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朝阳升起,清风习习,叶片上的露珠闪闪发光,大地一片清新气息。本该是鸟语花香的春日早晨,皇宫却仍深陷在黑暗的恶梦里。
宫门内外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沾血的兵器扔了一地。金碧辉煌的雕梁画栋和各式奇珍异宝全被砸得一片狼藉。几处房舍著了火还没完全扑灭,一阵阵地冒著黑烟。
在这片人间地狱中,只有一群两只脚的野兽还在活动。他们个个披头散发,满脸胡渣,身上沾满血污;圆睁著杀红的双眼,在废墟里四处巡回翻找,一看到值钱的东西,就扑上去抢著塞进口袋里。看那副模样,真好似恶鬼附身一般。
这群人中最高大的一个,正是他们的首领。年约四十,长得虎背熊腰,头发和胡子都有些斑白,一对浓眉仍是漆黑。他的外表虽然和部下们一样狼狈肮脏,鹰一般的双眼却是炯炯有神。虽然昨夜一战大获全胜,顺利取下皇帝萧信中的脑袋,他仍是紧蹙双眉,显得心事重重。
一个得力的部下走过来:「启禀王爷!」
乱军首领─也就是齐王萧闵─回头问道:「找到太子了吗?」
部下诚惶诚恐地回答:「回王爷,将士们把整个皇宫都翻过来了,就是找不到太子的踪影,也没看见尸体,怕是趁乱混出宫去了。」
萧闵脸色一僵,伸手在柱子上重重一拍,怒道:「该死!昏君和皇后都死了,偏偏让萧辕那小子逃掉,将来只怕後患无穷啊!哼!一群饭桶,连个小毛头都抓不到,你还敢来见我?」
部下吓得脸色发青,战战兢兢地说:「王爷恕罪,属下特来禀报,刚才在密室里生擒了德妃和慈王••」
「德妃?」萧闵一楞,脸上的杀气竟不可思议地消退,眼中隐约闪过一丝喜色:「把她们带上来!」
不一会儿,一群士兵拖著两个人来到萧闵面前。其中一个是二十来岁的少妇,虽然头发散乱,双眼红肿,脸上沾满惊惧的泪水,仍是掩不住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她紧紧地拉著一个小男孩,约八九岁,脸蛋跟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少妇原本就已摇摇欲坠,见了萧闵,双膝一软,瘫在地上,口中喃喃地说:「齐王••」
旁边一名士兵大喝:「无礼!昏君已死,从此齐王爷就是皇上!」所有的士兵立刻一起跪倒:「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闵微笑,眼中露出得意的光芒。
德妃全身发颤:「皇上••皇上死了!」抱紧了男孩,放声痛哭。那男孩却是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著萧闵。
萧闵蹙起眉头。慈王萧榭在他印象中向来是个胆小懦弱的孩子,不但怕见生人,连看到一只虫子都会惊慌啼哭;这会命在旦夕,又听见父亲的死讯,居然面不改色,还敢瞪他?要说他是吓傻了,却又不像。
萧闵开口了:「德妃。」德妃抬起头来,一双泪盈盈的大眼显得分外动人。
「本王数年来不断向你示好,你全不领情;今日弄到此等下场,你可万万怨不得本王。」
德妃抽泣著说:「王爷,臣妾深居後宫,向来只求克尽职责安份守己,王爷的厚爱,臣妾无福消受。事到如今,说什麽都没用了,臣妾只求速死,去黄泉陪伴皇上。只是榭儿年幼,还请王爷放他一条生路。」
萧闵摇头:「第一,别说是杀你,就是拔你一根头发本王也舍不得;第二,这小鬼是萧信中的儿子,我若是饶他活命,岂不是养虎遗患,徒留祸根?」
德妃急著分辩:「王爷,榭儿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啊!」
「他总会长大啊。」
德妃一把抓住萧榭,颤声说:「王爷,臣妾以性命担保,榭儿日後一定会忠於王爷,永不生复仇之念。来,榭儿,快向王爷发个誓,说你永远不会背叛王爷!」
萧榭望了母亲一眼,又瞪著萧闵,用那童稚的声音厉声说:「叛贼萧闵!你等著,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取下你的脑袋,为我父皇报仇!」
「榭儿!」
萧闵冷冷地说:「臭小子,你跟你叔父这样说话?」
「你不是我叔父,你是犯上作乱的恶贼!」
德妃伸手捂住萧榭的嘴:「王爷••」
「德妃,你也听见了,这小子冥顽不灵,本王就算想放他一马,也是力不从心。」
「王爷!求您开恩,开恩哪!」德妃伏在地上连连叩首,磕到额头出血。
萧闵伸手将她扶起:「你要知道,太子萧辕脱逃,本王已是万分头痛了,若是再留下慈王,後果不堪设想。」
德妃泪如雨下,跪倒在地:「王爷,不,皇上,求您饶了榭儿一命,臣妾••愿一生一世伺候皇上来报答您。」
萧闵大喜:「此话当真?」
「臣妾绝不敢欺瞒皇上。」
「好!一言为定!本王••朕就再发一次慈悲,饶你儿子不死。不过,从此他不能再踏进京城一步,朕永远永远不要再看见他!」朝部下一挥手:「带下去!」
一名高头大马的士兵立刻上前,将慈王从母亲怀中拉开,然後将挣扎不已的孩子带出殿去。
「娘!」
「榭儿!榭儿!」德妃发狂似地想扑上前去,却被萧闵拉住。「皇上,您要把榭儿带去哪里?」
「这孩子戾气太重,我把他送去九华山光明寺寄居,让他终生修习佛法,化解他心中的仇恨。这种安排应该没亏待他吧?」
「••••」
「德妃,你就别再担心他,好好跟著朕。朕保证你绝对会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比萧信中那老头在世时还要风光。」
德妃垂下头去,眼泪一滴滴跌碎在花岗岩地板上。
她知道,从此之後,她们母子二人是再无相见之日了。
第一章
九华山位於安徽省青阳县境内,山势险峻,群峰竞秀,各种怪石茂林,飞瀑名泉不胜枚举。灵秀超凡的风光,有如世外仙境。
废帝萧信中就是看中了此地的名景,而在山上建造了富丽堂皇的光明寺,终年香烟缭绕,颂经礼佛声不断,为这座名山又添了一分神圣庄严的气息。
然而这座尊贵的奇山,也有著它的阴暗面。传说上古时代曾有一位大法师,将一个无恶不做的大妖魔封在此处,让他不能再作乱。然而那名妖魔虽然不能大闹,却总是蠢蠢欲动,找寻逃脱的机会,难免惹出许多风波,因此九华山总是不断传出各种离奇事件和恐怖的传闻。
不过,就眼前的情形来看,这些应该都只是好事之徒空穴来风的谣言。九华山仍是一贯的平静安详,连七年前齐王萧闵叛变,杀兄自立的惨剧,都没能在这圣山里激起半点涟漪。
此时正是宁静的夏日午後,光明寺的住持照海禅师,一个刚过了五十岁大寿的得道高僧,正步履稳健地走过寺中曲折的回廊,来到十八罗汉堂。见了堂里的情况,他不禁蹙紧了眉头。
罗汉堂的地板本该已经擦得光可鉴人,现在却污秽不堪,沾了满地的泥脚印。而负责打扫的人,一个瘦小的布衣少年,正跪在地上,有气没力地擦著地板。
「萧榭,怎麽擦了这麽久还是这麽脏?这些泥脚印哪来的?」
被唤为萧榭的少年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著照海。
你说呢?难道是神桌上的罗汉跳下来弄脏的吗?很想这麽反问,却还是没说出口。
约一柱香以前,眼看就要把罗汉堂打扫完了,光明寺第三代玄字辈的大弟子玄敏却带著一群师弟,沾了满脚的烂泥,嘻嘻哈哈地冲进堂内,没头没脑地到处乱踩,把堂内弄得一团糟,口中还不断地讪笑著:
「哎哟,慈王爷,您打扫也太不用心了,怎麽把个好好的罗汉堂给越擦越脏了呢?」
「这样不好吧?寺里不比宫里,可养不起吃閒饭的人哪。」
「您小心遭天罚哦!」
胡闹够了之後,一群人又得意洋洋地到河边洗浴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咛萧榭:「王爷,您可得认真点擦,罗汉的裤裆里也得擦乾净哟!哈哈哈!」
当和尚的人讲出这种话,就不怕遭天罚吗?
萧榭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声不吭地看著他们瞎搞,然後又自顾自地去擦他的地。
照海不是笨蛋,大致也猜出了是怎麽回事;长叹一声:「算了,地板我再叫小沙弥擦,你先去用午膳吧。」
午膳?寺里其他人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吃过了。
「我砍了柴再去。」
厨房的柴火也归他负责,要是没看他挑柴回去,管厨房的矮头陀绝不会让他耳根清净,更别说吃饭了。
萧榭拿了斧头,走进树林里。他的个子小小的,地上的影子也小小的,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消失掉一样。
被送到山上已经有七年了,表面上说是修习佛法,事实上却是供和尚们使唤差遣的奴才。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有作不完的苦工等著他。打扫、洗衣、挑水、劈柴、洗碗,几乎是大小事全包,每天都累得他骨头差点散掉。
工作重也还罢了,年轻一辈的和尚们对他的欺凌嘲弄从来没停过,稍有不如意更是拳脚相向,弄得他几乎没有一天是不带伤的。
这一切的苦楚,萧榭全都默不作声地忍下来,从不反抗,也绝不讨饶。其实对他而言,身体上的折磨跟父亲被杀的仇恨,以及被迫和母亲分离的痛苦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从那天以後,他就再也没有见到母亲,也没有收到她的只字片语。只听见各种风声,说她当了贵妃,独得萧闵的宠爱;前两年皇后过世,她又被册立为皇后,可谓集一切荣宠於一身。听到这些消息,使萧榭更痛恨萧闵了。
他心里无时无刻不记挂著当年的誓言,手仞萧闵为父报仇,并夺回母亲;但是他手无缚鸡之力,又是一个人无依无靠,根本什麽事也做不了,眼看时光一天天飞逝,心中的焦躁也日渐加深。
唯一的希望,就是当年失踪的太子萧辕,也就是他的哥哥。萧榭深深相信,哥哥现在一定在暗处奔走著,在招兵买马,募集各方勇士,等时机成熟,马上揭竿而起推翻萧闵。因此萧榭立下志向,有朝一日一定要投入哥哥麾下,为他上阵杀敌。
然而七年过去了,萧辕却是一点消息也无。
当萧榭年纪稍长,曾经数度想逃下山去找寻萧辕,然而想也知道,一个小小孩童,是绝不可能独力走出这偌大的九华山的。他每次都是走到半路就被拎回来,然後当然是免不了一阵好打。有一回,眼看他真的快走到山脚了,路边居然冲出一队士兵来将他逮个正著。原来萧闵早在山下布置了监视他的人。
萧榭一面砍著树,想起种种往事,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如果现在见到母亲,她会认得他吗?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的小男孩了。吃了这几年的苦,弄得面黄肌瘦,满脸风霜,外表比实际年龄十五岁老了四五岁,身材却只有十二岁;再加上他沈默寡言的个性,若不是有这麽奇特的身世,他简直就是全天下最不起眼的少年。这副模样,实在糟蹋了遗传自母亲的绝世美貌。
萧榭小时候跟德妃长得一模一样,众人无不夸赞。随著年纪增长,多了几分男子气,再也不像当年那样精致秀丽。原本像用毛笔细细描绘出来的眉毛,现在变粗变浓了;大小形状都恰到好处的端正鼻梁,透著几分刚强。儿时跟母亲一样红润的樱桃小口,如今变得薄而稍宽,总是紧紧抿著,显得十分严肃。像寒星一般明亮的眼睛,却又射出深不可测的光芒,没人读得出他的心情。
正因为他明明如此弱小,态度却是无比的冷漠刚强,使得玄敏等年轻气盛的僧侣,更加忍不住要欺侮他。
正当萧榭忍著腹中饥饿,奋力工作时,忽然耳边隐约传来一个声音:
「萧榭!」
萧榭吓了一跳,四处张望,却看不到半个人影。他以为是幻觉,正打算继续砍柴时,忽然间:
「萧榭!」
声音仍然细微,却比上次清楚,他肯定不是风声。但是不管他怎麽张大眼睛找寻,就是看不到人。
「谁?谁在叫我?」
没有回答。
有些怀疑是玄敏等人在捉弄他,但直觉告诉他,绝对不是。
「萧榭!」
这次更加清楚了,从不曾听过的声音,而且是直接传入他脑中。他隐约感觉到,这声音是想引他去某个地方。於是他提起斧头,朝著声音的来向走去。
走著走著,眼前出现一条荒废的山道,路上覆满杂木野草,看起来是寸步难行;路口有一株倾倒的枯树挡住去路,树上挂著一面牌子:「禁入此地」。
萧榭有些犹豫了。他一直被警告著,西边树林是禁地,绝对不准进入。他并不想遵守光明寺的戒律,但是他还有复国的重任在身,万一闹出什麽不能收拾的後果就太不值得了。他望著牌子,一股强烈的不安骚动著他的全身。
那声音又来了:「萧榭!」显然不容许他打退堂鼓。
萧榭一咬牙,从枯树下钻了过去。
山道越走越狭窄,树林也越来越幽深浓密,到最後甚至遮蔽了阳光,萧榭感到背後一阵阵寒气袭来,不由得使劲加快了脚步。
路忽然不见了,萧榭发现自己正面对著一片高耸入云的山壁,壁面爬满青苔和藤蔓,笔直陡峭,连猴子都爬不上去。
萧榭以为自己走错路,正在懊恼时,眼角却瞥见不远处的山壁,居然有一处在发光。他沿著山壁来到发光的地方,发现在浓密的藤蔓後面,是一座洞穴,洞穴里就有一样不知名的东西,正一闪一闪地发著银光。银色的光衬著绿色的藤蔓,混成了诡异的颜色,照得萧榭心都凉了。他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离开为妙。
「萧榭,过来!」声音虽不凶恶,却充满威严,足以让人混身发软。
萧榭彻底被震慑住了,再也顾不得心中的恐惧,伸手去拨开藤蔓。
「你在干什麽!」
背後响起如雷的怒吼声,让他惊跳起来,接著後领被人猛力一扯,将他揪离洞口。一回头,看到的是玄敏那张像鬼一般的扭曲怒容。
「你好大胆子,敢跑来这里!平常跟你讲的话全当耳边风是不是?」
玄敏一面滔滔不绝地怒骂著,一面拽著萧榭的手臂往回走。
「真是,放著活儿不干,整天净会乱跑!回去看太师父怎麽修理你!」
萧榭回头看那山洞,只见光芒已经消失了。
回到寺里,只见众人东奔西跑,忙得不亦乐乎。原来山下有人带了消息上来,说晚上有朝中大官要上寺里用膳,众僧急著张罗迎接,正是鸡飞狗跳,根本没人有心思去管萧榭做了什麽好事。
然而玄敏本著不屈不挠的毅力,硬是抓住空档,跑去向照海打了小报告。
照海果然十分重视此事,在把大官安顿好之後,抽了个空把萧榭叫到禅房去训话。
「西方树林向来是九华山禁地,绝对不准进入,这一点我想寺中的长辈师兄们已经告诉过你不下千遍了。」
「••••」
「先人定下这条戒律,自然有他的用意,你以为是定著好玩的吗?」
「我怎麽知道?还以为是你们太无聊,专门挂个牌子杀时间呢。」
照海并没有责备他出言不逊,平静地说:「你可知银狼谷是什麽样的地方?」
萧榭心中纳闷,那地方既不是山谷,也没有狼,为什麽叫银狼谷?
「老衲就告诉你原因吧。九华山自古蕴含充沛的灵气,许多得道高僧,都会将捕获的妖魔鬼怪镇压在此。银狼谷里就封了个凶残成性的大魔物,所以閒杂人等绝对不可靠近。万一稍有不慎,碰坏了封印,把那不洁之物给放了出来,天下苍生都要遭到大浩劫了。」
萧榭冷哼一声:「你信这套?」
「天地万物自有其奥妙,不是凡夫俗子所能参透。有些事,还是宁可信其有的好。老衲实在是不想处罚你,但是你既然犯了大禁,老衲也不能偏袒。明天一早,你就到戒律院去向照空师父报到。」
萧榭只是冷冷一笑,并不答话。忽然想到:「这座山专门关妖魔鬼怪,萧闵那老贼把我丢到这里,想必认为我也是妖魔鬼怪了?哼哼,这可也太看得起我了。」一时竟有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他脸上表情变化,照海看得一清二楚,摇头道:「你还是不行。侍奉我佛这麽多年,你心里还是只有怨恨,完全没有觉悟。」
要怎麽觉悟?佛的爹被人杀了吗?他的娘有被人抢走吗?
照海沈声说:「老衲今天从刘大人那里得到一个消息:半个月前,令兄萧辕集结了一群前朝旧臣,在陕甘一带起兵作乱,但是很快就被击溃,现在只剩令兄跟几个心腹,正被官兵围困在陇山上,想必不出两天就会束手就擒了。」
「!」萧榭浑身如受雷殛,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老衲说这些话,全是为你著想。你想,令兄身边有诸多将士拥护,却还是免不了一败涂地的下场;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能做得了什麽事?再怎麽怨,再怎麽恨,都只会苦了你自己,没有半点好处。」
这话正中萧榭的要害,他狠狠地别开头,咬紧牙关忍住泪水。
「你还年轻,应该也不甘心被一辈子困在山上吧?只要你肯洗心革面,改改你的个性和态度,让皇上放心;天下之大,未必就没有你的出头之日。要是你能再机灵点,讨得皇上欢心,说不定他还会恩准你跟皇后见面。」
萧榭冷笑:「那老贼会让我见我母亲?你在说梦话吗?」
「别太武断。最近这两天正是你的大好时机,因为••」
他的话被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方丈师兄,该用膳了。」说话的人是照海的师弟,也就是掌管戒律院的照空。
「再等一下,我说完话就去。」
「刘大人已久候多时了。」
照海不便再拖延,只得叹了口气:「好吧,我这就去。」对萧榭说:「你也先去用膳吧,我晚上再找你说话。本来是想先告诉你的,唉!」
看了萧榭一眼,眼中充满惋惜和同情,便走了出去。
萧榭走向食堂,脑中一片混乱。
皇兄,皇兄有危险!谁去救救他!
我能做什麽?我根本什麽忙也帮不上!
进入辈份低的弟子们用膳的食堂,发现向来规规矩矩吃饭的弟子们正是兴奋异常,一个个七嘴八舌谈个不停,全没半分佛门清净的气息。
二号弟子玄慧一回头,看见了萧榭:「哟,慈王爷,您这麽快就给放回来了啊?我当你被踢进戒律院刷马桶去了呢。」
玄敏哼了一声:「还不是太师父心软,又饶了他?这小子别的不行,讨好长辈倒是一把罩!」
「大师兄,别这麽说嘛。难得今天是好日子,多个人热闹热闹也不错呀,况且今儿个多多少少算是托了他的福。来,吃饭吧。」
萧榭走到自己座位,不禁吃了一惊。寺里的膳食向来简朴,而他只能吃众人吃剩的残羹剩饭,当然更是寒酸。然而现在放在桌上的五色素菜,竟是前所未有的精致丰盛,难怪众僧个个吃得眉开眼笑,幸福洋溢。
玄慧看见他脸上表情,笑道:「怎麽样?菜色还合您的意吧?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平常盼也盼不到的好运哩。对了,还得恭喜您呢。」
「恭喜我什麽?」
「恭喜你当了哥哥啊!皇后生了小太子了,这顿饭,就是庆贺的御宴呀。」
萧榭听了这话,当真是晴天霹雳,让他顿时全身僵直,动弹不得。
「王爷,您要不要趁这好日子,捎个信给皇后道个喜呀?」
玄敏冷笑:「算了吧!皇后现在宝贝小太子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来理这只丧家之犬?王爷,我看你还是早早认命吧,你娘不要你啦!」
在众僧的哄笑声中,萧榭转头冲出食堂。
他冲进树林,一路没命地狂奔著,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怎麽可以?
她怎麽可以这样?
她怎麽可以生那个反贼的儿子?
难道她真的是为了荣华富贵才跟著那老贼吗?
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地,摔得鼻青脸肿。
感觉著身上的疼痛,耳边回响著和尚们的嘲笑:
「你娘不要你啦!」
「死了心吧!」
「丧家之犬!」
几年来积压的一切痛苦,一瞬间全涌了上来,他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啊啊啊──!!!」
疯狂地哭嚎了许久,哭到眼泪乾涸,嗓子也哑了,他仍伏在地上呜咽不止。
背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哭什麽哭!」竟是玄敏,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著他。
萧榭立刻跳起,擦乾脸上泪痕,敌视地回瞪他。
「那是什麽表情?看了就有气。」说著脸上浮现了嘲弄的笑容:「我知道了,你母亲生了弟弟,你吃醋了是不是?简直像小孩子嘛。」
萧榭再也忍不住火气:「关你什麽事!」
玄敏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你母亲是皇后,皇后生太子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要是生不出来,下场可是会很悲惨的。你娘一举得男,身价一定暴涨,你作儿子的不但不替她庆贺,反而在这里大哭大叫触她的楣头,真是个不孝子!」
萧榭咬牙切齿地说:「你懂个屁!」
「我懂得可比你多太多了。几年来我们光明寺为了照顾你这个烫手山芋,不晓得花了多少心力,吃了多少的苦头。要是让你逃了,皇上不会放过我们,要是让你死了,皇后又一定会来跟我们为难,你知道我们有多辛苦吗?你小子非但不知感激,还整天给我摆那张臭脸,三不五时惹一堆麻烦出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的立场?」
萧榭哼了一声,不想理他。
玄敏走过来,一把揪住他领口:「你不要以为你装哑巴我就会算了!讲人话你听不懂是不是?没关系,不管用什麽方法,我今天绝对要彻彻底底整治你!」
萧榭从小就被他们拳打脚踢,早就麻痹了,也不差这次;因此他也不反抗,只是冷冷地瞅著玄敏。
玄敏的拳头本已高高举起,却在跟萧榭四目相望的时候,心中震了一下。
萧榭的目光仍是和平常一样冷漠,但是因为刚哭过,眼睛发红,眼角还残留著泪光,看起来竟显得有几分可爱。
玄敏顿时起了一个念头,放下了手,捧住萧榭的脸颊,用力地吻上他的唇。
「!」萧榭大吃一惊,开始奋力挣扎,但是玄敏越抓越紧,力气不足的萧榭完全不是他对手。
玄敏粗暴地啃噬著他的唇舌,弄得他十分疼痛,那种嫌恶的感觉更是令他反胃不已;他使劲重击玄敏的肩头,最後玄敏总算放开了他。
但是他还来不及喘气,又被玄敏用力压倒在地上。
「干什麽?住手!」
玄敏露出淫笑,道:「我平常对你太凶了,今天换换口味,好好疼爱你一下,你应该高兴才是。」说著伸手用力一扯,撕破了他的上衣。
「放手!畜牲!」
「畜牲?你要搞清楚啊,皇上把你送上山来,本来就是要你好好侍候我们的;我玩你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居然敢叫我畜牲?」
「出家人还讲这种话••」
「出家人也要不时发泄一下,才能专心侍奉佛祖啊!」口中说著不乾不净的话,手更是不规矩地在他身上乱摸。
「住手!住手!」
「你装什麽正经啊?平常伺候我太师父不是挺有一套的吗?所以他老人家才特别偏袒你呀。」
「你胡说!我才没跟照海••」
「闭嘴!」一巴掌打得萧榭眼冒金星,再也无法反抗,然後玄敏扯下他的裤子。
正当萧榭落入绝望的深渊时,忽然眼前银光一闪,压在他身上的玄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颓然往後倒下,然後就没动静了。
萧榭茫然坐起,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当他终於看见玄敏的模样时,吓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玄敏仰天倒在地上,双眼圆睁,脸上表情扭曲可怖,喉咙被整个撕开,鲜血流了一地,显然是立刻就断气了。
萧榭战战兢兢地将视线从玄敏身上移开,却看见了一个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匹巨大的狼,头顶几乎跟萧榭一样高,碗口大小的脚掌沾满了血迹,仍遮不住刀子般锋利的长爪。狼长了一身银白的长毛,在黑暗中闪闪发著光。
萧榭从没见过这麽大的狼,当真是魂飞魄散,全身血液彷佛全被抽空,心想才刚逃出玄敏的魔掌,这下却得当野狼的晚餐了。
然而银狼并没有吃他的意思,缓缓地踱了过来,用那巨大的鼻子不住轻轻抵他,似乎在催促他起身。
萧榭心中恐惧稍减,越发觉得这不是普通的狼,再看狼好像要带他去什麽地方,於是理好衣衫,跟著狼去了。
树林越来越浓密,月亮也被乌云遮住,四周一片漆黑;但是萧榭藉著银狼身上的光芒,走起路来毫不费力。不一会儿,他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下午那座山壁前。
银狼飞快地窜进了那座被藤蔓覆盖的洞口,又探出头来看著萧榭。
萧榭呆呆地盯著它,心想:「看来只要进了这山洞,就可以通到所谓的银狼谷了。」耳边浮现照海的声音:「要是稍有不慎,让妖魔跑了出来,天下苍生就要面临大浩劫了。」
然而此时的萧榭,兄长垂危,母亲背叛,早已是万念俱灰,又怎麽有心情去担心天下苍生?
拳头紧握,恨恨地想:「就让浩劫发生吧!」伸手一掀藤蔓,大步走进洞里。
山洞里比外面还要黑,萧榭亦步亦趋地跟著银狼,小心翼翼地走著。不知过了多久,路逐渐变成下坡,而且越来越陡,一不小心就会摔断脖子。正当他以为这条路大概永远走不完的时候,银狼忽然纵身往前一跃,消失了踪影。
萧榭叫道:「喂!你去哪里?」拔腿追过去,不料脚下猛然踩空,整个人摔了下去。
「啊──!!!」
他像球一样在陡峭的斜坡上越滚越快,完全停不下来,滚了许久,终於「碰」的一声,摔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
他头昏眼花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在一片平地,方圆约一里半,周围全耸立著像刚才一样的陡峭的山壁,连天空都被切成圆形,有如一座巨大的深井。
在他的正前方是一片青翠的树林,林相非常整齐,显然经过精心的修整;树林中间开出一条笔直的小径,十分雅致。月亮再度探出头来,皎洁的光芒洒满地面,那银狼却不见了。
萧榭沿著小径走进树林里,不知何故,总觉两旁树林中好像有什麽东西在快步跟著他,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
小径一路通到一座小小的平台,平台上静静地立著一座小小的祠堂,祠堂的门窗紧闭著,没有半丝动静。
萧榭正打算走近点瞧个仔细,冷不防从两旁树林中飞快窜出几个影子,挡住他的去路。他一看来者,再度吓得半死。那是六个彪形大汉,个个身长七尺有馀,身穿盔甲,手持兵器,看来随时会动手杀人。这还不打紧,离谱的是,这六个人的脸上居然都没有五官!
萧榭想转身逃跑,偏偏两腿不听话,不但完全没移动,还「咕咚」跪倒在地。六个怪人围了上来,动作整齐划一,同时举起手上的兵刃朝他头顶招呼下去。萧榭心中一凉,闭目待死。偏偏左等右等,兵器始终不曾砸在他头上。
他按捺不住,偷偷睁眼一看,只见六个人全部静止不动,拿著兵刃的手也一直悬半空中,活像六个人偶。再仔细一看,发现真的是六个泥人偶。
萧榭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从人偶脚边爬出重围,这才看见平台上正立著一个人。
那人跟泥偶一样高,身上却穿著华丽的朝服,显得修长优雅许多。一头长发是跟银狼一样的银白色,没有梳髻也没有戴冠,而是像瀑布一样披泻而下。他的五官是无比地端丽俊美,任何人看了都会惊叹不已。只是,他的双眼竟是碧绿色,跟头发一样,炯炯地发著光,在黑夜中更显诡异。
银发男子缓缓朝萧榭走来,步履轻盈,彷佛完全没著地;他来到萧榭面前,微微一笑,低下头来问道:「你没事吧?」温文的笑容冲淡了奇特的外貌带来的恐怖感,他的声音也是低沈悦耳,萧榭认出那正是下午呼唤他的声音。
萧榭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还是惊讶,只是张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银发男子又是一笑:「这些个泥人是专门负责谷底安全的守卫,一看见生人进来,没头没脑就动上了手,真是对不起你了。」伸出手来:「萧榭,请!」
萧榭连怀疑他怎麽认得自己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茫然地伸手让他拉自己起身,呆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冒出一句:「你是••妖魔吗?」
「这样讲实在有点失礼,我是魔王。不过你叫我牧天就行了。」
「牧••天••」光是喃喃念出这两个字,就已经耗尽了萧榭最後的精神力,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二章
萧榭做了个美梦,全身轻飘飘地彷佛浮在云端,一阵阵暖流注入他体内,好像沐浴在春阳下。四周荡漾著淡淡的花香,更让他精神清爽。
过了好久好久,意识逐渐恢复,他缓缓地张开眼睛,心想他今天真是做了一堆怪梦:身上会发光的银狼、没有脸的泥人、还有个绿眼睛的魔王自称叫做什麽牧天••
视线骤然清晰,只见一个银色的人影坐在他身旁,一双绿眼凝视著他:「睡得好吗?」
「!」萧榭跳了起来,这不是梦!
牧天完全无视他的惊讶,慢条斯理地说:「你睡得可真久,我还以为你一定会一觉到天亮呢。不过也难怪,折腾了一天,想必也累坏了吧。」
萧榭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发现他正身在有生以来所见过最诡异,也最华丽的房间。房间非常宽广,约五丈见方,墙壁居然是弧形,和屋顶一体相接,连成一个大圆顶,因此整个房间便是一个大半球。圆顶画的不是龙凤花鸟,而是整片漆黑如墨的夜空,缀以千百万颗灿烂耀眼的明星。要是没看仔细,还真会以为此刻身在野外。
他自己正躺在一张巨大的床上,这张床非常柔软,铺著缀满灿金和艳红的锦被。床脚低矮,离地不到一尺,就算睡到一半滚下床也不会有知觉,更何况地上还铺著厚厚的织锦地毯。而这间房间的主人牧天,就在床边席地而坐。
房里没有灯也没有蜡烛,只有在四个角落上各摆著一个大水晶球,散发出柔和的光芒。除此之外,其他的家俱就只有放在床对面的一张矮脚卧榻,还有在地板正中央,镶著一面大镜子。
「这里是••」萧榭心中疑惑不已,因为从外表看来,那间祠堂怎麽看也没有这麽大。
牧天看穿了他的心思:「是祠堂的地下。那间祠堂只是摆著好看的,地底下才是我真正的住所。」
萧榭的疑惑更深了:既是地底,却什麽却没有半点窒闷的感觉?还有,这房间到处都看不到门,到底要怎麽出入呢?
牧天彷佛觉得很有趣似地,笑道:「小心点,眼珠子快掉下来了。你一定很饿吧?我已经备好饭菜了。」说著拍了两下手,床边的墙壁上居然自动开了一个大洞,五名婢女(当然又是没有脸的泥人)各捧著一张小茶几从洞中走出,将茶几放在床边,就退了出去。墙上的洞又自动合了起来。
「慈王爷,一点小菜不成敬意,请用吧。」
萧榭原本不太敢吃泥人端来的食物,但是他闻到一阵阵香味,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未进饮食奔波了一整天,早就饿得发软了。再仔细一看,每张茶几上各放著一道菜肴,每一道都是连在宫里也不曾吃过的珍馐美味,甚至还有在深山的佛寺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东西──龙虾。他这下再也忍耐不住,也顾不得妖魔作的菜会不会有毒,抓起碗筷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没一会儿,便像风卷残云似地将菜肴一扫而空,五名婢女再度从墙洞中走出,将茶几收走。萧榭吃得发撑,仰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牧天自始自终没开口,免得打扰他进餐,此时才问:「好吃吗?」
萧榭这才想到自己有多失礼,连忙坐起:「好吃。多谢你了。」
「别客气。我可不像光明寺那群小气和尚,净会亏待客人。看看你,都十五岁了,个头还只有这麽一点,比十二岁的女孩还不如。那群人居然让正在长大的男孩成天吃些不入流的东西,我看他们比我这妖魔还造孽哩。」
「你••你怎麽会对我这麽清楚?」
「我在这九华山上待了一千年了,别说是你,就连一根草一只小虫,我都认得。」语气潇洒,脸上的笑容却隐约比刚才多了一份苍凉。
萧榭见他态度随和,又对自己如此盛情款待,实在不像传闻中无恶不作的邪魔,忍不住问道:「你为什麽会被关在这里?」
牧天像是终於找到听众的说书人,马上变得精神抖擞:「话说一千年前,我一时兴起,从金星降到这里来散心••」
「金星?」
牧天指著圆顶上的星空的一点说:「差不多在那个位置,等月亮出来才看得到。」
萧榭听得目瞪口呆,他一直认为所谓的妖怪,不外乎山野里鬼鬼祟祟的狐精水怪之类,没想到眼前这个居然是从天上的星辰下来的!
「等我到了以後,发现这里虽然环境不错,可住的全是些不堪一击的下等蠢物,我心里真是没趣极了。为了找乐子,我就玩了几个小小的恶作剧,偏偏有个不上道的小子,认为我玩得太过火了,就跳出来找我挑战••」
萧榭听他称呼自己的同类为「下等蠢物」,不禁心中怒火上涌,再想到他口中轻描淡写的「小小恶作剧」,对凡人而言不知是多大的灾厄,更是不痛快,忍不住便插嘴打断他的话:「结果你就被他封住了,是不是?看来下等蠢物的本事还是比你大得多啊。」
牧天并没有被激怒:「如果真是这样,又怎麽会我还活著,他却连骨灰都不剩?我会落败,是因为他利用了九华山天然的灵气,摆了我一道,可不是他自己的功劳。」说著,却又叹了口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真羡慕他。他倒好,时候一到,两腿一伸,什麽都不顾了,乐得轻松自在;而我却得一直困在这小小的谷底,什麽事都做不成,闷得脑筋都糊涂了。就算本事再大,又有什麽好夸口的?」
萧榭听到最後那两句话,想到自己也是笼中鸟一只,不禁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刚才那股憎恶也跟著淡了。
「可是,既然你一直在这谷底,又怎麽会认得我?」
牧天示意他起身,一起坐到地上那面大圆镜旁:「我从这镜子里,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外面的情况。来,你也瞧瞧。」往镜子一指,镜面立刻浮现照海等一干年长僧侣和一名官吏坐在方丈禅房里谈话的景象;没一会儿便换成了食堂,再一下又变成僧房,果真是一目了然。
牧天笑道:「几年前你上山来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坐在镜子旁看著你。那时我就决定,总有一天一定要找你来玩,可惜那阵子魔力有些消耗,不宜妄动,这才拖到今日。」
有没有搞错,我可是被抓来当奴才的欸,还玩咧!萧榭心想。忽然心念一动,冲口说出:「我••我想见我娘!麻烦你照我娘出来给我看!」
然而镜面仍是一片混沌。
牧天苦笑:「实在抱歉,这镜子只在九华山上有效,凡不属於九华山领地的地方,一概看不见。」
萧榭失望极了,低下头去。
「唉,你也别难过成这样,这不成了我招待不周了吗?我看这麽著,既然已经吃饱了,就来点馀兴节目消遣一下吧!」
「什麽馀兴节目?」萧榭生怕他会现场表演「小小恶作剧」给他看,开始担心起来。
「别紧张,看了包你喜欢。」
又拍了两下手,婢女再度出现,不过这回手上拿的是全新的衣服鞋子。
「王爷,我回避一下,你先更衣吧。」
萧榭抬手:「麻烦你,别叫我王爷。」这两个字对现在的他而言根本是不折不扣的讽刺。
牧天笑著点点头,便消失在墙里,等婢女服侍萧榭将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换掉後才出现。他领著萧榭站在那面大镜子上,说:「抓紧了。」镜面忽然发出耀眼的光芒,两人竟像箭矢一样笔直向上飞窜,萧榭大吃一惊,连忙抓住牧天衣袖,牧天也伸手扶著他,不过他的手刚好就停在萧榭腰间,让萧榭感到有些异样,只是现在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了。
屋顶仍是自动分开让他们通过,两人继续急速向上飞升,萧榭紧闭双眼,不敢睁开。好不容易上升停止了,萧榭感觉自己的脚又踩在地上,这才睁开眼,发现他们已来到小祠堂里。
这祠堂果真像牧天所说,只是摆设,里面空无一物。门扇已经全部打开,廊下设了两个席位,桌上各放著酒壶酒杯和一些水果点心。而外面的平台上,刚才袭击萧榭的六个泥人守卫,正分成二列,一列穿红衣,一列是黑衣,面对面地站在平台两侧。
牧天招呼萧榭入席,然後伸手朝二列守卫分别一点,各叫出一名佩剑的泥人。二名泥人向主人鞠躬行礼,随即拔剑对战起来。
萧榭第一次看到武斗表演,顿时兴奋起来。两名泥人动作流畅,攻守进退的招势都是十分优美,而且虎虎生风,完全看不出是假人,他虽不懂剑术,也是看得过瘾之至。
没一会儿,泥人剑招忽然一转,变得凶狠凌厉,即使是萧榭也看得出来,这根本不是纯粹比试,而是生死相搏;他竟忘了那是没有生命的泥人,担心得冷汗直流。
忽然间,红衣泥人胸口出现破绽,黑衣泥人立刻一剑长驱直入,刺向红衣泥人心口,眼看红衣泥人已是避无可避,萧榭心头一紧,跳起来大叫:「啊──!」
红衣泥人身子往右一偏,黑衣泥人的剑刺入了左肩;红衣泥人就趁对手的剑一时还拔不出来的时候,右手回剑,砍掉了黑衣泥人的头。胜负就这麽定了。
这一下当真是出乎意料,萧榭原先还发怔,没一会儿就如雷地叫起好来。
红衣泥人将插在肩上的剑拔出,黑衣泥人也将自己的头安回颈上,二名泥人再度向观众鞠躬行礼,便退回队伍中。
接下来牧天又点选了其他的泥人出来对战,换了各种不同的武器,刀、枪、流星槌、长鞭、判官笔••每一场比试都是精彩绝伦,看得萧榭目不暇给。
对战告一段落後,萧榭才坐了下来。牧天看他满脸通红,气息急促,笑道:「怎麽?你还比下场的人激动啊。」
萧榭仍是兴奋不已,笑道:「太精彩了!」
牧天伸手为他斟了酒,说:「你喜欢就好。来,我们来乾一杯吧。」
萧榭拿起酒杯,只觉迎面一股浓冽的花香扑鼻而来,顿时薰得他一阵晕,不禁有些迟疑:「敢问这是••」
「这是我们金星的酒,风味绝佳,哎呀!」说著一拍自己额头:「你看我这脑袋,这麽烈的酒怎麽可以给小孩子喝呢?真是失礼,来来,你等一下,我让下人给你换茶来。」
「小孩子」这三个字听在萧榭耳里可真是大大不受用了,他大声说:「不必换,我能喝!」一仰头便将整杯酒倒进喉咙里。入口只觉甜中带苦,并不难喝,酒性也不甚烈,顿时觉得这魔王未免把他看得太扁了。
牧天拍手笑道:「好,好气魄!」
萧榭自己也觉得有些得意,忽然心念又是一动,霍地离席,双膝跪地,双手贴在地上,道:「魔王,萧榭有一事相求,还请您千万要成全!」
见了这唐突的举动,牧天并不吃惊,伸手将他扶起:「第一,我说了,叫我牧天;第二,你想跟我借这些泥人去杀萧闵,是不是?」
「正是!」
牧天长叹一声,苦笑道:「你脑筋动得很快,只是想得不够远。我被困在这山上,我的法力自然也只在九华山上有效,这些人偶一下了山,马上就成了不会动的死物,又怎麽举得起剑,杀得了人呢?」
「••••」萧榭的一线希望再度被浇息,顿时整个心都冷了,只得颓然坐下,喃喃地说:「我本来还想去救我皇兄••」
牧天体谅地笑笑,说道:「看到你这麽担心兄长,我真是感动。你皇兄想必是很疼爱你了?」
这回萧榭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事实上,宫门深似海,他跟太子萧辕平常根本没有什麽机会见面说话,又何来情谊可言?再加上萧信中生前专宠德妃,冷落了皇后,两宫之间早已势同水火,更不可能私下交际往来。现在他甚至不能肯定,萧辕是不是还记得他这个弟弟。
但是,萧榭却清楚地记得,年纪很小的时候,坐在母亲怀中,旁观年长的众皇子参加围猎。那时的太子萧辕,英姿焕发地骑在马上四处奔驰,一派少年英雄风范,比起懦弱的自己不知要强上千倍万倍。从那时起,他就对这位无缘的兄长无比地崇拜敬爱,只盼有一天自己能跟随在他身後。再加上这几年来家破人亡,他和萧辕两人是萧信中家族唯二的幸存者,这位皇兄更成了他心中唯一的依靠。幼年记忆中萧辕的马上英姿,也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牧天见他沈思不语,倒也不勉强他回答,继续说道:「不过呢,可以带下九华山的东西,我这儿倒也不是没有。当年从金星上带下来的一些宝物和武器,都是天下无双的神兵利器,到哪儿都一样能用。」
「真的?」萧榭的眼睛再度发亮。
「但是,神兵利器也得要让有本事的人来用才成啊。要是到了凡夫俗子手上,力量发挥不出来,宝物跟废铁又有什麽两样?」
说得也是。萧榭心想。一转眼他又多了个点子:「那••你来教我功夫!你可以把泥人变得这麽厉害,教我一定也没有问题的。等我学成了,再跟你借宝物去攻打萧闵!」
牧天哈哈大笑,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你算盘可打得真精啊!」
「••••」萧榭想到自己的厚脸皮,忍不住有些窘,但还是鼓足力气继续说:「我••我是逼不得已才这样求你啊!」
「这我自然知道,但是你倒说说,我这麽帮你,对我又有什麽好处?」
「这个••」萧榭努力地想:「你教了我功夫,自然就是我的师父,我以後一生一世都会谨守师徒之份,好好孝敬你。而且,等我皇兄复位之後,我会请他倾全国之力,来帮你解开九华山的封印,让你早日脱身回金星老家去。」
牧天摇头:「我在这儿待了一千年,用尽各种方法都解不开封印,你们的全国之力又做得了什麽?况且我是妖魔,只喜欢享乐,你的师徒之礼跟孝敬对我是没有意义的。」
「那••你喜欢什麽样的享乐呢?」
牧天再度笑了起来,那是萧榭从未见过的,无比妖豔邪魅的笑容,萧榭不禁全身起了一阵寒颤。
「对我们妖魔而言,最大的享乐,就是血腥杀戮。」
萧榭心中一凛,不敢再多说。日後一旦跟萧闵开战,是会死很多人没错,但那是为了复国大业,可不是为了取悦妖魔。他开始觉得这个外表亲切,内心却深不可测的魔王有些可怕,连带著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怎麽?被我吓著了吗?别紧张,我是请你来玩的,可不是要吓你。这事既然谈不拢,我们就别再提了。来,再喝一杯吧。」
萧榭有些僵硬地笑著:「我想还是不用了,出来这麽久,也该回寺里去了。」
牧天讶道:「回寺里?为什麽?留在这里不好吗?」
「!」这回换萧榭吃惊了,他可从没想过要一直待在这里:「这个••」
「这里吃得好,穿得好,又有很多好玩的物事,待在这里不是比回去让那群和尚欺负强得多吗?」
萧榭摇头:「萧榭若是不能报杀父夺母大仇,就算身在极乐世界,也跟在地狱里没两样。好意心领了,多谢你的招待,萧榭就此告辞。」站起来欲离开,却猛然一阵天旋地转,两腿竟变得软绵绵地,撑不住身子,又跌坐了下来。
牧天关心地问:「怎麽了?」
萧榭想回答,气息却急促起来,心脏跳得又急又猛,完全开不了口。他一面不断摇手,一面努力调整呼吸,却徒劳无功。身体开始涌起一阵阵热潮,几乎连血液都要燃烧起来,视线逐渐模糊,眼前彷佛出现七色极光四处流转,让他头晕目眩。
「糟糕,你一定是喝醉了。真是的,我早说不该让小孩子喝这种烈酒。」
萧榭气喘如牛,无法回答,心里也不住骂自己:干嘛去喝那种来路不明的酒?然而这时,更难堪的情况发生了。他发现,自己的两腿之间,竟然起了变化••
「来,我扶你回去房间休息。能站吗?」牧天伸手来扶他,但是萧榭想到自己一站起来,身体上的变化一定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不禁羞愧得满脸通红,拼命摇头。
「不••」
「啊,站不起来吗?那我抱你吧。」不由分说将萧榭拦腰抱起,再度来到祠堂中央,二人又笔直往下坠。
萧榭现在不只是全身火热,更感到一阵阵越来越剧烈难忍的麻痒,他顾不得此刻正在下降,不住扭动身体想阻止这种感觉。
牧天柔声说:「别乱动,会摔下去。」不知何故,这沈稳的声音进了萧榭耳里,非但没让他镇定下来,身体竟变得更加酥麻无力,热度也变本加厉,逼得他眼前更是一片缭乱。
不一会儿便回到原来的房间,萧榭勉强睁开模糊的双眼,看见原先的星空已经不见了,房里现在画著一片春光明媚,而在花团锦簇中,隐约有什麽东西在动。萧榭硬是睁大了眼睛去看,才看见那是两个赤身露体的青年,身体交缠著正在••萧榭顿时满脸通红,连忙别开眼睛不敢再看。
牧天笑道:「怎麽?不喜欢这壁画吗?我还想说换换口味会比较轻松呢。」萧榭紧咬双唇,心想这魔王怎麽越来越不正经了。
牧天让他平躺在床上,伸手抚著他脸颊:「脸好热,可是发烧了吗?」
萧榭闭著眼,只觉他手心凉凉地很舒服。那只大手轻柔地抚过他的脸颊、颈项,然後缓缓地滑入衣襟,在他平坦的胸膛上游移,轻轻地揉搓起胸口小小的果实••
萧榭猛然一惊,睁开眼睛用力挥开他的手,大叫:「你在做什麽?」然而他的双手立刻被牢牢箍住,固定在床上。上方的牧天俯视著他,原本平静的眼光露出邪笑。萧榭这时终於恍然大悟:他中计了!
「你••」
原来这外表道貌岸然的魔王,脑袋里装的是跟玄敏一样下流的东西。
牧天微笑著:「妖魔最喜欢的是血腥杀戮,这第二喜欢的嘛,就是『血肉之躯』。萧榭啊萧榭,我想要你想了七年,总算让我给等到这一日呵!」
「你••你这卑鄙小人!」
「卑鄙?打一见面起我就告诉你我是魔王,你偏要当我是圣人君子,我又有什麽办法?刚才我也劝你别喝那酒,你又不听,现在怎麽能怪我呢?」
他现在完全露出真面目,目光变得锐利邪魅,彷佛带著热度,萧榭身上被他视线扫过的地方开始发热,而且感到好像有蚂蚁在爬。
「你••放手!」萧榭已经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这几个字自然也是说得虚弱无力。
「你心里一定在想,原来我跟玄敏那个人渣是一个德性吧?我告诉你,你错了。玄敏只知道要泄欲,可是我,我会教你什麽是人间的极乐。」俯身下去,封住了萧榭的唇。
「!呜••」
他的确跟玄敏不同。玄敏粗暴而令人作呕,跟他卑劣的人格相符;而牧天的吻却是前所未有的强势,强得让萧榭心神全数飞散,只能用身体专注地感受他的气息。
牧天灵巧的舌轻轻分开萧榭的齿列,钻进他口里,在里面大肆掠夺,萧榭的舌被他纠缠得无路可逃,不由自主地发出了阵阵细微的哀鸣声。然而这样的声音,对牧天而言只是更加催情而已。
不过萧榭已经无力为他淫荡的声音羞愧了,随著牧天在他口中的动作,身体的最深处燃起了一股热意,不一会儿便像星火燎原般遍布全身。这跟夏天的闷热不同,而是狂暴无比,在体内四处奔窜,他觉得他的意识好像快要被粉碎了,身体快要变成一匹野马,随时准备脱缰而出••不行,不行啊!
原本已因为酒的效力而起了变化的下半身,现在更加灼热挺立。压在他身上的牧天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状况,空出一只手伸到他的下半身,隔著衣服握上了他的坚挺,轻轻的摩挲著。
「!」这轻微的动作却让萧榭猛然倒抽一口冷气,彷佛被雷击中一般地大力抽搐了一下,他一时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居然有办法一把将牧天推开,自己翻身跳下床,拖著酸软无力的双腿,奋力跑向镜子。跑了没两步却跌倒在地,并不是跑不动,而是某种东西绊住了他。萧榭回头一看,只见两只脚踝都被银色的丝线紧紧地缠绕住--牧天的头发。
「放开!」萧榭拼命挣扎著,但是他越挣扎头发就缠得越紧,并且从他的脚踝往上蔓延,牢牢地困住了他的小腿、膝盖,逐渐将他往床上拉回。
「不要!不要----!!!」
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他的两手两脚分别被银线绑在四根床柱上,身体摊成「大」字形,任牧天一览无遗。这种可耻的姿态,让他恨不得一头撞死。
「住••住手,我求你••」再也无法维持尊严,带著哭音恳求著。
牧天温柔地摇头:「你已经喝了催情酒,要是就这样放了你,你会全身肌肤并裂而死。」话才说完,便顺势在萧榭的耳边,轻轻地呼著气;萧榭嘤咛一声,将头转开,却刚好让牧天趁机含住了他的耳朵。「啊!」萧榭忍不住惊喘出声,然而这只是刚开始。
牧天一面轻咬著他的耳廓,同时手也没閒著,拨开他的衣襟,褪到肩上扯下。然後贪婪的唇舌来到萧榭光滑的胸膛上,不住咬啮、吸吮与舔舐著。萧榭从未承受过这样浓烈的爱抚,全身不住痉孪,几乎无法呼吸。
牧天的舌头开始逗弄他胸前一颗颤抖的果实,先是来回舔舐让那小点发红肿胀,接著一口含住,猛然一吸。
「呀!」萧榭身体骤然弓起,令人销魂的娇喘声立刻填满了耳际。他气还没喘过来,马上又惊愕地一震:「呃!」因为牧天邪佞的手笔直地伸到了他的下腹部。
「不要••」虽然想这样抗议,却根本发不出声音来。
牧天再度隔著衣物逗弄他的敏感中心,直到本已因之前的爱抚而发生变化的部位更加充血坚挺,他便一把扯下了萧榭的长裤。
此时的萧榭已然精神涣散,只能感觉到下半身热得像要烧起来,彷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在那个部位,涨得非常难受。他不自觉地扭动身体,口中发出哀恳的呻吟声,祈求另一个人让他解放。
牧天没有让他失望,低下头去含住了他的顶端。
「啊啊--!」本能地左右振动想挣脱,但是腰侧被牧天的双手牢牢抓住,动弹不得。顿时全身的血液好像沸腾起来一样,身体不住地抽搐起伏著,滚烫的欲念像熔岩一般,挣脱了束缚喷涌而出。
「!」
胸口剧烈地起伏著,解放後的身体感受到一股虚脱的疲惫,神智也稍微清楚了一些,随即而来的是强烈的羞耻,他居然在这妖魔面前••
牧天伸舌轻舔著唇边沾染的欲液:「很舒服吧?」
萧榭羞愧得满脸赤红,连咒骂的话都说不出口,然後他马上又倒抽了一口冷气:牧天用两根沾了他的体液的手指,来到他身後的紧穴,将洞口濡湿之後,侵入了他的体内。
「好痛!」觉得身体好像要被撕开,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牧天的手指在他体内越来越快地深入转动,一面柔声安慰:「忍一下哦,待会儿就会很舒服了。」
等感觉到萧榭的紧穴逐渐松弛,他撤出手指,并且解开萧榭两脚的束缚;将他的两膝往前压,让他的穴口正对著自己早已挺立的下身。
萧榭忽然感觉到一个比手指更炙热巨大的东西在自己穴口厮磨,心中一凛,那个烙铁似的东西已经笔直贯穿了他。
「啊啊啊----!」
虽然刚才已经湿润过了,第一次经历这种侵袭的身体仍是像要被扯开一般地剧痛,萧榭本已沙哑的喉咙再度发出不成声的惨叫。
「不要啊!」
他无法思考,只感觉到魔王填满了他的全身。牧天再次露出邪笑,开始狂暴地进出他的身体。
「啊!啊!」一次又一次的剧痛,萧榭无法自制地跟著他的动作发出喘吟,眼前只看到魔王的双眼逼在面前,他无法闭上眼睛,只能望著那对碧绿,觉得自已就要疯狂。
好痛,好烫,我要死了••
脑子里只有这些念头,然而原本就在体内四处乱窜的热潮,非但没有被痛苦抵消,反而越来越炙烈,没一会儿就把他的神智驱散得一乾二净,只剩下身体的本能,狂喜地迎合著牧天的激烈占领。手上的束缚也解开了,但他也只能抓著牧天的肩膀,渴求著他的深入。
在剧烈的振动中,牧天的头发又开始蔓延,逐渐将两人包围,看起来就像一个银色的茧。
在这个时候,就算有外人侵入,他一定也不会知道,在这个茧里,有一个少年正被魔王恣意奸淫著。
当萧榭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得老高了。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棵大树下,身上仍穿著昨天那套粗布衣裳。他仍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是在砍柴的时候睡著了,然而稍微一动身体,一股足以撕裂四肢百骸的剧痛立刻贯穿脑门,全身上下也像是被灌了铅似地沈重;这时他才忆起昨夜的遭遇。
他就像个没长眼睛的白痴一样,一脚踏入魔王设下的陷阱,然後被他给••
该死!恼恨的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
还以为终於遇到了一个肯出手相助的贵人,终於有人对他以礼相待,没想到他也只是个戴著假面具的伪君子!比起来,玄敏那样的真小人还可爱些。
魔王现在一定在嘲笑他吧?嘲笑这个居然笨到去相信妖魔的蠢材?啊啊,他根本是自作自受!
昨夜的经过,此刻一一在脑中浮现,明明当时因为药力而神智不清,回忆起来竟是清清楚楚。魔王那巧妙得可恨的爱抚,还有自己是如何淫乱地晃动身体去迎合他••排山倒海的羞耻几乎将他烧成灰烬。
死。眼前只剩下这个念头。与亲人团聚的梦想,还有复仇的心愿,所有长久以来支撑他的支柱纷纷倒塌,连他最後的自尊都被踏在脚底。他除了一死,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师兄!小鬼在那边!」刺耳的叫声震动了他的耳膜,他认出这是光明寺弟子中排行第三的玄正的声音。
萧榭忍著酸痛,奋力撑起上半身,看见玄慧玄正领著一群和尚气急败坏地朝他跑来。
玄正一把抓起萧榭,喝道:「小鬼!你在这儿做什麽?我大师兄呢?」
萧榭脑中闪过玄敏喉咙开花的惨状,但他只是冷冷地说:「不知道。」
玄慧问:「昨晚大师兄出来找你,你没遇见他吗?」
「没有。」
玄正猛力摇晃他:「你少胡说!」
萧榭真想张口大叫:「对,我有遇见他,我还看见他死了!那又怎麽样?他的下场有我惨吗?」
玄慧止住快要发狂的玄正,说:「算了,再逼他也没有用,我们再找找看吧。」回头对萧榭说:「你快回厨房去,矮头陀一个人忙了一早上,快气炸了。」
玄正恨恨地放开萧榭,一群人又继续搜寻。萧榭心想,要是他们看到玄敏的尸体,不知会是什麽表情?不过,想必牧天早把他处理掉了。
他拖著沈重无比的脚步,行尸走肉般地回到光明寺。大部分的人都出去搜山找玄敏了,寺里弥漫著一股令人不安的寂静。
矮头陀的牢骚咒骂他全没听进去,只是低头默默地做事,心里盘算著用什麽样的死法最乾脆最彻底。
忙完厨房的事,他独自到正殿里打扫。正当他拿著抹布在擦拭四大天王像的时候,增长天王像的头居然转了过来,朝他露出微笑,萧榭吓得差点瘫在地上。
神像眨了眨眼,本该是木色无神的眼睛竟变得碧绿,头上逐渐冒出比白银还要耀眼的长发,没一会儿,增长天的脖子以上就变成了魔王的头。
「早啊,宝贝儿,昨晚睡得好吗?」
萧榭惊得魂飞天外:「你••」
「别紧张,我的身体不能出银狼谷,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的影子,所以我不会在大殿里把你压倒的。」
萧榭转头就要冲出正殿,然而殿门却在他面前一扇扇地关了起来,怎麽也推不开。
「你想做什麽?」
「来看你啊。都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关心你一下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看著那张厚颜无耻的笑脸,萧榭真想打烂他的脑袋。
「你滚开!我不要看到你!」
牧天叹了口气:「才多久没见,怎麽就变得这麽凶了?你昨天晚上不是还那麽热情的吗?一直紧紧抓著我,我要出来的时候还叫著『不要,不要』••」
这番露骨的言语让萧榭的脑袋几乎要爆开,双手捂著耳,声嘶力竭地大吼:「闭嘴!闭嘴!你再讲我就死给你看!」
「你不会死的。」牧天的声音冷静无比:「你要是真的想死,早上一醒来就直接往悬崖里跳了,不会还巴巴地跑回来打扫。你根本不想死。」
萧榭咬牙切齿地说:「你要不要试试看?」
「要是你死了,谁去杀萧闵?你的复仇大业怎麽办?」
萧榭脸色一僵,颤抖著大叫:「根本没有什麽复仇大业,全是我自不量力做的白日梦,因为我是白痴!这样讲你满意了吗?」
「只要有我在,就不是白日梦。」
「什••」萧榭瞪大了眼睛。
「你昨晚不是要我教你武功吗?我可没说不教啊。」
「!」
「代价就是──你的身体。」
萧榭怒火上涌,「呸」了一声。
牧天仍是面不改色:「你们凡人的武术,在我眼里根本是雕虫小技,易如反掌。只要我稍加指点,保证不出半年,你就可以变成天下无敌的武将,并且我库房里所有的宝物兵器任你挑选,到时候别说是要离开九华山,就算你要直冲京城去取萧闵的脑袋,也没人挡得住你。」
萧榭心中早已熄灭的火苗,不由自主地再度窜起,他强忍激动,冷冷地道:「我凭什麽要相信你?」
「不然你要相信谁呢?」
萧榭咬紧牙关,瞪了他许久,才从齿缝中出声:「都已经••都已经给你得手了,你根本犯不著跟我提这种条件!谁晓得你在打什麽鬼主意!」
牧天一笑:「那你倒说说,萧闵为什麽要让你这心腹大患活命?」
萧榭一怔,想了一会儿,答道:「因为我娘答应他••」
「哈!你们母子落到他手里,要杀要剐全随他高兴,谁管你娘答不答应?」
「••••」
「我告诉你吧。用自己的力量征服别人固然痛快,要是有办法让对方自己屈服,那才是人生乐事。」
萧榭恨道:「所以你也要我屈服?」
「我只是想多看看你各种不同的表情而已──当然,每种都一样可爱。」
萧榭气得满脸通红,愤怒的泪水在眼眶内不住打转,咬牙切齿地说:「你少作梦!我绝对••我绝对••」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考虑。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相信你会做聪明人的。」说著,化成光影飞离了增长天像,朝著萧榭笔直飞去。
萧榭大惊失色,猛然後退,背撞到了紧闭的门扇,根本动弹不得。
牧天的幻影迅速来到面前,伸出冰凉的手,轻触他的面颊:「我等你的答覆。」然後便消失了。
萧榭双腿一软,瘫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起来以後觉得有些异样,随即醒悟:他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连胸前的瘀痕都无影无踪。
他缓缓走回水桶旁,低下身去拧抹布,不知不觉中,两滴眼泪落在水桶里。
光明寺众僧搜山搜了好几天,始终找不到玄敏的踪迹,只好对外宣布玄敏是急病死亡。然而这事实在太过离奇,众人心中的疑窦都是越来越深。
虽然玄正一口咬定萧榭跟玄敏的失踪脱不了关系,但是大家实在很难相信瘦弱的萧榭会有办法加害玄敏,所以没有人采纳他的说法。玄正对此自然是愤愤不平,对萧榭的态度也更加恶劣了。
不过对现在的萧榭而言,玄正的欺凌比起真正的麻烦,根本就不算什麽。牧天虽然说要等他的答覆,不过他并没有说要「静静地」等。常常就在萧榭忙著洗衣服的时候,水盆中忽然会冒出一颗头来,问他:「你考虑得怎麽样了?」
这种四面楚歌的日子过了三四天,有一天下午,当他正在收衣服的时候,照海静静地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告诉你个消息,萧辕昨天被擒了。」然後又静静走开。
萧榭呆立在晒衣场上,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是下决心的时候了。
是要留在山上等死,还是设法杀出一条生路。
萧闵既然逮到了哥哥,难保他下一步不会朝自己开刀。至於牧天,他要把他弄到手,那是完全不费吹灰之力,自己根本无路可逃。萧榭虽然不太敢相信他真的会履行承诺,但是现在他虽然还肯等他回覆,等他耐心用尽,照样会把自己拖进银狼谷里作他的玩物,到时候他可就没有任何条件可谈了。
母亲都能为了救他一命,委身於萧闵那老贼;那麽他为了报杀父大仇,牺牲一下又有何妨?
这副瘦弱无用的身体,与其困在九华山上日渐凋零腐朽,还不如抓住机会,卖个好价钱。
反正是已经被污染的身体••
当天夜里,萧榭偷偷溜出僧房,站在无人的广场上,朝著西方树林轻声说:「来接我吧。」
过了没一会儿,巨大的银狼像风一样疾奔而来,在他面前停住,低头让他跨上自己的背,然後又飞快地将他带回银狼谷里。
这回祠堂的门是开的,萧榭往门里望去,看见魔王斜倚在卧榻上,气定神閒地等著他。他看起来可得意了,那当然,一切都在他掌握中。
牧天这次没有穿上次那件朝服,而是萧榭从来没见过的式样。与其说是衣服,更像是一大块白绸直接斜裹在身上,露出宽阔结实的肩膀。衣服上点缀著各式各样的宝石饰物,都是奇形怪状,无比的妖异,却又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他脸上漾著惯有的微笑,朝萧榭伸出一只手,示意他过去。
萧榭困难地抬脚,缓缓走向牧天。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啪」地一声,他的腰带断了,接著身上就好像抹了一层油似地,全身衣物在一瞬间一件不剩地滑落在地上,他的肌肤直接迎向牧天狂热的目光。
萧榭转开头紧闭双眼,忍受著这样的屈辱。幸好这样的状况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下一瞬间牧天就像野兽般地扑了上来,吞噬了他。
第三章
「动作快点!拖拖拉拉地在干什麽?」玄正不耐烦地大吼,因为萧榭提水的动作实在是慢得惊人。
其实这是很正常的,因为萧榭的鞋子是特制的,专门用来锻鍊脚力,表面上看来是普通的布鞋,穿在脚上却像有千斤重。萧榭第一次穿的时候,差点连脚都抬不起来。虽然每天服用牧天调制的药膳增强体力,动作仍是慢得有如乌龟。
僧侣们对此自然是加倍看不顺眼,怨言不断。但是只要一有人找他的碴,马上就会发生突发状况转移对方的注意,例如说水烧开了,或是长辈召唤之类的。
就像现在,玄正正打算好好修理萧榭的时候,忽然「哎哟」一声,腹中剧痛如绞,疼得他忘了萧榭的存在,捧著肚子直奔茅房。
萧榭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情不知是沈重还是轻松。某个卑鄙好色的魔王虽然有千般不是,办起正事倒是很尽心,而且还尽心得让人吃不消。
每天夜里,刚敲过一更,当僧侣们都熟睡後,他就会溜出僧房,骑上等在外面的银狼,到银狼谷里去接受严苛的锻鍊。
牧天平常虽然总是笑容可掬,公事公办起来却是毫不怜香惜玉,冷酷得让人无法想像。萧榭每晚的第一项训练,就是穿著沈重无比的鞋,沿著山脉的棱线来回跑一趟。若是嫌他跑得慢,牧天就会派银狼在後面追他,萧榭一旦被追上,银狼就会一口咬在他肩上,然後萧榭就得拖著鲜血淋漓的肩膀继续跑完全程。当然等他跑完後,牧天就会治好他的伤。
接下来是练习呼吸吐纳。做这种练习不用花体力,只要静静地坐著,照牧天教他的方法呼吸。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可麻烦得紧。因为牧天会不时制造许多状况来干扰他,让他无法专心。比如说在他背後忽然发出一声轰然巨响,或是让泥人在他眼前跳舞或比剑,有时还作势攻击他。而在萧榭身上,爬著一条懒洋洋的蛇,只要他呼吸的律动正确,蛇就会静静地睡觉;万一不幸呼吸乱了,蛇马上就会醒过来狠狠咬他一口。萧榭事後总是认为这一课是最辛苦的。
练完了呼吸,接下来就是学拳法了。牧天教拳法的方式跟一般人也是大大不同,他可不会一招一式仔仔细细比划给他看,而是直接叫他跟泥人对打。这简直是要萧榭的命,他手无缚鸡之力,那些泥人又是力大无比,动作快如疾风骤雨,萧榭连看都看不清楚,更何况对战?每天都是从头挨揍到尾,没有半点反击馀地。他虽然自小挨揍惯了,但是这些泥人的力道绝非几个小和尚可比,每次总是把萧榭打得七荤八素,生不如死,一心只盼练习快点结束。
然而,当牧天重新换上温柔的笑脸,走出来宣布当天的练习到此为止时,萧榭又会由衷地希望继续练习。
就像现在,正当他好不容易觉得好像看清了泥人的某些招式,正在欣喜时,牧天开口了:「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去洗个澡,然後就可以用膳了。」
萧榭真的很怕听到这话。他的确需要洗个澡,腹中也饿得很,但是他知道,等吃过饭後,被吃的就是他自己了。
带著满怀的无奈和恐惧,萧榭走进了浴场。就像牧天其他的房间一样,这浴场也是无比的富丽堂皇。青色的玉石砌成像小湖一样大的浴池,总是将水面上漂浮的各式花瓣衬托得更加豔丽。每一根柱子上都悬著一盏薰香灯,缓缓地吐著幽香,配合恰到好处的水温,不但能舒解萧榭酸痛的身躯,更能让他忘记所有的烦忧。
萧榭靠在池边,享受这片刻的放松。想到待会将要面临的遭遇,更加不愿起身。泡了许久,终於觉得有些闷,这才站起来,缓缓走向池心。走了几步,发现水面上,除了他自己制造的波纹之外,还有另一道涟漪,从背後荡过来。这表示,有东西在他身後,不声不响地下了水。
萧榭猛然惊觉,正要回头时,已被从背後紧紧抱住。
一个声音在耳边故作温柔地说:「我还以为你在水里睡著了呢。」
萧榭惊魂甫定,又感觉到背後的人也是一丝不挂,不禁羞得满脸通红,拚命挣扎著:「你••你出去啦!我马上就好了。」
牧天伸手将他搂得更紧,两人之间几乎全无缝隙,笑道:「何必这麽急?既然你这麽喜欢这浴池,就泡久一点吧。况且我也来陪你一起泡,不是更有情趣吗?」
「情趣个头••」萧榭想开口反驳,但是话语马上被袭上胸前的手指打断,他惊喘一声:「呃!」
牧天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手不住在他身上放肆著,愉悦地感觉到萧榭在怀中不住地颤抖著。
如果这时萧榭身上有条蛇,他一定会被咬得体无完肤,因为他的呼吸越来越紊乱,胸口的起伏也是一阵阵加剧。
不愿承认自己这麽容易就被挑动,用力咬牙试图保持清醒;但是这种方式只会让他更清楚地感觉到,牧天的手放在脆弱的地方,加进了力量,富有规律地狎玩著;耳边是他的唇舌,一会儿呵气似地轻咬,一会儿又灵巧地舔舐;萧榭身体深处的火焰不由自主地再度点燃,理智也一寸寸地溶解。
「啊••啊啊••嗯••」诱人的娇喘声背叛了他的心。
牧天的手来到他身後,在紧闭的入口处缓缓地画著圆,没一会儿,秘穴便逐渐张开,牧天的手指便藉著热水的助力,顺势侵入其中。
「呃!好痛••」萧榭无法克制地发出呼痛声。
「啊?用手指会痛吗?那改用舌头好了。」
「不,不要!」萧榭慌忙大声拒绝,脸红得像熟透的龙虾。然後听见牧天得意的笑声,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不禁羞气交集。
牧天的手指在甬道里缓缓滑动了好一会儿,感觉到甬道变得松弛後,便将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的萧榭转过去,让他双手抓著池沿,自己的手持住他腰侧,一个挺身贯穿了他,一直进到最深处。
「啊──」萧榭再次痛呼出声。半个月来毕竟已有些习惯了,虽然还是很痛,却已经不是初次时那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痛苦,反而还带来一股不可思议的满足感。
牧天开始缓慢而有力地摆动腰肢,进出萧榭的身体。深浅交错的节奏,确确实实地将萧榭身体的情韵带到最高点。然後他空出一只手伸到前方,圈住了萧榭早已挺立的敏感处,配合著腰部的动作,上下套弄著。
「呀••啊啊••」前後夹击的激烈刺激驱散了萧榭的神智,脑中彷佛塞满白色铅块,完全无法运转。他猛烈地喘息,挣扎著想多吸点空气,但吸进来的每一口气几乎都是立刻燃烧殆尽。
他张大眼睛,失神地瞪著身下水面因两人的剧烈晃动而造成的水波,以及随著水波浮沈的花瓣。
正当他以为全身都要沸腾,化成蒸气消散的时候,白浊的体液不受控制地喷射了出来,连带也带走了他剩馀的体力。就在同时,牧天的热液也全数灌入了他体内。萧榭颤抖的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全身一软,瘫了下来。
牧天伸手环住他,柔声说:「哎呀,太激烈了吗?真可怜,累成这样。」说得好像自己跟这种情况完全无关的样子。
他掬起池水,将自己的萧榭的身体重新冲洗乾净,便将萧榭拦腰抱起,带出了浴池,然後拿了一条大方巾将他裹住,自己披上一件袍子,将他抱进祠堂里。
祠堂中早已摆好了丰盛的菜肴,神智恍惚的萧榭一闻到香气,也立刻清醒了过来。
牧天此时就像个热情的东道主,不住殷勤地为他布菜,还热心地出言指正他吃东西的方法。
「哎呀呀,别喝得这麽猛啊。这道莲子羹哪,应该要先端起来吸一口气,好好享受它的香味,再轻轻啜一口,才能充分品嚐它的鲜味••」
萧榭饿得快昏倒了,恨不得三口作二口将食物塞进肚子里,哪有心情管这些繁文褥节?心里嫌他烦人,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上只包了条方巾,要是吃得太猛,一不小心把方巾扯掉了,不就得白白让这大色魔眼睛吃豆腐吗?越想越不妥,只得耐住性子,细嚼慢咽地吃著,没想到真的滋味大增,每一口都彷佛神仙美馔一般。
牧天显然是觉得这样埋头吃饭有点无聊,又叫出两名婢女来奏乐助兴。一个吹笛,一个弹筝,曲调轻快活泼,让人听了连心情都飞扬起来。
萧榭情不自禁地被乐曲深深吸引,却又忍不住开始自我厌恶。半个月来,他从头到脚都被牧天彻彻底底地玩了个够,心中对牧天的憎恶早已沸腾到最高点;但是他却怎麽也抗拒不了牧天精心安排的种种享受,美味的菜肴、种种别出心裁的消遣,连卧房里那些千变万化的壁画,也总是让他挪不开眼睛。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已经开始渐渐堕落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一定要赶快学会该学的东西,去做他真正该做的事。要是稍有松懈,自己就会沈沦在这恶魔手里。
吃饱喝足了之後,乐曲也正好终止。牧天为了帮助消化,又点了两名泥人侍卫到平台上比试拳脚。萧榭看两个泥人身手矫健,打得如火如荼,再想到自己仍是天天挨打,毫无还手之力,忍不住气往上冲,大声说:「你教武功一点也不用心,到现在我还是什麽也没学到。」
「是吗?」牧天气定神閒地说:「我倒觉得你学了很多呢。别的不说,你今天不是已经看清楚泥人的招式了吗?」
「!」萧榭一惊,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看得出来,但他还是不服气地反驳:「看清楚有什麽用?那些招数我一招都不会!」
牧天摇头:「一般人学武,得要从六七岁起就开始扎马步,打下基础,一套拳法每天不间断地练习,练个七八年,才会稍微练出些成绩。你起步已经晚了这麽多年,第一要紧的就是锻练体力,培养反应能力和速度,不管别人用什麽招数来攻击你,都能自然而然地抵挡,这才是正途。不然的话,如果要一招一式地学,你得练几十年才能出师啊?」
他见萧榭脸色阴沈,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说半年教好你,就一定是半年。但是前提是你得信任我才行啊。」
要我信任你,可比要太阳打西边出来还难啊。萧榭心想。一面口中不自主地叼念著:「半年••到时候我皇兄早就没命了。」
「谁说的?」牧天的语气轻松得不可思议。
「他在陇山被抓了啊。照海说的。」
「那麽照海有没有告诉你,几天之後京里又来了消息,说抓到的其实是替身,你老哥老早就开溜了呢?」
「!」萧榭心里一震:「你说的可是真的?」
「光用说的你一定不信。明天你打扫照海禅房的时候,留意一下左边书架第二层,从右边数来第五本经书里,是不是夹著京城来的信。要是没有,我就把这几个泥人全吞下去。」
萧榭在绝境之中,骤然听到这个大好消息,心情激动无比,再加上刚吃过饭,觉得全身热烘烘地,头脑发胀,看到泥人已经比试完毕各自归队,便走出祠堂透透气,牧天随後跟了出来。
夏夜的凉风吹在身上,确实是心旷神怡,但是萧榭完全平静不下来。他现在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冲到哥哥身边,越想越觉得半年的修业期限实在太长了。
望著分成二列,毫无动静的泥人,脑中想起一事:「你也是用同样的办法教泥人功夫的吗?」
「泥人根本没有脑袋,怎麽教?我只要轻轻吹一口气,他们自然就会变成我要的样子。」
萧榭大声说:「那你也对我吹一口气不就行了吗?为什麽还要花这麽多时间?」
牧天摇摇头,一副拿他没办法的表情:「你知道这『一口气』里带有多强的妖力吗?这些泥人根本撑不过三个月,时间一到就会碎掉,更何况你是血肉之躯?泥人坏了可以重捏,要是你烂成一堆肉酱,连我都救不了你。」
萧榭冷笑:「你何不乾脆直说,要是这麽快解决,你就没得玩了呢?」
牧天脸上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只是不知何故四周忽然冷了起来,好像夏天在一瞬间就结束了一样:「你的意思是,我在故意拖延你的时间吗?」
萧榭忍不住心中一凛,几乎要冲口说出:「不,我不是这意思。」但是骄傲的个性不允许他示弱,而且他对牧天的不满也实在快到极限了,咬著牙冷冷地说:「牧天魔王的御意,又有谁能猜得著呢?我可不敢胡说呀。」
牧天缓缓地朝他走来,感觉就好像一大片的冷空气朝他压过来一样,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牧天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他,说:「你说的没错。搞不好下一刻我就改了主意,施个咒把你拴在床上,从早疼爱到晚;或者是乾脆把你做成傀儡,完完全全任我摆布,这些都是很有可能的。」
「•••」萧榭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退後一步。
牧天伸出手,抚摸著萧榭的脸颊:「我已经许下了诺言,萧榭。的确我不一定会遵守,但我也可能偶尔讲一下信用。只不过,要是你坚持不相信我的话,就等於给了我食言的理由。你可千万要好自为之啊。」
萧榭恐惧得全身发抖,但是心中也更加不快:「你有什麽好不满的?我哪次不是乖乖任你摆布?」
牧天又笑了起来,四周的气温开始回升:「没错,你的确是很乖。」凑上前去在萧榭耳边轻声说:「而且表现越来越好了。不管是在地上(练武场)还是地下(卧室里)。」在萧榭为这句话羞得面红耳赤的同时,他的手再度伸进方巾里,开始揉搓萧榭胸前的小点。
「嗯••」萧榭忍不住轻呼出声。
在身上肆虐的大手顺势一扯,拉下了萧榭身上唯一的布料,另一只手褪下自己的袍子,将少年纤细的身体压倒在地上。
几个时辰前还杀气腾腾的练武场,现在却弥漫著淫靡的气息。
第二天,萧榭抓住机会偷偷溜进照海禅房里,果然在牧天说的那本书里找到了萧闵写给照海的密函。内容是说陇山之役,官兵一时不慎,让贼首萧辕在部下的掩护下逃走,现在朝廷正加强追捕中;要照海好好看著萧榭,绝不能让他跟萧辕联络云云。
确认了这个好消息,萧榭精神大振,修练起来也更加起劲,完全不在乎任何辛苦,甚至还主动向牧天要求增加更多练习。而这些新的锻鍊,居然在不久之後,就意外地展现了成果。
说来讽刺,这有一半要归功於玄慧等人。由於玄敏失踪造成的混乱,他们一直没什麽机会欺负萧榭,顿觉生活乏味黯然无光,因此玄慧在众师弟的殷殷期盼下,出了个主意。
那天晚上用完膳,萧榭照例负责收拾每一桌的碗盘。通常众僧都是吃完饭後就一哄而散,让他一个人收拾;但是这次居然每个人都留下来,而且还很好心地帮他把每一桌的碗盘集中起来叠好,然後就在萧榭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不由分说地把碗盘一叠叠地塞在他手上(「来来,王爷,这给你。」「一口气拿进厨房比较快!」)。没一会儿萧榭手上的碗盘就堆得比他的头还高,不但完全看不到路,而且只要他稍微晃动一下,碗盘铁定会当场全部落地摔成碎片。
萧榭知道他们存心要看他出丑,忍不住气往上涌,却又有些兴奋。就有那麽巧,牧天最近刚为他设计了一项新的锻鍊:两手摊开,各捧一叠小碟子,从一道离地八尺,长约五丈的独木桥来回走五趟。回想这几天的练习,再看看恶僧们给他出的相似的难题,心中涌起一股让他们好看的决意。
深吸一口气,捧著碗盘,抬脚朝厨房门口走去。他还有另一项优势,那双练脚力的特制鞋那天刚好沾到酱油,所以他换了一双普通鞋子,一整天都觉得全身轻飘飘,走起路来全不费力气,因此碗盘虽重,却一点也难不倒他。
他边走边缓缓呼吸,牧天教他的呼吸法可以帮他稳定心神,并且随心所欲操纵体内的真气。他将真气集中在手掌心,碗盘便像牢牢地黏在他手上一样,完全没有摇晃。
不料走了几步,到玄慧身边的时候,右脚却绊到玄慧故意伸出的脚,晃了一下,碗盘堆也开始松动。众僧个个兴奋得眼睛闪闪发亮,心中如小鹿乱撞。
眼看就要连人带盘笔直落地,萧榭在这紧急的时刻,左脚飞快向前踢出,用力踩下(正好踏在玄慧脚背上)稳住身子,同时抽出一只手,按住倾斜的碗盘堆顶端,双臂一转,将整叠碗盘打横捧住,手劲稳健,中间几十个盘子悬空,却没有一个掉落。萧榭左脚放开,痛得脸色发青的玄慧这才抽回了快被踩断的脚。
众僧当然是大吃一惊,玄正不死心,走到萧榭背後,口中说著:「王爷,很重吧?来来,我来帮你一把。」伸手就往萧榭右肩推去。
萧榭听到他靠近,心中早有防备,玄正一伸手,他右肩往前一倒,全身顺势往左转了一圈,让玄正扑了个空,差点跌个狗吃屎。
玄正爬了起来,发出一声怒吼便往萧榭冲来,背後的玄慧也痛到忘了他平日动口不动手的惺惺作态,一拳朝萧榭後脑挥去。萧榭脚下使劲,纵身往旁边一跃,玄慧的拳头便撞在玄正鼻头上,玄正则整个人压到玄慧身上,两个人摔成一团。
在众僧的惊呼声中,萧榭得意地冷笑了两声,轻松愉快地走向厨房。不幸的是矮头陀久等萧榭收碗盘,又听到外面吵闹,大发雷霆从厨房冲出来问是怎麽回事,而被他推开的门刚好就撞在萧榭身上,当场一阵匡锒声,前功尽弃。
不用说,萧榭当然又被修理了一顿,而且被加了比平常多三倍的工作。全部的人都就寝了,他还在刷马桶。但是这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光是僧侣们那目瞪口呆的表情,就值得他刷遍全寺的马桶了。最重要的是,这次经验证实了一件事:牧天教他的东西真的是有用的。
由於心情太过愉快,他手上忙著,口里竟不由自主地哼起歌儿来。忽然间,背後响起一声暴喝,让他吓得差点摔进马桶堆里:「你在干什麽?」
一回头,只见矮头陀满脸怒容地瞪著他。
萧榭大惑不解:「我在刷马桶啊,还是你叫我刷的欸!」
「我是问你哼的那首歌!是在哪里学来的?」
萧榭更疑惑了:「这首歌有什麽问题吗?」
「我在问你话!」
萧榭想了一下,觉得那曲子没什麽大不了,八成是在牧天那里听到的。他当然不能这样回答,便随口敷衍:「不清楚,大概是小时候在宫里听到的吧。」
矮头陀没再开口,只是瞪著他。他的整张脸完全扭曲歪斜,嘴里好像随时会有獠牙冒出,双眼赤红,憎恨的火焰在里面燃烧,似乎恨不得扑过来一口咬死他。
萧榭心中一惊,矮头陀平常是对他很凶没错,但是这副狰狞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看到。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为了以防万一,手上紧握住刷子准备当作武器。然而矮头陀什麽事也没做,只是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那天晚上萧榭回到银狼谷的时候,牧天显然早已看到了晚餐时的插曲,而且十分不以为然。
「真行啊,嗯?才学了一点皮毛,就等不及要炫耀了,是不是?」
萧榭被这句话激得满脸通红,大声反驳:「又不是我存心要卖弄的!是他们来惹我啊。」
「那你就顺他们的意,让他们好好笑你一顿不就得了?七年都这样过来了,还差这次吗?」
「我••我凭什麽要白白让他们欺侮?」
牧天冷冷地说:「学武的大忌,就是功夫还没到家就拿出来乱用。你想想,万一你真气运用不当,把两只手废了怎麽办?万一你脚扭伤怎麽办?在山上还有我帮你医治,哪天下了山,你就瘫在路边等死吧。」
「功夫学了就是要用!而且又没发生什麽事!」
「当时没出事不表示以後就不会有事。你想吧,一个本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短短半个月间忽然变得身手如此矫健,光明寺那些人能不起疑吗?再加上最近才刚发生你哥哥脱逃的事情,换了我是照海,一定会加强对你的监视,每天把你盯得死死地,搞不好关你禁闭都有可能。别忘了你本来就是他们看守的人犯。」
萧榭一阵心惊。他说得没错,再加上玄敏失踪事件现在仍馀波荡漾,玄正仍是不时用怀疑的眼神瞅他,今晚这一闹,以後想必是更没完没了了。他心中开始懊悔自己莽撞,在牧天面前却是死也不肯开口承认。
牧天静静打量著他,彷佛看出他的想法,脸上表情稍缓,说道:「其实也没什麽好担心的,大不了别住在寺里不就得了?我看你乾脆就住到谷里来,保证照海一辈子也找不到你。况且这样一来你也有更多时间可以修行,省得整天让他们呼来喝去。」
萧榭一怔,这方法他倒是没想到,而且还真的颇有道理。他根本没理由要继续留在光明寺里当奴才,如果搬到谷里的话••
念头一转,随即怒气狂涌而来:「哦?搬到谷里?这样一来就可以从早到晚伺候你了,是不是呀?」
牧天的表情完全没有改变,只是双眼稍微瞪大,随即又眯了起来,然而萧榭在这小小的变化中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不禁心中一紧:完了,这下真的惹毛他了••
没想到牧天居然笑了起来:「好,好!随时保持怀疑,这是好习惯,值得奖励。既然你这麽说,我就不多事了。不过呢,日後当一大群和尚像苍蝇一样整天在你身边到处飞的时候,就请你自己解决,我是绝对不帮忙的。」说著便招手唤泥人过来开始修行,自己则转头走回祠堂。
萧榭看著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好像刚吞了一肚子的石头。
然而牧天走到祠堂门口又回过头来,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今晚在食堂里的表现很好。」
什麽?萧榭脑袋一时转不过来。他刚才不是才骂过他莽撞的吗?
「先训我一顿再来夸我?你这什麽意思啊?」
牧天轻松愉快地说:「该训话的时候就要教训,该夸的时候也是一定要夸。你进步很快,为师非常欣慰。」说著便走进去睡大觉去了。
萧榭哭笑不得,想开口却又闭上,过了一会儿才朝门口大喊:「我才不承认你是我师父!」这时泥人刚好一拳挥过来,把他打得四脚朝天。
想到自己老是被牧天耍得团团转,萧榭心里实在呕极了。本来想跟他提起矮头陀的怪异举止,转念又想:「这麽点小事犯得著跟他商量吗?搞不好他还真当我少不了他哪!」
牧天虽然做了那麽悲观的预言,然而之後那几天,情况并没有那麽糟。照海和其他的高僧们忙著准备去法音寺说法,根本没时间看管他;而矮头陀在第二天仍是像平常一样,凶巴巴地大呼小叫,维持著他最正常(依他的标准来看)的状况。
这一天,照海等人出发去法音寺,一大群人去送行,寺里空荡荡地。萧榭照例和矮头陀在厨房里忙著,说得明白点是萧榭在忙,矮头陀翘脚坐在茶几旁,对著萧榭的後脑勺发号施令。
忽然间,萧榭听到背後传来一阵口哨声。是矮头陀在吹口哨,锐利而略带颤抖的声音,吹出了一支小调。萧榭以前从来没听过他吹口哨,心中狐疑,却没回头,手上也没停,免得他开骂。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矮头陀吹的正是那天晚上自己边刷马桶边哼的歌儿。只不过他当时心情好,把哀伤的小调哼得兴高采烈,矮头陀的口哨声却又吹得加倍凄厉。
矮头陀开口了:「好了,先歇会儿。倒杯茶给我。」萧榭依言倒茶给他,然後照惯例自己也倒了一杯,在桌旁坐下。
「这曲子,」矮头陀说道,萧榭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刚才吹的小曲:「你说你是在宫里听到的?」
萧榭思索了一下。他本来以为是在牧天那儿听来的,想想却又不太对,牧天给他听的向来是轻快雄浑的曲子,绝没有这种哀伤凄凉的小调,没一会儿终於想起来:「对了,是以前宫里专门在赏月的时候奏的。」
「哦--赏月啊?」萧榭感觉到他拖长的语调中有种东西,又冷又硬,让人浑身不舒服。
「是啊。」忍著心中的不适感,冷冷地回答著,把茶一口喝乾,打算站起来结束这话题。矮头陀又开口了:「这是江苏的民歌。我是江苏人。」
「是吗?」关我什麽事啊?
「你父亲来江苏巡幸的时候,特别中意这曲子。」
「咦?」听他提到亡父,萧榭不由得竖起了耳朵:「我父皇••」
矮头陀点头道:「那时你还没出世,你父亲带著你母亲和一大批皇亲国戚下江苏。那时候呢,我在总督府里做个小小的知事。他来玩了五天,就花掉江苏五千万两银子,徵收一千亩良田盖宫殿,带走三百二十个秀女,顺便处死了我一家十口。」
萧榭听到最後一句,吓了一大跳,忍不住便冲口说道:「为什麽?你做了什麽事?」
矮头陀重覆他的话:「我做了什麽事?我做了什麽事?」猛地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把萧榭跟杯子都震得跳了起来:「我只不过是倒楣站错了位置,跟了个贪赃枉法的上司,正好被他抓去背黑锅而已!」
他的脸再度变得狰狞无比,脸旁一条肌肉不住地抽搐抖动,两片嘴唇大大咧开,露出咬得咯咯响的牙齿,双眼暴突出来,萧榭清清楚楚看见上面布满了血丝,他心中一凛,忍不住开始後退。
「你那个昏君老子,」矮头陀从齿缝中出声,话中夹著磨牙的声音:「拿到案件连审都不审,就批了个『斩立决』。我运气好,连夜改扮和尚逃跑,他居然就斩了我全家。我爹娘、弟妹、老婆还有孩子••」
他的脸上开始浮现一片诡异的紫红色,随即扩散到他的整张脸,让他的脸越来越像佛殿里刻的夜叉。萧榭不知是否太过惊骇,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嘴上还是不得不为他父亲辩护:「这个••王法如山,你要是没有证据翻案,我父皇也只有依法行事••」
「是吗?我看是他忙著享乐,没心情管这些事吧?」紧握住茶杯的手开始发抖,茶水几乎要泼出来。
「我父皇已经过世了,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啊。」
矮头陀脸上拉出一个歪斜的笑容:「是啊,他死了。那时我在这厨房里,听到他被自己弟弟杀掉,我真是开心得差点飞起来。整整一天我都止不住笑,哈哈哈,狗皇帝死了,哈哈哈哈••」
他尖锐沙哑的笑声刺激著萧榭的耳膜,震得他头晕;听到他污辱自己父亲固然愤怒,但是眼前这人的狂态更让他心惊,他决定先别跟他冲突。
矮头陀止住笑,又恢复了冷澈的声音:「然後皇上又把那狗皇帝的儿子送上山来,还要我看著你,真的差点把我气死;可是转念又想,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差事派下来就得做,发再多牢骚也没用,况且跟你这屁事不懂的小鬼计较,实在也犯不著。所以我把一肚子气全忍下来,七年也就这麽过了。可是,那天晚上听见你哼歌儿,我再也忍不下去了。」
萧榭顿时觉得四周冷了下来,而矮头陀眼中射出的光芒,也像冰一样冷。这时他脑中开始晕眩,视线逐渐模糊。现在他很清楚,这决不是害怕或紧张的关系。他心中一凛,瞪著自己的茶杯,和矮头陀那杯一口都没碰的茶。
「那个狗皇帝,只顾把在江苏听到的曲子带回宫里赏月作乐,他自己在江苏做的龌龊事全不记得!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让他这样死实在太便宜他了!」
「你••」萧榭全身无力,头重得快要掉到桌上。心中痛恨著自己:白痴萧榭,你到底要给人下几次药才会学乖?
矮头陀站了起来,声音已经变成了沙哑的嘶吼:「从那晚之後,我就发誓,我绝对要报仇!报仇!我要把那姓萧的狗贼的血脉全断光,先杀你,再下山去杀你那个哥哥,把你们两个的脑袋扯下来祭我的亲人!」
语声甫绝,他便扑向萧榭,贲张的十指紧紧得勒住了萧榭的喉头。
「呜!」萧榭气息停窒,眼前金星乱舞,想扳开他的手,奈何中了迷药的身体完全使不上力。他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脑中开始被一大块黑鸦鸦的雾气占据,意识开始飘离身体。
忽然间,脑後响起一声怒喝:「醒醒!死在这里像话吗?」
眼前彷佛出现两道绿光,让萧榭神智倏然一明,立刻放开紧抓矮头陀手臂的双手,挤出全身真气,双拳抬起猛击矮头陀两侧太阳穴。
矮头陀惨叫一声,松开了手。萧榭从眼皮缝中看见他不住抱头哀嚎,然後听见「哇」地一声,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到了他身上。然後四周开始天旋地转,他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到一股噪音逐渐包围了他。刚开始还很细微,然後就越来越响亮,听起来像是一群发疯的蜜蜂在嗡嗡叫,随即听出是一群男人七嘴八舌的交谈声,萧榭本来已在晕眩的脑袋被这声音一吵,更加刺痛了。
吵死了。
吵死了!闭嘴行不行啊?
然而那声音并没有消失,反而又生出了一个响亮的拍击声,接下来他觉得脸颊好痛••
硬撑著睁开眼睛,终於明白被拍的正是他的脸颊,玄正一面不停地打他的脸,口中叫著:「喂,醒醒!快给我起来!」其他和尚们则围在旁边交头交耳。
「••••」萧榭完全清醒过来,但是头仍然在痛,胸口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说不出话来。
玄正见他清醒,立刻开始盘问:「喂,这里是怎麽回事?矮头陀上哪儿去了?你说!」
萧榭四处张望,看见厨房里正是一片狼藉:桌椅碰倒,茶杯碎裂,地上满是水渍。矮头陀却不见了。
「讲话呀!矮头陀呢?」
萧榭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厨房搞成这样你会不知道?那你怎麽会躺在这里睡觉?」
睡你个头啦!「我中毒了。矮头陀对我下药。他••他要杀我••」
「胡说!矮头陀没事干嘛要杀你?」
萧榭拉下领口,露出颈上怵目惊心的指痕:「那你说这是什麽?是我自己弄的吗?」说著再也忍不住反胃,哇地一声将早餐全呕在玄正身上。
玄正立刻一把推开他,跳了起来。其他人也全像见了鬼似地,退离萧榭数步。
玄慧看著地上的水渍和几个模糊的脚印,说:「矮头陀大概是跑出去了。」指派几个师弟跟著脚印出去找,然後回头盯著萧榭,说:「现在呢,问题来了:矮头陀如果真要杀你,为什麽又要跑出去?还有,最重要的,」他口气变得极冷:「你对他做了什麽?」
他指著萧榭胸前,萧榭低头一看,看见衣襟上沾著一大片发黑的血迹。
矮头陀的下落始终没有找到,也没发现尸体。萧榭认为他可能是被自己重击受伤,神智不清之下跑了出去。至於他最後跑到哪里呢?
牧天轻描淡写地说:「他高升了。」
的确是高升,高到天上去了。
第四章
八月底,夏天的太阳仍然炙热,但是空气中那股热气似乎已不像七月那般横行霸道;接近日落的时候,晚风中还会带著一股沁骨的凉意。
水井里的水早已染上秋天的气息,原本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清凉,然而这几天提水的时候,竟感到一阵森冷。
萧榭取下吊桶,将里面的水倒进水桶里,旁边的玄慧立刻发出一声怪叫:「哎哟!王爷啊,那水是大夥儿要煮饭泡茶的,您行行好,别把您的尊手浸到水里呀。」
萧榭看也不看他一眼,把吊桶缒进井里,一面转著辘轳把,口中冷冷地说:「反正是要烧开的,有什麽关系?」
「烧开有什麽用?我们要喝进肚的水,你用那双擦地板、刷马桶的手去碰,光想我就快吐出来了。」
萧榭冷笑一声,没回话。
牧天说得没错,这群和尚越来越烦人了。经过食堂事件,他们就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再加上矮头陀失踪,他在寺中的立场更加不利了。
虽然照海认定矮头陀是畏罪潜逃,也没有对萧榭做出处份;但是弟子们个个都不服。原先玄正主张玄敏是萧榭害死的,其他人全部不相信,到了这地步,越来越多人认定是萧榭一定在暗中搞鬼;连照字辈的高僧们,也不时对萧榭投以戒惧的眼光。
所以现在萧榭几乎每天都不得安宁,玄慧等人似乎是轮班在监视他,在他做事时总是有人在旁边转来转去,一面不住口地找他的麻烦,就像现在一样。
萧榭当然是万分不耐烦,但是後来忽然想通,他们其实在怕自己,竟又觉得有些得意。被他们欺负了这麽多年,看腻了他们那些幼稚可笑的招数,顿觉无聊透顶,所以乾脆全当马耳东风,来个相应不理。
玄慧当然不可能就此罢休,脸色一沈,换上命令的口气:「那桶倒掉,再提一桶。」然而萧榭只顾弯腰倒水,完全不理他。
玄慧大怒,冲到他面前:「叫你再提一桶你是没听见是••」这时萧榭直起身来正对著他,玄慧这才注意到,几个月前还比他矮半个头的萧榭,现在头顶已经比他高了,他还得略微抬头才能对上萧榭的眼睛,顿时心中一凛:「••你长高了。」
萧榭冷冷地说:「好眼力。」
玄慧还发现,萧榭不止是长高,连肩膀也变宽了,原本瘦乾巴像鸡爪子一样的双手,不知何时竟已长到原来的一倍半大小,十指结实修长,彷佛没有拿不动的东西,也没有掐不断的颈子。蜡黄泛青的肤色早就消失了,变成发亮的古铜色,衬得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炯炯发光,让人联想到狼。
这些变化都是逐渐发生的,事实上,一开始连萧榭都没有察觉,当他发现自己外貌上的改变时,他比玄慧还吃惊。牧天说得没错,光明寺对他的苛待妨碍了他的成长;自从跟著牧天修行後,只需要每晚吃一餐牧天为他准备的膳食,便足以应付一整天的体力所需,根本不希罕寺里那些比馊水还不如的食物;再加上每天充份的运动,让他原本就在成长期的体格像竹苗一样笔直上窜。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但是天天见面的萧榭照样能让玄慧吓得眼珠子掉出来。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瞪著萧榭,心中升起一股恐惧。
萧榭连声音都变浑厚了:「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让开,我要走了。」推开玄慧,用扁担挑起两个满满的水桶,如履平地地走回寺中。
走进厨房,里面一个正忙著剥菜叶的中年和尚抬起头来笑道:「辛苦你了,动作还真快!」萧榭微微颔首,将水倒入水缸中。
这名和尚名叫玄成,身材高瘦,却十分结实,是照海这趟下山新收的弟子,年约三十出头,是第三代弟子中最年长的,却因为入门最晚,排行在玄慧等人之後。让他跟其他小沙弥一起做最粗浅的入门工作有些浪费,所以就叫他接替矮头陀管厨房。没想到这个安排倒还挺恰当的,玄成手脚俐落,比玄慧等人能干百倍,厨艺也比矮头陀高明,上山不到三天,已是人人赞不绝口。
不知是否是阅历丰富的关系,玄成的教养比其他和尚好得多,抑或他是新人,对萧榭没有成见,因此对萧榭相当友善,完全不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恶言相向,还不时找他聊天说话;有时萧榭太忙来不及吃饭,玄成也总是会偷偷留一份给他。萧榭虽然早已不怕挨饿,但是这份人情对从小活在众人仇视眼光中的萧榭来说,好比久旱逢甘霖一样。虽然基於多年的习惯,仍跟玄成保持著一定距离,心里对他的好感却是一天天增加。
玄成让萧榭帮忙洗菜,口中一面絮絮叼叼告诉他一些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萧榭有一搭没一搭地听著,不知不觉脸红了起来。
这并不是玄成说了什麽让他害羞的话,而是他忽然想起,「你长高了」这句话,他昨天晚上也听过。
当然是在牧天的怀里听到的。
「你长高了,」牧天舔著他的颈项,一边在他耳边软语著:「身体也变结实了。」他的手沿著萧榭的胸膛缓缓滑下:「这样才够味,哪像前阵子,每天我都好像抱著一副排骨一样。」
那你就不要抱啊!萧榭在心中呐喊著,但是他却出不了声,张开的嘴除了拼命吸取空气以外,什麽事也做不了。牧天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在他身上点燃一阵火花,逼得他头晕目眩,眼角不由自主地泛出泪水,身体也无意识地不断颤动;双手原本紧握著身下的床单,牧天却又硬把他的手掰开,搭到自己肩上。他不允许萧榭靠任何外力支撑,只能无助地依附自己。
萧榭的十指深深掐入牧天肩膀,却仍无法稳定心神。他曾经想拿出在光明寺挨了七八年揍的骨气,咬著牙硬著头皮撑过去,但是每次都是不到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发现自己全身瘫软地躺在牧天身下,忘形地振动著,别说咬紧牙关了,他根本连嘴都闭不上,软弱的呻吟声不断地嘲笑著自己。
牧天的唇齿钜细靡遗地行遍他全身,彷佛在品嚐全世界最美味的食物,炙热的欲望中心在萧榭的穴口来回磨擦逗弄,预告著嗣後的狂暴占领,更是让萧榭六神无主。
当萧榭已经欲火攻心,全身都彻底开启,准备接受牧天的进犯时,牧天却迟迟没有动作,反而将他孤伶伶地放在床上,让他被饱涨的欲念折磨得全身颤抖,不住地扭动哀鸣。
「呜••啊••你••你在做什麽?」睁开眼睛想看牧天,但是经过刚才的挑逗,眼前却是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身影。
牧天的回答是伸手握在他腰侧,轻轻松松地将他翻了个身,让他俯卧在被单上,自己则注视著他的穴口。
「别看••」感觉到他的视线正对著自己的隐密处,萧榭羞愧得恨不得一把火把自己烧死,带著哭音哀求著。
牧天轻笑一声,凑到萧榭耳边说:「你的那里也很可爱哦,我看得好清楚••」
萧榭拼命摇著头,想把那无耻的声音甩开,而就在他惊慌失措的时候,牧天就趁机一个挺身,迅雷不及掩耳地贯穿了他。
「啊啊──!!」萧榭没想到他会来这招,此时只觉得整个人要被他刺穿了,差点当场晕过去。牧天伸手绕到他身前,套住他的欲望中心,缓缓揉搓著每一处,萧榭全身打颤,本已快脱离身体的意识又被拉了回来。
牧天的另一只手揉捏著萧榭胸前早已发红的小点,然後非常缓慢地进出他的身体,炙热的肉刃轻轻地搔弄著柔软的内壁,让萧榭情不自禁地随著他的动作发出吟哦声。
没多久他就逐渐加快,越来越强悍的冲刺几乎夺去萧榭呼吸的能力,两只分别在上下半身活动的手也越来越霸道,萧榭开始喘不过气来,根本无法招架。
「不••不要了,停下来,拜托••快停下来!」不住口地哀求著,到最後已成了含糊不清的啜泣声,忽然一声惊喘,他在牧天手中射了出来,全部的体力都跟著流了出去。手臂再也撑不住体重,全身瘫在床上,然而腰身仍被牧天抱得牢牢地。
牧天终於停止撞击,缓缓地退出萧榭身体,就在即将完全抽出的时候,他停了下来,轻声说:「刚才不碰你的时候,你拼命催我,现在真的做了,你又叫我住手。唉,慈王爷还真难伺候呢。」话才刚说完,又猛力往前一推,再次冲进萧榭的最深处。
萧榭凄惨地叫喊著,然而沙哑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剧烈的痛楚和快感像电流从脊椎开始流窜,他全身发麻,什麽都弄不清了。
第二次解放後,他晕了过去。
後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人还是躺在床上,牧天正用一条清凉的湿巾在为他清理身体。萧榭早已全身虚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看到罪魁祸首还是气定神閒,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实在是恨得牙痒痒地。只可惜他太累,连开骂的力气都没有。
牧天对他微微一笑:「忘了跟你说件事,你拳法就学到今天,明天开始学剑术。」
「咦?」萧榭吃了一惊:「这麽快?」
「怎麽,你不想学剑?」
「不是啊,我的拳法,真的这样就可以了吗?」
「你今天不是一脚把泥人的头踢掉了吗?还装什麽傻?」
其实萧榭自己也为他的成绩相当得意,从一路挨打,到学会闪躲、再开始反击,然後这天晚上一记漂亮的回旋踢踢掉泥人的脑袋,这样大的进步前後只花了不到两个月,让他不能不深深自豪。
「可是,这只是一对一,我还没练到以寡击众••」
「放心吧。只要你能把原理融会贯通,敌人有几个都一样。」
「••••」
牧天看著他困惑的脸,笑了起来:「喂,我这麽爱挑毛病的人都说你行了,你还这麽没自信啊?」
「我当然有自信!」毫不犹豫地顶回去,脸上却有些发烫。
「老实说,虽然我一定可以把你教好,之前还真没想到你会进步这麽快。看来你好像真的是可造之材哦。」
「什麽叫『好像』••」然而胸口好像塞了某种东西,让他说不下去了。
而现在,当他站在厨房里,搓洗著那堆快要烂掉的菜叶时,当时塞在胸中的东西好像又回来了。在他体内四处乱撞,让他几乎静不下来,想扔下手边的工作,到山里去大跑大叫一番。
玄成叫道:「喂喂,手下留情,菜要给你搓成浆了。」萧榭一震,这才回过神来。
玄成笑道:「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喜事?」
「喜事?你在说笑吗?」
「你别装了,瞧你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
心花怒放?有吗?萧榭为这怎麽看都跟他无缘的四个字呆了一下,随即醒悟,自己确是心情很愉快,而这全是因为••因为••
因为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称赞。
他可不是从没听过好听话。从小生活在宫里,奴婢随从们成天不住口地阿谀谄媚,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可没一句能当真。至於他的父亲,由於生他的时候已经五十好几了,老来得子,对他自然是加倍宠溺,一见面就只顾夸他聪明可爱,不管他做了什麽错事都毫不放在心上,日子久了,不由得觉得父亲的夸赞不太值钱。而母亲德妃固然同样宠爱他,却又时常责备他胆小懦弱,削了她的面子,多多少少在萧榭的心中蒙上一层阴影。
直到昨夜,他才真正尝到被人肯定的滋味。而且是被一个无与伦比的强者所肯定。也直到此时,他才真正相信,自己是个有用的人,不是皇宫里的米虫,更不是关在光明寺里的废物。他知道他一定可以创出一番事业,让母亲、哥哥、已死的父亲,还有萧闵那老贼看个清楚。
他的热血在沸腾了。
当天夜里,他照例打扫完澡堂正要走出来时,忽然听见门外有人悉悉索索地低声交谈。他稍微集中精神,声音便清清楚楚飘进耳中。
是玄正的声音:「怎麽样?有什麽动静?」
「完全没有呀。他一整天忙著干活,根本没閒功夫去做别的事。这我可真弄不明白了。」另一个师弟玄中答道。
「看来他果然是趁著晚上搞鬼。没关系,今天我来守夜,一定会弄清楚他的底细。」
「师兄,你可得撑著啊,别像玄昆昨晚一样,糊里糊涂就睡著了。」
「放心吧,交给我就成了!」
萧榭冷笑了一声,心想:「是──啊,你好生守著吧。」
就寝之後,过了没多久,禅房里的人便逐一进入睡乡,但是萧榭凝神倾听,果然听见在轻浅的寝息中,仍夹著几个人粗重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是打算一夜不睡监视自己。他一点也不在乎,只是静静地等待。
窗外传来一阵枭啼声,这是要他准备的信号。萧榭悄悄拿出一块湿布掩住口鼻,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一阵淡淡的白烟飘进了房中。禅房里顿时弥漫著一股神秘的香味,没一会儿房里除了萧榭以外的人全都睡著了,而且不到天亮是决不会醒来的。
萧榭爬起来,小心提防著不要吸到香味,大大方方地出了禅房,银狼自然又在外面等待。
牧天虽然声明,绝不会出手帮他摆脱其他人的纠缠,但那是指白天;晚上是修行的时间,而魔王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让他顺利修行。
他真的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魔)。萧榭不得不佩服。
想起他说的话:「你必须信任我。」虽然萧榭一直对牧天种种旁门左道的行径万分不谅解,但是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必须承认,学著信任牧天,真的是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没想到过不了几个时辰,他的决心就受到了空前的考验。
他满怀期待地去上他的第一堂剑术课,牧天果然维持著他一贯吓死人不偿命的作风,第一天就给了他一柄锋利无比的真剑,负责跟他对打的泥人用的当然也是真货。新手唯一享有的优待是一个套在脖子上的钢圈,因为断手断脚可以接回去,脑袋搬家了就没戏唱了。
萧榭跟泥人对打了一个多时辰,虽然没断手断脚,身上仍是多了许多血痕。脖子上的钢圈虽然保障了他的小命,却也添了不少麻烦,因为只要泥人的剑碰到钢圈,他就会立刻晕厥倒地。牧天认为这种作法十分公平,在正常情况下,要是让敌人的剑碰到脖子,一般人早就当场断气了。
练习终止後,他照例坐在祠堂屋檐下,让侍女帮他清洗伤口。牧天歪在他的卧榻上,一面啜著酒,随口问道:「等杀了萧闵以後,你要做什麽?」
萧榭豪情万丈地答道:「我要当我皇兄的靖远大将军,帮他南征北讨,开疆拓土。」
牧天眉头微蹙,随即泛出一个冷笑:「你要当大将军,也得要你哥哥当得上皇帝才行啊。」
萧榭不太喜欢他的语气,提高了声调:「等萧闵死了,我皇兄就可以登基了呀。」
「王爷,就算萧闵死了,还有他的满朝文武跟皇亲国戚,再怎麽排也轮不到你老哥呀。」
萧榭气往上涌,说话也急了起来:「萧闵是篡位的!我皇兄才是太子,本来就应该••」
「我只问行不行,不管应不应该。你说说,一个国家要是皇帝被人杀了,一定是群雄并起争夺天下,你哥哥一介亡国遗孤,有几分胜算?」
「你自己明明说,不出半年••」
「我只答应帮你杀萧闵,可没答应帮你哥哥取天下。」
萧榭深呼吸几口,好不容易将情绪稳下来:「你不帮忙也无所谓。等萧闵死了,我皇兄登高一呼,所有忠君爱主的百姓一定都会起来拥护••」
「忠君爱主?」牧天重复一次他的话,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忠君爱主?你真的觉得你父亲跟哥哥有那麽好的人缘吗?」
「你这话什麽意思?」
「老百姓在乎的是吃得饱穿得暖,只要上面的人肯照顾他们,谁管皇宫里是谁当家呀?」
「我父王当然有照顾老百姓!」
牧天笑得更厉害了,差点从卧榻上翻下来。萧榭气得满脸通红:「你••你懂什麽?你连山下都没去过,哪里会晓得民间的情况?」
「就是连我都知道,所以才夸张。你晓不晓得,你父亲当家的时候,九华山上居然会有官兵大白天光明正大向香客收买路钱!这种事在萧闵上台以後,可是一次也没发生过。」
萧榭想开口反驳,却找不出话来,只得紧紧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牧天收起笑容,毫不留情地说:「像矮头陀那种人,虽然你是第一次碰到,但绝对不是最後一次。萧闵也许是个犯上作乱的叛贼,但是他当皇帝的风评可比你父亲好太多了。你哥哥这几年起兵,声势总是抬不起来,这就是明证!」
「可是••还是有人拥护我皇兄啊,否则他去哪弄来的兵马••」
「再好的时代都会有人不满。你哥哥身边的人都是你父亲当年的旧臣,萧闵上台他们就跟著失势,当然会来跟他为难;其他的兵马是高句丽来的,你哥哥娶了高句丽的公主,高句丽王为了女儿,当然会帮他。我告诉你,天底下只有『利益』的结合才靠得住,你想凭『忠君爱主』这四个字打倒萧闵,我看你等下辈子吧。」
这些话像一连串的利箭一样刺穿了萧榭,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挣扎了许久,终於挤出话来:「没••没关系,我皇兄跟我父皇不同,他一定会当个好皇帝,只要我练好功夫,陪在他身边••」
牧天懒洋洋地说:「你哥哥勉勉强强可以算是个少年英雄啦,可是我怕你没那个福份跟著他耶。」
萧榭就像被沸水烫著似地跳起来:「什麽意思?」
牧天道:「你会不知道我是什麽意思?当年就是因为你父亲专宠你们母子,还想废后废太子,改立你们,才会闹得朝廷鸡犬不宁,给了萧闵可趁之机,你哥哥那一派的人铁定认为你们母子是造成萧闵之乱的罪魁祸首,早就把你们恨到骨子里了;再加上你母亲又当了萧闵的皇后,你哥哥搞不好正想把你碎尸万段哪,怎麽可能会接受你?」
萧榭全身开始颤抖,他想努力控制自己,但是他的手脚就是不听使唤地一直抖著,他的肠胃也全扭成一团,在体内抽搐著。他从不记得,牧天曾经跟他说过比这更伤人的话,把他的梦想,几年来的指望,全部半点不剩地扯个粉碎。他不明白他为什麽要这麽做,他不是已经如愿把他的身体弄到手了吗?为什麽还要这样伤害他,让他的人生再度陷入黑暗中?还是说妖魔天生就喜欢虐待人,看别人越痛苦他就越开心?
然而牧天完全没有放他一马的意思,毫不客气地下了结论:「我说你呀,等杀了萧闵以後,乾脆就自己招募兵马,自己当皇帝吧。你满脑子想帮你哥哥抬轿,非但捞不到半点好处,人家还怕你污了他的轿子哩,这又是何苦呢?再不然,你乖乖地回这里来好好跟著我吧,至少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萧榭感觉到心里的伤口流出了鲜血,随即又沸腾起来,在他还没注意的时候,已经化成怒火从嘴里喷出:「是哦!是哦!荣华富贵!享受!玩乐!你满脑子就只有这些东西,我们凡人的忠孝节义骨肉亲情,在你眼里全是放屁就是了!反正我们就是没用,就是下等嘛,是不是?好啊!你就一辈子留在这里享你的清福吧!我宁可下山去给人千刀万剐,去给我哥哥踩在脚下当狗爬,也不要留在这里当你的玩物!」说著一回头,飞也似地冲进树林里。
牧天没有拦他。
萧榭冲到了入口处,一发狠钻进了洞口,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几近垂直的坡道。在一片漆黑中徒手攀岩,那滋味可真是空前绝後;他的脸颊、手脚被岩石擦伤,衣服也破了好几个洞,最可怕的是他完全看不到路,根本不知道旁边到底有没有凸岩可以扶,因此他不断地从岩壁上滑下来,摔得笔青脸肿。不过最後他还是撑著爬上了坡道,再走出洞穴。
当他回到僧房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了。虽然他赶在众僧醒来之前回到床上,但是身上的擦伤和破破烂烂的衣服,根本瞒不了人;玄正等人这下终於逮著他夜里偷溜出去的证据,当真是喜从天降,乐得几乎飞上天去,一群人把萧榭团团围住,不住口地逼问他。
「你说!你晚上跑去哪里了?干什麽去了?」
「该不会去见什麽人吧?」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事?」
「你在跟你那个反贼哥哥私通是不是?」
萧榭对这些问题的回应只有一种:沈默不语。正当玄正打算用刑的时候,照海的出现打断了他们。而照海问的问题跟玄正等人也是一样的:「你晚上去哪里了?出去做什麽?」
萧榭给了一个简单到连他自已都惊讶的回答:「我不知道。」
「什麽?」
「我一醒来,人已经在树林里了,我完全不晓得我是怎麽过去的。」
「你的意思是你在梦游吗?」
玄正叫道:「骗人!我没听过比这更离谱的谎话!你根本就••」
然而照海的眼色让他闭上了嘴。照海严肃地说:「你又偷偷跑去银狼谷了,是不是?」
「不知道耶。你要不要去银狼谷查查看?说不定我在梦游的时候在里面留了什麽线索哦」他忽然发现,牧天教给他最好用的东西不是武术,而是厚脸皮。
照海显然是已经受够了,面色凝重地看著他:「我不能再姑息你了。从现在开始你要关禁闭,直到你说实话为止。」
「太师父,这种处罚太轻了!搞不好他就是跟妖魔学妖法,害死了大师兄跟矮头陀••」
萧榭冷冷地说:「我要是真的会妖法,你还有命在吗?」
「你!••」
照海阻止玄正开口,命令照空将萧榭带走。
萧榭一直认为,天底下没有比在九华山上待了七年更惨的事,而在九华山上则没有比关禁闭更惨的事。禁闭室只有八尺见方,放张床铺几乎就全塞满了;四面墙有七丈高,在朝东的一面的顶端开了个小窗,完全不通风,在八月底的热天里,整间禁闭室活像烤炉一样。房间里放著两个罐子,一个盛清水,一个盛便溺,两个罐子都是一天只能更换一次;玄成从门上的小洞给他送饭的时候,会顺便给他换。
玄成每天都不忘安慰他两句,说一旦照海查清楚他真的是患了梦游症,就一定会放他出去,萧榭也只是沈默以对。他心里明白,照海只要随便派个人到银狼谷外的山道上查一查,看到他留下的脚印,自己就永不超生了。而他只能紧抓著「梦游」这种把人当白痴的谎言,任他们宰割。但是他发现他已经不在乎了,甚至打算乾脆在里面关一辈子算了。
十几天以前,他还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但他现在却掉进了无边地狱里。他心里很明白,牧天说的话之所以这麽刺耳,一来是因为他那充满嘲讽的态度,二来是因为,那全是事实。
他的父亲,是个没人喜欢的昏君;母亲是改嫁仇人的淫妇,而萧辕••他的亲哥哥••恨他••
他从小到大,所爱的,所相信的,所期待的一切,全没了。
对他打击最大的,自然是萧辕的事。在宫里的时候,他年纪实在太小了,虽然知道他母亲跟皇后好像处得不是很好,总觉得跟自己好像没有什麽关系。只知道自己最喜欢父皇、母妃,还有最崇拜的哥哥。
後来当父皇说打算改立他当太子的时候,他也不觉事态有什麽严重,只是心直口快地答道,他根本不想当太子,让哥哥当最好了。然而父皇只是呵呵笑地摸著他的头,母亲则责难地望著他,怪他太没志气。
这几年的患难让他忘了宫里的争斗,满脑子只有对萧辕的思慕,但是现在,他被一棒打醒了,萧辕的确不可能会喜欢自己。如果他是其他妃子生的皇子还好,偏偏他的母亲又当了萧闵的皇后,想要唤醒萧辕对自己的亲情,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原来他毕竟还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
那麽现在该怎麽办呢?当然他可以直接了当告诉照海:「对,我是跑去银狼谷了,我去跟个大魔王学妖术,你尽管罚我吧!」说了又怎麽样呢?难道照海还能带著一大群高僧冲进银狼谷除魔不成?反正自己的下场就是这样,一辈子窝在禁闭室里,一辈子什麽事也不用做,倒也轻松。
可是••
可是他不要啊!
他年轻、俊美,又学了一身好本事,怎麽能一辈子困在这种地方?他不甘心啊!
再不然,难道他真的得像照海说的那样,去向萧闵那个恶心的老色狼摇尾乞怜,换取跟母亲见面的机会,或是想办法捞个官职吗?不,绝不!
想到萧闵的嘴脸,他的怒火跟斗志再度燃起。现在可不是消沈的时候。别的不说,他的杀父之仇还没有报呢。萧信中就算真是个超级大昏君,毕竟仍是他的父亲,看到自己父亲惨死,若不报此大仇,他萧榭还算人吗?况且萧闵还玷污他的母亲,若是不杀他,自己就是死也不能暝目的!
至於哥哥,哥哥••等报了仇再说吧。总之先从这里逃出去。
问题来了。要离开这里,他能求助的只有一个人。
要他去对牧天低头,实在是天大的折磨,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顾颜面的时候了。
他抬头望著窗户,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念:「对不起,我知道我错了,拜托你救我出去。」
一个时辰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
萧榭本来以为牧天要到天黑才会有动作,但是月亮升起又落下,东方开始泛白,他仍然眼巴巴地坐在禁闭室里。
没有人来救他。萧榭开始著慌了。
求求你,救我出去。
我错了,是我不好,不该不相信你的话。
你说的都是对的,我对不起你。
拜托••
一天,二天,没有任何回应。
这一天,玄成来送饭,发现萧榭这几天根本都不吃不喝,只是一直仰望天窗,口中喃喃自语。
求求你,放我出去。
我错了,是我不好••
原本只在心里默念的求饶语句,不知何时已浮到口边,像咒文一般不断背诵著,但萧榭并不在乎。
「萧榭?」玄成试探地叫了一声,萧榭毫无反应。
拜托你,我错了,是我不好••
「萧榭,你怎麽了?萧榭?」
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
「萧榭,你还好吧?难道你疯了吗?」叫了几声都没有回应,玄成慌忙去报告师长们。没一会儿,照海就带著大批僧侣来到禁闭室前。
「太师父,您看看!」
照海唤了一声:「萧榭?」萧榭当然还是不理他,他眼里只看得见那扇窗,彷佛那是他生命唯一的出口。
玄成焦急地说:「太师父,我看他真的不行了,我们还是快把他放出来吧!」
玄正不屑地道:「太师父,他是在装疯,别理他!」
「太师父,他的情况真的很不妙,而且我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真的做了什麽坏事,总不能只为了一点小事就把他关在这里受罪吧?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麽向皇后交代呢?」
照海沈吟半晌,道:「好吧!」便命人开门,将萧榭移到医护院去休养。
萧榭表情呆滞地出了禁闭室,回头又望了天窗一眼。
这次救他的人是玄成,不是牧天。
牧天完全没有帮他。
萧榭在医护院里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是初更时分。玄成和医护院里其他人都睡了,没有人看管他,而他的精神已恢复了大半,可以去做必须做的事。
他悄悄下了床,走出寺院,来到西边树林。这次没有银狼来接他,他必须再度冒著摔断脖子的风险,从陡坡上滚落,进入银狼谷。
然而谷里只看见六个泥人茫然呆立,不见牧天的影子。他在祠堂里和卧室里都找不到牧天,最後进入了浴场。
牧天正坐在大浴池里,侍女在旁边奏乐伺候著。他明明看见萧榭进来,却没理他。
萧榭带著满身的冷汗,缓缓走近浴池。就在他来到浴池边缘的时候,牧天忽然一抬头,瞪视著他。在那一瞬间,萧榭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有二道绿光笔直射进了他体内,剥夺了他行动的能力。他顿时动弹不得,僵立原地。
牧天冷冷地说:「既然你不肯用大脑想事情,那你就乾脆做个没大脑的傀儡好了。」啜了一口酒,命令著:「把衣服脱掉。」
到了这种地步,再怎麽离谱的命令,萧榭都会服从;但是现在他发现,牧天根本不需要他的服从,他的手完全不受意志的控制,就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著一样,自己动了起来;解开了自己的腰带,拉开上衣衣襟,让衣服从肩上滑落;然後再掀起贴身单衣,拉过头顶褪下,接著是长裤、底裤••
他再度赤身露体地站在牧天面前,虽然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然而这次牧天的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猥亵。萧榭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身上被他视线舔过的地方,不只是发热,更产生一阵阵酥麻。胸前的小点开始泛红变硬,身上也浮现阵阵红潮。
当牧天的目光停留在他两腿间时,立刻有一股热流从下身迅速窜起,他随即难堪地发现,那个地方起了变化。先是逐渐充血膨涨,然後开始挺立。
牧天带著得意的笑容,欣赏著他的丑态,但是萧榭已经没精神理会他了。在羞愧和情欲的夹击下,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血液在他耳际轰隆作响,眼前金星乱冒,手脚不住颤抖,身後的秘穴也在不争气地收缩。
「涨得很难受,是吧?」牧天活像在谈论天气似地说:「自己解决吧。」
萧榭虚浮无力的手伸向前方,战战兢兢地握住了挺立的分身。牧天则热心地在旁指点:「来,用指腹从底端慢慢地往上推,稍微用力一点,两边也要揉一下••」
萧榭根本听不到他说什麽,但是他的手仍然忠实地执行著命令,很快地他全身都失去感觉,只有双腿间像火烧般炙热。他剧烈地颤抖著,双腿软得像棉花,几乎撑不住身体,呼吸更是乱成一团。
牧天仍不放过他:「没错,就是这样,再来一次,快一点,再快一点••」
「啊啊••啊••」
「再来!」
「!」
火热的体液从出口喷出,沾湿了他的双手。他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样,跪倒在地上,眼泪并出了眼眶。
牧天面不改色地继续下一个命令:「过来。」
萧榭跌进浴池里,踉踉跄跄地走向牧天。无力的双腿在水中走起来更加困难,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到达。牧天要他站在自己身前,张开双腿。
「坐下。」
萧榭的脑子才刚弄清楚牧天的意图,他的身体已经迅速朝牧天大腿根部坐下,而牧天那早已挺立的分身,不偏不倚地插入他身後的秘穴,撑开狭窄的肉壁,一路到底。
「啊!」萧榭痛得发出惨呼。火热的分身填满了他,但是体内的欲火非但没有因此熄灭,反而越烧越烈,渴望著进一步的占领。
「想要吗?」牧天的笑容更深了:「自己动呀。」
萧榭真恨不得把自己淹死算了,但是身体在法术和欲望的双重压迫下,笨拙地上下振动著;刚开始的时候由於剧烈的痛楚,他的动作缓慢而僵硬,但是没一会儿就抓到了窍门,身体动得越来越快速,越来越淫乱。
「求求你••」脸上沾满了泪水,萧榭用破裂的声音,啜泣著不断哀求,但牧天完全不为所动。
「再快一点。动作大一点!」
「啊!啊啊••不要••」萧榭伸手揪著自己的头发,腰部狂乱地扭动著,叫喊得喉咙都哑了。
他觉得自己一定快要烧起来了。变成一团火球,升上天空飞去••
月亮已经爬上天空正中,然而牧天还是没有放过萧榭的意思。
他们回到卧室,失去自主能力的萧榭被迫趴在床上,抬高腰部,并尽可能地张开双腿,任由牧天掠夺。全身上下沾满了汗水和爱液,两人接合的地方早已濡湿不堪,在牧天冲刺的时候发出淫靡的声音。
他把脸埋在枕中,不住地呜咽著;之前已经晕过去好几次,却又在更激烈的侵犯之下被迫清醒,最惨的是,他在神智不清之中,一次次说出自己都听不进去的可耻言语。
「这样你喜欢吗?」牧天柔声问著。
「喜••喜欢••」
「还要吗?」
「要••不••不要停••啊啊啊••快点••」
牧天伸手搂紧他的腰,更加卖力地进犯。口中不疾不徐地说著:「这样不是很好吗?把那些羞耻心、那些顾忌全丢掉,一切都交给我,这样不是比较轻松吗?你老是反抗我,对你到底有什麽好处呢?你也明明知道,你绝对敌不过我,不是吗?」
他俯身凑在萧榭耳边,轻声说:「你要永远记住,你是我的。永远永远都是我的,这一辈子,你都不可能摆脱得了我,懂了吗?」
照理,萧榭那被控制的身体应该要点头的,但是他却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
第五章
「铛!」两剑相击,震出一串火花,持剑人毫不留情,你来我往,各种杀著源源不绝从剑上涌现。
萧榭用的剑,入手时感觉很轻,但是跟泥人相斗几招後,变得越来越重,让他的手快要抽筋了。不过他仍然奋力地舞剑,绝不退缩。
又是「铛」的一声,他的剑离手飞出,泥人的剑尖指著他,这回合他输了。
萧榭回头看著牧天,照例这时他会讲评一番,但此时他却低著头,若有所思地望著地面,根本没在看他们。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萧榭蹙眉,也不去叫他,自顾自地拾起剑,再度跟泥人斗成一团。又过了数十招後,萧榭手上剑光一闪,砍掉了泥人的右手。他赢了!
他喜出望外,正要欢呼出声,却被接下来的景象吓得说出不话来。
那缺手的泥人僵立不动,然後身上忽然出现许多道细小的裂痕,土屑一片片剥落,越落越快,最後轰然一响,整个泥人变成了土堆。
「喂!你看!」萧榭惊骇不已,但牧天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啥?什麽?哦,泥人坏了啊?这是难免的,时候到了嘛。」
萧榭想起,牧天曾说过,泥人只能维持三个月。
「那••要做新的泥人吗?」
牧天蛮不在乎地说:「再说吧。好了,你先去洗澡,准备吃饭了。」
一阵风抚过,将土堆吹散了。
浴池的水仍是温度适中,但却再也不能让萧榭心情舒缓。他只要一走进浴场,就会回想起几天前在这里受到牧天狂暴侵犯的情况。
那次之後,牧天仍是照例帮他恢复体力,否则他根本一步都走不动,更别提回寺里去了。然而手脚的力气是恢复了,体内那种被彻底掠夺的虚脱和疲惫感,却仍是挥之不去。
他的胸腹上仍留著惨不忍睹的痕迹,牧天这次也没像以前一样帮他全部消除,只除掉颈上和手上的,衣服能盖住的地方却完全不去动它,所以萧榭这几天是提心吊担,不管有多热,绝不在众僧面前脱去上衣。
他想,他这回真的是把牧天惹火了。从那次争执之後,萧榭可以清楚感觉到,一切都变了。他练习的时候,牧天已不像以前一样热心指点,他的话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都像刚才一样,显得漠不关心,有好几次他一回头,却发现牧天早就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一堵冷硬的高墙挡在他和牧天之间,怎麽也跨不过去,让萧榭非常沮丧。就连在床上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到,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息在两人间漫延。
以往跟牧天的相处,虽然算不上愉快,但是由於牧天总是用轻松随意的态度对他,所以他唯一要顾虑的,只有自己的心情。然而现在,牧天的阴沈让他提心吊胆,不晓得他到底在打什麽主意,又会怎麽对待自己。
说来讽刺,这几天他在寺里的日子反而好过不少。玄成坚持要他在医护院里多住几天,也严格禁止其他僧侣接近他,所以他可以整天窝在医护院里睡大觉。玄成热心地看护他,彷佛他是快要断气的病人一样。他甚至连晚上都在旁边看护他(「只要我能证明你真的有梦游症,你就可以洗清罪名了!」),不过最後当然还是在牧天的法术下睡著了。
他终於有点了解,为什麽自己总是不愿离开光明寺住到谷里来。住在寺里,他终究还有个地方可回,要是待在谷里,每天从早到晚面对这深不可测的魔王,他真不知道什麽时候会被他生吞活剥。
吃饭的时候,牧天同样默不作声,而且一口都没动,只是面无表情地不住探头看屋外。萧榭顺著他的目光看去,看见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而月亮则是惊人的血红色。不知是否被这令人不快的景象影响,萧榭觉得连初秋的夜风都带著一股腥味。
萧榭本来想开口问牧天为什麽会有这种情况,随即想到牧天根本不想理他,再问他问题只是自取其辱,便忍住没说话。
牧天站起身来:「我去睡了,你慢慢吃,吃完了就进来。」看也不看萧榭一眼,便走到镜子上,坠入了地里。萧榭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终於还是忍不住站起来,跟著进了房。
万万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牧天躺在床上熟睡,完全没发现他进来。也就是说,今晚他是不打算碰他了。这可是自两人相识以来前所未有的事。
要是在半个月前,萧榭一定会非常高兴,但是现在,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笔直窜上来。这一切的迹象,都只表明了一件事实:牧天对他失去兴趣了。
是啊,本来就是这样。天下的美少年多如过江之鲫,牧天随时可以挑一个来做他的玩物,根本不需要花这麽大的力气来关照他这个动不动就跟他顶嘴,又冥顽不灵的傻瓜。就算他开始的时候是中意自己的傻劲,但是这段关系已持续了几个月,他也该腻了。
他对牧天而言,原本就是像那些泥人一样,是随时可以替换的。他早就想过会有今天,但是眼前真的发生了,他仍是感到胸中彷佛有几千把刀在戳。
功夫还没学成,光明寺对他的戒心加重,而他偏偏在这种时候被牧天舍弃••
萧榭躺在牧天身边,想到自己的惨况,不禁辗转难眠。
迷迷糊糊之中,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在云端轻轻晃荡著,四周是一阵淡淡的清香,让他身心舒畅。那股香味,像极了母亲身上的味道,被浮云摇晃的感觉,也好像在母亲温柔的怀抱里。忽然间,他发现自己真的又变成了小婴孩,躺在母亲怀中。德妃带著温柔的笑容,轻轻地哄著他,摇著他。
在这幸福的时刻里,母亲的脸开始慢慢转变,最後竟变成了牧天,同样带著甜蜜的笑容,轻拥著他。
然而,牧天开始加重力量,他被摇得越来越厉害,正想出声抗议,发现牧天已变得面无表情,绿眼冷冷地盯著他,然後他脸上忽然泛出一道冷笑,将萧榭猛力一抛,扔了出去。萧榭被甩到半空中,笔直朝坚硬的地面摔落••
「啊啊──!!」萧榭失声惨叫,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面朝下趴在柔软的地毯上,原来他滚下床了。奇怪的是,他还在滚动,一路滚到了墙边,而他随即发现,并不是他睡昏头,整个房间就像暴风雨中的小船一样,猛烈地摇晃著。房里一片漆黑,原本全年无休发光照明的四个大水晶球,现在黯然无光。
「地震!」他跳起来大叫,却又在晃动中再度跌倒。牧天强壮的手臂抓住了他,将他拖回床上,拥著他轻声说:「没事的,不用怕。」
接著又是几次惊天动地的馀震,这卧房深在地底,感觉更是骇人,彷佛末日即将来临。然而萧榭靠在牧天怀中,耳中听见他的心跳,看见他的绿眼在黑暗中茔茔发光,竟不可思议地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大地终於平静下来,熄灭的水晶球也重新点亮。萧榭颤声说:「到底怎麽回事?」牧天露出一丝苦笑:「最近的天象就是这麽古怪,我也没办法。」他看著萧榭发白的脸,又笑了笑:「好了,你快睡吧,等天亮了叫银狼送你回去。」
第二天一早,萧榭走出户外,发现谷里的树木全被昨晚的地震蹂躏得东倒西歪,祠堂的瓦片也震落了好几块,连围绕山谷四周的岩壁,都塌了好几处。当萧榭骑上银狼的背,正要启程时,牧天对他说:「这几天你先不要过来了。」
「什麽?」萧榭大吃一惊,正想问个清楚,但是银狼已经带著他飞快地冲了出去。
萧榭坐在银狼背上,心中惶惶不安。先是地震,又是刚刚那句话。虽然两件事间应该没什麽关系,却一起沈甸甸压在萧榭心头,让他感到强烈的不祥。这时他又注意到另一件事:银狼的毛色似乎比平时黯淡不少,跑得也比平常慢了。
一连串的事故让萧榭一整天都心浮气躁,他脾气暴躁得不得了,对四周的人都视而不见,甚至有种冲动,想把所有的佛像全部砸烂。
到了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後猛然坐起来,下定了决心。他绝对不要像这样呆呆地任人牵著鼻子走,他要去跟牧天说清楚,如果他对他已经腻了,大可尽管直说,不要这样拐弯抹角地耍他。况且他答应过了,要给他武器让他逃出去,堂堂的魔王,就算是对自己不要的玩具,也该说话算话吧?
他从床上爬起,一路摸黑穿过树林。天上的月亮仍是红色,让他更加不舒服。来到西边树林中,只见原本光滑的岩壁上布满了裂痕,他却遍寻不著岩壁上的入口。他在应该是洞口的地方来回巡了好几次,甚至把藤蔓一根根拨开,还是找不到。最後他终於领悟:那洞口并不是被地震震垮,而是整个消失了。
萧榭呆立原地,觉得全身冰凉。
牧天居然绝情到这种地步!
他瞪著那高耸的岩壁,心中的绝望泉涌而上。
真的••到此为止了••
忍了一整天的怒气,终於忍不住爆发出来,他发疯似地搥打著山壁,口中大叫:「牧天!你这淫魔,你无耻下流、你言而无信,你简直比臭虫还不如!快开门让我进去!」
喊了好几声,吼得喉咙都哑了,谷里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他搥得拳头出血,停下来喘息,这时忽然背後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怎麽,跟你的同党闹翻了吗?」
萧榭大吃一惊,回头一看,站在那里的居然是玄成。
「你••你跟踪我?」
玄成平日温和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嘲弄:「这几天花了那麽大的力气看管你,今天你终於露出马脚,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抬头看著山壁:「了不起。居然懂得利用九华山上妖魔的传说,把钦命要犯藏在谷里,以你的年纪能有这种胆识,我很佩服。不过也托了你的福,我终於能向皇上覆命了。」
「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是管厨房的玄成啊,你不认识我吗?」他又微微冷笑:「不过,我还有另一个名字,御前一命带刀侍卫,顾英成。皇上听照海报告,说你最近有些古怪,所以就派我来看著你。顺便帮你引见一下,我手下的弟兄。」右手一抬,他身後的树林里,立刻冒出了千百个带著头盔的脑袋,显然是把山下的驻军全带上来了。
萧榭又惊又怒,全身冷汗涌出。没想到玄成居然是萧闵派来的奸细,自己却只因为他为人亲切就对他放松警戒,连他跟在自己身後都不知道!
「卑鄙小人!」
「我卑鄙?那每晚下药让我昏睡的人又是谁呀?」顾英成冷冷地道:「还好我耐性不错,有精神跟你慢慢耗,总算等到你得意忘形,自己暴露行藏。萧榭,你现在是人赃俱获,无路可逃了,你为什麽不识相点,带我们进去拜见太子萧辕呢?说不定我还可以替你向皇上美言几句,记你个带路之功呢。」
萧榭冷笑一声。原来他们以为他把哥哥藏在山谷里,还在沾沾自喜呢!
「你是白痴啊?没看见我刚才呼天抢地的样子?我要是进得去,还犯得著站在这里听你罗嗦吗?」
顾英成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一些:「没关系,我就先拿住你,再找路攻进去,结果也是一样。」手一挥,身後几名士兵立刻向萧榭猛扑过来。萧榭看清楚他们的攻势,飞快避开第一个人,右手一勾一扭,折断了那名士兵的手臂,夺下了他的剑,顺势挡住了其他人的攻击。
这时他终於有些了解,牧天为什麽说他根本不需要练习以一对多的战技。这些士兵虽然都是彪形大汉,但是论力气、速度、技巧,没一样比得上谷里的泥人,更方便的是,活人跟泥人不同,还没动手,身上的杀气就会自己泄露动向,让萧榭先有防备,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闭著眼睛跟他们交手。
没一会儿那几个兵就被他打得七零八落,其他兵立刻接著赶上去支援,萧榭本来就心情不好,正想找人好好干上一架,二来想到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跟人对战,更是斗志旺盛,仰头长啸一声,使出混身解数,将剑舞得有如满天花雨,敌人纷纷倒地。
顾英成看自己手下一二十个人打不过他,不禁羞怒交集,看他武功高明,又忍不住手痒,喝道:「通通退下,我来对付他!」在士兵往两边散开的同时,他纵身一跃,来到萧榭面前,拔剑出鞘,指著萧榭道:「好,了不起!想不到你长年囚禁在山上,居然还有办法学到这麽好的功夫!」
萧榭冷冷一笑,姆指往身後的山壁一指:「我的功夫就是谷里的人教我的,你不是想拜见他吗?赶快进去啊。」
顾英成眉毛一扬:「哦?想不到前朝太子萧辕功夫这麽好啊。那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了。」
又没人说是我哥哥。萧榭心想。但是他当然不会跟他多作解释,画了个剑花,便挺剑往他身上刺去。顾英成也不遑多让,出招迎击。
萧榭察觉到他的功夫比其他士兵厉害的多,收拾起原先得意的心情,专心应战。两人斗了数十招,招招险象环生。论技巧是萧榭较高,但是顾英成身经百战,经验老到,用起剑来几乎毫无破绽,就算偶有失误也能巧妙的弥补过去;反观萧榭是初战,用剑的时日也不甚长,非但好几次错过致胜良机,还犯了多次失误,险些命丧剑下。
又斗了百来招,萧榭仍是无法取胜,而手上的剑也越来越沈重,他握剑握得太紧以致磨破了皮,掌中渗出血来,剑柄在手中滑动,眼看就要握不住了。萧榭一颗心直往下沈,暗叫:「我命休矣!」这时脑中灵光一闪,浮现一个景象,那是当他第一次来到银狼谷,看见红衣和黑衣泥人比剑的情况••
他不及细想,故意卖了个破绽,胸前门户大开,顾英成当然不会放过,挺剑长驱直入。萧榭拚了全身的力气,飞快往右闪躲,这招的速度非常难拿捏,要是闪得太快,顾英成顶多一剑刺空,马上就会再来攻击他,要是闪得太慢,就会一剑穿心。
「噗」地一声,顾英成的剑陷入了萧榭肩头,他微一停顿,萧榭忍著剧痛,立刻回剑往他颈中划去。顾英成大叫一声,火速放手後退,但是萧榭的剑仍然在他胸前狠狠地留下一道巨大的痕迹,鲜血狂涌而出。
顾英成难以置信地瞪著自己的伤口,又看看萧榭,随即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士兵们大叫:「大人!大人!」
「死了!顾大人死了!」
「杀了这小子!」
士兵们蜂涌而上,他们的人数比萧榭想的还要多,而且萧榭现在身上受伤,肩头还插著一柄剑,根本不是对手。他挺剑奋力支持,但是仍然渐露败象。
正当他觉得自己命中该绝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狼嚎,萧榭在百忙中抬头,只见银狼站在山崖顶上嚎叫,还不时将头往回摆,萧榭心下了解,它是要自己跳上山崖,可是,那山壁至少有十丈高啊!
他一面迎敌,心中一面盘算:他今天没穿特制鞋,脚力大增,应该可以跳很高,说不定••
没时间犹豫了,挥剑杀出一条血路,往前冲出数步,随即回头,稍微助跑後即踪身一跃,冲上那笔直的山壁。然而,他只跳到约五丈处,後势已衰,他掉了下去,幸好在落地时紧急以剑尖刺地略微挡住跌势,这才没摔断腿骨,但是那柄剑却断成了二截。
萧榭忍痛爬起,一咬牙拔下了肩上插的剑,再度抵挡官兵潮水般的攻势,心中立下决意,这次非成功不可。脚下使劲,飞身而起,踏上一名最高的士兵头顶,借力一蹬,再度冲上山壁。这次果然大有进步,一口气窜了八九丈,萧榭在落下之际,火速将手中长剑刺入了山壁中撑住,手上再一使劲,整个人再度往上窜起,终於顺利到达崖顶。士兵们齐声怒吼,纷纷将兵器朝他掷去,幸好全都没碰到他。
萧榭登上崖顶,看见银狼的模样,不禁大吃一惊。才一天没见,银狼竟变得前所未有的凄惨。原本光亮美丽的银毛大把大把地脱落,身子也瘦了一大圈,站立的时候更是摇摇晃晃,彷佛随时会倒下去。
萧榭见它这副模样,一时竟不敢骑上它的背,但银狼走到他面前,低下头来,还不住用鼻子推他,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跨上它的背,让银狼背著他奔过满布嶙峋怪石的山路,来到谷底。
一到谷底,发现那景象才真是骇人;现在是初秋时分,树木才刚开始转黄,而这银狼谷竟在一日之内变成不毛之地,早上还一片青翠的草地,现在是光秃秃的焦土,还布满了龟裂的痕迹;昨夜才被地震震倒的树木,现在全部乾枯,连一片叶子都不剩。
萧榭目瞪口呆地望著这一幕,忽然听见身後传来一阵呜咽声,回头一看,只见银狼已经颓然倒地,从头到脚都冒出了青色的火焰,没一会儿就将这美丽的奇兽烧成了灰烬。萧榭吓得几乎昏过去,心念一转,连忙拔腿没命地朝祠堂跑去。
冲进祠堂里,看见牧天仍坐在他的老位子上,萧榭不禁暗暗松了口气。牧天并没有像银狼那样掉毛,身上也没有起火,只是显得十分憔悴,脸颊苍白凹陷,眼下出现深深的黑影,嘴唇也有些发青。但是那双绿眼仍然炯炯有神地看著萧榭。
萧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到底••怎麽回事?」
牧天轻松地说:「我的法力在消失。」
「什麽?」
「我也不晓得怎麽回事,总之这几天天象就是越来越奇怪,我也感觉到法力越来越弱。」他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似地,又看了一眼萧榭的狼狈相:「过来。」
「••••」
「快过来呀,不然我怎麽帮你治伤?」他拿出一瓶药膏,擦在萧榭肩头的伤口上,说道:「泥人全都报销了,只好我亲自出马来伺候你了。」
萧榭伤口上冒出一阵橘色的烟,随即伤口就愈合了。牧天一笑:「不过呢,居然连这一招都用上了,亏你想得到。说起来今天可是你的初战哩,表现得还真不坏。要不是时机不对,真该好好庆祝一下。」
萧榭怔怔地望著他,实在想不通为什麽他在这种时候还能这麽轻松愉快。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把他惊得跳了起来。他冲出户外,看见远处的山壁冒出大量浓烟,还听见山石崩落的声音。
牧天走出来站在他身边,说:「是官兵。他们在炸山。」
「什麽!?」
「他们想把山壁炸开好攻进来。昨天地震山壁崩了一大块,对他们正方便。」
萧榭想起一事,有些怨恨地说:「你为什麽没告诉我,玄成是萧闵派来的奸细?」
「王爷,我看起来虽然很閒,要操心的事也是很多的。先是要准备你的修行,然後又是法力消失的事,哪有时间去注意山上的大小事?况且,是谁不听我的话,半夜私自跑出来的呀?你明知道要是没有我施法镇住那些和尚,你绝对会被跟踪,结果你居然还大剌剌跑出来,让那姓顾的在你後面跟了大半段路还没发现,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
萧榭羞愧不已,却又有些恼怒:「谁叫你不告诉我你有状况?」
「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怎麽回事,要怎麽告诉你?而且就算告诉你,你帮得上忙吗?」
萧榭怒道:「你害我以为••以为••」忽然间舌头打了个大结,下面的字怎麽也吐不出来。
牧天兴致勃勃地看著他的窘状:「以为我不要你了,所以担心得睡不著,跑出来找我,是不是呀?真想不到你也有这麽可爱的一面耶。」
萧榭大叫:「谁会担••」这时又是一声爆炸声,牧天微微蹙眉:「好了,没时间抬摃了。外面的人差不多再一两个时辰就会冲进来了,到时候我可护不了你。趁这时候先把一些杂事料理一下。跟我来。」
「杂事?」
牧天头也不回地道:「你马上就要开始跑路了,不用准备行李吗?」
跑路••是呀,九华山已经不能再待了。
萧榭跟著牧天,来到一间他从未见过的房间。他一踏进房里,立刻吃惊地张大了嘴。
房里放著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武器,每一件都是光芒耀眼,让他眼睛差点睁不开。
「这里全是我精心打造的兵器,你挑一件喜欢的去用吧。我答应过你的。」他又补了一句:「这样你总不能说我言而无信了吧?」萧榭红著脸瞪了他一眼,开始仔细地检视那些武器。
这真是非常困难的挑选工作,每一样兵器都让萧榭目眩神驰。有会自动伸缩长度的链子枪,还有看似沈重,拿在手里几乎没有重量的流星槌;尖利的铁勾,在交战中会忽然改变倒勾的方向,被刺中的敌人根本无路可逃;还有长枪,在挥舞戳刺的时候枪身会不断爆出火花,直扑敌人面门。萧榭很确定,只要在这屋里随便挑一件,他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牧天在他试用一柄月牙铲的时候,摇头说:「别玩了,武器重要的是顺手,拿到用不习惯的武器,只会让你的力量减弱而已。」
那就只能选剑了。萧榭只得狠下心不去看那些新奇的武器,一把一把地去检视挂满一整面墙的长剑。
牧天珍藏的长剑自然也是琳琅满目,会变各种花样;有的会喷出毒雾,有的会忽然变成软剑,绕过敌人的剑锋直接去刺敌人的手腕,有的会自动分岔成两支,著实令人目不暇给。
但是当萧榭取下一柄外表朴实无华,毫无装饰的剑後,他的心意就定了下来。这柄剑非常轻,让他差点以为是个空剑鞘,但是一抽出来,一股凛然的寒光扑面而来,让他摒息。它的剑身很古怪,是透明的青色,完全看不出是什麽材质,只知道决不是钢铁。除此之外,它可说是把普通的剑,完全不像其他的兵器有那多变化。但是当萧榭握著剑柄时,他感到一股热流从剑尖流到他手腕上,顿时全身充满力量。他试著舞了两招,锐利的剑气从剑上源源不绝冒出,震得整个房间呜呜作响。
萧榭还剑入鞘,坚决地说:「我要这把。」
牧天笑得舒畅极了:「好!果然有眼光!剩下的就来让我来帮你挑了。」
他拿出一件黑色的背心:「这是贴身护甲,穿在外衣里面,可保你刀枪不入。夏天也可以穿,不会热。」然後又掏出一个小盒子:「顺便呢,再送你一件很好用的小东西--小兔子。」
「啥?」萧榭狐疑地打开盒子,看见里面躺著一个约两寸长的小人偶,妙的是那人偶长得跟牧天还真像;同样有著银色的长发,小小的脸上镶著两颗绿色的大眼睛,它的小手上则拿了一柄小小的剑。萧榭瞪著牧天:他又在捉弄他了吗?
「这个••我不玩家家酒的,谢了。」
「家家酒!」牧天摇头:「天哪,我才刚夸过你有眼光欸!」对著盒子里的人偶念道:「起!」
人偶立刻飞离了盒子,萧榭这才看到它背後有一对袖珍的羽翼。
「是很可爱没错,但是••」
牧天不理他,对著人偶喊:「北!」人偶在空中旋转了几圈,然後停下来定在空中,举起手中的小剑,笔直指向北方。
「万一你迷路了,弄不清方向的时候,只要有了它就不用愁了。」
讲了半天就是指南针嘛!还大费周章弄成人偶,这不是无聊吗?萧榭心想。
牧天根本没看见他的脸色,又继续说:「要是在黑洞里,或是夜里看不见东西的时候,你就这样••」屋里忽然一片漆黑,只听得牧天喊道:「发光!」
人偶的剑尖立刻燃起一团白光,照亮了约方圆二寸以内的范围。
这光也太弱了吧?
「要是你露宿野外,又没火种升火的时候,就喊:『火!』」人偶一挥小剑,一团比线香头还小的火焰立刻落在地上,烧掉了地毯上的几根毛。
「这点火连蚂蚁都烤不熟••」萧榭才刚冲口而出,随即惊叫一声:「哎哟!它打我!」
说「打」其实不太恰当,人偶只是猛然飞向萧榭,用他小小的脑袋在萧榭额头上撞了一下而已。
牧天笑眯眯地说:「怎麽样?这东西不错吧?」萧榭揉著额头,有些啼笑皆非,问:「为什麽要叫小兔子?」这玩意怎麽看都不像兔子。
「这是我的兴趣。」
「叫小兔子还不如叫大苍蝇••哎哟!」又是一记头槌。
牧天将人偶收回盒子,递给萧榭:「拿去吧,别客气。」萧榭实在不太想要一个会打人的指南针,但是他又不想失礼,所以还是将盒子收入袋中。
牧天又挑了一副银色的鞍蹬,一条马鞭,领著萧榭回到地面上。
来到祠堂中,萧榭看见一匹他所见过最美丽的高大黑马,就拴在门外。这匹马漆黑如墨,全身上下找不到一根杂毛,几乎跟夜色溶为一体。它的四条腿修长有力,让人不由自主开始想像它飞驰过千山万水的景象。它的个性显然也是非常好,因为山谷外仍不断传来爆炸声,但它完全没表现出焦虑不安的模样,仍然平静地望著萧榭和牧天。
牧天推了推发呆的萧榭,把鞍子交给他:「还发什麽愣?快去上鞍啊。」
萧榭回头望著牧天,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从心里对他涌出了强烈的感激。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给了他一件这麽美丽的东西。
牧天看他仍在发呆,不禁怀疑起来:「你该不会是••不会骑马吧?」
萧榭满腔的感动立刻被泼了一盆冷水:「我当然会!」接过马鞍装在马背上,为了表现给牧天瞧瞧,一个翻身俐落地上了马背。
牧天微微一笑,将剑交给他,又递给他一个瓶子:「这里面的药丸可以治伤。」还有一个刺绣精美的袋子:「这给你做盘缠。」
萧榭打开一看,大吃了一惊,里面全是碎金块银块,和各式珠宝。他慌忙将钱袋推回:「不••这不行••我不能收••」
「哟?怎麽突然客气起来了?平常的时候乖一点不是比较好吗?」看他满脸通红,牧天也不再取笑:「拿著吧,我留著也没用。」
萧榭收下了钱袋,一时不知该说什麽。这时又是一声巨响,然後谷外传来士兵的欢呼声,他们终於炸出了一条小小的通道。
「该走了。」牧天十分平静,抬头望了一下星象:「下山之後先进青阳县城,你会遇到得力的助手。」萧榭反而心中思潮泉涌,几乎说不出话来,挣扎许久才低声道:「谢谢。」掉转马头正要离开,忽然间牧天又一伸手抓住了他的缰绳。
「!」萧榭倒抽一口冷气:难道牧天改变主意,不放他走了吗?
「我再问你一次,要是你哥哥记恨以前的旧帐,不肯接纳你,你怎麽办?」
在萧榭张口的同时,他发现其实自己早就想好答案了:「我会不停地向他谢罪,直到他原谅我为止。」
「唉--」牧天不以为然地摇头:「教不严,师之惰啊!听著,等你知道你哥哥下落後,绝对不要去找他。」
「说什麽蠢••」
「让他来找你。」
「啊?」
「当他知道你对他的用处後,不管心里对你再不满,他都非得来求你不可。」微微一笑:「就像你明明恨我入骨,还是得来求我一样,不是吗?」
萧榭咬紧了下唇,狠狠瞪他一眼。一回头,看见已经有士兵陆续从岩缝里爬了进来,忍不住冲口问道:「那你怎麽办?」
牧天好像感觉很有趣似地:「咦?你是在担心我吗?真难得耶!」
萧榭大叫:「谁会••」忽然间喉头一紧,说不下去了。
牧天笑得好不潇洒:「好了,走吧!」伸手在马臀上一拍,马儿立刻开始小跑步往前冲,萧榭只得抓紧马缰,集中精神往前跑。
进到谷里的士兵见他要逃走,马上集结起来,围成一道人墙堵住他的去路,萧榭不愿纵马踩死人,但眼见那群兵坚持不散开,情急之下,用力一勒马缰,马儿纵身一跃,竟从整排士兵头顶上跃了过去。
这一下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更惊人的是,这匹马走起山路跟银狼一样俐落,官兵们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策马飞快地越过山头而去。
当萧榭登山崖顶的时候,忽然又是一阵天摇地动,他一回头,只见牧天已经不在练武场上,而看来像个小盒子一样的祠堂,在摇晃之中逐渐下沈,最後完全没入了地下。
第六章
天空是沈重的铅灰色,今天的第一道北风开始吹起,吹乱了他的头发。青年骑在马上,面色凝重地望著西方隐约升起的炊烟。
他年约二十五六岁,长著一张窄窄的三角脸,两道剑眉紧紧压在细长的双眼上,更显阴郁;下巴太尖了些,看来有些薄命相。然而,事实上他已经算是福大命大了,七年来虽然风波不断,却已有好几次死里逃生的经验。
这次,他又要再度测试他的好运••
身後传来马蹄声,是他的得力助手,马靖浩。马靖浩从父亲那一代就一直服侍他们萧家,当巨变发生的时候,马家就是拥护他逃难的三家大臣之一。
「启禀殿下,兵马已布署完成了,明天一早就开拔。」
废帝萧信中的长子,前朝太子萧辕「嗯」了一声。
「请殿下保重龙体,移驾回去休息吧。」事已至此,说什麽都是多馀的。
「我再待一会儿。」
前一次,他在陇山被官军杀得大败,一万兵马溃不成军,还得靠手下当替身引开敌军,他才逃出生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高句丽;见了他岳父,羞愧得连头都不敢抬。在高句丽宫廷里待了一个多月,实在忍受不了高句丽王公贵族们的冷嘲热讽,便当众跟高句丽大将戚长风打赌,只要五千兵马,保证在年底前打下十座城池,并在一年之内拿下京城和萧闵的首级。
於是就变成现在的场面,他必须在寒冬将至之时,带著比之前少一半,而且离心离德的高句丽军队,千里跋涉再度踏上征途。
在亲信眼中看来,萧辕是被戚长风逼上梁山,许多高句丽人也相当同情他,认为戚长风跟其他大臣太刻薄。然而事实上,萧辕最恼的却是他自己的手下,三大臣後代之一的殷飞羽。当时萧辕话一出口就後悔了,本来打算厚著脸皮去向戚长风认输,反正寄人篱下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五六年,也不差再多挨一个冬天,顶多等春天再想办法向岳父借兵马。没想到殷飞羽竟不识相地到处大声嚷嚷,宣扬他主子的勇敢,还开始筹备粮草,结果高句丽王被他的诚意打动,真的拨了兵马下来。这下子是骑虎难下,不上阵不行了。萧辕每次想到这事,就会气得胃痛,暗暗发誓,等开战後,第一阵绝对要派殷飞羽上去送死。
不过往好的地方想,现在不出兵,明天春天不见得要得到兵马;这回他岳父被他的「勇气」感动,给的军饷跟粮草也特别多,下次可能就没这些优待了。此外,他还有些隐隐约约的期待,盼望能见到「那个人」。
那是在一个多月前,当时他带著几名残兵败将,灰头土脸地想偷渡出关返回高句丽。不幸的是萧闵早料到这一点,在边界布下了重兵,萧辕虽然小小翼翼,还是暴露了行藏,被官兵追得无路可逃。
正当他以为万事皆休的时候,忽然从旁边的丘陵上,两骑疾驰而下,一匹是棕马,另一匹却黑得耀眼。棕马上骑的是一个彪形大汉,魁梧的身材有如一座铁塔,蒙著脸,手持长枪;黑马骑士是一身白衣,脸上戴著黑丝面罩,看来相当年轻,手中长剑居然会发出蓝光,让人惊异不已。
那名大汉冲入官兵阵中,所向披靡,没一会儿官兵便死伤无数;那名白衣少年则继续前进,将仍在追击萧辕等人的军官一一解决,剑法通神,气势威猛,当真是前所未见。
眼看著追兵仍源源不绝,白衣少年一马当先,冲到他们前方,挥手示意他们跟他走,萧辕不及细想,便跟了上去;少年带著他们一路来到一条汹涌的大河边,过了河便是高句丽。河上已置好了舢舨,萧辕等人在少年的示意下骑马搭上舢舨,然而少年自己却没上去,只对萧辕喊了一声:「请殿下珍重!」便又回过头去对付追兵。
萧辕在舢舨离岸时,回头又看了救命恩人的背影一眼。心里充满感激和钦佩,不知何故,却又夹杂著一点熟悉和悲伤的感觉。
现在,他重返中原,而他有种预感,那个有如天人一般的白衣小将一定会再出现的。
第二天,大军开拔前往第一个目的地:安济县城。虽然从主帅到走卒,每个人心中都有怨言,全军毫无向心力可言,但有一点大家看法一致:一定是场苦战。
万万没想到,离县城还有半里路,居然就看到安济县城的官兵和百姓,跪在路边等候,一看到高句丽军出现,立刻奏乐的奏乐,放鞭炮的放鞭炮,活像在过节。
萧辕惊讶不已,提高了警觉,继续前进。当他们靠近人群时,为首的一名军官,手捧著一个锦匣,立刻放声大喊:「臣安济县城参将易开言,参见太子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後的军民也跟著复诵:「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这是怎麽回事?」
那易开言形貌猥琐,堆著一脸谄媚的微笑,答道:「启禀殿下,微臣遵照御使的命令,率全城军民在此恭迎殿下大驾。」揭开锦盒盒盖,里面赫然放了一颗人头:「这是原安济守将郭西明的头颅,请殿下笑纳。」
「御使?什麽御使?」
「殿下派来的御使啊。也亏得御使对臣等晓以大义,臣等这才霍然醒悟,弃暗投明。臣只愿一生一世为殿下效力,死而无憾。请殿下进城休息,让百姓赡仰龙颜。」
马靖浩附耳道:「殿下,其中有诈!」
这还要你说吗?萧辕心想,下令:「飞羽,你先带一队人马进城,我先在城外扎营。」
殷飞羽领命,带著一队士兵跟著易开言进城探查,几个时辰後他来回报,说城里无异状。但萧辕不肯冒险,仍在城外扎营,饮食用具全由殷飞羽从城里张罗送出来。
过了一两天,殷飞羽大致了解了情况,来向萧辕报告。原来这易开言本来是守城的副将,主将郭西明虽然算是尽忠职守,但是为人刻薄,下属多有不满。约半个月前,有两个人秘密会见易开言,其中一个是年约十七的俊美少年,另一个则是魁梧大汉,两人自称是萧辕的秘使。那少年与易某人谈了许久,不断诱之以利(塞了一堆金银珠宝给他),分析情势,终於使易开言心动,拉拢几个部属,杀了郭西明自立。然後那两名秘使又在城内到处收买人心,例如送米送粮给穷人,帮忙治病之类的,过不了多久便全城都心悦诚服(不服的人早进牢里了)。秘使交代易开言准备迎接萧辕进城,然後就动身到下个城池招安去了。
萧辕听了,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那两名秘使分明就是上次在国界救他的两个人,这回又帮他不费一兵一卒取得一座城池,当真是天大的强援;忧的是这两人对他的行踪居然了若指掌,万一是敌非友,日後他岂不大大糟糕?
至少他现在可以安心进城了。大军进了城门,萧辕终於首度尝到了万民夹道欢迎的滋味,感觉真是飘飘欲仙。美中不足的是,殷飞羽则对这些人卑躬屈膝的德性非常不屑,一路不断发出厌恶的啧啧声,让萧辕火气逐渐上升。
他们在城里盘桓了数日,充分地补充了装备,又多徵了二百名士兵,可说是大丰收。还不只如此,接下来经过的两个小城也都是必恭必敬地欢迎他们,著实让萧辕信心大增。高句丽人看到萧辕居然能让敌人不战而降,对他的敬意也增加不少。
当然他心里很清楚(有殷飞羽在旁边不断唠叨,想不清楚也难),这些都只是边境的贫困小城,很好哄骗,靠近京城的地方可没那麽好对付。
果然,在接近下一座城的时候,探子回报,说城门紧闭,戒备森严,显然已经在备战了。
没关系,萧辕咬了咬牙,主戏终於要上场了。
* * *
两军在离城一里处交战,萧辕军刚开始的时候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得胜,众人得意洋洋地四处追击败逃的敌人,不料就在这时,忽然起了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完全搞不清楚东西南北。他们只得像睁眼瞎子一样在雾里乱转,当萧辕惊觉的时候,他只剩自己一个人,身边的人都不晓得晃到哪里去了。
「来人哪!靖浩!飞羽!隐刀!」他不顾一切地扯开喉咙大喊,然而白茫茫的雾好像连声音都可以吸走,没有人回答他。
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人的呼吸声,而且显然为数不少。他心头一紧,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自己人。
「反贼萧辕!纳命来!」语声甫绝,「咻」地一声,一支冷箭从萧辕耳边擦过,在他脸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萧辕倒抽一口冷气,没想到敌军居然有办法在大雾中朝著他放箭。原来本地向来以多雾著名,守将即利用这个特性,挑选了几名鼻子特别灵的士兵,靠著嗅觉,专门埋伏在雾中对敌人放箭。接下来又是连著好几只箭,全都在萧辕身旁极近的地方飞过,他的马儿腿上中箭,悲嘶一声人立起来,险些将他摔下马,他拚死攀住马缰,心中大叫:「我命休矣!」
这时,白雾中传来马蹄声,由远而近,随即只看到几道蓝光隐约闪烁,接著是男人的惨叫声,还有仓皇逃走的脚步声。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後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您没事吧?」
萧辕心中一震,认出那正是在国界救了他的白衣少年,一阵狂喜:「本宫没事!多亏你及时救驾!敢问壮士大名?」
少年没有回答,这时一阵风吹过,白雾渐渐消散,萧辕逐渐看清了他的形貌,只见他仍是身著白衣,骑著黑马,脸上罩著面罩。
「请殿下珍重。」又是这句话,少年再度策马掉头离去,萧辕吃了一惊,连忙策使已经受伤的座骑追了上去。
「喂喂,等一等!为什麽要跑?」萧辕紧追在少年身後,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叫:「你••你别走啊!你这次立了大功,本宫重重有赏!只要你投到本宫麾下,本宫保证你将来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喂!叫你等一下听到没有?」
少年一句也不回答,只是继续往前奔驰,没一会儿眼前出现一道断崖,离对面隔著七八丈,他一提缰绳,马儿全不当回事地一跃而过;他回头看著气急败坏追上来的萧辕,跑到断崖前就停了下来。别说他的马受了伤,就是平时,这麽宽的裂缝他也是决计跨不过。
「等一下!你••你为什麽要逃?」
少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殿下,您为什麽要回来?」
「什麽?」
「我本来希望您这个冬天能好好养精蓄锐,等春天到了再出兵,没想到您这麽快就回来了,这不是对您很不利吗?」
「这个••」萧辕有些尴尬:「老是窝在人家家里看人脸色,日子也不好过••」
少年摇摇头:「殿下,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您是天下万民生机所系,为了复国大业,别人的脸色又算得了什麽?在这种时候出兵,等於是拿龙体冒险,未免太不智。」
这话直说到萧辕心坎里了,他几乎就要当场叫起好来,但随即又有些恼羞成怒,心想:「这我当然晓得!要不是我遇人不淑,养了群饭桶手下,今天还轮得到你一个黄口小儿来教训我吗?」口中乾笑两声:「你既然知道本宫处境艰难,那就更应该投效本宫,助本宫一臂之力呀。」
「••••」
萧辕上前一步:「只要你好好跟著本宫,为本宫建功效力,本宫保证你将来一定会平步青云,不论你是要名位、财富还是美女,本宫通通••」
少年只是不住摇头,忽然跪了下来:「我不想要那些东西。我只想请殿下赦免我的罪过。」
「罪过?什麽罪过?」
少年沈默半晌,才终於开口:「我的罪过是,僭越尊长,扰乱伦常,为祸宫廷。」
萧辕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些,感到一阵疑惑:「你••你到底是谁?」
少年缓缓拿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罪臣姓萧名榭,是先帝与德妃的儿子。」
当萧辕听到「萧榭」两个字时,他还只觉有些耳熟,当「德妃」两个字出口时,顿时耳中一阵轰然巨响,所有不快的回忆全醒了过来。
德妃,那个无耻的狐狸精。独占了父皇的宠爱,让自己和母后饱受冷落,还面临被废的窘境;这就算了,当父皇死於叛贼萧闵之手後,她居然立刻见风转舵,跑去讨好萧闵,安安稳稳地当他的皇后!
而眼前这个救了自己数次,不断暗中帮助他的少年,竟然就是那贱人生的儿子!
萧辕瞪著萧榭,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随即又开始发白,之前见到萧榭的感激和狂喜,逐渐渗入了强烈的憎恶。
萧榭回望著他思慕了十几年的哥哥。如果可能,他真恨不得立刻扑上前去,紧抱著萧辕痛哭一场;但是牧天的叮咛就像咒文一样在他脑中回荡不去,眼前看著萧辕阴晴不定的脸色,更让他深深确信牧天说的是对的。因此,即时心中热血沸腾,双脚却好像生了根似地,怎麽也无法跨过眼前这道鸿沟。
说话吧,皇兄。求求你说句话呀!
萧辕自然也知道他必须开口,但是在这种时候,能说什麽?
「咦?你不在宫里陪你的皇后母亲享福,跑到这边境来做什麽?」
萧榭苦笑一声:「殿下,罪臣整整七年没见到娘亲了。」
说得也是,萧辕心想,换了自己是萧闵,也绝对容不下这小子。看来这几年他也吃了不少苦,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同情他。
「安济跟另外两个城是你的杰作?」
「是。」
「你怎麽会知道我的行踪?」
「罪臣这个月来一直在国境附近探路,本想等明天春天为殿下带路,没想到那天却看到殿下带兵渡河,罪臣这才赶到安济去••」忽然脸色一变,大叫:「殿下小心!」整个人像箭一般弹起,跃过断崖,将萧辕扑倒在地。
萧辕一时还搞不清楚怎麽回事,一抬头才发现是一名刚才没死完的敌兵,朝著他背後放箭。
萧榭随手捡起一枚石子,振臂一挥击中士兵脑袋,那人哼也没哼,登时倒地毙命。
然而,从他身後的树林里,又有几名残兵策马冲出,萧榭眉头一蹙,说声:「殿下,失礼了!」便一把抱起兄长,再度纵身跃过断崖。
「殿下,没事吧?」
萧辕点头,再回头去看对面。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声,萧榭的同伴,骑褐马的大汉随後奔出,手举大刀,口中虎吼连连,三两下便将敌军歼灭殆尽。
好一员猛将。萧辕心中暗自赞叹。
大汉骑到断崖边,下马叫道:「大哥!没事吧?」
萧榭点头:「我没事。徐庆,快来拜见太子殿下。」
不知是否光线的关系,萧辕总觉得徐庆粗犷的脸上彷佛出现一丝不情愿,但是他很快地跪下,朝萧辕喊道:「徐庆参见太子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问萧榭:「这位是••」
「是罪臣的义弟,徐庆。」
义弟?可是他怎麽看年纪都比你大••
数月前,萧榭下了九华山後,即依照牧天的嘱咐,进了青阳县城,那时县里正为蒙面杀人魔而闹得鸡飞狗跳。蒙面杀人魔是一个高大男子,总是蒙著面,动不动无缘无故在城里滥杀路人,刚开始时只是在深夜里犯案,到後来竟明目张胆在大白天行凶,因为他身材高大,武艺高强,行踪神出鬼没,官兵非但是追不到他,就算遇上了也只是白白送命。
萧榭在城里四处探查,终於找到了杀人魔的藏身地,和他大战十回,每回都是五十招之内取胜,最後凶残的杀人魔-也就是徐庆-只得缴械认输。
然而萧榭并没有把徐庆交给官府,也没有杀他替天行道;一来他自己也是逃犯,二来他听了徐庆一生的故事後,认为徐庆并非天性好杀,而是因为一生多遇灾厄,饱受排挤,才变得凶狠暴戾。萧榭认为,如果换了自己在徐庆那样的环境下生存,难保不会变得像他一样,因而决定收服他一起为萧辕效力。
而对徐庆来说,一来萧榭的本事让他不得不佩服,二来萧榭告诉他:「那麽想杀人就到战场上杀,至少要死也死得像个英雄。」说得他心悦诚服,於是便与萧榭结拜为兄弟,共同闯荡江湖。
萧辕望著眼前这两人,心中飞快地盘算著。他从刚刚被萧榭扑倒,再飞越断崖,这短短一瞬间,心情又再度起了转变。除了深深赞叹萧榭的功夫外,更有些憾恨,自己的手下没一个比得上他。他的三个所谓亲信,也就是三大臣之後,殷飞羽、马靖浩,叶隐刀,个个能力平平,这也就算了;更要不得的是,虽然这几年来与他甘苦与共,情谊还算深厚,个性却始终不甚相投,常常让他气得火冒三丈。至於那些视他为外人的高句丽人,当然更是靠不住。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真正足堪大用,能知道他心意的心腹,而眼前的萧榭,已经用行动彻底证明,他就是最佳人选。父母间的恩怨虽然深重,毕竟已事过境迁,而且人都过世了,再来计较又有何用?现在处境这麽艰难,身边有骨肉至亲相伴,总比一个人孤立无援强得多。况且只要接纳萧榭,马上就可以多收徐庆这一员猛将,怎麽看怎麽划算。
回头凝视萧榭,对方眼里的仰慕是他从没在别人身上看过的:「你要知道,本宫现在势单力薄,要达成复国大业,以後还有的是苦头吃。」
「罪臣定当肝脑涂地,戮力为殿下效死。」
萧辕望著徐庆:「那你呢?」
「大哥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萧辕微微皱眉。没关系,眼前这个样子已经足够了。
「本宫的马不行了,你们护送我回大军那里。」
「是,殿下请上马。」萧榭扶著萧辕跨上黑雪(他的座骑的名字),萧辕低头望著他笑道:「你叫错了吧?」
「啊?」
「不是应该叫『皇兄』吗?」
萧榭脸上顿时就像日出一般绽出光彩:「是!••皇兄!」
第七章
「太子殿下万岁!慈王爷千岁!」士兵们的欢呼声响遍了整座淮邢城。
自萧辕入关以来,这是他们打下的第三座城池,而且淮邢城不比前面几座,是掌控东北一带交通枢纽的大城,萧辕军居然不到五天就大获全胜,这一战可算得上是意义重大。
有些不识相的士兵高兴过头,顺口说出:「这全是有慈王爷跟徐将军加入的功劳!」这些话一出口,马上就会被较机灵的同伴喝止。
入城的第二天,萧榭正在巡视街道,见到前面有一群兵聚成一团吵闹,他上前一看,发现原来那群人正围在一个姑娘前面,而那少女身形款摆,正在跳舞,士兵们齐声喝采。
萧榭开口喝道:「你们在做什麽?!」士兵们看见王爷来了,这才收敛起来,其中一人瑟缩地答道:「禀王爷,没••没什麽事儿。我们见这姑娘是卖艺的,大夥起哄要她跳舞给我们看而已。」
「放著正事不做,跳什麽舞?一群大男人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姑娘,羞不羞啊?要不要我记你们一个擅离职守?」
那跳舞的少女反倒落落大方,站出来打圆场:「王爷,您别误会,军爷们并没欺负小女子。小女子本来就是跳舞卖艺为生,军爷们若是肯出钱,小女子跳个几首,也算不得什麽。」
「这样啊?」萧榭回头向部属们喝道:「听到了没?姑娘都已经跳过舞了,还不快付钱?」
原本意在轻薄妇女的士兵们,此时也只好乖乖掏出钱来,扔进少女的钱箱里。
「钱给了就快回岗位去。快啊!」
那少女原本收钱收得眉开眼笑,见萧榭驱使士兵散去,连忙又开口阻止:「请留步,王爷。我一曲还没跳完呢。」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少女连连摇头,水盈盈的大眼直盯著萧榭:「那可不成,我既收了钱,就非得把舞跳好不可。这是我们这行的规矩,收了钱要是没把舞跳完会不吉利的。」
萧榭实在很想说天下哪来这麽愚蠢的行规,但是看少女一脸认真,又不忍拂她心意,便说:「好吧,那我们就来欣赏一下吧。不过可别拖太久。」
少女笑靥如花,点了点头,拿起铃鼓,又开始轻快地舞动。
萧榭见了她了舞姿,心中大震,彷佛当头被雷劈中似地。少女跳的舞,跟他在银狼谷里,见过的泥偶舞姿竟是极为相似,充满了异国风情。那少女长得清秀文静,但一跳起舞来,神态大变,媚惑妖艳之至,竟像是被附身一般。看得围观的人个个目眩神驰,心神无主。
萧榭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美丽的身影,只觉自己好像已不在淮邢城里,而是飞到了遥远的九华山上,某个诡异的小山谷里。在那里生活的时光,全部重现眼前。鲜明得像是自己才刚从谷里出来,正在回光明寺的路上。同时,从下山以来,一直隐隐约约盘踞在心头的空虚感,顿时一涌而上,袭入他脑中。
以後,再也见不到他了吧?他死了吗?还是被永远埋在地底了?
当那座祠堂沈入地底时,他知道他自己的一部分,也跟著入土长眠了。那是他生命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他在那里被玩弄、被羞辱、被教导,最後终於改头换面,重获新生。虽然那绝对算不上是愉快的经验,但是已经深深刻入他的骨髓中,一生与他长相左右。尤其是最後分别的那几个时辰。
虽然万般不愿,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当他知道牧天并没有舍弃他的时候,心中顿时生出了大石落地般的轻松感,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失落。
牧天什麽都不告诉他。即便是法力消失这种攸关生死的事,还是对他守口如瓶。他的一切都被他摸得清清楚楚,所以被吃得死死地,反之自己对却他一无所知,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最想不透的是他那种淡然的态度,不管是法力消失还是天地异变,他全不放在心上,总是一笑就带过,这到底是潇洒,还是冷漠?也许,他身为妖魔,又活了至少一千年,对人世间这些个生死聚散,早已不在乎了吧?他向来就是这种什麽都无所谓的德性,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游戏人间。而自己,就是他游戏里的一颗小小棋子。
想到自己在他眼中竟是如此地渺小,觉得喉头发酸,眼前也模糊了起来。不能在部属们面前出丑,萧榭连忙低头抹眼睛,一抬头却发现,在少女跃动的身影中,竟有一道绿光一闪而过。他大吃一惊,张大眼睛想看个仔细,绿光却没再出现。
我大概是眼花了吧。他心想。
这时後面传来一个慢吞吞的声音:「好热闹呀。原来当兵都不用做事的啊?」正是右军参将殷飞羽。
「才打下几个城,你们就开始庆功啦?太早了点吧?」殷飞羽冷冷地扫视众军士:「回去一人给我打二十棍!」
萧榭感到有些良心不安,站出来道:「殷将军,这也太重了吧?」
殷飞羽彷佛这才发现他,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啊,是王爷呀!哎呀,末将老眼昏花,没看到王爷在这儿,这才扫了王爷的雅兴,真是罪该万死!来来来,刚刚那二十棍取消,大夥儿继续玩吧,只要跟著王爷,绝对不会找不到乐子啊!」
徐庆大怒:「你这什麽意思?」
萧榭心中不快,也只能忍住,伸手制止徐庆跟他冲突,口中说:「殷将军,真是不好意思,本王一时不察,坏了军纪••」
「哪儿的话!」殷飞羽愉快地高声说:「像王爷这样英明盖世的人才,哪需要去在乎什麽军纪呢?」
萧榭被激得满脸通红,冷冷地说:「这跟英不英明有关系吗?这位姑娘一片盛情,自愿献艺给大家欣赏,大夥儿捧个场,又有什麽关系?在战场上待了五天,人总要喘口气休息一下吧?」
殷飞羽瞄了那少女一眼,露出嫌恶的表情。跳舞的人穿衣服原本就以轻快为原则,那少女穿著贴身的连身单衣,外头罩著一件飘逸的薄纱,更厉害的是她不怕冷,把整个雪白的颈项和精致的肩膀全露出来,让一群饿狼般的士兵狂咽唾沫。
「这是哪来的妖女,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搔首弄姿,惑乱军心?拉下去砍了!」
众人噤若寒蝉,少女吓得满脸发白,一溜烟躲到萧榭背後:「王爷救我!」
「殷将军,你责怪将士们是理所当然,本王无话可说,但是你平白无故要杀一个善良老百姓,这又是为什麽?」
「王爷,这女人做这种无耻的打扮,跳那种不伦不类的舞,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要是不趁现在斩草除根,日後必生大患啊!」
萧榭火气上涌,咬紧牙关道:「各地风俗民情本有不同,这里是北方边境,行事作风当然不会像中原人士一样。难道将军你在客居高句丽的时候,也敢把穿高句丽服装,跳当地舞蹈的人拉下去砍吗?」
殷飞羽脸上隐隐暴出一道青筋,随即又恢复平静,冷冷地望望萧榭,又瞄那名少女,微笑道:「原来如此。北国的女子,跟中原妇女风韵的确不同,正好对了王爷的脾胃。」
「你这话什麽意思?」
「王爷立下汗马功劳,打下几座边境小城,也该纳个侍妾犒赏自己了。既然如此,末将就不多言了。请王爷好好享用,末将告辞。」头也不回地走了。萧榭朝他背後喊:「才不是这样••」但是他根本不理。
萧榭气得胃痛,一想到这话要是在军中传开,自己不晓得会有多难作人,不禁在心里不断咒骂,更要命的是,旁边的士兵居然齐声大喊:「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萧榭完全忘了王爷的风范,破口大骂:「贺个头!全是你们害的!通通给我滚回岗位上!」回头对少女说:「没事了,你走吧!」
少女猛摇头,清亮的大眼里满是恐惧:「贱妾不走,贱妾要留下来伺候王爷。」
「胡说什麽!快走!」
少女跪了下来:「王爷,您要是不收了贱妾,那位将军一定会回来杀我的!求王爷救救命啊!」说著便嘤嘤啜泣起来。
萧榭万万想不到,只是跳支舞,竟惹出这麽大的麻烦,登时一个头两个大,胃痛得更厉害了。徐庆一再向他使眼色暗示他快离开是非之地,但他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一个无辜少女平白送命。
僵了一会儿,他终於开口:「你叫什麽名字?」
「穆恬。」
「好,穆恬。这几天你就先留在参将府邸里,做一些杂事;我保证没人会动你一根寒毛,但是等大军出城,你就要马上离开,不得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听到了没有?」
穆恬破涕为笑:「是!贱妾遵命!」
「好了,徐将军会为你安排住处,记住,马上去换件规矩的衣服!」心里一面哀叹自己的霉运,迳自回落脚的参将府去了。
晚上,萧辕照例和众将领边进晚餐边研究作战计划,殷飞羽、马靖浩和叶隐刀三人又不约而同恭喜萧榭得了美女。萧榭急著拼命解释,他们三个总是置若罔闻。
「你们别误会,我只是暂时收留她几天,等我们出城就送她走。」
「那当然啦,下个城还会有更多美女嘛,何必带著她?」
「不是这意思••」萧榭急疯了,生怕萧辕生气,然而萧辕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会议开到半夜,萧榭筋疲力竭地回房,衣服也没脱就瘫在床上,心里盼望快点离城,他才能解脱。
忽然他惊觉到身边有人,翻身跳起,发现穆恬不知何时竟已不声不响地捧著一个杯子进到他房中。
「你••你跑来我房里做什麽?」
穆恬一脸无辜地说:「我端茶来给王爷喝啊。」
「我又没叫你!」
「可是,这是作奴婢的职责••」
「不用了!」萧榭快疯了,萧辕的卧房就在隔壁,要是让他发现自己三更半夜房里还有姑娘,不就更会认为他萧榭正是殷飞羽所说的那种好色之徒吗?「除非有我的许可,不准你任意进我房间!」
「我••我••我••」穆恬秀眉深锁,彷佛就要哭出来了。
萧榭决定不再心软:「好了,把茶杯放下就赶快出去,还有,把门关上。」穆恬委委屈屈地照做了。
萧榭见她出房,立刻跳上前去,亲自把房门加闩,总算松了口气。然而••
「王爷,你不喝茶会冷掉哦!」
萧榭险些跳到半天高,他明明亲眼看见她走出去,可是现在她却确确实实地站在他身後!
萧榭背靠著门,冷汗狂泻而下:「你••你••你••」
「这茶一两就要二十两银子,让它冷掉太可惜了。」穆恬天真无邪地说著。
萧榭全身几乎因恐惧而麻痹:「你••你到底是谁?」
「我已经告诉你啦,我是穆恬呀。」
萧榭的声音沙哑:「你想做什麽?」
穆恬格格娇笑,垂下头去,肩膀仍因发笑而颤动。萧榭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一瞬间,他看见少女满头黑发中,逐渐冒出银丝。银发越长越多,穆恬娇小的身体也逐渐扩大,萧榭还来不及揉眼睛,魔王牧天已站在他面前,绿眼闪闪发光。
萧榭双膝一软,跌坐在地。
「你怎麽还是这麽钝啊?听到『穆恬』两个字,难道没有半点感觉吗?」
是啊,穆恬,牧天。他居然完全没想到。
「你••你••你不是••」萧榭完全丧失了说话能力。
「你以为我完蛋了?我不是早告诉过你,妖魔没那麽容易挂掉吗?唉,可惜啊,让你失望了。」
「你的法力••」
牧天露出灿烂的笑容:「全部恢复了,而且比以前更强。最重要的,我终於自由了。」
怎麽会••
「我稍微讲解一下,你听不懂就算了。上次不是说过,天象运行很异常吗?那阵子就是太阳、月亮跟金星(也就是我的家乡)逐渐连成一条线,这可是几百万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奇观。就因为这几个星的气场太强,所以把我的力量吸走了。巧就巧在这里,银狼谷四周的结界本身就是跟我的妖力相呼应,妖力越强,结界就越坚固,我的妖力消失,结界也跟著减弱。也是托了你的福,官兵炸山的时候,把结界炸毁了,正好让我脱身。等太阳月亮跟金星一分开,我的妖力就连本带利全回来了。」
萧榭的眼睛瞪得几乎要掉出来,呆了许久,总算恢复神智:「恭喜,那你现在可以回老家去了。」
牧天悠然微笑:「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不想啊。我为什麽要回去?」
「你自己说,这里住的全是下等蠢物,无聊得不得了••」
牧天缓缓走近他:「只要有你在,就不会无聊。」
萧榭猛然跳起,转身想夺门而出,偏偏门已经消失了,只剩一片密不透风的墙壁。
萧榭把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因为牧天的逼近而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我••我跟你的约定已经结束了,你别想再碰我!」
「嗯,看得出来你现在过得很惬意呀,可是我还觉得不够耶,怎麽办呢?」
「那是你的事!」
「的确是我的事,所以我会很『认真』地解决。」
「不要碰我!」挥出去的手被抓住,牢牢固定在墙上。牧天贴上身来,他几乎没有空隙可以呼吸。牧天的右腿强制挤入他双膝间,大腿时快时慢地磨擦著萧榭股间。
「嗯••」紧紧咬住嘴唇,却关不住漏出的呻吟声。牧天一张口,整个含住他的耳朵,湿热的舌头灵巧地舔舐著;萧榭想摇头摆脱他,下颚却被有力的大手固定,动弹不得。股间是他越来越不安份的大腿,就在来回的蹂躏中,顶端开始湿润了。
「不••不要••」他的声音破裂,呼吸几乎终止。牧天的手已经移入他衣襟,在那熟悉的胸膛上攻城掠地。萧榭的身体从原本的奋力挣扎,变成了无意识地跟著牧天的动作摇摆。就在这时,已经差不多要暂时停工的耳朵听到了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後是萧辕进门的脚步声,还有他对随从下令:「去叫慈王爷过来。」随从应了一声。
萧榭倒抽一口冷气,努力举起发软的手想推开牧天,随即又听到萧辕开口:「算了,王爷大概已经睡了,明天吧。」
萧榭张嘴,许久才用气音说:「我皇兄••会听见••」
牧天露出可恨的笑容:「你别出声不就得了吗?」继续舔他的颈子:「要让他听不见也是可以,不过这样比较刺激呀。」
「你!」
萧辕显然精神很好,一下命令侍从为他更衣,一下又叫人送茶,然後又是开抽屉找东西,再命人磨墨备纸笔。萧榭提心吊胆地听著隔壁的动静,咬紧牙关免得叫出来。
「!」他忽然被猛然压在桌上,牧天俯视著他:「不准想他!这种时候只能想我,听到了吗?」
萧榭在心里大骂,还不都是你要刺激才会弄成这样!
上衣在一瞬间化成碎片,牧天含住他胸膛一边的红蕊,猛力一吸,萧榭全身打颤,叫声几乎就要破口而出。他用力咬住嘴唇,整张脸都扭曲了。
「求求你••」眼泪沾湿了脸颊,不住地啜泣著。
「求我什麽?」牧天还在装傻:「哦,你是想让府里的人全部变成聋子,听不到你的声音吧?是不是啊?」少年不住地点头,震落了许多泪珠。
「那麽,把脚张开。开大一点。弯到桌上去。用手扶住。」
萧榭伸出颤抖的手,持住自己双脚脚踝。在这屈辱的姿势下,他的裤子随即不翼而飞,全身毫无防备,而且门户洞开。
「放心吧。我才没大方到让别人分享我们的秘密哩。」语声甫绝,已经压上了他。
触到那滚烫肌肤的同时,萧榭闭上了眼睛,放弃了一切反抗的念头。
他终於明白,在初次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一生的沈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