正说着,梁掌珠来了,这下子,更是热闹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大概定了一个章程下来,反倒把关于赐婚的事给忘了。
方少芹得到“赐婚”的消息,要比顾夕颜想象的要早得多。
她吃惊地望着石嬷嬷:“这消息可属实!”
“属实。”石嬷嬷的脸色有点苍白:“熙照那边的人已经跟我很明确地说了,而且,齐家其他几个房头的奶奶们都去看过少夫人了!”方少芹脸色灰败。
石嬷嬷吞吞吐吐地道:“姑娘,您看,这件事怎么办好?”
太后死了,方家交到了六伯父手中,杨余独宠余氏,六伯父就在朝政上处处为难杨余,杨余为了摆脱方家的束缚,明着让心腹之臣在庙堂上弹劾梁国公郑鹏飞对皇室不敬,除其国公之名,以儆效尤,实际上却暗中趁此机会重新调整兵部官吏,安插自己的人。六伯父不动声色,以粮草军饷牵制梁庭都督府战事,以至于梁地战事反反复复,损兵折将无数……随着梁地战事地不稳,杨余在朝中的威严日薄,这才有了嫡子的出世,这才有了太子的册封……本来以为,只要方家在庙堂上站住了脚跟,自己沉住气等几年,事情就会有所好转,谁知道,绯儿竟然死了,朝庭突然赐婚齐灏……
这件事,到底是方家的主意,还是皇上的主意呢?
方少芹打起精神来:“知道是谁嫁过来吗?”
石嬷嬷表情中就有了几份犹豫:“听说,是九房外室的那个丫头,叫少芮的……”
方少芹如遭雷击,吃惊地道:“是,是方家的人?”
石嬷嬷点了点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方少芹神色呆滞地喃语。
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自己,死去的绯儿,又算是什么?
一股悲冷之意从方少芹心中涌起,她如溺水的人渴望抱住一块浮木似的,求助般的问石嬷嬷:“玉官,玉官知道了吗?”
石嬷嬷犹豫了半晌,才低低地道:“大少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中午也没有出来吃饭,我,我还没来得及跟大少爷说呢!”
方少芹无力地挥了挥手:“嬷嬷,你下去吧!”
石嬷嬷的表情阴晴不定,迟疑半晌,求证似的轻声问道:“姑娘,是不是熙照那边,已经用不上我们了!”
方少芹面无表情,缓缓地回首,直直地盯着石嬷嬷,没有吱声。
石嬷嬷慢慢低下了头。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黑暗很快就笼罩了一切,方少芹和石嬷嬷相对无语,象木雕似的怔愣在夜色中,渐渐融化在漆黑中。
第二百九十章 风雨欲来(四)
雍州城里刚下了第一场大雪,暾哥换上了厚棉袄,被裹得象个小棉球,翻来翻去,也不能象以前那样敏捷地坐起来了,他筋疲力尽地趴在炕上,揪起戴着棉布四角帽的大脑袋冲着顾夕颜啊啊乱叫。
顾夕颜笑着把暾哥抱起来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给他整理好歪到了一边的帽子,笑道:“我们歇会,歇会再接着翻身好了。”
暾哥却被顾夕颜衣襟上的一颗鎏金纽扣给吸引了,白白嫩嫩的胖手抓上就不放了,非要往嘴里递不可。
顾夕颜笑着去掰他的手:“又有奶吃,又有青菜汤喝,你怎么象被饿了八百年似的……”说话间,突然就感觉到有股寒冷的气息窜了进来。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头发上还挂着雪花的齐懋生。
“懋生!”顾夕颜惊喜地大喊一声,“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齐懋生先俯身摸了摸暾哥的小脑袋:“他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声音里,很是感慨。
顾夕颜忙笑着把暾哥递到齐懋生的怀里。
暾哥张着圆滑滑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齐懋生也瞪着眼睛望着暾哥,却没有伸手去抱孩子,目光反而中露出敬畏的神色来。
顾夕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把暾哥重新抱在了怀里,喊了春秀去给齐懋生打水洗脸。
等齐懋生换了衣裳。梳理完毕出来地时间。炕上已经摆了一桌子菜。
连着几天赶路。齐懋生路上都喝地是冷水吃是干馒头。看见热水热汤。旁边又坐着老婆孩子。自然食指大动。上炕就呼呼地喝了一碗鸡汤。
暾哥坐在母亲的腿上。怔怔地望眼前那个狼吞虎咽的人。不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开始扭动着小身子。不耐烦地哼哼起来。
齐懋生刚刚拿了一个大馒头啃了一口。就听见暾哥在那里哼哼。他不由道:“他这是怎么了?”
顾夕颜把暾哥换了一边坐着。笑道:“每天跟着魏夫人到处逛。一天不出去溜达。心里就不舒服。这又吵着要出去了。”
齐懋生就看了看窗外地雪:“这种天气。出去干什么?让他就在屋里玩。”
顾夕颜被齐懋生那一本正经的口吻逗得笑了起来:“来,你来跟他说!”说着,就架着暾哥的肢窝助他站在了炕桌前。
齐懋生望着眼前欢快地舞动着四肢的儿子,苦笑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顾夕颜笑道:“你也知道是为难啊……他才不管你这些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脾气又大……”正说着,暾哥一个抬脚,就蹬在了炕几的边。“哗啦啦”地,两个碟子震落在了地上,油汤油水撒了一地。
暾哥微怔,然后就咧开嘴高兴地笑了起来。
望着在炕前收拾东西的婢女,齐懋生无奈地道:“你就由着他这样闹着。”
“什么叫由着他这样闹着,”顾夕颜不满地辩驳,“这不是意外吗……我刚才看见你回来,只顾着高兴了,没注意嘛!”
暾哥却不管这些。象只要爬出井的小青蛙似的在顾夕颜怀里蹦上蹦下,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非常的不耐烦。
“他又怎么了?”齐懋生不解地望着儿子。
顾夕颜失笑:“不怎么了,就是不喜欢坐在这里,要到处玩。”说着,拿了一个拔浪鼓逗暾哥,暾哥立刻被拔浪鼓吸引了,静静地听了一会,伸手就把顾夕颜手里的拔浪鼓给夺了过去。自己拿在手里乱晃,发出单调的“咚咚”声。
炕上,多宝格格子上,零零碎碎地放着孩子的玩意儿,顾夕颜坐在其中,眉目温润地逗着孩子玩,把暾哥丢在了炕上的拔浪鼓又捡起来递给他,暾哥把拔浪鼓又丢在炕上,顾夕颜又捡起来递给他……总是有无限的耐心。引得暾哥扬着小脸灿烂地笑。
齐懋生心里暖暖得。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手摸上了顾夕颜的脸:“夕颜,你瘦了很多!”顾夕颜再一次把拔浪鼓塞到暾哥的手里。“真的吗?”她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这段时间每天晚上吃了饭就练宝娘教的动作,看样子,有点效果了。
齐懋生趁机握住了她地手,细细地摩挲着细腻嫩白的手背:“脸都尖了!”
顾夕颜目光璀璨,笑容娇憨:“带孩子是这样的!”
齐懋生眸子中闪过歉意。
顾夕颜忍不住笑起来,眸子灿烂,如夜空中的焰火,明亮又绚丽:“过来!”
齐懋生一怔:“什么?”
顾夕颜揪着齐懋生的衣襟把他接过来,在他的面颊“叭”地亲了一口。
“我的傻瓜懋生。”
说完,忍不住又笑起来。
不明所以的暾哥如同感觉到了母亲的高兴一样,兴奋地弹着两条小腿,在母亲的怀里蹦上蹦下的。
望着开怀的妻子,欢快的儿子,齐懋生觉得如沐暖阳般的温和。
这样的温馨时刻,怎不让人挂怀。
齐懋生握住了顾夕颜的手,明亮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夕颜,赐婚的事,我会处理好地。你别担心……”
顾夕颜狡黠地笑:“我知道!”
齐懋生念念不忘的就是能挣脱熙照的束缚,自由自在的决定自己的未来。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了,懋生绝对是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万一事情真到了那一步,自己也要坚定地站在懋生的背后,就象懋生在自己无法生育的时候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的背后一样。
她正色地又说了一遍:“我听你的!”
齐懋生微怔,正欲说什么,外面已有通禀:“国公爷,三爷来了!”
顾夕颜刚抱了孩子下炕,齐潇就大步走了进来。他神色间有着少有地冷竣。看见了啊啊乱叫的暾哥,他地脸色微有缓和地摸了摸暾哥的脑袋。
齐懋生招待他:“坐吧!”
齐潇坐到了炕上。吩嘱顾夕颜:“嫂子,给我拿双筷子来……我也没吃饭。”
顾夕颜不由抬头望了望天。
这刚过午饭的时间,齐潇怎么可能没吃饭,怕是想叫自己回避回避吧!
顾夕颜叹了一口气,抱着儿子去了隔壁的西房。
两兄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齐懋生很快就出来喊了顾夕颜一声,“我去勤园了,晚上不回来吃饭了”,等顾夕颜赶出去的时候,齐懋生和齐潇的背影已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虽然相信齐懋生,但结果如何,却是谁也不知道的。
齐懋生走了不一会儿,魏夫人就过来了,她的神色间也有着少有的凝重。
“懋生回来了?他是怎么说的?”
“嗯!”顾夕颜拦着冲魏夫人直啊啊的暾哥。“和齐潇去了勤园,还不知道结果怎样!”
魏夫人白了顾夕颜一眼,忙把暾哥抱在了手里:“干嘛要拦着暾哥……”
顾夕颜忙陪笑道:“谈正事。怕孩子吵呢!”
暾哥一上魏夫人的身,立刻就扭着身子朝门的方向奔。
“我们暾哥,那是最听话的,什么时候吵过人!”魏夫人不以为然地道,然后笑盈盈地望着怀里扭得象麻花一样的暾哥,“是不是要去祖母那里玩……我和你娘说两句话,我们就去!”说完,正色地对顾夕颜道,“你派个人去打听打听。看情况到底怎样了……如果不行,也要早定对策才是……好,好,好,我们走,我们走……”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在她怀里哇哇大叫的暾哥说的。
魏夫人抱了暾哥去了槐园,顾夕颜一个人如坐针毡似地在桂园等结果。
勤园内,大家各抒己见。
七叔祖满脸激动:“懋生。熙照可不是好惹的,你可要慎之又慎啊!”
“三叔,你说的太严重了。”四叔齐炻不以为然地道,“熙照是厉害,可我们燕地也不是昔日阿蒙了,要不然,人家熙照开朝三百多年,为什么时至今日,却委屈一个公主嫁到国公府来做平妻?说起这事。我到奇了。皇帝只有一个公主,还不满周岁。她们拿什么公主下嫁啊。依我看,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就是随便在哪里拉的一个女人,给了一个封号就嫁过来了,懋生,这种女人,不知根不知底的,千万别惹……”
四叔这么一说,不知为什么,齐懋生心里一乐。
想当初,四叔不也找了一个女人说是什么外甥女……倒是同出一辙。
三叔公点头赞道:“是啊……她不是称号是公主吗,嫁过来要带不少人来吧。我看,就说燕国公府地方太小,不如就在府外另设公主府好了,让她住到那里去,你不去,她还能叫嬷嬷们把你硬绑了去不成……这样一来,大家相安无事,各自清闲。”
七叔祖就冷冷地“哼”了一声,道:“用得着这样大兴土木吗?我看,让懋生媳妇大度些,把德馨院让出来给她住好了……把高姑姑请回来管燕喜上的事,只要没有儿子,她还能做出什么怪来!”
三叔迟疑道:“这样好吗?不管怎么说,对方是熙照来的公主,不比贵女,如果万一有个什么事,怕是要起波澜了!”
二叔就轻蔑地看了三叔一眼,道:“起波澜,我看,熙照就是要我们燕地起波澜。我的意思,不如象对付高昌一样,和熙照明刀明枪的干上一场。败了,我们了不起躲到高昌去。高昌也还不错,那边做船运生意地都发大财了……懋生,说起来,我正好有个事要跟你说,我想去那边种铁树,你跟袁则寰打个招呼吧,让他给我介绍几个高昌的生意人认识认识,怎样?”
五叔就有些哭笑不得地望了自己的二哥一眼,道:“现在是在商量熙照赐婚的事,你怎么说着说着就又说到生意上的事去了。我看,这件事,还是要听懋生的,不管怎么说,现在他当家……”
第二百九十一章 风雨欲来(五)
听到五叔这么说,大家都安静下来,目光投到了一直没有出声的齐懋生身上。
齐懋生表情端凝,见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眼瞳微缩,脸上流露出刀锋一样的锐利与寒意来,整个人如一柄出鞘剑般杀气逼人:“祖宗休妻杀子的事,大家都忘了吧!”
大家都怔住了,屋子里一片死寂。
“嗯!”齐懋生冷哼,语气森然,“别说是平妻,就是做小妾,我都不会答应!”
半晌,七叔祖才翘着花白的山羊胡子,嘶哑着嗓子道:“懋生,你的意思,你的意思……”
齐懋生脸色肃穆,斜睨了坐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齐潇一眼。
齐潇就轻轻地咳了一声,成功地把大家的吸引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他拿起身边的一本帐册,慢条斯理地翻开了第一页,道:“我和二哥算了一个帐。自熙照二百九十九年我们攻克高昌后,高昌每年的税赋以二成的比率增长,最高的是去年,增长了五成……”
自从接到齐潇的谍报,齐懋生就让他仔细摸了摸家里的家底。打仗嘛,讲究的就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手中有了钱,心中就不慌了,给大家说说,也可以安安诸人的心……想当初,穷得叮当响都和高昌打了,更何况是现在……
大家都若有所思地听着齐潇算帐。
齐懋生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各人的表情,眼角一瞟,却看见四平缩缩瑟瑟地朝外面悄悄移动着脚步。
这个家伙。怕又是去给夕颜报信了吧!
夕颜每次在他面前都是一幅风轻云淡的样子。实际上,只要自己略有所动,就立刻紧张起来。就象一只瞪大了眼睛竖起毛发的狸猫……
想到这里。齐懋生嘴角不由翘了起来。
说起来。四平年纪也有些大了。这样常与内院跑。已经有些不妥了。不过。夕颜一向喜欢他机敏……暂且再用几年吧。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就换人!
四平眉飞色舞地向顾夕颜讲着梨园里发生的事:“爷说了。别说是做平妻。就是做小妾。都不会答应!”
顾夕颜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露出欢悦的笑容。反而急急地道:“你快回去。再去听听。看爷是怎么和诸位长辈们商量的!”
四平不解,但还是应了一声“是”,飞快地朝勤园跑去。
不知道懋生是胸有成竹,还是铤而冒险呢?
顾夕颜眉头紧蹙。
四平蹑手蹑脚地回么勤园的时候,齐懋生正斩钉截铁地道:“……就这么直接跟熙照的人说,不用拐转抹角地。”
三叔忙劝道:“还是委婉些的好。何必得罪人呢?”
齐懋生就冷冷地扫了三叔一眼。道:“他们接受就接受,不接受……我在这等着,他熙照出什么招。我都接着!”
三叔还欲说什么,齐炻已站起身来。
他表情严肃,道:“我赞同懋生的意思,这件事,直接回了熙照。要是他们不满意,我们就在沙场上见真章……反正在总是要打仗的,不如趁着这机会打一场,总比到时候熙照严阵以待的时候再打要便宜多了。”
整日里花天酒地,还知道这些时事!
不错。这是个好时机。朝庭出兵梁地不利,和蜀军纠结在了西州,晋地虎视眈眈地随时准备分一杯羹……这个时候不和熙照翻脸,什么时候翻?
齐懋生眉角一挑,若有所思地望了望齐炻。
短暂的沉默后,二叔也站了出来:“我同意懋生的意思!”
三叔也点头:“行啊,我听大家的。”
七叔祖叹了一口气:“懋生,齐家的诸人的身家性命,就交给你了。”
事已至此。基本上就算定了下来。
齐潇站起身来:“大家都乏了,二哥在暖阁准备了酒菜,趁着这机会,大家聚聚。”
屋子里的人都挪桌推椅地起身去了暖阁。
酒席上,齐懋生亲自给齐炻斟了一杯酒“四叔,我们现在缺人手,您就来衙门里帮帮我吧!”
齐煜几兄弟的世子之争,老一辈的人还记忆犹新。
闻言,大家都不由面露诧异。酒桌上的气氛也有些凝重起来。
齐炻露出猥琐的笑容:“你四叔我啊。除了吃喝嫖赌,一无是处……你还是让我继续做那柳街上的怜花公子吧!”
齐懋生朝着齐炻举了举酒杯。自己先饮为敬,笑道:“那正好,就帮着我接待接待钦差吧!”
齐炻哈哈大笑起来,朝着齐懋生挤眉弄眼:“那阉官,和我玩不到一块!”
其他人虽然都跟着发出了暧昧的笑声,目光却都流露出审慎的神色。
齐懋生正色地凝视着齐炻:“可四叔却能和我想到一起……”
玩世不恭的笑容凝结在了齐炻的嘴角,齐懋生笑着又给他斟了一杯酒:“赐婚这件事,那就全权交给四叔了……”
那天,雪下得很大,齐炻在齐潇的相陪之下,喝得很尽兴,他最后走,所以大家不知道,齐懋生送他出门的时候,他目光清明地望着齐懋生:“山南郡,你准备怎么办?”
齐懋生淡淡地笑:“到了我手里的东西,一般都是很难还回去的!”
望着满天的雪花,齐炻叹息道:“所以你们准备打江中郡了?”
“不错!”齐懋生放眼望去。
整个雍州城都笼罩在了一层白茫茫中,满身是雪畏缩着手脚的小厮提着发出微弱的桔色光芒八角玻璃灯站在马车前待着主子。
齐炻并不急于上车,站在门檐下沉默良久,怅然地道:“父亲没有做到的,大哥没有做到的,都被你做到了……懋生,你不要辜负了这好光景。”
齐懋生微笑:“四叔,只要一息尚存,我就不会对熙照低头。”
齐懋生一进门。就听到顾夕颜甜糯的声音轻轻地吟唱着:“月儿明,风儿轻,树叶儿轻轻照窗棂……”舒缓的温情流动着,让那些纷争和疲惫突然都变得很遥远,昏黄的灯光、温暖地气息,甜甜的歌声,都象定格似的,停留在了这一刻。
齐懋生轻手轻脚地绕过绡纱屏风。
顾夕颜乌黑的青丝披落在银红色的大迎枕上,泛着幽幽的光晕,纤细白皙的手轻轻地拍打着出发均匀呼吸的暾哥,眼眼间柔和温婉。
她看见齐懋生进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齐懋生的手脚越发的轻盈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俯视着暾哥红扑扑的脸蛋,轻轻地问:“怎么,还没有睡着!”
话音刚落。暾哥就一下子张开了圆溜溜的大眼睛。
“哎!”顾夕颜发出一声沮丧地叹息,“他什么都好,就是难得入睡。”
顾夕颜的话音未落。暾哥就好象为了证明母亲的这句话似的,瘪着小嘴冲着齐懋生啊啊地嚷了几声。
齐懋生就笑着把指头伸到了暾哥紧握的拳头边,暾哥一把就抓住了齐懋生地指头,然后揪着脑袋向上使劲,一幅要坐起来的样子。
齐懋生大惊,忙道:“夕颜,夕颜,他要干什么?”
顾夕颜把暾哥的胖乎乎的小指头从齐懋生的手指上扒下来,笑道:“你快去梳洗去……你再和他闹下去。他高兴了,就更不容易入睡了。”
齐懋生摸了摸曾经被暾哥抓住的指头,答非所问地道:“暾哥的指头,软软的……”
听到有人说话,暾哥已开始“啊啊啊”地附和。
顾夕颜忙把齐懋生赶走,重新躺下来拍他入睡。可不管顾夕颜怎样,暾哥就是不睡,反而翻身坐了起来,冲着顾夕颜直啊啊。
顾夕颜没有办法。只好陪着他说话,玩手铃。
齐懋生梳洗出来一怔:“怎么还没有睡啊!”
顾夕颜苦笑:“他不睡,我有什么办法啊!”齐懋生上了床,开始还挺有兴趣地看着暾哥,可随着暾哥越来越精神,齐懋生不由小声地道:“夕颜,让他和嬷嬷们玩吧!”
顾夕颜就含笑望着他。
齐懋生轻轻地咳了一声,回避着顾夕颜的目光。
顾夕颜叫了秦嬷嬷来:“抱着暾哥玩会,我和爷有些事有说。”
秦嬷嬷眉眼含笑地应了一声。然后抱了暾哥出去。
暾哥睁着大大地眼睛。吃惊地望着顾夕颜,好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玩得好好的。怎么会被从母亲怀里抱走似的。
顾夕颜心里就小小的犹豫了一下。
可秦嬷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屏风后面。
齐懋生手臂一伸就把顾夕颜压在身下,他有些气息不稳地咬住了顾夕颜的耳珠:“想我不……”还没有等顾夕颜回答,齐懋生已动情地道,“我想你……”
饱含渴求的声音,象羽毛似的撩动着顾夕颜的心,她紧紧地抱着齐懋生,随着他的动作起舞。
夹袄、亵衣,肚兜……一件件的落下,顾夕颜吟哦着,紧紧地贴着齐懋生……
“别,不能,暾哥等会还要喂一次……”
齐懋生喘息着,沮丧地“哦”了一声。
温暖的紧致灸热地包裹着他,让他有透不过气来的窒息快感。
齐懋生放纵的驰骋着……
顾夕颜支肘挣扎。
“怎么了?”齐懋生啃咬着夕颜白生生的耳珠,粗粗地喘息,“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顾夕颜呻吟了一声,“我,我好象听到暾哥的哭声了……”
“怎么会?有嬷嬷们带着呢?”
“他从来没有……晚上总是跟我睡的……”顾夕颜眉头微蹙。
齐懋生密密匝匝地吻着她的额头:“不会,不会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风雨欲来(六)
和懋生在一起,总是很快活……可这一次,顾夕颜实在是无法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懋生的身上……
事后,她没有象往常那样腻在一起,而是匆匆起身去看了暾哥。
果然,暾哥哭得唏哩哗啦,秦嬷嬷抱着她不停地在屋子里踱步。
看见顾夕颜,他小嘴一扁,哭得更大声了。
顾夕颜忙抱过儿子,对被暾哥哭得灰头土脸的秦嬷嬷道:“我来,你去睡吧!”
秦嬷嬷苦笑着下去了。
暾哥紧紧地拽着母亲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和顾夕颜回了屋子。
齐懋生眉宇间一派安宁地静地躺在床上,看见顾夕颜抱着满脸委屈的抽泣着的暾哥进来,吃了一惊。
“不肯和嬷嬷睡吗?”
顾夕颜苦笑着点了点头。
齐懋生挪了挪身子,腾了地方给他们母子。
顾夕颜把暾哥抱在怀里。唱着儿歌轻轻地拍他。
暾哥不依不饶地继续抽泣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
齐懋生俯身望着儿子。却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他有些无聊地躺在一边。听着顾夕颜甜美的歌声。朦朦胧胧中进入了梦乡。
顾夕颜感觉得身后齐懋生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回头一看,竟然睡着了。
她嘴角一弯。却感觉到胸前的衣襟被拽了一下。
顾夕颜低头。就看见了暾哥黝黑黝黑的大眼睛。
她失笑着伸出手指点在了暾哥的额头上:“你这个小坏蛋,爹爹都睡着了,你还不睡!”
暾哥看见母亲和他说话,露出灿烂的笑容,对着顾夕颜咦咦呀呀起来。
第二天天还没亮,齐懋生醒了。
多年的军营生活,让他不管多疲惫都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顾夕颜背贴在他的怀里,手臂上枕着暾哥那张红通通的小脸。
齐懋生静静地看了她们母子会。悄然起身。
他一动,顾夕颜就被惊醒了。
“懋生,要起床了吗?”她迷迷糊糊地问。
“嗯!”齐懋生应了一句。
顾夕颜立刻清醒过来,拉了齐懋生的手:“懋生,你真的决定和熙照翻脸吗?”
生了孩子以后,夕颜的腰身虽然不象以前那样纤细。可身体却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抱在怀里,细腻顺滑,让人不忍松开。
他的手就象有了自己的主见似的滑进了顾夕颜的衣襟:“这种羞辱,我是决不会忍的。”
顾夕颜翻了一个身,抱住了齐懋生:“懋生,你要考虑清楚。”
齐懋生就安慰似的亲了亲她的鬓角:“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
顾夕颜从他怀里抬起头,望着齐懋生硬朗俊脸,突然想到一件事:“懋生。那个火枪,怎样了?”
齐懋生眉头微蹙:“还没有影子呢……”说到这里,他不由朝着顾夕颜挪揄地一笑。“不过,这件事,还多亏我娶了一个好老婆!”
顾夕颜心中一颤,脸色骤然间就有些发白。
自己可从来没有当着齐懋生说过什么……难道是睡着了说了梦话……那也不可能啊……
她胡思乱想着,就听到齐懋生感叹道:“皇贵妃娘娘送给我们的,是这世上唯一一张完整的制枪图……绝无仅有。”
顾夕颜愕然:“你就那么肯定?”
齐懋生笑道:“当初是有封签的。后来,我也从兵部那边证实了这件事,米霁被贬官,就是因为我做了一个套,把他给牵连进去了。”
三年前,米霁被熙照以贪墨罪流放到了南海郡一个叫夷边的地方。据说那里的夷族以食人为生……当然,顾夕颜觉得这话有点夸张,但肯定是个生活困苦的地方。连芳华也跟着他去了南海郡,不过,她并没有跟着米霁去夷边,而是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顾夕颜不愿多谈这件事,只是担心地问:“懋生,如果大家手里都没有火铳。你会不会更有把握些!”
齐懋生傲然地笑:“不是如果,是肯定……我敢肯定,各家手里都没有了火铳。”
顾夕颜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谈心了。
齐懋生的兴致昂然:“夕颜,这件事,我们不仅要态度强硬,而且要把它给闹大。这样一来,熙照为了他所谓的体面,一定会来责问我们。我们就可以趁机和熙照翻脸。熙照要打过淞江来,一是从陇东郡的叠州进入淞江以北。一是从晋地的河南郡石州北上,从陇东郡到燕地。要经过梁地,路途遥远。更何况如今叠州已被蜀国公沈世雅手占据,那就更是不易了;朝庭唯一的途径就是从石州北上,这样一来,势必借道晋地,到时候,如果晋地不愿意借道,就只有一战,如果晋地同意借道,我就会调动高昌的一万人马从瓶海过海直达江中郡,合县的二万人马南下……到时候,三方人马汇合,就算是熙照说动沈世雅出兵,也是无济于事的了……”说到这里,齐懋生目光灼热,“夕颜,你说,如果沈世雅真的被朝庭给说动了,趁这个机会攻打山南郡,我要不要也以此为借口,一路打到陇东去……”
顾夕颜就笑着拧了他一下:“你这样,得多少钱啊!”
齐懋生就斜睨着她:“这你就不懂了,以前我们燕军凭什么发军饷啊……勒索当地的大户呗……告诉你,行军打仗的将领是最富的,要不然,大堂兄怎么三番五次地想独领一军上阵杀敌……”
说起这个,顾夕颜不由道:“那三叔家岂不是很有钱?”
齐懋生就含含糊糊地道:“应该还可以吧!”
“懋生,我跟你说一件事!”顾夕颜趴在齐懋生的怀里,就把自己准备和韩氏一起办粥棚和办私学的事说了,“大堂兄也挺赞成的,还说。愿意带头捐一千两银子……我们也要捐一点才行,你说,我们捐一万两怎样?不过,我又怕有些人不敢越到你前头去,那样损失大了!”
办针线班子的事,顾夕颜写信告诉过他。这办粥棚、私学的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齐懋生头枕着双臂仰面望着屋檩,沉默了半晌,道:“这几件事,可大可小,照我看,不能象你们这样儿戏。”
齐懋生的思想有多诡异,没有人比顾夕颜体会更深了。
她兴奋地抱着齐懋生:“你快说,你快说!”
“我就说你办粥棚的事吧!”齐懋生沉吟道。“也没有考虑清楚,就决定了让大堂嫂来负责。”
“没有啊,我考虑清楚了的!”顾夕颜辩驳道。“大堂嫂为人明精能干,这种事,交给她,根本不是问题。”
“你听我说完。”齐懋生笑道:“大堂嫂的为人我知道,你说的能力,这个我也相信,问题是,她能不能一直办下去。”
顾夕颜微怔。
齐懋生继续道:“办粥棚,毕竟不是主持中馈。不仅要人精明,而且还要抛头露面,以大堂嫂的身份,大堂哥愿不愿意每欠都她出面,这是其一。其二,办粥棚这件事,不仅辛苦,而且还要组织得好,免得到时候为了一碗粥。出现了踏死人的事件,那就违背了你们设粥棚的初衷。所以说,大堂嫂主持办粥棚的事,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借鉴他人的地方。如果说,今年大堂嫂把这办粥棚的事做好了。明年你们还准备不准备办粥棚?如果准备继续办,大堂嫂又不方便出面了,你们怎么办?再找一个不懂的人象今年一样边学边干?这些事,你都要考虑考虑了。”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我怎么没有考虑了……我也知道经验的重要性,可我们没有人手啊!就象你说的,因为都是些要抛头露面的事。也不知道家里人地支持不支持……而且我还准备在那些因家境贫寒而愿意出来做事女子中挑选一批人,专门负责管理粥棚啊、针线班子、私学的具体事务……”
齐懋生大为诧异。吃惊地望着顾夕颜:“看不出来啊,还有这样的真知灼见、审时度势啊!”
顾夕颜就憨笑着拧了齐懋生地肩膀一下:“让你小瞧我!”
白嫩的手指拧在小麦色地皮肤上,齐懋生心中生悸,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噙住了她的唇,手也顺着玲珑的曲线向下滑去……
“啊啊啊!”身边却传来一阵叫声。
夫妻两抬头,就看见儿子穿着小褂坐在被窝里啃着手指头,睁着一双清澈无尘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们。
“他怎么这么早就醒了……”齐懋生沮丧地抱怨着,摸出了枕下的怀表看了一眼。
顾夕颜忙从齐懋生身下起来,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襟,抱起暾哥就往耳房跑,还没等她跑到耳房,暾哥就一泡尿全撒在了顾夕颜身上……
齐懋生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怎么会这样?”
顾夕颜没有功夫去理会齐懋生,忙叫了当值的红叶进来打水,先跟暾哥清理好了,然后再去清理自己。
等她忙得差不多了,就看见暾哥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个手铃边摇边朝着齐懋生咦咦啊啊地,齐懋生呢,瞪着眼睛,拘谨地望着暾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夏日炎炎(一)
熙照三百零七年的夏天,天气比往年感觉都要热一些。
定先生揉了揉眼睛,推开了勤园的长窗,极目远眺。
勤园前面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随风摇拽,发出哗啦啦的声音,让这寂静的午后更显得静谧。
坐在大榻上的齐懋生也搁了手中的公文:“那就这样了,大家也可以好好过个秋夕节了!”
定先生“嗯”了一声。
自三年前发生熙照公主下嫁之事以后,燕地就态度强势地与熙照撕破了脸。熙照借道晋地想进犯燕地,齐懋生先发制人,与晋地秘议,晋地借道燕地,燕地负责与熙照的战事。然后齐懋生调高昌一万人马横渡瓶海进入江中郡,然后又调合县二万大军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南下,与熙照大军激战于平河郡,沈世雅的蜀军趁机东进,山南郡的两万燕军则向北,双方形成了挟击之势,最终歼灭梁庭都督府六万大军,两家因此而瓜分了梁地的北江郡。
第二年春季,燕军在晋地大捷,歼灭熙照大军九万余人,逼使熙照退出了晋地。至此之后,熙照就对淞江以北的三家国公府完全失去了控制。
齐懋生占据了晋地的江中郡和平河郡后,却久久不退兵,引起晋地的不满。从去年九月至今,双方进行比较大的三次战役,燕军以全胜之势继续向南,攻入了晋地的平川郡,上个月,晋地来使要求停战,齐懋生诸人这才有时间回雍州。
听到齐懋生的话,齐潇伸了一个懒腰:“二哥,接待晋使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明天可是我们家旭哥的周岁,大家也去喝杯水酒吧!”
旭哥是齐潇的第三子。魏姨娘夏晴生的,如今也和晗官一样,养在郑氏的名下。
“好啊!”齐懋生也觉得这段时间大家都很疲惫,趁着这机会放松放松也好。“明天一早,我就带着夕颜和暾哥去!”
提起了暾哥。齐潇不由道:“暾哥真的跟着魏夫人开始蹲马步了吗?”
齐懋生笑着点了点头。
“啧啧啧。”齐潇称奇道。“小嫂子可狠得下心啊……暾哥有没有哭?”
想到昨天晚上顾夕颜趴在自己怀里痛哭的情景。齐懋生不由叹了一口气:“小孩子倒没有事。你嫂子,倒是哭得象泪人似地。”
定先生听了。也有些意外。
听人说。少夫人是非常溺爱这个儿子的。八个月的时候。还是自己亲自哺乳。最后还是国公爷板了脸。这才给掐了奶。今年三岁了。还经常搂在怀里亲亲吻吻地……没想到竟然能狠下心来送儿子到魏夫人那里习武。
齐懋生也没有想到:“我平时看她,实在是宠着孩子,走到什么地方都带着他,去年开春才在房里加了一个胡床让他在一旁睡……所以魏夫人一提,说让孩子跟她习武,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没想到夕颜心疼儿子是心疼儿子,到了关键的时候,还是知道轻重的。”
齐潇就想起了自己的三个儿子,长子晖哥今年八岁了。一直在母亲身边养着,性子温和,五岁启蒙,如今已经开始学《论语》了;二儿子晗哥今年四岁多了,一直跟着郑氏,调皮得不得了,前两天还拿着鱼竿把家里的几条锦鲤都给弄死了……
“二哥,要不,也让晗官拜在魏夫人门下学点拳脚功夫吧!”
“行啊!”齐懋生是欢迎的。自己这几年十天到有九天不在家。暾哥跟着顾夕颜,他还真担心会被宠出一身公子哥的性子来,有晗官相伴,两个男孩子,虽然淘些,可也有个伴!
几个人闲聊着,桃枝就送了冰镇绿豆沙来:“少夫人说,今天天气太热了,怕中了暑。特意让红玉姐姐给做的。”
齐懋生点了点头。招待大家喝了绿豆沙,几个人又闲聊了几句。就散了。
齐懋生回了梨园,就看见暾哥正依偎在顾夕颜的怀里,母子两斜靠在迎枕上讲故事。
暾哥今年五月刚过的三岁生辰,虽然小小年纪,但手长脚长的,看上去有别人家五岁孩子的个头。他长着齐家典型的深邃的五官,却有一双和她母亲一样灵动的眸子,看人地时候目光璀璨,象宝石一样熠熠生辉,非常的漂亮。而最让齐懋生觉得开怀的,却是这孩子的性格,开朗又活泼,有什么事都愿意跟他说,不管他是愉悦的时候还是板着脸的时候,那孩子和他母亲一样,从来也没有怕过他。
顾夕颜让人画了一本小册子,上面全是什么“狼来了”、“三只小猪”、“白雪公主”之类的故事,常常抱着暾哥给她念这些,暾哥也非常喜欢听,经常会拿着那小册子找顾夕颜:“姆妈给我讲故事”。有一次,顾夕颜为私学的事和梁掌珠出去了,暾哥竟然找到勤园去了,缠着齐懋生给他讲故事。
当时齐懋生正和大家说着高昌税赋的事,没办法了,只好暂时散了。
这时,齐懋生才发现,原来给孩子讲故事,不是讲一遍就完事的,而一个故事反反复复地讲,直到讲得暾哥觉得满意了为止,把齐懋生讲得口干舌燥的,回来后直向顾夕颜抱怨:“平时他也这样吗?”
顾夕颜掩嘴而笑:“难道对你就会特别点……”
齐懋生不由地感叹:“夕颜,真是辛苦你了!”
话虽如此,但自从那以后,齐懋生一见到暾哥拿着小册子找他,就不由地头痛。
今天,顾夕颜在给暾哥讲那个“小羊喝水”的故事,这故事,齐懋生也讲过两三遍了,听了开头的一句,就知道下面的一句,熟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一次,暾哥却听得有点心不在焉,一看见齐懋生。立刻就在炕上跳跃起来:“爹爹,爹爹……”
一张小脸,笑得象太阳花。
齐懋生只觉得心都是软的。
他走过去摸了摸暾哥的头:“和姆妈在一起玩呢?”
暾哥高兴地点了点头:“姆妈讲小羊喝水了!”
齐懋生坐到大炕前,神色温和地和暾哥说话:“今天去祖母那里蹲马步了……腿疼不疼?”
暾哥摇头:“一点也不疼,就是蹲在那里不让动,不好玩。”
齐懋生点了点头。顾夕颜已经吩嘱红叶给齐懋生上了茶。
齐懋生喝了一口茶,就发现暾生搭拉着小脑袋,不象平时那样的活泼。
他就问暾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不高兴了?”
暾哥很苦恼的样子:“姆妈说的故事不好听!”
“哦!”齐懋生很惊讶,暾哥是很喜欢听顾夕颜讲故事的,怎么今天突然说不好听了。
顾夕颜也很吃惊,忙道:“暾哥,为什么觉得姆妈地故事不好听啊?”
暾哥支肘托腮,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姆妈说,小羊在上游喝水。大灰狼在下游喝水,可大灰狼把小羊吃了,是大灰狼不对……”
“是啊!”顾夕颜奇道。“姆妈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暾哥就犹犹豫豫地望着齐懋生。
齐懋生放下茶盅,笑道:“来,暾哥跟爹爹说。”
暾哥看了顾夕颜,打量了一眼母亲的神色,见顾夕颜并没有生气,这才扑到了齐懋生的怀时,在齐懋生地耳边悄声道:“姆妈说,大灰狼不对……可我觉得,是小羊太蠢了……它那么蠢。当然会被大灰狼吃掉了……我要做大灰狼,不要做小羊……”
齐懋生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你想做大灰狼就做大灰狼,你想做小羊就做小羊,这有什么不高兴的?”
暾哥就看了母亲一眼:“可姆妈喜欢小羊,如果我说我要做大灰狼,姆妈肯定要不高兴地!”
果然,顾夕颜愕然道:“你,你要做大灰狼……为什么啊?”
暾哥就看了父亲一眼。
齐懋生朝着他鼓励地笑了笑。
暾哥还是迟疑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道:“因为大灰狼可以吃小羊,吃小兔子,所以我要做大灰狼!”
顾夕颜听得目瞪口呆。齐懋生却哈哈大笑起来。
他抱了抱暾哥,得意洋洋地道:“好,暾哥,我们就做大灰狼!你姆妈就是一只小白兔,我们不学她……”
暾哥这下子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懋生,你不能这样教育孩子!”顾夕颜觉得自己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让暾哥学做一只羊,可他是燕国公府的嫡长子。以后会面对些什么。没有人比顾夕颜更担心,可如果暾哥想着做一只狼。那些善良正直的的品性又该怎样培养……顾夕颜不由头痛地摸了摸额头。
齐懋生看见顾夕颜脸色不愉,忙转移了话题:“我听说你们又办了一个孤儿院,怎么样了?”
自从她们开始办粥棚以后,韩氏、梁掌珠、柳眉儿、大小崔氏几个人就凑在了一块。先是帮着找地方办私学,利用各自的人脉帮着解了先生的问题,因为在这过程中建立起来地友谊,让她们比其他的人更觉得亲密些,几个人经常往私学里跑,俨然成了私学的义工。
说起这事,顾夕颜就想起了韩氏刚才来拜托地事。
她不由正色地道:“懋生,我们正好有一件事想求你!”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夏日炎炎(二)
“你说!”齐懋生脱鞋上了炕。
顾夕颜道:“我们想,优先收养那些父亲战死在沙场的燕地孤儿,有了余力,再慢慢地扩大范围。你们的户藉不是管得挺严的吗,能不能帮帮我们,把属于这种情况的孩子送到我们慈心孤儿院去。”
这几年,齐懋生一直很支持顾夕颜做这些事。
安置那些亲人为燕地战死的孤儿寡母所产生的影响,完全超出了齐懋生的预想。它不仅解决了一些府衙里不好解决的问题,而且还让军中的一些士兵对于这种做法生出了感激之情,觉得自己出了什么事,家里的人会有人安排和照顾,上阵杀敌更勇猛了。这几年,燕军所到之地,赢多输少,与此也不无关系。
想到这里,齐懋生沉吟道:“夕颜,关于这件事,我仔细想过了。我想,派齐渠专门负责这件事,以齐府的名义和你们一起办这事,你看如何?”
如果能得到官方的支持,做起事来自然就事半功倍,不过,这件事,还是要和梁掌珠她们商量商量,这几年,自己虽然出了不少主意,但具体的事务,还是梁掌珠和韩氏、小崔氏在负责。
顾夕颜思忖道:“这主意挺好的,我和梁掌珠说说,看什么时候大家都有空,坐下来好好的谈谈,看怎么个合作法。”齐懋生神色端凝:“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与其我们出钱出力出人却让基督教的人得了便宜,还不如索性我们自己来做。”
自从韩氏和白神甫联系后,白神甫就派了顾日沉专门负责和韩氏联系,把他们的一些经验告诉韩氏,又帮助韩氏筹建了第一间慈心孤儿院,还派了几个教会的姐妹帮韩氏进行日常的管理。虽然大家都很低调,但基督教的名声还是渐渐传播开来。有很多人开始信教,也开始受基督教教义的影响到孤儿院去做义工,这样一来,解决了人手问题,却留下了更大的隐患。今年过年的时候,光明观的观主就亲自来拜访顾夕颜。要求她阻止这种“歪教邪说”,三月间,九峰就发生了一起道教信徒和基督教信徒地流血冲突。这件事,还惊动了远在晋地陵州督战的齐懋生,最后由齐炻出面,才没有让冲突更进一步的升级。
对于齐懋生的担心,顾夕颜自然是能够理解的。她正色地点头:“你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很慎重的。”
两个大人正襟危坐地说话。暾哥坐在中间,看看母亲,又看看父亲。觉得自己受了冷落,跳起来就去推搡顾夕颜:“姆妈,姆妈,还有我呢!”
夫妻俩人闻言,俱都一怔,然后又大笑起来。
顾夕颜抱着暾哥:“是啊。是啊。还有我们暾哥呢!”
暾哥就露出了灿烂地笑容。
看到暾哥欢快地样子。齐懋生也忍不住摸了摸暾哥的头。问道:“下午还要去祖母那里吗?”
暾哥摇了摇头:“祖母说下午不用去。让我歇会。但是每天早上要很早就去。让段姑姑陪着我去。”
段姑姑。就是段缨络。自从暾哥开始跟着魏夫人习武后。顾夕颜就派她去陪着暾哥。一来是段缨络懂这些。有什么事。可以问问她;二来是段缨络身手比一般的婢女要快得多。在暾哥身边。可以防着一些意外。
齐懋生点了点头。正欲说什么。就听见杏雨隔着帘子道:“少夫人。奴婢来拿腰牌……这湖州的莲藕要赶快送到花生胡同去才是。”
“你进来吧!”顾夕颜道。
自从去年夏天熙照从淞江以北全面退兵以后,这江南的东西都变得极其珍贵起来,湖州的莲藕,是刘家送来的,只有一小筐。顾夕颜特意让人送几斤去花生胡同给齐毓之他们的。
虽然徐夫人不在了。但在别人的眼里,他们还是一家人。顾夕颜时不时地派人送些吃食、锦帛去,既可以堵住那些说闲话人的嘴,又可以了解齐毓之夫妻过得到底怎样。
杏雨俏生生地应了一声,撩帘而入。
她今年都二十一岁了,是顾夕颜身边的大丫头,跟着顾夕颜的这几年,居移体,养移气,身上有股端庄凝重的风姿,单单这样走出去,俨然哪家的千金闺格,任谁也不敢说她是个婢女。
三年前,顾夕颜就到处给她找婆家,不是她瞧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瞧不上她,这样一来二去的,就担搁下来。顾夕颜倒是很犯愁,杏雨却掩嘴笑道:“这种事,就象少夫人说的,要讲缘份的……说不定,我就是个一辈子服伺少夫人的命。”
顾夕颜想想,也是。这个时代,不兴离婚那一套,大多数人都凑合着过,要是万一合离了,男子没什么,女子却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与其冒冒然地把她嫁了,还不如就等个缘份。
顾夕颜拿了腰牌给杏雨,杏雨曲膝而去。
齐懋生就道:“玉官那里,你也不用这样上心。”
顾夕颜不以为然地笑道:“家里也只有这几个人了。我做我应该做,至于他们,随便吧!”
齐懋生就关心地问:“他们两个,还那样啊!”
自从徐夫人死后,齐毓之就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怏了下去,没有了年轻人的朝气,反而不如齐懋生有精神。
顾夕颜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还说是佳偶天成,现在,倒是象一对怨偶……可就是怨偶吧,也要吵闹几句吧,他们两个倒好,连嘴都不吵一句。前年冬天,方少芹还跟我说,让我给玉官纳房妾室,你是知道的,我最讨厌这个,所以委婉的拖着。结果方少芹亲自张罗了一个参将的女儿,还把人带给我看了的,模样儿挺不错的,那性子看上去也柔和,可这事我怎么好做主,就问了玉官的意思。玉官没有同意,我还以为他有心和方少芹好好的过日子。谁知道,竟然象个清修的人,不近女色了。也不知道这两口子的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了,劝都没地方劝!”
齐懋生眉角轻挑,道:“他们的日子,他们自己去过去。倒是暾哥,你这两天就把他送到嬷嬷屋里去睡……他也不小了,象什么话!”
顾夕颜忍俊不住地笑了起来。
齐懋生眸子中闪过不自在,脸却依旧端凝:“我告诉你,你再在这样,我就张罗着纳房妾室去!”
顾夕颜就笑的趴在了齐懋生的怀里,妩媚地斜睇着他:“哪有和小孩子争这些的!”
那滟潋的眼神,让齐懋生心中一荡。他猛地就钳住了顾夕颜的腰,低低地道:“再敢把我的话不当话,小心我收拾你。”
顾夕颜笑得更厉害了,丰盈的酥胸在空中宕荡出美丽的弧线,齐懋生的手就有些变了味的摩挲起来……
暾哥猛地一下就扑到了齐懋生的背上:“爹爹,爹爹,我也要玩……”
齐懋生沮丧地呻吟了一声。
昨天晚上,也是这样,他刚刚把夕颜撩得不能自禁的时候,暾哥蹬蹬地跑了进来,歪着小脑袋,睁着纯静无瑕的大眼睛,好奇地问:“爹爹,你在干什么?为什么和姆妈趴在一起!”
当时顾夕颜捏着衣襟支支吾吾地道:“暾哥,爹爹在和姆妈玩游戏呢!”
暾哥一听,立刻爬上了床,趴在齐懋生的肩上嚷着:“我也要玩,我也要玩!”把随后跟着赶过来又不敢进屋的秦嬷嬷笑弯了腰。
齐懋生就狠狠地在顾夕颜的腰间拧了一下:“还说不分房!”
懋生一年四季少有在家的时候,自己怀孕的时候也好,哺乳的时候也好,懋生不仅很体贴,而且有耐心,只要自己稍露倦容,他从来也不会勉强自己……想到这里,顾夕颜心里就有些自责。自从有了暾哥以后,自己太疏忽他了!
“懋生!”顾夕颜就握着齐懋生的手狠狠地捏了他一下,“今晚就让他跟着嬷嬷睡……”
齐懋生就有些不自在的轻轻咳了一声,言不由衷地道:“也不是为了别的,实是他大了,不能再这么宠着了……”
顾夕颜掩嘴而笑:“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不好!”
顾夕颜的一语双关,让齐懋生心里好受了不少,可那个罪魁祸首却没有一点自觉性,推搡着父亲:“你们又在一起说话,把我给忘了……”
顾夕颜就抱着儿子安抚他:“没忘,没忘,怎么会把我们家暾哥给忘了呢!”
暾哥越大就越不容易哄了,他嘟着嘴:“姆妈又骗我!”
如果给孩子这样的印象那可就糟了。
顾夕颜正色地道:“暾哥,可不能这样说话。你说说看,姆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暾哥怔了一会,不知道是年纪小,还是实在想不起来,望着母亲严肃的样子,他小脑袋一扎,就扑到了顾夕颜的怀里撒起娇来。
顾夕颜母子正在炕上推推搡搡地正闹着欢,春秀进来禀道:“少夫人,刘家的十二少奶奶来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夏日炎炎(三)
顾夕颜微怔。
梁掌珠虽然经常和她们在一起,如果不是逢年过节,她是不轻易踏进国公府的大门的。
顾夕颜谦意地看了齐懋生一眼。
齐懋生刚从陵州回来,这几天也一直早出晚归,今天难得这么早回梨园……
犹豫中,就听见齐懋生道:“快去吧……我正好陪暾哥玩会!”
顾夕颜就有些心虚。
刚刚都下定决心好好待懋生的,可一转眼功夫自己就又把他给撇下了。
顾夕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道:“我去看看,马上就来。”
齐懋生笑着点了点头,顾夕颜这才吩嘱春秀:“请刘家的少奶奶到暖阁坐吧!”
春绣应声而去。
顾夕颜就换了一件衣裳,然后去了暖阁。
梁掌珠这几年管理着针钱班子上地营生。还管着私学和孤儿院的钱财往来。很是操劳。眼角已有了鱼尾纹。却并不让她憔悴。反而有一种历经千帆过后的练达之美。隐隐透露出高华之气。
她看见顾夕颜进来。站起身来。笑盈盈地喊了一声“少夫人”。
顾夕颜见她面前的小几放着一个匣子和一个茶盅。知道桃枝已给她上了茶。就笑指着她身后地绣墩:“少奶奶快请坐!”
梁掌珠坐了下来。桃枝又给顾夕颜上了茶。顾夕颜这才道:“少奶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地事。”
梁掌笑道:“也说不上是要紧的事……是我们家姑奶奶。有事托我来问少夫人一声。”
顾夫人?
顾夕颜微怔。
去年顾盼兮以十三岁稚龄参加殿试,被点了头名,成为夏国第二个“三元及第”的状元,“父子两状元”,放眼整个夏国的历史,这还是头一遭。当时。别说是熙照了,就是顾夕颜在雍州都听说了,一时间,顾盼兮的名字可以说是家喻户晓了,据说,顾夫人还被朝庭封为了“慈安夫人”。不知道是什么事。顾夫人要让梁掌珠千里迢迢的来问自己?
“少夫人别客气,尽管直言就是!”尽管顾夕颜极力压住心里的疑虑,但急切的语调还是泄露了她心里的担忧。
梁掌珠微微一笑,道:“说起来,盼兮少爷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到了适婚的年纪。托人说媒的人络绎不绝,我们家姑奶奶也没个主意,所以托我来问少夫人一声,让少夫人帮着拿个主意。”说完,就要把匣子递给了顾夕颜。
顾夕颜有些吃惊地接过匣子:“让我给拿主意吗?”
梁掌珠点了点头:“这里面,是几位姑娘家的情况,我们家姑奶奶说。让我们拿给少夫人看看顾夕颜不由额头生汗:“这种事,怎能凭我一句话就定下来呢……我看,还是让盼兮的外公和舅舅拿主意吧!”
梁掌珠就笑道:“盼兮的外公呢,想帮盼兮聘松壑书院孙先生的女儿,盼兮的舅舅,却想帮盼兮聘当朝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左小羽的女儿……”
“左,左小羽的女儿……”顾夕颜张口结舌。
怎么会这这样?
左小羽的女儿都能嫁人了吗?
梁掌珠点头:“正是……据他漫天舅舅说,这桩婚事,还是左大人主动提出来的。而且左大人还说。他有四个适龄的女儿,随盼兮挑……”
左小羽岂是一般的人,就算是爱惜盼兮的才学,可也不至于降尊纡贵到这个地步吧!
顾夕颜心中警铃大响,忙道:“这件事,我看我要仔细想想。”
梁掌珠就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听少夫人的吩嘱了。”
顾夕颜一送走梁掌珠,就急急回了屋。
齐懋生正耐着性子给暾哥讲“三只小猪”的故事,看见顾夕颜来了。如释重负,忙道:“暾哥,姆妈来了,让她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暾哥一听,立刻夺过齐懋生手里的书,把它递给顾夕颜:“姆妈,姆妈,你给我讲……”
顾夕颜笑着亲了亲儿子:“你不是说姆妈讲得不好听吗?”
暾哥就嘟了嘴。
顾夕颜一边安抚似的抱了抱暾哥。一边对齐懋生道:“懋生。左小羽要把女儿嫁给盼兮……你说,怎么办才好!”
齐懋生的眼瞳就缩了缩。脸上流露出一股逼人眉睫的杀气。
小孩子的感觉最灵敏,暾哥被吓得扑到了母亲的怀里,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打量着父亲。
“懋生,你这是怎么了?”顾夕颜拍着暾哥的背安慰他。
“亲事定下来了?”齐懋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上的凛冽一点点的散去。
“还没有。说是想让我帮着拿个主意。”
齐懋生沉吟道:“现在熙照政局不稳。左小羽俨然已是方继贤的走狗,他这样做,只怕是在为方家揽贤才,这桩婚事,不能等闲视之。”
顾夕颜点头:“我也这样觉得……还说什么四个适龄的女儿,随盼兮挑……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做得也太卑微了一些……”
齐懋生手轻轻地敲着炕几,沉声地道:“夕颜,如今熙照,外戚弄权……读史以鉴今。纵观历朝历代,只有两个结局,要莫是取而代之,要莫是株连九族……盼兮虽有高才,但毕竟年幼,我看,你还劝劝顾夫人,让他别出仕了,就呆在松壑书院里著书立说不是更好些。”
看来,齐懋生到是和刘三多想到一块去了,要不然,刘三多就不会要盼兮娶个书院先生的女儿了。
顾夕颜有些怏然:“也不知道当年逃婚的事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只希望盼兮别是因为我的原因被牵连才好……”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就请了梁掌珠来说这事:“……也许是我们太过担忧了……这件事,还是请盼兮的外祖父拿主意吧!”
梁掌珠连连点头:“少夫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会把信带回舒州的。”
谈完了私事,梁掌珠提起一桩公事来:“九峰那边。有位徐姑姑,不仅才情出众,而且品性高洁,心底纯洁,行事也非常利落,我想把她请到雍州来帮管孤儿院……”说到这里。她神间就流露出几份犹豫。
顾夕颜略一思忖,道:“不是燕地人?或者是基督教教徒?”
“两桩都占齐全了。一直在教堂里做义工,而且是熙照人。”梁掌珠苦笑道,“这位徐姑娘,据说是父母双亡的,曾经在石家当过教养嬷嬷,生活很困苦,”梁掌珠语气间就有几份唏嘘,“她立志不嫁。又愿意出面来帮我们……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身份虽然不妥,但我还是想请夫人多多考虑考虑。这样的人,实在是难得。”
随着她们的事越办越大,管事的人选就成了问题。针线班子上还好说,这私学和孤儿院却不是那么办的,又要有耐心,又还有读过一点书,识些大体的人。前段时间,为这些,顾夕颜伤透了脑袋,发动大家积极推荐。这才有了梁掌珠今天的一番话。
石家的教养嬷嬷。基督教的信徒……远久地永远在顾夕颜脑海中闪现。
难道就是那天那个送桔兰下山来的女子?
顾夕颜沉吟道:“要不,让她哪天来见见我,我了解一下再做决定。”
不管是针线班子也好,私学也好,后来的孤儿院也好,顾夕颜都有一个宗旨,那就是尽管以燕地的人为主,特别是管事的这一层,很少用外人的。今天顾夕颜能松口。梁掌珠觉得已是收获良多。
“我过两天要去一趟九峰……我们凑了一些衣物和吃食,准备给教堂送去……到时候,我再跟徐姑娘说说,听听她的意见吧!”
听这话中地意思,顾夕颜微怔:“徐姑娘自己也不是很想来雍州吗?”
梁掌珠点了点头:“徐姑娘说,她毕竟不是燕地人……不过这姑娘,我接触过好几回,实在是出众,又是狐苦伶仃的一个人。让人看了真是不忍。”
顾夕颜就想到了那削瘦的身影和那双聪慧的眼睛:“也是个可怜人吧!”
两人感叹了一番。梁掌珠就笑着起身告辞了:“这次去九峰,想把两个孩子带去。嬷嬷婆子的,不比往日轻车简从,说走就走,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准备,我就先告辞了。”
顾夕颜有点意外:“还准备把孩子带过去吗?”
梁掌珠点头:“他们娇生惯养的,不知道世事疾苦,让他们去看看,也养个行善之心……虽然这样想,孩子他爹却是不放心,非要带上翠娘和一群随扈……”
两人说笑着,顾夕颜送梁掌珠走了。
因为顾盼兮的婚事,顾夕颜开始关注起熙照那边的动静来,到了六月中旬,盛京那边突然传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他今年应该只有二十几岁,又没有听说有什么病,怎么突然就就崩驾了……”顾夕颜非常的愕然。
齐懋生拿着谍报有些心不在焉。
杨余突然暴毙,皇贵妃余氏自请殉葬……这情节,多熟悉啊!熙照皇宫,就是喜欢搞这一套!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夏日炎炎(四)
齐懋生放下手中的谍报,撇着嘴回答顾夕颜:“皇宫大内,什么事情不可能发生!”
“太子顺利继位了!”
齐懋生点了点头:“只比我们暾哥大十五天,才三岁多呢!”
“方少莹呢?”顾夕颜不由道。
“皇太后垂帘听政,国丈方继贤监国。”
“左小羽呢?”
“封了柱国大将军。”
顾夕颜不由叹气:“还好刘家准备的周全,说盼兮从小和孙先生的女儿订了娃娃亲的,要不然,肯定是要被牵进去的。政治是最血腥,最阴险的东西了……我们家已经死了一个顾朝容,盼兮可再不能出什么问题了。”
齐懋生若有所思,没有支声。
顾夕颜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懋生,这件事应该对我们燕地也有很大的影响吧!会不会再打仗啊?”
“这几年,熙照的日子也不好过。先是失去了对淞江以北的控制,后是被迫将明岛开放给了加贝纳尔人……新皇登基,自然是以稳定为主,不会主动挑起战争来的。”
顾夕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这几年啊。你打来打去地。把我都打怕了!”
齐懋生怔住了。
每次自己离开。夕颜都表现地轻松惬意。好象自己只不过是去了勤园般地不在意……在他面前。永远娇憨俏丽。永远开怀欢愉!
“夕颜!”齐懋生的声音里。就有了浓浓的愧意。“我。我……”
顾夕颜抿嘴一笑。目光是全是明了:“趁着这机会。你也休息休息吧……燕地这几年。也不轻松啊!”
“嗯!”齐懋生伸出手去。把顾夕颜耳边地一缕头发捋到她地耳后。“夕颜。自从你跟了我。一直也是聚少离多。这几年。我们都要好好地休息休息才是。”
顾夕颜搂着齐懋生的腰依偎在了他的胸前:“懋生,但愿能如你所言。”
事情果如齐懋生所料。
杨余的暴毙。引来了很多的猜测,不管是燕地的谍报机构还是蜀地的谍报机构都不约而同地在这个时候选择了造谣生事,一时间,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凤台甚至是派了使者前往盛京质问此事。
南边的骚动让北边的两位国公同时选择了安静。
齐懋生连夜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要求大家提高警惕,原地待命,趁机休养,随时再战。
大家都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也许是有了这样的感悟,散会后,齐懋生突然向顾夕颜提议出去走走。
“好啊!”顾夕颜非常高兴。
只要是能跟着齐懋生。去哪里都无所谓!
可转一想,她又有了几份犹豫:“你真的走得开吗?不是说晋使还在燕地没走吗?还说又提起了和红鸾的婚事?”
齐懋生无所谓地笑了笑:“要是事事都要我亲历亲为,那还了得。你就别管那些事了,安安心心地和我去玩几天……到了冬天,我们再去牛头坝去泡温泉去……说起来,你到燕地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有带你出去走走……”
顾夕颜知道齐懋生心里有些内疚,可让齐懋生为了那些早已过去的事而心怀愧意,顾夕颜又心疼他。她就笑着闹他:“我听人说。你和三叔分家的时候,把牛头坝一座叫什么红袖招的别院分给了三叔,还把一座叫“绿萍”的小庄园赏给了修罗门,那我们去牛头坝泡温泉,岂不要借人家的院子……”
齐懋生就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没想这么多,哪里也没有兴致去,所以就随便分了。反正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安身就行了……夕颜,我们不如也置点产业吧。家里到了我的手里,还真没有添过什么东西!”
夫妻两个人就靠在床头算帐。商量着置田买屋,出游的事。
这时,两个人才发现自己的生活多么地苍白。
齐懋生一年四季大部分的时候待在军营里,或是练兵,或是督军,而顾夕颜这几年就是围着家里转,说是想出去走走,可具体到哪里,怎么个散心法。两个人心底都没有数。
可懋生的性格。一向是说干就干的。
第二天一大早,齐懋生就叫了四平过来问他。他们还有什么地方有别院,适合避暑。
两年前,四平拔到了顾夕颜手下做内府的总管事,懋生身边新添了一个小伙子,只有十五岁,叫万平。他第一次去拜见顾夕颜的时候,顾夕颜哈哈大笑,笑的人家半大不小的小伙子满脸通红,却不知道为什么。
笑过后,顾夕颜心里却感慨万分。
懋生,总是把她说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就算当时做不到,以后有机会,也会顺着她地心意。
四平略一思索,脸上就露出苦涩的笑容来:“爷除了在春廓有一幢别院外,就没有其他的别院了。”
夫妻两面面相觑,齐懋生脸上露出别扭的神色来。
顾夕颜自然不会让齐懋生为难:“也不一定要住我们家的院子,向后街的四叔借或是向孩子他三叔借也是一样。再说,我们家一共也只有这几个人,既然要出去渡假,自然是大家都去,我们不如也问问孩子的祖母,看魏夫人想去哪里……要是她想回娘家,我们也可以跟着去东溪转一圈,你不是说,魏家在那里的马场很有名吗?你还可以去骑骑马什么的……
“她不喜欢到处走动!”齐懋生不以为然。
“你没有邀请过她,她自然没有机会到处走动了!”顾夕颜就诱惑齐懋生,“暾哥那么喜欢她,我到时候也可以偷个懒……懋生,我们两个还只是刚结婚那会单独在一起过,这次出去,我们也找个机会单独出去玩会吧!”
齐懋生立刻心动。
等见到魏夫人,夫妻两人给她请了安。两个人就把来意说了一遍。
魏夫人颇有几份意外,眉宇间闪过向往之色,口中却推辞道:“我年龄大了,哪里也不想去了……你们去玩吧,别管我了!”
齐懋生就给了顾夕颜一个“你看吧,我说的没错”的眼神。
顾夕颜却道:“暾哥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过您。要是他突然吵起了来,非要您不可,我们该怎么办啊……夫人,您就和我们一起去吧!”
暾哥坐在魏夫人的怀里,推着魏夫人:“祖母,和我一起去,我们一起去!”
魏夫人慈爱地望着暾哥,颇有几份降尊纡贵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和你们走一趟吧!你们可商量好了去什么地方没有?”
顾夕颜立刻乖巧地道:“等着你拿主意呢?”
魏夫人明丽的脸上就露出了欢愉的神色:“让我拿主意啊……我看。我们不如去九峰吧!”话说到这里,魏夫人的神色间渐渐有了缅怀之色,“说起来。我还是三十年前去过一次,那时候懋生还小,我和爷一起去的,住在九峰郊外晖春园,那园子大得很,可以骑马……”
去九峰吗?
桂官改名换姓在那里生活……或者是因为有着共同的不堪经历,所以不愿意看见这个人,提醒自己当初所做的一切吧……
顾夕颜心里就有几份犯嘀咕。不过,看到魏夫人向往的神色。顾夕颜还是收敛了自己的心思,给了齐懋生一个“你看吧,我说的没错”的眼神,然后就顺着魏夫人道:“晖春园吗?那是谁家的园子?”
暾哥只听到了可以骑马,他兴奋地在魏夫人怀里蹦达:“祖母,我要骑马马,我要骑马马……”
魏夫人把暾哥紧紧地抱在怀里,安抚着他的情绪,有几份怅然地道:“分家的时候。分给了你四叔,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他手里……这几年,他那里大房二房外室的闹着,只怕几份祖产都给他败得差不多了。”
顾夕颜就递了一个眼色给齐懋生。
从槐园出来,四平就去了后街四叔家时,不一会就回来回信了:“四太爷说,这园子他也养着费事,让爷出钱把它买回去算了。”
顾夕颜不由掩嘴而笑:“四叔还真是个玲珑人。”
齐懋生却没有那么乐观,苦笑道:“你还是派个妥当的人去问问价钱吧!”
四平就又去了一趟。
晚饭的时候回来禀道:“四太爷说。卖十万两白银。一个子也不能少。”
顾夕颜愕然,齐懋生却一副并不意外神清气闲的样子:“给外人报的多少价。”
四平就畏瑟了一下。道:“报得六万两!”
“这个四叔,难道我们的钱就不是钱啊!”
齐懋生眼皮就抬了抬:“怕就是六万两,也没有人买吧!”
四平就尴尬地点了点头。
“四叔还说什么了?”齐懋生淡淡地道。
四平犹豫着:“还说,他拖家带口地,日子不比爷,让爷就别和他抬价了……他要是少了这十万两银子,家里怕是要生事端了,到时候,找到爷这里来,可别说他没有跟爷事前打招呼。”
顾夕颜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四叔家又出了什么事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夏日炎炎(五)
四平见齐懋生也是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忙笑道:“听说这次外面那个生的长子马上要成亲了,后街的夫人在清四爷的帐……四爷说,这宅子到手的时候他就没让家里人的人知道……”
齐懋生不由目瞪口呆:“难道外面的那个结婚,四叔还准备用十万两银子不成……这也太不把四婶放在眼里了……也不怪四婶天天和她闹……”
这批评长辈的话,四平自然不敢接口,听着齐懋生唠叨了两句,顾夕颜就开了暗格的锁,数了十万两的银票递给四平:“去吧,记得把契约看清楚了,免得四叔以后又玩什么新花样……我可听说了,他卖了两个古董花瓶给二叔,结果后来就让人给要回去了……没有立契约,四叔就拿着以前分家时在府衙里立的契书去要的,说当初这两个花瓶根本就没给他,一直在二叔家里,二叔没有办法,只好又把花瓶还给了四叔……”
齐懋生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能够出去玩,改变一下现有的生活方式,大家都分外的雀跃憧憬着,就是红鸾,也不例外。
她今年十四岁了,个子和顾夕颜差不多高了。
自那年晋国公吴棋求婚被拒后,不知道是谁在红鸾面前说了什么,还是她年纪渐长开始懂事了,这几年,她看到顾夕颜,神色间恭敬了不少。
顾夕颜叫了针线班子上的人来梨园,给红鸾和栀子做几件新衣准备让她们去九峰的时候穿。
暾哥看见姐姐来了,虎着脸不理她。
红鸾也不喜欢暾哥,就当没看见。
魏夫人冷冷地一哼,脸阴得象要下雨似的。
顾夕颜忙出来打圆场。和裁缝、红鸾一起讨论着衣裳的款式和颜色。魏夫人看见有外人在。硬是把话咽到了嘴里没有说出口来。
送走了红鸾。魏夫人就抱怨道:“我早就让你给她找个婆家嫁出去。你非要左挑右选地……”
红鸾的婚事。现在成了一个比较头痛地问题。
家里的人都知道她的脾气,不愿意插手这事。外面的人介绍,顾夕颜又不放心。事情就这样给拖了下来。
这算不算是“皇帝的女儿也愁嫁呢”。顾夕颜不无自嘲地想。
她想劝魏夫人几句。还没有开口。就看见端娘站在门帘外朝她使眼色。
看样子是有什么事不便当着魏夫人说!
顾夕颜不动声色地和魏夫人寒暄了几句,看她和暾哥玩得开心,就找了一个借口走开了。
顾夕颜和端娘去了暖阁说话。
“道观里派人送信来了,说贞娘快不行了……让我们去个人看看!”
顾夕颜点了点头:“您去看看就成了……红鸾这两年提都不提这事了,也别在这个时候扫大家的兴!”
端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端娘走后,顾夕颜一个人呆呆地在屋子里站了半饷。
拖了几年。最后还是不行了……自己虽然没有杀她,但也没有积极地去为她寻医问药……
对贞娘,顾夕颜的感情是比较复杂的。有怜悯,憎恨,也有忿然……但听到这样的消息,她还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顾夕颜去了晚晴轩。
红鸾正倚在铺着凉席地榻板上懒懒地望着一旁满头大汗的栀子。
顾夕颜觉得有些奇怪,笑着走过去:“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大热天的,也不帮栀子打个扇。”
旁边的小丫头们立刻惶恐地去拿扇子,红鸾和栀子下榻给顾夕颜行了礼,请她上了榻,栀子亲自给顾夕颜去斟茶。
屋子收拾得清爽利落。青色的冰裂纹梅瓶里还插着几只焉了的夜来香。
红鸾很喜欢花花草草的,这应该是她的手笔了。这一点,倒是有点象叶紫苏。
顾夕颜笑了笑。
栀子已端了茶过来,顾夕颜低头接茶,眼角的余光就扫过了榻几。
她大吃一惊。榻几上竟然有一道几何题。
“这是什么?”
栀子地脸一红,道:“三姑娘出题给我做,我,我还没有做出来……”
“红鸾出题给你做……”顾夕颜愕然,不置信地望着红鸾。
红鸾垂下眼睑。低声道:“这是形学,你不懂得。”
顾夕颜掩饰不住诧异地拿起纸,道:“这是谁教你的!”
红鸾就紧紧地抿着嘴,不说话。
顾夕颜心里明白。
除了贞娘,还有谁?
她不由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犹豫着要不要把贞娘的情况告诉她。
红鸾却象感觉到了什么似地,倔强地道:“不是贞娘,是我从一本书里学到的……”
顾夕颜很是震惊,半晌才道:“你不愿意学女红。也不愿意学弹琴……却对这些感兴趣。”
红鸾睨视着她:“那有什么好学的。只要是女孩子都会……我学的东西,她们都不会。”
那上挑的眉角。那冷冷的表情,那轻蔑的目光……顾夕颜好象看到了另一个齐懋生。
她的头隐隐作痛。
为什么这家里的小孩子都象懋生……没有一个是柔和的,甜美的,温顺的……就连小小的暾哥,把他搞烦了,也会这样看人……
顾夕颜顿时生起一股无力之感。她喃喃地道:“要不要给你请个老师教你这些……有兴趣,总比没兴趣好……”
谁知道红鸾竟然道:“好,你要是给我找个比我还行的人当我的老师,我就随便你把我嫁给谁……不过,那个老师要陪着我一起嫁过去。”
顾夕颜大汗淋漓回了梨园,远远的就听见梨园里传来魏夫人欢快的笑声。
魏夫人,并不是个容易讨好的人。
顾夕颜不由疑惑地望着迎出来的杏雨。
杏雨忙道:“是刘家的少奶奶来了,还带了一个女子来……把太夫人逗得可开心了!”
带了一个女子来,是那位徐姑娘吗?
顾夕颜进了屋,就看见梁掌珠坐在炕前的绣墩上正和魏夫人说话。魏夫人笑得前俯后仰:“……多久都没听到这样的笑话了,你有空,就进府里来坐坐……”说着,就看见了顾夕颜,她就笑道,“你来了!刘家地少奶奶特意来给你请安的!”
顾夕颜忙和梁掌珠打招呼。眼神却不由地望向了她的身后。
高佻削瘦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乌黑地眸子,秀丽地五官,眉宇间凝着浓浓的郁色……正是那位送桔兰下山的徐姑娘。
顾夕颜就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徐姑娘曲膝给顾夕颜行了礼。几个人就辞了魏夫人到暖阁去说话。
“姑娘既然愿意来雍州见我,就是带着诚意而来的。”顾夕颜开门见山,“今年春季九峰教堂里发生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我对姑娘也没有其他要求。就是希望你不要在孩子们中间传教。”
徐姑娘了解地笑:“少夫人放心,信教,是我私人的事。我不会因此而生出风波,毁了孩子们的前程的。”
“既然如此,那徐姑娘就暂时留下来试三个月吧。”顾夕颜对梁掌珠道,“如果大家都觉得合适,到时候我们再签一份契书,把你要享受地待遇和你要尽的责任都写清楚了,以后就按照这个结帐。怎样?”
徐姑娘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告辞,梁掌珠要去给魏夫人辞行。徐姑娘就等在屋外,待梁掌珠出来,她立刻尾随而去。
七月中旬,顾夕颜一家去了九峰。
晖春园景色之美,胜在壮观。合抱粗地参天大树,宽大的甬道,连绵起伏的山峦,有着皇家园林的气派。
顾夕颜侧骑在马上,由着齐懋生拉着马缰缓缓而行。
她望着碧水青山感叹:“懋生。这样的园子养起来,一年得多少钱啊?”
齐懋生回头朝她笑道:“所以才没有人买啊!”
顾夕颜就故作忿然地道:“我们回去以后就要求退货……”
齐懋生哈哈大笑,翻身上马,道:“坐稳了,我们骑到那个山头去。”
马蹬轻刺,马儿飞快地跑了起来,顾夕颜闭着眼睛尖叫着紧抱住齐懋生:“我们回去,我不要跑那么远……等会又要跑回来……”
风逆面灌进她的口里,让声音变得支离破碎。语不成句。
齐懋生大笑着勒了马缰。顾夕颜拍着胸脯:“我看别人骑马,很羡慕。谁知到了自己的时候,却这般的难受,懋生,你真的曾经连续七天都待在马背上吗?”
齐懋生却不答她,跳下马背双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支下了马背:“看,漂亮吗?”
他们面前,是一条小河。河水蜿蜒林间,清澈见底,圆滑的鹅卵石静静地躺在河床上,不时可见一群野鱼游过。
“昨天骑马的时候发现的……”齐懋生把马栓在了一旁的树桩上,卷了衣袖,掖了袍角,脱了鞋踏进了河里。
“来,夕颜,你也试试!”
他笑着朝顾夕颜伸出手来。
顾夕颜握住了齐懋生的手,蹬了鞋就跳进了河水里。
水沁凉,头上是郁郁葱葱遮日的树冠,只有身边的懋生,吐纳着温温的气息。
“懋生……”顾夕颜喊着他地名字,白嫩纤细的小脚踏在了齐懋生的脚上。
一丝暖意由脚心蔓延至心间。
“懋生……”顾夕颜紧紧地搂着身边静默如山的人,胼手胝足地站在水里。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夏日炎炎(六)
“那两个家伙,还没有回来吗?”魏夫人皱着眉头望着熟睡了脸上还带着泪珠暾哥,沉声地道。
宝娘笑道:“爷和少夫人去骑马了!”
“骑什么马啊!”魏夫人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那个样子,是在骑马吗?只知道抱着懋生哆嗦……”
宝娘想起那情景,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爷喜欢着呢!不知道多有耐心,手把手的教!”
魏夫人就冷冷地“哼”了一声,正欲说什么,门外却传来红叶的禀告声:“太夫人,崔太君来给您请安了。”
魏夫人眉头简直就拧了起来,无精神打采地道:“请她进来吧!”
鼻尖是泥土的新鲜,耳边是小鸟的啾昵,眼中是葳蕤的绿叶……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每一个动作,心里回荡着他的每一句呢喃。
“懋生,懋生……”顾夕颜紧紧地缠绕着他。
“嗯!”齐懋生低低的回应着,含住那如渴求般微翕的艳丽红唇,把那些吟哦吞了下去。
寂静的树林里不时响起树枝被折断的践踏之声和让人耳红心跳的喘息声。
天空就在顾夕颜的眼里变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万花筒,在她头顶旋转着,旋转着,让她感觉有一双透明的翅膀,让她轻盈的漫舞在这林间山涧…
“怎么来了九峰也不到家里坐坐!”崔太君嗔道。
魏夫人冷冷地望着崔太君:“去了只是吵你们罢了……还是不去了!”
“看您说的。”崔太君笑道。“眉儿这两天也要回来了。巧姐也跟着一起回来……到时候。您可一定要去我们家坐坐。”
巧姐。是柳眉儿的长女。刚满一岁。
魏夫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到时候再说吧!”
场面就这样冷了下来。
崔夫人有些尴尬地左顾右盼:“少夫人呢。怎么没见她?”
魏夫人眉角微挑:“说是去骑马去了!”
崔夫人笑里就有了几份奉承:“真是伉俪情深啊!”
魏夫人就撇了撇嘴,目光就落在了绻在她身边的暾哥身上。
静静地躺着长满绿茵的草坡上,林中有细细的风吹来。尽管是盛夏。顾夕颜还是觉得有点冷。
她拉了拉衣襟,紧紧地贴在身后让人感觉温暖又安心的怀抱里。
“别,”齐懋生在她耳边醇醇的低语,“让我看看,别掩着……”
翠色的光影投在她如山峦般起伏的身体上,金丝银线织成的锦绣闪烁着斑斓光彩。映在瓷般细腻雪肌上,如水般的清透。
“夕颜……”齐懋生密密匝匝的亲吻,绻缱、缠绵和眷恋,温暖着夕颜身体,灸热了她的心,酥酥麻麻的蔓延到四肢。
她拱起了身子,似欢愉又似痛苦喊着他的名字。
“嘘----别说话!”齐懋生柔情蜜意地含住那软软沁沁地唇,带着薄茧的手恣意地游走着……在清脆的鸟啼声中,顾夕颜再一次如花般的在他身下绽放……
暾哥端坐在大榻上。乖巧地把秦嬷嬷递到嘴边的蒜泥酱凉皮含进了嘴里,机灵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祖母的神色。
“太夫人,您真是驻颜有术啊。和少夫人站在一起,就象两姊妹一样啊!”石李氏谄媚地笑。
魏夫人有些头痛地抚了抚额头。
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个女人已经叨叨唠唠地在她耳边说了快大半个时辰了,从屋子的摆设到自己身上的这件衣裳……现在又说到了自己的样子,不知道等会儿还会说些什么。
“太夫人,这是世子爷吧!长得可真是俊俏,您看那头发,乌黑发亮,我还没有看到哪家孩子的头发能比得上世子爷的……”
魏夫人脸上冷冰如霜。
坐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这个时候才看到暾哥吗?眼睛长哪里去了?暾哥长相俊俏。那是全雍州城里的人都知道的,还用的着你来说……就连巴结奉承都不会,还在这里乱嚷嚷……
她心里一烦,转了脸去,笑盈盈地对暾哥道:“暾哥,我们不在这里等你爹爹和姆妈了,我们也去骑马吧!”
暾哥一听,立刻扬起小脸,朝魏夫人露出了一个比向日葵还要灿烂的笑容。
石李氏结结巴巴地站了起来:“太,太夫人……”
魏夫人抱起暾哥,扬长而去。
林间笼上淡淡的暮色。
“夕颜,我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齐懋生闭着眼神,手有一搭没一搭着捏揉着顾夕颜的酥胸,神色间,是精疲力竭后的安谧。
顾夕颜翻身,支肘笑望着他:“少年时的梦……”
齐懋生睁开眼睛,一双狡黠漆黑的大眼睛带着俏皮的神色望着他。
齐懋生的脸上就闪过狼狈……
顾夕颜在他耳边吃吃笑。伸出雪藕般的手臂攀上他的身子。在他的耳边糯糯地道:“你还想过什么……嗯……”
“没有!”齐懋生小麦色的脸上泛起红意,掖了掖袍子。裹住趴在自己身上的夕颜。
“懋生……”顾夕颜吹着暖暖的热气,拖着长长的尾音在他耳边低语:“你还想过什么……我都依着你……”
齐懋生倒吸一口冷气,身体却不受控制,立刻就有了变化。
顾夕颜地手轻轻地滑到了他的下身……
“懋生告诉我,我什么都依着你……”
齐懋生口干舌燥地喘了一口气,还没有来得及有所举动,林外却传来马嘶声。
“看见爷了没有!”
那是随扈的声音。
“没,”有人回答,“马在不远处,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齐懋生大惊。抱着顾夕颜翻滚着,藏在了一个枯树桩的凹坑处:“快穿衣裳!”
顾夕颜紧紧地抱着他,艳丽的红唇含住了齐懋生胸前的茱萸,含含糊糊地道:“懋生,这样的时候……你想过没有……”
齐懋生全身象着了火似地,他颤抖着帮夕颜系衣带。顾夕颜却不依不饶地含住了他的手指……
齐懋生战粟着,腿都有点发软。他“啪!”地一下就打在了顾夕颜的翘臀上:“你给我老实点,小心我收拾你!”
顾夕颜咬着唇,还没有来得及笑出声来,就听见有人喊:“那边,那边有声音,快过去看看……”
顾夕颜大惊失色,慌手慌脚地穿衣裳。
齐懋生眸深如海地望着她,露出浅浅的笑容。少夫人到晖园院不久。就因为骑马落到了树林的灌木丛中,没过几天,又因为在河边散步掉进了水里……
大家都对此视而不见。只有暾哥,拍着小手嚷着:“姆妈和我一样,姆妈和我一样……”
魏夫人就哭笑不得地望着暾哥,拍了拍他地小屁股:“怎么和你一样了!”
暾哥笑道:“我也落到河里了……”
昨天,齐懋生带着暾哥去钓鱼,结果暾哥坐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丢了鱼竿就跳进了河里,动作快地连齐懋生都只抓到了他的一个衣角。当时,随扈的护卫们都吓得脸色煞白。只有暾哥,满身**地站在水里笑着。
屋子里的人一听,都掩嘴笑了起来。
暾哥就皱了眉:“我要去捉鱼,姆妈也要去捉鱼吗?”
魏夫人就似笑非笑地望着了顾夕颜一眼:“暾哥,你姆妈是被人捉了!”
“为什么被人捉,她要当鱼吗?”暾哥歪着小脑袋,不解地道。
满屋子的人都捧着肚子忍着不敢笑出声来,顾夕颜一张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回去就踢了齐懋生一脚。
齐懋生哈哈大笑:“你不是说。什么都依着我吗?”
顾夕颜上前就要拧他。
齐懋生却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暖昧地道:“还想不想知道,我还想干些什么……嗯……”说着,就轻轻地舔了一下顾夕颜的耳珠。
顾夕颜被那暖昧的语气和动作撩得战颤了一下,屋外却传来杏雨的声音:“国公爷,崔家的大老爷来给您请安了!”
齐懋生还是咬了一下她的耳珠,醇厚的声音低低地道:“看我回来收拾你!”
那天晚上,齐懋生没能如愿以偿。
他们去了崔家做客。
月色当空,枝间挑着地红色灯笼把夜空照亮。空气中飘荡着夜来香的清雅。
高昌进贡的瓜果。江南的美酒。
齐懋生盘膝坐在铺着凉席的胡床上和崔家兄弟子侄们欢快地畅饮,顾夕颜则在崔家女眷的陪同下坐在水榭里喝茶。
灯笼倒映在湖水里。粼粼的湖面就折射出碎钻般的璀璨光芒。
大家呈扇形坐着,目光都集中在屋子中央的暾哥身上。
他正在卖弄着从魏夫人那里学来的招式。
小小的身形稳稳地立着,一拳挥出来,有模有样的,虽然不知道功底如何,但架式却是很漂亮的。
魏夫人满脸掩饰不住的自豪。
崔家的人终于找到了讨好燕国公府太夫人欢心的方法了,莺莺燕燕的赞美声不绝于耳。
顾夕颜面带着微笑,心不在焉地听着大家的奉承话,一抬头,却发现水榭旁的一个绣墩是空的。
用团扇半掩着笑脸,顾夕颜小声地吩嘱杏雨:“快,去找找,看红鸾和栀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夏日炎炎(七)
杏雨立刻点头,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水榭。
崔家可不是寻常人家,多与燕地显贵联姻,又人多口杂,姑娘家姿容不整,如果被传了出去,红鸾的闺誉堪忧。
她兜兜转转地找了半天,终于在一间暖阁里找到了红鸾主仆。
暖阁的正中摆着一张四方桌,红鸾端坐在桌前,面色凝重地望着她对面的一位小公子。那小公子长得眉清目秀,年纪和她差不多大,提笔写着什么,神色间轻松写意。栀子则倚在暖阁的门前东张西望的。
栀子见了杏雨,忙上前行礼喊了一声“杏雨姐姐”。
杏雨看也不看她一眼,上前曲膝给红鸾行礼,喊了一声“三姑娘”。
红鸾抬头,神色间有些迷茫。
倒是坐在她对面的小公子,涨红了脸站了起来,跟着栀子喃喃地喊了一声“杏雨姐姐”。
红鸾好象被小公子的声音惊醒了似的,她看了看小公子面前的那张纸,然后抿了抿嘴,冷冷地道:“她是我们家的丫头,你不用喊她姐姐,喊杏雨就是。”
那小公子脸上就露出尴尬的神色。
红鸾是一向不管这些,只对着那小公子道:“我给你出的题你竟然做出来了,不简单啊……你叫什么名字?”
小公子脸红得更厉害了。腼腆地道:“我叫刘谨。”
红鸾点了点头。道:“刘谨。你再做做这道题。”说着。提笔在自己面前画画写写了一番。然后把纸递给了刘谨。
杏雨却奇道:“公子是崔家的什么人?”
刘谨羞涩地道:“我只是来这里做客的。过两天就要走了。”
红鸾听了眉头微皱:“你和她多说些什么……快把这道题做出来是正经。”
刘谨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杏雨一眼。接过红鸾手中的纸坐下来开始解题。
杏雨还想再问,身后却有人道:“少爷,怎么满屋子的人。”
杏雨转身,就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美婢。正俏生生地站在门边。
刘谨露出温和的笑容,对那美婢道:“这位姑娘也精通形学,我们正在切磋……这几位姐姐,都是这位姑娘的家里人!”
那美婢就掩嘴而笑:“原来还有人和少爷一样,也喜欢形学啊!”
刘谨就对着那姑娘亲昵地笑了笑。
红鸾的眉头就拧了起来,问那美婢:“你是谁?”
美婢笑道:“我叫春红。是我们家少爷的贴身婢女。”
红鸾点了点,目光就落在了刘谨跟前的纸上:“你快做!”
刘谨好象也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了似的,不再言语,认真地看起来。
春红目光灼灼地打量着杏雨:“这位姑娘,不知道怎么称呼?”
这几年,杏雨往来皆富贵,哪里会把这种小丫头放在眼里。
她淡淡地笑了笑,反问:“你们是哪家的?我怎么没有见过?”口气甚大。
春红听她那口气,又看她那气度。神色间就有几份慎重。她笑道:“我们是雍州来的,城东的歪脖子胡同刘家的人。我们家大少奶奶和和崔府的大少奶奶是挚交……”
杏雨就神色淡然地打断了春红的话:“原来是梁掌珠的家里人……只是不知道这位小公子是她什么人?”
正埋头解题的刘谨听到有人提到自己母亲的名讳,直觉地抬起了头。道:“这位姐姐认识家母吗?”
杏雨还要说什么,那边红鸾却极不耐地道:“刘谨,告诉你别理她……快把这题解出来。”
栀子一听,神色微变,忙笑道:“杏雨姐姐,我们家姑娘一向如此,您不要放在心上!”
杏雨就撇了红鸾一眼,笑道:“栀子放心,我自有分寸!”说完。拂袖而去。
春红就望着她的背影笑问栀了:“这位姐姐的脾气可真大……不知道是在哪位奶奶面前当差?”
栀子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她是我们家少夫人跟前的红人……”
杏雨回了水榭,借了机会在顾夕颜耳边道:“三姑娘和一位小公子在暖阁……要不要把她找回来!”
崔太君正好讲完一个笑话,大家都哈哈地笑着。
顾夕颜一边笑容满面地附合着大家,一边低声地道:“在干什么?”
杏雨笑道:“好象在做什么形学!”
顾夕颜就冷冷地望了杏雨一眼。
温柔甜美的顾夕颜,这一刻却如剑般泛着寒光。
杏雨心中一颤,忙道:“那位小公子是刘家十二少奶奶的公子,好象非常精通形学的样子……”
顾夕颜就冷冷地“哼”了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顾夕颜还没有起床。红鸾就来给她请安了。
“娘,你让那个刘谨住到我们家来吧!”红鸾开门见山地道。
顾夕颜笑道:“那个刘公子就那么行啊!”
红鸾认真地道:“那是自然。我还没有见过比他更聪明地人。”
顾夕颜就笑道:“人家刘公子有事,马上就要回雍州了。等他回了雍州,我们再请他到家里做客好了。”
红鸾就低着头想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顾夕颜:“娘,你把我嫁给那个刘谨吧!”
顾夕颜一口茶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红鸾神色严肃,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娘,你把我嫁给那个刘谨吧!”
杏雨给顾夕颜拍着背。让她顺了一口气。
红鸾是个不通世事的。这样直白的跟她说了,她要是不留余地回绝了。搞不好她还会跑去直接问刘谨……想到这里,顾夕颜不由额头冒汗。
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半晌才缓缓地开了口:“人家刘谨也不小了,不知道订没有订婚。这件事,你让我先去打听打听再回你,好不好!”
红鸾皱了皱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订了婚,让她们退婚就是了……”
顾夕颜望着红鸾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突然为梁掌珠担心起来。
不过,顾夕颜心里还是一动。
如果红鸾真的很喜欢那位刘公子,能嫁到刘家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刘家的门第太低了,估计懋生不会同意。
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顾夕颜都找不到机会和齐懋生提这件事,红鸾却毫不在意地让栀子来顾夕颜这里拿腰牌。她要去找刘谨讨论形学。
顾夕颜并不希望红鸾这样莽撞地跑到崔家去,委婉地拒绝了两次,第三次。她的脾气就上来了:“栀子,我们走,不要她的腰牌,我也一样能去。”
“红鸾!”顾夕颜好言好语地哄她,“刘公子毕竟是在崔家做客,我们不好去,等我们回了雍州再说,好不好!”
红鸾不依,谁知道齐懋生却正好带着暾哥骑马回来。在院子里就听到了红鸾高声和顾夕颜说话。
他沉着脸进了屋。
红鸾一向怕齐懋生,看见他端肃冷凝的样子,象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似的立刻躲到了顾夕颜的身后。
挨着她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呢!
顾夕颜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她忙笑着迎了上去:“爷,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齐懋生看着红鸾的样子,心里就有一口气。他沉着脸,半晌没说话。还是暾哥叽叽学舌:“有人来了,要爹爹快回家去,说沈世雅和我们家打架了!”
顾夕颜立刻被这消息惊呆了:“这才歇了几天,怎么又打起来了!”
齐懋生见顾夕颜的脸色有点发白。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
“夕颜,我也没想到……还以为能歇几天……”声音里,就带着浓浓的愧意。
这种事,谁愿意发生?
顾夕颜在心底自我安慰着,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道:“那我吩咐她们快点收拾行李……回雍州去。”
齐懋生拉住了顾夕颜的手,犹豫道:“要不,我先回去,你们在这里再玩几天!”
“傻懋生!”顾夕颜贴着齐懋生低语。“你不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好玩的!”
齐懋生目光明亮地望着顾夕颜,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
顾夕颜笑着抬头。就看见红鸾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们。
回到雍州后,齐懋生开始没日没夜地忙起来,偏偏红鸾不依不休地吵着要把刘谨接到家里做客,顾夕颜没有办法,只好托了大堂嫂崔氏去打听刘家的情况,又让她去魏夫人面前探探口风。
梁掌珠听崔氏那口气,象是要为自己的儿子保媒似的,一时心里没有底,回去就商量刘右诚:“……我们这个样子,落叶只怕也是不能归根了的。如果能在燕地结一门亲事,让孩子们在这里扎住了根,自然是好。怕就怕崔氏目下无人,把家里的大丫头或是哪家庶出地的姑娘说给我们谨儿……真真让我为难!”
刘右诚点了点头:“这件事,还是要慎之又慎,你随机应变,不可冒然行事。”
梁掌珠这边担心着,魏夫人这边却发了脾气:“我看你平常是个精明的,怎么到我面前说这样的胡话。我告诉你,她虽然是死了娘的,可还是懋生的嫡长女……你们不要摘个歪枣就当宝贝似的……”
崔氏狼狈而出,对着顾夕颜苦笑着摇头。
就因为这件事,魏夫人连梁掌珠也不喜欢起来。
梁掌珠给她给请安,她直接就刮了人家的面子,说不见。
梁掌珠心里莫明其妙,转身去看了顾夕颜。
已经入了秋,中午的天气就有些燥热,顾夕颜懒懒的,一个午觉可以睡到吃晚饭的时候。
杏雨就让梁掌珠留话。
梁掌珠还以为顾夕颜是在推脱自己。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第三百章 雄关漫道
暾哥嘴里的“沈世雅和我们家打架”了的话,认真想想,还真说对了。
沈世雅并没有大规模的出兵,只是经常会和燕军发生一些小小的摩擦,但有时候,小摩擦也会升级为零零星星的战役。
齐懋生脸色冷竣:“四叔走一趟北江郡吧,和沈世雅谈一谈,条件不妨放宽些……打了三年仗了,我们燕地也需要修整修整了。有什么事,等后年开春吧……”
大家心知肚明,开始讨论起这几年的行军操练起来。
等大家散的时候,已是月上柳梢头。
皎洁的月光象银子似的洒在院子里头,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齐懋生微怔。
又快到秋夕节了。
暾哥,就是秋夕节得的。
夕颜嫁过来这几年,还真的没有好好地过一个秋夕节。
想到这里,他不由笑着对众人道:“我们今天也来过个热闹些的秋夕节吧!”
歌舞升平地繁华景象。可以暂时冲淡一下战争所带来地紧张。
众人都说好。
“那我能不能等秋夕节过了再去北江郡!”四叔齐炻立刻讨价还价道。
龚涛等人哄笑:“可以可以。您只要九月初十赶到北江郡即可。”
齐炻摸了摸鼻子。沮丧地道:“那我还是明天就出发吧!”
大家就站在院子中间热烈地讨论了一会关于怎么过秋夕地事。然后才各自回府。
齐懋生高兴地回了梨园。
顾夕颜正倚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指挥着丫头们收拾暾哥小时候的衣物。
“回来了!”看见齐懋生,顾夕颜懒懒地打了一声招呼。
这段时间,夕颜的精神好象很差的样子。
齐懋生就有些讨好地把大家准备好好地过个秋夕的决定告诉了她,谁知道顾夕颜一听,竟然象小孩子似的在他怀里哼哼:“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我和秋夕节总是没有缘份啊!我的那条百花不落地的裙子还没有机会穿呢……这几年还可以冒充冒充小姑娘,等过几年,拖儿带女地,只有留着给媳妇穿了。”
“又说什么胡话!”齐懋生不满地道。“还冒充小姑娘……”
顾夕颜就有些任性地抱着齐懋生:“反正我不高兴,不高兴!”
齐懋生望着她那娇憨的脸,笑道:“这都不高兴……今年我带你去买花灯,放河灯,猜灯迷……一定算数。”
那年,顾夕颜诱惑他。没去成,这三年,又一直打仗,齐懋生根本就没有回家过秋夕节,大家也没这心情……
“你算数有什么用……”顾夕颜就嘟着嘴握着齐懋生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腹部,“要他答应才行!”
“夕颜----”齐懋生满脸惊讶。
顾夕颜妩媚地斜睇着齐懋生,点了点头。
“那你昨天晚上还……”望着还没有退下的春秀,齐懋生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我也是今天才确定的嘛!”顾夕颜娇嗔道。
齐懋生就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她的腹部:“那你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好的!”
“没有啊!”顾夕颜也有些迷惑,“和怀暾哥的时候一样。连晨吐也没有……就是有点想睡……”
齐懋生就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说到这里,他象想起了什么似的。俯身在顾夕颜的耳边低语:“这一次,可不能再自己哺乳了,要让乳娘养,知道了吗?”
顾夕颜一怔。
齐懋生却在她耳边低语:“你只管孩子了,我怎么办?”
顾夕颜掩嘴而笑。
顾夕颜再次怀孕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燕地高层,各家的女眷都带了东西来看顾夕颜,梁掌珠本来也想去的,可上次在齐府地遭遇又让她心里有点忐忑,而且。她还有一些私学上的事急需商量顾夕颜。
梁掌珠就托徐姑娘去见顾夕颜:“你去看看情况……”徐姑娘很意外:“我吗?”
梁掌珠笑着点头:“多和少夫人接触一下,对你以后有好处!而且,国公爷的意思,想让齐家来掌管私学和孤儿院,你去,也和少夫人约个时间,我想单独和她谈一谈。”
徐姑娘微微有些吃惊:“齐家想掌管私学和孤儿院?那这样一来,岂不又办成了官学和义庄?”
梁掌珠也正为这事担心,她眉宇间就流露出几分郁色:“所以要和少夫人好好地商量商量……”可她上次去。燕国公府的两位主人都没有见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回避这件事。“本来这事就是少夫人帮着办起来的,可我管了这么多年,哪能没有一点感情……”说到这里,她不由流露出几分伤感。
针线班子也好,私学也好,孤儿院也好,对那些孤儿寡母的人有多大的帮助,没有人比她的体会更深了。现在是齐灏当国公爷。又有顾夕颜支持这件事。就算是交到官衙,相信那些人也会好好的管理。可十年之后。百年之后呢……也许她考虑的太远了,可她真心希望这些事能薪火相传的办下去。
“徐姑娘,你就帮我走这一趟吧!这件事,其他人去,我还真地不放心!”
徐姑娘温和的眸子渐渐变得笃定,她微笑着点头:“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少夫人的!”
顾夕颜是怀孕,又不是生病,可趁着这个机会想和她接近关系的不在少数。
水至清则无鱼。
顾夕颜并不介意这种交际应酬。但当她看到徐姑娘的时候,还是微微有点吃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徐姑娘给她请了安,笑道:“梁姐姐有事走不开,所以特意让我来看看少夫人。”
顾夕颜这才放下心来,让人上了茶。
徐姑娘谢了一声,接过茶来客气地饮了一口。
茶到口中,她就怔了怔。
顾夕颜见状,忙道:“怎么,是不是不好喝?”
徐姑娘见顾夕颜很关心的样子,欠身笑道:“不是。这茶很好喝,好象是江南的毫针……我很多年都没有喝到这样的好茶了。”
顾夕颜就笑道:“看样子你是个懂茶的人,难得你喜欢,我让人给你包一斤带回去喝吧!”
“一斤!”徐姑娘怔了怔。
顾夕颜就解释道:“宝剑赠英雄……我是个不喝茶的人,你既然喜欢。多拿些去好了。”
毫针一向是贡品,到了燕地,那就更是千金难求了。徐姑娘是个懂茶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珍贵,对于顾夕颜的大方,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也太贵重了……”
贵重与否,因人而异的吧!
顾夕颜毫不在意,让杏雨去找端娘拿茶叶。
徐姑娘就趁着这机会婉转地把来意说了。
顾夕颜认真地考虑了一会,道:“我知道刘家少奶奶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们的确要抽个时间谈谈才好。你去帮我问问,看她今天下午有没有空。能不能来一趟。”
徐姑娘来地目地达到了,心也安了下来。
趁着等杏雨拿茶叶地机会,两个人闲聊了几句。
顾夕颜心里暗暗有些吃惊。
这位徐姑娘品味很高,而且对时事政局也有自己的见解,不象是一般地女子。
两人正说着话,春秀就进来禀道:“少夫人,花生胡同的大少奶奶来看您了!”
方少芹吗?
顾夕颜微怔。
两人还是今年正月十五见过一次面。
“快请进来吧!”顾夕颜笑道。
徐姑娘就站起身来:“夫人有客,我就回避回避吧!”
大家都是女的,有什么好回避的。再说了。这屋子只有这么一点大,回避,能回避那里去。
谁知道徐姑娘竟然准备去耳房。
那可是顾夕颜的梳洗如厕的地方。
顾夕颜皱了皱眉:“徐姑娘,你也是个大方的人,何必如此拘礼!”
徐姑娘脸色一红,正要说什么,方少芹已撩帘而入。
看见有人,她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
现在燕地只有是能拉得上一点关系的,都会往顾夕颜屋子里跑。
她并没有在意。笑道:“哎呀,还有客人啊!”
顾夕颜就向方少芹介绍:“这位是我们慈心孤儿院的院长。”
徐姑娘低垂着头,姿态间带着几份卑微地朝方少芹曲膝行了一个礼。
方少芹淡淡地点了点头,坐到炕前笑着问了问顾夕颜的情况。
寒暄了两句,杏雨带了茶叶来。
徐姑娘就远远地给顾夕颜行一个礼,轻声道:“少夫人,那我就先走了!”
顾夕颜点了点头,喊了杏雨送徐姑娘出去。
她回过头来,准备再和方少芹说几句话。却看见方少芹的脸色煞白。神色惊恐,一副魂不守舍的仓皇模样。
“少芹。少芹,”顾夕颜喊她,“你这是怎么了?”
方少芹半晌才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话虽如此,她却立刻起身道:“婶婶,我还有事,先走了!”没有等顾夕颜有什么表示,她就如被鬼追似的急匆匆地出了门。
顾夕颜就朝着杏雨使了一个眼色。
方少芹不顾仆妇们惊诧的目光,提着裙摆一路追了出去。
当那个削瘦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时,她不由大声喊道:“徐姐姐,徐姐姐,请留步!”
瘦弱却显得柔韧的身影顿了顿,然后有些无奈地转过身来:“少芹,好久不见了!”
方少芹泪盈于睫:“徐姐姐,真的是你!”
徐姑娘轻轻点了点头:“可不是,真的是我!”
当年,徐姑娘出事的时候。大家都不敢相信,后来被送到了道观,然后象所有曾经有过这种经历的女子一样,消失在了大家的视野里,消失在了大家的心中……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
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又为什么会到了燕地?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有很多的话要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徐姑娘淡淡地笑,为方少芹解围:“我没有做那些事……”
“那你为什么不到跟六伯母解释解释?”方少芹不解地问。
徐姑娘望着她明了的笑:“方家的人知道,徐家的人也知道,何必要我这小女子出面去解释。”
“徐姐姐,您这是什么意思?”方少芹惊愕地道。
徐姑姑却答非所问地道:“当时,我也不甘心,想知道为什么,所以从道观里逃了出来。后来,我知道了一些事,准备到燕地来,找燕国公齐灏……可这一路行来。却让我觉得自己的痛苦在真正的苦难面前是如此的卑微……少芹,你的事,我也知道一些。有时候,人要学会退一步……”
方少芹怔怔地望着徐姑娘,眼泪如雨般地落了下来:“徐姐姐,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受的是什么罪……你要是知道,也不会说的这样轻松了……”
徐姑娘犹豫半晌,上前轻轻地搂住了方少芹:“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曾经也是其中的一个……”
那和善的语气,温暖的怀抱,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方少芹扑在了徐姑娘地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我自幼就和方少卿订了亲,他却迟迟不愿意来迎娶我,总说,男子汉大丈夫,应先立业后成家。我听了,只有高兴,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有责任心的郎君。可他中了状元。却不入仕,也不提成亲的事,反而到各地去游学,说是为了趁着年轻地时候增加一些见识。方伯父不同意,可方少莹却每每为方少卿解释、开脱。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就有意地接近方少莹,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点点消息。”徐姑娘轻轻地拍着怀里的方少芹,面带微笑的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好象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有一天。我在方少莹那里做客,看见方少卿的小厮在少莹屋门前徘徊。好象很着急的样子,而少莹见了,竟然不动声色,派了贴身的晓月去见那小厮……他们两兄妹的这番举动,更是让我觉得鬼祟,我就让秋吟跟着她们……谁知道,秋吟竟然一去不返。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不知道这件事与方家有没有关系,而我最担心地是怕父亲知道了去找方家的人理论,所以我偷偷地去找方少莹,想让她帮我打听打听。方少莹不断地向我保证,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可过了几个月,秋吟的事都没有给我一个准确的回音。突然有一天,方少莹约我去徐家城外的一座别院见面,说是有了秋吟的消息。我心里虽然觉得不妥,但是自家的庭院,我还是去了,谁知道……竟然就出了那样的事!”
方少芹抬头,神色游离:“你是说,你是说,是方家害了你?”
徐姑娘疏离地笑:“我们徐家,又何曾脱得了关系……”
“徐姐姐……”方少芹满脸地震惊。
“少芹,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看得更明白一些,选择一条能活下去的路走而已!”徐姑娘怜悯地望着方少芹。
“能活下去的路走……”方少芹神色恍然地喃喃自语。
梁掌珠那边,一接到消息就梳装打扮了一番去见了顾夕颜,而且开门见山地谈了自己的想法。
顾夕颜听了,沉吟道:“如果办成民间的,以后也一样会面临很多的困难。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大家合办,由我们来具体管理,依靠官家的势力……”
梁掌珠道:“我也考虑过,只是觉得可能性不大。”
顾夕颜就想到了现在一些基金会的运作模式,然后换成梁掌珠能理解地方式讲给她听。
两个人一直说到了太阳西下才有了一些章程。
“就照少夫人地意思。我再商量商量韩姐姐,到时候,少不了要请您出面帮着圆圆场。”梁掌看天色不早了,就笑着结束了今天的话题。
顾夕颜笑道:“瞧您说地。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我给闹起来的,累了少奶奶一年四季操劳。”
两人说了几句客气话。顾夕颜就要送梁掌珠出门。
现在这个时间,谁敢让顾夕颜随便走动,梁掌珠自然是态度坚决地推辞。
两人就站在门口寒暄了几句,顾夕颜就看见红鸾带着几个小丫头走了过来。
她不由地暗暗着急。
这个丫头,可别这时候出什么状况才好。
梁掌珠也看见了红鸾,就笑着给红鸾行了一个礼:“三姑娘,好久不见了!”
红鸾神色间就有了几份拘谨,她曲膝给梁掌珠还了一个礼,客气地喊了一声“少奶奶”。倒把梁掌珠吓了一大跳。
顾夕颜忙把梁掌珠支走:“少奶奶还是赶快去趟龚府吧,说起来,这事还有些急!”
梁掌珠应了一声。又和红鸾打了一声招呼,这才转身离去。
梁掌珠一走,红鸾就满脸期待地望着她:“刘谨的娘是你叫来的吗?”
顾夕颜解释道:“是啊,找她来是为了私学和孤儿院的事!”
红鸾的眼神就渐渐暗淡下去。
魏夫人对崔氏说的话,端娘已经委婉地告诉了她。
红鸾进屋给顾夕颜请了安,就要走。
顾夕颜奇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怎么人来了,却不说了呢?”
红鸾很少出晚晴轩,就更谈不上和顾夕颜有什么交流了。
她迟疑地道:“我听说刘谨的娘来了,还以为……”
实际上。崔氏已经打听清楚了,刘谨还没有订亲,今年十五岁,只比红鸾大一个月,梁掌珠这段时间也正为他的婚事发愁。家里稍微好一点的,嫌他们是外来户,家里差一点的,梁掌珠又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儿子。
顾夕颜头痛道:“你只见了刘谨一面,怎么就知道他的好呢?”
红鸾辩驳道:“他解题很漂亮。从来不拐弯抹角,他一定是个好人。”
顾夕颜就有些啼笑皆非。
红鸾见顾夕颜不以为然的样子,生气地道:“真的,你不懂,他一定是个好人!”
火石电光中,顾夕颜突然想到有人通过打牌交朋友,说在牌桌上可以看到一个人地人品好不好,这算不算是殊途同归……也许红鸾就有这样的认知呢?
顾夕颜很无奈地想。
她就想着找个合适的话劝慰红鸾别急,门外却传来霍霍地鞋声。齐懋生冷着脸进来了。
红鸾就象见了猫的老鼠似的匆匆给齐懋生行了一个礼就跑了。
齐懋生脸色铁青地站在屋子中间。胸脯一起一伏地大口呼吸着,很象很生气却又要隐忍似的。
齐懋生从来不在她面前发脾气。也不把公务上的不顺心带回梨园。
顾夕颜不由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齐懋生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半晌才道:“她又在这里吵什么?又要什么?”
顾夕颜怔了一会,才明白齐懋生口中的“她”,指的是红鸾。
她忙笑道:“没怎样,就是和我说了一会话。”
“说话,”齐懋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那是说话的口气吗?我真不知道,她怎么就不能象你几分……”
红鸾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在家里也待不了几年了,一旦出了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和齐懋生相处的机会那就更少了,这个时候,顾夕颜并不希望这些琐事使她们父女之间罅隙更大。
她嘟着嘴娇嗔道:“你这是在嫌我没有把她教好咯?我已经很努力了……”
齐懋生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不要转移话题……老这样宠着她。你看她现在,哪有一点规矩。”
顾夕颜的神色间就有些恍惚。
齐懋生微怔。
夕颜是很少这样的,难道是刚才的话说的太重了!
齐懋生就坐到大炕边拉了顾夕颜地手:“怎么了?是不是孩子调皮了?”
顾夕颜怔怔地摇了摇头,轻声地道:“懋生,如果我不是顾家地女儿,这样跑来跟了你。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对我这么敬重吗?”
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齐懋生望着有顾夕颜细细蹙着的眉头,不由亲了亲她的鬓角:“傻丫头,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还问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顾夕颜就拉着齐懋生的手撒娇:“你说嘛!我要听你说!”齐懋生就笑着抱着她:“会,会对你好,会敬重你地。”
顾夕颜回拥着他,把头搁在他的肩头,怅然地说:“红鸾说。她想嫁给刘右诚的长子……刚才,我们正在争辩呢!”
“什么?”齐懋生直起身来,“看中了刘右诚的长子?什么时候?她怎么会认识人家地?到底出了什么事?”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象连珠炮似地,神色间又是一片凛冽,让顾夕颜都有小小的畏缩了一下。
她定了定神,缓了一口气,这才把那天在崔家发生地事告诉了齐懋生。
齐懋生气得发抖:“不行,这件事,决对不行!她就象……”尽管心里抱怨,齐懋生还是把“叶紫苏”三个字嗯了下去,“没长脑子……”
顾夕颜搂住了正要起身的齐懋生。柔柔地道:“也有人说,我没长脑子呢!”
齐懋生愣住了。
“懋生,在别人眼里,我也是一个没长脑子地呢!”
“怎么能这样说,”齐懋生急急地辩道,“夕颜,是谁说了什么?”
顾夕颜摇了摇头:“懋生,我们在各自的世界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她含笑地望着齐懋生。轻轻去吻他鬓角地白发,“懋生对我,是最珍贵的,绝无仅有的……”
甜糯的声音里,透着化不开的浓情。
当崔氏再次踏入梁掌珠的家时,梁掌珠被她带来的消息惊呆了。
梁掌珠抚着胸,喝了一大口凉茶,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国公爷家的红鸾姑娘吗?”
崔氏就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齐灏要把女儿嫁给他们家,当然是天大的荣耀,求都求不来的姻缘。可那齐红鸾的孤傲。在燕地的士族中也是出了名的,她可只有刘谨这一个儿子啊!
想到这里。她不由喃喃地道:“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谨,是个书呆子,一年四季也不出趟门……会不会搞错了!”
崔氏望着犹疑不定的梁掌珠,笑道:“错不错,叫了令公子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梁掌珠望着崔氏坚持的目光,只好把儿子叫了出来。
刘谨一到,梁掌珠就怕他不知道情况乱说话似的解释道:“谨儿,崔家的夫人来给你提亲了,是燕国公的嫡长女……”
刘谨也很吃惊,怔了半天,才把这消息消化。他红着脸,望了望梁掌珠,又望了望崔氏,脸上却露出了焦虑,嘴角微翕,低下了头。
崔氏见状,哈哈笑了起来,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刘谨:“这是我们家三姑娘给你的,说你要是做出来这道题,她就嫁给你。”
刘谨和梁掌珠都怔了怔。
梁掌珠不由抚头:果然气焰嚣张!
刘谨接过匣子打开一看,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他朝着崔氏和梁掌珠作揖行礼:“我去做题了!”声音里,隐隐透着快活。
崔氏就想到了顾夕颜的话:“如果那刘谨不拒绝做题,这事,倒是两厢情愿……到时候,就是梁掌珠再不喜欢红鸾,有我在中间圆着,不会让红鸾做出仵逆之事的!”
崔氏心里就有了几份办成事了的高兴:“少奶奶。看样子,我这杯喜酒,是喝定了!”
梁掌珠望着莫名其妙高兴的刘谨,只觉得背脊发凉。
等刘右诚回到家里,梁掌珠就抱怨道:“也不知道谨儿是怎么想的……当时那个高兴劲,我可是拦都拦不住。找个推脱的借口都没有!”
刘右诚在梁掌珠的服伺下换了衣裳,笑道:“这是好事,有什么好推脱的!”
“你知道什么啊?”梁掌珠嗔道,“这可不是做生意,这可是娶媳妇!”
刘右诚捋着衣袖坐到了炕上,喝了一口梁掌珠递过来地凉茶,正色地道:“我们的谨儿是怎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啊!聪明到是聪明,算起帐来不用拨算盘。可你正经叫他去收收帐什么的。他看着这个也可怜,看着那个也怜悯,哪里是个做生意的料……我看。不如就娶了国公爷的姑娘,早点抱个孙子,趁着我们还有这力气,好好把孙子教出来,免得临老了,连这份家产都给他败光了!”
梁掌珠沉默半晌,还是有点不服气地喃语:“我们家谨儿心善,也不至于象你说的,把家产都败光了啊!”
刘右诚哈哈大笑起来:“他做了国公爷家的女婿。凭着那份嫁妆,估计也可以吃一辈子了……我们还省钱了!”
“去你的!”梁掌珠失笑着拧了一下丈夫,“你就是钻到钱眼里去了……我看,除了钱,你没哪样东西看得上眼的。”
刘右诚就捏着妻子的手暧昧地笑:“我不还看你上眼吗?”
娶个媳妇好过年。
红鸾是十二月十日嫁的。
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可也有人窃窃私语:“怕是看中了国公府这块牌子吧!”
梁掌珠听了气结,刘右诚却道:“看中了又咋样,又不是我们一家看中了,可这花就落到我们家了。这说明我们家儿子有本事。你应该高兴才是,有什么好气的!”
梁掌珠啼笑皆非。
红鸾进了门,除了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梁掌珠也挑不出她其他什么毛病。可这毛病,对着刘谨的时候就没了,两个人在一起,叽叽喳喳的,总有说不完的话。加上红鸾一进门就怀了孩子。梁掌珠就更没有什么好挑的了。
顾夕颜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不由得汗颜。
两人的预产期也就相差五、六个月。
果然。到了四月十二日,顾夕颜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男婴,红鸾的孩子则是十月二十八日生的,舅甥两个只隔了半岁。
这一次,齐懋生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顾夕颜亲自哺乳,顾夕颜好说歹说,使尽了手段,才为二儿子暄哥争取到了三个月的哺乳期,所以在暄哥六个月的时候,顾夕颜又怀孕了。
魏夫人和端娘都很高兴,顾夕颜却整日懒懒的,也没有多的时候去管暄哥了。她心里总是觉得对不往暄哥,没有像照顾大儿子那样的照顾二儿子。可暄哥却并不十分的粘母亲,他一开始下地走路,就喜欢跟在哥哥后面跑。
暾哥却对这小不点不太感兴趣,母亲在跟前的时候,就敷衍一下,母亲不跟前了,就和晗官跑得不见踪影了,惹得暄哥扶着门槛大哭,跟着的嬷嬷婢女怎么劝都不能让他止住眼泪。
顾夕颜已经显怀了,望着嚎啕大哭的暄哥,也只能摸摸他的头,然后带了他去临窗的大炕睡午觉。
暄哥得到了母亲的安慰,很快就睡着了。
每次怀孕,顾夕颜都没有晨吐的现象,只是很嗜睡。
迷迷糊糊间,她就听见了碎瓷声。
顾夕颜惺忪地睁开眼睛,问一旁打扇的春秀:“这是怎么了?”
春秀忙放了扇子去看,不一会,她就折了回来,道:“暾哥和晗官打起来了!”
顾夕颜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两孩子,都跟着魏夫人习武。一言不合就动手。
“那又把什么东西给打碎了!”
春秀有些惶恐地道:“把西屋的多宝格子给推翻了……嬷嬷们正在收拾呢!”
西屋是书房,里面有很多齐懋生的东西。
顾夕颜就皱了皱眉:“让她们都出去吧……你把端姑姑和墨菊、红玉叫来,让她们收拾。”
春秀应声而去。
墨菊前年生了一个儿子,红玉则生了一个女儿。因为儿子多,女儿少,红玉家的闺女就成了稀罕了。就连齐懋生见了,都要停下脚步逗一会。有一次,还摸着她的肚子道:“这一次,我们生个女儿吧!”
顾夕颜听了,掩嘴而笑。
二儿子暄哥,长得也象父亲,齐懋生就想生个象顾夕颜似的女儿了。
两个人都盼着,对这一胎充满了期待。等端娘她们的时候,顾夕颜还是有点担心西屋的东西。她起了身,趿了鞋子去了西屋。
两个罪魁祸首早跑得不见影子了,多宝格格子被扶起来了。可屋子里到处是凌乱的物件。被打碎的,是多宝格格子旁的一个大梅瓶,原来插在梅瓶里的两枝牡丹花被甩到墙角。
顾夕颜苦笑着扶腰去捡那两枝牡丹花。
那可是齐懋生为了她一句话特意让人从熙照移栽过来的。
硕大地花朵下面,是一本被梅瓶水浸湿了的书。
顾夕颜忙把书捡了起来,心里却叨念着:可千万别是什么重要的资料才好。
直起身来,顾夕颜就怔住了。
竟然是那本桂官还给她的《道德经》。
这也是很珍贵的孤本,被水淋的湿漉漉了,纸上的字迹都晕开了。
顾夕颜顾目四望,没有发现帕子这类的东西。她就拎着书回了东屋的卧室,拿了一条棉帕子去吸书上地水渍。
可帕子一拿起来,顾夕颜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些纸都象面糊似沾到了帕子上,露出晶莹剔透的莹光来。
顾夕颜吃惊地把书拎了起来。
阳光下,纸面中露出来的东西如钛金似地光洁,却又如绢丝似的薄软。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顾夕颜背脊发凉,忙冲进了耳房,打了一脸清水,把《道德经》浸泡在了水里。
不一会。纸面开始发软。
顾夕颜犹豫了半晌,把手伸进盆里,指甲轻轻地刮了刮书面,纸屑立刻一团团地脱落,露出了光洁如镜般的纸片,一页页的,在清澈的水里荡漾出明亮的光芒,刺得顾夕颜眼睛发涩。
“夕颜,夕颜……”门外传来齐懋生的呼喊。
顾夕颜抓起一条帕子就盖住了面盆。
她急急出门。道:“怎么了?”
齐懋生神色微怔:“夕颜。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哦!”顾夕颜摸着自己的脸,“很难看吗?可能是没睡好吧!”
齐懋生就上前扶了她:“快到炕上去躺躺!”
两个孩子。隔得太近了,他一直有点担心夕颜的身体。
顾夕颜在齐懋生地搀扶下上了炕,齐懋生就笑着摸了摸暄哥沁着密密汗珠的头:“屋里怎么又没有人?”
顾夕颜笑道:“刚才暾哥和晗官玩,把西屋的多宝格格子都给推翻了,我让嬷嬷们都出去了,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齐懋生帮着顾夕颜拿了一个迎枕靠下,看她的目光中就有了几份不安敏感的顾夕颜脸色更白了,急切地道:“出了什么事?”
齐懋生犹豫了一会,才道:“我可能过几天要去山南郡……”
顾夕颜一怔,道:“是不是沈世雅,又有什么动作了?”
齐懋生点了点头。
这几年,沈世雅一直小动作不断。
“孩子出世的时候,我尽量的赶回来!”
顾夕颜担忧地望着齐懋生:“你,你有把握吗?”
齐懋生亲昵地摸了摸顾夕颜的头,眉宇间,尽是睨视天下地自信。
顾夕颜望着耳房的方向,如蝴蝶羽翼扇动般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齐懋生走后,顾夕颜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神色恍惚,家里的人都以为她是在为齐懋生担心。
当第一朵雪花飘落在雍州城头的时候,顾夕颜正和暾哥坐在炕上剥板粟子吃。
暾哥接过母亲手里的热板粟一口咬下,然后把剩下的一半塞到暄哥的嘴里。
顾夕颜忙拦住暾哥:“不能给弟弟吃,他还小!”
暄哥却望着哥哥手里的板粟嗷嗷大叫。
暾哥抱起弟弟坐到炕几前,选了一个最大的板粟壳递了弟弟,暄哥急不可待地含进了嘴里,不哭了。
顾夕颜无奈地笑着夺过暄哥手中的板粟壳,若有所思地问暾哥:“暾哥,你想不想跟着姆妈学认字。”
暾哥塞了一个板粟在嘴里,含含糊糊地道:“是不是王先生的学问不行?那我还要不要跟着王先生学呢?”
顾夕颜笑着摸了摸暾哥地头:“我们教的,是不同的东西。王先生教你的东西要学,姆妈教你的东西也很重要……以后,你就知道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