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完百花争艳的春季后,紧接而来的是愈来愈酷热难耐的夏日,连迎面拂来的风中亦透露着令人燥热的气息。
在人称福尔摩莎的海岛上,夏季既热又多雨,这般的天气令动植物们欣欣向荣,也令人们心弦浮动。
这样的天气教人们如何静得下来?
初夏的夜里飘着阵阵清香,枝头上开满白色的花,素净的花散发出浓郁熏人欲醉的香气。
拂动着凉风的初夏夜,夹带着花语为“我很幸福”的栀子花香,带来原该是燥热的炎夏来临前很惬意的夜。
在背风的一隅,立有一道颇为纤细消瘦的人影。
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人影喃喃自语着,被周遭喧嚣鼎沸的声音完全淹没,就如同以往般,没人真正留意到他的存在。
不是我的错!不是!
人影面对冲向天际的熊熊噬人火焰露出少见的惊恐。
为什么要让我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
如果不要我,当初为何要生下我?
在心底嘶吼的呐喊冲破心肺,让灵魂留下累累触目的伤痕,却只能自行舔舐,没有任何人会发现,没有任何人。
啊——
第一次冲口而出的凄厉叫声仍是在传达至他人耳里前便被其他声音给淹没。
没有人,仍是没有任何人会发现他的存在。
01
又是一个飘散着淡淡栀子花香的季节,沁入脾肺的花香本该是会让人顿感舒爽的芬芳。
微风轻轻拂过银白的发丝,骄阳下映出的是与白发全然不搭的俊秀容颜,那年轻柔嫩的肌肤配上怎么也无法联想在一起的素净苍发,显现出一种不协调的美。
在遮住几近半张瓜子脸的墨镜下,看不见苍白发丝下的俊逸,更遑论想一探其下的神情。
“零,爷交代你一件任务。”
被唤为零的人伸手接下一个小型电子记事簿后,那男子瞬时如逃亡般夺门而出,在门外以兀自仍颤抖不已的双手将甩上的铁门以铁链锁住。
为何不是用最新科技的繁复电子门来看管令人惧怕的重要人犯?
因为零的破坏力极强,尤其在训练他的超能力时,周遭高科技的电子产品总是难逃被毁损的命运,几次经验后学乖的他们于是开始使用最原始且最有效的牢狱,以厚重的铁门、粗重的铁链加钢锁,将零困在一个只有小小的窗棂会透进微微日光的豪华宽敞的房间里。
只不过,再怎么大的房间,怎比得过外面的世界大?
* * *
他是个从零开始的人。
零,他只剩一个代号,没有名字,没有姓氏,没有家人,更没有朋友这种东西,他一直是孑然一身,除了孤独这个名词外,再没别的。
没人胆敢靠近一名会轻易看穿自己所有心思的人,在他面前,你会被他剥得一丝不挂,就好像赤条条地立于猛兽的眼前,除了被对方吃干抹净外,别无他法。
试问,谁愿意?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其晦暗怯懦、自己不愿承认的一面,谁愿意非自主性,全然暴露在另一个人面前,尤其是在一个你根本不认识也不可能了解他的人面前。
零在精密的隐藏式监视器的监视下冷哼一声。
他知道每一个监视器所在的位置,他每弄坏一个后,总有人会趁他去另一个房间受训时改装,尽管他们再怎么谨慎小心,但他是零,不可能不察觉。
教他如何能不笑他们的愚蠢?明知他能窥探人心,却又径自以为可以在不被他察觉下监视他,多可笑呵!
要不是因为爷,凭他们哪有可能关得住他。
自从他被人称爷的人收养后,训练指导他的除了爷之外,就只有机器,人们只敢在远远的地方透过影像及传讯器和他说话,在他学成前他从未离开过他的囚牢半步。
他们真以为离他远远的,他们就安全了?就不会被他得知自己心中所有龌龊的想法?
真是太好笑了!
惟一敢接近他的只有爷,一个如他般亦是一头白发如霜的人。
零记不得自己为何会变成一头白发,也不知道自己年华已度几载,本名又叫作什么。
他不好奇吗?关于自己的切身问题,会有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竟一点也不好奇吗?
不,零他终究还是人类,他当然很想知道自己的事,但每当他施展他的超能力欲探知记忆底层时,就会有一道墙挡住他,而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知晓那道墙的制造者就是自己,是自己为了保护自己而设的,是连自己都破不了的墙。
是自己的杰作,零当然也就无话可说,最后他接受了爷替他安排的一切,他决心不再探究小时候的记忆,只相信自己的他……不,也许连自己都不完全信任的他,决定不再试图打破自己设下的心墙。
为何零甘心留在别人替他装璜好的美丽囚牢里?
除了别无他处可去外,就是爷是惟一一个他无法探知内心世界的人,至少从一开始到现在,惟独只有爷,他探不到他的思路;而这教他心安,这表示他还是人类。
他,毕竟还是人类啊!
零不会天真的以为拿刀向人时要挑断动脉,使用念力时要紧逼对方的心脉,操枪时要对准心窝,任意变换连自己都认不得的外表……等等,只是为了教他保护自己,他很早就明了爷是打算要他做什么,但他还是留下来了。
最初的他还小,没有全然自保的能力,亦不懂得完善的操控自己天赋异禀的能力,所以这只是交换条件。
犹记得很久以前,爷带了一群可爱又活泼的小动物,进入他毫无生气的美丽囚牢内,那个自零来这儿后就未曾离开过的房间。
爷让他和它们一起度过一段短暂却又与以往大为不同的愉快生活,待零不易对人敞开的心扉开始存有它们的地位后,爷就要他逐一残杀它们的生命,以各种爷教他的方法。
或许当时若爷要他一口气将它们全杀光,零心里所受的伤还不会那么深,但爷要他一只一只慢慢的残杀,让他和它们从互不相识变成朋友,再从朋友变成敌人。
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好长一段时间他都生活在充满血腥味的密闭空间里,只有他和逐一死去的可爱动物们。
那是零第一次杀生,而后爷采取渐进方式,逐步让零对亲手残害一条又一条的生命完全没有感觉、没有内疚,更不会自责。
对于会不会下地狱这档子事,他压根儿都没想过,只有一个人的零,去哪儿都一样吧!
对零而言,杀一只蚂蚁和杀一个人只有花费力气上的差别,其余什么都没有。
夺取一条性命的同时,那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或使用超能力杀人时,在脑海中迸射的激光,犹如吞噬人们视线的火焰,红得教人悚惧。
但惟有此时,零才有他是存在的,他是活着的感觉,其余时刻,他就有如机器人般,连走路都显得生硬不自然。
零是个聪明人,据调查IQ应该有一八○,他学习的能力相当惊人,令在远处监视他的人更加相信——他不是人。
他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相当庞大的非法组织里,至于有多庞大,零没兴趣了解,否则他大可以他的意识潜进电脑终端系统内一探究竟。
他也知道他每天吃进的食物里含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品,那是爷为了操控他而偷偷让他服下的,至于自己能不能摆脱爷的控制,零也没兴趣多想。
说他随遇而安也好,说他不知死活也罢,他什么也不在乎,连自己的性命亦然。
也许自很久很久以前,他便放弃了自己。
但有一天零难得开了口,“爷。”他如同别人一般尊称他一声爷,只因为他探不透他的心思,“一百次,我就离开这儿。”
一百次算是报答爷这么多年来对他的照顾,够多了,他相信爷会好好利用这一百次,好好捞回老本,再净赚一笔。
* * *
不知自他说出那一句话后又过了多少年,不曾在意过光阴流逝的零打开这第九十八次的任务。
他的内心有种不同于往常的起伏,一百次后他就自由了,他不在乎所谓的自由就是死亡,因为就算他解了身上的毒,他自知也阻挡不了数以千计的暗杀者;纵使他有着令众人惧怕的超能力。
而且他知道爷也不可能放过他,就如同每一个背叛组织的叛徒,他不会乐天的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但他不在乎,他要解开自己设下的那堵墙,回归到最初,算是给自己这无趣的一生一个交代。
就像零不懂得珍惜他人的生命,他连自己的生命也不在乎,也许他终其一生就是在寻求一条死亡之路,他人的鲜血只是先为他的殒灭铺路。
打开指令,萤幕上显现的立体影像是一个看似有零两倍以上年纪的生命。
A国绿色和平组织的理监事——路易斯.诺比,目前正受邀至太平洋蕞尔小岛——台湾,做巡回演讲。
* * *
在拥挤的人潮中,掠过一抹再普通也不过的人影,那平凡的模样任谁看了好几眼仍记不住他曾数度打自己眼前经过,T恤配上浅蓝色的牛仔裤,无一不是时下年轻人最普通、最常见的打扮。
但如果,仅是如果,有人曾细心留意到他额上沁出过多的冷汗,顶多也只会有曾有陌生人身体似乎极为不适的印象罢了,想记住他的相貌着实难矣。
那与台湾半数以上的年轻人看似相仿的身影方离去的身后,惊传众人刺耳的尖叫声——
“啊,诺比先生昏倒了!快叫救护车!快!”
“啊,怎么会这样?”
“会不会已经死了?”
随着救护车鸣响声的远去,群众亦逐渐散去,只剩人们的窃窃私语飘逝风中。
晦暗巷弄内隐藏着全身蜷缩、不停颤抖的身子,他那几乎隐没在巷底墙壁的身形,很难教人留意到。
又回到这片土地。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也许是因为这种感觉扰乱了他的心思,他才会比以往更承受不了施展超能力后,好像突然被掏空的身体。
总是能在别人近身前,早先一步察觉而远离的零,不知是否是因身体极度不适而灵敏度锐减,或是仍有其他他不知道的原因,一直到一道黑影完全笼罩住他低着头的身形时,他才倏地抬头。
他双眸瞠到极限,连爷都不曾办到的事,眼前这名高大的男子竟轻易的办到了!
“你刚刚那一手很靓喔!”暗彝当下卖弄他刚刚才学会的新鲜辞藻,“原来还有这种方法可以使人类这么简单便失去生命。人类还真是脆弱,不过是条血管被堵住罢了。”
“你……”
“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哪有什么理由,就如同你为什么会那一手的道理一样 !”总是带着笑意的他,经常让人掉以轻心地轻忽他真正的实力,其实他十分危险。
零突地使出最后一丝气力擒住暗彝的咽喉,在他勉强自己施力的同时,竟昏厥在暗彝怀中。
“不错嘛,我竟没能躲开你的攻击,我太欣赏你了!”
暗彝打横抱起昏厥的人儿,消失在暗巷里,自始至终,都不曾有人目睹这一切。
* * *
自暗彝无端冒出一个自称是他老爸的人硬接他走后,他陆陆续续又多出一堆弟弟,当他开始期盼也许有朝一日会有个甜美可爱又可以宠溺的妹妹出现时,他老爸好像玩腻了这个游戏,那个勉勉强强可以称之为家的成员数量于是乎固定下来。
当时年幼的暗彝因打不过他而被迫屈服于那老头之下,得喊他一声“爹”的那只老狐狸,慢慢地坑他,要他扛起说是属于他、责无旁贷的责任;久而久之,责任变成一种习惯,于是他便成了劳碌命的家伙。
真想再把那老头揪出来,可惜老头陪着年龄小他许多的情人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任他翻遍整个暗冥界也找不出他的踪迹。
算他厉害!
他的弟弟们则一点都不可爱,各自的性格都过于明显,淡如水、酷如石、爆如火,当他们凑在一起时,老是只有尚可称正常的他独撑场面,和热络两个字根本扯不上边,只能用惨澹来形容,直到么弟暗晓星出现后才得以改善。
又笨又惹人怜爱的么弟荣登最受欢迎的宝座,惟有他在时,他们才会像是一家人般,那缥缈又不切实际的血缘关系才会有浮上台面的迹象。
自小晓星就是大伙儿最放心不下的心头肉,能力弱不说,他又长得过于甜美可人,像是让人恨不得一口咬下的鲜嫩苹果。
大伙儿心照不宣,首次和默契两字沾上边,轮流守护在他身旁,不让他落单,还每人各给他一颗蓄满他们魔力的紫晶,盼学不会使用他人魔力的晓星能倚赖紫晶防身。
想不到轮到二弟守护晓星时,他竟让他独自来到人界,更想不到的是,晓星一去就不肯回来 ,想见他还得亲自拜访。
也好,趁此放自己几天大假,将一堆烂摊子放到发霉长蛆,看看他老爸会不会突然良心发现,觉得不该这么荼毒自己的儿子。
众兄弟中只有他会笨笨的揽下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徒累个半死也不曾听人说个“谢”字。偌大的暗冥界归他管,他纵有天赋加上后天琢磨的能耐,有时也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呸呸呸!他可是精气神饱足的正港男子汉。
遗憾的是,和晓星聊没几句,就被他现在的监护人给“请”了出来。
他不是不能理解对方不想失去晓星的心情,毕竟屈屈一个人类,要如何能留得住他们硬是要带走的人?因为不忍心让晓星为难,暗彝只好自动离开。
暗彝在心中决定,哪天非要好好整整那个臭人类不可。
听说当初四弟暗巳之所以会钓到黏腻不可分的情人,乃是因一时的好奇而起的开端,想不到暗彝自己会同四弟一般,对人界的好奇相当浓厚,不过他只专对于异常的波动而言,也许是在自己生长的暗冥界里,因殿下身份必须维护一定秩序的职责所在,换言之,就是职业病使然。
歹命喔!
离开暗晓星家后舍不得难得到人界一趟竟空手而返,暗彝留恋的四处游荡的暗彝正巧接收到一股深蓝色的气息直扑而来,其湛蓝炫烂地在他眼前炸开,迸射出绝美的光彩,在他眼底烙下的残像,久久不能散去。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的他急忙寻找那抹蓝,暗彝倒是对对方如此结束他人性命的行为丝毫不在意。对他而言,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死便是死,只是回归尘土罢了。
不一会儿,再度发现的蓝变得黯淡,而那人在攻击他不果后竟昏厥在他怀里。
他将他带回那理应不能见死不救的人类家里,嘻,又可以多和晓星聊聊了。
* * *
“什么!?你说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借住在你家?”暗彝双手抱着昏迷的人儿坐在轿车后座,对着前座柔声柔气呐喊的同时,不忘在自个儿肩窝找个好位置,让昏迷的人儿躺得舒服些。
“你知道的。”
对,我是能了解你简单愚笨的想法,但这并不表示我能接受!
明知晓星已不能离开他了,他仍兀自担忧不已,认为若让他和原来的世界接触,总有一天晓星会后悔,后悔选择留在他身边。
笨蛋!
他们暗冥界的人可不像他们人类一般,他们繁衍子嗣难,觅得真爱更难,所以在千万中选一的情况下,他们对感情相当死心眼。
“你就不怕我一气起来将你宰了?”暗彝笑得略显阴森。
“不会的,你舍不得让晓星难过。”
啐!被人踩到弱点的雄狮再如何狂吼也只是无谓的叫嚣,起不了任何作用。
“况且你说这人刚杀了人,我不管他究竟杀了谁,我也不在乎,但为了保护晓星,我不能留他。晓星毕竟是要留在这个世界的人,就如你们一般,我们也有我们既定的规矩,犯着是会惹祸上身的,为了晓星,我想换作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辩不过他的暗彝仍想做垂死挣扎,“但至少也该让我同晓星说一声嘛!”他不禁咕哝。
想不到在暗冥界叱咤风云的他,到人界竟得听个小毛头大放厥辞,晓星啊晓星,你什么人不好找,偏偏找这个让我怎么看都看不顺眼的臭小子。
“为避免夜长梦多,这种事情还是愈快办妥愈好。我将你们安排在偏僻的山里,若是你不小心被人发现,我绝对会和你们彻底撇清关系的,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是是是,万一被人发现,我会让他们以为是我们擅自闯入的,和屋子的主人一咪咪关系也没有。”
“那原是我以前买来度假用的小屋,里面储存了可以撑上好一段时间的食物;还有,这些钱给你,你总知道在人界是使用这种东西来交易的吧?”
接下手上那一叠厚厚的纸钞,没见过这玩意儿的暗彝显得相当好奇,但他仍逞强道:“废话,我当然知道。”
“你可别跟人家买东西时就把一整叠纸钞都拿到人家面前要他自己拿,届时被人家整叠都拿走,还呆呆的说谢谢,你若还要留在人界,那可就麻烦了。”
咦?他怎么知道?
我哪知这玩意怎么换东西?能换多少东西?就像他们以物易物一般,任君挑选不就得了?多省事。
被说中心思的暗彝不禁有些恼怒,“你好烦喔,都跟你说我知道了嘛!”可恶!早晚撕了你那张嘴。
在心里不停咒骂着的暗彝,唇畔仍旧带着笑意,只是未达眼底。
02
空气中散发出方下过雨后泥土的清香,有些凉意,但也有干净的空气吐纳于鼻息间,舒适得令人想继续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殿下,他还没醒吗?”
奉陛下之御令至人界保护及归劝殿下暗彝回暗冥界的水鹊,好不容易找着不再刻意避开他的主子,发现殿下竟非单独一人;更怪的是,他竟和人类共处于同一个屋檐下!
一向对人界兴趣缺缺的殿下,若不是为了五皇子,想必也不会纡尊降贵的勉强自己来到这空气污浊、欠缺灵气的人界;这样的殿下竟也会对人类产生浓厚的兴趣?怪哉。啊!该不会连殿下也被五皇子给传染了,想留在人界吧!
不可能,虽然死不承认自己会放不下、也狠不下心,但水鹊知道殿下有一副好心肠,外加强烈的责任感,否则他也不会让自己累这么久,也没见他喊过苦,殿下他是狠不下心的。
看那个人类苍白的脸色及黯淡的灵气,或许已不久于人世矣,也许殿下是不忍看他曝尸荒野,孤伶伶的死去,才打算陪他走完人生最后一程的。
但,可能吗?
“我都不急了,你急什么?”暗彝由两层楼高,老旧得有些颓圯的建筑的窗台望向外头带着浅浅湿气的绿意,干净的空气一扫来至人界后不时令人不快的混浊,他深呼吸几口,顿感舒爽无比。
唉,这个世界怎会合适暗晓星久待?
看着主子又开始发呆不理人,水鹊不禁纳闷。明明人前总是一张迎人笑脸的主子,怎么在他面前时却都不太爱搭理他?是他这个随身护卫做得太失败了吗?
“殿下……”
“不是叫你别再喊我殿下的吗?”
“可是……”水鹊无奈极了。
又来了,上回殿下这么说的时候,迟迟不敢逾矩真唤殿下名讳的他,就被派去向二皇子暗珥要一样必须损耗二皇子许多魔力才能制成的防御武器——御雷盾。
结果他还没见着二皇子,就先被得知他来意的二皇子保护者艾谷冰在冰块里冻了好几天后,殿下才如突发慈悲心肠般,将他解救出来,害他得乖乖待在家里,足不出户的休养了个把个月才能再出来见人;现在要不是陛下派他至人间找回殿下,怎么说他也不想 这趟浑水,他还想回去优闲的过他的大好日子哩!
“水闲,咱们俩自小一块长大,小时候我们那么愉快的玩在一起,也不曾听你对我用过一句敬语,怎么现在你竟愈来愈想疏离我,我们不是老朋友吗?”语毕,暗彝脸上挂着的笑意显得落寞许多。
居在上位者,他人多会忌惮他的权势而不敢直言不讳,更不敢像友人般真心相对,彼此间除了主从关系,他人皆不敢僭越,真所谓高处不胜寒呐!
水鹊想起自己小时候仍不甚了解所谓的权贵时,他们总是毫无芥蒂的玩在一起,常为了一些小事而争吵不休,虽然两人不时打成一团,但感情依旧好得很。直到他随年纪的增长开始明了所谓的尊卑、主从间的分界后,他便变得谨守本分地与殿下疏远。
虽然殿下脸上依然常挂着自小就教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丽笑容,但镇日为公事忙得不可开交的他,当真快乐吗?不寂寞吗?
水鹊开始自责,为了谨守主从的分际,为了使自己的日子好过些,他是否忘记多关心一下殿下,以小时至今老友的身份……
微抬眼偷瞄到预料中水鹊十分自责的表情,暗彝撇过头,假装继续呆望向窗外的风景,实则暗自窃笑。水鹊啊水鹊,不逗逗你,我心里头就老觉得不太舒坦。
“我知道你还在责怪我上次将你丢给艾谷,好几天不理你,害你受了好多罪的事,但我不是也同你解释过了?那回是我老头突然叫我去解决一件重要的事情,害我没法子立刻赶去帮你,而且我那时也以为你是因为得等暗珥花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完成御雷盾,所以留在那儿快快乐乐的作客,没想到等我终于忙完去找你时,你竟已被困多时。真的,我绝不可能存心和你过不去,你想想我又何必要这么做呢?”敛起平时嘻皮笑脸模样的暗彝显得诚挚万分,想要欺骗直肠子又好心肠的水鹊是轻而易举的事。
“殿下,您快别这么说,小的我担待不起!”
“你看你,又把我当成外人。”暗彝的俊脸立刻整个垮下来,一副郁卒的模样,就差没掬几滴清泪。
“我……我……”
每回水鹊慌张起来的时候,总是会变得口吃,我个老半天,仍组不成句子,害一旁的暗彝闷笑得差点得内伤。
身后传来轻微的摩挲声响,适时解救了水鹊。
算了,一次整太多,下回就不好玩 ,还是看看那个拥有美丽的蓝宝石光泽灵魂的人儿醒来后的模样比较重要。
* * *
暗彝摆出最温和可亲的笑容走到床沿,极尽柔情的开启尊口:“你醒了,身体还好吗?”要做外交事业,微笑是第一步,反正先笑就成功一半。
原本仍有些涣散的目光在找着焦距,看清楚眼前蓄着一头乌黑色直长发,对着自己猛傻笑的人后,那笑映在零的眼底显得相当谄媚,他有什么企图?
自零有记忆以来,学得的是,会对自己大献殷勤的人都是别有目的的。
他瞬间变得如刺猬般,整个人进入备战状态。
“你还好吧?”见他神色不对,一张脸反而比沉睡时更为惨白,暗彝忍不住伸手想触探他的体温。
“痛!”
碰触到零所设立自我保护的屏障,暗彝伸出的指尖犹如被针轻扎了下,他不由得将手抽回。
“你现在还太虚弱,别使力,这样很危险的!”好不容易费力,虽说没费多少力而救回的生命,他可不想在还没满足自己对他的好奇心之前便失去他,那倒不如一开始就别救他。
但防御心极重的零,根本听不进他的劝说,他强逼自己施力,不担心这会不会反而害了自己,对他而言,若就这么死去,倒也省事。
会想接近他的人不是将他当成怪物,就是想拿他来当实验品,不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想让对方称心如意。
此刻的零直觉的认定他之所以无法得知眼前陌生人的思维,是因为自己太过虚弱的缘故。
“别!”
暗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破零的攻势,在零吃惊之余,已被紧紧搂入一具宽阔的胸膛中,接着暖暖的气流便缓缓渗入他体内,如夏日和煦的午后微风般催人入睡,让零又再度陷入昏迷。
好不容易惨白的脸蛋逐渐恢复血色,暗彝才将怀中的人儿放回床铺上。
“殿下,他这么不知好歹,而且不过是屈屈一名人类,您又何必费力帮他?”他从没见过殿下这么好心。
长久以来的相处,心思单纯的水 比别人多了解他一些,知道他绝不如外表般善良可欺,据他了解,暗彝对事情总是抱持着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的心态,所以才会总是笑脸迎人;但没有好处或目的时,他是不会随便浪费心力的,否则若万事皆管,不累死才怪。
但笑不语的暗彝,直让水 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平日忙疯之前,总会先拿他当乐子的殿下,现在又想作啥?
为什么这种苦差事老是落在他头上?水鹊头皮直发麻,他相信殿下是善良慈悲的,绝不会狠绝地将他整得死去活来,他相信……
* * *
沁凉的初夏夜,在薄被下略显纤细的身躯,不由自主的向散发出温暖的柔软地带偎去。
强而有力伴随着固定节奏的声音,虽嫌有点吵,可却奇特地使人心安。
那个沉稳的旋律在他耳畔奏鸣着,怦怦、怦怦。
难得的好眠令犹在半梦半醒间的人儿嘴角轻扬,也许他只有在梦里才会是幸福的,若能永远都不要醒来,那该有多好!
想着,他又往温和处偎近了些。
“啊!”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扰人清梦的惨叫声。
原本就浅眠易醒的零,倏地睁开双眼,赫然见到近在咫尺的伟岸深麦牙色胸膛。
他竟安稳的躺在上半身全裸的陌生人怀里!
经过一夜休憩,再加上暗彝渡气帮他调息,身体已然泰半痊愈的零,因为过分惊吓而慌乱,忘了施展他最擅长的超能力攻击,他抬起精瘦修长的手臂用力一推,一古脑儿地将暗彝推下他们俩睡稍嫌挤了些的未加大双人床。
“啊!好疼喔!”
跌到床下的暗彝哀号一声,吃痛地抚着撞到的头,蹙眉歪着脑袋狐疑地想着,自个儿怎么会睡着就睡到地上来了?自他长大后这事可就从未再发生过。
等待对方发怒的攻势,等了好一会儿,零这才仔细盯着眼前陌生人的表情。
敢情这人到现在还在想自己怎么会突然跌到床下?他没想过是他推他的吗?笨蛋!
再数个十下,要是他再没反应,他就提醒他好了,他得先弄清楚对方的企图才成;他将他捉来这个地方,难道也想要他替他解决什么人吗?
激怒敌人是种方法,人在盛怒时,戒心会锐减,常会不小心口吐真言,没耐性和他打哑谜的零于是决定采取最激烈的手段。
“笨,你总不会不知道是我把你踹下去的吧?”零故意轻抬了下左脚,让对方知道他的左脚是害他跌下床的原凶。
“你……”一大早被以如此不温柔的方式踹醒的暗彝,实在很难不生起下床气,但在他瞥见笼罩在不愠不火的水蓝色光泽中的美丽人儿后,仿佛没瞧见那张平凡得俗气的面孔,他拾回平日带惯的面具,展露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诱人笑容。
不过看在不懂得欣赏的零眼中,只觉谄媚、恶心,这人这般地讨好他究竟是为啥?
“你醒了,肚子饿不饿?我叫水鹊替我们准备吃的?你有想吃的东西吗?”
这人拉拉杂杂说了一大串,听起来毫无重点可言,净是些废话,不愿再听的零转身欲离去,他的任务已完成,该是回去报到的时刻。
算了,管他的目的为何,他们本不相识,现在也没有认识的必要。
明知水蓝色的人儿根本不想搭理他,暗彝依旧热切地频频向他嘘寒问暖,想引起他的注意,只可惜零根本不领情。
尾随着零下楼,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的暗彝,像个老妈子般叨絮,想拦下往外疾走而去的身影。至今还未曾有人如此完全视他为无物过,难道他真入不了他的眼?
哼!他偏要缠着他,死缠着他,让他不得不正视他的存在。
在欲出口唤住他昨夜救回的人的同时,暗彝健臂轻轻一扬,魔力便出,除了空气曾稍稍泛过一阵微风外,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喂!至少你也该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吧!”
疾走的身子被一道湿漉漉的人影挡住去路,零竖起寒毛,进入备战状态。
噗哧一声,在零身后瞧见如落水狗般狼狈不堪的水鹊的暗彝,一时之间忘了要说什么,忍不住先笑出声。
“你在干嘛?一大清早的,有热到需要玩水的程度吗?”暗彝不改本性的出声揶揄好友。
“哼!谁跟你一样,一大早就忙着往冰冷的地方靠,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水弄停的,好歹请你夸赞一下我的聪明机智好吗?亏我还能找得出那些怪怪的机关。”损别人后还不忘自夸一番,是水 在暗彝身旁长期近墨者黑的薰陶下所造就的。
谁知他一早想到处散散步,一踏上草皮,就有一堆水柱猛向他射来,弄得他搞不清楚状况。对于没有敌意的攻击,他是很难防范的。
委屈喔!事情没办成,还惹了一身麻烦。
看见水鹊一头乱发、全身湿透,还沾了不少泥巴的可笑模样,零却一点也无法感染暗彝的愉快情绪,他只觉得在他身旁的两人真是怪异得很,自己还是少和他们打交道为妙。
现在的他并不想解决他们,在没有爷的指示下,他是不会轻易杀人的,虽然他们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他们不该知道的——有关他拥有超能力的事。
只要他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他是不会记得曾见过这两个比他还怪异的人类的,若他们是人类的话。
零不禁嗤笑,自己常被讥讽为不是人,想不到他也有怀疑别人不是人的一天。
* * *
眼看着拥有水蓝色灵魂的人儿甩都不甩两人一眼,闪过身仍执意要离去,一眨眼,暗彝就以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他的去路。
“好歹你也该告诉救命恩人你的名字。”
虽惊讶于来人身手之快,竟连自己天赋异禀再加上训练多年的精锐眼力都看不清,但零仍在瞬间压下情绪,归于止水般的冷静,一闪便闪过阻碍他前进的挺拔身躯。
带笑的唇咧得更开,暗彝常觉得无聊得紧的心顿时活了起来,他故伎重施地又闪至零面前,一个下腰,轻薄了他戴着假面皮的颊。
零一愣,为这不在他能理解的范围之内的动作,为这他从未遇过,除了攻击他以外的近身动作;那停在颊上的轻轻一触,虽因假面皮而使触觉锐减,但他的俊颜在眼前掠过的瞬间却足以让他看清。
但,他在做什么?
“赏救命恩人一个吻,不为过吧!”
吻?这就是吻?竟然会有人想吻他,尤其是仍戴着假面皮的他。
吻不就代表着示好吗?他似乎对他有所求,是想知道他的名字吧!好奇怪的追问法。
零无法看清这两人内心的想法,这令他感到不安。
“零。”
“嗄?”
“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你想知道的了,我可以走了吧?”不待他回答,零微抬起修长的腿便要往外走。
暗彝意外的微微侧身让零走过。
“殿……”欲开口问出心中疑惑的水鹊,在暗彝对他使了个眼色下噤口。
零很厌恶自己拥有透视人心的能力,因为那会让他看透他不想看透的事物;但等到他终于沦为普通人,看不清他人时,他反倒不太能适应。
不能得知旁人想法,迫使他必须以自己的臆测去评判,而所得到的结论又不能全盘确信,这感觉实在很奇怪。
一心只想快些远离他首度完全掌握不住的人身边的零,一个不经意竟撞到东西,反弹的力道之猛,害他突然跌坐在地。
“啊!”一时失察的他惊呼出声。想不到一向被视为鬼魅般,可怕不可亲的他也会有出糗的时候,可,他究竟是撞到什么了?
打开围篱间有着古典卷轴图样的铁门,外头便是一片无垠的绿荫,并无多余的障碍物,难道……不可能啊!可是……
“你……”
“什么?”
光看他冲着自己谄媚似的笑着的模样,就是告诉他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在明眼人面前,可否请他别再装疯卖傻了?
零闭上双眼,集中心思,他可以感觉到有一堵墙挡住他的去路,他试着想找到缺口,或较脆弱之处加以击袭,否则依它的厚度,以他有限的能力是冲不破的,可是不论他如何用心的找,就是找不着。
“别浪费力气了,我们殿……”被暗彝狠狠一瞪,水鹊只好硬生生吞下未竟的话,但他还是很想夸耀一下主子的能力,这表示他这个当第一护卫的人当然也不逊。
“这么完美的结界,凭你是弄不出破洞的。”
“那你就可以 ?”
“那当然……啊——”
话还没说完,可怜的水鹊就被零当成石头,砸向那层肉眼看不见的结界,想当然耳,这种纯物理性的攻击是没有用的,只是徒让水龙额角多了个肿包而已。
“你干什么?很痛耶!”
“非自愿性地被困住不合我的本性,而且我还有要事,不容耽搁,你们留我何用?”
扯住欲上前开扁的水龙,暗彝打破沉默:“你一点都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暗彝一副嘴角微扬,自嘲般落寞伤心的模样。
想不到自己的魅力竟然对他毫无作用,这怎么可能?
怪人固执的表态,看来不问他叫什么名字他是不会放自己走的,不如他就先顺他的意再做打算。
“你叫什么名字?”零不甚在乎的口气,表情似被迫般的不情愿。
“既然你坚持要问,那我就告诉你。在我们那儿想问对方的名字就表示你对他有好感。”
“那你就别——”
“我叫暗彝。”不让零有拒听的机会,他坚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知道彼此的名字后,他顿觉两人似乎亲近许多。
当然,这只是暗彝一厢情愿的想法。
他径自续道:“为了让我们更加深对彼此的认识,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说着,他完全不顾及对方意愿的独裁决定,脸上仍挂着和悦的笑靥。
03
零绝对料想不到,以前他是被困在华丽的地下牢笼内,现在则是被囚于一片绿意环绕的庭院中;但不论何时,他都不可能会是自由的。
自从他及其他人发现他异于常人的能力后。
无计可施又不想浪费体力做徒劳无功的挣扎,零一脸淡漠地坐在院子的石椅上和刚认识的陌生人喝着花茶。
散发出淡淡玫瑰花香味,及香甜的蜂蜜味道,那沁入心脾的闲适,他曾拥有过吗?
一想到这两个没泡过花茶的人,方才错误百出的模样,零只觉得他们真是拙毙了,搞了老半天,好不简单才弄出两杯茶来。
那满柜的茶和瓷器该是为谁而准备的吧?
零虽也没泡过花茶,抓不准用量,但好歹他还知道花茶要用沸水来泡,而不是直接拿来就口吃下去的。
这两个人简直比自己更不像人类,活了这么久,真该感谢他们让他有这种感觉,零自嘲地想着。
好不容易以一杯粉红玫瑰花茶换来的悠然,竟真的只有一杯茶的时间。
零回想起属于自己的宿命,他不适合这种淡然与恬静,以他沾满血腥的双手,以他只会为他人带来不幸的异能……他不适合。
“要怎样你才肯放我走?”
见被问话者根本不理自己,几乎不会生气、只懂得讥讽惧怕自己,及被人惧怕的零,头一回控制不住的怒火中烧。
他若不是一直没神经地呆笑着,笑得像个白痴,零还不至于会那么生气。
从没有人胆敢这样轻忽他的存在,就连他一直不能完全看透的爷也不敢,他从未被人当作不会发威的病猫看待过!
盛怒今零忘记方才因明了自己敌不过对方而放弃的反抗,将理性抛诸脑后,这是他不曾有过的愚蠢行为。
正当他因打算开始反击而集中气力于掌心时,暗彝开口道:
“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不然我是在和空气说吗?”零的掌心闪烁着深蓝色的气焰。
了无危机意识的暗彝仍不知死活的捻虎须,“我叫暗彝。”
“啥?”
“我叫暗彝。”
“你刚刚已经说过好几遍,我早就记住了,虽然我一点也不想记这种没用的东西!”零没形象的狂吼。他再讲这些五四三的,他非要他好看不可,
“放肆!”他怎么可以对殿下如此无礼!
水鹊想给眼前的莽夫一些教训,却又碍于殿下的制止,怎么都不让他把话说完,这样很痛苦耶!
被暗彝的眼神堵住嘴的水鹊,落得只好在心底拼命咕哝。
暗彝完全不受零的态度影响,好整以暇的回应:“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怎么知道你是在对我说话呢?”已经好久没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他吼叫了,呜……有点耳鸣。
暗彝有些欣然于有点自虐的吼声中。终于有人能待他以平常人,除了他那几个平日不太理他的兄弟外。
深呼吸几口,雪恢复令人胆寒的冷峻,他找回平日的自己。
不过以往十分有效的方式,怎么对这个人一点用也没有?难道真有人完全不怕他?而且还不是强装出来的镇定?
他该为这个发现庆幸吗?庆幸原来他不是惟一的异类。
脑海中这么转一圈,零强迫自己冷静,面对罕有的强敌时,若还不冷静自持,便容易失去正常的判断力,只会加速自己的失败罢了。
在还没解开心锁前,零不想抱着遗憾而死,也许早些面对死亡他会轻松些,可他还是不愿意抱着莫大的憾恨死去。
“好,暗彝,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总要对这态势有所明了,零才能想出进一步的对策。
“得到什么?”
“是的,你想自我身上捞些好处吗?只可惜我身无长物,只剩贱命一条。”
“贱命?”
“人都落在你手里了,有什么话快说吧!我没啥耐性和你们在这儿打哈哈。”又在和他打哑谜了。
再次失去冷静的零,仍不自觉。
“对喔,我还没想清楚我为何留你,那在你留下的这段日子里,我再好好想想。”
“我不是说我还有事,不能陪你们在这儿悠哉游哉地虚晃吗?你放我回去吧!”零试着和他讲道理,明知希望不大,但用强的他又敌不过他们,只好采取别的可行之路。
“你急着回去作啥?再取另一条人命吗?”暗彝柔和的口气像是在问对方要不要再来杯茶。
零猛地站起身,以双掌击向桌面,险些震翻杯盘。
“不干你的事!说,要怎样你才肯放我走?”
“别急,等我想到时再告诉你,在这之前你就先好好的调养你体内紊乱的气息,省得我又得费力救你,而你又得再欠我一次人情。”
“用不着你鸡婆,我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让我走!”
“我这个人做事从不半途而废。”
“干我屁事!”被气得口不择言,零有些被自己的怒意吓到。
但这看在暗彝眼里,更觉有趣。
“不,既然我已经救了你一次,就没有中途抽手的意思,在你身体痊愈前我是不会让你离开这座宅院的,所以如果你仍急着想走,只好请你乖乖的休养身体 !”暗彝带笑的口吻中有着不容违逆的霸气。
“你……”怒不可遏,零以未愈带虚的身子想予以迎头痛击,不料气急攻心,好不容易稍稍红润的脸再度刷白;一阵晕眩突然袭来,让他跌坐在地。
“想击倒我至少也得等你疗养好身体,不过届时恐怕也只是不支白费工夫,哈哈哈!”难得心情大好,以话激他竟可以起作用,那假面皮做得可真是精巧,竟也可以依他的情绪而改变肤色,是依体温而改变的吗?不知那是什么做成的,暗彝突然很想知道。
面皮只是假象,更别提那已泛白的发丝,不论他长得是圆是扁,当初入他的眼的,就只有那泛着蓝色耀眼光泽的灵魂。
平日的蓝,淡得似融于水;盛怒的蓝,灼热得似极高温的火焰。还有什么样的蓝?暗彝焦急的想一次看个够,却也明了事情是急不得的,尤其是对一个目前仍对他不屑一顾的人。
暗彝好心的和水 一起走入屋内,让狼狈地跌坐于地的人儿整理仪容及情绪,希望他能尽快认清现况,好好地陪伴他度过在人界的这段日子,等他腻了,自会放他自由。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零恶狠狠地瞪着暗彝离开的背影,若视线能伤人,只怕他早已在他背上射了好几个窟窿,让他身首异处了,可恶!
* * *
“殿下,不用阻止他吗?”那个笨蛋怎么都学不会放弃?第三天了,他以为趁着半夜他们入睡时,再偷偷集中意志力于一点,就能击破殿下设下的结界吗?真是笨啊,殿下的结界连他都破不了,更何况是屈屈一名人类?
“没关系,天亮他自会收手,再过几天他便会放弃。”
“殿下,我是怕他身子虚,撑不到那时候,到时您又得费力救他。”
“不然你代我出力救他好了。”
“我?呜……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属下一定得做吗?”
“我还想再多玩一会儿嘛,回去多无聊,又忙得要死,倒不如在这儿陪陪倔强又可爱的零。你想想,为什么他的名字只有一个字呢?人界的人名字都这么简洁吗?才一个单音而已,一没注意,很可能听不出别人是在叫他呢!”
这我怎么会知道?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人类,殿下何必浪费心力在他身上,多不值啊!水龙 心底嘀嘀咕咕。
真烦,再不带殿下回去,他要怎么向陛下交代才好?
“咦?殿下,您在笑什么?”水龙最怕殿下只有勾起一边嘴角的邪佞笑容,这表示他心里不知又在想什么了,希望不是针对他才好。
“称赞他吧,他方才在我的结界上弄出个裂缝呢!”
“耶?这怎么可能!”那个笨人类怎么可能办得到!
“他够聪明,持久力也够,懂得长时间集中一点攻击,只可惜我的杰作能自行修复,若不能瞬间予以重击,那等于是白搭。”他认同他的努力,却极不认同他不懂得什么叫量力而为,零太勉强自己了。
“啊!他倒下来了,殿……”
又不给他机会把话说完,暗彝使用空间移转的魔力,早已不再立于他右前方。
“要走也不通知一声,殿下,等等我!”水龙亦闪身至围篱旁。
等水鹊抵达时,暗彝已抱起倒地的零,再次消失在他眼前,徒留地上一滩令人触目惊心的鲜血。
“不会挂了吧?”水鹊赶紧又跟了上去。万一他真的死了,那殿下是否会觉得很无趣,然后就同意和他回暗冥界去?若是这样,那就希望那个人类早死早好。
一进到这些日子以来成为殿下寝房的破房间,这可是耗费他好一番心田心才将它整理得有模有样的,虽然与殿下在暗冥界的寝宫不能相提并论,可他也以有限的资源做最完善的布置了。
“殿……”水鹊突然噤口。又来了,殿下又在花费精力照顾那不识好歹的臭人类,但他又不能在此刻出声抗议,怕会扰乱殿下的气息;害了那人类不打紧,若还害了自家主子,那就糟糕了。
唉,殿下何时才会玩腻啊?希望能在他忧心到头发和那人类一样全变白之前。
水鹊无奈地静静站在一旁守护。
* * *
“零,你再不醒的话,我就要去冥界将你的灵魂要回来,若装不回原本的躯壳,我也会替你找副新的,再怎么样也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乍醒时,飘进零耳中的话,语调有如话家常,他们有这么熟吗?但听清楚他话里的意思后,零终于发现有人比他还不正常,他是不是该举杯为自己庆贺?
这人是疯子啊?灵魂怎么可能要得回来,他还巴不得死后能魂飞魄散,化为虚无,永世不再为人;要是被留在古怪的躯壳里,又得再受一世的罪,或永远留在这疯子旁被他玩弄,倒不如让他化为尘土,至少不用再受苦。
“怎么不说话?我记得我没将你毒哑啊!我只是将你剥光,仔细地对你的身体端详一番。你右臀下方有颗痣,大腿内侧的肌肤摸起来最细嫩、弹性最好,当然在浓密毛丛下的——”暗彝面带迷人的笑靥,口中吐出的话却愈来愈露骨。
“闭嘴!你这个变态!”他虽然穿着完好的衣物,但并不是昨天那一套,不由自主的拢紧衣领,他怀疑自己是否真被这变态给轻薄了?他明明戴着一张教人看了好几眼都难以记住的平凡普通又俗气的面皮,怎么会招惹来这个怪人?
他的眼光有问题吗?像他这种脸,外面随便一抓都有一大把—他何苦来巴着他不让他走?他着实没有和他发生亲密关系的意愿。
愈想愈气人!
零做出他生平头一遭最无意义的举动,他抓起床上的东西开始攻击暗彝,也没多想床上能当武器的物品只有柔软的枕被,就算暗彝真笨得被砸中,亦不痛不痒,只是徒让自己累得气喘吁吁罢了。
丢光身边可以拿到的东西,不擅肉体劳动的零已半瘫在凌乱的床上,香汗淋漓。
“好香。”
零累得不想去理会那疯子又说了什么他听不懂的话,随他去吧!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让他对自己不再好奇!,惟有等他对自己失去兴趣,他才能早日重获自由。
“喝!”半垂螓首的零被突然在他眼前放大的面孔吓了一跳,他反射性的伸手抵住暗彝的额及肩,想将他推离,他不习惯与人如此靠近,而且也从没人胆敢这么做。
对方偎近他至将气息缓缓轻吐在自己脸上的程度,仅仅隔着张薄面皮,害他感到非常不自在。
暗彝扳开零的双手,将有着一头乌亮长发的头颅倚在零的肩窝,汲取他方才说的香气。这味道真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他发现零的血液流速愈快,香气便愈浓郁,好香。
零累得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并且怀疑是否他愈挣扎便会愈取悦这个变态?
烦呐!他让他体会到什么叫焦躁,什么叫无力,真想一刀宰了他……对了!
零趁暗彝窝在自己的肩窝时展开攻击,他以他长年学来的杀人技巧,倏地揪紧暗彝的心窝。
“唔!”一阵吃痛,让暗彝只好先离开零舒适的肩窝,虽然痛彻心扉,但他仍面带微笑地看着零,除了额上的冷汗露了馅外,他的表情一如往常。
冷不防地,零心中升起一个问号。
“感到奇怪吧!你可不能以我渡给你的力量来伤害我,我从昨夜照顾你到现在,还不曾睡呢!”暗彝捂着心窝假意不支地趺坐在床上,刚好就跌在零的大腿边。
的确,每回他使用完异能后,随之而来的总是极度的晕眩,不久后他便会陷入黑暗中,总有一种再也醒不过来的预感;但这回他非但没有异状,还能感到全身窜流的丰沛气流,慢慢的归导于体内,而后渐趋平息。
“我又没要你救我。”零嘴硬地道,这代表离他可以离开的日子又更远了。
“是是是,都怪我鸡婆,人家明明不想活了,我还硬要救人家,当然会被斥责 !唔……”仍笑着的他,冷汗却愈流愈多。
“你……”没事吧?
若自己真这么问,不就表示关心他?不,管他是死是活,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已杀过这么多人,虽然每个都没尝到多大的痛苦便在刹那间死去,所以他从没见过因此而痛苦挣扎的人,不过若见着他也不会内疚的。
不会,他才不管他,死了最好,那他就自由了,不管。
不管,可是……唔……零终究不忍地转过身,靠近暗彝。
“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去找你的喽 来?”他不是很厉害吗?原本他认为就算自己用尽全力也不能伤他分毫,但……
他再鸡婆也是他的事,而且他从不杀害任务以外的人,也不想浪费力气,可是他……还好吧?
“我去找他。”零见暗彝脸色益发苍白,几近他极不舒服时的颜色,他可不想负不必要的杀人罪名。
“别……”暗彝拉住零的手,那比他的手小一号、却同样也长了粗茧的手,一点都不柔细,但他竟想一直握在手里。
“我不想让他白操心。我有心疾,你又正巧攻向我的心窝,我才会如此难受,不碍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好。”暗彝的笑看来有点逞强。
他怎么还笑得出来?他是害他变成这样的人,他应该一把将他推倒,呼唤他的喽 来帮他的,怎么……
零任暗彝吃力的抬起身子又窝向他的肩窝,他的肩膀真有这么舒服吗?怎么他好似因而好了些?也罢,就当是他欠他的。
竟叫他喽 !想他水 可是堂堂暗冥界殿前第一护卫,竟被这小小的人类唤作喽 ,他气得想开扁,又被殿下以眼神斥退。再待在人界,他以后就得被殿下以眼神呼来唤去,连开尊口都省去了。
在水鹊感叹自己好日子已远去时,暗彝以手因住零的纤腰,埋在他肩窝的俊脸笑得很贼……
04
熬过绵绵细雨,难得稍作停歇的漫漫梅雨季,太阳终于露出令人想念已久的光辉,将过去那些晦暗的日子一扫而空,仿若假的般,只是一段带着不好的阴霾的虚拟幻境。
拥有太阳光线渗入的明亮屋内,有两个人正在玩拉扯的游戏。
“你叫你的喽 陪你不就得了?”
“不成,他得忙着炼制治愈我的丹药,而且万一我的病治不好,你们就都出不了这尚称美丽,只是破旧了些的牢笼了,我所设的结界是非我自己解开不可,否则它便会一直护在那儿。我这个人那么没用,病死了倒也不打紧,但若害你们因而饿死、无聊死、自闭死,那我心里多过意不去?呜……”
高大英挺的男子捧着心、蹙着眉的模样,说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但无奈的零,纵有百般不愿,身为肇事者,他有逃避不掉的责任和义务。
他从不知道自己责任感竟这么重!不,他只是恨不得能早日离开此地,才会出手帮他的,零这么告诉自己,也告诉暗彝。
听到这番说辞的暗彝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久,拗不过死缠烂打而妥协的零和暗彝两人相偕,其中虽有一方不太情愿,但仍一起抵达庭园的长椅上;在暗彝又一次以退为进,逼得零无话可说之下,暗彝大咧咧地枕在零的大腿上,面向无垠的天际,吸取芬多精、享受日光浴,看来好不惬意。
突然好一阵静默,令零以为自己多话,且老带着狗腿式笑容的暗彝进入假寐,而他也在暖烘烘的日光照射,及和风下吹拂下,意识陷入半昏沉状态曾几何时,他竟也能如此放松?
“零……”
“嗯?”他难能可贵的语气相当温和,也许是因昏昏欲睡的关系。
零已经逐渐习惯猜不透对方心思的情况,甚至开始喜欢上这种不确定性。
只要是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人性阴暗面,纵使探知对方内心时,那一面幸运的只占极小部分,但完全能料中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要说什么,这岂不太过无趣了?
就像蒙胧雾纱中的景物总是最美一般,因此电影近距离拍摄时总爱加上一层柔焦镜,以增加其美感。
“为什么你的名字只有一个字,没有其他的了吗?”暗彝终究还是憋不住地开口问道。一个字包办了姓和名吗?真奇特。
他就是这般,平时总带着迷人和悦的笑容,给人好好先生的印象,骨子里其实不然,他只是想省去麻烦;万一不经意得罪人而不自知,惹来不必要的祸患,多得不偿失?尤其是像他这种居上位、易招妒的人而言。
但实际上,他是个好恶相当分明的人,也就是极自我、相当固执,且很会记仇的人。
总而言之,别光看他的外表就断言他是个好欺侮的人,以免惹祸上身,哪天被整得半死还不知前因后果。
“不知道。”
一般人听到这三个字,肯定会以为对方是在敷衍中自己;像这类攸关自己切身的问题,他岂可能会不知道?
但闭上眼只以心来倾听的暗彝,却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无奈。
“那你和我一样,都是被父母丢弃、自己长大,大到有人收养时,才给你一个名字。不过那人还真是草率,竟只给你一个单音;但是名字嘛,只是个代号,方便别人叫唤而已,有没有都没差啦,就像我在我弟弟们口中也只剩‘喂’这个单音,对他们来说,我的名字就叫作喂。”
暗彝对这类切身的事淡然得令他人侧目,但对他这个极个人主义的人而言,外人的想法、看法与他何干?!要不是被迫接下上位者的担子,他肯定会过着极潇洒自由的日子。
真羡慕他那些优游自在的弟弟们。
没办法,谁教老头以死相逼,他又狠不下心看他自虐。
啧,果真是把他养大的人,根本早就摸清楚他身上的骨头有几根了嘛!
首次遇着这么特别的人,零总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他可以淡泊的面对所有有关于自己的一切。
但扪心自问,非也。
他曾为了自己没有父母、没有家人、没有姓氏,却有异于常人的能力,揪心得难以成眠,却仍固执的告诉自己是因使力不当或太过勉强施力的缘故。
心底深处隐隐约约为着心扉那堵墙而不安,他还不停的欺瞒自己,他不在乎。
其实当自己必须不断告诉自己不在乎,心才能稍稍平抚时,已在乎至某种不容忽视的程度,零只是不愿承认呐!
* * *
“怎么了?”察觉到泛蓝的光泽变得有些黯淡,他不喜欢,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亦在此时被揪了一下,甚不舒服。
“没事。”
“你不想说就算了,等哪天你想说时,我一定要当第一个听众,约好了哟!”
暗彝睁开摄人心魄的坚定眼眸,吸引零的视线。
平时总是带着一脸谄媚笑容的人,一旦突然板起脸正经起来,看起来反倒有点可笑,零一时忍不住,竟真的噗哧地笑出声,顺道很不卫生的喷了正仰躺在他膝上的暗彝一脸口水。
“喂,你!”暗彝很不情愿的自舒适的枕头上起身,原想出口抱怨,他从没被人如此大不敬的喷一脸的飞沫,见着他犹如蕴酿了千年才瞬间绽放的笑颜,竟美得教人难以逼视。
暗彝有些痴迷,不自觉地伸出左手轻探,想确定这不是存在于梦中易逝的幻觉;不习惯与人亲近的零在初次放宽心的笑颜下,竟有如接受温柔抚摸的小猫咪般,笑得更灿烂了。
拇指指腹摩挲着略显粗糙的假面皮,暗彝不满于只能抚触到虚伪的幻象,他想探进真实的水蓝色灵魂深处,想了解他所有的一切,肤浅虚假的表面,已不再能满足他对零的好奇。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模样?”暗彝的声音变得有些粗哑低沉。
零倏地变得警戒,动作灵敏地抽身离开暗彝数步之远。
方才静谧的气氛顿时消逝,仿佛从未存在于此空间过。
唉,早知会破坏方才的旖旎气氛,他就不开口了。
可暗彝深知就算情况再重演,他还是会开口问零。他突然想见见拥有水蓝色灵魂的人儿的真面目,非常想。
“你早就知道我戴了假面皮?”零知道自己的容貌会引来不必要的、不知量力的登徒子觊觎,他虽不知这般的容貌是否称得上美,但确实会在出任务时给他带来多余的麻烦,在不明了他非凡能力的普通人面前,他的长相可能相当吸引众人的目光吧!虽然他无法理解为什么。
“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是他们敌对组织派来的吗?这么多天还不下手,难道他是想拢络他?可是……
“你觉得谁有能耐派我来?”暗彝仍是带着笑脸,一边的嘴角比另一边更为扬起,语气中透着倨傲,似帝王般不可一世。
“说的也是。”有谁使唤得动这么自视甚高的他?
“不能让我看看吗?不过是张皮相,但就是因为那是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你的,所以我才想看,不成吗?”
敛起笑意的暗彝看来诚心诚意,是他眼花了吗?否则老一副嘻皮笑脸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尤其是这个对他有所求的人。
他对自己究竟所求为何?
这时不免会想,如果他还有透视人心的能力就好了,那他一眼就可以看穿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可是来到这里之后,他的异能一切如前,除了看透人心之外,这虽让他庆幸,但也让他颇为不安。
罢了,反正已被困了这些天,假面皮扎得他的脸有些痒痒的,为了让自己舒适些,是该撕去了。
零轻扬略微纤细却肌理分明的手臂,轻轻一揭,露出隐藏在平凡面皮下的真面目。
看惯二弟绝艳的天姿容颜,钝化暗彝的视觉感官,很少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脸不过是一张皮,是图是扁、是椭是方,还不是双眼、一鼻一唇?
于是乎,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以视觉的第一印象来评断一个人,暗彝只以他修为日益精进的魔力看进对方的灵魂,他发现表里不一的人多如牛毛,就光以自己为例,他绝不如外表般温和明亮,是更暗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易让人看清的色彩。
但零的清丽相貌竟奇异的与他内在显现的灵光一样清澈亮眼,虽不是最漂亮的顶极色彩,却更加吸引他,让他对他的好感加分。
只可惜,在一片清澄中有一抹灰暗,令零的清朗变得混浊,为什么?
暗彝有一种不舍的感觉。
“你看够了没?”被暗彝灼灼的眸光紧瞅住不放,那种感觉使零不自在。他一定要这样看他吗?
见零的俏颊上浮起淡淡的红晕,暗彝体贴的不再为难他,拾回他平日的笑脸,“亲爱的枕头,我还没休息够呢,快过来吧,”
暗彝一如往常的态度,似乎对他的长相毫不在意;零一直以为自己的脸蛋很具吸引力,是他的魅力失常了吗?还是他根本不认为他长得还不错,有一看再看的价值?
虽不希望暗彝似以往那些爱以视线强奸他的登徒子一般,但他竟不多望他一眼,这使他不悦。
为何不悦,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确实不高兴,而且是很不高兴。
他认为他长得难以见人吗?可恶!
望见他转开的脸,零气得踹了暗彝一脚,头也不回的便往屋内奔去,将暗彝的哀号声抛诸脑后。
半趴在地上的暗彝捣着心窝,冷汗一滴滴落下。
“好狠,果然是当职业杀手的料,每一击都向敌人最脆弱的地方下手。”
又怎么了?
暗彝也为自己难得摸不清的心思而感到困惑。
* * *
“很难受吗?忍着点。”暗彝焦急的将气缓缓输入零体内。他不能太过心急,人类无法在短时间内承受突然间过多的能量,可是眼睁睁地看着零痛苦呻吟,教他如何不心疼?
“爸……妈……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不……不……”
不断沁着冷汗的零,体温急遽下降,他再不想想办法,恐怕这脆弱的人体即将报废。
人类就是这么没用,血管断了不能自行修复,心脏停摆就回天乏术;他都还没弄清楚零漂亮灵魂中那抹灰暗的缘由,也还没更了解零的一切,他还没陪伴他至厌倦……不准,他就是不准他死!
“零,接受我吧,别再拒绝我的帮助,别绝望,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旁的,零……”
零不知怎地竟不断排拒他的援助,他一心想死吗?不,他不允许,既然被他遇上,他就不允许别人拒绝他的好意,尤其是零。
他必须加速他体内细胞活化的速度,始料未及的是,他体内积存已久的毒素,其毒性竟如此惊人;再加上零还以他自身残存的能力顽强的抗拒他,可恶!至今他想做的事还没有办不到的!
暗彝让自己的灵动与零同步,他要进入零的意识深处将他带回,不论他愿不愿意。
“殿下,不可以!太……”危险了!
在水鹊语未竟之前,暗彝仅瞥了他一眼,用眼神交代他要保护好他们俩的肉体,便陷入无意识状态。
这、这该如何是好?万一殿下有什么不测,他、他也不要活了!
“殿下……”早知道他固执不听劝,但想不到他连给他发言的机会也没有,就扔下他一个人。
水鹊如坐针毡,认真的守在昏迷的两人身旁,不敢离开。
* * *
这儿就是零的心结所在吗?
入眼的净是无垠的荒凉、一片枯槁,孤绝于天地之间,而且除了赤红之外,就没有别的颜色。
似血又似火的红。
零他人呢?
暗彝在荒芜间奔走,在这扭曲的空间里,他不能久留,否则不仅他有危险,带不回零,他们就得永远被困在这儿。
不成,不能连他也慌乱起来。
暗彝就地打坐,让心绪沉淀,伸长接受讯息的触角。
“找到了!”
下一瞬间,暗彝便出现在一个蜷曲瘦小的人影身旁,由人影下湿答答的地面可以得知,零正在无声的哭泣着。零连泣血的痛哭都哭不出声吗?
暗彝的心揪痛得难以呼吸。
在这个连影子都无法出现的空间里,习惯悄然屏息的暗彝并没有造成空气分子的波动,但未抬眼的零还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从来没有人能到这儿来。”悄悄抹干泪水才肯抬头的零,仍是一脸冷漠,只有布满红丝的眼睛微微泄露他的情绪。
“零……”暗彝心疼得说出话来。
身高不及暗彝腰际的小小人人儿倔强地想掩饰落寞,“如果没事的话,请你离开。”
“零……”
“我不叫零。”小人儿打断他的话。
“我是来带你走的。”
“我不要走,请你离开。”
“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陪你耗在这儿,只有我们俩的世界倒也不错。”
“这儿不欢迎你。”
暗彝扳住零欲转过身的肩膀,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
禁不住冲击力道的暗彝呕了一口鲜血,同时也瞧见零眼中一闪而逝的愧疚光痕,可见这儿的零还未见惯鲜血。
暗彝心念一转,又吐了一口鲜红的血。
“你不管我吗?”
“是你活该,谁教你碰我的。”这陌生人还好吧?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还死在他惟一可以躲避自己的地方,以后这里就多了一具尸骸陪他,他可不要。
“我原本可以自行医治自己,可是在你的世界中,我的能力无法发挥,如果你不带我离开这儿,我就会死在这儿;不过这样若能长长久久的陪伴你,倒也不错。”
零蹙了蹙眉。这人在说啥浑话?
暗彝又呕了一口鲜血,在地上形成成滩的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零……”
“我说过我不叫零,这是名字吗?”
“唔…!那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不会再叫错了,告诉我……”惨了,在这儿待得太久,血又吐得太多,突然一阵晕眩袭向暗彝,令他大感不妙。难道真的得这么陪零永永远远待在这儿?其实这也不错。
什么?零,你刚刚说什么?
是你的真名吗?
零,我不要离开你,我不要再也见不到你……零!
05
怎么办?怎么办?
水鹊心急如焚地在屋内踱着方步,在这如沧海一粟的台湾小岛上堪称超宽敞的房间里,踱上一圈又一圈,踱到窗边又踱回床沿。
好不容易放晴的屋外,天际跃上第一颗耀眼的星星,之后不久,天未全暗,月儿便迫不及待的挂上天幕。
这日与夜交替的时段,人称逢魔时刻。
这是他们一天之中体内能源最丰沛的时候,有日华及月华在体内交互流窜,能将自身修为发挥至极致。
不知打哪儿飘来的乌云急速拢聚,天色突然间彻底刷暗,诡谲的气氛笼罩住整个夜空。
又要下雨了吗?他超级讨厌这种细雨霏霏的天气,空气中的湿度达到极限,让人有种连呼吸都像在喝水的感觉,尤其在长时间的苦苦等候下,他觉得自己快溺毙了。
突然,水鹊想起小时候和暗彝鬼混的回忆,那时他还不懂什么叫身份地位,什么叫主从之别。
那时的他们很喜欢在水里嬉戏,有时一整天都潜在水底,偶尔才浮上水面也不觉得腻。在水中,他们就像鱼儿般优游自在、追逐戏耍;他们偏爱要湿就湿得彻头彻尾,不爱在陆地上还要被雨淋得半湿,黏呼呼的。
他一直当暗彝是最好的哥儿们,他相信暗彝也是这么认为,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年岁增长,周遭的人开始不断地灌输他尊卑的观念;刚开始他全然不以为意,慢慢地、不知不觉地,那观念镂刻在他的心房上,他和他本无隔阂且亲密的友情,终究还是敌不过现实的规范,于是他渐渐远离他。
凭他们从小到大的私交,水鹊看得出近日……不,也许已有好一段时日了暗彝望向他的眼眸虽如往常般带着笑,但那笑意中似乎含有一丝丝寂寞,没有心灵相通的友人的寂寞,是他害他的吗?
水鹊自责极了,他也不愿意啊,但现实毕竟还是现实,不容轻忽。
他该是他硕果仅存的朋友,暗彝那防心极重的死个性,哪交得到几个知心的好友?他不是不知道,但他还是遗弃了他,连和他说话都得站得离他数丈远,只为了那不值得嘉许、偿不了半毛钱的世俗礼仪。
只要暗彝这回能平安回来,他发誓再也不会拘泥于那无聊的繁文褥节,他会好好的以朋友的身份、以至亲好友的身份诚恳相待,不再有多余的顾忌。
只要他平安回来。
水鹊望向又开始飘起丝丝细雨的窗外。又下雨了,这令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唉!他们要是再不醒来,连他都想干脆陪他们一块儿昏睡不醒算了。
雨,还是下个不停。
* * *
咦?在结界附近好像有什么……
水 警戒的转身向外。
“嗯……”
突然听见零的呻吟声,水龙用双眼再确认一下,“醒了!”
“零,你还好吧?你睡了好久,殿……我们担心极了!”
云刚刚醒来,分不清楚是谁在他耳边直喳呼个不停,更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嗯。”他含糊地发出声音,算是回应对方的急切。听到对自己担忧的语气,总不好不做任何回应吧!
“殿……”不成,他已经决定要以朋友的态度待他。
“零,为什么你醒了,暗彝却还没醒?”
啊?这两者之间有关联吗?暗彝的喽 好奇怪喔!
他叫什么名字?自己好像还没问过他。
“你还好吧?”脑袋没坏掉吧?
刚醒来的零,感觉特别舒爽。
“暗彝呢?你没遇着他吗?”总不会该被救的人自己醒了,救人的反而陷入险境,被困在另一个空间里,永远回不来了吧?不会的!
他才刚醒来,为何会遇到暗彝?瞧这喽 哭得脸都花了,他疯了吗?
不过,想想他们三个人一直被困在这个地方,要不疯也难,只是不知谁会最先抓狂。
他早料到应该是看来最正常的喽 ,但想不到他真秀逗了。零暗忖。
水鹊一急起来就变得十分粗鲁,他猛抓住零的双臂,“说,快说,暗彝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快说啊!”掐紧的十根手指几乎陷入零肌肉颇为结实的手臂里,用力摇晃着他。
“你再不说我就杀了你!”霎时,肃杀之气充斥水闲微红的眼眶。
零用力拨开钳制住自已双臂的手,“哼,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吗?喽 。”零的眼神变得冰冷,这是他每回动杀气的前兆。
“可恶!”险些失去理智的水鹊突然想起,要是自己当真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笨人类,那暗彝就当真永远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水鹊像充饱了气的汽球突然泄了气,他颓丧地跪坐在床沿,“暗彝,你快醒来啊,再不醒来我就将你留在人界迟迟不肯回去的‘理由’先奸后杀,你听到没?”水鹊带着哭音的暴吼威胁,听来还真有点古怪。
这喽 真怪,他说的那个人是谁?什么人界,讲得好像他不是地球人似的。零原本冷漠的眼神,添上些许好奇,望向躺在他旁边的暗彝的脸,好像黯淡了点;他的脸原是健康的麦芽色,怎么现在会一脸苍白?他生病了吗?
零的心揪痛了下,除了为自身问题而心揪疼的经验,他从未为任何人心痛过。
他只想到他病了,而且如果病得不轻的话,就再也没人能逗他开心、陪他说话;这么厚脸皮的人应该没那么容易就死掉才对。
在他昏睡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一醒来就教他有种人事全非的感受?
水 突然一副凶神恶煞的朝零扑去,零敏捷地闪过身,“你在发什么神经?”
“我要用刺激疗法,若暗彝还在你体内,用逼的我也要把他逼出来,我就不相信他能忍受我在抱你的同时也抱了他!”水 细长的单凤眼阴狠地微眯,像老鹰猎捕食物时撑大双翅,欲今猎物无处闪躲。
他在胡说些什么?暗彝怎么会在他体内?
这两个人总有办法将他逼疯,让他失去平日的冷静,胸中无明火狂烧。
趁零分神之际,水鹊一跃向前。将零压在身下,以他略微壮硕的体格,挤压零肺叶中的氧气。
“你到底想做什么?放开我,你以为我会任你为所欲为吗?做梦!”零将气集中在手掌心,打算对着喽 的心窝狠狠一击。
“没想到你们的感情这么好,还一起玩摔角游戏,真教人又羡慕又嫉妒。”
突然一道优闲的声音钻进体力过多、正在发泄的两人耳中,两人立刻不约而同地望向声音来源处。
零粗暴地将水鹊踹开,又见着暗彝带笑的俊颜,他不知怎地竟羞赧起来,双颊染上浅浅的晕红。
是因为他看自己的眼神,还是因为自己一时失察而被压制于地上的这等丑事?
怪了,明明是这些日子以来看都快看腻的谄媚笑容,今日为何看来却怪怪的?
“啐,谁跟他感情好?我才不要跟你的喽 要好呢!”为了掩饰,零说出孩子气的话。
“我的名字不叫喽 ,叫水鹊,请你记清楚点,还是你得了少年痴呆症,连一个名字都记不清楚?”忿忿地回了零这么一段话,水鹊懒得再理他,自地上爬起,冲上前去抱住刚坐起身的暗彝。
“暗彝,你终于醒了,你要是真醒不来,教我怎么还活得下去?”水鹊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好不激动;最要好的朋友死了,他不但会伤心欲绝,而且陛下也不可能会放过他,总之,他就是死路一条。
暗彝微微一笑,像抱个大小孩似的,拍拍他窝在他怀里的头,“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的哭声很难听耶!”
听到暗彝用跟平时一样的口气揶揄他,水 知道他真的没事了,却反而哭得更大声。
“对了!”
水鹊抬起泪汪汪的眼,“嗯?”
“你终于不再用敬语,肯直呼我的名字了。”
“嗯!”水 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有点害羞的低下头,暗彝则宠溺的将他又搂回怀中。
这一幕看在零的眼底觉得很不是滋味,两个大男人在人前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他愈看心里就愈不舒服。
“你们抱够了没?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零双臂一伸,硬是将搂抱在一起的两人扯开,“要亲热请找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要不就先放我走。”
“如果我没有听错,你是在嫉妒吗?”
略勾起嘴角的笑容让暗彝看起来邪里邪气的,怎么他除了狗腿式的笑容之外,还会这种看来令人不寒而栗的邪笑?
被调侃的零,心里更不爽了。
见零生气地将头别开,暗彝不禁笑得更大声。
* * *
坐在庭院的草皮上虐待花草的零,恨恨地拔断一根又一根无辜可怜的植物们。
可恶,这有啥好生气的!
零因自己情绪上的大幅波动而更为气愤,他变得愈来愈不像自己。意识到自己的改变,却仍无法扑灭他心中的无明火。
总之,他就是看不惯两个大男人当着他的面搂搂抱抱的,怎样,不可以吗?
气到后来,他反而变得对自己过度的反应比较生气。
零明白,他本来就不是个会对别人的行为举止在意的人,只要他们不犯着他,他们爱奸杀掳掠他也不会破一下眉头,但为何他就是不爱看暗彝抱着那个喽 ?
脑中一片混乱的零,耳朵敏锐的听到身后轻微的窥容声。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是属于谁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声竟能轻微得就如飘在地上般,不仔细聆听,还真听不出来。
暗彝知道零发现他来了,而且还故作没事样,甚至连方才不停拔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立在他身后以灼灼的目光直盯着零的项背,不发一语。
这简直是在比谁较有耐力。
“你干嘛躲在我后面?”口气不佳,心绪浮动的零显然输了。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生气好吗?”
“我又没生气。”不悦的口气和口中吐出的话根本不搭。
“是是是。”暗彝不再说话,只是像方才搂住水 般,大手一捞,轻易地将身形小他一号的零搂在怀里。
软玉馨香在怀的甜蜜漾至他的心扉,暗彝深吸几口自他们相遇后一直沁入他鼻息间挥之不去的清香。
唉,如果怀中的人儿不挣扎的话,那就更完美了。
为了不让零挣脱,暗彝更使劲地圈住他。
被用力压在肌肉发达、结实的胸膛上,硬硬的胸肌令零开始觉得呼吸困难,暗彝身上竟散发出致命的麝香味,令零的身子逐渐虚软。
他忘了自己可以在虚软前予以反击。
等暗彝发现怀中人儿的异状时,零已经几近昏厥。
“对不起,对不起。”暗彝带笑的眸底根本找不到一丝歉意,他稍稍放松手劲,并无放开零的意思。
零半倒在他怀里,绯红着俏颊,双眸含怨地气喘吁吁,无法以毒舌反击。
像盯住猎物般阴鸷的双眼慢慢失去笑意。“你这样分明是在勾引我,你知道吗?”暗彝的声音柔得恰似春风。
暗彝温柔的嗓音有种独特的魅力,像陈年香醇的美酒,教人无法不沉醉。
痴迷地,难以做正常反应的零,呆呆地瞅着在眼前愈益放大的俊颜,任温热感覆在他的薄唇上。
发觉零没有预期中激动地甩他一巴掌,不急于探究的暗彝当然不可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他终于知道为何他那四个弟弟,除了粗暴又不知跑哪儿去的三弟暗 外,其余的都老是紧黏着自己的情人,还不时嫌他碍眼般公然在他眼前亲热刺激他,原来这滋味是如此美好。
就像吸食毒品,虽然理智告诫自己不可以上瘾,但只消尝过一次便抗拒不了它的诱惑。
将唇覆上温度较自己高些的薄瓣,暗彝灵活的舌尖一次又一次轻吮零颤抖的双唇,也许是急于吸进新鲜的氧气,让火舌得以乘隙窜进,舔吮芳唇内的每一处,最后更变本加厉的纠缠住其间怯生生的小舌,不让它逃离。
“嗯……”不知是难受抑或是激情难耐,零口中逸出轻吟。
捺不住炙热,不顺的呼吸令全身沸腾的血液冲向脑际,零的双膝再也撑不起平时撑惯了的全身重量,几乎全倚向暗彝怀中。
暗彝不肯罢休的直逼向被自己困住的人儿,将他略显纤细的蛮腰向后折,不知其承受的极限为何。
他用大手压住零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则扶在他的腰肢上,像保护极重要的宝贝般,温柔地将他放在草地上。
微微放开被自己蹂躏得红肿的唇瓣,给予不适的人儿补充新鲜空气的机会。
“你唇上有我的唾液,我帮你舔干净。”低哑的嗓音再度扬起,只可惜被告知者仍处在迷离中,听不清他话中的意思。
“嗯?唔……”
好不容易可以呼吸的机会又被夺去,零紧揪住抵在自己胸前的衣襟,被抓皱的衣物有被扯破的危机。
原以为自己冷漠得连情欲都没有的零,识得暗彝后情绪的起伏日益加大,被汹涌的情潮淹没,他只能攀附身边惟一的浮木,任其造次。
初次体验到的激情来势汹汹。
“零……喔,零……”
他原以为名字只是个没用的代号,但从特别的人口中说出时就是那么特别。
暗彝呼唤他的时候似有股暖意渗入心房,让被灰暗掩蔽的真性情有了不一样的光泽,那抹暗在强光的照射下,显得微不足道。
* * *
于二楼找寻不知又躲到哪儿去的暗彝,水 望向窗外,竟瞧见现场演出无修饰的限制级画面。
啐,就知道暗彝从不做白工,正狐疑他怎么会突然菩萨心肠大发地救了一个没用的人类,原来是看上人家了。
啧,我还孤家寡人一个,暗彝竟先他找到另一半,这太不公平了。
以他平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他只要一盯上猎物就会咬定不放,还好他从小就认识他,所以不被他列入猎取范围内,否则他老说他喜欢自己这张脸,难保哪天一时不察,自己会被他一口吞下。
拉上窗帘,水鹊优闲地决定去祭祭自己的五脏庙。
* * *
在草地上沾染上湿意的两人,根本不在乎衣裳上的泥泞,只是紧拥住彼此,聆听彼此阵阵鸣响的急速心跳。
魔幻的空间笼罩住相依偎的两人,望进彼此的眼底,是此时仅剩的爱意,赤裸裸地让对方审视,在彼此眼里看见彼此的身影,曾几何时,两人已如胶似漆般密不可分?
“零!”
突然,划破空气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迷咒。
“爷!”
06
就在设有结界的大门外,站着一个看来相当冷酷无情的人,外形和零相像,都是属瘦削精壮型,体内蕴藏不可测知的力量,使他们的灵魂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与零不同的是,这人懂得如何收敛自己的气。
零的情愫霎时像被冰水浇熄,恢复暗彝初见他时的排拒,排拒所有人于心门外。
好不容易才借由肢体的交流让彼此的关系跨进一小步,如今却因这陌生男子的出现徒落梦一场。
暗彝努力甩掉心底涌升的些许怅然。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与零纠缠到底,谁教自他见着他后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我要走了。”
走向大门的脚步踌躇了下,零内心正挣扎着自己有没有必要向暗彝道别,他本该是来去皆不管他人是否在意的人。
是为了感谢暗彝这些日子以来,带给他如梦似幻的纯真自在生活?不,他只是想请他撤下结界,不然他走不了。
是该道别的时候了,零长期集中的攻势可使结界裂开小缝,再加上外头那个深藏不露的人,万一真让他们给打破结界,那他暗彝的名誉岂不是不保?
常笑谑别人,也常自我调侃的暗彝,方才好不容易拾回的笑又勾起,那似乎早已是皮相的一部分,他无法舍去,尤其突并无坏处。
“既然你的伤已经好了,那我也没有留你的理由。”
其实为了零好,在他的心结未解之前,最好别再使用他特有的能力,否则下次病发不知能否再被压下,还有,想必他回去后一定又得继续服用那蚀心之毒,他还没帮他完全解清呢!
暗彝摊开掌心向上,将气凝聚其上,须臾,散发出浅紫色光芒的结晶体自他手心浮现。
“留下你的这些日子这么美好,还真教人不舍得放你离去;我身边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希望你能收下这条紫晶坠,聊表我硬将你困住的歉疚,也希望你能多记住我些时日,别太快把我忘了。”这种违心之论,反而是在暗示零能将他牢记在心,永不忘怀。
暗彝的轻易说再见,不见不舍的神色今零的心更冷,这也让他更加相信世间根本不会有“永远”这两个字。这不是他早就明了的吗?为何要对早就料到、早就知晓的事感到不愉快?
暗彝只是默默的望着相偕离去、冷淡疏远的两道背影。
“你就这么放他回去?”怎么可能!明明就不可能放得下。水 难解心中疑问,干脆直接开口问他,否则嘴巴是作啥用的。
“呵呵。”暗彝笑而不答。
“喂,快说,你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就不信你会轻易放走看上眼的猎物。”知暗彝者,非水 莫属也。
“呵呵。”
“你快说!”水鸽追向走往屋内的暗彝,直嚷着要他替他解惑。
* * *
回到这座美丽的牢笼后,零就常常望向以前不太注意,由防弹玻璃阻隔的窗户。
这窗子的高度几近到天花板,一般人是不可能长到如此惊人的高度,能平视望向窗外。
可是零不是一般人,他也没兴趣踩在椅子上,跪起脚尖很吃力的仰头望向外面;他略施异能,让自己飘浮在半空中,盘腿直盯着阳光照射得到的世界。
这类特技对他而言只是雕虫小技,耗费不了多少能量,因而他才能长时间一动也不动的浮在半空中。
“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脚步虽极轻,但背后锐利的视线他就是能感觉得到,这般轻的脚步声使他想到一个人。
明知有人进来,明知对方是谁,但零就是不想作回应,也不想下来。
“算了,你如果不想下来,唔。”爷使用超能力将原本拿在手中的东西递至零眼前,“下次的任务。”
零望也不望向那东西一眼,继续呆望着窗外,一片沉默弥漫在一上一下的两个人之间。
“真的只到一百?”失去得力的助手,多教人不舍,没有其他人能做得比零更好,更不留痕迹,所以明知没用,爷仍不想放弃。
他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静止不动的零,也不知他听进爷所说的话没。
又望了零的背影一眼,爷不再说话便走出房间,向一旁的守卫使眼色。
在厚重的钢门掩上的那一瞬,守卫的思绪飘进零刻意放空的心扉—
又要加重药量?那岂不是会死人!?
* * *
他也会内疚?对他眼中被着人皮的怪物?
零讥诮地勾起嘴角,露出右颊上几乎没人见过的小笑窝,那神情实在与暗彝十分相像,只除了暗彝眼底会蕴有笑意外。
看来爷是打定主意非要他死于非命不可。
其实何必那么心急呢?犯不着他大费周章的动手,等他解开心锁后,来日恐怕也不多了。
零收回心思,再度放逐意识,任它飘向千里之外。
他在想他吗?不!打死他也不会承认。
* * *
“请问部长在吗?我是XX日报的记者,与部长约好要做一对一的访谈,请问部长在吗?我想和他再确认一下时间。”零操着道地的英国正统口音,让人绝对不会怀疑他并非本地人。
(先生,请问你有先预约吗?)尽职的女秘书查看行程表后,发现部长并未交代此事。
“没有,不过昨天我与部长在XX饭店聚会时相遇,两人相谈甚欢,相信部长应该有对我留下不错的印象才是,可以麻烦声音甜美,肯定人也长得很美的秘书小姐帮我转接一下吗?”
(稍等一下。)确认对方所言无误,昨日部长确实有场私人不对外公开的聚会在XX饭店举办,秘书小姐于是将电话转至部长专用办公室的内线。
(部长,XX日报记者,二线找您。)
那是谁?不过对于记者,尤其是大报社的记者,自己还是少得罪为妙。
(接进来。)
身材已中年发福,啤酒肚令他无法弯下腰的部长倾身接了二线。
不久,部长办公室内传来一阵惊人的惨叫声,一时之间整栋大楼陷入一团混乱,警车与救护车的警笛声交错,响彻云霄。
办公桌上,空留未挂上的电话,被人忽略地、小小声地嘟嘟作响。
* * *
数条街之外,在公园内较不醒目的公用电话旁,一道纤细的人影攀附在电话上,有随时要昏倒的危险。
零凭借着电讯将异能传送至远方,使得接电话的对方全身顿时磁场逆流,扰乱他身上重要器官的功能,若对方是健康的人,也许能在感到不适的刹那甩开话筒,但对全身脂肪过多、血压过高、心脏又不好、年逾半百的中老年人而言,心率一旦失调,几乎是回天乏术。
零原本略显纤细但精壮的身形,如今看来竟相当脆弱,仿佛风一吹,他便会随风而逝。
额际不断沁出冷汗,身体颤若秋风中凋零的落叶。
“暗……”零一咬牙,硬是将话尾吞回咽喉深处。
不知能否撑过这一回?不知能否再见……
生死存亡关头,心底的那道锁在此刻竟变得一点都不重要,零甚至连想都没想到,脑海中浮现一道抹不去的人影,竟是……
意识愈是昏沉,那道人影便愈是清晰,渐渐的泛满一片紫光,连俊逸容貌的肤色亦变得紫红。
好像妆点上一层粉彩,想不到他化妆后也还挺俊的。
* * *
零终于昏了过去,倒在梁柱后隐密的公共电话下。
“零啊零,为何你就是不肯出声求救呢?”暗彝眼中带着满满的怜爱,满满的疼惜,若这痛是痛在自己身上,而不是零的身上,那该有多好。
暗彝趋身向前。
“暗彝,你又要救他?”
“你说呢?”明知就请别故问。
“从不知咱们暗冥界殿下暗彝会是个古道热肠、满腔仁义的人,见人受伤就急于伸出援手,其后还慈悲心肠大发,不管去哪儿都以那曾救过的人为优先考量,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可怎么也不能置信。”本就与暗彝是物以类聚的童年玩伴,水闲不忘展露爱捉弄人的本性。
暗彝此时根本无暇理会水龙的嘲讽,虽然蕴含他丰沛能量的紫晶能守护零,但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不知会留下什么堪虑的后遗症。
在非假日而显得有些冷清的公园内,刻意避开他人异样眼光的他们,如幻影般消失在空气中。
* * *
不时散发出令人倾心的高贵香味的柜子花季已过,总是魅诱着他的心的花气不再,留下满树欣欣向荣的绿叶枝极,迎接多雨的夏秋。
零平心静气的倚窗而立,吸取大自然的健康芬多精。
“你还没完全好呢,别起身坐在窗边吹风,小心受凉。”
等了许久没得到回应,暗彝以为零不想说话,于是他体贴的想让他一个人安静独处。
他也是这样,想一个人静一静时,最厌恶有人来烦他。
对外人来说,这绝不会是总是以笑脸迎人的暗彝会有的想法,因为他看来总是那么爱热闹,似乎一刻也不得闲。
所以人还是别笑太多,该笑的时候适度的笑笑就可以。
可是适度的拿捏又岂是件简单的事。
“为什么又救我?”人会对对方好、给对方好处一定是别有目的,他从不相信别无所求、仅是善心大发这类的蠢事。
零刻意不提起上回他救了自己后,两人曾共有的、充斥着暧昧气氛的日子,他原以为经过这些日子,他早将他忘却。
而他,也将他遗忘了。
“你说呢?”
说来常带着微笑的暗彝其实是个挺龟毛的人,他认为对方应该明白的事,自己就绝对不会说出口,只是静静等待对方承认或想通,他从不想,也用不着点破。
这该也是自尊心极强的人的通病之一,以为对方必定知道的事,也许对方正等着你亲口说出,他才能稳下不安的心。
“唉,你该知道我俩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他是个没有过去、未来的人,因为他沾满血腥的双手,因为他即将腐朽的肉体。
他屡屡帮他,就是为了要得到他这个人、他这颗心吧!可是连他自己都无力掌控的,又如何能给得了他?
“是吗?”他想要的,从来没有要不到过。
暗彝固执的从不允许别人向他说不,直的不成,他会拐个弯,但绝不会放弃,继续前进。
看来,除非先解开零心中的那一把锁,他曾在他心灵深处见过的那一片灰色地带,否则零是不会全然将心交给他的。
他是能解读其间的涵义,但纵使据实告诉零,对他而言并无好处,况且那片灰暗还有个未解的疑问。
狂妄如他,要就是要全部。
“我煮了碗粥,你趁热吃吧,摆凉了就不好吃。”暗彝替零披上外衣,手也顺势搭在他肩上,眷恋不已。
“你做的东西能吃吗?”不是嘲弄暗彝,而是零真对他的厨艺没有信心;看着不停冒出白烟的热粥,为了自己的味蕾及空胃,零仍有却步的念头。
“别太瞧不起人,这种事情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我怎么可能做不好。”这可是他熬了很久,浪费了一大堆食材才完成的自信之作,怎么可能会不能吃!
将零扶至床沿,暗彝端起碗、拿起汤匙,舀了一口热腾腾的白米粥,吹了又吹,待它凉些,手即往零的嘴边靠去。
“啊……”
“你这是干嘛?”总是一个人吃饭,也总是自己吃的零,不懂他的意思。
“你没看过妈妈喂小宝宝吃饭吗?”
这和那有关联?
“没看过。”
“我也没看过,不过我知道身体不适的病人,都是由人服侍进食的,这无非是一种享受。”
暗彝觉得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有些酸了。
零看了眼汤匙中快要冷掉的粥。
“我不这么觉得,我有手有脚,不习惯别人喂我吃东西。”
“连我都不行?”
“就是你才更让我觉得别扭。”一时失言,令零的眉不禁蹙了下。
原就噙着笑的暗彝此时笑得更贼了,好似偷着了什么费尽心思、千方百计想偷到手的东西。
为了掩饰,零咬了下薄唇,张口将粥吃掉,随即低头不看暗彝得意的笑脸。
* * *
盛夏的夜空,凉风拂面,对于正无所事事的人,应该更添惬意。
拗不过暗彝面带笑容的缠功,零被拉来陪着他仰躺在草地上,做他从未做过的事——数着满天的星斗。
“还好今夜天气正好,否则我俩怎能有如此美好的花前月下。”
枕在暗彝臂上的零并没有听清楚他又说了啥浑话。
原来这就是夜空!零沉醉于星海点缀的黑幕奇景。
“怎么不说话?”又轮到他唱独脚戏了?看来,若真想要和零长相厮守,他得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他能谅解,之前老是独自一人面对着四片墙壁的零,怎可能会是个多话之人,又不是像他这种每天得面对难以数计面孔的可怜虫。
他不想说话,他陪他不说话便是。
无声胜有声的情景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暗彝担心病体未愈的零会着凉,正打算扶他进屋时,零突然打破沉默:
“我们还能在一起数星星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
他是愿意,只可惜来日无多。
零终于对自己的短暂生命兴起不舍之感,但又倏地将它掩去。
自从认识暗彝后,他开始拥有许多不同的第一次经验。美好的第一次,聆听风,时听雨,聆听虫鸣,聆听自己心跳的经验;使他贫乏的生命开始有了点美丽的色彩,不再只是枯燥的灰。
但他是零,他是没有资格拥有人们口中的幸福的雪,什么也没有的零。
“我……”他好想说,我愿意,但……
逐渐靠近的汽车引擎声,使两人警觉的站起身,方才相倚的体温顿失,空留惆怅。
虽然探查不出来者的波动,但他们也猜得出来者为谁。
“零……”
又是道别时,纵有再多不舍,也留不住不想留下来的人儿。
“我走了。”
他没说再见,也是没有机会再见了吧!
零毅然迈开步伐,头也不回的离去。
虽俗谚道,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但他是何等人也。
暗彝暗中立誓,事绝不过三。
他绝不会再让零离开他身边。
07
啾啾啾——
天晴气朗,清爽的空气,花香伴着鸟语,能在这么美好的情境中醒来,也算是难求的幸福吧!
还赖在人界,任水鹊好说歹说仍是不肯回暗冥界的暗彝,将借来的老旧别墅当成是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别馆,镇日懒洋洋的在附近闲晃,最常做的事便是瘫在庭院的杂乱草皮上,白天做日光浴,晚上洗星光澡,和以往忙碌的他判若两人。
每回水鹊在屋里找不到暗彝时,就知道暗彝一定又躺在那长到足以淹没身子平躺时的草地上,而且只会躺在同一个地方,他曾经和某人一起躺过的地方。
那一小块地表上可怜的草儿,早被他压得再也抬不起头来。
一道声音随着遮蔽日光的人影在暗彝上方响起。
“你晓不晓得人界的臭氧层破了个大洞,长期照射过量的紫外线会对皮肤造成不小的伤害?”水鹊好心的替他遮住有些炙热的阳光。
“你以为这点小小的阳光,能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暗彝脸上仍带着与平日无异的无害笑容。
“不跟我说声谢谢吗?”他感觉到自己的背被晒得有点烫。
“多谢你的……鸡婆。”
“既然你这么诚心的感谢我的仁慈,那我也不好推却,不客气。”
“亲爱的水 ,你的脸皮愈来愈厚了。”当初他想尽办法要水 不再拘泥那些无聊的礼教,努力的结果是要回了他原先的性格,但他真的有些 唆。
“想不到你这么欣赏我,我也只能虚心接受了。”
“够了,没事你跑来打扰我的休憩,请问有何贵干?”再和他这么哈拉下去,难保自己会先听不下去,反胃到令人以为他怀孕了。
“左大臣快撑不下去了,我老是接收到他的抱怨,都快将我烦死了。”水鹊说得好不委屈。
“那你就烦死好了。”
暗彝是暗冥界上皇暗阳的代理人,也是准接班人,虽然他老大不愿意,可是因苦无其他候补人选,他又在即使非自愿性下,却仍做得有声有色,让原本并不看好他,冷眼等着看他出错的大臣们都心服口服。
他也知晓,就算他准备长期翘班,他老爸也不会突然良心发现再接手暗冥界,可怜的左大臣只好认命的接手;但一个属冰一个属火的左右大臣,就如水火般不相容,每回见面若非他在一旁打圆场,非得闹得鸡犬不宁不可。
现在左大臣肯定每天如坐针毡,外加被气得只剩半条命。
希望他的头发别都气白了才好。
暗冥界的人发色多偏暗,只有少数人的发色极淡,比如左大臣的发色就银得近白,万一被气得真变白,那年纪看起来就太大 !
暗彝一副事不关己的臆测,定是八九不离十。
“我死了,那你怎么办?”居然敢咒我死,要死也要找人陪。
“我?继续过我的太平日子啊!”
“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亏他还在为自己之前拘泥于主从之别,抛弃自己也是他朋友的身份、遗弃了他而内疚不已,结果他竟然上当了!
水鹊终于发觉自己被骗了。
不过,对这件事他并不生气。他很诚实的认定是自己有错在先,并没有责难暗彝的资格。
他们确实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经过这么多年后仍是,他很珍惜这段缘分,相信暗彝也是,虽然现在的他更在意的是那个生命缥缈易逝的人类,但水鹊相信若待自己遇着命中注定的人时恐怕也会是相同的情况。
朋友和心上人毕竟是不同的,难以相提并论。
罢了,对他生气只是徒累坏自己,还是谈正事重要。
水 续道:“听说北境二皇子辖境边界近日暴增许多来袭的狂暴魔物——”
“放心,艾谷放不下暗珥的。”
“可是……”
“别说了,再说我就叫你回去帮你口中那位正在受苦受难的人的忙。”
“不说就不说。”要他回去接手不是常人能接的烂摊子,他才不自找苦吃,陪暗彝在人界鬼混,他也乐得放长假。
“你就这么等着紫晶传递讯息给你?”等到紫晶发送出急讯时,通常已经……
“不然能怎么办?”暗彝话中藏着无奈。
“你可以强行带他回暗冥界,并断绝他与人界的所有联系,久而久之他心中的死结说不定就会自行打开。”
瞧水 说得多乐观,说穿了还不是在劝暗彝早日回去接那沉得可以的担子。
“零他是个极死心眼又极单纯的人,思维只能呈一直线行进,拐不得弯,要是能用强迫的,我早就做了,还用得着等你说吗?”
“是吗?”想不到他们相处才短短数个星期,暗彝早已将对方摸透了,还好他们是朋友,而且是好朋友,他应该不会再被他设计才对。
“别打扰我,我要找出他心中的死结为何。”
“怎么找?”
“回到过去。”语毕,闭上眼睛的暗彝不再搭理水鹊。
“喂!喂!”我话还没问完,疑惑还未解清,他怎么就这么丢下我走了?
水 不满地咕哝,但再不满,他还是会尽责的留下来守护着这个被留下来的空躯壳。也许他该拿笔趁他没有防备时在他脸上涂鸦,或者……
* * *
还是一样的地下室,美丽牢房里的空气简直冷得可以结冰,幸而阳光仍可以透过狭小的天窗照射进些许热量,长期得待在其中的守卫们才有生存下去的希望,否则时时刻刻呼吸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空气,真教人怀疑还有没有下一口气。
静静的,几乎连肺部吐纳的声音都听不见,四周可谓是一片死寂。
零一向就爱这么安静,但自体验过大自然的虫鸣鸟语、风儿嬉闹,还有暗彝每天在耳边叨絮不止的那段短得有如沧海一粟的日子后,他就不再似以往独处在寂静中那般淡然平静。
从不算日子,从不在意时间流逝的零,突然觉得每一天都好漫长,长得教人几乎要窒息。
厚重的钢门咿呀一声被开启,随即又砰的一声被关上。
“吃饭了,零。”
没有回头的零有些讶异于爷竟亲自替他送饭,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但聪明的他心下一想,已知这代表了什么。
零木然的走到餐桌旁。有两份晚餐?
“我可以陪你一起吃吗?”爷的语调带着相当吊诡的温柔,听了还真教零不习惯。
一起吃?那他可以选择吃哪一份吗?
零嘲讽似的挑了挑眉,坐在自己坐惯了的位置的食物前。
“零,你真的——”
“别再说了,我心意已决。”
“零……”爷望向低头开始动筷的零,见他面不改色的如往常般一口一口慢慢的进食。
每回看着零,总让人有种仿佛时光静止的感叹,时间的流逝仿若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他就是一个这么特别的人,但对他这种心中只充满恨的人来说,平静是无法进到他心中的。
爷冷眼看着零一口一口的将毒物吃进肚子里,心中没有任何愧疚,只是感到有些可惜。
可惜他的得力工具又少了一个。
他们认识得再久,相处的时间仍不长;不合契的两个人,很少能共处于同一个空间。
他三番两次开金口慰留,既然他不接受,那他也就不用再手下留情,因为他早就无情无心了。
“这是这次的任务,虽然我觉得很可惜,但还是要恭喜你,完成这回你就自由了。”
“谢谢。”不是谢谢他的恭贺,而是谢谢他当年的收留。虽然也许当初他就那么死去会比较轻松,但如果没有活到现在,他就不会遇见他……
为掩饰眸中的异样,零低头继续进食。
此后,两人无语至用餐结束。
* * *
乔装过后的零,成为佝偻肮脏、令人唾弃的流浪汉,当然,他不是以这副面容重回台湾这块小岛,而是到达目标附近后,才选了个僻静的角落变装的。
他在目标物四周晃荡,想摸清楚目标物的生活作息。
通常零只需要花上一天至两天的时间,便可以摸清目标物的作息,再来便是选择适当时机下手。
可是,这回爷要他下手的对象教他纳闷。
以往爷要他解决的对象多是有钱、有势,或这二者皆有者,但这次的目标竟是一对看来相当平凡的老夫妇。
两人住在并不算豪华的公寓里,都已经退休,白天多会到邻近的公园散散步。
老先生拄着拐杖,有些不良于行,老太太则倚在他身边,当他另一边的支柱,两人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漫走着。
爷要他杀的对象就是他们?
零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资料,但已印在脑海里的资料告诉他,没错,就是他们。
两个人应该算是两个任务,那他这第一百次任务,究竟该怎么处理?
不知为何,零就是不想杀眼前这两位看来慈祥和蔼的老人家,这是他执行任务时第一次犹豫不决。
要杀这两个毫无防备能力的人,需要派他出马吗?这其中必有蹊跷。
零想询问爷的想法,也许他该挑他们其中一人当作任务去完成。
但是要挑谁?零冷酷的思忖,如常人在考虑晚餐要吃什么。
杀掉老先生?那老太太可能会因伤心过度,不久也步上丈夫的后尘。
杀掉老太太?看那老先生不良于行的样子,再过不久,就算没有因为伤心过度而死,也会因饥饿而亡,更何况他们又没有子嗣。
据调查,他们曾育有一子,但年幼便早夭,伤透心的两人决定不再生儿育女,一直相互扶持至今。
这么孤苦无依,甚至一脚已踏入棺材中的两个老人,零实在看不出有要他亲自动手杀了的必要。
还是再观察一阵子吧!这是零的结论。
* * *
“老伴,今儿个是风儿的祭日。”庄希文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苍老外表。
“你到现在还是记得那么清楚。”关博渊亦然。
“我心中现在只剩遗憾,不再像以前有那么多的痛了。”
就是那份早年的丧子之痛,让他们双双未老先衰。
“那就好。”
在远方窥视二老的零,随着他们慢慢来到墓地。
“风儿,妈妈来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因为他们口中的风儿丧命得早,是以老太太的记忆里,只有他未长大的模样,她也习惯以待小孩的口吻和他说话,就像她的风儿永远只有十岁。
“你爸爸提前退休,以后我们就可以更常来看你,你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关博渊带着疼惜的目光看着对墓碑不停说话的老婆。这么多年了,这几乎已成了除了自己之外,支撑她活下去的依靠。
点上香,祝祷完后。
“风儿,妈妈对不起你,要是当年我能更包容你和别人的不一样,你也就不会……”
“你看你,不是才跟我说没那么痛了吗?怎么又来了。”关博渊揽住老婆的肩。
“可是我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当初竟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成怪物看待,我眼中害怕的神情一定伤到他的心了,否则他也不会失控到将整栋房子连同自己都烧了,都是我的错!”
“别再说了。”他的手更收紧了些。他已经快没有搂住她的力量了,届时她一个人怎么撑得下去?
“可是既然他不接受。”
“真要说,我才是罪魁祸首,当他施展超能力时我总是斥喝他,更不准他和其他人接触,怕他伤害别人,也怕他被人伤害,还骂他是怪物,一直将他关在家里,除非我们偶尔带他出去;他的世界只剩我们俩,这太过狭隘的空间,让他遇到事情时愈不能控制自己,才会酿成大错,这不怪我,还能怪谁?”
“老伴,你别说了。”
“你不说,我就不说。”
庄希文难掩悲恸,低下头,又滴落更多的泪。
“别这样,孩子在天堂看我们两老这么伤心,他会不放心的。”
藏匿于不远处的零,清楚的听到他们的对话。
原来是一对害死自己亲生儿子的双亲!
再多的痛也唤不回失去的爱,哼!他觉得他们的同情心是多余的。
超能力?
总觉得这出戏内容很熟悉,他曾在哪儿看过?可是凭他过目不忘的记忆,没道理会想不起来啊!
这太诡异了,对零而言,这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
零不死心的在脑中想了一遍又一遍。
不可能!难道毒连他的记忆都侵蚀了吗?
零固执的逼自己不停的想想想,想得他头发胀,痛得今他得咬紧牙根才撑得住。
这是毒发的前兆吗?
想不到爷连要他死,也不让他死得干脆。
剧烈的疼痛使零失去平常的判断力,使他抑制不住自身的能力,能量通体狂台暴走,而他竟无力阻止。
再这么下去,危害到的将不只他本身,更会波及到只有数个墓碑之远的两位老人家。
他从不伤害目标物之外的人,纵使他不会内疚,纵使杀人让他有存在感,这是他的原则,也是回报救他一条薄命的爷的惟一办法。
但遇到暗彝后,那份无趣的存在感早已消失殆尽,他不用借着杀人后体内激烈的波动来感觉自己的存在,因为有人已见证了他的存在。
心锁还未解开前,他就要死了吗?也好,或许有些事永远不知道反而比较好。
暗……
啊——
零脑中不停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不——
突地狂风飒飒,万物骚动起来,真是灾难降临的时刻?
“老伴!老伴!你怎么了?”
关博渊捂住心窝,面部痛苦的扭曲。
“老伴,你别吓我啊!”语未毕,庄希文也尝到椎心的痛楚。
相拥陷入生命将至尽头的两人,竟噙着一抹略带痛苦的笑。
也许,就这么一起走了,也好。
08
狂风突地被遏止,飞向半空中的落叶受地心引力的牵引,飘然落地。
“零,零,别弃我而去啊!!”
零好不容易将几欲闭上的眼睑睁开一小道缝隙。“暗……”能在死之前见到暗彝一面,吾愿足矣,这是上天给他最后的恩惠吧!零无力的垂落伸向暗彝的手,意识限入无止境的黑暗中。
“零——”
留在墓地的两老,愕然相拥地盯着两人平空消失的原处。
大白天的,他们见、见鬼了吗?
两老看到被暗彝剥去假面皮的零的真正面容,他们的第一个想法竟是,如果风儿还活着,应该就长得像那男孩一般吧!
* * *
无辜又倒霉的水 镇日守在一簇紫红色的火焰旁,落得只能在一旁空着急、空担心,毫无实质上的助益。
勉强算得上有用处,如果有人想对他们俩不利,他这个护卫便能派得上用场。平常有能力比他强很多的暗彝在,根本没有人胆敢自寻死路,因此他这个护卫太久没动,全身骨头都快生锈了。
不过他宁可扮演挂名的无用护卫,也不想在这种时刻才凸显自己的重要。
果真,没丢下暗彝一个人在人界鬼混是对的。
方才暗彝倏地出现在老旧的别墅外,把正在吃饭的水 吓了一大跳,害得他只吃一口的餐点,再也无法下咽。
在这仓皇间,暗彝平时冷静自持的带笑神态尽失,连对他们而言最基本的守护结界也不曾留心,那明明是可以轻易办到的事。
唉,好友被抢走了,以后他就更孤寡无依 ,不过,想必暗彝以后就不会成天除了公事外,就只会想到要整他了。
不对,现在最重要的是,零到底还行不行?
咦?有奇怪的波动。
水鹊顿时全身进入警备状态。
又没了!是他多心吗?
虽然有些狐疑,但水鹊仍是尽责地不放松戒备。
来了!
一团浊黑之气以光速击向罩在紫红光中的两人,不知是为谁而来。
无暇辨识的水鹊以更甚之速,手中白环一挥,硬是挡下。
敢在他殿前第一护卫水鹊面前撒野,也不秤秤自己的斤两,回去练练再来吧!
“还不现身!”水鹊对肉眼所见净是空无一物的一隅吼道。
“哼。”
哼?太瞧不起人了吧!
这个有着和零一样苍苍的白发,脸蛋却还挺年轻的不速之客,竟然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太过分了!
水鹊感觉自己受到莫大的屈辱。
“你……”
“别那么大声,你不怕吵到他们吗?”自爷现身后,他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在紫光中的两人。
“你是谁?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水鹊虽然气愤,但仍放低音量,并发现这人的眼神已不像方才那般噬血。
他的目的何在?
和零认识这么久,把他拉拔到这么大,他对他就算没有感情,总有缘分,说真的,要杀零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所以,爷的眼底并无浓浓的杀意。
但,原则就是原则,他不可能打破自己的原则。
一瞬也不瞬的紧盯着眼前陌生人的水 ,瞧见他眼中突然闪现的杀气,马上趋身向前,再度挡下一击。
好大的能量,害他的手都麻了。
“看来,不先解决掉你,我是无法动那两个人的。”
在持续闪烁的紫红光线下,互不相识的两人展开一场激战。
为了顾及身后的两人,水鹊不能稍加闪躲,接下一招比一招凌厉的攻势,感到有些吃力。
不可能!他不是如蝼蚁般脆弱的人类吗?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不能闪,又怕反击会被对方击回而殃及身后的主子;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随着对招的增加,不,是他被击中的次数增加,水鹊一闪神,只能以身体奋力阻挡。
“唔!”受伤的水鹊呕出一口鲜血。
“让开吧,我的目标不是你。”
“哼!”倔强的他怎么可能听他的。
“也不是你的同伴。”
他的目标是零?
有一瞬间,水鹊真想点头答应,反正零与他们又没关系,可是他马上想到暗彝,他实在不想看到好不容易付出感情的他伤心。
而且,他的尊严也不容许被践踏。
“为什么?”能拖点时间也是种方法,只盼暗彝能赶紧救完人,就能出手帮他。
“不关你的事。”
“你是谁?”
“你不用知道。”
“你不是人类?”水 有些怀疑,他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败给一个没用的人类,所以他怎么也不想承认他是人类。
“唷,我还以为我掩饰得很好,不过你说错了,我是,也不是。”爷的目标虽然只有一个,但必要时,多几个他也不介意。
“什么意思?”
“你没有必要知道。问完了吗?该办正事了。”爷扬起一抹嗜血的冷酷笑意。
“不……”
因受伤而无法敏捷的动作,使得水鹊挺身而出的动作慢了半拍,他虽有挡住对方那一击,却不完全,一半极具毁灭性的能量闪过他的身子击向紫光中的两人。
忽地,一阵白烟在他们眼前漫开,水 的心也犹如爆炸般刺痛。
他没保护好暗彝!自责的声浪沸腾,他颓丧地倒坐于地,紧瞅着眼前的白烟。
爷的心完完全全被钉在逐渐散去的一阵白烟中。
成了!
果真有些年纪了,不过才施了几次魔力,便觉得疲累、晕眩;他是还能对付眼前这已经受伤的小伙子,但若还有敌人,那可就不妙了。
打算亲眼目睹零死去后便离去的爷,盯着在散去的白烟中逐渐清晰的人影,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那是记忆里最不愿回想起的一隅。
他们真的好像,为何自己会在此刻想起他?
Shit,一向以冷酷著称的爷,此刻不停为自己脑中想起的人而在心里咒骂个不停。
在白烟中显露出来的是一个外表相当颓废、不修边幅,还不时呵欠连连、粗壮得像头牛的高大男子。
“陛、陛下!”本来丧气至谷底的水鹊,在看清来人后,差点没喜极而泣。
“陛下,您来得正好,快将那无礼莽夫解决掉,他想伤害暗……不,是殿下!”水 恨不得马上看见他被五马分尸。
“你是……”爷看到突然出现、破坏他好事的人竟是……
他第一个念头竟是——闪人!
他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他,那个没心没肺、风流成性的色情狂!
“你……喂!我话都还没讲完呢,怎么就走了,真是没礼貌。”上皇暗阳以能让对方听到的声量,刻意将声音传送到已先离去的人耳里。
还是先将事情交代妥当为先,否则他声称要退隐的度假小屋,可就一刻也不得宁静,快被各大臣及俗事吵翻屋顶,烦都快烦死了。
为求安养退休的日子,他只得亲自出马找回出走的儿子。
儿子接老子的摊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暗彝可别想逃。
暗阳才不想再回去做累得半死的事,他只想每天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度日,想作啥就作啥。
只好再继续委屈暗彝 ,除非他能找到替死鬼接他的担子,否则想都别想他会放他过好日子。
看在老子救了他一次的份上,希望暗彝能良心发现,乖乖的回去做事。
“水鹊。”
“是,陛下。”
“别忘了提醒还在奋力救人的暗彝,说我是如何辛苦,如何不畏险境、长途跋涉,费尽千辛万苦,都快将我的透视水晶给看破了,多不简单才能找到他;更重要的是,为了救他,我还与歹人艰辛的缠斗,耗费不少能量,还险些受重伤,才将他和他极重视的人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他要懂得知恩图报……”暗阳喘了口气,发觉长篇大论也挺累人的。
紧张气氛突然解除,让水鹃差点忍不住噗哧一声爆笑出口,只能闷在喉咙里憋得难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陛下就是要他劝暗彝赶快回去就是了;记得自己小时候,对暗彝有这么个活宝老爸还真有些羡慕,因为他可以每天活在欢笑里。
卸下肩上的担子后,陛下更变本加厉,将本性全表露出来,看来活得极自在。
“要记得,赶快将暗彝带回去,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你会很不好受的。”水鹊这小伙子的责任感极重,看来他有好一阵子,都会待在“碧寒池”里继续修炼,以雪方才败北之耻。
其实他也不用太自责,凭他一介小伙子,若真打得过那个人才有鬼;想当初他们的实力就不分轩轾,水 想修炼至与他同等的境界,还有得等呢!
是的,他已经认出方才那熟悉的身影的主人为谁,只是想不到他们还有缘分再见。
现在再续前缘比较重要,儿子哟,你要乖乖听话,赶快回去喔!
“你们快回去吧!”暗阳再次提醒水鹊后便像来时,平空失去踪影。
还不停地绽放出耀眼紫光的两人,全然不知刚刚发生了多危险的事。
如果零能顺利被暗彝救回来,那他非休他个很长很长的长假不可。水 咕哝完毕后才开始感到……伤口很痛耶!
* * *
四天三夜后,窗外开始下起午后雷阵雨,多变的秋,多雨的秋,使得愁上加愁。
暗彝毫不停歇的耗费自己的真气,源源不绝的输送至零体内,但零的接受度却极差,苦无他法的暗彝在稳定住他自残的伤势后,顺势封住他的能力,让他无法再想不开。
之后,暗彝累得非进入睡眠状态不可,他知道自己需要休息,否则就没办法再帮零了。
淡去的紫光,引起近处水 的注意。成功了吗?
“暗彝,暗彝?”
“别吵,我要休息。”
啥?他不眠不休的看顾他们俩四天三夜,得来的第一句话竟是叫他别吵!他竟敢嫌他吵!水鹌气得直想发飙。
罢了,瞧他快累垮的模样,他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他好了,可见他多有风度啊!
在水鹊正得意自己宽大的作风时,暗彝已进入深度睡眠状态,连让他搞清疑云的机会也不给。
留下水鹊暗自跺足。
* * *
“暗彝,你多少吃点东西吧!”
补足体力的暗彝醒来后就只顾着看顾零,什么都不想做。
“暗彝,不吃东西怎么会有体力继续照顾零?届时你要是累垮了,谁来照顾零?我可不要,你别把吃力不讨好的烂摊子丢给我,我拒收喔!”凡事先申明为妙,省得惹来推不掉的麻烦。
水 的手搭上暗彝的肩膀,多少给予他支持的力量。
“你刚才说什么?”只觉得耳畔有声音叽叽喳喳个不停,却不曾留心注意内容为何,暗彝现在的耳朵是拿来装饰用的。
啥?敢情我方才叮嘱了老半天,阁下全当是蚊子在叫,觉得很吵?
也罢。“咯,吃饭。”
“谢谢,我不饿。”
暗彝连和水鹊说话眼睛仍是离不开零,甚至连眨一下都不舍。
“暗彝!”放下餐盘的水 ,扳过暗彝的脸正色地道:“不吃东西会有体力吗?你想想,你有多久没进食了?再这样下去,零不垮你倒先垮,到时谁来管零的死活?你自己想清楚!”
看着连平日总挂在脸上的笑都不再的暗彝,揪得水 心好疼;如果谈恋爱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那他宁可不要。
“暗彝!”水 气不过不做任何反应的暗彝,他用力拍了拍他难得一见的俊脸,让他愈痛愈好,他才会有感觉,知道自己还活着。
“好痛喔!”
终于有反应的暗彝,拉下乘机打了他好几下的双手,有些对好友撒娇的谢谢他不辞辛劳的关注。
有个好友真好,感到有人正支持着自己,让他顿感力量回笼,精神百倍。
看着笑意又回到他脸上,水鹊知道暗彝没事了。
“为什么他一直不肯醒来?”在暗彝吞下数口食物后,水鹊提出疑问。这人又在逃避现实了吗?拜托!人生本来就有苦有乐,一直惦记着往后看的人,是不会得到幸福的。
“他早醒了。”
“啊?”
“不过,零他不想听、不想看、更不想去感觉,他只想让自己变成一颗化石,等待时间将他风化。”
“你总不会又要像上回一样,又得到他心境里去吧?不可以!”太危险的事,他绝对不允许他再做一次。
“不,我相信零听得到我在说什么,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暗彝脸上又扬起那种老谋深算的诡笑,看了真教水鹊觉得不舒服,应该让他继续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德行,还是恢复成平日惟恐天下不乱的心态?水鹊不禁犹豫了起来。
09
经过五彩炫目的光阴长廊,虽仿若只是霎时,但留在眼底的残像,久久不能消逝,持续眩惑着人心。
暗彝带着毫无生气、亦无生存意愿的零,未经他同意便强硬的要他陪他远行;其实即使他想征求他的意见,零恐怕也不会有所回应,倒不如就顺自己的意,零想抗议,他自会给他抗议的机会,只要他肯。
越过时间的长河,他们终于在一个看来年代有点久远,那时应该算是平凡的小康之家的一排独院房子前。
此处并非大都会,家家户户都拥有独院,在当时并不算特别,因为那时人口并没有今日这般众多。
愈是接近一幢屋舍,紧搂住零的暗彝愈是能感受到他的异样。零并没有颤抖,更没有抗拒,但是他肢体显得愈益僵硬,仿佛非自主性的以身体在排拒,他不想再走下去,不想再拉近与那幢房屋一丝丝的距离。
“零,张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不许你逃。”长时间忧心过度,让暗彝嗓音中特有的温柔被磨蚀,他以难得严厉的语气命令零。
或许零想干脆闭上眼,停止接受外界来的刺激,但他却睁大双眸,感觉似乎有一股巨大的魔力使他无法合上眼,微颤的长睫毛让他的悸动泄了底。
“零,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在你身旁。”收紧搂住他身子的手,自掌心不绝传送出的,是支持着零刚毅的力量。
火苗开始自屋内猛地窜出,狂烈的火舌不久便吞噬眼前的房屋,耳边不停的传来东西燃烧时的爆裂声,偶尔还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临近发现发生火灾的人们陆陆续续聚拢,有的事不关己、仅是好奇的围观,有的则义勇的加入救火的行动。
汹涌的火势加上人潮拥塞,使得救援行动更加滞碍难行。
随着零激动的视线,暗彝看到一个瘦小又苍白,满身脏污的小男孩伤心欲绝的驻足在人潮外。
暗彝一眼就认出那小孩就是零,小时候的零,小脸蛋上写满的伤痛让他心疼不已,被揪住的胸口几乎不能呼吸。
“不!不要!”零冲口而出的呐喊,像被大卡车辗过般破碎、痛楚。
激动的零疯狂的扭动被暗彝搂住的身躯,他想伤害自己,在他以双手造成身上数道伤口后,双手立即被暗彝制住,但仍难以自我控制的零改以天赋的能力,不断的想冲破暗彝在他身上设下的封印,发出的强大能量灼热得令搂住他的人热汗直流,全身像被火烧般。
“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我没有……”
“零、零……”暗彝只能不停的呼唤他的名,企图使他镇定,冷静的去面对过去镂心的伤痕。
“不!我不是故意的,不要!”零口中呓语不休,全然听不见、感受不到暗彝的关切。
“零,不要这样,零!振作点,你看!零。”
“不要!”大眼睛里淌出豆大的泪珠,像要将一辈子的泪在此刻全流完。
“零!”无计可施的暗彝将电影似的画面粗暴地直接投射至零的脑海,不让他借闭上眼晴脱避。
为了怕零咬舌自尽,暗彝拿自己的手当缓冲;陷于狂乱的零,咬伤了自己也咬伤了暗彝,赭红鲜血一滴滴沿着零的嘴角滑落。
突然间,零的挣扎骤停。
* * *
“看到了吗?他们没死啊!”
零瞠大恐惧不敢置信的眼瞳,直盯着暗彝。
“要是你不相信我给你的讯息,你自己亲眼看看,转过身,用你的双眸亲眼瞧瞧。”暗彝温和的哄着零面对哽在心房、再不拔除便会夺去性命的尖锐芥蒂,他相信零够坚强,可以让自已至少平静的转头查探事实真相,更何况还有他陪他。
暗彝将手自零背后移至他肩上,“那火的确是你造成的,但那时你年纪还小,自是难以完全操控自己的能力,而且又受到巨大刺激,难免会伤到别人及自己;但是你看,睁大你漂亮的眼睛看仔细,那两位全身被烟熏得污黑的人是谁?”
零像被催眠般乖乖的朝暗彝手指的方向看了又看,然后不敢置信的回头望向暗彝,用力眨了眨眼。
“认出来了吧?”他错愕地瞧见零脸上滑落成串的泪珠,难道零仍不相信?以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幻象?
“零?”
零回握肩上的大手,低头摩拳他粗糙的手背,也让热泪滴落其上。
“零,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还可以带你回去看变成老头的他们……痛!”原本触感柔嫩及湿热的手背突然被狠狠的咬出牙印,但比方才零失去理智的狂咬要轻得多。
“他们是我的父母亲,你怎么可以称他们为老头!”
他知道他不会为了安慰他而制造出谎言的幻象,因为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戳破,暗彝也不会要那么软弱的他,他相信他。
“这有差吗?我也都喊我们家那个人为老头……零!你恢复过来了!你没事了?”暗彝兴奋的抱起零,忘情的转圈子,像小孩子似的。
“喂,停,我头晕了,哈哈哈!”
零终于笑了,美如初绽的花朵,暖如黎明的朝阳,亮如乍放的晴空,让暗彝看得失了神。
“你笑了。”他的笑如附魔力般使暗彝移不开眼。
“怎么,不好看吗?”零的笑颜持续着。
“怎么可能,不过……”
“不过什么?”
“以后你只能对着我一个人笑。”这么漂亮的笑靥,太教人担忧,肯定他一不注意便会引来一堆苍蝇,还是只给他一个人独享就好。
“神经!”
“答应我啦。”
“别闹了。”
“好吧,如果你不答应我,那你得负责赔偿我的损失。”
放下心的暗彝,魅力十足的笑又回到他脸上,也就是刚认识他时让零看得很不顺眼的狗腿笑,只不过,现在他笑得再狗腿,零也喜欢。
“你不问我要怎么赔偿吗?零,你很不合作喔!”
“怎么,不满意?现在还来得及退货。”
“你想都别想,货物既收概不退还,你没听过吗?”
“错了,主控权还是在我身上。”
“是的,大人。你不问我怎么赔偿吗?快问。”
拗不过他的固执,零只好开口问:“怎么赔?”这样总可以了吧!
“很简单。”暗彝突地拉过零的手臂,扶住他的腰后,将所有的热情覆在他形状优美的薄唇上。
按捺不住,急于想让零感受到全部,他毫无隐瞒的恋慕,他的情、他的爱、他的心只给他一个人。
初时愣住的零,其实也和暗彝一样,同样思念那天在草地上感受到的感动,那只属于他俩的怦然心动。
一个又怜、又爱、又无比珍惜的吮吻,暗彝细细的品尝着零专有的甜美,甜甜的,他只能浅尝。
不敢再加深热吻的暗彝只能搂紧零的腰肢,待狂跳的心平缓。真是自作孽啊!要不是时间不对、空间更不对,他早就……罢了,他就再忍忍吧!
还好暗彝使用了隐身术,否则他们俩这教人不侧目都难的热吻,零可不想免费供人观赏,他又不是动物园里供人赏玩的动物,那不能自主的生命。
是的,他终于真正的自由了,现在的他,只想待在暗彝怀里,让加速的心跳慢慢趋于平缓。
他的心牢牢地系在暗彝身上,这并不表示此后他就不自由了,真正的自由,在于自己的心有所依归下,才能得到。
深吸一口气,零终于感受到自己真实的存在这个世界上,终于。
“我们走吧!”对于既成的事实,暗彝确实有能力予以改变,但若他救了小时候的零,他就不再是现在这个他深爱的零,他有他的私心,也许他一旦干涉,他们便再也见不着面了,他不想这样。
即使能见着面,零或许也不见得是让他动心的零。
而且,在无垠的时间河流里,若投下一小颗石头,那泛起的涟漪将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庞大的能量波动,也会影响与人界紧紧相连的暗冥界,这不是他控制得住的。
“嗯。”零迫不及待的想回去解决后续的事情。他想知道爷为何要骗他,也想知道他的父母现在可好。
* * *
回到云淡风轻的老旧别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爽,零浅笑地倚着在他身旁的暗彝,坐在熟悉的青草地上。
只要知道他没有杀害至亲的家人,零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没有特殊情绪起伏的听着暗彝为他调查而来的讯息——
原来爷与暗彝的父亲暗阳也有一段不小的瓜葛。
在零十岁那一年,爷,原名木咏韵,本是无瑕的精灵,游玩于风、水、草、木合成的韵律里,天真快乐的他,在经历一场以为是此生永志不渝的爱恋背叛后,性格丕变,头发也在一夜间刷白。
为求远离伤心处而至人界的他,和暗彝一样最先注意到的是完美亮眼的蓝——零灵魂的光泽。
想留在人界从事破坏,噬血才能使内心得到平衡的木咏韵找上了零的父母,一对惧怕自己亲生儿子的父母,在亲情快被恐怖之心淹没前,他撩动他们的心,想让他们答应让他将零带走。
但零的父母在留他与不留他之间天人交战,久久不能痛下决定,这使得木咏韵失去耐性。
他何须与一介卑微的人类周旋?于是他用计谋,故意让零以为他的父母要将自己卖给陌生人;当时年幼的零伤心欲绝,激动之下控制不住自己的能量,使得他们家陷入祝融之中。
知道自己闯下大祸的零,奔出屋外才发现他的家已完全陷入火海里;他以为他将自己的亲生父母活活烧死,于是痛绝的封住自己的记忆,被木咏韵带走,从此过着空虚的傀儡生活。
“要不是老头替他求情,我绝不饶他。”
“我都不介意了,你介意什么。”
要不是当初爷收留他,他恐怕迟早还是会有一天,因无法和父母相处而逃出家门,终至饿死在街上,不论他的目的为何,他救了他,也教会了他许多该与不该的事,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至少,他学会不被自身的能力反噬,光是这点他就还是该感谢他,让他这条没有存活价值的命能活着遇到暗彝,使他的生命变得有意义。
“算了,要不是爷,我也见不到你,我们或许就没有相见的缘分,光是为这一点,你不该感谢他吗?”
“是没错,可是我心疼你。”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现在有你,你让我感到很幸福,真的。”
“零……”深受感动的暗彝伸长双臂,将零揽至胸前。
“想不到爷和你父亲还有段深厚的渊源。”
“你是我的人,对老头不用那么客气。当初要不是他的烂情债,你也不会受这么多的苦难。”
暗彝愈讲愈是气愤,零则为他的真心关怀得到慰藉。
有暗彝就够了,往后看是没有意义的事,零一直到今天才懂得这个道理,这全是暗彝的功劳。
零倚在暗彝怀里,汲取他的味道,这味道使他安心,也使他满足。
* * *
“原来我的名字叫关峥风,好陌生的感觉。”
“如果你不习惯,我还是唤你零好不好?”
“随你,你不是常说,名字只是一个方便别人称呼自己的代号,只要不难听、不难记、不难叫就好了?不管你是用哪一个名字唤我,会回应的都是我。”
“说的也是。”
“这么说那一天我在墓地看见的那对老夫妇就是我的亲生父母,而那块墓碑上刻的就是我的名字了。”
“说到这件事我就更生气,那个木咏韵竟然叫你去杀自己的生父生母,虽然对我们暗冥界的人而言这层血缘关系相当淡薄,但你可是人界的人,怎么可以叫你去做这种事?我简直不敢想象,万一你真的动了手,哪天发现事实的真相时,你会变成怎样。”稍作想象,暗彝不禁寒毛直竖。
“但我毕竟没动手,不是吗?而且依我对爷的了解,我怀疑他只是想让不肯再听他命令的我,在死前能见亲人一面;因为他对我下的毒,分量已经重到让我没办法再施展异能,而且我杀人又不喜欢见血,这也算是他对我尽的最后一份。”
“说来说去,你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我还是很讨厌他,不找机会整治他,我胸口的这股怒气就难消。”
暗彝说话好像小孩子的口气,让零笑了笑。
“别气了,气坏身子,我可是会心疼的。”
听到情人的温柔软语,暗彝再怎么生气也会霎时全消逝无踪,他在零的额际轻轻印下一吻,暗自在内心起誓,他会永、永远远、好好的珍惜零。
“我想去见他们。”
“你的父母?”
“是的,那天看到的他们好像还是对我的早夭伤痛难耐,我于心不忍。虽然我十岁前的记忆几乎全部丧失了,但是除了他们对我的恐惧之外,我还记得他们对我的爱;其实,如果他们的小孩不是我,他们会过得很快乐的。”
“零,也许是,但也许不是,你怎知若是换个人来当他们的小孩,不会带给他们其他的麻烦?现在人界的不肖子多得是,辛苦养育到大,最后反而伤害父母的人也不是没有,你又怎能确信换个人会更好?而且我很感谢他们将你带到这个世上,否则我这一生可能就要孤老终了了,岂不可悲?零,说人应该向前看的可是你哟,你可别忘了。”
“不会的,只要有你在。”
“会的,我会一直守候在你身边,就算你嫌吵嫌烦,我也不离不弃,我发誓。”
“傻瓜,我又没说我不信,不要随便起誓,那只会让人觉得誓言很廉价。”
“我真的——”
零以食指封住暗彝的下文。
“我知道。”他们之间,有很多事是不需要言明的。
只要有他在,零相信他再也不怕闻到慑人的 子花香,反倒会爱上它的香气。
“走吧,一道去见我的父母,我需要有人给予我更多的支持。”
“当然,只要是你的要求。”
10
从厨房飘来阵阵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掌厨的人做菜技巧日益熟稔,一会儿翻锅,一会儿下菜,其利落的手法,让人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最近才学会如何使用炊煮炉具的人。
像是忙碌却又从容的厨师,三两下子,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马上就能登场。
零左手将菜舀进右手上的盘子里,再将炉火关掉,转身将食物放至桌上。
“可以开饭了……啊!”
自从不再手染鲜腥后,零的警觉性有些降低,对付一般人仍是绰绰有余,但对时常不定时前来打搅的暗彝他却是屡屡被他吓到;可是喜见他惊喜表情的暗彝倒是愈玩愈上瘾。
暗彝故作潇洒的以流畅的动作接住滑落的餐盘,一滴菜汤也没让它溅出来,然后炫耀地在零面前转了一圈。
“嗯!好香。”
他既羡慕又嫉妒能天天吃到零亲手做出的人间美味的关家两老们,同时也后悔极了。
当初就是因为他不忍心拒绝零想尽迟来的孝道,也敌不过零的坚持,所以无法留在人界的他,和无法离开人界的零,只能两地相思。
“别老爱这么吓我,小心哪回我把菜全撒到你头上。”
“这种新鲜的吃法,哪天我试试也无妨。”
“就算你想试,我还不想暴殄天物呢!”零的语调和软,像对情人嗔怒,但仍是阳刚味十足。
“好久不见。”
来到这老旧的别墅见着零后,暗彝的眼睛就眨也不舍得眨一下,直盯着零,语气中透露着无止境的思念。
零也很高兴再见到暗彝,可他的脸皮却被他瞅得不争气的染上红晕。
多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好似全身被那道视线剥光般,赤裸裸地呈现在暗彝面前。
“别看了。”
受不住暗彝那似会噬人的眸子,零伸手扬住他的双眼。
“你好残酷喔!”
被捂住双眼的暗彝忍不住皱起眉出声抱怨。
“耶?”
他这句话让零听得莫名所以。
“我们好不容易见着面,你竟不让我看你,那我只好用我的身体来感觉你了。”
暗彝再也难忍地将两人间的距离拉近,近到让他可以闻到散发出淡淡体香的零。
他将零拥入怀中,头倚在他的肩上,两人间贴合得紧密无缝。
本想就这么溺在暗彝甜死人的温柔里,可是窗外风儿拂动枝桠的嬉戏声,将零的理智拉回。
“别这样,我爸妈会看见的。”
知道零很不喜欢在旁人面前和他有过度亲热的举止,暗彝也体贴的不在这种小事上惹他不快。
但每回他能偷溜出来的时间都那么短暂,所以他要制造最美好的回忆,才能撑过分离时的相思之苦。
因而,暗彝想得可周到了。
“我已经请水鹊带岳父岳母外出玩玩,泡泡温泉、吃吃特产,水鹊那小子很会要宝,岳父岳母一定会玩得很开心的。”
“你少贫嘴了,什么岳父岳母,你当我是他们嫁出去的女儿吗?”
是的。心里这么肯定的暗彝,口头上当然不能承认。
“别那么计较嘛,让我瞧瞧你煮了什么。一直闻到扑鼻的香气,我都快饿昏了。”
只不过暗彝指的香气是零身上特有的体味,而快饿昏了则是因为……
“都是你,菜都要凉了。”
差点忘了该将捂住他双眼的手收回,零故意微低螓首,转过身,避开他那似要吃人的眼神。
他就不能含蓄点啊,又不是只有他想,他也是……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负责将桌上的东西全吃掉,连菜汁都不剩下,行了吧?”
“你说的喔,我可是煮了三人份。”
“小意思,只要是你煮的,再多我都吃得下,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你不是专程为我煮的。”
“那你想吃什么?晚上我特地为你煮一餐。”
“太棒了!为了你的幸福着想,而且我们难得见上一次面,你更应该煮些生猛海鲜之类的,让我在床上能为你更卖力。”
脸上一直挂着笑的暗彝,突然笑得很贼。
“暗彝!”
闪过零羞恼的拳头,暗彝开始大口大口的塞进食物。
“好吃,真好吃,能娶到你这么好的老婆,我暗彝真是三生有幸!”
“暗彝!”
这小子真是愈来愈油嘴滑舌了,零带笑在心里埋怨着。
* * *
“想不到我儿子做爱做的事时的声音这么诱人。”好不容易才拾回失去已久的宝贝,庄希文尊重儿子所有的选择。
“嗯?喔。”关博渊支支吾吾地回应,一张老脸忍不住涨红。
老是被使来唤去的水鹊,心有不甘的带两老回到别墅。
他告诉自己他是为了那对鸳鸯好,才要让零的父母了解他们的情感,但其实他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居多,只不过两老的反应不如他预期中激烈,而且竟平静的接受事实,害他着实觉得有些无聊。
“走吧,我去煮一锅红豆饭,待会儿端到儿子房里,再好好的亏一亏不肯告诉我们实情的风儿。”
庄希文想看羞红双颊的儿子可爱的模样,她不在乎儿子爱的是人是魔,是男是女,只要风儿能幸福就好。
没能在风儿小时候多逗逗他,是庄希文心中莫大的遗憾,这回终于逮着机会,她怎能轻言放弃?
“好啊,好啊!”
听到这个鬼主意就属水鹊最高兴,能整暗彝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稍纵即逝,他真想看看暗彝不好意思时是什么德行。
无辜的关博渊就这么被拖下水,无法拒绝能今老婆大人开心的计谋,他只能在心里祝祷——
儿子啊,你可别怪我。
—本书完—
★〈暗昧情挑〉系列——
1.欲知暗已与佟伶如何相知相守,请看《偷窥的恶魔》
2.想看欧阳霁和暗珥如何相遇相恋,请翻阅《抱得魔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