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23

莫凡: 戒备

01

白昼逝去,黑夜降临,带点堕落又有几分阴魅的黑暗气息轻轻包围住这个号称不夜城的某城市;五彩的霓虹灯、闪亮的招牌下,人影窜动,车流不息。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覆盖住这城市,空气中似乎闻得到一股甜美却又危险的味道,如鬼魅般地侵入所有人的内心,引诱他们继续沉溺在不可自拔的刺激感中。
一群看似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女,正勾肩搭背地走着,笑语不断,青春恣意飞扬在他们脸上。
忽地,其中一名男孩指了指街道尽头,“听说那儿气氛不错,咱们要不要进去瞧瞧?”话一出,所有的人全看向不疾不徐走在后头的男孩一眼,眼神里有探询的意味。
这名男孩……不,应该可以称得上是名男子了。似乎被众人当作头头的男子,将近一七九的高身材在这群人当中简直是鹤立鸡群;浓眉、大眼、鼻子挺直、双唇厚薄适中,轮廓虽深刻,却不似混血儿那般五官鲜明,而是自成一格的独特面貌。
染成棕色的短发凌乱,嘴唇斜斜地勾起,右手插在口袋,给人目中无人、傲慢无礼的感觉,却又增添一股野性的气质。
男子不置可否,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一旁勾着男子手臂的甜美女孩撒娇地摇了摇他。“走嘛,人家从没见识过那样的店,难得今天是我的生日,人家说寿星最大,你没送我礼物也就算了,至少也要顺我的意一下嘛。”
挑了下眉,男子露出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轻佻地说:“你还在计较我忘了送礼物这件事呀?有道是礼轻情意重,我不是都让你这样拉着跑了吗?你就别再生气了。”
“人家哪敢生你的气!”扁了扁嘴,女孩一脸娇羞地嗔道。
“是,大人有大量,是小的说错了话。既然你说了,那就去瞧瞧,这样行了吧你…”
“嗯。”漾起灿烂如花的笑靥,晶亮的眸子中净是对男子藏不住的爱意。
一伙人嘻嘻笑笑,缓步地走向街道的尽头。
看来有些老旧的门上挂着一块板子,上头写着“La vieen rose”,依法国人的说法,即是——人生带有玫瑰般的颜色。
这是家酒吧,不起眼的酒吧,落在街道的最尽头,似是不愿人们察觉到它的存在,又像是独立在这喧嚣城市之外似的,宣告着不愿同流合污之意。
最先提议的男孩有些迟疑。这酒吧虽不甚起眼,但隐约中却有种高雅及不属于他们这年纪的成熟气息,尤其是从里头流泻出来的迷人西洋怀旧音乐,跟他们这群放荡、玩乐的年轻人完全格格不入。
“进去呀。”
男子下达命令,率先推门而入,其他的人则畏缩地跟在后面。
只见满室昏暗的灯光下,酒吧内的每个人自顾自地聊天喝酒,中间还有五、六对男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没有人多看他们几眼。
众人找了张空桌坐了下来,不久,就有侍者拿着本子放在桌上。“客人要喝什么酒?或是要点什么餐?”
没有翻本子,男子直接说了个酒名:“一杯马汀尼。”
“那其他客人呢?”
侍者将目光扫向其余的男孩、女孩。他们显然是从没点过酒,全手忙脚乱地翻着本子,却不知从何点起。
突地,有人说了一句:“我也点一杯马汀尼好了。”
像是获救般地松了口气,其他人也跟着附和,变成所有的人都点同一种酒。
见状,侍者只是亲切的笑了笑,并没有对那些年轻男孩、女孩的局促表现有任何的嘲笑,转身往吧台而去。
“桀,你是不是常来这样的店呀?”方才说今天是自己生日的女孩——韩铃,依旧霸占住男子的身侧,小鸟依人地偎在他的肩膀上。
“对呀,什么迈泰、汤姆克林、亚力山大的鬼酒名,连听也没听过,更何况还要我们点酒。
”有着胖胖、圆圆脸庞的男孩点头如捣蒜。
“以前跟人见识过罢了。”男子简明地解释。
话才说完,侍者便将鸡尾酒杯及高球杯一一摆在桌上。“不好意思,马汀尼是酒精成分较高的鸡尾酒,男孩子喝没关系,但对女孩子而言就不太适合,尤其见客人们好像很少喝酒,所以我们的酒保便径自为女孩子调了没有酒精含量的柳橙汤尼,希望客人们不要介意。”
侍者有礼又体贴的话,让女孩们纷纷轻摇了下手,害羞地说:“没关系。”
“那客人请慢用。”深深躬了个身,侍者又转到别桌去了。
男子拿起酒杯,轻摇晃了一下,杯中的冰块与杯子发出碰撞的清脆响声,一小条柠檬皮成卷曲状置在杯缘作为装饰,杯中用剑叉穿了颗橄榄,凑近鼻间,能闻到淡淡柠檬香味。
喝了一口,苦涩却又带着圆润的马汀尼混着柠檬、橄榄的独特芳香立即在口齿间扩散,再入喉,绝妙的口感让人心神舒畅。
“还满好喝的呢!”像发现什么惊奇的事似的,其中一名女孩用着甜甜的嗓音边喝边说。
“难怪这儿客人这么多,生意这么好,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另一名男孩也表示赞同。
像是放大了胆子般,大伙儿聊了起来,话题从天南地北到芝麻绿豆般的小事皆有,聊得不亦乐乎;男子只是静静地坐着,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其他人丢来的问题。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吧,毕竟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飘着怀旧气息的酒吧并不能满足他们蠢蠢欲动的心;再者,杯中的酒也早已喝尽,离去之色在众人眼神中传递着。
“这儿太闷了,咱们去别的地方疯狂一下好了。”
话落,其他人莫不兴奋地拍手叫好。
“你们去就好了,我还想待在这儿。”男子半垂着眸子,缓缓说道。
“桀要留下来,那人家也要留下来陪你。”韩铃粘着男子,语气充满了甜腻的感觉。
“不了,我想一个人。”
“为什么?说好今晚要陪人家的,不行反悔啦!”她不依地轻叫。
“哎呀,我这老头子的体力怎能跟你们年轻小伙子比呢?我也陪你逛了好多地方,你就饶了我,放我一马,让我在这里好好休息休息吧。”似笑非笑、似说笑又似自嘲的口吻让人辨不清男子的真意。
“也只大我们两岁而已,就敢自称是老头子,那七老八十的老人不就是妖怪了!”韩铃又气又好笑地吐他的槽。
“别笑了,等你到了我这年纪,你就会知道两岁的差距有多大。”男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改天,我再请你吃顿饭当作赔偿总行了吧?”
“自己说的话,可别忘了。”韩铃深知不可逼得太急,尤其在爱情这方面,心急是吃不了热粥的。
“是。你们好好去玩,为表歉意,这儿我来付就行了。”男子大方的扛下所有酒钱,朝他们挥了挥手。
“桀,别在这儿逗留太久喔,还有,要记得打电话给我。”韩铃让其他同伴拉着走,还不放心地回头交代。
因为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一首节奏分明的歌曲,其中的鼓声盖过了韩铃细小如蚊鸣的声音,所以,男子并没有作出任何让韩铃满意的回应。
酒吧内,通常分为吧台及类似包厢却没有隔间的小空间,让客人自己选择要在哪边喝酒。而长型的吧台,约有十五坪的空间,柜子上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酒,漂亮的酒杯悬吊在吧台的上方,以方便拿取;为了应付众多饮酒寻欢的人,两位酒保各据一方。
等那些人走后,男子慵懒地仰着头靠在椅背上。
高中毕业后,凭着父亲是某家企业公司有名的总经理,优渥的家庭背景,加上身为家中老么,上头有哥哥顶着,他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压力,便借口想要开扩视野,乘机到国外游学了三年。
与传统含蓄的中国人不同,开放的气息到处洋溢着,那三年,他可是彻彻底底地玩疯了,一头栽进堕落的行列里,每到夜晚,就是寻欢的时刻。
像这样的店,他也去过不下数十次。或许是他东方的面孔引人注目,更甚者是他俊挺的容貌之故,自动上门的人不计其数——不论男或女。
到嘴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他可不搞柳下惠那无聊的一套,也不是崇尚洁身自爱的忠实信徒,只要对味,男或女他都不在意;只要他们的身体能够慰藉他饥渴的灵魂与肉体。
他贪恋人体身上传来的温度,尤其在激情中,看见对方沉醉痴迷的堕落模样,听见那属于罪恶的呻吟声,仿佛更加证明他的存在,而他也就更乐此不疲地沉迷在游戏当中。
“One night stand”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只要上了一次床,他对那人的兴趣就像火箭冲上云霄般,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便已消失。
幸好外国人生性洒脱,既然别人不感兴趣了,那就拍拍屁股走人,何必自讨没趣,而他也就不用费心思想着要如何甩掉他们。
说他滥情?No!相反的,他才对那些假道学的人嗤之以鼻!人活得那么矜持、压抑有何屁用?到头来真能替你换来什么?送上一块“贞节牌坊”,以示无限敬仰吗?
他可不要一块只能拿来当作柴烧的无用东西。
若是世界末日到了,他可以想象那些人在灭亡之际,必定后悔自己一生的平淡无奇。
何况每个人不都背负原罪而生,血液里流窜着邪恶、黑暗的因子,终其一生都在寻求救赎吗?他只是表现最原始的自我、最真实的他罢了。
对他来说,道德是种名目,伦理是种枷锁,是世人径自为所有感情妄下注解,进而建立一套死板的公式与标准罢了,若超过了该有的界线,就是罪人。
真是既肤浅又好笑呀!他才不管那些,他只要活得尽兴,将炼狱当成天堂,日子就会变得好过了些。
可惜这样放纵的日子在他一塌胡涂的成绩单,及出席日数不够的申诫单被寄回家中时,勃然大怒的父亲便亲自将他捉回台湾,就此结束了他游学的生涯。
一回来,父亲就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说什么付钱让他去国外可不是要让他玩疯天的,还搬出他那些成材的哥哥们来压他。还说什么不但浪费了他的钱,还丢了他的脸,要他考间大学,将他那些钱赔回去……
哼,到头来还不是心疼他的钱而已。对父亲来说,赚更多的钱是他最重要的人生目标,而用在儿子身上的教育费要花得值得才行,因为将来他要靠儿子帮他赚更多的钱。
而所谓的母亲,只是父亲的附属品,是个有传统美德的好太太。对于父亲的冷落,母亲逆来顺受,对于他游学时的荒唐,她全未表示什么,只因女人不能插手男人之间的事。
算了,反正他与母亲很少亲近,他凭什么期待一趟游学回来,母亲会有戏剧性的转变,能对他表示一下对儿子的关心?
父亲既然觉得丢脸,那他就考上第一有名的大学堵住他的嘴,让他脸上有光,然后在学校附近租了层公寓,以用功为挡箭牌,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个月一次的抽查,他就勉为其难地扮演父亲标准中的好儿子,好满足他的虚荣心。
三年的游学,让他比其他同学还大上两、三岁,在他看来,他们都是毛毛躁躁的小毛驴;本以为会有些问题,没想到那些小毛驴直将他当老大哥似的,对他尊敬不说,还凡事都以他的意见为指标。
如鱼得水的大学生活,只少了些刺激。他可不会笨得随便去招惹那些上了床便将你当男朋友看待的古板女孩,他要的是两情相悦的肉体关系,合不来则散,不会死缠着他的女生。
只是中国女孩的观念仍保守,开放又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人,少得不够满足他如黑洞般的欲望,不够填满他心底无限的空虚,不够让他每天每夜都能感觉到人类最温热的体温。
至于韩铃,她仅是他玩弄魅力的对象罢了,只要说几句甜言蜜语,便能让她高兴得像什么似的,真是肤浅的女人,一点也不懂那些话只是包裹着甜美蜜汁的穿肠毒药。
有时,他故意将他对她的厌恶显露出来,没想到她只选择相信他的甜言蜜语,只愿意接受假相的那一面。
人类还真奇怪,只要遇上不想面对的任何事物,就会自动选择忽略,或是宁愿相信之前堆积起来的虚假。一旦幻想破灭,便转而埋怨周围之人的无情。
既矛盾难懂又麻烦,大概也只有人类具备这个特质吧!
他站起身,索然无味地走向吧台,没有乐子可玩,不如回去休息算了。心底正这么想着,不期然一抹身影映入他的黑眸,吸引了他的注意。
吧台上的每张高脚椅几乎都坐满了,只剩下靠近收音机较角落的那边有空椅;他一屁股坐了下来,侧过头,注视着他眼中的惟一目标。
谁都知道酒保必须具备一身调酒的好功夫,但他从未见过有谁能像眼前那名半长黑发男子的身手那般优雅……甚至是美丽!
流畅利落地将酒瓶丢往半空中,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接下倒酒,同时间,黑发男子还游刃有余地与其他客人聊天,充分甩动装着基酒、配料与冰块的混淆杯,灵敏地取下眼前的高球杯,缓缓地倒出酒液,最后用柠檬片装饰杯缘。
将酒杯推往面前的客人,这时,黑发男子也转过头来。
清爽干净是他对黑发男子的第一印象,年纪约莫二十七岁左右,半长的黑发还不到肩膀,发质似乎有些微卷,有点像波浪那般服贴在两颊边。
细长的眼微微往上吊,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双眸像是可以滴出水似的晶莹;嘴唇有些过大,看起来是那种非常爱笑的人。
不能说特别,但也不是普通,总之,这黑发男子给人的感觉就是清爽。
“呐,特别献给失恋的你。”跟他的外表一样,他的声音也是干干净净的,毫无一丝杂质,让人觉得很舒服,说不定他可以去当广播员了。
“玛格丽特?什么意思呀?”坐在他对面的人开了口,声音里混着颓丧及些许困惑。
黑发男子并没有立刻回答问题,反倒是不疾不徐地整理手边的东西后,才慢慢说道:“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
不待那失恋之人回答,黑发男子径自说道:“许多年前,有个墨西哥年轻人在洛杉矶的酒吧工作多年后,存了钱准备迎娶他在家乡的女朋友,那女孩叫玛格丽特,但是在他们准备上教堂的前一个晚上,那女孩出车祸死了,只剩下悲伤的酒保独自一人飞回洛杉矶。
继续在酒吧工作的年轻人,发明了一款叫玛格丽特的酒,酸酸甜甜的柠檬加上墨西哥泰基拉酒,是他对玛格丽特的怀念,而在杯口上抹的盐,则是他永远的悲伤;他的悲伤是一道永远不能结疤的伤口,因为他一直在伤口上抹盐,就像酒保在杯口上抹盐一样。”
“这故事是真的还是假的呀?是在唬弄我的吧?”
“谁知道?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酒保笑了笑,低着头擦拭杯子。
“那跟我失恋又有什么关系?”
抬起了头,黑发男子露齿一笑。“体会一下在伤口撒盐是何种滋味,这一刻,你就会知道失恋了总比失去还来得好。”
“真是特别的安慰法呀。”
瞧着他与客人聊着天,不知为何,男子直觉认定方才径自调了柳橙汤尼给他们那群女孩子的酒保就是他。
瞬间,他对黑发男子产生了某种兴趣——性欲上的高昂兴致。
从收音机里传来低沉沙哑的男性嗓音,唱着一首哀伤的歌。
黑发男子细长的眸底掠过一抹复杂的光彩,快得让人捕捉不到。“你听,这首歌也是说一名男孩汤米原本想用赛车所赢得的奖金买一枚结婚戒指,好给自己的女友萝拉一个惊喜,谁知道这是一趟死亡之行,粉碎了两人所有的梦想。在结婚典礼上,男孩永远缺席了,留下伤心的萝拉,殷殷切切为早逝的爱人祷告。”黑发男子对着面前的客人说。很轻柔的声音,说着一个令人动容的故事,吧台上的每一个人几乎都侧耳倾听着黑发男子的话;昏黄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就像灵光似地将他包围住。
所有的人都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脑海里浮现的是萝拉伤心的情景。
“真服了你,还真让我彻底忘了失恋的痛苦。你都是从哪儿知道这些故事的?”男客人啜了一口手中的玛格丽特。
“你不知道酒吧里总是流传着许多伤心的故事吗?”黑发男子笑得迷人。
刹那间,男子对他的欲望又更深了。他承认,他是个以本能为依据的人,他对黑发男子有着情欲上的极大兴趣;无关爱情,无关性别,这一刻,他只想要看到他臣服在他身下。
就像野豹见到猎物时,会毫不迟疑地升起嗜肉的渴望及狂虐的需求,用它庞大的身躯扑上美丽的猎物,直到它们屈服般,他就是那样的豹。
自从回台湾后,好久没遇到令他如此心痒难耐的对象了,应该是重拾他往日雄风的时刻了;男子噙着异常满足的笑,灼灼的目光像盯着猎物似的紧紧不放。
忽地,男子扬手将另一位酒保招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名酒保先是楞了一下,却在见到男子眼中的炙热时,了然于心地低头调起了一杯酒。
黑发男子继续与客人聊着天,突如其来地,自己的伙伴向他推了一杯酒过来,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这是那位客人执意要请你喝的。”说完,伙伴还朝他暧昧的眨了眨眼。
看着眼前的香甜酒杯,下层是黑可可酒,上层则倒浮着奶油球及樱桃,挑逗人的视觉享受,诱惑人的感官刺激,这种酒名有个很好听又非常相符的名字——天使之吻。
但,它却隐含着另一层意思……
困惑地顺着伙伴的手望去,黑发男子见到了请他喝这杯酒的人,由于那人坐在角落、几乎半个身影都隐藏在黑暗中,他依稀只能见到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眸。
不知为何,那人的眸子令他联想到蛰伏在岩石后的豹子正窥伺着面前的猎物、待机而动时所发出的光芒。
正想将那杯酒推回时,一旁的客人纷纷吹起了口哨声。
“唷,我们这位迷人的酒保又迷倒了一位客人,今天拜倒在你围裙下的总共有几人啦?”话落,又是一阵响亮的口哨声。
“喝你们的酒,别净找我的麻烦。”黑发男子失笑地制止他们。
“那怎么行?平常都是你在调侃我们,难得逮着了机会,怎能轻易放过?何况我说的都是实话,谁不知道你的魅力男女老少都抵挡不住,还有人每天慕名而来;可惜我们这位酒保不为所动,人家也只好黯然退下,我说的没错吧?”
语毕,其他的人连忙点头赞同,大声鼓噪着;一时间,酒吧的气氛沸腾了起来。
又迷倒?这么说来,他并不是第一个请他喝酒的人 !男子无意识地皱了下眉,心头有股怪异感说不上来,男子却忽略了它,只当是稀松平常的反应。
不理会那群喝了酒就原形毕露的家伙,黑发男子拿起酒杯,直接走到那人面前,想亲自拒绝那人的好意,却在见到男子的面貌时,略微失神了下,然而又迅速恢复常色。
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只除了……那名男子。
唇动了动,正要开口之际,耳边又传来好事者的声音。
“哎呀,别拒绝人家的好意嘛,只是一杯酒,爽爽快快地喝下去就好了,何必想那么多?”
好像他没喝下去就对不起人家似的。
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这杯酒的涵义呀?黑发男子又气又好笑地瞪了那群惟恐天下不乱的客人一眼,心意却仍是不改。
“这位客人,我们这儿规定酒保工作时间一律禁止饮酒,所以,我必须拒绝你的好意了。”
轻轻柔柔的话语中却饱含着坚定的意志。
“小裴,你们这儿的老板跟你不是多年的好朋友吗?怕什么!你要是喝了,我们没人会去告密的;要是不幸被知道了,你那位朋友顶多只是小削你一顿,总不会不顾多年友谊将你辞了吧!”看来这位客人倒是打听得很仔细。
白了说话的客人一眼,黑发男子仍是不改原意。“很抱歉,规定就是规定,还是谢谢您的心意。”他职业性的笑了一下。
“没关系,我就当你将心意收在心底了。”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男子将那杯天使之吻一饮而尽,留下酒钱后便转身离开。
奇怪的人!黑发男子在心底嘀咕了句,不以为意地回身忙去。
在秋冬交接的时节,从东北吹来的风已捎来了阵阵冷意,就算是号称不夜城的这个城市,繁华也有落幕的一刻,更何况是在凌晨三点的时候。
霓虹灯沉寂了下来,人们回到了他们该存在的地方,街道霎时变得静谧,笼罩在漆黑的夜色中,就像沉睡的婴儿般,等待着黎明曙光的来临,再活力充沛地展现坚韧的生命力。
一簇红色的小火光在寒夜中显得温暖,当火光移动时,一缕轻烟随之袅袅飘上天际,再移动时,火光又变得更加耀眼、明亮。
一会儿后,酒吧的后门被打开,身材略显纤细的黑发男子显然是结束了工作,缓缓走了出来。就见他似乎不敌冷风的吹袭般,将领子拉起,摩擦着冰冷的双手。
猝不及防,火光像是被人丢弃似地落在地面,倏地不见,随后从黑暗中走出一名高大的男子,毫无预警地自后面搂住黑发男子的腰。
“谁?”冷斥了一声,黑发男子手肘往后一撞,想要挣脱来人的束缚。
“我叫卫桀,你呢?”对于黑发男子的反抗,卫桀只觉得无关痛痒,因为他在国外,为了打发空闲时间,便学了些自由搏击,偶尔的挨揍已是习以为常。
很低很低的嗓音,就像大提琴最低的音符般,给他一种熟悉的错觉。一瞬间,黑发男子以为他是那个人……
不满意黑发男子的沉默,卫桀恶意地贴近男子的耳垂,暧昧的将气吹进他的耳朵内,诱惑地问:“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多么像那个人的声音……猛地,黑发男子像是记起了那个人不可能对他做这种事般,将思绪拉了回来,神色一沉,忿忿地转过身。
“是你?”竟是请他喝酒的那名男子!
“没仔细听人说话可是件不礼貌的事,我已经问了你两次名字,你却只回答这么一句!”卫桀邪笑着,不着痕迹地更靠近黑发男子,感受人体相拥时产生的温暖。
“我们既不相熟,为何我要将名字告诉你?”不喜欢陌生人刻意的接近,黑发男子冷冷排拒卫桀那伪装出来的亲昵感。
“既然我已经告诉你我叫卫桀,那就是跨出做朋友的第一步,如此要求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并不为过吧,还是你一向都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他带点嘲弄的口吻道。
“这不关你的事,我只是不想随便让无聊至极的人知道我的名字罢了。”他意有所指的暗讽。
卫桀佯装没听见,用闪着执着光芒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黑发男子。“既然你不愿告诉我,那我只有再进去酒吧问问另一位酒保了。”状似无奈的放开了手,他转身就要进去。
“等等!”不情愿地叫住卫桀,明知他是故意设了个陷阱等自己跳下去,可不想在工作的地方惹出麻烦事来的黑发男子,只好妥协。“裴子星,我叫裴子星。”
“子星。”卫桀用一种暧昧的语气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笑盈盈的眸子中藏着掠夺的气息。
那是令人窒息、令人毛骨悚然的,裴子星觉得自己仿若化身为原野上的羚羊,暴露在那双放肆的黑眸中,对于虎视眈眈的豹子丝毫无反抗的能力。不知怎地,裴子星的身子起了阵莫名的冷颤。
每个人都有第六感,在危急来临之前突然的感应,而裴子星的第六感正警告着他,眼前这名叫卫桀的男子是个危险人物,自己应该避免与他有所瓜葛才是。

02

远离他!不能靠近他!
红色的警戒灯在他体内鼓噪的鸣响着,裴子星下意识地转头就走。
“还没聊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想走,难不成你怕我?”似是看穿了裴子星的念头,卫桀伸出长臂横挡住他。
“若你想聊,明天再来酒吧;若我有空,当然不介意跟朋友聊上几句。”没被他激怒,裴子星不愠不火地回道。
“但我只想跟你‘单独’在一起,不想有其他人,你说该怎么办?”暗喻的情欲意味已十分露骨,尤其那极具挑逗意味的磁性嗓音更让人无法忽视。
这个人怎么如此厚颜无耻?竟对一个才刚认识不到半天的人提出这种暧昧的要求!他心底升起一抹察觉到卫桀对自己存有淫欲念头的厌恶感。
“若你将我当成某种发泄的管道,恕我不能奉陪。但,若你真是忍不住的话,往前走,在路口右弯后,那里有很多能提供你解决生理上需求的各式酒家。”裴子星意有所指。
勾起了一抹颇富兴味的笑,卫桀听出了裴子星话中的讽刺。“女人?你这个提议不错,但现在我要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既然说开了,他也不必拐弯抹角。
“请问你是把酒吧错认为酒家了吗?看卫先生也是受过教育的人,这一字之差,怎会分不清楚?”冷哼一声,裴子星大力挥开卫桀的手,正要迈开双腿。
“唉,我怎会分不清呢?”他跨出右脚,再次阻挡裴子星的离去。“我只是对于你这个人很感兴趣,不巧的是,你是个男人,正好又在酒吧工作。我当然知道酒保和陪酒小姐的不同,是你弄错了我的意思了吧?”
愈是难以驯服的猎物,愈是能激起狩猎者的兴致,而裴子星显然不懂这一点,持续地激得他展露出令他更想将他压在床上的欲望。
“卫先生,你再纠缠不清,我就要报警处理了!”寒着脸,裴子星真是被他激得动了怒。
“劝你还是不要。两个男人扯上警察局,脸上总是不太光荣,何况警局的人有可能会找上你工作的酒吧查问一番,这样对你不好吧!”卫桀很懂得利用别人的弱点,看似替裴子星着想,实则是将他捆绑住。
对付想要得手的猎物,就要无所不用其极,即使手段卑劣了点,但享受猎物时所带来的绝美滋味,绝对足以掩盖住那一点点硕果仅存的良心。
“你——”裴子星顿时说不出话来反驳,因为卫桀说中他的弱点。
“再说,我只是想跟你做个朋友,难道这也犯法了?”
做朋友?哼,刚才他的意图分明没有那么简单,现在却又改口了。
“心怀不轨的朋友能交吗?”斜睨着卫桀,裴子星反问。
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裴子星在心里直念着:怎么还不快来?他可不想再跟这人纠缠下去。
得了个机会,卫桀进而将身躯挡在裴子星面前,利用他较具优势的精壮身材,胁迫着裴子星,削减他的气势。
才略微一失神,裴子星就发现自己已趋于劣势,连忙抡起拳头想要吓退卫桀。
“嘿!小心!”像在逗弄玩具似地轻笑,卫桀易如反掌地将他的拳头格下,然后顺势反握住他的手腕。
见状,裴子星飞快地再挥动左手,想要拉回被擒的右手。
谁知卫桀比他还快上一步,先挡下了他的攻击,然后硬是将他挤到墙边,趁他尚未反应过来时,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他的两手高举过头,轻松地用一只手制住,再将身躯紧贴着他。
毫无预警地被用力撞到墙边,裴子星倏地头昏眼花,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已完全落入卫桀的箝制中。
只要微微垂下头,卫桀的呼吸就落在裴子星的耳垂边。撇过头,躲开令人难以忍受的麻痒,不料,却让一只大手逮住自己的下巴,强势地将他的脸转回。
“要是你想来强的,我是不会介意,不过这儿有些冷,墙壁又硬邦邦的,相比之下,我还是比较钟意温暖的床,你说呢?”昭然若揭的企图伴随着恶魔般的低喃。
“你是疯子吗?谁会跟一个刚见面的人上床?”气极的裴子星,口不择言地骂了起来。
“我就是其中一个呀。”卫桀不以为杵,还理直气壮的回他一句。
“那你去找跟你同类的人,别惹上我。”竭尽所能的扭着双手,却发现,除了身高、体重上略逊卫杰一筹之外,他俩还有力气上极大的差距。
“我们同样都寂寞、空虚,都需求别人的慰藉,怎能说不是同类的人呢?”语气虽轻快,然占据眸底的却是烧灼人心的火焰。
裴子星被卫桀那几乎看穿他亟欲隐藏内心索求的话狠狠地怔楞住,像是要掩饰自己的狼狈般,裴子星不甘示弱地对上那双探索的黑眸。
“哼,难不成你是心灵大师,连我在想什么你都一清二楚?”冷笑着,裴子星迅即反讽回去。
“聊了这么多,总该来点刺激的。”卫桀没有回答,反是说了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随后扬起意味深长的邪笑。
还没咀嚼完卫桀的话意,黑影已遮下,一个温热的物体突地侵袭他的唇。
陡地意识到那是卫桀的双唇,裴子星奋力地扭动着头,闪躲着那想要强撬开他紧咬的牙关的人,抗拒那几乎将他肺中所有空气吸尽的唇,逃开那不停舔吻着他双唇的舌。
乍然地,一道刺眼的灯光照在紧贴的两人身躯上,裴子星趁卫桀手劲略微放松之际,努力挣脱了双手上的束缚,然后毫不留情地一拳挥向卫桀的脸颊。
“小裴!”明亮的光线是来自一辆轿车的远视灯,一名男子推开车门,正走向他们。“怎么了?”属于朋友间的关切从男子口中吐出。
“没什么,只不过不小心遇上一只疯狗罢了,我们走。”强拉着那名男子离开,裴子星显然\不愿再多待一秒。
冷眼看着裴子星坐进车子然后扬长而去,卫桀并没有阻挡,仅是伸出舌头舔去唇边的血渍,舔进唇上他留下的味道;回忆着那唇瓣的芬香,他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情。
靠上椅背,裴子星明显的松了口气,仿佛卫杰灼热的气息还留在他的唇上,肆虐着他的神经。他反射性地抹去唇上他所遗留的味道。
“该不会是那个男人想要非礼你吧?”于承毅,也就是La vieen rose的老板,更是裴子星多年的好友,像是已经习以为常地问着。
闻言,裴子星不说话,表示默认。
“真是奇怪了,怎么从我认识你至今,粘着你的总是男人多过于女人?难不成是你身上散发出来的荷尔蒙是雌性荷尔蒙?嘿,看来有必要重新检查一下小裴你的生理构造喔。”于承毅促狭地调侃。
“胡言乱语。”忍不住失笑,裴子星笑看着一旁的好友。
“早叫你交个女朋友,那些苍蝇也就不会来缠着你。”于承毅一副“谁教你不听我的劝”的神情。
“我也想呀……”低语的呢喃,令人听不清楚。
“你说什么?”将耳朵右移几分,于承毅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交个女朋友哪能嘴巴说了就有。谁像你这么幸运,有个从大学交往到现在的女朋友。”半垂着眼眸,裴子星淡淡地说。“打算什么时候步入礼堂?”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起。
“别说了。”于承毅一脸厌恶地皱着眉头,口气中有太多的不耐烦。“女人真是麻烦,话总爱说一半,然后才要别人来猜她的心意;猜不对就说我不爱她、不了解她,猜对了又说我是不是有事瞒着她,才会对她那么体贴、那么顺从。世界上最让人感到头痛的生物就是女人啊!”话落,于承毅还用手爬了爬前发,显示心底的烦躁。
“女人最需要的只要男人全心全意的关心、爱意,她会这么做无非也只是想验证一下你们之间的那份情是否还依然存在、是否坚定,不论她说什么,只要多点心,没有什么困难的。”
“真是的,明明你就比我还要体贴入微,还要更了解女人的心思,这样的男人不是女人中的抢手货吗?怎么你就相反呢?”
裴子星扯了个苦笑。“我也只是嘴巴会说,一旦陷入爱情,就无法保持完整的理智与对方相处了。”
“听你的话意,好像已经陷入爱情了。哦!老实招来,你爱上了谁?怎么我一点都不知情?
”他恶狠狠地瞪着裴子星,想逼他招供。
“我要是真爱上了谁,你应该最清楚才对呀。”裴子星轻笑着反问他,微扬的嘴角却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丝的忧悒。
“也对,我们是多年的好朋友,照理说,你有恋人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于承毅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动方向盘,将车子转进另一条街道。
“唉,还是跟你在一起比较舒服,至少不用花心思去猜测你在想什么,也不怕自己说错话会惹你生气。”
见于承毅一副感慨的模样,裴子星心底却有想哭的苦涩感。
他宁愿他多费点心思看清自己眼底对他的依恋,好明白他内心真正所想要的,能够知道他藏在心底的情意。他要的不是这样呀!
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跟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原来也是如此虚伪的人。
“喂,小裴,到家 !”见裴子星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承毅在他面前大力挥手。
“嗯……谢了。”略微迟钝地回过神,裴子星有些仓促地推开车门走下车去。
“小裴——”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于承毅拉住了要离开的裴子星。“改天咱们出来喝杯酒聊一聊,你说好不好?”“要喝酒聊天不会到酒吧来找我?”裴子星表面佯装镇定,然心脏的跳动却因于承毅突如其来的邀约而加速狂跳。
“在自己的店没意思,何况你要边工作边跟我聊天,肯定聊不到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再打电话给你,拜拜。”挥了挥手,于承毅将身子收回,驱车离开。
见状,裴子星又是摇头又是扬着笑,转身步上公寓的楼梯,从口袋内取出一把钥匙开门;才踏进玄关,一团黑影便迎面奔来,兴奋地舔起裴子星光裸的脚趾。
伸出右手将房门点亮,原来是只有着淡褐色毛的约克夏犬。
裴子星弯下身,将它抱起。“法兰克,今天有乖乖在家吗?”宠溺地摸了摸法兰克的下巴。
似要回应裴子星的问话,法兰克服从地吠了两声,然后伸出舌头,难抑兴奋地舔着他的手背,不安地在他怀中向上扑吻着他的脸,尾巴不停摇着。
“看来是闷坏你了。”他心疼地亲了亲法兰克湿润的鼻子,然后将它放下,穿过客厅,走向房间的衣柜,拿出干净的毛巾。
想要得到主人注意的法兰克直在裴子星的脚边打转,用鼻子顶着他的脚,用爪子抓着他的裤管。
蹲下身子,裴子星慎重其事地看着那双圆滚滚的黑眼珠。“在外面静静待着,我等会儿就出来了。”
聪敏的法兰克像是听得懂主人的命令般,立刻坐下身子,静静地守在浴室外等着主人出来。
不多时,裴子星顶着半湿的黑发、裸着上身,只穿著一条裤子走了出来,将房间内的暖气稍微调高一些,这样,身子很容易就干了。
“过来。”坐在床上,裴子星朝法兰克拍了拍自己交叠的大腿。
摇着尾巴,法兰克高兴地跳上主人的大腿,一脸舒服地趴着,享受主人的陪伴。
抚摸着法兰克柔软的长毛,本是沉静入睡的夜半时刻,裴子星却了无睡意,透过窗户,看着笼罩在黑幕中的城市。
白天与夜晚时的景致截然不同,那无边无际的黑像是要把人吸进似的散逸着魅惑的气息,少许的星辰寂寥地闪着微弱的星光,一切是那么肃静,几乎就要让他以为这繁华的城市中只有他一人活着。
凝望着,伴随而来的是深深的寂寞感。
即使有法兰克作伴,却远远比不上心爱的人就在自己身侧的那种满足、幸福感。忽地想起于承毅质问他是否爱上某个人时的对话,裴子星扯了扯嘴角,对夜空露出一抹苦笑。
从高中起,他与毅便是很谈得来的朋友,就好像理所当然似的,他们一直在一起,他也以为自己对他的喜欢只是朋友间的喜欢。
直到大学,他们又考上同一所学校,虽然不同系,但他们两个还是会常常聚在一起,他的人经常就在自己的身边,而那时,他仍将心底那股悸动归咎于朋友间难能可贵的深厚友谊。
但……两人紧密的关系却在一名女子介入后开始转变。
他将大半的时间给了他那时刚交到的女朋友,而自己仅分得少许的时间;起初他不以为意,还替他高兴,然而,内心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刨出一个洞,等他察觉时,那洞已将他整颗心啃蚀掉了。
每每见到他与那名女子形影相随的幸福模样,偶尔三人出游时,占据在他身侧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女朋友时,心底总会有种莫名苦涩的感觉。
让他真正认清自己心意的是在他与女朋友大吵一架之后,跑来找他寻求安慰那天。那时,他的脑海里竟窜起了邪恶的念头,希望他们就此分手,然后恢复到只有他与他的往日时光。
他被自己的念头惊吓到,也才发觉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自己的好友,原来自己对他的女朋友总怀有一丝丝的嫉妒及羡慕的复杂情绪。
胸口好痛,那种翻搅的感觉让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然而,在同时他却也体认到,在他身旁的位置永远不可能会是自己的。
他一点也不想面对自己的心,如果没有发觉的话,他还可以沉浸在这段美好友谊的假象中,他还可以让自己满足在朋友的关系中。
在爱情路上,人怎么能预料自己会爱上什么样的人?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好友,等他发觉时,它已经是个既定的事实了。
而他只是既消极又愚蠢的继续待在好友的身边,希冀总有那么一天他能回过头来发现自己追寻的目光,他明知这样的自己很笨,但却无法停止。
说来,自己会当酒保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毅的家境富裕,大学毕业后就进入父亲的公司做事,而迟迟无法决定要做什么的自己,却因毅说了“想开一家酒吧当副业”的话而去学调酒,然后在两人合资开的酒吧里当个调酒的酒保,只为了与毅有更多的接触。
暗恋着自己的好友有七年的时间了吧?他讨厌如此懦弱的自己,厌恶这般不知该死心的自己。
“我是不是很傻呢?”裴子星苦笑着反问自己。
原本已闭上眼睛的法兰克被主人的轻叹声惊醒,它抬起头搭着裴子星的腿,直起前身,不解地望着主人。
“没事,快睡吧。”将法兰克抱至枕头旁,自己也跟着躺下。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段苦恋呢?在闭上双眸的前一刻,裴子星在内心这么问着自己。
La vieen rose酒吧开店的时间是在晚上七点整,对于算是半个老板的裴子星来说,他必须在六点就到酒吧准备开店的事前工作。
前几天是因为车子出了点小毛病送去修车厂维修,他才会麻烦于承毅接送,而今天的他则是开着刚刚才从修车厂取回的车子,直接前往工作的地方。
他将车子停靠在白色方格内,步行前往酒吧。下午五点,正是人潮最多的时段,裴子星小心地在车流中穿梭着,过了一条马路,再走几步路就能看到酒吧了。
愈走向街尾,两旁的人愈少。倏地,矗立在酒吧大门旁的高大身影攫住了他的目光。
奇怪?是哪个客人这么早来?裴子星内心虽疑惑,脚下的步伐却仍不停。
像是感应到有人靠近般,那人原本低垂的头蓦地抬起,然后将身子转向裴子星的方向,一张狂妄不羁的年轻脸庞霎时映入他的眼帘。
“你来做什么?”裴子星一脸戒备地询问他。
“当然是来喝酒的,要不然还能做什么坏事呢?”卫桀气定神闲的回答,嘴角还是噙着那抹别具深意的邪笑。
“还不到开店的时间。”他恶声恶气的反驳回去。
“那我就站在这里等开店时再进去好了。”卫桀一副没办法的耸了耸肩,从口袋掏出一根烟,果真有站在门外等的决心。
“你非要这么做不可吗?”要是真让这么显眼的人站在门外,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酒吧是在从事什么违法的勾当,要不怎会有个守门的家伙呢!
“还是你要让我进去?”算计的眼眸直勾勾地斜睇着裴子星。
“你若能保证不做出任何坏心的举动,我便让你进去。”他虽妥协,但附带的条件不可少。
“坏心的举动?”卫桀装傻的摸摸下巴,却引来一记瞪视,才恍然大悟的说:
“哦,你是说对你毛手毛脚这类举动不可以是吗?”
“别跟我装胡涂!”昨晚的强吻还记忆犹新,他可不会笨得让一个对他心怀不轨的男人有机可乘。
“啧,别那么凶,我保证就是了。”像童子军似的,卫桀伸出三指,高举在眉际上方。
裴子星冷眼瞪视着他,还是有些不相信,可他也不能一直与他杵在大门旁浪费时间,酒吧的开店准备必须在七点之前完成。
“进来吧。”用钥匙将门打开,裴子星指着离吧台最远的一张桌子命令:“你只能坐在那里,不准随便乱走动,也不准乱碰东西。”
卫杰扬了扬眉,顺从地坐在指定的位置上。
走入吧台,裴子星就再也不看卫杰一眼,径自忙起自己的工作,将酒杯一一拿出洗净、擦干,检查调酒所用的水果是否齐全……
“小裴,昨晚那个男的是你的谁?”就在裴子星稍微放松了戒备之际,卫桀开口询问。
冷睨着他,裴子星并不准备回答他的问题,重新埋头擦拭吧台。
见状,卫桀不以为忤,反而继续问道:“小裴,你到底几岁了?现在有没有对象?喜欢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有关系吗?还是……”
他就像个年轻小女生见到心仪的人般,使出浑身解数地打探消息,聒噪个不停,就不信裴子星能无动于衷。
他要的猎物从没有要不到手的!
忍无可忍,裴子星猛然抬起头恶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别叫我小裴,还有……”
他才说了几个字,就被人霸道的打断。
“小裴并没有不准我不能说话呀。”卫桀故作无辜样地迎视那双闪着怒焰的眸子。
裴子星顿时哑口无言。明明自己就比他还大,却总是像他手中的棋子般,不由自主地随他摆布,总是一不注意就落入他设下的圈套。
“不准叫我小裴。”连朋友都还称不上,这卫桀还真厚脸皮!
“不行?那就叫你子星好了。”
不悦地抿着唇,裴子星真不知道该拿卫桀如何。“你通常只给人家两条路走而已吗?”而且这两条路,他一点都不想选。
他退一步,他就得寸进尺地进一步;他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他也跟着强势地更踏前一步。
“我是这么霸道的人吗?”卫桀唇角挂着笑,故意忽略裴子星黑眸中所传递着
“你就是”的眼神,接着说:“裴、小裴、子星、星,看,这么多选择,你可以任选其中一个。你错怪了我这个好人。”
闻言,裴子星心中的怒火更炽,他从没遇过比他更厚颜无耻的人,明明就是他用强迫的手段逼他就范,怎么到头来,却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似的。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非要纠缠着我?”他一脸阴沉地咬牙问道。
卫桀没回答,只用一双盛满赤裸裸欲火的瞳眸瞅着他,仿若要将他的衣服剥开似的,更像是用眼光代替手爱抚着他全身上下。
含在唇畔的不再是那种不经心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带着掠夺、狩猎及吞噬般的邪魅笑容,宛若要将他整个人撕碎似的吓人。
转变只在一瞬间,裴子星被狠狠地震住,一双腿就像是被钉在原地般,无法移动半分。
霍地站起身,卫桀一步步的逼向怔楞的裴子星。
“你想干什么?”察觉到令人窒息的气势逼近,裴子星倏地回过神,无法掩饰的紧张表露在微微颤抖的语音中。
“昨晚,你不是就知道我的目的了?我不介意再说一次,只是怕你又会叫我住口。”刻意营造出的暧昧语气,卫桀停在他的面前两步远。
“你保证过你不会乱来的。”裴子星慌了手脚,将卫桀自己说过的话拿出来护身。
“你知道——”顿了一下,卫桀吊人胃口地瞅着裴子星,然后才不疾不徐地说:
“男人发的誓就像镜花水月般虚幻不实,完全信不得的呀!同是男人,你应该非常清楚才是。”
他彻底后悔了,他不该让他进来的,他太高估这男人的诚信度,人家说的引狼入室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我对你一点兴趣也没有,你不能强人所难。”
“虽然你这么说,但在床上这是两码子事,只要两个人的身体契合,相信很快的,你就会对我有很大、很大的兴趣。”卫桀意有所指。
卫桀大胆的言论,让裴子星不禁刷红了双颊。“你到底是几岁?”
“对我开始有兴趣了,嗯?”他揶揄地朝他眨了眨眼,接着不动声色地朝他靠近了几分。“二十二岁,对于这种年纪的小男生你很排斥吗?”
小男生?裴子星冷冷瞄了卫桀精壮颀长的身躯一眼,他那咄咄逼人、丝毫不让步的气势,根本一点也不小!他忍不住在心底冷嗤。
“没错,我非常排斥。”他该知难而退。
“你排斥年纪比你小的人,却不排斥男人是吧?”奸计得逞的光芒在眼底跳动着,卫桀正慢慢套着裴子星的话。
“唔……”无法理直气壮的反驳回去,裴子星只能选择不回答。
“你知道最近正流行老少配吗?有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床伴是件很幸福的事,你想亲身体验看看吗?”低沉、魅诱且带着深切欲望的嗓音响起,性感的双唇勾起一抹惑人的邪笑。
“你这人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即使我不排斥男人又如何?我已经清清楚楚地表明我对你完全没有任何兴趣了,还是你也要我像你一样发誓,你才会相信我说的话?”一直处于弱势的裴子星,觉得自己老是让卫桀牵着鼻子走,毫无反击的能力。就连那番话,他也觉得自己说得半是委屈、半是无奈,就像拿他已经没有办法似的。……
自己是个比他大上五岁的男人,走过的路比他还长,吃过的盐比他还多,但从头至尾,自己却俨然是个年轻小伙子。
“话不要说得太满,以免到头来自己找不到台阶下。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不论你使出什么招数,我都有办法接招;我要你,这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直到你躺在我的身下为止。”
语毕,卫桀毫无预警地伸出手,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拂过裴子星平坦的胸膛,隔着衣衫,准确无误地划过胸前的突起,仿佛恶魔的亲吻击入他的心脏。
裴子星倒抽一口气,背脊一颤,还来不及将他的手打掉,长指已快速的收了回去。
几乎在同时间,酒吧的门被打开,两三位客人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而卫桀也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之后,重新坐回角落边,唇角勾着得逞的笑。
“你穿围裙的样子很迷人,但我更想看的,是光着身子的你穿围裙时会是什么样子……”在他耳边回荡的,是那低哑的嗓音所吐出足以令人羞惭至死的下流话!

03

如果他的目的是要扰乱他的心湖,那他办到了!
裴子星擦拭着今晚第二次弄倒的酒液,鲜红得宛若处子之血的葡萄酒洒落在地毯上,渗入地毯的纤维内,就像是口香糖粘在皮鞋上,难以擦拭干净。
用力地刷着,在被沾染到葡萄酒的地毯颜色与周围的颜色相同时,裴子星终于站起身来。
“小裴,你是怎么了?最近好像有些不顺?”一位常来酒吧的熟客关切地询问。
“没什么,可能是最近睡眠有些不足。”随便搪塞个借口,裴子星心底很清楚罪魁祸首是谁。
连续几天,卫桀都来酒吧,都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用着他的双眸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论他身在哪里,他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视线穿过酒吧内所有人,直射在他身上。
说他胆小也好,说他懦弱也行,总之,他都尽量避免与卫桀的眼神接触,但就算他忙着替客人调酒,就算他佯装体贴地与客人闲聊时,那道灼热的目光依旧令人无法忽视。
芒刺在背的滋味并不好受,就像被人监督似的,自己所有的一切举动都落入他的眼底。
即使他那么恶劣,却也还是酒吧的客人,他没有充分的理由禁止某位客人进入酒吧。而且,看他的年纪,应该是个大学生;学生的本分是读好书,闲暇时参加学校的社团,要不就与朋友相偕去玩,怎么他却像没事做似的,每晚都来酒吧里闲晃?
一开始,他还能镇定地一如往常般的做个称职的好酒保,但在那道视线愈来愈炽热且毫不避讳地露出深沉的原始欲念时,他开始有些失常了。
不是听错客人点的酒名,或是调错了酒,要不就是笨手笨脚的打翻酒杯,每天晚上,一定会有小状况发生,异常的行为,终于引来客人的关切。
这是第几个客人问他同样的问题了?客人每次问,他回的答案每次都一样,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其他更具说服力的借口。
就在裴子星胡思乱想之际,一抹熟悉的人影踏进酒吧。
“唷,于大老板,我还以为你得了老人痴呆症,忘了自己开一家酒吧了呢,原来你还不到痴呆的时候呀!”某位客人认出是于承毅后,便恶毒地调侃了几句。
“谢谢你的关心,我还年轻力壮,脑筋也还没打结,自己干过哪些事还记得一清二楚的。”
他愉悦地大笑着。
“今晚怎么有空过来?”一等于承毅坐下来,裴子星忙不迭地问。
“嗯,某位男士在电话中跟我提起,说他的工作伙伴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失了魂似的,小状况频频发生,本人基于酒吧的半个老板及朋友的立场,特地前来视察一下。”于承毅一本正经的解释。
“小九!”闻言,裴子星微蹙眉头,朝另外一名酒保轻斥。
被唤作小九的酒保孩子气的吐了吐舌头,露出一抹带着歉意的笑容。
“别怪他,他只是关心你而已。怎么样?最近是哪方面不满足?是女人、金钱、人际关系还是性方面?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是工作太累了,那我这半个挂名的老板可是会自责死的。”于承毅夸张地捣着胸口,佯装良心受到苛责的懊悔表情。
这家酒吧是他与小裴合资的,算来是半个老板,但,这老板的义务他一项也没尽到,只享受当老板的权利,酒吧里所有的大小事几乎是小裴一人包办。
不是说他只是开间酒吧来玩玩,然后放着不管,而是他相信小裴的能力绝对比他更适合处理一些琐碎的杂事,比他更适合融入酒吧的气氛,而且有那种让客人愉悦地喝着他所调的酒的魔力。
“你别在那里瞎说什么性方面的!”裴子星扬眉低斥。
“要不然你是怎么了?工作这么久了,我从没见你出过差错,咱们是多年好友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该不会是太久没交女朋友,所以欲火焚身、寂寞难耐,导致心神不宁吧?”
见于承毅一脸暧昧地呶着嘴巴,裴子星又好气又好笑。“你有看到我全身着火了吗?有的话,那你干么还不怕死的靠过来?”
“难说,那把火是闷在心头、闷在身体里的,没听过闷骚这两个字吗?依我看来,你就是那种骚在心底却不敢表现出来的人。”支着下巴,于承毅很认真地分析。
一记暴栗落下,裴子星曲着手指轻轻地敲了下于承毅的脑袋,眼底闪过一抹温柔。“你再胡言乱语的话,我就把你赶出去。”笑着威胁,其中玩笑的成分居多。
“遵命——”他故意拉长了音,表示自己的委屈。
“还是喝那个吧?”裴子星边问,两手已开始忙着调起酒来。
“没错,就我所喝过的冷冻伏特加,还是只有小裴调的最能合我的喉咙及胃,每次喝都是那么过瘾。你是怎么办到的?”于承毅明显的阿谀奉承。
裴子星笑而不答,从冰箱上层的冷冻箱拿出一瓶Stolichnaya牌的伏特加,将浓稠如透明果冻的伏特加倒入另一个冰过的方口平底杯中,再放入柠檬片;柠檬片的横切面在伏特加中,有如扇贝化石一般。
冷不防地,裴子星一手按住杯口,另一手按住杯底,上下剧烈摇晃一下,动作快速灵敏,神情专注得如正在进行着某种神圣的仪式。
几乎所有的人都为裴子星高超的调酒技术而看得入迷,双眸无法移开;冰冻的伏特加在杯中摇晃的样子,竟有种妖魅的感觉,仿若踏入一个全被浓雾所包围的奇异世界。
“很美吧?”突地,一道低沉的嗓音由右边传来。
于承毅看向来人,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男子。“你说的是人,还是他手中的酒?”
“当然是……酒。”意味深长的话从微扬的唇逸出。
每个酒名的背后都有个动人的故事,只要用心想象,也可以调配出一杯属于自己的酒,更可以将它编织成一个美丽的艺术品。
冷冻伏特加在裴子星的手中犹如一件艺术品,他用尽全心、倾注自己内心隐藏的思绪,让这杯酒有了生命,以自己最美的样子呈现在众人面前。
裴子星抬起眼眸,正要将酒杯送上吧台时,却倏地滑了一下。
“小心!”
于承毅惊呼出声,但动作却不比声音快,眼见惨状就要发生。
迅捷的,一只大手眼明手快地扶住裴子星的手,稳住了差点滑落的酒杯。
手心是冰冷得如霜雪的感觉,而手背上却是如火焰般炽热的温度,裴子星飞快地将酒杯放好,将自己的手抽回。
“谢谢。”眼神闪躲着,裴子星简洁地向那人道谢。
浓眉挑起,卫桀微拨落在额上的棕发,带点挑衅的意味,不动声色的将裴子星略显慌乱的模样看入眼底,抿唇邪笑。
“我都已经是目击者了,这样你还敢说你没事吗?”紧皱着眉头,于承毅一脸生气地质问裴子星。
“只是不小心而已。”他假装镇定的驳斥回去。“倒是你,既然来了,就下来帮忙。”裴子星有意无意地带开话题。“你明知道我是个四肢僵硬的人,要我调酒什么的,肯定是做不来。”于承毅恐惧地摆着手,显然成功地被裴子星蒙混过去,忘了之前的小插曲。
“你好歹是个酒吧的老板,怎么能说不会调酒这种话呢!”语气虽然高昂了起来,但掠过裴子星眼眸中那一闪即逝的戏谑却是不容错认。
于承毅坐如针毡,急忙地想要转移焦点,忽地,像是发现什么似地大惊小怪了起来。“小裴,这位客人坐了这么久,你连问人家要喝什么都没有,这样不行哦。”
天呀!他就是不想与他正面接触才故意忽略他,没想到毅这家伙口中嚷嚷的客人却好死不死地就是卫桀。
极力不让自己的心思流露出来,裴子星客气的询问:“客人要喝什么?”
“你能推荐几样不同的酒吗?”卫桀也客气地回答,可这有礼的态度背后却藏着令人无法分辨的目的。
明明就不是第一次来了,还装出一副不懂的样子!裴子星在心底嘀咕着,却没说出口。
基于上过他的当的经验,裴子星小心翼翼地回答:“最近国外很流行黑色俄罗斯、琴汤尼、威士忌酸酒,或是含酒的咖啡之类,像西班牙咖啡、义大利咖啡……”
“哎呀,小裴,你说了那么多种,客人怎么记得清楚呢?”热心过头的于承毅径自打断裴子星的话,亲切地拍着卫桀的肩膀。
“小裴的调酒技巧真的是没话说,不论你点哪一种酒都能让你赞不绝口,要是你不知道喝什么好,推荐你我现在所喝的冷冻伏特加,那种滋味真的是不同凡响,喝过一次绝不会忘。”
“叫你调酒你不会,耍嘴皮子倒是很厉害。”裴子星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说我是半个老板吗?做的不行,当然只有靠嘴巴来帮忙了。”
“什么嘴巴?你还真敢讲,当你是什么东西吗?”裴子星笑骂着他,眼底不自觉地泛着平日隐藏得很好的情意。
“那我就点跟这位先生一样的酒好了。”卫桀似笑非笑,幽黑的眼瞳燃着一簇火花。
不知怎地,瞧见卫桀的笑,裴子星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听你们谈话的样子,你们是好朋友吗?”扬着人畜无害的笑意,卫桀随意问着于承毅。
“嗯,我跟小裴可是有七年多的孽缘了,想甩也甩不掉。”喝了一口辛辣的伏特加,予承毅象话匣子全开了似的,拉拉杂杂地继续说:“小裴他呀,可是个很固执的人,要是他决定了一件事,很少有人能让他改变主意的,有时我还真为他的死脑筋气得半死。还有这家伙呀,明明自己不太会喝酒,连酒精含量最低的酒顶多也只能喝两杯,竟然还敢走调酒这门行业,你说,有没有看过这么奇怪的人?”
裴子星边调着酒,心底边责骂于承毅的多嘴,忍不住朝他使眼色,要他别说了。
谁知,他的小动作于承毅没瞧见,却是让卫桀捕捉到,然后朝他露出了一抹像是恶魔的奸笑。
裴子星气愤难当,重重地将调好的酒放在他面前,以表示内心对他的厌恶。真是讨人厌的小子!最好喝到呛死他!
“谢谢。”他举起酒杯,豪爽地一口灌下整杯。
那个男的说得没错,这酒的确是别有一番独特的滋味。冰冻过的伏特加在经过剧烈摇晃之后,化身成更浓稠的琼浆玉液,滑下口,软溜得如一尾冰凉的蛇,但入喉后,却变身成燃烧的火蛇,蛊惑着体内流动的血液着火。
卫桀不禁想起,在国外游学时,曾在电视上看过一则伏特加的广告,在游轮上的贵妇人,才喝了一口伏特加,张口却吐出一串火焰……
裴子星难掩惊诧地瞪着卫桀,不敢相信他竟能一口喝下那杯伏特加。像是内心的诡计被看穿似的,在卫桀投来一抹了然于胸的笑意后,仓皇地垂下头。
“天呀!这位小兄弟,你可真够厉害了!”于承毅活像见到什么鬼似的,双眼瞠得老大,不可思议地问:“怎么样?够辣、够劲吧?”
“嗯,的确如此。”卫桀虽是回答于承毅的问题,但双眸却紧紧瞅住裴子星。
“啧啧啧,真是输给年轻人的气魄了。”于承毅边摇头,边将杯中的最后一口伏特加饮尽,然后站起身。“小裴,待会儿我跟小玫有约,我就先走了。”
“是吗?”语调略显无力些,闪动的眼眸里有着藏不住的失望。
裴子星怅然地望着于承毅离去,没注意到前方伸来的大手。
“你干什么?”被突然进入眼帘的大手吓了一跳,裴子星一时楞住。
“别紧张,只是你眼角掉进一根睫毛,好心想帮你弄掉罢了。”有些粗糙的食指轻按住裴子星的眼中,动作温柔地拨了几下。“好了。”
见他手指上真有根睫毛,裴子星正想开口道谢时,冷不防的,卫桀将身子往前倾,脸微微一偏,双唇正好落在他的耳边。
“不用急,想说谢谢的话,今晚等你下班后,我会在酒吧后门等着听你说这句话的。”话落,卫桀在吧台留下酒钱后便转身离去。
昏黄柔和的月光悄悄地落在冷清的街道上,一抹人影低头疾行,略长的发丝落在颊边,像是后头有什么东西追赶着似的。
大步大步越过没有人车的路口,将手往口袋里掏,一串钥匙立即被握在手心。这时,人影抬起了头,就见一抹浅笑落在裴子星上扬的嘴角。
看了一下手表,时针走到了第一格,显示现在是凌晨一点,比他平时从酒吧出来的时间还早上一个钟头。
卫桀若以为自己会乖乖的照他的话去做,那他真是白活二十七年了。
前几晚,他怕他又会像那次一样守在后门,所以,他总是将结束工作交给另一名酒保,自己则提早一个小时下班,果真没再遇到他。
现下,他也如法炮制,而且还提早了两个小时,他就不信他真有那个耐心,而且还能料准他下班的时间。
想象他吃瘪的模样,裴子星的心情就不自觉地愉快起来,戒心也放松许多。
隐约瞧见自己的车子安然地停放在他个人专用的方格子内,裴子星的脚步轻快了起来,就在离车子约五步远的距离时,倏地,双腿像粘在地面似的,杵在原地。
“你怎么会知道这是我的车子?”紧拧着眉头,裴子星对着前方忿忿地质问。
就见卫桀气定神闲地斜靠着裴子星的车门,听见他的问话时,便站直了身子朝他走来。“前几晚,刚好不小心撞见你坐入这部车。”
不小心?冷哼一声,他才不信他是不小心的。“那你为何又会在这里?”
“你忘了,我和你有约定,本来是想在后门等你的,但心念一动,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才会出其不意地在这里等你,吓到了吧?”
说得还真好听,还不是怕他会偷溜。“我跟你没有任何的约定,即使有,那也只是你擅作主张,我并没有亲口答应。要是你只是想听我道谢,那么,谢谢你,这样你可以滚人了吧!”
裴子星怒瞪着他,厉声斥喝。
“怎么脾气不小的样子,是谁敢有那个胆子惹你不快?”卫桀漫不经心地踱向他,挑衅地朝他的脸喷了一口热气。
裴子星恼怒地睨他一眼,咬牙回道:“你是明知故问吗?没见过有谁还比你更会装傻的!”
“哦,原来是我呀!那真是荣幸,能让你如此在意我的存在,想必你的内心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我,是不是?”存心逗弄他,卫桀语带轻佻。
“自作多情!”不屑地嗤了声,裴子星理也不理地穿过他身边走向自己的车子。
“你很在意你那位多年的好朋友?”不知何时来到他背后的卫桀,用着肯定的语气问道。
“毅是我的好朋友,我当然在意他。”一瞬间,裴子星还以为卫桀看穿了他的心思,稍微顿了一下,随即镇定地反驳。
“即使他有了女朋友,你还是那么在意他吗?即使他只当你是个好朋友,你还是那么在意他吗?”
“你在暗示什么?”凛着脸,裴子星愤怒地扬声问道:“对我们来说,你只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来评论我与毅之间的任何事?别装得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何况打探别人隐私这种事,只有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才会干的龌龊事。”
裴子星仿若一只竖起毛的猫,不甘示弱地对上侵犯其私有领域的敌人。
“你知道我在暗示什么的,还是要直接挑明了说?”敛起了唇角的笑,卫桀的一双黑眸诡谲地闪烁着。“虽然你掩饰得很好,但我看得很清楚,你对于你的好友可不仅是友谊这么简单的感情成分,还有更深一层的情感,就像……恋人那般。”
一脸阴郁地抿着唇,裴子星不发一语,燃烧着炽焰的眸子死瞪着他,良久后,才动作僵硬地将钥匙插进车门的锁孔。
“怎么?说中了你的秘密,想落荒而逃了?”的一声,卫桀强硬地压住车门,像要将人逼到悬崖似的咄咄逼人,紧缠着裴子星不放。
转过身,裴子星毫不畏缩地迎视,“你以伤害别人为乐吗?你以捉弄别人为乐吗?无聊!”冷然地讥讽着。
“当对象是你的时候,就会引起我想折磨你的心理。你说,你该如何负责?”
每次见他,自己要他的念头便更加坚定;想要真正碰触到他的身体,想要真正抚摸他的肌肤,想要亲吻他的每一个地方,想要感觉他身体的温度,想要知道抱着他的滋味……
欲望是可以无限扩大的,就连瞧见他调酒时的修长手指,都可以让他体内的欲望急速攀升;想象他的手环上自己的背,想象他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胸膛,甚至想象他的手握住自己火热的部位。
肉体上的吸引可以是很长的一段时间,甚至是在短短的几分钟内便消失殆尽,但,到目前为止,裴子星除了在这方面持续吸引着他之外,还有一些他看不真切的地方蛊惑着他的心。
他很难分辨其中的不同,因为从以前到现在,他只在乎对方的身体能不能满足他,也只在意那激情的瞬间热浪,他从不会浪费多余的心力去搞那一套浪漫却又不实际的爱情。
如今,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迫切地想要他的身子。
从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如此感兴趣的,从没有一个人可以激起他内心最深层的原始欲望,更从没有一个人可以不被他的魅力所掳获!
裴子星挑起了他的狩猎本能,他已经锁定他就是他的猎物了。他说过,他会不计手段地捕获他,即使会让他受点小伤也无关紧要。
“你以为事事都能如你的意吗?你以为你说你想要便能得到吗?我最讨厌像你这种既自傲又我行我素的人了!”本想只要躲避他就行了,没想到却让他的气焰更加嚣张。
裴子星不客气地挥开卫桀的手,正要将车门打开之际,却看见眼前快速地闪过一只大手,在脑子还来不及反应时,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撞击声。
裴子星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赫见自己的钥匙被卫桀套在食指上把玩着,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原本开了车门要从车孔内拔出的钥匙已不翼而飞。
咧着嘴,卫桀好不得意地笑着。“没有这个,小裴你要怎样回去呢?”存心逗弄他似的,他将钥匙往空中一抛,只见钥匙稳稳地落在他的手心,随后被放进他的口袋。
无赖!这个人彻头彻尾就是无赖一个!裴子星有种无力、不甘却又愤恨的感觉。“究竟要到什么地步你才甘愿罢手?”
“又是旧调重弹!听仔细了,我要你,就这么简单明了,你怎么一点也没听进去呢?”卫桀像是在责骂小孩子似地轻斥。
“我听得很仔细、很清楚,而我也明明白白地拒绝你了,你才是没有将话听进去的那个人吧!”裴子星双手环抱于胸,冷淡地斜睨着他。
“咱们一定要在这原地绕圈圈吗?何不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卫桀提出了一个含糊不清的折衷办法。
“你退哪一步?我又退哪一步?”他可得弄仔细,别又上他的当。
“我将钥匙还给你,你让我到你家里喝杯咖啡,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卫桀露出一副“我想的办法不错吧!”的痞子神情。
“你嫌在酒吧里喝得还不够吗?不可能!”他断然地摇头拒绝。
“不行呀,那就算了,我一向不强人所难的,拜拜。”略微失望地叹了口气,下一秒,却见他潇洒地朝裴子星挥了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哪有人这样的?“要走,把钥匙还我再走。”他气呼呼地道。从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气那么多次,卫桀是头一个。
不可讳言的,他是成功地打乱了他的思绪,挑起了他体内愤怒的一面。
卫桀像是没听见后面的呼喊似的,一径地走着。
见状,裴子星一个箭步上前,想要从背后夺回自己的钥匙。眼看着手就要伸进他的口袋里,谅他转身时已来不及阻止了,他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沾沾自喜的笑。
“小裴是在找这个东西吗?”就着这样怪异的姿势,卫桀好整以暇地扬了扬手中发亮的钥匙,一脸奸诈地笑着。
头顶传来的轻笑声,让裴子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霎时红了整张脸,动作僵硬地想要将手抽回,不料却反被卫桀擒住,一把拉进他的怀中。
“这次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男人碰上这样的情形,最是抗拒不了!而我又是个想要你身子的男人,可不是什么柳下惠的,自然得把握机会了。”他边说边俯下头,愈来愈靠近裴子星的脸。
“你别在那里自说自话。你要是敢做出任何举动的话,别怪我——”手扯不回来,身子的活动范围等于被困在他胸前,裴子星惟有边尽力将上半身往后退,边逞口舌之快以吓阻他。
话说至一半,另一半被吞进了卫桀的唇内。趁着裴子星来不及闭紧双唇之前,滑溜的舌立即侵入湿热的口内,开始攻占。
有别于上次蛮横的强吻,卫桀这次使出的计谋是企图用温柔攻势瓦解裴子星坚强刚毅的防备,然后一举夺下他的身子。
“唔……”口中发出模糊的抗拒声,裴子星奋力推拒着卫桀贴上的胸膛,不停地扭头想要闪躲逼近的唇舌,甚至想要咬他那肆无忌惮的唇。
卫桀像是早已预料到裴子星会来这一招般,突然变换角度,将他的唇更加纳入自己的口内,更深入地侵占那令人贪恋的柔软之地,温柔地掠夺最深处的芬芳。
滑腻的舌尖穿梭在宛若罂粟筑起的迷魂境地,到处散逸着魅惑,卫桀被吸引住,极尽所能地做出挑逗、狎戏的举动,不断地舔吻令他心醉神迷的小巧贝齿,不停地用舌尖刷过那湿润灼热的口腔内壁。
本以为自己可以冷漠地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在卫桀的唇舌长驱直入时,脑中还存在该有的理智;直到他的舌尖有意无意地逗弄着他敏感的舌根,挑逗他的感官神经。
“嗯……”示弱的呻吟声冲上喉咙,从承受着卫桀炽热之吻的唇角逸出。
仰着头,裴子星无力再抵抗,只能任由卫桀在自己的口中肆虐,点燃激情的火焰,被动地随着他的唇舌起舞,任由他席卷自己残存的理智。
淡淡的酒味夹杂在卫桀侵袭的唇舌之间,带点辛辣、带点浓醇滋味。
裴子星仿若尝了一杯的伏特加,神智变得迷乱起来,身子瘫软无力。
一切就像在梦中,裴子星昏昏沉沉地,感受着口内那温柔却炙热的亲吻,感受着那灵活的舌尖毫不停歇地搅弄自己的口,像是无数的蚂蚁钻进心窝时带来的刺痛及麻痒。
混杂着伏特加及卫桀独特麝香的气息充斥着他的口,而自己所有的呼吸则已被他夺去;宛若蛊毒的津液濡满了他的唇舌,盛接不了的则顺着开启的唇畔缓缓流下,最后没入衣领之内。

04

卫桀敏锐地发觉裴子星原本抵在自己胸前的双手缓缓地垂落,又发现他的双颊呈现不自然的潮红,眼神似乎有些迷乱,像是找不到焦距似的。
卫桀再怎么厚脸皮,还不至于认为他的反应全是因为自己高超的吻技,他略微将唇退开,放松对他手上的箝制。
倏地,裴子星像是全身无力似的,整个人就要瘫软下来,幸赖卫桀反应迅速,随即又将他揽回自己的怀中。
“该不会这样就醉了吧?”卫桀抱着开玩笑的态度调侃。
“唔……”含糊不清的话语在口中转来转去,就是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那位朋友真是太看得起你了吧!还说你顶多只能喝两杯酒,我看,连一点点的酒味都沾不得呢!”
不过,除了那杯伏特加之外,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喝了几杯酒精含量较高的酒,短时间之内,口内的酒味不易消去。
在两唇相交之下,自己的口水难免会分给对方一些些,但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卫桀不禁啧啧称奇。
“钥匙……还我……”破碎但清楚的话语从裴子星被吻润泽过的双唇内吐出。
他虽然是个酒保,却不太会喝酒,尤其是拿伏特加那种味道辛辣、浓度又高的酒没办法,只要稍微一沾唇,自己肯定是会难看的醉了。
幸好,刚才只是间接浅尝到伏特加的味道,神智一时无法恢复,但还不至于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唇角扬起一抹像是狐狸在算计着什么似的邪恶笑容,卫桀以不容抗拒的强硬气势拉着裴子星,动作俐落快速地开了车门,将尚未回复正常的他塞入前头的座位,自己则坐上了驾驶座。
“喝酒不能开车,开车不能喝酒,基于安全的考量,我有义务将你安全的送回去。”
“你才……是那个喝……酒的人,我没有喝酒!”脑子还有些混沌,口齿还有些模糊,但最后那一句可是说得非常清楚。
“可是在旁人看来,你才是那个喝醉酒的人吧!”呵呵笑着,卫桀坏心地捉弄他。
转动钥匙,发动引擎,卫桀熟稔地操作车子。
车身微微动了一下,正蓄势待发之际,裴子星顿时清醒过来,忍不住低声咒骂了自己一声笨蛋。
“你别碰我的车,我可以自己开,你给我滚下去。”他飞快地探出手,想要将车子熄火,将钥匙拿回。
“小心!在车子内不宜动手动脚,免得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负责。”右手挡下裴子星的手,趁势将他压回座位,另一手则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开上道路。
眼见最后一丝机会溜掉,裴子星知道自己彻底输了,便负气的将头扭到一边,极度不悦地紧抿着唇,瞪视着窗外的夜色。
“醒过来了?”卫桀还颇有那闲情逸致的取笑他,完全忽略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怒气。
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裴子星一点也不想跟他说话。
轻笑出声,为裴子星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即使如此,卫桀仍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
“怎么不会喝酒还干酒保这一行呢?告诉我嘛!”他可是非常好奇地想要知道。
差一点就要回骂他“要你管”的裴子星,咬住自己的舌头,克制自己想要将一堆不堪入耳的脏话全数往他吐去的冲动。他才不会称了他的意。
“一般说来,会驱使自己去做某件事的背后一定有某个因素存在,譬如说兴趣,但你又不太会喝酒,哪来的兴趣使你去做不熟悉的事?环境因素?嗯,你又不像是那种会因此而投降的人,想来就觉得不可能。”
歪着头,卫桀径自分析着,蓦地,嘴角扬起了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贼笑。
“或是因为某个对你来说,占有一定重要地位的人的关系,才让你走入酒保这行业?想来想去,这个成分最有可能。小裴,你说,是哪个人这么有魅力,能让你为了他甘心这么做?我很想知道呢。”
裴子星闻言,表面上装作镇定,眸底却闪过一丝光芒,反射在被黑夜笼罩的玻璃上。
他实在讨厌卫桀那自以为是的念头,更讨厌那种几乎被人说中隐私的感觉,像是恼羞成怒,又像要反驳他的猜测,裴子星终于禁不住反唇相稽。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我不想让人知道的任何事,你也没有权利探究属于我的所有事情;我自己想做什么,为什么那样做,只有我自己最清楚,不需要你来帮我分析。你不觉得像女人一样鸡婆的你惹人烦吗?难道你一点感觉也没有?还是你脑子里根本没有神经?”
句句夹枪带棍的嘲讽,裴子星毫不客气地直接点明卫桀的脑筋有问题。
以为他至少脸色会有一丝不悦,没想到卫桀却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还转过头,朝他露出一抹无赖的笑。“我还以为你真的气到不愿跟我说话了呢。”
闻言,裴子星的脸一阵红一阵青,又气又怒,不知该说什么,索性撇过头去,紧闭着唇,无论他再说什么,他都决心不再开口。
车子平稳地在车道上持续行驶,裴子星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忽地,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嘴角随即缓缓地扬起了难以察觉的笑——带点看好戏意味的笑。
哼,这家伙根本不知道他住哪里,还在那儿装懂,他就等着看他出丑,再好好讥笑他的自大、愚蠢。
闭上眼,裴子星难得在两人相处的时候,气定神闲地环抱着胸、放松身子地躺在舒服的椅座上,心中静候着那令人兴奋的一刻。
封闭的空间内飘荡着一股奇特的气氛,很难用言语说明,总而言之,是种交杂着诡异、暧昧、期待、狡诈的气息。
半晌,就在裴子星以为自己真要去与周公下棋之际,一只有力的大手突地摇晃着他的肩膀,随之,一道温热、搔痒的呼吸轻轻柔柔地喷拂在他的眼帘上。“睡美人,睁开眼睛了。”
猛地受惊,瞬间睁开双眼,裴子星反射性地将卫桀用力推开,将身子紧靠在车门,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有人如此不要脸?竟说得出那种既恶心又无聊的话来!他嫌恶地皱了下眉头。
“哼。”自作聪明的家伙!裴子星摆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不疾不徐地推开车门,心中正堆积着等会儿要讥笑他的字眼。
他推开车门,卫桀也跟着下车,唇角勾着玩味的笑,深邃的黑眸紧盯着裴子星。
离下车还不到一秒的时间,裴子星已然扬着一双怒眉,眸子闪着熠熠光芒——那是怒气冲冲的火焰。他口气极度不佳地质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家在这里?”该不会是跟踪他回家吧?
“嘿,别乱诬赖,我还没那么无聊跟踪你回家,只是有个人粗心大意,将自己的驾照大咧咧地摆在车子前头的置物抽屉中,而且还没有合起来,教人不看都很难。”因此,他可是光明正大的偷看。
闻言,裴子星这才想起自己有把驾照直接丢在车子里的习惯,所以,这是自己的不小心。他不是那种容易迁怒的人,也只能将一肚子的怒气悉数吞下。
“现在,你可以滚回去了吧?”他神情不悦地瞪着卫桀。
每次跟这家伙在一起,自己的用字遣词便变得愈来愈低俗,好像只有这么说,才能完全表现出自己内心对他的不悦。
但,卫桀总是故意忽略他的厌恶,总是存心将他的话曲解成另一种意思,总是照他自己的念头行事,从没认真地将他的话听进耳朵里。
对于这般我行我素又无赖无耻的人,每次败阵的多是自己。
但这次他是不可能会让他如愿的,说什么他也不会让他踏进自己的房门一步!
才这么想着,眼角的余光就瞥见卫桀迈开修长的双腿,转身步上公寓旁的楼梯,一副像是要回自己家里般的自然。
站在比他矮一阶的楼梯上,裴子星粗鲁地扯住他的衣袖。“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是哪——”话还未问完,裴子星突地惊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再次陷自己于丢脸的窘态当中。驾照上明明将他的住址写得一清二楚,卫桀会不知道他的房间是哪一间才有鬼!
头一次,裴子星深深体认到,自己比卫桀多出的这五年,根本占不到一丝丝的优势;简单说来,是白活了。
不仅如此,自己还变笨了,笨得他不想承认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你皱眉的样子还真可爱,不过,我还是比较爱看你笑的样子,很动人。”卫桀摸着下巴,一脸认真的评论。语毕,他抛给他一记恶心巴拉的媚眼,径自转身走上去。
可爱?他又不是十七岁的小女生!动人?他也不是二十几岁风姿绰约的女人!
除了自大、无赖、厚颜无耻、我行我素之外,卫桀这家伙还练有一身说谎话时脸不红气不喘的功夫。
是自己的立场不坚定,还是自己的态度不清楚?不……他自认已经说得非常明白,立场也表明了,但这家伙为何还赖在他身边?
此时,裴子星内心怀着深深的愤怒,还有无语问苍天的无力感。他根本就甩不掉这个橡皮糖,他根本就是被这个幽灵给缠上了。
就在裴子星自我厌恶的时候,卫桀已像个主人似的打开大门,堂而皇之的大步迈进。
冷不防的,一阵响亮到足以唤醒这附近所有人的吠叫声,随着卫桀的进入而响起。
糟了!裴子星暗叫了声,急忙推开挡在玄关的精壮身躯,安抚似地放柔了嗓音。“法兰克,别叫,别吵醒了别人。”蹲下身子展开双臂,不一会儿,法兰克就摇着尾巴,兴奋地奔上前,跳进主人的怀中,张着圆滚滚的眼珠子,好奇地望着第一次来家里的陌生客。
“很有教养的小狗儿,跟主人一样讨人喜欢。”卫桀亲热地伸出手搔了搔法兰克的下巴,朝它眨了眨眼。
像是感应到卫桀的善意,或是为了附和他说的话,法兰克吠了一声。
“我可不想讨你的喜欢。”抱着爱犬,裴子星嘟囔的自言自语着,转身走进厨房,忙了一会儿,捧着一杯咖啡端到卫桀的面前。
“喝完就可以走人了,我这里不习惯留我讨厌的人过夜,你听清楚了吗?”先说明,好让他没有借口留下。
卫桀接过那杯香气四溢的咖啡,轻啜了一口。“这咖啡又醇又浓,不同于即溶的咖啡,耐人寻味,想必是因为主人的一番巧手。”他意有所指的道,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
又来了!又是那种暧昧不明的话!裴子星嫌恶地撇了撇嘴。“对于我自己的手艺,我一向很有自信,并不欠你这个谄媚的话。”言下之意,就是不屑他的任何一句赞美。
因为,在他听来,他觉得卫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别有用心的,所以他怎么可能去相信他所说的一字一句?他可不是笨蛋。
他紧盯着卫桀,不耐的神色渐渐浮上。“你这一杯咖啡究竟要喝到何时?我已经很累,很想躺在床上休息,没有力气应付你。”裴子星下达逐客令。
“这么好喝的咖啡当然要慢慢品尝,你要是累了,尽管去睡觉,不用理我。”优闲地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手中的咖啡,大有要喝上一两个小时的架势。
瞧他说得多么体贴、多么善解人意,根本是满嘴胡言乱语,这里可是他裴子星的家,却见他一副以主人自居的讨厌神情,心底恨不得将他直接丢出门外。
当真以为自己拿他没办法吗?他未免太小看他了。
他毫无预警地走上前,大手一伸将卫桀手中的杯子夺来,走到厨房,爽快地将咖啡倒掉,然后踱着小步伐,嘴角扯着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看,喝完了,你可以走人了。”
着实没料到裴子星会突然来这么一招,卫桀先是呆楞了半晌,随即愉悦地大笑出声,结实的胸膛微微震动着,低沉的笑声里依稀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横眉竖眼地,裴子星恼怒地低吼。“你到底要不要走?再不走的话,别怪我动手。”明知自己在身手上能赢得过他的机会是微乎其微,裴子星仍是忍不住说出口。
凝睇着那双因自己的缘故而闪闪发亮的黑眸,卫桀的心头悄然地泛过一丝奇异的感觉,胸口像是被塞满了东西似地鼓胀着,令人有些难受。
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卫桀下意识地将那当成自己想要裴子星的欲望反应。不过,瞅着他那被逼上梁山似的愤恨神情,他禁不住又不客气地笑出声。
“行了,你不用再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我也是会怕的。”他一派潇洒地站起身,走向大门。
惟恐他会突然改变主意,裴子星戒备地跟在他后头,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倏地,卫桀的身子轻旋了个圈,对上眼前的黑眸,用着略带沙哑的嗓音附在裴子星的耳边低喃:“今晚就先放过你,但你可别以为我会就这样放弃,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希望今晚在你的梦中会有我的出现,晚安。”
话才刚落,迅雷不及掩耳的,就像蜻蜓点水般,卫桀的双唇先是轻刷过裴子星的耳垂,然后顺势拂过脸颊。“只是一个晚安吻,别生气。”语毕,转身翩然地离去。
捣着耳朵,裴子星愠恼地瞪着大门好一会儿,最后才气愤难消地转过身,重重地踩着地板,边喃喃自语:“谁要梦到他!那肯定是个恶梦!恶梦!”
法兰克亦步亦趋地跟在主人脚后,想要引起主人注意地咬着他的裤管,无奈主人就是不理它,只顾着说那些听来充满着怒火的话。
拖着疲惫的身子,裴子星庆幸今晚那个缠人的家伙没在他的车子旁像鬼一般地埋伏,等待他出现后突然跳出来。
虽然已经适应了日夜颠倒的日子,但长时间的站立,以及调酒时甩动混淆杯所需的体力,其实,这工作并不如外人所看的那般简单轻松。
尤其是今晚,不知怎么一回事,他的头有些隐隐作痛,身子有些发热,精神也难以集中,硬是撑了将近七个半小时后,终是体力不济地提早离开。连续几日的早退,看来他这半个老板可没尽责做好。
驰骋在寂静夜色中的车子,无声无息地,如流星没有预告人们它的来临般,在天际最远的边界划亮包围整个城市的黑暗,还来不及看清,就已杳然无踪。
裴子星踩下油门,心中只想赶快回到家,好好地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闭上双眼,尽情地睡个好觉,将全身的疲累感甩掉。
自己住的公寓已在眼前,裴子星顿时有种轻松的感觉。他连忙停好车子,急促地开了车门,却在步下车子时,脚步突地踉跄,差点跌倒,幸好他及时抓住车子的后照镜稳住身子。
奇怪,怎么双眸看出去的东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摇了摇头,视线终于恢复正常。裴子星快步地走上楼梯,开了门,直接进入房间,连衣服也不脱,就成大字型地扑上床,眼帘随之合上。
照例,法兰克在主人回家后,总是从睡眠中清醒过来,起身迎接主人,然后跟主人撒撒娇,在主人怀中磨蹭,再与主人一起共眠。
今晚主人却连看它一眼也没有,就躺在床上了。挥动短小的四肢,法兰克费力地跃上床,偎到主人的脸颊边,伸出舌头,舔了舔主人挺直的鼻梁。
“嗯。”咕哝了一声,裴子星只是转了个身,继续沉睡。
不死心的法兰克又跳至另一边,想要窝入主人的怀抱,要主人一如往常地唤着它的名字,然后扑在主人的肩膀上,磨蹭着主人的脸颊。
无奈主人就是没反应。法兰克像是放弃了,转而走到主人大腿旁,收起四肢,蜷缩着身子,睡在它最爱的地方——主人的大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听觉灵敏的法兰克突地从主人的腿上抬起头,竖起了耳朵,双眼凝视着大门的方向。
一道细微的声响从大门那边传来,法兰克整个身子站起,呈戒备状态。
从房间越过客厅看向玄关,在不开灯的玄关处隐约可见一道模糊的身影,法兰克跳下床,像捍卫主人般地奔出房门,毫不畏缩地迎击陌生人的侵入。
人影发出了不悦的嘟哝声,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责骂着些什么似的。人影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然后转过身,就对上了一只全身毛发竖立、为了保护自己领域及主人而龇牙咧嘴的忠心小约克夏犬。
楞了半晌,人影发出闷笑声,倏地蹲下身来。“喂,不认得我了?昨晚我才来光临过的,你该不会这么快就不记得了吧?你叫法兰克是吧?法兰克,你的主人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忘了关上门呢?”正好让他这个心怀不轨的人有机会闯进来。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气味,唤醒了脑中的记忆,法兰克迷惑地盯着眼前的人,就这么对峙了约五分钟之久,法兰克稍微松懈了防备。
“乖狗儿,你的主人呢?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他应该还没回来吧?不介意我到里面坐一下吧?”问完,人影便自顾自地走进去,还顺手将电灯打开。
顶着一头乱乱的棕发,浓密的双眉高高地扬起,深邃得如外国人的漆黑眸子不停地打量四周,好看的唇瓣正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卫桀正是那个突然闯进的陌生客。
没想到今晚竟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地进到裴子星家里,真是有赖他的粗心,让他免了与他唇枪舌战一番后才能进来的力气。卫桀忍不住想尽快看到他那惊讶的表情,期待见到他。
“别紧张,我不吃狗肉,既不会把你煮来吃,也不会把你捉了卖去香肉店。放轻松,我就坐在这里等你的主人回来,不碰任何东西的。”他像开玩笑般地对着法兰克说。
法兰克可爱地歪着头,像是在衡量卫桀的危险性,评估他的态度是否存有恶意,在他脚边嗅来嗅去,不时抬头看了看他。
蓦地,法兰克毫无预警地转身奔进房间低叫了声。
敏锐地察觉到那叫声似乎在跟人撒娇似地低鸣,卫桀站起身,步向半开的房门。“虽然这是你那可爱主人的房间,但,我只是进来瞧瞧你是怎么样了,别无他意,你千万别乱吠哦。”
此时,法兰克根本无心理会卫桀,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床上那抹身影。
靠近床沿,卫桀立即明白那声低鸣的原因,原来它的主人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大床上。“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害我想给他个惊喜都不成。喂,法兰克,你的主人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连我们的声音也吵不醒他?还是他故意装睡,想要乘机捉弄我呢?”
听不懂卫桀的话,法兰克只是依偎在主人脚边,享受主人温暖的气息。
“唉呀,连衣服都没脱就睡了,这样可不行哦。你又不能替主人换衣服,惟今之计,只好委屈我来替你心爱的主人换下衣服了,你说是吗?”
虽说嘴里征求着法兰克的意见,但卫桀早已单膝跪在床上,倾身向前,探出双手,袭上裴子星的衣领。
“嘿,你放心,虽然我想要你的主人想到不择手段,但我绝不会趁人之危时做出什么下流的勾当来,我只是要帮你的主人脱下衣服,让他舒舒服服地睡一觉罢了。”听见身旁传来低吼声,卫桀停了下来,一脸正经地道。
滚了滚圆圆的两颗黑眼珠,法兰克像是听懂了,却仍是不放心地起身,缓步走到主人的身侧趴了下来,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桀。
“你在监督我吗?忠心的小狗儿,可见我的人格颇受质疑呀!看来我要好好反省反省了。”
他戏谑地笑了笑,重新将心神放回手指中的那颗钮扣。
“就算我想乘机对你的主人乱来,我也担心你会在一旁扯我的后腿,要不就是为了护主而咬伤证明我有男子气概的象征,那多划不来。”他边说边解开衣领上的一排钮扣,长指无可避免地抚过裴子星的肌肤。
冷不防地,卫桀的动作倏地顿住,他眯起了双眸,睇着裴子星沉睡的容颜,将右手探向他的额头,拂开垂落额上的发丝,将手背靠上,底下传来了比正常的人体温度略高的体热。
卫桀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家伙,你的主人生病了,难怪衣服没脱,也没被我们吵醒,真是的。”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眼底掠过掺杂着某种情感的眸光。“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
这话像是在问法兰克,更像在问他自己。从没追逐某个人这么久的时间,却只得到了两个自己强夺来的吻,根本满足不了他愈益勃发的欲望。
要是从前,他早就挥挥衣袖走人了。因为两情相悦是他的原则,不合则分是他的座右铭。但以往多是别人自动靠上来的,裴子星是第一个让他主动出击的人,更是第一个让他有了狩猎兴致的人。
他满心期待地揭开追求的序幕,摩拳擦掌地使出浑身解数与裴子星过招。
没错,这当中是带给他不少的乐趣,他享受着追逐他时的刺激感,享受着与他唇枪舌剑时的充实感,享受着他出击反抗他时的新鲜感。
所有的感受都是有所未有的,让他像上了瘾似的乐此不疲。为了达到目地,他成了一个不择手段的无赖,死粘活缠,只为了最终的目标——得到他的身子。
他以为,凭他的手段,他应该可以很快地达到他的目标,享受甜美的果实,却没预料到裴子星竟是如此顽固又坚毅的人,丝毫不见他有动心的迹象。
男性的自尊碰到他就像踢到铁板般,令他顿时灰头土脸,气势也削弱了不少。即使表面上看来,他是占了上风没错,但实际上,两人的气势却是呈拉锯战的局面,他尽是略胜他几分而已。
虽是如此,他的斗志却在同时也提高了许多。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虽然他的对手是那么顽强、难以应付的人,他还是有自信能见招拆招。
“喂,小家伙,你这主人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你说,是不是该好好骂他一顿呢?”他小心翼翼地将裴子星的外衣脱下,想来已处于昏睡状态中的他,连翻动他的身子也无法唤醒他了。
“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可口的食物在面前而不动歪念,真是难呀!”无奈地吁了口气,卫桀像是被罚不能吃东西的小孩一样,乖乖地闷头做事。
上衣已全部脱下,映入自己瞳眸的是一具男性躯体,虽然平板无奇,更没有女性玲珑有致的优美曲线,却藏着无限的诱惑力。
可能是长期窝在酒吧里工作,裴子星的肤色跟一般男人相比起来,稍微白了些,身子也稍微纤细了些,不过,可不是那种风一吹就飞走的瘦弱。
该怎么形容呢?没有男人那种刚硬粗犷的味道,却有一番耐人寻味的坚硬,还带着几分柔软。轻轻触碰,指尖传来细致的触感,底下则是有弹性又不失结实的肌肉。
游戏人间的他见识过无数赤裸的躯体,但眼前这副男性身躯,却蕴藏着比女人更魅惑的致命吸引力,挑动他潜伏在血液中的疯狂因子……

05

卫桀将手指收了回来,心却还眷恋不舍地留在那片惑人的胸膛。果真是他所看上的人,光是轻轻抚触他的肌肤一下,自己就已心痒难耐。
唇角扯出了抹苦笑。“真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呀!”低低的抱怨夹杂着丝丝欲火的喑哑。
他利落地将裴子星的裤子也脱下,自衣柜内随意地拿出一套睡衣胡乱地套上;再让他瞧一眼面前那具引人欲火中烧的身子,他可不保证自己不会在他病弱时兽性大发。
“你的主人是不是够折腾人了?”扬唇,卫桀对着依旧趴在主人身侧的法兰克笑问。简直就是在考验他的意志力嘛。
它不解地看了一眼卫桀后,再将视线放回主人沉睡的脸庞;不知是受到主人的影响,还是真的困了,法兰克闭上了眼,舒服地将小小的头窝在前肢上,伴着主人。
卫桀有些哭笑不得,那只忠诚的约克夏就这么放任宛如陌生人的他留在这里,还安心地睡觉,他是保证不乱来,不过,它未免也太相信他的人格了吧!
“替你服务了这么多,拿点小报酬不为过吧?嗯,是不过分。”卫桀自问自答,咧开一抹无赖的笑,将唇袭上裴子星露在衣领之外的锁骨。
凹凸分明的锁骨,有着如艺术家所雕刻出来般的优美线条,带着一股无形的魅惑。卫桀先是用唇描绘,然后像电影中的吸血鬼吸取人类血液似的,用力吸吮锁骨间凹陷的地方。
将唇撤离,卫桀满意地看着一抹鲜明的红印留在上头,像是烙印记号,以此宣告主权,又像是在证明自己是势在必得。
旋身进入附在房间的个人冲浴间,扭干了一条湿毛巾,替裴子星将脸上的汗拭去,连颈项一并擦拭。“你再忍耐一下,我去买些东西。”卫桀难得温柔地轻声说道。
拿起被丢在床柜上的钥匙,将棉被仔细地盖在裴子星身上,将窗户微微开了道缝,让新鲜的空气在房间内流通。转身步出房间,卫桀打开大门,便消失在门后。
不多时,大门重新被打开,此时,卫桀的手上已多了一袋东西,里头装的是从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局所买来的退烧药以及冰枕。
他在厨房倒了一杯温开水,一屁股坐在床沿,另一手扶起裴子星,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然后取出一颗退烧药。“乖乖吃药,可别吐在我身上。”他像哄着婴儿似的撬开他的唇,将药丸送进他的嘴巴内,再把杯子凑上他微启的唇瓣,徐缓、小心地喂了一些开水,好让他吞下。
放下他,帮他调整睡姿,卫桀用炯炯有神的黑眸凝睇着他,意外的发现沉睡中的他显得稚气、柔和许多。
心中评估这大床能容得下另一人时,卫桀想也没多想,直接在裴子星的身旁躺下,为了将他全部的样子收进眼底,卫桀再侧过身子面对着他。
“照顾你的辛苦功劳,明天,我可是会毫不客气的讨回来。”如夜晚沙沙作响的树叶,如夜晚低语呢喃的风声,卫桀那低沉得如乐器发出来的嗓音悄然地滑进沉睡之人的耳中,顺着血液,闯进……
一道湿吻从鼻梁开始,经过脸颊,最后到达耳边。
裴子星无意识地用手拭去,含糊地咕哝一声,下一秒,一道新的唾沫重新沾上他才擦干的地方,而且颈子那里同时传来一阵搔痒。
“法兰克,别吵……”他好累,累得像是生病了,眼睛一点也不想睁开,身体一点也不想从床上爬起。
不知怎地,他的喉咙好像干干的,就连声音,就像被车子压过似的又干又扁。
法兰克似乎听懂了他的话,裴子星依稀感觉它走离自己,然后跳下了床,不再干扰他的睡眠。
但……口哨声?他怎么隐约听见轻快的口哨声……从哪儿传来的呢?奇怪,方向感好像变钝了,辨别不出那是从哪儿传来的。
不管了,他只想再继续睡觉,管他是从外面还是哪里来的口哨声,谁也不能破坏他要睡觉的欲望。
可是,为什么愈睡愈难过?身子莫名其妙的觉得不舒服,四肢像被绑上重重的铅块般,什么力气也使不上来。
“起来了,你该吃些东西后才能再吃药。”谁在说话?好熟悉、好温柔……
“是承毅吗?”他勉为其难地发出声音,但眼睛仍是没有张开。
闻言,站在床边的卫桀挑了挑眉,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忽视心底那一闪即逝的复杂思绪。不是早就知道他喜欢那个叫于承毅的人了?
病弱的人,心灵也特别脆弱,因此,总是希望自己最在乎的人就在身边,给予安全感。所以,从他的口中听到那个名字也不足为奇,但……
“起来!再不起来的话,就要把你丢下床了。”他动作稍嫌粗鲁地摇晃着裴子星的肩膀,像是故意般,连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
吃?对了,他还没喂法兰克吃早餐,难怪它刚才一直试图叫醒自己,原来是肚子饿了。
裴子星硬是靠着残存的意志力从床上爬了起来,慢慢地爬向床边,慢慢地爬下床,倏地,身子突如其来的虚软,让他站不住脚,眼看就要出丑与地面亲吻……
一只有力的手臂打横地伸出来接住了他,他随即被拉进一个结实精壮的胸膛中。“你在干什么呀?病得不省人事了吗?”
震动的感觉从相贴的地方传来,有节奏的,令裴子星有种特别的安心感。
“眼睛还没睁开吗?是不是需要我这个白马王子来吻醒你这个睡美人呢?”
睡美人?好像听谁说过这样不要脸的话。是谁呢?裴子星绞尽脑汁想着、想着、再想着……
“啊!”惊呼一声,裴子星终于想到说这句话的人是谁了。
伴随着那声像乌鸦鸣叫般的沙哑叫声,双眸顿时瞠开,狂妄不羁的俊秀面容也同时望进裴子星的眼底,七手八脚地推开他,却因无力的身子失了依靠,脚下一个踉跄,便狼狈不堪地往后跌了一大跤,撞疼了屁股。
“没事吧?幸好屁股的肉较多,比较不会那么痛。难道你是因为太高兴见到我了,所以才……”见裴子星吃痛地抚着屁股,卫桀想笑却又不干脆地闷闷笑着,顺便还调侃了他几句。
“你怎么会在我家?”摔这么一跤,睡意早跑得不知去向。裴子星投给那个还在笑的无赖一记杀人的目光,质问他。
“说来话长。”唇还是高高扬起,卫桀以俯视的姿态睇着他,存心吊人胃口。
圆瞠双眼,裴子星扯着喉咙低吼:“少在那里废话,还不快说——咳……”他感觉自己喉咙隐隐作痛。
“你的喉咙可能有些发炎,不能太用力说话,还是先喝杯温开水吧。”未等裴子星反应过来,卫桀已然像是走在自己的家中般自在,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再出现,右手已拿着一杯茶,左手捧着一个盘子。“喏,卫桀快递,从厨房亲自送到房间,服务周到。”他开玩笑地说着,边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还朝裴子星伸出手。
裴子星摇了摇头,拒绝卫桀的帮忙,自己用双手撑着地板,坐上了床沿。“我怎么了?”裴子星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了这个早就该问出口的问题。
“你感冒了。昨晚你忘了将门关上倒头就睡,幸好我们两个心有灵犀,我的心才莫名地跳动时,一回神,就发现自己已站在你家门口,发现迷糊的你将大门敞开。为了维护你家的安全,我决定在你还未回来时替你看家。谁知一进去没多久,就瞧见你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见你衣服没脱就睡,便好心地想帮你脱下,然后就发现你的身子在发热。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像在背诵稿子般,卫桀坦诚不讳地道,但究竟坦白了多少呢?呵呵!
裴子星用着怀疑的眼神斜睨着他,想看出他的表情是否有异。
“除了帮我换衣服,你没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举动吧?”他还是不太相信。
“嗯,这样说好了,我没做出你觉得不该做的事,我只做我认为该做的事。”他投以高深莫测的一笑。
裴子星不是笨蛋,深知这两者之间的定义可相差几百里、几万里,但身子实在太疲累了,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计较这其中的差别,也没时间与他斗嘴,只想再躺回床上休息。
“我昨晚到药局帮你帮了退烧药,等你用过早餐再吃药吧。若身子还是没有好转,再去医院看看医生。”
裴子星闻言,一时怔忡住,随即噗哧地轻笑出声。“真想不到,你竟能对我说出那么温柔的话来。”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不知是错觉还是自己心理作祟,卫桀方才在说那些话时的表情,看来……很温柔,跟以前他所接触的卫桀——无赖、自我、爱讥笑人等等负面的看法,有些地方不一样。为着他突如其来的温柔,他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喂,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好吗?最起码我还有些仅存的良心,还有跟动物有所区别的自制力,我怎会对一个病人恶言以对呢?”卫桀受委屈地埋怨。
“啊!”霍地,裴子星又叫了声。“我还没拿早餐给法兰克吃,它一定饿昏了。”说完,他连忙就要下床。
“别担心,那小家伙正在享受,有你这么一位主人,当狗比当人还幸福呢!真是的,我也想让某个人给我‘性福’。”虽然还是如同以前那样暧昧的语气、言语,但其中却有一丝丝的不同。
这次,裴子星并没有注意卫桀话中的涵义,反倒是被另一个事物吸引住。
又是那么温柔的语调!他会受不了的。受不了?为什么自己会受不了?裴子星不懂,只有归咎于是生病的因素,让他连感觉也变奇怪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用来形容他目前所体验的滋味是再恰当不过。
裴子星不可置信地瞪着卫桀。“真不敢相信,这么好吃的食物是从你手中做出来的,你发誓没骗我吗?真的不是从外面买来的?”
扯出了个无奈的笑。“要不我再重做一份,那么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了。”卫桀作势要走向厨房。
“不,这次我相信你。”再尝一口,真的是可以媲美厨师级的手艺了。“你怎么这么厉害?你看起来应该是那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一辈子可能没踏进厨房做过任何东西的大少爷。”
“本来我也以为我是这样的人,不过,当人在国外,吃腻了汉堡、面条、披萨那些食物后,当然会想吃点家乡菜,而当地的中国菜馆又不合你的胃口时,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拿起菜刀了。没听过‘久病成良医’这句话吗?做菜的道理跟这也是相同的,失败了那么多次,总是会有收获的。”
卫桀一副感触良深的逗趣样子,让人忍不住发噱。
“哪有人这么比喻的!”忍俊不住地笑出声,裴子星没好气的回道。
“你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应该要多笑。”黑眸深深地直视着那难得一见的轻盈笑意,仿若要将它深刻在心底。
“谁教你总是惹人不得不生气!”他不自在地垂下眼眸,不去看那双眼,怕一看,自己就会融化在那闪着莫名火焰的炽热中。
扬唇一笑,卫桀站起身。“时间不早,我也该去学校了。”
“咦?”裴子星吃惊地抬眸瞪着他,一脸的讶异。
“干什么?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是无所事事的人吧?”见他一脸呆楞,卫桀知道自己猜对了,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虽然每天上酒吧,可学校的课还是照上,只是偶尔会翘几堂课罢了。看来,你对我的评论都属于负面的,是吧?”
裴子星无法反驳,因为自己确实是如此。在还未彻底了解他这个人时,自己已就着他所表现的部分举动而径自下断语,认定他所有的言行举止全是负面的。
裴子星看见卫桀受伤的表情,忍不住心生愧疚。“嗯,我承认是我自己的偏见,不过,从现在开始,我对你的看法会有一些改变的。”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没再说下去。要是他知道自己心底正打着什么鬼主意的话,方才裴子星对他好不容意建立起来的一丝好感,难保不会又像石沉大海般一去不复返。
他要慢慢地、一步一步、不知不觉地踏入他的生活里,他要渐渐地攻占他的防备领域,最终,他非要将昨晚那令人怦然心动的身体纳入自己的怀中,侵入他体内最深处不可。
“要记得吃药。”卫桀迈开双腿,走到房门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
“冰箱里有我准备的一些食物,中午时,用微波炉热一热就可以吃了,别忘了。”说完,他潇洒地摆了摆手,掉头就离开。
听见大门被关上的声音,裴子星将身子往后倒,双眼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一团柔软的物体窜进他的胸膛,才唤回了他飞扬的思绪。
“你这个失职的看门狗,怎么没将我叫醒就任由别人进入呢?”他斥责的点了一下法兰克黑黑圆圆的小鼻子。
随着轻吠声,一脸无辜、哀怨的神情登时飞进他的眼中。
“是!都是我错怪你了,一定是我睡得太沉,没听到你的叫声。”他失笑地道歉。
“啊!忘了问他那些药钱多少了。”他不喜欢欠人家人情,尤其是他的情!
他只要一想到他可能会以此要挟什么无礼的要求,眉头便下意识地蹙起,脑子开始发昏。不过,自己这次倒是真的让他帮了个好大的忙。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再看看吧。
“算了,等今晚他到酒吧的时候再问他好了。”裴子星没发觉自己的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认为卫桀一定会到酒吧去。
裴子星只说对了一半,他是会再见到卫桀,但不是在酒吧,而是在……
熟悉的口哨声随着阶梯一步步接近,益显愉快轻扬,让人忍不住想随之起舞,就像树梢上的小鸟所发出的美妙音符,串成一首不知名的歌。
口哨声在一扇门前戛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金属相碰时的轻脆声,然后是门被旋开的开门声,接替而来的就是挥拳划破空气时的声响。
“哇,谋杀呀!”飞快地用手臂挡住,卫桀一脸惊诧地迎上一双圆睁的怒眼。
“对,我就是要谋杀你,以泄我心头之怒。”愤恨地瞪着还不知死活的俊逸脸庞,裴子星再补上一拳,非要打到他不可。
“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到里头讲,别让人家看笑话。”卫桀头微微一偏,闪过那流星拳。
“谁跟你是一家人来着?听你在放——”裴子星已经气得连不卫生的话都要骂出口,谁知,那个“屁”字却淹没在一只厚实的大掌下,呜呜咽咽的听不清楚。
“有话进去好好说,杵在大门这儿没办法说话。”语一歇,卫桀立即拉着裴子星的手,硬是不顾他的反抗,将他拉进玄关内,然后将身后的门顺手关上。
“身子好了?”其实不用问,方才险些打中他的有力拳头就可以说明一切。
“被某个不要脸的混蛋家伙给气得身子早就好了!”咬着牙,裴子星的一字一句都是从紧闭的牙缝内迸出来的。不要生气!不要再上他的当!不能再让他牵动自己的脾气!
缓了缓气,调了调呼吸,裴子星极力让自己表现出二十七岁的男人该有的气度、该有的礼貌,而不是像十几岁的年轻人,说话不懂得修饰;刚才的粗话只是他一时失常而已。
“想请问你,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这样一个家伙,不要脸也就罢了,还自作主张地将我家的钥匙偷走,害我不能去上班?”唇角挂着假笑,裴子星正耐着性子询问眼前的人。
“嗯,让我好好想想,在我周围的人,还有没有谁符合你所描述的……真是抱歉,看来,我帮不上你的忙了。”卫桀一本正经地支着下巴,眼神异常认真。
又来这一招!裴子星表面装成无事的样子,心底早已不知咒骂他几百遍。
“你说没有,那为什么我觉得你跟那个人好像,像到我以为你就是他本人呢?”
要装傻,谁不会!
“你没听过世界上可能有跟自己长相非常类似却又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存在吗?还有更夸张的,听说这个世上有三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或许你说的那个人是三个人的其中一个也不一定。”
说得有凭有据似的,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裴子星冷着眼,斜睇着卫桀那丝毫看不出有任何一丝心虚神色的脸。
在心底又骂了一遍,他的好性子已经快要被磨光了!
“问题是我记得我好像没把我家的钥匙给任何人,那你是怎么开门的?为何你的手中会握着我家的钥匙?除了偷,还有别的解释吗?”证据确凿,看他怎么赖得过去。
卫桀忍住笑地看着裴子星一副“明明就是你,还想逃吗?”的有趣神情,即使有什么不愉快的事,现在也一扫而空。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耐,能让他忍不住想要逗弄他,忍不住想要跟他斗斗嘴,忍不住想要再靠近他身边几分。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情已近乎是某种感情了,只知道现在他要的,只有裴子星这个人而已。
“啧,被你看出来了呀。”卫桀没有惭愧的表情,只有一张非常碍眼的笑脸。
“就这样?”低吼一声,“那你之前是故意耍着我玩的吗?”裴子星愤怒地瞪大眼,眼中燃着熊熊怒火,似乎要将卫桀的脸烧出一个洞来。
“哎呀,又被你瞧出来了。”他难得孩子气的搔了搔头。“别生气,我只是想逗你开心,想让生病的你有元气一点。”卫桀应该是要忏悔的神情,在裴子星看来,却像在戏弄他似的。
“对呀,被你气得元气过头了!一把火在肚子里打转,没处发泄。”
今早,他才认为他终于有几点可取之处,没想到又让他自己给破坏殆尽。
不想再跟他争辩了,反正十之八九换来的都是一肚子的怒气,他现在身体还没完全复元,不宜再与小人有口舌之争,那既伤身又伤神。
“还来。”裴子星伸出了手,摊开掌心,向卫桀命令道。
“喔,钥匙还你。”卫桀不 唆地将手中的钥匙递到有着修长手指及细致肌肤的掌心,佯装不经意地用自己的指尖划过他的指腹。
猛地,宛若一道高压伏特的电流由背脊一路窜上脑神经,在耳朵发出奇怪的鸣叫声,然后再流向四肢百骸,牵动其中的神经,使得裴子星身子随之一震。
裴子星用力甩掉那种近似鸡皮疙瘩的感觉,摇了摇头,让脑子清醒一下。正了正神色,他有些疑惑他的干脆,“为什么闷声不响就偷走我的钥匙?”肯定心怀不轨。
卫桀抿了抿唇,将笑意藏住,只剩下眼底跳动的光芒。“我怕我来的时候你还在睡觉休息,为了不吵醒你,我才‘借’了你的钥匙一下下。你的身子还未完全好,怎么可以去上班呢?应该要在家休息。看,为了配合你,我买了一些流质的食物,一起来吃吧。”
挑起眉,裴子星犹不能释怀地瞪着他从袋子内取出的什么粥呀、汤的。“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小声嘟嚷着,神情满是挫败。
一般人不是早就打退堂鼓了吗?为什么他还能像打不死的蟑螂似的,怎么拒绝、怎么冷言以对、怎么讥讽他就是不能赶走他,反而更激发他旺盛的缠人功夫,还让他的势力入侵到自己家中。
他自问,莫非是自己的态度不够强力坚决,还是自己的言行举止让他觉得有反扑的空间?或是……
“在发什么呆?赶快来吃呀,冷了就不好吃了。”卫桀宛若主人般地招呼裴子星到餐桌旁享用晚餐。
他不情不愿地踱到桌旁,突然又走向房间,出来时,手上多了个皮夹。“昨晚的退烧药还有现在的饭钱总共多少?”
卫桀勾起一抹笑。“这些都是不足为道的小事,不用如此计较。”他知道裴子星心里在想些什么,对他来说,要猜透他的心思是件很简单的事。
“我不想欠你人情。”裴子星在心中补上一句:让你没有借口要求我做任何事。
卫桀笑意加深,直达眼底。“我对你的照顾用那几百块就能打发吗?当然,我不是乘机想要求你什么,也不是那么没度量的人,我只是想跟你好好吃顿饭、聊聊天不过分吧?”
裴子星哑口无言,不知该说什么。
要是他用强硬的手段,自己也许还能断然拒绝他,可现下他却用他最无法拒绝的态度——低声下气的口吻及温柔的神情要求他。裴子星在心底暗骂自己的软弱,闷闷地坐了下来。
裴子星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爱抚着正趴在他大腿上的法兰克,眼角偷睨了一眼还赖在他家的“大苍蝇”,脑中正思索着要如何将他赶出去。
饭也吃饱了,为什么他还气定神闲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屁股粘住了不成?
动了动唇,他才正要开口说话,却让卫桀抢先。
“如果我希望你看在我照顾你一天的情面上,跟你提出个小小的要求,你能不能答应?”
他就说吧!这家伙分明就是有企图的。“嗯,你说出来,我考虑看看。”
他会考虑如何拒绝他的!别妄想他会答应他任何要求,同样的陷阱他可不会再笨得自动跳上去。暗自思忖着,裴子星在心底冷哼一声。
站起身,卫桀走到他面前,用着从未有过的祈求眼神盯着他。“我住的地方,热水器突然坏了,没办法洗澡,房东要我到朋友家借住几天,等修好了再通知我。”
“你不会去你大学同学那儿借住?”他可还不承认他们两人是朋友关系。
“我那些同学多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你也清楚的,人家晚上在那边恩爱,要是我这巨大的电灯泡在那里阻碍人家的感情发展,可是会被唾弃的。”卫桀一脸严肃。
狐疑地瞅着他深黑的眸子,裴子星仍旧无法从那里探得一丝讯息,无法辨别他的话究竟是真或假。他真的摸不透卫桀在想什么,难道自己对他真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他如此处心积虑地缠着自己?
不!他从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吸引力,更不认为像卫桀这样的人会缺女朋友;依他俊俏的外貌,至少不乏两三个主动追求者,或许更多。
再说,自己都已经那么明确地拒绝他了,他却像是不知死心为何物般,继续扰乱他的生活。
有一瞬间,他真的很佩服他的毅力、佩服他的厚脸皮、佩服他的自大、佩服他那舌灿莲花的嘴,无论自己说什么,他总能扭曲其意,害自己差点就要屈服了。
“算了,我已经不想查证你说的话是真或假,从明天算起,我只让你借住三天,三天一到,你得立刻走人。”裴子星心想,只要让他达到某种程度上的目地,或许他就不会再那么紧迫盯人,自己也能趁此松一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某一部分已被卫桀无形中的侵占行动给渐渐软化防备了。
“多谢。”卫桀轻松地笑了,只是那笑容中藏着难以窥见的狡猾之色。“小家伙,从今天起,请多指教了。”
对于卫桀未来三天将与它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法兰克来说,它只是不在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满脸舒服地更往主人怀里钻,浑然不理睬这位短暂借宿的新房客示好的招呼。

06

被人家唤醒吃早餐的感觉是怎样?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从他一个人生活开始,几坪大的公寓内只有法兰克陪伴他。
一人一狗,不用想也知道,通常都是法兰克用它那湿湿的舌头舔醒他,把他从睡梦中叫醒,提醒他该准备它的早餐了。
对于食物,他从来不挑剔,只要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就行。有时,他前晚工作累了,隔天等他让法兰克用完早餐后,便又蒙头大睡,直到中午才将早、午餐并在一块儿解决,而通常都买外面的食物。
他很少开伙,因为他讨厌麻烦,尤其自己总会一不注意就弄得太多,结果没吃完的就放在冰箱,放到他猛然想起时,食物早已失了美味。
所以,还不如买现成的食物,以免去收拾、整理的辛苦,落得一身轻松不是很好吗?
其实,一个人吃早餐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不会特别觉得自己很悲惨、很孤单,因为有他最爱的法兰克陪他度过。
只是当那感觉突然又重新回来时,也才发觉自己不是忘了,而是把它埋藏在心底某个角落,故意忽略它的存在,故意凸显自己的毫不在意。
原来他还是眷恋着那种有人唤醒自己吃早餐的幸福感……
怔然着,耳边还徘徊着卫桀刚才叫醒自己的声音。
“起床了,你这只大懒猪。”
没什么特别的,仍是平常的低沉音调,却多了一抹难得的温柔。
不知为何,最近的卫桀少了讨人厌的冷嘲热讽,少了惹人厌的狂妄自大,倒多了那么一丁点的温柔……不,裴子星迅速地否决这个想法。百分之九十是自己的错觉,他不可能会对自己温柔的,定是另有所图!
他可不能被他乍然转变的手段给蒙骗过去。
但,不可否认的,当他在自己身边轻声叫醒自己时,胸口满盈的暖流像是失而复得般,久久无法从心中离去。
是自己占据着它不放?还是它依恋着不肯走?
这两者听来好像同个意思嘛。思及此,裴子星扯出了抹苦笑,一手抱起法兰克,将它夹在弓起的右手,另一手将自己乱翘的半长发稍微地弄整齐。
看着厨房中那抹穿梭的人影,胸口又涨起了不知名的情绪,刺激着他最脆弱的感情神经。迟疑着该不该进去、犹豫着该不该靠近他身边、思虑着该如何开口,裴子星就这么探出头观察着卫桀,一双脚踏在厨房外。
不对!这儿是他的地方,该不该进去的决定权是在他,他干什么那么在意他的存在,又为什么像是与他初见面般紧张?
斥责着如此畏缩的自己,裴子星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地走进去,假装不经心地随口问他:“你在弄什么东西?”嗯,味道还满香的。
“你冰箱里没什么可煮的东西,只有一些面条、蛋,我就把它们统统放进锅子里煮。看这厨房还很干净,你该不会从没使用过这个厨房吧?”卫桀边问,边手脚利落地将蛋打进滚烫的汤面中。
淡淡的食物香味从锅子里飘出,裴子星无法相信这么简单的东西煮出来的食物却不比外头卖的还差,发呆地瞪着对他来说可能一辈子也煮不出来的面,而忘了回答卫桀的问题。
“回魂了,道士要来收魂了,看我这俊俏的帅哥看呆了?”不改调侃的本能,卫桀好笑地睇着眼前那张逗趣的脸,语出轻佻。
猛地回神,裴子星双颊立即浮现微微绯红,急急忙忙地开口反驳:“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才没有在看你。法兰克,你说对不对?”
法兰克汪的一声,很聪明地像是在附和主人的话,然后前肢搭上主人的胸前,用它柔软的淡褐色毛发搔着主人的下巴,结果,换来的是主人的轻笑声以及一阵脸颊的磨蹭。
“还是你最了解我。”他右手一放,改为用左手将法兰克抱上胸口,垂下头,眼对眼、鼻对鼻地玩着。
刚起床的裴子星,跟在酒吧的裴子星有些不同。
卫桀看着径自跟宠物玩耍的他,半长的黑发落在耳鬓,宛若涌至海滩的波浪,呈现着优美的弧度;细长的双眸因笑而眼尾更往上扬,点缀在眸中的是灵活生动的黑色玻璃弹珠,间或闪着光亮;而含着深深笑意的唇角则高高的勾起。
这样的他,看起来很年轻,甚至比十七、八岁就已独立生活的自己还要年轻;这样的他,看起来很吸引人,远比他所看过的任何人还要更让人怦然心动。
是自己……看痴了吧!
卫桀勉强地拉回视线,压下骤然攀升的欲望,用着略微粗嗄的嗓音说:“可以吃早餐了。”
幸好套在身上的过膝围裙稍稍遮掩住自己下腹的异状,要不……
裴子星在脚边放下法兰克,就见它奔向早已放着美味餐点的盘子,埋头享用起来。
“你白天打算做什么活动?”卫桀半敛着眸随意问起。
“嗯,待会儿要带法兰克去附近的公园运动一下,然后——”讲到一半,裴子星猛地噤口。不对!他干什么跟他闲话家常,人家问啥他就听话的回答,忘了他对自己图谋不轨吗?
“你问这做什么?”裴子星抬起头,一脸戒备地死盯着他。
“没什么。”扬着意味深长的邪笑,卫桀简洁地答了一句。
心底的直觉,让裴子星有种诡计正在进行中的感觉
难得一个不热不冷的好天气,对于裴子星这种在晚上工作的人来说,白天的街道在过了上班、上课的时候后便人潮稀疏,就连公园也看不见几只小猫,很祥和、很宁静。除了因工作地点无可选择的是在酒吧外,一向不喜欢喧哗的他,对白天的喜爱胜过于夜晚。
夜晚忙碌的工作,让他能够真正放松的只有在白天的时刻;他爱上总是人潮川流不息的街道顿时变得空荡,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甚至只有自己的那种感觉。
仿若天地间惟有自己存在,一切的景致皆为自己所有,一切的变化均落入自己眼底,那就像有个秘密藏在心底,没有人知晓,只有自己窥见般,可以毫不顾忌地尽情享受。
所以,只要是工作不累的时候,他总爱带着法兰克,漫无目的地走在不知名的恬静街道上,踏着轻松的步伐,整个人慵懒地度过无聊的白天。
只不过……今天有个杀风景的人,不懂得看人家脸色,硬是破坏了他大好的兴致。
“请问你确定自己尽了学生的本分吗?”裴子星拐着弯问着杵在他身边、正一脸奸笑的卫桀。
失笑出声,卫桀当然听得懂他的问题。“今天是学校的园艺会,学生自动放假两天。”
“难得的两天假期,你不去找朋友玩,反而缠着我,难道你做任何事从不看人脸色的吗?”
裴子星口气不佳,眉头皱了起来。
他再笑了几声。“你真的很讨厌我?”语调不正经的问话。
废话,他是瞎了眼不成!“讨厌这两个字还不足以形容我对你的感觉。”
他是答应让他借住三天没错,可没说要让他为所欲为,更没说可以让他待在自己身边,他可别会错意的将他这个举动曲解为对他的软化,以为自己对他撤下心防了。
“那么,在那感觉中,有没有我所希望的呢?”卫桀的语气虽然淡淡的,神情却是认真的,黑眸也紧锁住他的脸庞不放。
楞了一下,裴子星随即明了卫桀话中另有涵义。“随你,要跟就跟。”仓皇地丢下与他的问题完全无关的话之后,他走向径自在公园的沙堆中玩得很快乐的法兰克。
他是怎么了?原本要反讽回去的,怎知话到了舌尖,却突地顿了一下,然后违背了自己的意志,说出像是泄气的话来。那种话,根本就是已经对他举手投降了嘛,这一刻,他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蹲下身子,裴子星板着脸轻拂去粘在法兰克鼻头上的沙子,不理会随他而来的卫桀。
“你知道动物有时是人们的感情寄托吗?有人养宠物,是为了满足内心驯服动物、让它们忠心服从自己的欲望;有的是为了增添生活上的乐趣,或是其他理由。但是,对于寂寞孤单的人来说,养宠物通常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藉此慰藉自己空虚的心灵,将自己无处可去的感情放在它们身上。”
语毕,卫桀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地问道:“你是属于哪一种呢?”像是在谈论天气般的轻松语调,却直探裴子星内心最深处。
裴子星不发一语,长指仍继续不停地拍掉法兰克身上的沙子,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过。良久后,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眼角微微上吊带点怒意的颜色,瞬也不瞬地迎视卫桀的黑眸,唇角微怏的抿起。“别一副你好像什么事情都很懂的样子好吗?”
压低声音,裴子星冷冷地回道。
没有选择直接回答,裴子星早已经隐约透露出他的答案了。
“有些人自诩聪明,便以为自己可以看透别人在想什么,然后自以为是地道出自己对他人的评论,非要别人应证他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才甘心。你是那种人吗?”不甘示弱地,裴子星反将他一军。
人家都说得那么明白了,只差没指名道姓、对号入座而已,他怎么好意思说不是呢?“你心中已有成见,我再说什么你也不信,这样的话,你说是我就是 !”瞧,他没有否认吧。
冷嗤一声,裴子星没答腔。“我要回去了。”让他这样一搞,兴致全没了。
毫不在意沙子会沾上自己衣服的抱起法兰克,裴子星丢下了一句话,掉头就要离开。
“等等!”一个箭步上前,卫桀拉住裴子星的手。
他面无表情的挑挑眉,瞪着抓住自己的那只大手,“有何贵干?”
“在回去之前,先陪我到一个地方吧。”说完,不等裴子星回答,卫桀就硬拉着他走。
“喂,要去你自己去,别拉我!”敌不过他的力量,也敌不过他的蛮横,裴子星根本就是被他拖着走的。
他干什么处处被卫桀牵着鼻子走?他为什么总是让他占上风、让自己屈于弱势?他也是个男人,还是个比他大上五岁的男人呀!
难道这五年真的、真的是无法取得任何优势?第二次,裴子星有了更深的体认。
裴子星愤恨地踏着阶梯,像是要将它踩断似的用力。
低气压笼罩在裴子星四周,夹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重气息,有着一触即发的紧张不安。
法兰克像是感应到主人烦躁的心思,乖乖地、静静地偎在主人怀中。
想杀人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脑子,想骂人的冲动侵占了他的喉咙,想揍人的念头扩散到拳头的神经,非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才能克制这些冲动。
如果他手上有一把刀,他说不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某个人千刀万剐。
他知道,自己的坏脾气完全被引了出来——拜某个无赖又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人所赐,而且有愈来愈恶劣的情况。
明明每次都警告自己不要与那种人计较,偏偏又……
一打开门,稍嫌粗暴地甩上,却在快关上之际让一只大脚插了进来。
“嘿,等等,别忘了我的存在。”提了一大袋东西,卫桀笑嘻嘻地从那么一点空隙闪身钻进屋里。
“对不起,忽略了你这么明显的存在。”毫无诚意地敷衍了事,裴子星理也不理他。真恨不得自己患了失忆症,忘了曾经答应让他借住这回事,甚至忘了自己认识他这个人,从此过着轻松自在的生活该有多好。
可惜自己是个重承诺的人,答应过的事就要做到,即使对象是他。
“冰箱借我放 。”蹲下身,卫桀将袋中的东西全部放进冰箱里。
一人使用的小冰箱原本只是零星放着一些食物,剩余的空间让冰箱显得空荡荡的,现在,却顿时变得拥挤不堪。
冷眼看着他,裴子星想到方才的事就有气。
这人不知哪根神经不对劲,竟将他拖到大型超商买了一堆东西,说是借住的这几天,要在他的厨房开伙。
两个男人一起逛超商他不觉得别扭,他可是觉得丢脸死了。
况且那家伙还装得一副亲昵状,不时询问自己想吃什么,要不就拿着相同的两包青菜,问他哪个较新鲜、哪个份量较多……
他哪知道那些家庭主妇才会知道的事!他极少上超市买那些青菜萝卜的,问他根本就是白问,还是他故意让他出糗的?
他懒得理他,掉头就要离开,谁知他却死拉着自己的手,不让他走。试问,要是看到两个男人手拉手地逛超商、买东西,你会作何感想?
这些举动引来其他人好奇的眼神,惹得他又气又不好意思,对于卫桀的问话,他一句也没回,只是低垂着头、紧抿着唇。
一抬起头,就瞧见裴子星那气极的脸,卫桀不怕死的朝他咧嘴而笑。
“为了报答你让我借住的恩情,这三天的三餐都由我来负责,如果有特别想要吃的东西,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做到。”
“不用了,我吃外面吃习惯了,你若是想自己煮,我不介意厨房借你用,只是用完后要整理干净。”他断然地一口回绝他。
卫桀再看他一眼,只见那双眼眸底仍燃着炽盛的火焰,显然气还没消。
他了然于胸地说:“有什么好害羞的呢!现在会下厨的新新男人多得是,男人上超商买菜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若有,也只能说那些人见识太少。”卫桀勾着唇,笑看着他。
听这话意,他分明就是拐着弯在暗示如此别扭的自己眼界太小喽?不由分说的,裴子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们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别说的好,免得浪费口水。”恶声恶气地对卫桀撂下话,裴子星当着他的面用力甩上房门。
突地,门被打开,裴子星探出半个身子,恶声恶气地命令:“忘了告诉你,你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客厅及厨房,你要是胆敢踏进我的房间一步,我就立刻将你赶出去!好话不说第二遍,你记清楚了。”
说完,又是砰的一声,冷冰冰的门板阻隔了两人,也阻断了卫桀那投射去的火热视线。
投身躺入有些硬邦邦的沙发中,双手交叠地枕在后脑袋,像是在想些什么似的,忽而,他唇角漾开了一抹深笑,眸子透着光芒。
不知从何时开始,除了性欲之外,他对裴子星似乎还掺杂了些某种他以前从未有过的感情,像是更期待与他相处的时光,胜过于对他身体上的生理渴求。
当然不是说他不想要他的身子,而是……该怎么说呢?因为那感觉太过于陌生,所以他无法用言语完整形容。现下,他只能确定一件事——他的目光已经离不开他身上了。
视线所及总自动浮现出他的脸,脑袋瓜里也自动想着他的一举一动,纵然双人沙发对于身材颀长的他来说稍嫌不舒服了些,但那似乎不重要了……
细细的雨丝落在人行道上,打在夜晚刚亮起的霓虹灯上。
说巧不巧,正好就在人们赶着回家的时刻,下起了一阵有点扫兴的细雨。原本悠哉游哉地踏着轻快脚步的人们,却因这阵细雨,步伐变得急促慌忙。
因为快要接近冬天,夜晚比白天还长,不到傍晚六点,街上的灯为了照亮行人回家的道路,纷纷点亮了光芒。
夹带着些许冷意的细雨打在脸上有些刺痛,更有些刺骨。
幸运的人,将带在身边的伞撑开,围成了一小圈干净的个人天地。要不,就是委屈点,跟朋友或是情人共撑一把伞,只不过,这两者之间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倒霉的人,不懂得天气变化无常,只有落得淋湿一身衣服的下场,要不,就是躲在可以避雨的地方,祈祷这场雨快停。
很不幸的,裴子星是后面那种人,而且还必须冒着雨从停车的地方飞奔到酒吧。
将双手搁在眼前,不让雨丝模糊了视线,轻巧地穿梭在绿灯亮起、人潮浮动的斑马线上,不小心踩上了一洼水,溅湿了裤管,凉意迅速地穿透过去,渗入皮肤。
“对不起。”发觉别人也被那喷起的小水花泼到衣角,裴子星忙不迭地道歉。
真是折腾人的一场雨!才刚从轻微感冒的情形中康复,他可不想隔了一天之后又染上那玩意。
加快脚步,一边注意脚下因细雨而变得湿滑的地面,一边分神小心地不去撞到其他跟他一样行色匆匆的行人。
拂去眼睫上的水滴,裴子星眯起了眼,惊诧地发现酒吧的红色招牌已被人点亮。
裴子星疑惑地推开半掩的店门,瞧见一抹令其难以相信的身影,他不禁惊呼一声:“毅,你怎么来了?”而且还这么早!
一手拄着拖把,一手叉着腰,于承毅满脸义气的说:“昨晚你不是生病了吗?基于人道立场,我这位半个老板,好歹也要尽尽义务,才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倒是你,不多休息个两三天就赶着来上班,怕酒吧没生意不成?你这样摆明了瞧不起我的能力,忘了朋友是用来干嘛的!”
见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生病的人才是他似的,裴子星笑了出来。“请你告诉我,朋友是用来干什么的?”“利用!交朋友是用来互相利用的。要是生病了,就可以利用朋友来帮忙做事;要是没钱了,可以跟朋友借用缓急;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将朋友当垃圾桶,把不愉快的事全倒在朋友身上;要是无聊时,可以打电话骚扰朋友……”
“够了,说这么多,难道你口不会渴吗?”裴子星打趣道。
“不会。”他神情坚定的摇头。“说真格的,你还是多休息个两天再来上班,别让我的良心因枉顾朋友情义的不安被啃掉。何况,你也很久没休息了,所以我以占了一半股份的股东身分命令你,后天晚上再来上班,听到没?”于承毅口气正经的道。
闻言,裴子星摇了摇头,微笑道:“又不是多严重的病,听你说得好像我要是不休息,就很对不起你似的。”
一字一句皆是基于朋友间的情谊,该有的、该表达的关切之情,裴子星听进耳里,却是落寞多过于开心,心酸多过于喜悦。
于承毅这种不经意表露出的体贴最伤人心,他想要的不只是朋友的关系,还希望有那么一点点的情意在。
只是,内心真实的自己是个畏惧受伤的人,他还没说出口,就担心遭到拒绝,所以才迟迟没说,所以才看着别人占据了他身旁的位置。
或许,他早已经丧失了告白的权利;在他像个缩头乌龟,不愿说出来,只甘于当个酒保,只为了与他能有更多的接触时……
“没错,你要是不听我的话,就是不把我们多年的情谊放在眼里!”于承毅语带威胁,眼神凌厉。
在心底扯开了抹苦笑,裴子星笑得无奈、苦涩。“要是不服从你的命令,想必你一定会在我耳边叨念,直到我耳朵长茧,直到我点头答应为止才肯放过我是吧?”
扬起了一抹贼笑,于承毅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这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别把我说成那么不通人情、霸道的人好吗?”
语毕,他丢下拖把,大步走向裴子星,将他转了个方向,然后再将他往门的方向推。“你放心,虽然我不会调酒,但我会尽力,不会拖累小九的。你就尽管回家,躺在床上好好睡个过瘾。”
笑着任由于承毅推他,裴子星没有反抗。“还说不霸道,你这样分明是在强迫我嘛,你这个言行不一的人。”虽然听来像是在抱怨,但其中调侃的成分居多。
“这不叫强迫,这叫体贴,懂吗?”于承毅立即义正辞严的抗议。
裴子星忍不住地笑出声。“那是你自己胡说的,我可不认同。”就是爱上了跟毅在一起时的轻松感,不像那个人……
嗯,他怎么会突然想到卫桀?想起来,那人只会惹他生气而已。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想将他丢出脑海。
“干嘛我说一句,你就回我一句,难得本人我善心大发,不忍你过于操劳而生病,想让你乘机休息一下,没想到你却不领情。”不满的嘀咕了声,还用鼻子哼了哼。
“是、是、是,我回去就是了,免得待在这儿继续惹人嫌。”莫可奈何的,拗不过于承毅的“体贴”,裴子星连声说是。
于承毅一副很有担当的挥了挥手。“放心,赶快回去,要是到家了,记得打电话告诉我。”
笑着点头,看着门缓缓被关上,裴子星转身投入夜色。
才庆幸回去的时候没下雨,结果当他回到家正把车子停好时,天空又落下了毛毛细雨。
“冲回去吧!”雨势还算小,而且距离也很短,应该不致于会淋湿。
裴子星以跑百米的速度,一口气冲过双线道的马路,跑上了公寓的楼梯后,顺手拍掉外套上的小水滴,轻轻拨开落在发上的水珠。
步上楼梯之际,他缓了缓略微急促的呼吸,待走到家门前,正要掏出钥匙时,突地,门从里头被打开,卫桀探出了头。
“别吓人!”
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裴子星吓得将手中的钥匙掉到地上,小声嘟哝地弯腰捡起,正要骂他,却让他一把捉进去。
“外面在下雨,怎么不叫我到你停车的地方接你?”他神情平常,但低沉的嗓音里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像是……心疼?
他将尚处在呆楞状态的裴子星推向沙发,然后转身走向浴室,随意拿了一条干毛巾走到他后面,亲手替他将头发擦干。
手掌的热度透过薄薄的毛巾缓缓袭向他,有些粗鲁却又带点轻柔的力道仔细地擦干每一根发,一再重复着,直到他仿若连他掌心的纹路都能模糊地描绘出。
有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内心深处某个角落突然窜出来,毫无预警的,随着那厚实的手掌、那擦拭的动作,及身后传来的呼吸声逐渐充塞整个心房。
胸口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思绪牵动,他说不出来,也不知该将它定义成什么。
回过神,裴子星难掩惊讶地嗅到隐藏在卫桀一连串动作之下的紧张,他在紧张什么?又是在为谁紧张?
难不成他是在担心自己?
不!不可能!从一开始,他就清楚卫桀对他的目的仅在于生理上的渴求,虽然自己一再抗拒,他却也没放弃,反倒是愈挫愈勇,而自己却是愈来愈无招架之力。
但这可不代表任何意思。卫桀对他并没有一丝一毫情感上的牵绊,有的只是那种人最原始的肉体需求,这点,打从一开始,他自己就明确地说过。
要他将他现在的举动解释为单纯的担心、甚至是关心,说实在的,他很难说服自己。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酒吧今晚暂停营业一天吗?”手仍没歇下,卫桀凝视着手中渐干的黑发,纵然有毛巾相隔,他依然能感受到带着微卷的发丝摸起来是多么柔细滑顺。
曾经有人说过,头发的好坏代表着一个人的肌肤是否柔嫩。此刻,他深信不疑,因为他曾抚摸过那令人心痒难耐的光滑肌肤,那感觉还深印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
“不是,是毅要我回家休息,后天晚上再去。”他迟疑着该不该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他不想让卫桀踏进他与毅之间,更不想让他再多加揣测自己对毅的感情,仿若那是在嘲笑自己是愚笨的。
裴子星径自沉思着,所以没有注意到卫桀突然转变的眼眸中,充满掠夺以及吞噬一切的黑暗。

07

突然静下来的气氛让裴子星猛地拉回思绪,神态不自在地扯下卫桀手中的毛巾。“可以了,剩下的我自己来。”语气中略显慌张。
不知是他的热度感染到自己,还是空气突然变得闷热,两颊霎时热了起来,连耳根子也一阵燥热。
突如其来的,卫桀走到他面前,用着令人猜不透的黑眸看了眼他的脸色。“赶快将衣服换下来,顺便洗个热水澡。”
“嗯。”不经意地偏着头,有意闪躲那双他很难应付的眸子,然后故作镇定地站起身,走向房间内的浴室。
热水从莲蓬头的细孔飞泻而下,淋湿了他的发、他的脸、他的身子,洗去一身的冰冷,也洗去了一身的粘腻。
他特意洗得慢,不想太快面对卫桀。
足以让人安心的热水持续流下,顺着身体的曲线,在脚边积了一滩又一滩,最终流向不知名的地方,消失无踪。
白雾袅袅,整间浴室热气氤氲,既轻柔又温暖地环绕了他的身子,椭圆形的镜面变得模糊,映照不出任何影像,更照不出人们亟欲隐藏的内心。
没有人有那么大的能力去看清、想清别人在想什么,甚至连他自己也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无法解释自己的行动、思绪,就像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卫桀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般。他真的猜不透!
他跟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不讳言,他心底其实明了自己是那种倾向悲观、消极的人,从他处理对毅的感情态度来看就十分清楚。
反观卫桀,他从不掩饰对自己的欲望,也从不被自己的冷言冷语打退,像是不知何谓失败。
如果自己也能像他那般大胆说出,是不是、可不可能现在就会不一样了?
不!他办不到!大力甩着头,裴子星在心底嘲笑自己的懦弱。原来他跟别人一样,怕一旦说出口,遭到拒绝也就算了,就连朋友也做不成。
伸手揉去弄痛了眼睛的水滴,将垂落在额前的发丝拨开,冷不防的,一道尖锐的响铃声划破了一室的水声,震惊了仍在沐浴的裴子星。
仓皇地关上水龙头,将门开了个缝,他探出头扬声大叫:“别接!我自己来。”
来不及擦干身子,更遑论穿上衣服,他随手扯过一条干净的大毛巾围住下半身,急急忙忙的奔出。
他拿起话筒,差点因手滑而跌落。还没开口,对方已劈哩啦数落一顿。
(不是叫你要打电话给我吗?你怎么给忘了,害我左等右等——啊!我等会儿就来……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了!真是的,没事来酒吧干什么,想要忙死我呀!)于承毅边说话边回应耳边传来的招呼,语末,还加上模糊不清的咕哝声以示不满。
“你是打来跟我抱怨的吗?”噗哧出声,裴子星多少可以想象手忙脚乱的于承毅,一边埋怨着,一边做着不熟悉的工作的模样。
(没啦!)明显的欲盖弥彰。(反正,你只要好好养病,赶快让身子复元就行了。)充满加油意味的语气,令人觉得其中有种没说出口的意图。
毅肯定是希望他赶快回到工作岗位,免去他痛苦的磨难吧!裴子星在心底想着,却没说出口。“是,后天晚上一到,我会准时出现在酒吧的。”
(这样就好。)
他好像听到毅松了一口气似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轻笑出声。
裴子星调整了一下方向,好让自己的身子可以舒适地靠着桌子,不料,却在双眸不经意地淡扫之际,撞入了比海洋还要深邃、比夜空还要漆黑的瞳眸。
卫桀直勾勾的、毫无隐藏地直视着他,在那眸中,他似乎看见火焰正炽热燃烧着,又似乎看见不知名的光芒闪动着,可以辨别的,只有那教人难以逃开的深切欲望。
不知谁说过,一个眼神便足以说明一切,一双眸子更足以表达一切,此时此刻,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所传达而来的讯息。
又有人说,女人回眸一笑百媚生,一个小小的回眸一瞥,便足以颠倒众生;但那双男人的眸,却那么火热、那般魅惑,竟能捉住他全部的心神。
无法控制自己被那双勾魂的眸摄去心魂,无法抑制的情绪压迫着他脆弱不堪的心脏,无法闪躲的视线缠绕住他的全身,像是将他紧紧捆绑般,令人呼吸困难。
心跳早已超过所能负荷的速度狂跳着,让人有种几乎快昏厥的错觉;体内的温度在一瞬间攀升至最高点,几乎让他以为身子就要烧了起来。
他想要转开身子,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就像是被人控制住般,动弹不得。
(对了,虽然打扰到你的休息,但明天希望你能抽空出来一下,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让我的好朋友分享我的喜悦,小玫也会去。记住,明早十点,在老地方见。)
飘扬的思绪在于承毅最后拉扯着嗓门低吼时猛然清醒,他只来得及听见时间、地点,却错过了原因。裴子星正想问明,于承毅却已匆匆挂上话筒,只剩下嘟嘟嘟的声音回响着。
若有所思的挂上话筒,裴子星猜测着于承毅邀他的原因,一时间,倒忘了那双眸子的存在,直到重新抬起头,他才倏然的低喘一声。
不是被吓到,而是下意识的反应让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从裴子星出来后便一发不语的卫桀,沉默地环抱着胸,坐在面对着他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不知为何,无形中给人压迫的感觉。
二十出头的男人,或许尚可以称为男孩子,照理说来,应该还保留着些许单纯清新的气息,可在卫桀身上却找不到一丝丝相似的味道;相反的,在他身上,见到的是属于他自己独特的成熟风味。
那或许给人一种超乎年纪的感觉,但若配合他的面貌、身材、言行举止,却又觉得如此的恰当,完全没有任何的突兀感。
男人是一种容易冲动的动物,毋庸置疑的,原原本本地印证在他身上。卫桀极力压下体内高张的欲望,只用眼神梭巡、饱览眼前的美景。
原本微微呈波浪状的半长发,已变得如直发般的垂落在两颊、颈子上,看来有些稚气、年轻,而湿透的发梢轻微的摆动,纷纷落下点点水珠,使得承受无数水滴的肩膀处有种蒙上了一层透明玻璃的感觉。
顺着颈子而下,略显瘦削却不单薄的胸膛,有着清楚却不夸张的肌理,看来,他平日多少有做些健身运动,再往下看去,有着凹陷弧度的腰际系着一条白毛巾,隐隐约约中,照着毛巾隆起的曲线来看,可以想见隐藏其下的臀部是怎样的模样。
光是用双眸端详而已,火热的感觉就一拥而上,让他差点把持不住。
受不住那双带着企图的眸子持续的凝睇,裴子星想让自己看来无动于衷,便不露痕迹的将双手环在胸前——就像卫桀一样。意图遮掩一下,挡住他打探的目光。虽然效果不大。
若是他立即逃回房间,就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更显得自己是受了他的影响,他不想让他看出自己内心轻微的波动,一点都不行。
突然地,有点诡异的气氛逐渐扩散开来,见他似乎无意开口,而自己又不知要说什么,正僵持不下之际,法兰克的叫声适时地打破这沉默。
“醒来了?”
裴子星蹲下身,温柔地搔了搔刚睡醒的它。
不知怎地,可能是嫌那毛巾碍眼,还是兴致一来,想将毛巾抢过来玩耍,法兰克竟然咬住毛巾的一角,压低身子往后一退。
裴子星眼明手快的拉住下滑的毛巾,扬声低呼:“法兰克,这不是你的玩具,别咬!”
耳朵微微竖起,听见那语调里并没有掺杂太多的责骂,法兰克以为主人在跟它玩,便更起劲地甩着头,与主人开始一场毛巾争夺战。
拉扯之间,裴子星一脸困窘地咬着牙关,勉强让自己的重要部位不曝光。
“法兰克!”他加重语气,甚至加上了一丝怒意。
倏地,头顶上传来一阵闷笑,不知何时,卫桀已站在他面前,坏心地揶揄他。
“小家伙似乎对你那条毛巾很感兴趣呀,该不会它其实是个小色狼吧!”
带有轻佻及暗示性的话语从他斜扬的唇角逸出,裴子星无暇顾及,只能眸一抬,给了他一记瞪视后,继续从法兰克口中抢救被它染了一大堆口水的毛巾。
讨厌的家伙!只会在旁边嘲笑他,却不会帮他的忙。裴子星忍不住在心底骂他个上千遍。
一方是大约二十五公分高度、十几公斤的小型约克夏犬,一方是二十七岁、一百七十五公分高、约六十七公斤的成年男子,胜负在过了三十秒之后立即揭晓。
难为情地将脏了一角的毛巾重新系好,裴子星已是涨红了脸,就连呼吸也有些紊乱。
“看来,你还是回房间穿上衣服吧。”卫桀假好心地说,眼神却仍徘徊在他身上。
“哼,只会说风凉话!”小声地嘀咕着,随后瞪了一眼犹不知自己做错事的法兰克,裴子星佯装无动于衷地走回房间,却在用力甩上门时,完全将他的怒气显露了出来。
“该怪你杀风景呢,还是要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似的,换来的是法兰克歪着头一副不解的可爱模样。
“不懂吗?你那位主人光着身子只围一条毛巾的样子真是……秀色可餐,让人忍不住想一口吃了他。”他唇角噙着邪笑,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门。
一会儿后,裴子星已恢复常色,一派无事的走了出来。
“有没有觉得身子哪里不舒服?”照他刚才与那小家伙的一场拉锯战看来,虽然问得有些多此一举,但卫桀还是不放心地问出口。
有些怀疑地瞟了他一眼,不太相信他真的是在关心自己的身体,裴子星不甚认真地回答:“托你的福,身子应该完全好了。”
可能只是个小小的风寒,加上自己的抵抗力也够,身体在短短的两天内便已复元了九成左右,剩下的一成则是工作过久需要暂时休息后才会补上。
“这里有一些我煮的浓汤,要不要喝一些?”
裴子星假装不感兴趣地用眼角瞄了一下,盛在锅子内的是呈金黄色的起司汤。
当吧台的调酒师有个不成文的基本需求——虽然不必有千杯不醉的功力,但滴酒不沾也不行!关于这点,他已经是不合格。
不过,虽然他酒量不好,却不影响他的专业能力,除了藉由各式相关书籍来充实自己的知识,详记各种不同的酒谱之外,他还有一双好眼睛。
他能够单靠眼力,当然偶尔还要配上平常阅读得到的知识,来辨别出各品牌同款酒的微妙差异,甚至能看出酒质的优劣或香醇与否。
而且他对于料理食物这方面或多或少有些涉猎,当初为了学习果雕等华丽的刀艺,他就顺便学了一些西式料理。
前几日,他已经领教过卫桀的好手艺,不过,他认为或许那天他吃的正是他的拿手好菜,他不相信其他的料理他也能做得那么好。
但,根据他的眼力还有嗅觉,那锅起司汤,在色香味三大条件之中,它就已经取得了两席,只差味道这方面还没亲自证实。
卫桀舀了一碗,小心翼翼地推到裴子星的面前,用眼神示意他喝看看。
他半信半疑地将碗凑近自己的唇,像喝葡萄酒似地小啜一口。霎时,浓浓的起司香味混合着洋葱以及些许马铃薯的甜味迅速在口腔内扩散,说是口齿留香也不过分。
“好喝吧?”卫桀用颇有自信的神情,紧盯着裴子星的反应。
他实在不想承认,却又无法昧着良心说不好喝,只好不情愿地点头。“嗯,马马虎虎。”最终,裴子星还是吝于赞美他,含糊其词的带过。
像是看透了他的思绪,卫桀扬起了一抹得意自傲的笑,双手支着下巴,幽深的黑眸中有着难以察觉的暧昧情感。
不喜欢他那带着某种涵义的目光,裴子星张大眼怒瞪着他,却吓退不了那双瞳眸,难以忍耐的,裴子星粗鲁地问:“我脸上到底沾了什么东西,值得你看那么久吗?”真想用汤匙将他那对看来下流的眼珠子挖出来!
闪着光芒的眸子眨了一下。“你的脸上并没有怎样,只是——看别人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做的东西是种享受,你总不能剥夺辛苦煮这道浓汤的我这么一点点的自我满足吧?”
他一向只做给自己吃,还没有人有这个福分吃到他煮的东西。在国外游学时,自己虽然结交了不少朋友,却没有一个是亲密到足以让他邀请到他租赁的地方当客人的,更不用说一些主动开口说想参观他住的地方、却被他拒绝的人。
打混、开车兜风、流连在酒吧或是舞厅都是他跟他那些狐群狗党平日的消遣;俊挺、不愁没钱花、不愁没性伴侣、无情、花心是他那群狗党给他的评论,没有人知道,他是个会做菜给自己吃的人,说出来,可能没一个人会相信。
在他某一部分的潜意识中——当然是将浪荡的那部分排除在外,他认为,自己会有那个意愿煮东西给某个人时,就已将那人当成特别的人看待了。
可惜的是,曾驻留在他生命中的人,没有一个能够让自己想要这么做,他们只是生命的过客罢了,而自己也只是他们回忆中的一个小片段,很快就会被其他事物给淹没。
直到上次裴子星生病时,他连想都没有想,几乎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似的,自己竟卷起袖子、动起手来替他煮了锅稀饭;或许是自己被他的热度传染,一时昏了头吧。
但在见到他一脸惊奇地吃下那碗稀饭时,突如其来地,他的心口涨满了某种类似于甜蜜的感觉,仿若一口吞下闪着光泽的金黄蜂蜜,浓郁的甜美立即在胸腔化开,顺着血液,延伸到心脏。
就如麻药明知不可靠近、埋伏着危险,却还是忍不住上瘾的飘然滋味般,在尝过一次之后,便无法克制地变成它的俘虏。
想再确认一次那种感觉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才说出了替他料理三餐的要求来,原本以为自己绝不可能会说出那种话,没想到自己却说得如此自然,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那要看多久你才会满意?”睨着他,裴子星恶声恶气地反问。
直到我尝到你唇上的起司香味为止!卫桀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却在想到说出口后会引来怎样的反弹时,便笑着改口回道:“当然是——等到你把这锅汤喝完。”
因为自己断然拒绝他打理自己三餐的交换条件,在去酒吧的途中,只随便买了个三明治当作晚餐,那么,现在正喝着他煮的起司汤的自己到底算什么?
“不了,我不喝了。”他口是心非地推回卫桀又重新舀满汤的碗。
见状,卫桀佯装烦恼地喃道:“你不喝,可我早就饱得再也喝不下了,那剩下的该怎么办呢?总不能拿去倒掉吧!冰起来又怕忘了喝,到头来还是浪费……”他说给自己听,也说给他听。
“算了,我喝完就是。”像是怕他马上就要倒掉似的,裴子星一把抢过。“别误会了,我这是帮你喝完,免得你因为浪费走在路上而被雷公劈死。”他微红着脸,粗着声解释。
“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的死活,那就有劳你了。”卫桀扬唇轻笑。仔细一听,那笑声里有太多难以辨别的情感,就连卫桀自己也没有发觉。
原本只是想瞪他一眼,裴子星抬起垂下的眼眸,难得像小孩子般愉悦地笑着的脸霎时映入眸底,像是起了共鸣似的,胸口突然震动了一下,惊得他慌张地低下头遮掩自己的异常。
没察觉到闷着头喝着汤的裴子星有什么不对劲,卫桀虽然停止了笑声,却还是让那抹笑停留在唇角,静静地瞅着他。
一股微妙的气氛不知从哪儿窜出,伴随着温暖的浓汤尚有的热气,飘散在默默无言的两人间。
翻转时,床铺发出的声响让裴子星皱起眉头。床头的小灯还亮着,昏黄的光线照在一旁熟睡的法兰克身上,也照着自己炯亮如星的眸子。
或许是那盏灯的缘故,心一这么想着,他便伸手将灯熄掉,眼睛习惯了四周的黑暗,裴子星以为闭上眼就可以沉沉入睡,无奈仍是辗转反侧。
很静、很静的夜晚,一如这多年来独自入眠的寂静,他可以清楚地听见从自己的唇边逸出一声轻叹。
他知道是什么在困扰着自己,是什么让自己耿耿于怀,但他无法克制自己不去在意之前让胸口为之一震的原因。
令人感到心烦意乱,昨晚他不是也让他睡在沙发上,自己还不是睡得很好?怎么现在却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安然入睡?
将目光定在前方,两人相距约八步之远,中间再隔着一扇门,尽管如此,他依然能敏感地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想理出个头绪,偏偏脑子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非常在意胸口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只知道自己就算再怎么闭上眼,说服自己无关紧要,却还是无法忽略。
就像针扎进自己的胸口似的,明明是那么小的一根细针,明明就是那种可以一笑置之的小事,自己却像傻瓜般的在意个不停。
该不会……不!不可能!蓦地,像是意识到什么,裴子星用力地甩掉脑中那一闪而逝的吓人念头。
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能会对卫桀……不敢再往下想,逃避地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紧紧合上眼,裴子星硬是逼了无睡意的自己在下一秒立即睡着。
不可能!不可能……
宛若在催眠自己相信这三个字,让自己对这三个字深信不疑,裴子星小声地喃喃自语,就连原本空白的脑袋,顿时也被这三个字塞满。
不知是不是那自我催眠的功力发生了作用,还是怎样,在过了半个小时后,他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让瞌睡虫乘机钻了进来,呢喃声愈来愈小,小到再也听不到。
好像才那么一眨眼而已,温柔的晨光在不知不觉中,已顽皮地钻过窗帘中的小小细缝,溜进房内,郑重地揭开另一个今日。
眉头微蹙,不耐烦地将双手抵在眉上,阻挡即使是在秋天,仍令人讨厌的、不死心的、非要灼热他眼皮的光线,然而,它像是有自我意识似的转移了目地,流连在他突起的锁骨上,开始另外一种折磨。
不悦地从唇边吐出含糊不清的话语,裴子星反射性地换了个位置继续睡,感觉才睡几个小时而已,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一点都没有饱睡后的充实感,反而有种疲累的感觉。
自己虽然后来是睡着了,却睡得不安稳,就像心中有什么挂念的事,让自己无法安然入睡。
说起来,都要怪那个人!
要不是他,自己怎会无端心烦,怎会变得这么容易钻牛角尖!裴子星将心中所有的不满全迁怒到卫桀身上,泄恨似的蒙头大睡。
反正今天休假,没什么事要做,他大可不走出房间,一直赖在床上,这样,他就不必去面对那个彻底打乱他思绪的罪魁祸首。
不知又过了几分钟或几个小时,太阳的光线已经穿透薄薄的窗帘,流泻进来,洒进满室光亮,照着还赖在床上的懒骨头。
实在是受不了阳光的照射,裴子星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撑起身子,双眸像找不到焦距似地在房内左看右看。
法兰克呢?它在这个时候不是都会来跟自己撒娇,要他起来帮它准备早餐吗?
可能还在神游当中,裴子星在下床时差点撞到一旁的柜子,赶忙接住立在柜子边缘的闹钟,将它摆正,目光不经意地瞄了一眼。
才九点半而已呀……忽地,混沌的脑子快速地掠过一个讯息……昨晚是不是有人说了某句话……
几乎是在下一秒,裴子星大叫出声,三步并作两步,仓皇地奔进浴室,梳洗还睡眼惺忪的自己,从衣橱内拿出外出服,迅速地换上,然后冲出房间。
登时,原本背对着他、不知在厨房干什么的一人一狗很有默契地同时转过身。摇着尾巴,法兰克兴高采烈地奔到主人脚边,将身子靠上,撒娇般地磨蹭。
卫桀挑起眉问道:“刚才怎么回事?不会是从床上摔下来吧?”他可没错过那声惊呼。
“不是!”他就只会捉弄他吗?裴子星粗着声低吼回去。“等会儿我要出门,如果你也要出门的话,钥匙就让你带着。”他这里还有备份钥匙。
卫桀摇了摇头。“最近太怠惰了,忘了还有一份报告要赶,我可不想被那个号称有千人斩的教授当掉。因为必修科目得修到通过为止,只要被当过一次,想要再通过就难上加难了。”
微微怔楞了半晌,他第一次听到卫桀谈论到有关学校的事,这时,他才有点感觉他比自己还小五岁。但是,虽然他比自己小,却比自己还要强势!
“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对于分数或是成绩那种小事看得很开呢。”难得见他正经的神情,他忍不住嘲讽他几句。
言下之意就是暗讽他对学校的功课不拿手,卫桀怎么会听不出来。
“对我这个平均每科九十分、排名在前三名的学生来说,名次总是那三个在换来换去,所以倒是不太计较那一两分的小事,只不过,还是有某科比较棘手。”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跟他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时,内心就会涌起一股无以名状的感觉,就像是……既期待又兴奋。这一连串从未有过的感受该作何解释?卫桀想了很久,静下心来思考,隐约中似乎知道答案是朝哪个方向前进,却又因为自己从没经历过而无法确定。
从以前到现在,这是惟一让他无法确认其中缘由的一件事了。
闻言,裴子星登时哑口无言。原本是要嘲笑他的自己,却反被他漂亮的将了一军。
哼,就算成绩再好,可不代表在其他方面就完美无缺!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强硬、总是扭曲别人的话意、厚颜无耻、狂妄自傲、无赖……脑子里所能想得到诸如此类的形容词都可以套在他身上,而且是恰到好处,完全没有污辱本人的意思。
“是吗?那想必其他同学太过谦虚,才会让你这种人有出头的日子。”裴子星凉凉地讥笑回去。“如果你会在家的话,就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法兰克。不过,对于不喜欢的人,法兰克可是会不假思索地斥退那人的接近。先提醒你,要小心一些。”最好乘机咬他几口,让他感染破伤风。裴子星死盯着不明所以的法兰克,恨恨地咕哝着。
耳尖地听见那含在唇边对自己的诅咒,卫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愉悦。
“放心,我跟这小家伙处得还算不错,应该不至于列入讨厌人士当中,你说是吧?”最后一句,是对着法兰克问的。
出乎意料,像是要附和卫桀的话,法兰克低鸣了一声,抛弃主人充满宠爱的抚摸,奔到卫桀的脚边,抬起头,宛若讨好的摇着高举的尾巴。
“等等!”他伸手将放在厨柜上的盘子递到法兰克面前,然后笑眯眯地凝睇着裴子星,眸里闪动着得意的笑意。
再次被堵得没话说,尤其还被某个正大快朵颐、径自享受早餐的小东西背叛,这耻辱简直让他抬不起头。“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心情糟透的他忍不住咒骂了一声。“随你们去哪里相亲相爱都行,我要出门了。”
口气恶劣地丢下话,裴子星转身就要出门,却被人从旁一把扯住手腕。
他的力道不大,只是轻轻地用手掌包围住他的手腕,却让他无法抽回来。
“有事吗?”裴子星顿了一下,藉以藏起自己的慌张。
“不是还没吃吗?”摊开他的手心,卫桀将一包东西放上。“这是我刚才做的三明治,虽然阳春了些,但总强过外头买的食物。”语调轻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又来了!心脏突然又大大地震动了下,几乎就要跳出胸口。
下意识地捣住胸口那令人害怕的反应,原本要拒绝的话到了唇边不知怎的倏地又吞了回去,他只有胡乱地应了一声,狼狈地握紧手中的东西,落荒而逃。

08

什么样的感觉才可以将它解释为爱情?什么样的心动才能说是真正的爱情?又是什么样的滋味才能符合爱情这两个无人不晓、无人不知的字所定下的结论?
有谁能完完全全地将那意思表达出来、清清楚楚地说明爱情的模样究竟为何吗?
大部分的人说爱情是甜蜜的,但真是如此吗?那为何世上又有人为情伤神,为何总是有人在爱情的路上跌跌撞撞,走得辛苦?
如果真要说的话,爱情的路既是崎岖不平,又是平平坦坦;有人走得顺畅,有人却是一路上不时撞到突出的小石头;爱情的滋味既是酸甜,又是苦辣,有人尝到甜蜜的滋味,有人却是被那苦涩的滋味引出了畏惧感。
这世上有这么多不同背景的人,当然就会有不同的思想,自然而然对爱情也有不同的定义。
但,就因为爱情是如此多变、如此难以捉摸,就像裹着薄纱的神秘礼物,非要一层一层揭开外面的阻碍,才能一窥其中的奥妙、惊奇般。如此撩拨着好奇的人,才让他们奋不顾身地踏进迷宫,直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出口,尝到了他们所期望的滋味;要不,你只能在那曲曲折折的岔路上一直徘徊流连。
有人懂得把握任何稍纵即逝的机会,即使这段爱情并不在他的预期中,甚至是不该出现的,但他仍如飞蛾扑火,只为了不留下一丝后悔。
然而有人生性胆怯,只愿踏出一小步,或是只愿在原地等待,直到恋情从他眼前溜走时,才知道爱情不是心中想着,它就会自动出现在你的手掌心。
不过,千万别灰心,当你注定要错失某段恋情时,还会有另一扇恋爱之门等着你去开启,除非你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真能绝情无心,对任何诱惑皆能不动心。
假如你的内心除了你之外还住了一个人,那代表什么意思呢?
窝在窗户下,舒服地蜷缩着身子,将头靠在交叠的前肢上,法兰克正享受着秋天那温暖却又带点凉意的日光浴。
除了微风吹起纸张的声外,房间内还有一种细微的声响;循着声音,将目光转向有着精壮、厚实背部的男子。
只见他将笔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快速地转动,忽而又将它咬在嘴边,原本计划在三个小时内将报告完成的卫桀,似乎是脱离了工作进度,就见该是密密麻麻的论文纸只被填满了一半。
深邃的黑眸看着远方的某处,难以察觉的烦躁若有似无地呈现在眉头,棕色的短发像是被人爬过般,显得有些杂乱。
只是单纯的生理渴求,不掺杂任何成分;只是单纯的狩猎行动,不加入任何情感,这不是自己在一开始时所抱持的想法吗?
那么,为什么现在他却感觉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了?
对他,他依然有着强烈的欲望,想要他,想要彻底将属于他的体温融入自己的体内,想要感受那美好的滋味,想要……然而潜伏在表面欲望之下的最深处,在不知不觉中已被一种复杂的思绪渗透进去。
猎捕他的行动仍在持续进行当中,只是一向标榜你情我愿的自己,在追逐了这么多天之后,应该是会拍拍屁股走人,为何却惟独对他如此执着?
是不是……陷入沉思的卫桀,正极力思索着接在三个字下面的用词,而忽略掉玄关传来开门的声音。
似乎是身体撞上门板时所发出的声响,突然打乱了卫桀脑子里才拼凑了四分之一的拼图。
他转过身,视线紧瞅着占据他脑海的人。“回来了?”霍地,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说这句话的语调,宛若在对着情人说似的。
闻言,低垂的头颅并没有抬起,像是没听到,又像是听到了却故意不理般,直直的走进房间,背着卫桀一把将门用力甩上。
被那如雷声般大的声响给惊醒的法兰克,先是竖起了全身的毛,在嗅到空气中飘来的熟悉味道后一跃而起,奔向主人的房间,无奈门扉紧闭,不得进入。
在吠叫了几声之后,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法兰克偎着门板,将头抵在前肢上,动也不动地面对房门,宛若守护者般捍卫着主人。
侧耳倾听,裴子星的房间里是出奇的安静,让人有种不安的感觉。站起身,卫桀轻声走向那明显拒绝别人探究的房门,敲了几下。
没有回答,那真的是有问题了。
卫桀转了转门把,幸运地发现门没有上锁,虽然他有警告自己不能进去,不过,就当作他没听见好了。
“谁说你可以进来的?滚出去!”裴子星压抑的语调像在掩饰着什么。
在那一刹那间,他的心头似乎闪过了什么。卫桀无意识地拧起了眉。“这小家伙在门外想进来,我只是帮它开个门。”拿法兰克当挡箭牌,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内心其实有些担忧。
“滚出去!”像是找不到别的词汇般,裴子星重复着这三个字。
眉宇间的皱折似乎加深了些,卫桀瞪着将身子埋在被子里的人,心莫名地烦躁。“除了这三个字,就没有别的吗?”口吻多少还带点调侃,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异常。
“滚、出、去!”存心加重语气,裴子星不多也不少,仍是回答相同的一句。
“怎么?心情不好?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感情问题吧?”半倚着门,卫桀高深莫测地看着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被子里的身躯似乎动了那么一下,虽然是非常轻微的反应,却还是让他敏捷地捕捉到。不知道为什么,明白自己猜中了他的思绪让他的内心在瞬间升起了某种不愉快的感觉,随即冷哼了声。
“啊!难不成是有关你那位好朋友……叫什么毅的吧?是他发现多年的好友竟然对自己有着情谊之外的感情,还是他与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终于论及婚嫁了?”恶意的字句在卫桀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从抿起的唇瓣吐出。
他去了酒吧几次,见过那个叫毅的男人,知道他们两人是多年的好友,在没有预设的情况之下,察觉到他对那个人怀有情意,也大略知道那个男人有个知心的女朋友。
一开始,他就不在意裴子星心里住了一个男人,他要的从来只是身体而已,不提感情。
那种事太麻烦了,既要猜测对方的心意,又要担心那烦恼这的,还不如追求绝顶的性欲享受来得好;只有那一瞬间的时光,才是真真实实地握在手中。
爱情摸不到也闻不到,虚幻又不切实际,而他要的是能立即感受到、碰触得到的事物,所以,他对爱情几乎是不屑一顾。
然而,某种不按照原来路线行走的情感从脱节的铁轨慢慢延伸出来,然后惹得他内心深处、一直无人闯进去过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
像连锁反应似的,身体内部起了不知名的变化,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对裴子星有了不同的感觉,突然觉得自己对他有了另外一种的渴求,突然觉得……
但,所有的突然,在方才得知他为了那个男人要结婚的事而显得伤心难抑的时候,冲破了他在无意识中所设下的墙垣,开始让自己变得不理智起来。
卫桀的最后一句话明显地让那身躯僵住,半晌过后,裴子星突地丢开身上的被子,寒着一张脸,一步一步的走向卫桀,粗暴地扯起他的衣领。
“你很喜欢探人家隐私,也很喜欢嘲笑别人是吧?你这么做,目地只是用来打发无聊的手段吗?”裴子星低声咆哮着,游走在狂怒的边缘中。
像是赤裸裸地任人宰割般的难堪一时涌上心头,像是被卫桀那带着嘲讽的冷言冷语狠狠的灼烫了他的心似的,无法抑止的愤恨以狂风之姿袭进,激动的情绪几乎就要溃堤。
“被我说中了?人家要结婚,你却在这里黯然伤神,是不是太不值得了?”带着得意的轻笑逸出,卫桀犹不知死活的火上加油。
他无意用那么残酷的话来讥笑他,只是看着他一副像被抛弃的样子时,他忍不住就是想伤害他。因为胸口的紧窒感压迫他的神经,消除了他的理智,破坏他的自制力。
太不值得?卫桀的话,宛若一记闷雷无情地打进他的胸,撕裂出一道伤口,裴子星顿时怔忡,在内心反复问着自己。
不值得吗?从头到尾只是自己的一场独角戏,都只是自己的单相思,在那里自怨自怜地埋怨他为何不懂自己的情意,好笑的是,根本就是自己在那儿认定自己被人伤害罢了!
是啊!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没有开始的恋情何来结束,毅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情意,哪来的黯然伤神?
忆起前去赴约的自己端坐在咖啡馆的一角,想着昨晚匆匆挂上电话的毅究竟约自己有什么要事,想着想着,乍然出现的一对璧人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就连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都让他觉得刺眼。
坐在他与毅约定的老地方,然后听着毅说他的喜讯,不时还望向揽在怀中的未婚妻,眼神里净是温柔的光芒。
没有预期的撕心裂肺,没有料想中的痛不欲生,想起来,他还真佩服自己,竟能一脸平静地向毅恭喜,竟能笑着给他们祝福。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吗?他不是早已有心理准备迎接这一刻的来临吗?
若是再让自己陷于自欺欺人的困窘中,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可笑而已!
他早该放手的、他早该醒来的,他也早该让自己解脱的……只是他需要时间去平复这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伤口,他需要时间去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
但他只想独自一人舔舐伤口,不想让人见到他的样子,尤其是卫桀!
“你说够了没?说完了就滚出去!”裴子星放开了手,用着毫无高低起伏的平板语调命令。
瞧不出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孔之下到底在想什么,卫桀有一丝烦躁,直起身子,踩着宛若野豹的无声步伐逼近裴子星。
他毫不退让地对上那双在瞬间转为深沉的黑眸。“既然你这个心理医生那么喜欢辅导别人的心理状况,大可去外面随便捉一个,至于我——不、需、要!”
四目相交,两人的距离就在伸手可及之处,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近到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眸子的颜色是多么的漆黑。
冷不防的,卫桀勾起一抹邪笑,那笑让人禁不住头皮发麻。
“别这么见外,我很乐意替你指出你所犯的错误在哪里。你知道吗?在这世界上,消极、悲观的人注定是个失败者,就像你,只会用消极的态度来看待你自己的感情,只会藏在心里却期望别人有透视眼,好能看穿你内心在想什么;只是被动地等着,自己却从不踏出一步,到头来还不是眼睁睁地看别人幸福,最后才再来自怨自怜,博取别人的同情!”
卫桀用着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地吐出像大提琴般的音符,听来却像是恶魔的低语,字字伤人。无法控制出口的话愈来愈恶毒,更无法克制突如其来的莫名火气,卫桀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在气自己不能控制脾气,还是气裴子星。
“住口!”裴子星倏然一拳挥向卫桀,又重又狠。“我有要你同情吗?我怎么做、怎么想都不关你这个外人的事。你也别说大话,只追求肉体关系的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说穿了,还不是不敢追求真正的爱情,也不敢说出承诺的话,只会藉性爱来满足自己虚伪的欲望,那样的你有什么权利批评别人?”
卫桀挑衅的话,竟然让裴子星产生了一股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怒气,是因为被人道出自己最不想被碰触的部分而恼羞成怒,或是因为对象是他,使他难以掩饰自己的焦躁?
酒保是个接触人群的工作,不管喜不喜欢这位客人,只要他坐在吧台,只要他是自己的客人的话,毋庸置疑的,酒保都必须和对方打成一片。
就算不到尽善尽美的境界,但他自认自己在应对这方面处理得很好,他也自认自己的个性是那种不容易与人起冲突、也不是那种会特别去讨厌某个人的个性。
记忆中,他从没对谁说过重话,也很少让自己的情绪失控过,然而自从遇到卫桀后,情绪化的一面渐渐被引了出来,他讨厌这样的自己。
他冷眼瞪着嘴边渗出丝丝鲜血的卫桀。“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嗤笑一声,他忍不住得意地嘲弄他。
闻言,深沉的眸子在下一秒变得阴鸷,往前跨出一步,卫桀刻意拉近距离,让两人只要一说话,灼热的气息就会落在对方脸上。“你说的都对,不过,我总比你强一点,那就是至少我敢说我要你!”
“那又如何?”
几乎是没有多想他的话意,裴子星反射性地回答。
卫桀抿起性感有型的嘴唇邪笑,没有立即回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凝睇着他,用着突然深沉的眸子瞅着他,用着别有用心的眼神直勾勾地缠着他的人。
良久,原本飘散在空气中剑拔弩张的火爆气息似乎降了一些,卫桀终于开了口:“那代表我是个积极、主动的人,而大部分的成功都是属于这样的人的。”
隐约察觉情况有异,而且也摸不着他的话意,裴子星冷冷地回了简短的一句:
“是吗?”
卫桀轻笑一声,有点暧昧、有点危险、有点像是猎人狩猎时放肆的笑容。“你还不懂吗?也就是说,我跟畏缩胆小的你完全不同,我要的东西绝对能得到手,即使是你,最终也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
下意识地冷哼,裴子星怒声驳斥:“如果你只是来这里说废话的,很抱歉,我没有那个心情陪你在那里作梦,请你出去!”他勉为其难地从紧咬的牙缝里迸出话来。
他那种毫无根据的自信彻底惹火了他,更甚者,那狂妄的语气像是早已把自己擒住似的得意,再度让他稍稍缓和的怒焰窜得更高。
见卫桀丝毫没有移动的迹象,不多话,裴子星毫不客气地使用蛮力想将他推出房间。
比自己还健壮几分的结实身躯,哪是他说推就能推得动的,费尽力气犹不能将八风吹不动的他赶出去时,裴子星一脸气急败坏的咆哮:“好,你不走,我走!”
他宁愿在外面闲晃,也好过再跟这人多相处一秒。
不知何时,应该是伤心难抑的思绪已被无边的怒气取代,自己的心不再哀悼单恋的逝去,而是充满了对卫桀的各种咒骂,然而在盛怒中的裴子星并没有意识到在瞬间转变如此大的自己,更遑论去细想其中的缘故。
裴子星愤恨地回过身,就要离开房间之际,一股强大的拉力将他往后扯,毫无防备的他踉跄了好几步,就听见门被关上的声音,然后身子硬是被转过来,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被卫桀压在床上。
万分狼狈地死瞪着卫桀那张俊脸,半长的黑发在刚才的混乱当中落到脸上,有些刺人的发梢搔弄着他的鼻端。好痒!
裴子星摇晃着头,将恼人的发丝甩到一旁,只是双手上的箝制无法像那样轻易地挣开,竭尽所能地将所有的力气用上,仍是徒劳无功。
“你想干什么?放开我!”像被逼到绝路的小动物,裴子星龇牙咧嘴地低吼。
“除了嘲讽别人之外,你就只会使用蛮力逼人屈服吗?”
“不,通常我都不用蛮力,我都用‘技巧’让躺在我身下的人称臣。”兀自冷笑着,卫桀的黑眸中掠过复杂难懂的光芒。
另有所指的话显得暧昧,裴子星假装听不懂他的话意,努力不让自己慌了手脚,镇定地厉声道:“很抱歉,你那些所谓的技巧我无心领教,我建议你去找个女人,她可能就很有兴趣了。现在,将你的身体移走,然后放开我!”
“通常当我这么暗示别人时,几乎很少有人能拒绝我的提议,你是第一个。”卫桀倏地话锋一转。“难不成你还爱着那个叫毅的男人,即使在得知他要结婚的消息之后?”
闻言,裴子星张大双眸,眸底瞬间窜起火红的怒焰,要不是双手被制,他早就
一拳挥过去了。“这是我私人的事,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更何况,这关你屁事!”他气得口不择言。
浓密的眉锋一挑,唇上扬,卫桀露出嘲弄的笑容。“你不敢一口否认,就表示我说的没错。”他像是追根究柢的科学家,执拗地非要得到一个明确的解答不可。
是或不是,对他有那么重要吗?就算他要从暗恋的角色抽身,也需要一些时间,他无法肯定现在的自己对毅已经完全没有一丝情意存在。
卫桀将他的不语当成默认,毫无预警的,胸口突然涌上一股苦涩的感觉,冲上喉咙,顿时就连唾液都觉得是苦的。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发了什么疯,也无法理解自己的举动,他只清楚自己想要裴子星。
此时此刻,什么你情我愿已被他抛诸脑后,什么要猎物自动投怀送抱的想法已经被他甩开,什么有耐心跟他耗下去的鬼话已被他消音。
瞬间,自己的思维已远远超出理智所能控制的范围里;自己的控制力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般,伸手却已无法触及。
所有的坚持都已让他忘得一干二净,脑海中,惟一存在的一个强烈念头就是要他!在方才,这欲望已膨胀了几百倍,撑得他胸口泛疼,压得他心头揪紧!
过分执着于裴子星内心真正的情意,是他从未想过的,他真的不了解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裴子星的双手被制于双颊旁,毫无防备的身躯被另一副精壮的身躯压住,屈辱的感觉顿生,但,从他身上传来的独特气息,混杂着几不可闻的淡淡麝香,却又让他心浮气躁。
压下想要大声怒骂的冲动,裴子星只想赶快逃开这令人感到困窘的暧昧姿态。
“卫桀,你到底要不要放开我?”话一落,他就要抬起右腿将他蹬开。
迅雷不及掩耳的,卫桀先是放开一手,压下裴子星的腿,然后趁势分开他的双腿,让自己的身子置于他的双腿之间,把身躯的重量加诸于他身上,再气定神闲地握住他的两手。
“好重!”猛喘了一口气,裴子星脸色难看地咬着唇。
“如果你还忘不掉那个叫毅的男人,我可以帮你一把——用最原始也是最快乐的方法。”喑哑的嗓音灼热地在裴子星的耳畔响起,同时,精壮的身躯亦暗示性地在他身上磨蹭。
迎视卫桀那双闪着强烈企图的黑眸,他竟无法克制地脸红起来。“你在开玩笑吧?”裴子星半羞惭半气愤地反问,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卫桀不发一言地直视着裴子星,唇边虽挂着邪笑,看起来就像是在对他开玩笑似的,笑意却完全没有到达眼底。
心一凛,瞬间意识到他的认真,裴子星不再冷静。“别开玩笑了!我是不可能会跟你做那种事的。”他奋力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他那如钢铁般的箝制。
“你是在害怕吗?害怕自己最后终会意志不坚地屈服在快感之下,进而凸显了自己对毅的情意不过是这样罢了?”他刻意贴近裴子星发热的耳垂低语。
裴子星紧抿着唇,恶狠狠地死瞪着他的侧脸,仿佛要将他射穿似的。裴子星知道卫桀在用话激他,他才不会笨得去回应他的话,显现自己的愚昧。
“别害怕,你只要好好享受我所带给你的欢愉,保证你很快就能忘掉那个男人,从伤心的情绪中振作起来了。”大胆露骨的挑逗字句毫不扭捏地从卫桀的唇吐出。
闻言,裴子星的双颊顿时刷红,就像傍晚时分的红霞,淡红中泛着微微的青色,意外地带点情色的味道。
“不说话就代表你赞成,那我也不客气了。”丝毫没有给裴子星反应的余地,卫桀立即擒住他的下巴,强势地抬起。
眼见他的双唇就要落下,裴子星慌得开口大叫:“谁说我赞成了,你别在那儿自说自话!我一点——”
截断他还没说完的话的,就是卫桀那犹如白兰地般灼热的唇瓣。
夹带狂风暴雨的庞大威力,狂肆地侵入他的唇,濡湿了他的舌,烧灼了他的喉咙,弄乱了他的呼吸。
“唔……”他想转头躲开,却受困于他的大手,进退不得。
几乎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席卷而去的深吻,夺去了他的表达能力,而像小蛇般滑溜的舌尖则带着迷乱的气息紧紧缠附住他的口、他的齿、他的舌,执意掀起激情的序幕。
仿若沙漠中行走的路人,在烈日焚烧之下,寻找甘甜的绿洲般,饥渴地吞咽着他的唾液;又像盘旋在蓝天的秃鹰,俯冲而下,啃蚀着叼在口中的美食,狂猛地吸吮他的双唇。
一切是那么激热,让他来不及设下防备,也来不及把持住自己的意志,就已被他俘虏。无力的唇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的掠夺,极度索求的舔过他湿热的口腔,滑过他每一颗牙齿,扫过他的舌根,想要将自己的唇变成他的。
力气在一点一滴当中流失,是因为他的吻,还是因为他的舌?还是两者皆有?
“嗯……唔……”反抗的话被他的唇堵住,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字。
“唔!”破碎的字从被吻得红肿的双唇逸出,全身更有如雷击般地抽搐着。
他已经无法再思考些什么,已经无法再做什么了!

09

裴子星隐约感觉右手因长时间被当作枕头压在头下而酸麻不已,便下意识地将手缓缓移开,再将疲软的身子调整了下。
“唔!”突地,身下传来被撕裂般的痛苦,裴子星忍不住闷哼一声,双眸也倏地睁开。
意识还徘徊在混浊的灰色地带,脑子也还停留在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的迷境里,然而身后不断传来的刺痛感硬是将他的神智一点一滴地拉了回来,将他的记忆一点一滴地塞回脑袋。
咬着牙,裴子星在不超过五秒的时间内就将所有的事统统回想起来。虽然他想假装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但依稀残留在体内的那股灼热感却是如此的鲜明,让他无法忽略。
不经意地,目光移到了像是刚新买的洁白床单上,这时,裴子星才察觉到,被单已被人换过,就连自己早已光裸的身子,好像也已被擦拭过。
他醒过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人,不见那名占有他身子的罪魁祸首,内心升起了不知是感到失落还是轻松的复杂情绪。
忍着痛,缓缓地步下床套上衣服。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牵扯到股后脆弱的神经,裴子星硬是压下想要吼人的冲动,极力让自己看来一如平常般。
他像个步履蹒跚的老人,右手撑着腰,困难地挺起身子,一小步一小步地踏出房间,环顾四周,视线在客厅及厨房来回梭巡他的身影。
在不见他的踪影时,莫名的火气一涌而上,神色不自觉地难看起来。“在搞什么东西呀?”他提高音调,用着喑哑的嗓音愤怒低吼。
裴子星缓步走至厨房,想倒杯开水来滋润干渴得像是被火烤过的喉咙,却见法兰克站在流理台下,埋头在它的饭碗内,大快朵颐地享用早餐。
忽地,眼角又瞥见桌上摆着食物,还飘着热气,想来是刚煮好不久。一旁则放着一个小东西,裴子星好奇地将它拿至眼前,是类似涂伤口的药膏,看了半晌,他才意识到它的用处。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地将东西重重丢在桌上。
自己又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人,何况强迫自己的人是他,他何必事后才来假惺惺?气愤的怒焰顿时高张,心头的那股火气自然又是烧得更旺盛。
他环抱着胸,怒气冲冲地瞪着大门,就等着那个人出现时要好好地大骂他一顿,然后将他赶出自己的房子,可等啊等的,不耐烦地望着时钟的短针走了一格,依然迟迟未见他的踪影。
“他是将人当白痴耍吗?”难以压抑的怒气让裴子星禁不住的往桌上一拍,却不小心牵动伤口,吃痛地咬着下唇。
达到目地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尝到味道就立即收拾东西将人甩开?难不成他一开始就这样打算?那个混蛋家伙!下三滥的家伙!
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恨不得揍扁他那张脸,恨不得将他啃了又啃。
早知道就不该让那家伙住进来,弄得自己不仅失了身,全身痛得像是被坦克辗过般不说,还不知情地被人当笨蛋一样在手掌心玩弄。他在心底又是咒骂又是诅咒。
气头上,裴子星忘了自己最讨厌浪费,一把取过桌上的碗,毫不怜惜地将整碗的稀饭倒掉,再将药膏丢到垃圾桶里。“谁希罕你的假关心!”
走了倒好,免得他浪费口水与他争辩,免得他浪费力气赶他出去,免得见了他就想起昨晚倍受屈辱的自己,免得他……
走了最好,自己又可以恢复以往平静的生活,也不必三不五时地发脾气,更不用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徒惹自己心烦意乱。
哼,走了最好,自己以后就不会再被他缠得火冒三丈,也不会听见他那嘲讽的语气,更不会被他说得自己哑口无言、脸上无光,更不用再气得自己失控。
他要彻底将他逐出自己的脑子,自此,他们两个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他不会再来扰乱自己的思绪,不会再来干扰自己的理智,不会再来打乱他的感情。
他将会变回原来的裴子星!
缓缓地走回房间,小心翼翼地躺回床上,气愤难当的将头埋在枕头下,对于跟上来的法兰克,讨好地舔弄着自己的脸颊的举动全然视若无睹。
气死人了!真的是气死人了!他再也不想碰见他了!
华灯初上,不甘寂寞的城市一如昨天般地热闹非凡,不管什么季节、什么地方,人们总是改不掉寻欢作乐的兴致,尤其是在夜晚。
黑暗的夜色,给人一种刺激的感觉,让人有种想冒险的心,会去自己以前根本不敢进入的地方,会尝试自己以前根本不曾做过的事。毫无疑问,夜晚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La vieen rose酒吧里洋溢着交谈声、嘻笑声、酒杯碰撞的声响、摇晃杯子的清脆响声,各式各样的酒的芳香弥漫在灯光下,带着魅惑的吸引力。
酒保在调酒时摇晃杯子的华丽肢体动作有时比那杯酒更吸引人心,只为了看他们那神乎其技的表演而点酒的客人不计其数。
但,今晚,围在吧台的客人似乎比前几天还要热络、兴奋。
“小裴,你终于来上班了,你不在的时候,大伙儿都很想你呢。”不怕肉麻的某位客人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恶心的话。
“别把我们和你这恶心的家伙扯在一块好吗?我们是仰慕小裴的谈吐、个性,跟你那种爱慕的心态可差了一个太平洋。”
语毕,立即引来其他人的赞同,明显地将之前说话的人区隔开来。
“奇怪,仰慕和爱慕不都是同一种意思吗?”那位客人一脸委屈地小声咕哝。
“大大不同!”
异口同声的回答让人不禁佩服他们的默契。
“喂,小裴你说,这两者之间到底差了多少?”那人心有不甘地唤着身前略显纤细的身影。停下手边的工作,裴子星面色凝重地望着他们,不疾不徐地说:“很简单,这两个词最大的差别就是第一个字不一样,就这么回事。”
立即地,客人中突地爆出了大笑。“哈哈哈,小裴这个四两拨千金的回答真是出人意料,看你神情严肃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要说一番什么大道理呢。”
右手流畅地甩动酒瓶,俐落地将酒倒在混淆杯内,为了增加甜味,还放了一些香橙酒,又为了能够尝到酸涩的滋味,再挤了几滴的柠檬汁,混着冰块,美妙的声音顿时从像魔术师般的双手中传出。
裴子星微勾着唇,将调好的酒推到那名被其他客人取笑的男子面前。“今天的你,处于沮丧当中,导致神经衰弱不济,所以,为了身体着想,我将你平常喝的酒降低了些浓度。”
话一说完,又引来一阵笑声。
“呐,小裴特地为你调的酒,好好喝吧。”坐在男子身旁的客人调侃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特地为我?”倏然瞠大的双眸似乎闪着雀跃的光芒。“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像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感动般,男子大口地将酒灌下,却因喝得太猛,中途还咳了几声。
“谁来把这家伙拖走呀?”
无奈的口吻不知是从哪个人的嘴巴冒出的,却引来了男子的嘀咕。
从身边古老的收音机流泻而出轻松愉快的音乐,舒缓了所有人在忙碌了一天之后的疲惫感,略带昏黄的灯光有着安定心情的作用,含在口中的酒则有着放松紧绷神经的功用。
坐在高脚椅上的客人边喝着酒,边聊天打屁,话题包罗万象,却不外乎女人、车子、工作、家庭这四项。在此可以发现一件事,原来男人有时比女人还要多话。
裴子星偶尔回应客人的谈话内容,令人几乎难以察觉出他有哪里不对劲。
老实说,他的身体仍是有些不适,长时间的站立让他饱尝撕裂后的刺痛感,而且他的心情还没有完全平复过来,即使他掩饰得很好。
但,其中之一也是从以前到现在他所遵循的一项规律——那就是不能将私底下的情绪带到工作上来,以免影响自己的工作。
从未打破这项戒律的自己,正极力在今晚让自己创下完美的记录。
倏地,一阵呛人的烟味钻到了他的鼻端,微蹙着眉,裴子星抬起头看向来源处,发现一位新客人正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吞云吐雾。
“这位先生,吧台这里禁烟,你要抽的话,也请离吧台三步远。”裴子星好言好语地告诉新客人酒吧里的规定。
“这是什么笑话!老子我是来这里消费的,照理说客人最大,客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是谁说不可以在吧台抽烟?是法律规定的吗?”那人态度恶劣地反驳回去。
“真抱歉,虽然这不是法律,但,如果你还想在这里喝酒的话,就请你遵守这里的规定。”他仍是有耐性地劝道。
附带一点,他非常厌恶在他工作的场所有任何事端发生,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他都可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眼前这位客人真是太蛮不讲理了,他从卫桀无端离开后所累积的怒气正缓缓被点燃,加上身体的不适更令他感到烦躁;那人什么时候不选,偏选在他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挑衅。
“唷,这么大牌啊,客人愿意到你们这家酒吧喝酒就该偷笑了,你竟然还反过来挑剔客人,有没有搞错呀?”
他那吊儿郎当的态度让裴子星联想到某个家伙。
“你说说看为什么不能在吧台吸烟呀?理由充分的话说不定我会考虑看看。”说完,他像是故意嘲笑似的,将一口烟往裴子星的脸上吹。
“如果你想要理由的话,可以到警察局听那些警察告诉你原因。”冷冷地斜睨着那人,他有种预感,他要是再挑衅下去的话,自己已快濒临爆发边缘的怒气将会如洪水般泛滥。
“喔,我好怕呀!”那人佯装发抖害怕的样子,随后又大笑出声,一副嚣张的模样。“想威胁人?凭你还不够看呢。”几乎令人窒息的烟味不停地从那人的嘴巴喷出。
“这位先生,因为烟味会影响到酒保调酒时的嗅觉及酒的味道,希望你能体谅些,不要为难他人。”客人中有人看不过去,跳出来打圆场。
“你是谁呀?哪轮得你来教训老子!”话才歇,一记拳头已猛地打上客人的鼻梁。
可能是心里没有准备,那名客人被那一拳打得从高脚椅上摔落下来,头冒金星,痛得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摸着头。
“先生,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些?”走出吧台,裴子星小心地将那位客人扶起,递给他一条手帕。“你的行为已经明显符合伤害罪,若是不想闹上警察局,就请你立刻滚出去,以后不准再来我们酒吧。”
“你叫我走我就走呀?当我是什么?”那人不爽的丢掉手中的烟,二话不说地再出一拳直挺挺地对准裴子星的脸颊。
裴子星动作敏捷地侧过头,只让拳头划过眼角,便握紧手往那人的腹部重重的一击,然后趁他痛得弯下身子时,把弓起的手肘往他的背部压下。
活该!他正愁缺一个出气筒发泄,他刚好自动担任这个角色。“先生请记住,下次要是再看见你出现在我们酒吧里,我会毫不犹豫就叫警察来。”
“小九,将他丢出去。”裴子星转过头,跟另一名酒保吩咐,然后将散乱的东西恢复原状。一阵口哨声随即响起,夹杂着鼓掌声。“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小裴也会有这么冲动的一面,今晚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裴子星没好气的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便转身询问受伤的客人,却发现那位客人就是……说爱慕他的客人。“没事吧?要不要去看医生?”
那人用裴子星拿给他的手帕掩住鼻子,摇了摇头。“不要紧,只是鼻子像是被大象的脚踩过而已。”由他发出的干笑声,可以很明显的听出他是在强颜欢笑。
“要不然我先帮你擦些碘酒好了。”再怎么说,他这半个老板有义务维护客人的安全。取过放在店里备而不用的药箱,他小心地替他将药擦在鼻子流血的地方。
“小裴你真是体贴。”闪着光芒的眸子不停地对裴子星射出某种电波,让他浑身不自在,赶紧替客人贴上绷带后,便逃回吧台内。
才站定位,他就发觉身子像是为了抗议他刚才的举动般,身后又传来刺痛,还有右手的关节也隐隐作疼着,他忍不住在心底咒骂。
再抬起眸时,他发现那名受伤的客人样子有些可笑,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裴子星有种无力感,下意识地想要揉揉太阳穴驱走烦闷,不料才轻轻的一碰,却痛得他禁不住低骂。
啊!肯定是让刚才那名胡闹的客人伤到,真是烦人的一晚!他内心有种冲动,想要将某个棕发的臭家伙大卸八块!
如果找了一百名路人做“什么样的人最幸福”的调查访问,虽不敢拍胸脯保证说百分之八十,但至少有一半的人会肯定的回答——学生最幸福。
虽然已经过了任你玩四年的时代,大学生仍是一派逍遥自在,随意你穿什么衣服、看你想要选什么科目皆可,不想上课时还可以翘课。
偌大的校园中,很容易就可以看见情侣相偎坐在椅子上、草地上、阶梯上或湖畔边,要不就是亲昵地牵着手,漫步在宁静的校园内,令人羡慕。
只不过,从不远处走来的一对状似情人的男女似乎嗅不到一丝丝的甜蜜,倒多了份不耐烦及沉闷的气息。
“桀,你最近都跑哪儿去了?害人家找不到你。”撅着红唇,韩铃用着甜甜的嗓音撒娇。
“没去哪里。”卫桀简单明了地回了一句,现在,他没有心情陪她玩扮家家酒。
“你说过要请人家吃顿饭的,结果过了这么久,连个影子也没有,你是不是忘了?”无视于卫桀沉着张脸,她要求他履行他说过的话。
“改天吧。”像是不愿浪费口水似的,卫桀的回答仍是如此简短。
“又是改天?”她顿时提高音量。“不行,再说改天的话,不知又会等到何年何月,我不管,如果你重视我,今天你一定要请我吃饭,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韩铃气呼呼的仰起小脸,娇艳的双颊浮现着动人的红晕,衬着细嫩光滑的肌肤,美目灵动,菱形的唇瓣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仔细一看,无一不是在跟情人撒娇的含羞模样。
若是男人,见自己的女朋友露出这样的表情,莫不是笑笑地将那当作是撒娇的举动,然后再将她拥入怀中安抚。所以,情人间小小的争吵是可以当成恋情的加温器的。
若是从前,他可能会享受韩铃那如大小姐般蛮横却又可爱的骄纵脾气,他可能会享受这样的感觉,可能会轻佻地说上两句甜言蜜语,可能会……
但此刻他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连欣赏眼前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孔的兴致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烦躁郁闷的混乱情绪,脑海中浮现的是张有着细长双眸又总爱瞪着他的面容。
眼前浮现的是他的脸,心里想的是他的人,脑袋里装的全是他!
见卫桀不说话,韩铃不悦地扯着他的袖子。“桀,你到底有没有把人家放在心底?人家在跟你说话,你不要一副没在听的样子嘛!学校附近有一家西餐厅,听说那里还不错,而且很多情侣都选择去那里吃饭。”她自顾自地说着。“桀,走嘛,带人家去那里嘛!你自己说过的话不能反悔,那时你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好不容易今天没什么事,可以轻松一下,你就带我去嘛。”她软硬兼施地央求卫桀。
卫桀一言不发地盯着韩铃,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突如其来的,心头涌上了一股厌烦感。“如果你是将我当成男朋友而要求的话,很抱歉,恐怕会让你失望了;如果是朋友的话,那就改天吧。”虽然用词已是难得的小心,但听来还是很伤人。
不知为何,他急着想脱离与韩铃之前的游戏关系。
闻言,美丽的娇颜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又恢复灿烂笑靥。“桀,你说那是什么话?我们不早就是男女朋友了吗?不然之前你对我说过的那些甜言蜜语,还有那些亲密的举动都是假的吗?”咄咄逼人的口吻,含有指责与被羞辱的不甘。
“你看不出来吗?那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卫桀寒着脸,怒气从拢起的眉头冒出。
没错!他对他,也只不过是一场猎人和猎物的追逐游戏而已,达到了他的目的后他理应走人,就是这么简单不是吗?如同他现在所做的一样。那为什么自己却一点也没有轻松的感觉?为什么自己并没有照预料中的沉浸在满足感中?为什么自己突然厌恶着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还要让他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他!
“桀在乱说吧?我怎么可能会搞错呢?是不是你另外有了喜欢的人,所以用这个理由想藉此甩掉我?”尖锐的音调,带着歇斯底里的失控。
卫桀的身体突然微微的一僵,原因竟跟韩铃的猜测有某种程度上的相似。
“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说甩人就甩人?究竟是哪个不要脸的女人,让你不要我?”怒意高张的脸已经不是那张娇丽的美颜,而是一张充满嫉妒的脸。
“随你自己去想!”他脸色铁青地撂下一句话,随即无情地转过身,将盛怒的韩铃丢在原地。爱情可以很美、很梦幻,但它也能很虚伪、很伤人,甚至可以害人,可以想见的,韩铃得到了虚伪及伤人这两项,而卫桀呢?还在将爱情当游戏玩吗?

10

第三天了,照理说,身体早就好了,讨人厌的家伙也不会出来碍眼,自己的心情应该是提升到最高点,怎么反而提不起劲来?
裴子星有些心不在焉地擦拭手中的酒杯,看着酒吧里兀自高声谈笑的客人。
今年的第一个冷气团正式从彼岸的上空缓缓飘过来,有别于秋天的凉意,那种彻骨的寒冷让人皆穿上了厚重的大衣,而来酒吧的人数则稍稍减少。
从不曾对自己的工作产生过一丝厌烦的他,很难得的,有种想要丢下工作的感觉。
如果是对工作产生倦怠感倒还无所谓,只是,内心深处隐约意识到,原因不是这么简单,而是一个他极不愿去承认的事实。
一思及此,他又更烦了。自己是傻了不成,干嘛还那么在意那恶劣又自大的家伙?
像是要将杯子捏碎似的,裴子星使劲地、用力地擦着杯缘,擦得洁亮无尘,就像是刚从柜子内拿出来的新杯子,清楚地映照出他愠怒的神色。
“小裴,心情不好呀?”一旁的酒保小九靠了过来,双手还摇着混淆杯。
“没。”掩饰的口吻让人即使是神经很大条,依然可以听得出来。
“该不会是女人搞不好吧?”热心的小九——简称鸡婆,看不惯裴子星阴郁的俊脸,很体贴地想帮他解决问题。“像我家那口子,三不五时就爱吃醋,只要看到我跟哪个美眉说话,嘴巴立即撅得可以吊猪公了,可是呢,只要我说我爱你、我只对你有感觉呀什么的,她马上又笑得像花痴了。女孩子心肠软、耳根子也软,哄哄她并不是件难事,何况像小裴你长得这么帅,肯定比我们这些毛头小子更能收服女孩子的心。放心,待会儿,你们一定能重修旧好。”小九说了半天,没说出半个具体的解决方法,倒是手中的酒已经调制好了。
“哎呀,别板着脸,看,客人都不敢找你聊天了。”呶了呶下巴,果然,平时坐满的吧台如今竟只剩小猫两三只。
“别这么想不开,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改天我介绍几个年轻漂亮的干妹妹给你,绝对让你的心情high到最高点,怎样?”抖了抖眉毛,小九一脸暧昧。
“小九,我现在没那个心情跟你打屁。”裴子星叹了口气,拒绝小九的盛情。
“如果你在意年纪,不要紧,我可以帮你找找看。”
小九不死心地想再继续他的游说计划,却被裴子星半途截断。
“跟女人没有关系,跟年纪也没有关系,你就当我更年期来了,别烦我。”自暴自弃地低吼着,极力隐藏自己对年纪这两个字的敏感,这让自己又想到他。
“你才二十七岁而已,更何况,男人哪有什么更年期!”
小九困惑地咕哝道,却招来一记锐利的瞪视及一记狠心的暴栗。
摸着额头,小九小声抱怨着,一脸委屈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深夜十一点,外头喧嚣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进酒吧;收音机里的节奏,轻柔地流泻到街上。而情人之间耳语般的低喃,却只属于那围起来的甜蜜小天地里而已。
推门声钻进耳朵,裴子星下意识地抬起头,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人影映入他的眼帘,几乎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内心似乎隐约期待着某个人推门而入。
甩了甩头,裴子星斥责自己的无聊,暗骂自己神经。
“嗨,我这个最懒惰的老板又来闲逛了。”于承毅不害臊地说着,然而,堆积在他脸上的幸福笑容,却是更加耀眼。
看着眼前的人,裴子星突然间发现,在这几天,自己想毅的次数不超过五根手指头,那是代表自己真的忘了他?还是他根本就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爱毅?
抑或是——
“干嘛?发什么楞呀?”于承毅好笑地在多年的好友面前挥了挥手。
裴子星怔楞了下,随即勾着唇,像在掩饰什么似的。“不是忙着筹备婚礼,怎么还有时间来这里偷懒?”
于承毅喝了一口裴子星在他进门后便立刻调制的酒,不疾不徐地说:“就因为忙,才更需要偷个空休息一下。真没想到结婚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什么礼服、场地、客人名单等等,想起来就一个头两个大。”嘴巴虽然在抱怨,却一点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嫌麻烦就不要结啊。”为什么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此镇定自如,还能跟他开玩笑?
“我才没那个胆,要是我说了任何有关后悔的字眼,小玫肯定拿着刀子追杀我。”他夸张地做出砍头状。“我还想保命,再累也要笑着说不会。”
愉悦的气息停在眉间,满足的颜色留在眸底,果真像个要娶妻的男子。
裴子星轻笑着。“祝福你们婚姻美满、早生贵子、永浴爱河、白头偕老。”这些话,那天他忘了说。
他知道自己笑得一点也不勉强,而且,是由衷地祝福他们。
如果说,最终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归宿,那么他确信毅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而他的归宿却永远不可能会是毅。
人总是不明所以地执着在某个错误的点上,即使心里知道成功的机会只有千分之一,却总是喜欢自欺欺人;好笑的是,却也总在最后一秒突然顿悟,然后干脆地放手。
这是不是说人是一种反复无常的动物呢?抑或是说人是种既聪明却又愚笨的动物?
“嘿嘿,多年好友何必这么客套,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困窘地搔了搔头,于承毅倏地回过身,对着所有的客人豪爽地大声说道:“各位,谢谢你们来我们的酒吧消费,基于有福同享的道理,本人于承毅将在下个月结婚,虽然无法让你们参与,但为了补偿你们,今晚的酒钱全算我的,大家尽量喝,不要客气。”
所有的客人几乎在同时间爆出如雷般的叫好声,此起彼落的恭喜声萦绕在整个酒吧里,惹得外头的行人停下脚步,好奇地往酒吧里观看。
看了一眼喜不自胜的在客人间周旋的于承毅,刹那间,一股释怀的感觉在裴子星的心中升起;直到这一刻,所有对他的爱意都已云淡风轻,只剩下友谊了。
第四天了,从他走出他的公寓后已经四天了。
对他来说,这四天就像地球绕太阳转一周般那么漫长,他从没觉得时间走得这么慢过。
他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度日如年的真正原因,可他就是下意识地抗拒着去碰触它,甚至可以说是逃避它。
那晚,指尖在他身上游走、双唇吻过他的身子、将他圈在自己的双臂拥着他、还有进入他体内的感觉还深刻的留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就像他拥有了他的一部分似的。
还记得激情中的他有着难以言喻的魅惑力,勾引着他的心;而半眯的细长眼眸则因爱显得湿润,仿若沾着雾气的水晶,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头。
还记得肌肤贴着他的身子时,火热到几乎将人焚烧的体温,是那么的令人疯狂;从他胸口传来的鼓动声,让他误以为自己的肌肤是贴着他的心脏呼吸的。
凝视着他的睡脸,他连半刻也舍不得移开,而心底涌上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明了,那只有三个字可以说明,却也因为那三个字,使他逃开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如果他没有发觉,他便可以潇洒的甩掉他而不感到心虚;如果他没有发现那件事,那么他就可以照他原本的目的把他当作游戏的对象,当目的完成了,一如他之前对待其他人一样,完全不会感到罪恶。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自己的情感,他甚至连心理准备都没有,而这种措手不及的状况让他无法坦然面对,就像有些人,明明喜欢的对象就在眼前,却总是拙于表达。
再说,他的心早已经让别人给进驻了,他没有自信能够完完全全地将他抢夺过来;即使是跟那么多人上过床后,照理说,恋爱经验应该非常丰富。
但那些根本就称不上是爱情,充其量只是互相满足对方的生理需求罢了,面对这种事,他不是那种自大、狂妄、胸有成竹的人,而是个手足无措的普通人。
他后悔了,被思念折磨得痛苦难当的他,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其他的事,只想再拥他入怀,只想再与他唇枪舌剑,只想再……
“听说你甩了韩铃那个大美女呀?”突然,一只手拍上卫桀的肩膀,原来是一名系上的同学。
此刻,他不想理任何人。
毫不在意卫桀投射过来的冷冽视线,那个同学露出了八卦的表情。“听说你另结新欢了?告诉我,是哪朵系花、还是哪朵班花?”他兴致勃勃地问。
“没有。”他以一种近乎恼羞成怒的态度否认。
“哎呀,别在那儿逞强、死要面子的,看你一副失魂落魄兼愁眉不展的死样子,除非是眼睛有问题的人,才会看不出你已经陷入另一个爱情的泥沼中,爬不出来 。”那人幸灾乐祸地调侃他。
有这么明显吗?他是那么不自觉地露出为情神伤的神情吗?
“虽然你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遵行将恋爱当游戏玩的守则,不过,看你这张脸,啧啧啧,是动了真心喔!”夸张的语调配合着双手捣在胸口的举动。“没想到大情圣也会陷入爱河,而且还陷得不浅,真想看看是哪个人有这么大的魅力。喂,同学之间可不能有秘密,能不能让我瞧瞧?就算是只有侧面也好。”他热络的勾上卫桀的肩,想乘机套个交情。
“不想!”他反射性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卫桀随即紧蹙双眉,极度不悦的抿着唇。
“哈哈,被我捉到了吧,你想赖也赖不掉了。有了情人就应该大大方方的公开,何必要遮掩呢?虽然我的情史没你那么丰富,但好歹我也尝过爱情的滋味,那感觉真的是棒透了。”松开了手,那人以说教的态度对卫桀谆谆教诲。“千万别轻易看待一段感情,当然也别轻易放弃一段得来不易的感情,当你选择放手后,你就再也没有权利将它追回,因为它已经从你的指尖溜走了。”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好像是有感而发地说:“劝你好好去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吧。天呀!我是被什么附身了,竟然说出一大堆感性的话来?恶!”那人佯装惊惶地将身上的鸡皮疙瘩全部抖落,“记住,刚才那个跟你说话的人不是我,是我另一个兄弟。”
“啊!等一下是魔鬼教授的课,再迟到我就要被直接当掉,不跟你哈拉了,同学。”最后两句已微不可闻,转眼间,那人已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
放弃……再让他溜走?不!不行!他才在心中勾勒出这个念头,就立即被自己斥回。他不能想象裴子星自此离开他的生命,也无法接受再也见不到他的人!
他宁愿承认自己真的爱上了他,宁愿露出自己怯懦的一面让他嘲笑,也不愿忍受在他还没展开任何行动之前,他就从自己面前溜走。
所有的想法都有可能在一瞬间转了一百八十度,卫桀似乎在心中下了某种决定。
又过了一天,裴子星依旧站在吧台内摇着杯子,替客人调酒。
发楞地盯着眼前那杯已调好的“热吻”,绿色薄荷酒加上白兰地,不加冰块,只放一枝调酒棒。灯光下,老式杯反折着诡谲的湖绿色,带点迷蒙又堕落的气息。
服务生接过那杯热吻,将它送到一名男子眼前,男子的对面坐着一名女子。那杯酒,正是女子为她心爱的男朋友特地点的,取其意思,代表他们之间的恋情就像热吻那般缠绵。
这是第几杯了?今晚来酒吧的情侣特别的多,他替那些人调了一杯又一杯的爱情酒,用来说明他们对情人的爱意,为他们的恋情增加了一分情趣。
“再一杯热吻。”年轻的服务生再度走了过来,对着裴子星说道。
熟练地重复着一成不变的动作,不多时,一杯热吻随即像变魔术般从裴子星的手中诞生。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寻着服务生的背影,见他将那杯饮料放在一名美丽女子面前,这次,倒换了个男人替他娇艳的女友点酒。
“小裴,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发情的人特别多?”不知何时,小九靠了过来。
他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什么发情的人,别把人家说得那么难听。”
“本来就是,你看,那一个个粉红的心飘在他们身边,双眼还发直地凝视对方,笑得像白痴一样,这不是发情是什么?”小九理直气壮地反驳。
“那你对你那个小女友不也是一年到头都在发情?”他接过服务生送来的杯子,在转开的水龙头底下冲洗干净。“嘿嘿,你别这么说嘛!食色性也,何况她长得那么可爱,要我不发情都很难。”小九难为情地抓着头发。“喂,说真的,昨天我说的话你回去有没有再想一遍?”
“你还有那个心情顾别人,你昨天都跟你那个小女友吵架了,不想办法安抚她行吗?”
“吵架?谁跟你说我跟她吵架了?”小九一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这不是你小女友抓的吗?”回过身,裴子星指了指他脸颊旁的五道小指痕。
闻言,小九先是楞了一下,随即爆笑出声。“我的天呀,你真是有够宝的。”他一手拭着眼泪,另一手抱着笑得太过用力而发疼的肚子。
裴子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是吗?”看那指痕,分明就是女人的指甲留下的。
“不是。”收起了笑,小九慎重其事地说:“是昨晚我跟她打得太火热,她一时激动就往我脸上抓,所以,这是爱的证明。”
起初,裴子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却在下一秒立即顿悟。“我以为是……”他难以克制地脸红了起来,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
倏地,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那一晚的情景,他是否也那样?
“怎么?说到一半就神游太虚去了呀!”听见小九的话,裴子星猛地回过神,粗鲁地将他推走。“工作、工作,上班时间别再说那些有的没的。”
啧了一声,小九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步伐走回去。
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个?该不会是欲求不满吧?裴子星嘴里不知在嘀咕着什么,边转过身,将酒柜里的葡萄酒取出。
因为放在比较高的地方,加上脚下有个木箱挡着,裴子星花了一些时间才将它拿出来。
同时间,一名男子推开了酒吧的门,直接走向吧台坐了下来。
裴子星小心翼翼地捧着葡萄酒,不敢有太大的摇晃,拿起一旁的毛巾,轻轻拭去瓶口处的细小灰尘;澄清明亮的酒红色显示年代久远且品质优越,即使不开瓶,也能想象成熟酒的芳香。他缓缓的回过身,低着头将葡萄酒的软木塞拔掉,动作轻柔地将香醇的酒倒在适合的酒杯,然后手拿着杯脚,正要递给服务生时——
“嗨,好久不见了。”润滑得就像他手中的陈年葡萄酒般的低沉嗓音缓缓地从熟悉男子的唇边逸出。
裴子星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神色自若的将服务生叫来,稳住手,将酒杯递过去,然后低头将一旁已经洗好的杯子擦干,一切是那么自然。
搞什么?说什么好久不见,不过才四天而已!他竟然还有脸来这里,他竟然还敢出现在他面前,难道他真的厚颜无耻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了?
气死人了,他怎么还可以那么镇定的坐在那里?他怎么可以在利用完他后将他甩了,然后再大摇大摆的坐在他面前?
为什么他可以表现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慌得像什么似的,难道从头到尾在意的就只有他一人吗?
是了,他干嘛在意呢?对他而言,自己只是他游戏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当棋子不再有用处之后,就可以随意地丢掉,然后再换另一颗新的棋子。他犯得着为那种人表现出受到伤害的样子吗?他根本就不值得自己为他心烦意乱!仿佛将气出在杯子上似的,裴子星用力刮着杯缘,将脏垢一一清除干净,连看也没看他一眼。
见裴子星不说话,卫桀也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瞧。
他知道,那天落荒而逃的自己必然会被他怨恨,也必然得不到他的谅解,但是他已经决定了,不论如何,他都要再次拥抱他,让他成为自己真正的情人。
然而,之前那个强势的自己只会让他反感,所以,这次他要慢慢的来。
“这里怎么了?”随着声音,一只手轻轻地、柔柔地抚上裴子星右眼尾的地方。
嫌恶地躲开他的手,裴子星平了平突然紊乱的呼吸,安抚自己突然活跃异常的心脏,极力地忽略掉那只手隐约传递来的温柔讯息。
他干嘛对他那么温柔、体贴?难不成居心不良,又想将他当棋子玩?哼,他才不会笨得再次上他的当。他可以表现得无动于衷,宣告自己不会受他影响。
只是……那双眼,看得他的心好慌;那道视线,看得他体内的血液好烫。
他想装作不在乎,他想表现出镇定的模样,却让低垂微颤的睫毛透露了些许不安,夹杂着丝丝迷惑。
“小九,你过来这里。”裴子星将不明就里的小九叫过来,跟他换了个位置。
“别多问。”赶在小九问出口之前,裴子星面无表情地用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低声命令。
小九应了声,虽然满腹疑惑,却还是乖乖地照着他的话做,看到面前坐着一名男客人,便向他询问要喝什么酒,没想到那名男客人却摇了摇头,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裴子星尽量不去理会交头接耳的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仍是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喏,有人请你喝。”
冷不防地,小九那张带着暧昧的脸乍然出现在裴子星低垂的眸前,着实吓了他一跳。
“什么?”他慢半拍地抬起头,差点撞上小九那颗铁头。
“那名‘男’客人请小裴你喝的。”特意在某个字上加重语气,然后对他眨了眨眼,“是你的朋友吗?你们是什么关系?”身为酒保,小九当然知道手中的这杯酒代表什么涵义。
“没、有、任、何、关、系。”他刻意压低声音,“把它退回去,然后闭上你的嘴,别让我看到它动,要不然我会很乐意用软木塞塞满你的嘴巴。”裴子星咬牙切齿的说完,又埋头擦起酒杯。
缩着肩,小九顺从地拿着酒杯走回去,因惧怕裴子星的威胁,只敢在心里发牢骚。真是的,最近的小裴,脾气似乎有些暴躁,动不动就打人,动不动就瞪人,现在还学会了恐吓,以前的他根本就不会这样。
要他相信跟那男人没有关系,那才有鬼!瞥了一眼那名俊逸的年轻男子,事情肯定跟他有关!
拒绝了第五杯的“天使之吻”,裴子星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而小九却是一天笑得比一天还要暧昧,让他气得牙痒痒的。
这五天,他从没给卫桀好脸色看过,尽管如此,他仍是坐在那里,喝着被他退回的“天使之吻”,一语不发地紧盯着忙着工作的他。
本以为他会像之前那样,等到他下班,然后在外面拦截他,可出人意料的,他通常只待到十二点就离开酒吧,而且也没有在外面等他。
他猜不透他究竟还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真的不明白。
但是,他已经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精神衰弱,还不如两人亲自对谈,然后彻底说个明白,一次解决得好。
趁着点酒的客人变少,裴子星面无表情地对坐在斜前方的卫桀使了个眼色。
见状,卫桀不假思索的站起身,跟着他走到酒吧的角落处。
“你到底要干什么?”刻意保持距离,裴子星尽量让自己表现出无动于衷的神情。
扬着笑,卫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从离开他之后,便一直困扰着他的阴郁心情终于一扫而空。“你终于肯开口跟我说话了。”
一阵羞恼,裴子星不自在的朝他低吼:“别乘机转移话题,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卫桀笑着瞅着他微怒的脸。“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在追求你呀。”
“追求?”一直在暗中观察他们两人动静的小九扬声怪叫,其听觉可媲美狗一般灵敏。他像个说长道短的三姑六婆似的凑了过来,将卫桀上上下下打量个够,然后才恍然大悟的说:“难不成你就是害小裴这几天先是说什么更年期来,然后就变得阴晴不定、暴躁又易怒、心情跌到谷底的元凶?”他加油添醋的说了一大堆。
为之气结的裴子星,张口想要否认,却又怕愈描愈黑,索性闭起嘴。
还想再继续说下去的小九,突地被一记爆栗狠狠地敲在他的后脑勺,他痛得边跳脚边说:“你看,动手乱打人。”十足指控的口吻。
“你要是不想工作没着落,就立即给我滚回去工作。”裴子星噙着冷笑,睨了他一眼。
闻言,小九马上站回自己的地方,连瞧也不敢再瞧他们两个一眼,安分地工作。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卫桀的声音里有着藏不住的喜悦,原来他不是自己想的那么无动于衷。他忍不住想赶快将他拥入怀中。
“假的!”裴子星窘迫地偏过头,不去看那双几乎可以看透人心的眸子,却还是让泛红的耳垂戳破了他的谎言。
“我要告诉你,我爱上了你。”他出其不意的告白,着实让人吓了一大跳。
直截了当的说出,有时远比任何实际行动还要更令人觉得震撼。
裴子星完全没想到他要说的话是这些,也没想到竟然会从他的嘴巴吐出这几个字,而且,对象还是他!他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想看出是否有一丝玩笑的成分在,然而,在卫桀的眼里,他只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真诚,而不是过去那种霸道、狂妄的眼神。
在那一瞬间,裴子星差点相信他的话,继而又想到离开的人是他。“基于以往受骗的经验,你说的话能信吗?”何况,他连离开的原因也没说明。
“我爱你。”杠上对方冷冷嘲讽的是像化不开的巧克力般的甜腻语气。
“谁要听你在那里鬼叫鬼叫。”即使佯装不在意,听到那三个字,他还是难以克制的让羞赧浮上了他的双颊。
“你还在爱那个叫毅的男人吗?”那是他最担心的阻碍。
“要你管!”他顿了一下,原本要骗他说自己还爱着毅,却在瞧见他有些惊慌的神情时,不知怎地,硬是将话吞了回去。
看见他的反应,卫桀了然于胸,忍不住高兴得笑了出声。“那我要爱你。”他要好好的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乍见他难得笑得孩子气的模样,裴子星的心脏突然用力跳了一下,像要掩饰什么似的,他匆匆忙忙地转身走回吧台内。“不想再理你了。”
卫桀不死心地追着他,还是重复着那些话:“我真的爱上你了,如果你不相信的话,那我会每晚来,每隔一分钟就对你说我爱你。”虽然说要改个方式,他却还是跟之前一样迫盯人。虽然裴子星低声喃喃咒骂着,但他却没发现,似乎有那么一丝丝的笑意悄悄地、渐渐地、慢慢地飞进了他的眸底。
一旁的小九忍不住暗自偷笑。看来,过不了多久,小裴就要被那名男客人攻陷心房了。
最后裴子星究竟有没有接受卫桀的那杯“天使之吻”?两人究竟有没有在一起呢?
如果你有兴趣想知道结局,不妨选个夜晚,到La vieen rose酒吧走一趟,瞧瞧那两个人,或是向一位染着金发、绰号叫小九的酒保询问。
如果你没有兴趣,那也没关系,带着你的情人来这儿好好享受酒吧里醉人的气息。或许,热恋中的你可以点一杯“天使之吻”给你的情人,那么,你的情人就会给你期待已久的热吻当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