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崖壁疗伤
被人嫌弃了难免心中有些忿忿,姬非影话虽说得宛转,言下之意却是示意于小安早走早好,免得连累他。重重踩着地面,于小安头也不回的向洞口走去。
只是才走得几步,脚下却慢了下来,脑中不断闪过姬非影刚才那微笑中混合着释然的表情,不觉微惑。她虽有孩子脾气,却绝非卤莽之人,素日姬非影从不说她半句重话,今日却如此反常,不免心中生疑。堪堪停在洞口,于小安还是忍不住回了头,试探的问了句:“这个洞太黑了,我有点怕,你陪我一起过去了再回来,好不好?”
姬非影笑着摇头道:“不行啊,两边时间有差异,过去再回来已不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小鱼你别怕,进去走几步就到了。”
姬非影说得有根有据,只是于小安看着他的微笑,心中不知为何却益发的不安起来。站在原地思虑片刻,刚想开口,却见姬非影索性别过身去,不再看她,只催促道:“小鱼你再不走,洞门一关,我就不管你了。”语意冷淡,疏离万分。
于小安闻言,不觉生气,索性快步走到姬非影身边,怒道:“你这人怎么忽冷忽热的,学弥啊?而且说话要正面对着人家,才叫礼貌。”说着,气呼呼地去扳他胳膊,想让姬非影转过身来。
才触上姬非影臂,于小安顿时一吓:“你手怎么那么冰?”忍不住走到他正面,更是大惊,只见他脸色惨白,双目微阖,嘴唇已完全褪去血色,全身微颤,似咬紧牙关苦苦支撑着才未倒地。
“啊……”于小安低呼一声,立刻上前扶住他,骇道:“你怎么了?这怎么回事?快点先坐下来。”
不料姬非影却轻轻推开了她,低声道:“我没事,休息下就好。小鱼,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
“你还是别废话了,现在要么你跟我一起走,要么我和你一起留下来。”于小安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架着他就向洞口走去。
姬非影似为她的话所动,借着于小安的力,慢慢靠近洞口。
于小安刚想踏入洞中,忽觉姬非影身形略动,立刻紧紧抓住他,恶狠狠道:“我告诉你,要是你敢把我一个人扔过去,我保证这辈子不会和你再说一句话。”
姬非影苦笑着,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对,一点都不信。你现在摆明了就是要寻死的样子,我信你就是白痴。”于小安怒道。
“那好吧,大家都不用出去了。”姬非影说着,人已支持不住地向下倒去。于小安心中大骇,拼命拉住他,想将他向洞口拖去,只是转眼间,那黑黝黝的洞口已消逝无踪,只余满眼石壁山崖。
从失望中回过神来,姬非影昏沉中已不醒人事,于小安慌忙将他扶起,只见他面容惨淡,呼吸微弱,不觉心中又惊又急。自从来到这里,一切事由姬非影均打点得妥妥当当,她也习惯性的依赖着。即使被收进幡内,又被送去祭天,她虽焦急意外,却也不甚害怕,概因心底依稀有份笃定,知道姬非影总能第一时刻找到她。现在却真正要靠自己直面这个未知恐怖的世界了,说不惶恐那是假的,只是于小安心中警告自己,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掉链子,于是擦去眼角泪花,强迫自己定下心来。
天色已近傍晚,那谷主虽已下令不准此地的妖兽进行攻击,却不知晚上会否有野兽来袭?于小安也不敢走远,于是极目远眺,想找出个山洞,可是那不管小说还是电视里逢山必遇的洞口此刻却毫无踪迹。失望之余,不禁仰天长号:“请赐予我山洞吧,我是西瓜!”
话音才落,一个黑影从脚边窜过,定睛一看,貌似一只穿山甲。一阵悉索的声音过后,钻进了一个小洞,杳无踪影。
于小安顿时泪如雨下:“老天爷,我错了,我不是西瓜,请给我一个人类能呆的山洞吧!”只是她东张西望的等了半天,四周非但没有任何动静,天色反倒阴沉了下来,片刻后居然飘起了小雨。
“好,算你厉害,不屑我就算了,居然还对我吐口水,我不会忘记的,你这傻A和傻C之间的老天。”于小安叉腰指天愤愤诅咒道。
说话间,雨丝似更密集了些,于小安扶起姬非影,将他拖至山脚的一个崖壁内。此处虽不是山洞,那凹进去的地方,倒也勉强可以躲雨。看着昏迷不醒的姬非影,于小安心中万分担忧,他现在的情形看起来似乎比刚才更差了,如果不仔细观察,胸口起伏几可忽略,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于小安拼命回想自己在灵云派一个月内所学的法术,奈何她只练过半吊子的入门宁神术,藏书楼当时是能躲则躲,现在真正是术到用时方恨少!束手无策之际,突然想起清给自己解春药时的场景,不觉灵机一动。无论如何,今天自己是老中医冒充手术刀一回了,姬非影则是那第一例倒霉的实习病人。
当下盘膝运功,将自己唯一拿手的清神术运行一周天后,缓缓贴近姬非影。也不知仙灵之气到底是如何传送的,当下于小安只好顺着练功的感觉,将那丝清凉之息吐气般朝着姬非影口中送去。渐渐的,那运功后一直盘旋在胸中气息似有引导般,自动朝着姬非影缓缓渡了过去。于小安只觉体内气息越送越少,直至点滴不剩,才疲累的结束了这次输气。
幸亏这一带没有山林,也无野兽出没,如是一晚,于小安不受打扰地接连运了三次功。极近凌晨时分,她已是疲倦之极,只来得及将姬非影扶正靠着自己,便即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红日当照,细看那姬非影虽仍未恢复神智,却不似昨晚那般气息奄奄,显然这术已是起了功效,心中大喜。将他小心翼翼扶靠在山壁上,即向昨日两人来时路过的小溪飞奔而去。
在溪边解了渴,于小安又将外衫除下,细细漂洗了几把。待衣服吸满了水后,带回去慢慢绞了出来,先喂了姬非影几口,待见他的唇已不复先前的干涩,才用剩下的水,替他细细抹了脸。可不能让他醒来看见那灰头土脑的样子,以为自己虐待他了。
只是如此耽搁片刻,姬非影的气色又差了下去,几乎回到昨晚那般的气息微弱。于小安大骇之余,只得再次运功渡气,心中不由抱屈,怎么搞得跟乔峰救阿紫似的。又转念一想,那乔峰和阿紫的下场都不怎么样,呸呸,自己一个都不要象。
就这样于小安每日醒着便运功渡气,累极了才与姬非影抵首同眠,偶尔取水也是尽量快去快回,如是,三日一晃而过。
这一日,才渡完气,于小安刚想小憩一会,突然发现姬非影正爱怜的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醒的?”于小安忍不住又惊又喜。
姬非影笑着努了努嘴,示意是刚才给他渡气时就醒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于小安想起渡气的方式,不禁有些脸红,急着救人时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倒象是自己在占人家便宜。
姬非影见状,笑意更浓:“我见小鱼很投入,不敢打搅。”
……
于小安发誓,如果不是怕一下子拍死了他,浪费了自己几天的努力,她还真想下狠手。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总算是救活他了,胡说八道的姬非影虽讨厌,也比前几日那副快死的样子要好。当下心中欣喜,也不理会他的乱语,只顾喜滋滋的看着他。
正傻笑着,于小安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那个导致她如此凄惨的罪魁问题:“你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既然姬非影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和自己一起出去治疗才对。
不料姬非影闻言,立刻作无力状:“我有点累了,想再休息一会。”
于小安顿时气结,他这明显是在转移话题。只是见姬非影神情的确萎靡,脸色看来也苍白之极,想他也是刚从鬼门关处走了一遭,便不忍再逼迫于他。况且自己也实在是累了,当下点头道:“那大家都睡会吧。”
“过来点。”
什么?于小安睁开眼见姬非影正看着她,微笑着说道。
原来于小安眼见姬非影已醒来,自然不好意思再与他挤着一起入睡,凹壁的地方本来不大,于小安心想着离他远些,人便已坐在外面岩石上了。
姬非影见她发呆,又说了句:“晚上会冷。”
看着姬非影满怀期望的样子,于小安发现自己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挤挨到他身边,如前几天一样,依着他的肩睡着了。
半夜迷糊着醒来,于小安同往日般先伸手探了下身边人的鼻息,感觉姬非影呼吸还算平稳,稍微放下心来,睡意朦胧中习惯性运功一周天,将气息渡过去后才继续觉去。正半梦半醒间,忽觉姬非影心跳有异,似急促非常,心中一惊,心法自然运转,再度运气靠近了他。
于小安刚贴上姬非影的唇,还未来得及吐气,便惊觉他与往日反应不同,已轻柔却坚定地吻住了自己。她瞬时一呆,只觉“哄”的一声,全身的血液都向头部涌去,轰轰耳鸣声中似乎五感已经失去了作用,只余两人唇齿相依的地方,牵动心中阵阵悸跳。气息交换中,姬非影那辗转的柔情与满怀的爱意,如汹涌的波涛将她渐渐包围,她在这缱绻激情中慢慢沉溺……
32. 解禁之夜
不知过了多久,姬非影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期待已久的吻,朦胧月光中,见于小安完全不同于平日里的飞扬跋扈状,双目迷蒙似仍在神游天外,颊上一抹红晕更显娇媚,不觉笑了起来。
于小安为那声轻笑所惊,下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不由腾一下红了起来。饶是她刁钻厚皮,也终究是一个女孩子,虽然很想无所谓的大声宣布:“小影子,你味道有点甜。”话到嘴边,却怎样都说不出口。只觉得自己双颊越来越烫,忍不住低下头去,细如蚊蚋的问了句:“你,刚才在做什么呀?”
话一出口,心中大悔,这什么白痴问题啊,而且语气听起来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撒娇。果然只听那姬非影答道:“在做你对我做过的事啊。”
“我那是在救你好不好?”于小安没好气地说。
怎知姬非影闻言笑意更浓:“知道啊,我是说你这个方法很好,死人都会被你亲活的。”
于小安闻言,狠狠地白了姬非影,正想回敬过去,怎料他突然眼神一暗,恹恹地抚胸:“怎么办?我好象又有点不舒服了。”
“啊!”于小安一吓,“哪里不舒服啊?我以为你醒……”后面的话还未及出口,就被姬非影倏然靠近的呼吸吞没了。
这个吻不同于先前的温柔委婉,充满着浓烈的热情,似火焰般生生撞击着于小安的心口,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被这滚烫的激情所融化,忍不住低吟出声时,姬非影才放开了她,依依不舍地又啄了啄她的唇,将她锁在怀里,才满意地靠回山壁。
于小安这才如梦初醒,嗔道:“你不是不舒服么?”
“是呵,所以找你救命啊。”姬非影一本正经的道,“现在证明这个方法很有用,我果然感觉好些了。”
“你当我白鹤啊?”于小安扭头使劲瞪了姬非影一眼,指着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好了就不要靠那么近了,先松手。”
“你再用那么妩媚的眼神看我,我就又会不舒服了。”姬非影非但不为所动,反而意有所指。
于小安闻言,脸都快烧了起来,闷声道:“你就只会欺负我。”
“唉……”姬非影轻叹一声,“傻小鱼,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哪里舍得欺负你。”
那一声叹息在夜里听来是如此的荡气回肠,姬非影似将所有柔情都倾注于内,应着他伤重初愈后暗哑的声音,只听得于小安柔肠百结,但觉心口微滞,似有什么东西正酸酸甜甜地化了开来。情不自禁抬起头来,发现姬非影正专注地看着自己,因受伤而略显清瘦的脸上,那对比往日更为流光溢彩的眸中似有火焰在隐隐跳动,妖冶得动人心魄,吸引着自己的目光不能移开,只想在那溺人的热情中渐渐沉醉。
姬非影突然伸手盖住了她的眼睛,低哑着声道:“小鱼,你要是再这么看我,我会忍不住的。”
“忍不住什么?”于小安拉开了他的手,明知故问道。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觉心中似有什么在呼之欲出,那种陌生却强烈的情感在拼命叫嚣着,促使她做出一些反常的举动。
姬非影目光果然越来越灼热,对着她再次俯下身来,当他和于小安的最近距离已接近一厘米,即将再次贴上她的唇的时候,于小安突然大声宣布:“这几天我都没刷过牙!”
……
看着姬非影呛得直咳,于小安得意的挥着手:“你现在也不用给我装病了,经过刚才的亲自鉴定,你目前情况好得很,除了不能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回答个把问题还是游刃有余的。”遂义正严辞地盯着姬非影,气势汹汹的道:“说,你那天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不要企图撒谎骗我,被我拆穿了,一辈子都不和你说话。”(你幼稚园小朋友啊,老用不理你了做威胁)
姬非影却别转了头去,付之以沉默。
于小安见状,不禁气结,哼,既然姬非影不说,她还不能自己分析么?
“你这伤是和仟斗法时受的吧。”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她当时就纳闷,姬非影的修炼时间至多只有仟的一半,怎么可能和她斗成平手?想必落败了之后,却用什么泠山秘法蒙骗了过去。
小腰曾说过高手间的比拼就是在轻描淡写中取对方性命,想起姬非影受伤后带着自己行了如此长一段路,又勉力支撑着不让她发现,于小安忍不住颤声问道:“其实当时你的法力只能够传送一个人出去,对不对?所以你让我先走。”说话间,想起了白鹤说的姬非影在她身上施的那种同心符,不觉心中一酸,眼前这个男人看着聪明,犯起痴来却什么傻事都会做,“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出去了,你却死在里面,我的心情是怎样的?”
“对不起,小鱼,对不起,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对。”姬非影见她说着说着竟掉下泪来,再也装不了哑巴,急着低声哄起她来。
“你现在知道不对有什么用?如果我当时真走了呢?”于小安越想越后怕,“我走了你真的会死掉的,你知道不知道?”
“不会的,我不会有事的,你看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姬非影擦着她的泪,哄慰着。
“什么不会有事的,你根本在胡说八道。”于小安回想起那天姬非影在谷中的言行,突然脑中寒光一闪,惊叫道,“我想起来了,你对那谷主说的是我们一日不到,她便一日不能伤害白鹤。其实你当时根本没打算能活着回去,所以才诳仟做出了那个承诺是不是?你若死了自然不会回到她那里,她也就不能再对白鹤做什么了,所以你当时才信心十足的对白鹤说他一定没事。对不对?”于小安越说越心惊肉跳,原来姬非影早已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包括以命来交换白鹤与自己的安全。
想起他当时那样决绝的将自己推向出口,如果自己真如他所愿的走了,那他……于小安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恨恨地看着姬非影,想起他前几日那人事不知的惨相,不由心中大恸,大哭起来:“世界上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自作主张的人了。”
姬非影见于小安哭得伤心,忙轻拍她的背,又低声劝慰着:“小鱼,你最乖了,这几天辛苦你了,我让你伤心了,实在不应该。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疼死你活该。”被说中了心事,于小安越哭越大声,“你不是最能忍最能装么?现在也继续呀!”
姬非影无奈,只好紧紧搂住她由着她发泄。
半晌,于小安终于泪意稍止,抽泣着嘟囔道:“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好不好?”
姬非影下巴摩挲着于小安的头顶,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好。”
“真的?”于小安不甚相信地抬起了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我不想说让你发誓这种话,你只要记得今日你答应过我就行了。”
“小鱼,既你如此说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如果还有那天的事发生,我的选择依然不会变,所以不想担心我的话,首先你要确保自己无恙。”姬非影直视着于小安,郑重道。
“恩,我会的。”于小安重重的点着头,“你和我,两个人,我们都要好好的。”
说话间,天已渐渐亮了起来。这里的白天总比夜晚正常许多,太阳温暖而不猛烈,看着远远升起的红日,于小安不由轻叹:“还有两天,那些妖兽就要出动了。”抬头看向姬非影,见他精神虽好些,却依然面无血色,打开出去的通道是不消想了,只不知他恢复到何种程度?
“你现在感觉如何?”稍稍斟酌了下,于小安决定采取直接了当的询问方式,“我想听实话。”
“正常行走可以,只是暂时施不了法术。”姬非影苦笑道,“现在比较可行的办法,就是在两天内赶到那山谷,寻个地方躲起来,待约定时日到了再现身。”
于小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幸好姬非影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不拘泥于躲起来有失领主身份这种问题。至于到了山谷该如何寻找藏身之所,又会不会为仟发现,也只能届时听天由命了。
两人认清了方向,即向山谷行去。虽然路上并无耽搁,但那山谷距离他们所憩之地颇远,姬非影又伤重,两人纵使紧赶慢赶,到得第三天日落时,仍未能赶到目的地。
于小安站在到了这里以后见到的第一个山洞内,看着诡异的红月冉冉升起,感觉自己的心已随着这渐凉的大地一起沉了下去。
今晚,便是禁令解除的第一晚了。
洞口是于小安根据以前旅游时求生手册上学来的简单陷阱,又临时抱佛脚的从姬非影处学了一个简单的阵法,以自己几可忽略的微薄法力维持着,用以暂时掩盖他们的气息与行踪。说到这个,于小安不得不遗憾自己没有带着宁的身体穿过来,那身体的原有法力自己虽只能发挥百分之一的功效,也比现在这个魂魄状态下的要好些。
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随着红月日益高挂,苍凉的大地又显示出那层仿佛渗血的颜色,随着声声鸦叫,空气里传来一阵不安的颤动。于小安看着山脚下那孱孱而动的狼群,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别怕。”不知何时姬非影已站在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这些狼并未成妖,只是普通狼群,现在阵法内,它们不会发现我们的。”
说话间,那狼群已向左侧行去,于小安屏住呼吸,看着它们从自己脚下几丈缓缓行过,心中别别乱跳,紧紧反握住姬非影的手,暗暗祈祷自己的可怜法力不要在关键时刻将她抛弃。
终于等到最后一只狼从眼前消失,于小安大大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姬非影的手都被她紧张得掐出了血痕,心中万分歉意:“对不起哦,我……”
话未说完,即被姬非影打断:“如果我说这都是因为我连累了小鱼,现在向你道歉,小鱼会不会接受?”
“怎么会是你连累我?”话一出口,于小安旋即明白了姬非影的意思,心中柔情顿生,轻恩了一声,脸上已有一丝笑意忍不住浮起。
突然姬非影拉着她后退了一步,对着洞外朗声道:“阁下在此多时,不知有何赐教?”随着姬非影话音而落的是一阵脆笑,须臾,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小腰?”看清了来人,于小安失声低呼。
这小腰原是此地原主人,想必法术不弱,只是现在作为谷主手下,出现于此的目的不言而喻,姬非影现在绝不是这个妖怪的对手,只是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想到这里,于小安虽心中忧虑,脸上却是高兴地笑着:“小腰姐姐,特地来看我们么?白鹤现在如何呀?”
“我是特意来看妹妹你的。白鹤么,自然是在谷内恭候二人了。不过现下我是男人,妹妹还是叫我哥哥的好。”小腰说着,向两人走近了几步。绯色月光下,那抹红痣看来极妖极艳,即使现在他身为男人,依然不减风姿半毫,反而有种中性的媚惑感。只见他红唇微启,嗓音低沉而诱惑:“妹妹这几天都不想我么?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可好?”说着对于小安伸出手,似在等她主动投怀送抱。
于小安可不傻,眼前男人再美也比不过姬非影,她更不想跟着回去送死,刚想说话,却见那小腰突然对她灿然一笑。于小安只觉脑中一阵迷糊,视线朦胧中,居然看见父亲正站在前方微笑着看着她,一如往日她放假归家时的模样。于小安激动得泪如雨下,向前猛扑过去。
“爸爸,囡囡回来了。”
突然身子倏的一紧,似被人在后面狠狠扯了一把,耳边传来一阵悉索的声响。随着一声轻喝,于小安猛然惊醒,定睛一看,眼前哪里有父亲,只有那小腰被丛丛树枝绑了个结实,正恼怒地瞪着他们。
只听姬非影沉声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也不想伤你性命,你走吧。”说话间,手指略动,松开了小腰身上的束缚。
小腰恨恨的跺了下脚,盯着两人看了半天,最后冷笑两声,悻悻地走了。
33. 终于表白
小腰的背影刚从眼前消失,于小安还未来得及欣喜,姬非影已轰然倒地。
于小安使劲托住他,以免姬非影直接撞上山石,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眼泪已忍不住噼里啪啦掉了下来:“都是我不好,要你施法来救,小影子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姬非影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你别哭,我没事。”
“你每次说自己没事都不具备半点说服力。”于小安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却又不敢松懈维持洞外阵法的法力,只有紧紧握住姬非影的手,“你快点休息一下哦,不要再妄动法力了。”
姬非影也知现在情况紧急,当下依言闭上眼睛,靠在于小安身边运起泠山心法来。于小安见他还能自行疗伤,稍稍放下心来,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以防他受到打扰。
洞外忽然传来“嗷嗷”的兽声,于小安一惊,悄悄起身向外看去,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猩猩模样的动物,正朝这里走来。
于小安心下叫糟,莫非这山洞居然是个兽窝不成?也不知这猩猩是打了野食还是吃了夜宵,那么晚才回家,它如果能在外面通宵上网就好了,现在不是为难自己吗?
正胡思乱想间,那猩猩已经行近山洞。只见它站在不远处,疑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觉出了异样,低着头研究了一阵后,居然跨过了简陋的陷阱,直接向洞口走来。
于小安紧张地看着那越走越近的庞大身躯,拼命催动低浅的法力,维持着阵法的运转,希望能骗过这只猩猩。
那猩猩转了几圈后,对于未能找到家门,似乎颇为烦躁不安,使劲捶打着胸口,发出凄厉的叫声。停下之后又在四周转了一圈,仍未看见入口,不禁发起怒来,居然拣起附近的山石,向周围飞砸了出去。
于小安吓得退进洞内,看着洞口碎石飞舞。那猩猩似乎愈加疯狂,石头越扔越大,猛然间,一块篮球大小的山石挟着风声向洞内呼啸而来,目标正对那闭目疗伤的姬非影。
于小安心中大骇,未及多想便朝姬非影揉身扑去,只是那山石来的速度过快,于小安只来得及抱住姬非影,还未能向下滚去,就觉背心被狠狠的击中。这下撞击猛烈异常,于小安忍不住闭眼咬牙等待疼痛来袭,却只听姬非影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人已昏了过去。
看着不断吐血的姬非影,于小安脑海中瞬时浮现了“同心符”三个字,心下大恨,也不管那什么阵法了,立即抱紧姬非影,想将所有的灵气都渡过去。只是这次那仙灵之气却盘旋在胸口毫无动静,只有满口满鼻的血腥之气越来越浓。于小安吓得放声大哭:“小影子你快醒醒啊,你醒过来好不好?我不要你死。”
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从洞外进来,只听一人颤声道:“该死,怎么会这样?”于小安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发现居然是小腰去而复返,正站在那里,脸色发白地看着地上的姬非影。
于小安顿时一吓,抱紧姬非影,警惕地看着小腰,冷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别问了,救人要紧。”小腰说着,掏出一颗豆大的金色药丸,喂入姬非影口中。
于小安见状,心中升起一丝希望,不管这小腰为什么要帮他们,既然他肯出手,姬非影就可能有救。只是那药丸瞬间却被姬非影口中不停涌出的鲜血冲落在地,于小安急道:“你把药丸给我,我来喂他。”
哪知那小腰看都不看她一眼,含住药丸,亲自朝着姬非影口中送了进去。
@#%&*……于小安只觉脑中一阵乱码飞过,最后定格在一个“吕”字上。
如果她不是眼花的话,小腰是在舔姬非影的唇吧?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个灵活的口条是小腰的舌头吧?如果她不是瞎子的话,小腰确实已经把姬非影的嘴从里到外都清洗了一遍吧?如果她眼睛还在的话,那小腰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是一脸暗爽吧?
“退票,退票!”于小安内心愤愤,“我买的明明是‘花样年华’,为什么给我看的是‘春光乍泄’?不能因为是同一个导演,就随便跑片啊!!最最主要的是,为什么让我坐第一排啊?!!”
……
“喂,你好了没有啊。”看着忘我投入的小腰,于小安实在不想打断他,可是,“可不可以把你后面那只虎视耽耽的先解决掉再继续啊?”
小腰闻言回头一看,正是那只猩猩,趁着阵法解除跑进洞来,现在正张牙舞爪地在身后意欲攻击。
“没用的东西。”只听小腰一声轻斥,手臂微抬,一道红光悄没声息地打入猩猩体内。片刻后,那猩猩龇牙咧嘴地跑了出去,过不多久,洞外传来轰的一声,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小腰满意的拍了拍手,掸去那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了看还在发呆的于小安,从她手中一把抢过姬非影,道:“我将他带走了。”
什么?于小安跟着站起身,歪着脑袋看着小腰,他这些举动实在太反常了。
小腰刚想举步,却发现姬非影的手正握着于小安,他尝试着掰了掰,却发现即使在昏迷中,姬非影也抓得死紧,不下重手很难分开两人。古怪地盯着于小安看了半天,小腰冷哼一声,道:“跟我走吧。”
于小安乖乖跟着小腰,一路上拼命想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断定,身为雌雄同体的生物,一定有其异常之处,好比蜗牛喜欢开着房车超慢速,那小腰这样一拖二的走路也算不得什么怪癖了。
再次进入山谷,只不过七天时间,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虽然同样的忐忑不安,上次是疲惫但笃定,这次却多了份心悸与担忧。
小腰带着他们进了山道向左拐去,穿过一片无路的小林,来到崖边一个孤零零的木屋前站定,冷声道:“到了。”
言毕一脚踢开了房门,将姬非影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于小安因为与姬非影手互握着,只好在床边坐下,楞楞地看着小腰打来水替姬非影细细拭去了脸上的血迹,又寻来薄被替他盖上,而后坐在一边痴痴地望着姬非影发呆。忽然小腰似又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含在嘴里对着姬非影哺去。
一根冰凉的手指抵在小腰的眉心,一个比手指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要是再前进一点,我就要了你的命。”
小腰凝神细看,姬非影已经睁开了眼,手指正点在他的红痣上,冷冷看着他。
“我是在救你的命啊!”小腰不无委屈的说道。
“哦?”姬非影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那真是对不住了。居然把你这颗药误认为是‘忘魂丹’了,你想必不会怪一个伤重的人眼力不佳吧?”
“不怪,不怪,当然不怪。”小腰讪笑着,“既然你已经醒了,那这颗药也就不必吃了。”说着,将那药丸收了起来。然后走到床前的矮凳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姬非影道:“请问你家中排行第几,已经婚配否?”
“家中并无其他兄妹,虽未许亲,但已有心爱之人。”说着,姬非影有意无意地看了于小安一眼。
“但不知你这心上人是否介意你娶小呢?”小腰说着,也看向了于小安。
“且不论她是否介意,我肯定会介意。”姬非影立时打断了小腰的意有所指,“此生有她一人,足矣!”
“是吗?!”小腰轻叹了口气,沉默许久,才闷闷的说:“那你先休息下,我还要回谷主那里复命,明日再来看你。”
随着小腰走出去的关门声传来,于小安和姬非影看着对方,异口同声的问道:“你没事吧?”
听得对方和自己同样的问话,两人俱是一呆,接着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还是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于小安抢着问道,“你先前的样子太吓人了,我以为,我以为……”
姬非影见她语带哽咽,立刻道:“我现在是真的没事了。”怕她继续担心,遂问道,“那个小腰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对小腰的行事,于小安依然十分迷惑,“你当时情况很糟,他突然出现了,然后他,他,他……你吃了颗药,接着就带我们来这里了。”
姬非影见于小安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奇道:“小鱼你怎么了?”
“没什么,第一次看现场BL表演,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于小安小声嘟囔,为自己的坏心情找着理由。
“什么笔儿表演?”姬非影虽受了伤,耳朵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敏。
“啊?!哦,没什么。”不想继续为低落情绪所扰,于小安连忙转移话题,“希望那个仟暂时不会找到这里,虽然不知道小腰为什么要帮我们,但是我还是很感激他救了你的。”
天啊……于小安内心惭嚎,为什么又会说到救人这个话题啊,她一点都不想回想那个救人的场景好不好。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伪同人女,纸书上YY一番还可以,见到真人版,就有着说不出的别扭和难受。眼角余光撇见桌上有杯清水,于小安不假思索的立刻端来送到姬非影面前。
恩?姬非影不解地看着有些气鼓鼓的于小安,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杯子,最后还是决定采取比较安全的回答:“谢谢小鱼,不过我现在不渴。”
“不是给你喝的,是给你漱口用的。”于小安说着,将杯子向姬非影的嘴边凑了过去。
虽不知原因,姬非影还是立刻做出了英明的选择,配合着乖乖漱了口,却见于小安索性将一壶水都拿了过来,催促着:“要仔细漱,要多漱几遍,要每颗牙齿都漱干净。”
终于将一大壶水折腾完了,姬非影看着依然不甚高兴的于小安,试探的问道:“这里的水有什么特殊功效么?”
“有的。”于小安干巴巴道,“可以漱口。”
……
姬非影轻笑一声,半支起身子:“那不如说说看让我漱口的原因吧。”
“我也是为了你好。”于小安苦口婆心的道,“那小腰给你喂药的时候把你便宜都占尽了,你不漱干净怎么回去面对那左元呢?你自己也说一辈子只要他一个人陪你就好了,所以这种原则问题最好还是站稳立场……哎,小影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你不会又要吐血吧……”
“我的确很想吐血。”姬非影无力的摇着头。见于小安趴在床边紧张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长叹一声,拍了拍空出的半张床,道,“过来。”
于小安才刚乖乖在姬非影身边躺好,就被他狠狠地攫取了双唇,这个吻不再是轻怜蜜爱,反而更近乎凶悍的啃噬,那样的猛烈又反复辗转,让她一下子喘不过气来。在她以为自己即将为这热烈的亲吻而窒息时,姬非影突然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恨恨的问:“你,现在还认为我喜欢左元么?”
“啊……恩……呵呵”于小安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得傻透了,眼珠子四下乱转,就是不敢看向姬非影。
“看样子小鱼还是不明白,”耳边传来姬非影戏噱的声音,“不如我们再来研究一下这个问题吧。”
“不用了,我明白了。”于小安立刻惊叫抗议,她可不想窒息而亡,而且还是由于接吻,这个验尸报告也太香艳了。
“真的?那小鱼明白什么了?”姬非影却并不放过她,继续追问道。
“我明白,明白,小影子你,你,喜欢……”于小安越说越小声,及至最后一个字已微不可闻。
见她那羞到极点的模样,姬非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再逼迫她,只是将她搂进怀里,轻吻着她的发:“小鱼,我喜欢的是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你,从来都没有别人。我知道你有心结,你想回家,所以即使我表达得再明显,你也一直故意忽略。只是今天我不想再逃避了,你可以不接受,我却不想你再误会。”
姬非影一番话,只听得于小安心中百味陈杂:“小影子,我,我……”
“没关系,小鱼,你不用说,我都明白。”姬非影见于小安连耳朵都红了起来,赶紧出言安慰,见她放松些了,才继续道,“你想回家,我一定会帮你,这和爱你并不冲突。现在你或许会觉得有些突然,但是我不想你有负担,所以你还是以前的小鱼,不需要做什么改变。只要记得我的心始终是放在这里的,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捡起它。”
听着姬非影缓缓道来,于小安只觉胸口有什么东西既热且烫,那仿佛融化的感觉渐渐涌遍全身。她紧紧缩在姬非影怀中,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姬非影的发落在她的脸上,随着呼吸柔软飘动着好象一只猫在用爪子轻轻的撩拨,心头那团纷杂的毛线被搅成了乱麻,让她一时无所适从。
手无意识地在姬非影身上画着圈,随着胸中那呼之欲出的澎湃情感,移动频率和幅度越来越大。突然姬非影一把抓住了她那不安分的手,声音暗哑:“我虽然受了伤,好歹也是个男人。”
于小安无意识地抬起头,入眼的是姬非影那瑰丽夺魄的双眸,这样的深情,却只有自己的影子,心中柔情顿生,似乎有一道闸门“哗”一下被打开,汹涌而出的陌生情感让她一下难以承受,情不自禁地仰起头,对着那会说出让她既辛酸又甜蜜的语言的地方缓缓靠近。
“小鱼你做什么?”姬非影又惊又喜的问。
“消毒……”
如果她的头脑已不能正常思考,那不如将一切都交予本能吧。
34. 炮轰小腰
小腰推门而进的时候,看见的正是姬非影和于小安躺在同一张床上相拥而眠的情景,两人脸上俱都带着笑意,似乎好梦正甜。这画面是如此刺眼,以至于他禁不住将门狠狠地一甩,“砰”的一声,看着两人被巨响惊醒,他才悠悠地寻了张椅子坐下。
这人真讨厌。昨天还在感激小腰的于小安,自从发现了自己的心意,一想起小腰脑中就自动倒带,回放起他救人时的场景,心火止不住的蹭蹭上窜,此时见到了真人,竟突然有了种碎尸的冲动。
见于小安如同一只发了怒的猫一般,浑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姬非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往胸口带了带,又轻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低笑道:“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吧。”看着她乖乖的将脑袋埋入自己怀里,姬非影才转头看向小腰,礼貌却疏离的打了个招呼。
“昨日多谢胡兄援手,保得小安周全,在下不甚感激。”
“不用客气。”小腰的笑容明显有些尴尬,既而又关切的问道:“你今天好些了吗?我替你看看可好?”
“多谢胡兄关心,只是区区小伤而已,已经不碍事了。”姬非影淡淡道。
“怎么会是小伤?我当时就想连谷主都受了伤,你怎么会全然无恙,所以才跑去试探你的。”小腰明显有些激动,声音越来越响,也越来越哀怨“哪知昨日你明明已功力全失却还强行施法,就是为了护住她赶我走。后来你又受了那么重的外伤,纵使你本来修为不错,这下也去了一半,也不知要歇养多久才可恢复。怎么会没事呢?”
姬非影只觉于小安在他怀里明显一震,知她现在定是既难过又歉疚,恼怒小腰随意说出实情,神情更为疏离:“这原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胡兄费心了。”
“你不要对我那么冷淡啊,我这里还有些其他药,一并给你好不好?”小腰低声下气地恳求道。
“不用了,胡兄与在下并无深交,能替我们隐瞒行踪,已是感激涕零,其他事情不敢多扰。”姬非影的语气已经冷到冰点了,奈何那小腰居然愈挫愈勇:“替你隐瞒那是我自愿的,你不用觉得困扰。我只想你好起来,你别一口拒绝我的好意啊。”
“我也觉得你不该拒绝他的好意。”于小安忍不住扯了扯姬非影,插嘴道。她听了半天,越听越觉得姬非影现在就好比是青楼里的姑娘,既要钓住客人以便弄更多的钱,又不能给客人沾去太多的便宜以免自己吃亏。可惜这姬非影白做那么多年的后台老板了,连点基本甜头都不给人家,那人家怎么继续做火山孝子呢?所以说不得只好她亲自出马,客串下老鸨的角色了。“小腰啊,你可不能一气之下就跑去告密了,不管什么药,都统统的留下来吧,我会保证把每一颗都用在刀口上滴,你也一定会知道‘忘魂丹’的滋味滴。”于小安在心中高声呐喊。
“不用你假好心。”怎料那小腰完全不领于小安的情,反而怒斥她,“如果不是你和那个姓白的傻小子,他也不会那么惨。你对他下了什么咒了,让他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厄……这个?……”说实话,关于这点,于小安也很纳闷,印象里似乎是自己一直在欺负姬非影,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对自己好。照这种越被欺负越开心的理论,那小七不是应该爱死她了?于小安苦恼的思索了半天,最后认定,小七一定是外星人。(你逻辑考试估计从来没及格过)
趁着于小安思考人生大问题,小腰抓紧时机对姬非影进行着表白:“姬非影,我喜欢你。从有记忆开始我就生活在这里,这个世界我虽然是最强的,可也是最寂寞的。我一直发誓要嫁给一个强过我的人。那天你一出现在我面前,我就知道你是我一直在等的人。”
“那你干吗不嫁给那个谷主?”于小安好奇地发问,“她不是打败了你嘛,虽然她是女人,你反正也可以是男人的,娶了她不就行了。”
小腰闻言,怒气冲冲地注视着于小安。于小安被瞪得脊背发凉,连忙谄媚道:“您请继续,当我空气。”
小腰痴痴看着姬非影,希望他能为自己一番话所动,或者能看到他感情转变的蛛丝马迹,可是找了半天,却只有失望,忍不住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是我也同时见到了你看她的眼神,当时就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但是我不想放弃,于是我变身为男人想去引诱她,可惜你很快就将她带走了。”随着他的话语,小腰突然又原地一转,变回了千娇百媚的女儿身,凄楚的道,“我不顾谷主的命令去找你,就是想看看你,结果只看到你为了她将自己弄到这般田地。你知道当时我有多心疼吗?要不是考虑到你的心情,我真想当场就想杀了她。”
“搞什么啊?小影子会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你那个狗屁谷主的奇怪命令好不好?你别以为我会随便接受别人乱扔的帽子。”于小安没好气的抗议,“还要杀我?你也忒狠了点吧!”
“住口,你这个出了事只会躲在别人背后的没用的丑丫头,有什么资格代替他说话。”小腰厉声喝道。
TNND,居然说她是丑丫头?于小安只觉自己的怒气值以光速向上飚升,如果不拍死这小样的,她就不知道这世上有种鱼叫鲨鱼。
当下扔给姬非影一个眼色,制止了他开口说话的意图。于小安笑眯眯地看着小腰,低头哈腰道:“那是那是,我哪能跟小腰您比呀!您长得那真叫好啊,遮住脸看起来就跟一演员似的。哦,忘了你不知道什么叫演员了,那就是长相一流的人。话说你为什么要遮住脸呢?哦,原来是因为你远看青山绿水近看龇牙咧嘴呀,我又一想,作为一个狐狸精,怎么能那么寒碜呢?所以再仔细瞧了瞧你,嘿,您猜怎么着?看背影急煞千军万马,转过头吓退百万雄师,所以两军对垒都将你的画像挂在城门当武器,老百姓都用你的头像做门神呢。话说你都长成这样怎么还敢出来晃悠呢?我想白了头发终于明白了,敢情你十三太保金钟罩,练的就是一脸皮,所以蚊子见了你就自杀,因为你的厚皮是它们职业生涯中的污点,犀牛见了你都管你叫你老大,因为它们泥水里滚再多遍都不如你刀枪不入。”
看着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小腰,于小安干脆腾一下跳了起来,一边拍着姬非影的肩,一边抖着脚做流氓状:“还说凭什么替小影子说话?哈……哈……哈……容我大笑三声再告诉你,就凭我高兴!我不光是他的代言人,我还可以随便调戏他,上下其手他,我乐意就随时随地扑倒他,我摸摸、亲亲、抱抱、啃啃。你羡慕、嫉妒、眼红吧,告诉你,这我家的东西就不许别人随便肖想。更别说你这一性别模糊的蚯蚓了。”看着小腰刚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却又被她骂倒在地,于小安继续手指横飞、指点江山,“哎哟,头发太长不小心踩着了吧?就你这炮轰的脑袋还留着个雷霹的缝的小样还学文艺青年呢,告诉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我家小影子即使眼珠子都换成玻璃球也不会看上你的。”说着还不解气的用口水给姬非影洗了个脸。
终于有一天她也能在狐狸精面前扮回恶女人了,这个感觉,真是雪碧极了!
于小安跳下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在目瞪口呆的姬非影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笑看小腰的脸色如彩虹般变换闪烁。每次只要小腰有回神的迹象,她就或在姬非影身上蹭蹭,或在姬非影脸上亲亲,原则只有一条:如何亲热如何做,怎样让人吐血怎样来。然后满意的看着小腰再次变得黑不溜秋的神色,乐得直抽抽。
姬非影看着于小安贼忒兮兮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心知自从她选择随着自己留在这里,便再没有过上一天安心的日子,整日提心吊胆,既担忧他的性命,又怕那一月之约的艰难。只是自己虽疼惜她,现在这种状况,很多事情的确力不从心。有时不免恼恨当日没有狠下心来将她强行送离这里;有时却又有几分心喜,能抱得她心甘情愿的入怀是自己想了多久的事?
姬非影也知道于小安这样语不喘气的大骂小腰,带有很大的发泄成分,一来是为了这些天的憋屈;再则怕是小腰的公然表白的确惹怒了她。想起她刚才那样大声且用力地宣布着与自己的关系,虽然语带赌气,他听着仍然颇有几分欣喜。
小腰见姬非影也配合着于小安的亲热,只觉心如刀割,恨声道:“你们就不怕我去告诉谷主吗?”
怎知于小安耸了耸肩,努力做无赖状:“人生千古谁无死,哪个阿屎不用纸。”她今天是豁出去粗鲁到底了,如果要靠出卖姬非影的色相才能换得两人平安的话,小腰也太低估自己与姬非影之间的感情了。(你才刚想通不过一晚,就有深厚感情了?)
“好,好,你们,你们……”小腰手指发抖地指着他们,气得语不成句。
“胡兄,你的维护我们很感激,但是有些事情恕我无能为力。”姬非影看着小腰面无人色的样子,虽然不敢苟同她的目的,她的行为却也终究是帮了自己与小鱼,当下正色对小腰说道。
“她到底哪里好?”小腰忍不住痛心地看着姬非影,问道,“论外貌她不如我;论法力她根本低浅得不入门;即便是性格,你刚才也看到了,她这样子哪有女子该有的温婉?”
“啧啧,小影子,她貌似在骂你是瞎子哦。”于小安趁机挑拨离间。
那小腰立刻更为气愤:“你看,她这种断章取义,惟恐天下不乱的性格,到底哪里好了?”
“哇,小腰姐姐,你果然了解我呢,分析得那么精辟!怪不得有人说‘其实你的敌人往往才是你的知己’,我今天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咱俩也算是情敌了吧?!可惜你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小安笑兮兮。”见小腰更生气了,于小安笑得愈发的灿烂,“不过呢,你和我的这种差异,在我们那里有个金老爷子早就说过了‘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他偏偏不喜欢。’”
一大堆话听得小腰半懂不懂,但于小安最后讥讽她说她即使再好,也不入姬非影的眼却是听明白了,怒道:“你,你不过就是仗着他喜欢你。”
“噗……”于小安一口水喷在地上,激动地看着小腰,大声问:“匪大也穿来了吗?怪不得她的灭绝与杨逍都成坑了。”
……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腰和于小安对话到现在,突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这个女人说的话每个字她都能听懂,合成句子就成了天书了呢?
于小安看着小腰,不无惆怅的道:“唉,你这一生还这样漫长,可是已经结束鸟……”
“啊……”只听得小腰一声尖叫,捂着耳朵就向外跑去,只一秒,门外只余那线滚滚飞扬的尘土才表明刚才有一个人从此经过。
看着小腰以光速消失在眼前,于小安戳了戳笑得东倒西歪的姬非影,小声问:“你说她不会真的去告密吧?”
“别怕。”姬非影半天才止住了笑,艰难地答道,“即便仟亲自来了,你也可以用刚才对付小腰的方法,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带着白鹤全身而退了。”
于小安翻了个白眼,捶打了姬非影一下:“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我看你是被小腰非礼得太高兴了吧?话说你这么能勾引人,为什么那天比斗不去施展美男计,色诱成功的话你也算圆满了。”
姬非影托着下巴研究着于小安的神色,好半天才笑眯眯地开口:“话说小鱼那么能吃醋,要是仟都对我青睐有加的话,那整个泠山的泉水都不够我漱口的。”
于小安闻言气结,跳起来就嘟着嘴朝姬非影凑去。
“做什么?”
“趁着还没刷牙,我决定再给你消次毒。”
35. 与仟直面
可能真是被于小安气疯了,接下来几天,小腰都没再出现。于小安也乐得和姬非影两人过着蜜里调油的小日子,同时天天掰着指头,巴望一个月快点过去,可以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日两人正卿卿我我之际,门突然被打开了。循声望去,正是那女儿身的小腰,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盯着屋内二人。
于小安秉着“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乱动”的原则,也一言不发的静静看着小腰。
和于小安对视半晌后,终究还是小腰沉不住气,踩着最优雅的步伐进入屋子,又风情万种地坐了下来,端了个最美的姿势,诚恳地道:“我今天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想和你平心静气的谈一谈。”
于小安做了个请的手势,并作洗耳恭听状。
“他那样的男子,不可能一辈子只娶一个妻子的,请你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求你成全我,好不好?我要求不高,什么样的名分都无所谓,只要能让我呆在他身边就好了。”小腰一脸哀求地看着于小安,凄声道。
于小安不怕别人凶不怕别人悍,就怕别人对她服软,看着一大美女如此苦恼,当下别过头去,一个太极打了出去:“这种事情你不要问我啊,还是征求下当事人的意见吧。他要是同意了,我不同意也不成啊。”只是手指却悄悄放到姬非影腰上,准备一旦他的答案不入耳,就使劲掐下去。
姬非影似笑非笑地看了于小安一眼,见她一脸气鼓鼓的“别想看两美女为争你而打破头的戏码”的表情,又瞥了瞥她做足准备的爪子,不觉失笑,转过头对小腰正色道:“胡兄,那日我已将话说得很清楚,能得到小鱼的垂青业已深感庆幸。现在我只想努力替她完成心愿,在尽可能长的时间里,陪在她身边,让她开心,看她快乐。之后不论她是回家也好,留在这里也罢,我所看、所想、所念的总归只有她一个。”
说到后来,姬非影已不再看向那小腰,只专注又深情地望着于小安。于小安只觉满心说不出的欢喜,不由自主伸手反握住姬非影,痴痴地看着他。
小腰怔怔地望着面前这对两两相望之人,四周似乎都充满了他们的缠绵柔情,自己的存在完全是多余,如同色彩和谐的画中突然出现的一笔深墨,不觉心中酸涩不已。
正当屋内三人痴怔发呆之时,“砰”一下,一声门响重重传来,瞬时惊醒了他们。
门外站着一人,神情淡漠,语气冰冷:“小腰,你果然私藏了他们。”
小腰看见来人,大惊失色,立刻俯首曲膝道:“谷主请恕罪。”说时声音颤抖不止,似乎颇为害怕。
那谷主却不再看向小腰,只对着姬非影和于小安道:“现今一月时间未到,只是你们既来了这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右手微动,似有灵诀掐起。
“慢!”于小安不等仟做出下一个动作,立刻大声喊道。
“何事?”仟灵诀未收,只站在那里冷冷问。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赌约的内容是:如果我们一个月后能躲过妖兽攻击,安全到达谷内就算赢。你当时似乎没有规定这一月内我们应该身处何地吧?难道如今我们呆在这里就算输?前几日我们既为妖兽所袭,又未曾出事,完全符合躲过攻击一说,更何况如今一月未到,依然在赌约时限内,按照比拼规则你不能随便动我们。”于小安振振有辞道。
“谁规定我不能动你们?”仟冷笑,手指示威性的动了动。
“难道谷主你是妖兽?”于小安同样冷笑着质问,见仟一顿,滞住了动作,又略带鄙夷地说,“再者说来,谷主先和姬非影斗成平手,才会有现在这局比斗。如今我们与妖兽斗得精疲力竭,谷主突然杀出来抓人算什么意思?难道是单打独斗不行就用车轮战?莫非身份高贵如你也会做出拣便宜这种小人行经?”
“你……”强词夺理仟哪里是于小安的对手,顿时语塞。想了半天,对着小腰愤愤然道:“你去将他们拿下。”
“再慢!”于小安立即又提出抗议。
“又有何事?”仟脸色发青地问。
“小腰既是被你打败才成为你属下的,法力自然不如你。你叫她去擒拿一个与你斗成平手的人,居心何在?莫不是想借刀杀人?人家连头衔都给你了,你居然连她的命都不放过,真是心狠手辣之极。”说着,于小安还不过瘾地用鼻子对仟出了几声气,继而同情地看着小腰。
“简直是胡说八道。”仟生气地指着姬非影道,“他现在随便找个人就能拿下,何来的借刀杀人之说。”
于小安望天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道:“原来如此,想来是大家都看出了姬非影情况不佳,现在擒他易如反掌。谷主你爱惜羽翼,自然不屑做这种乘人之危的卑鄙勾当,所以特意让给小腰来做。万一事后传扬了出去,得到实际利益的是谷主您,败坏的却不过是小腰的名声,她自然再无可能与你争这谷主之位了。这一招使得好啊,果然阴险狡诈之极。”
一番话才刚落地,仟见屋内几人包括小腰都狐疑地望着自己,顿时气得一阵头晕,手指颤抖地指着于小安道:“你,你这个信口雌黄的丫头,看我……”
话未说完,立刻被于小安打断,只见她一副害怕的表情,战战兢兢道:“莫非因我年少气盛,不小心说出了真相,谷主要杀人灭口不成?”
仟的脸色已不仅仅是用难看来形容了,她只气得浑身发抖,刚想说话,那右手掐着许久的灵诀却因心境波动过大而颤动起来。感觉到灵诀的蠢蠢欲动,仟心中一吓,果真误伤到于小安的话,那她定是百口莫辩了。怕灵诀不释反噬伤身,当下只好甩手将诀对着墙角挥了过去。
“轰”的一声巨响过后,透过弥漫的灰尘,可以看见靠崖的那面墙已完全消失,整间屋子只剩下了三面支柱,摇摇欲坠的屋顶上不断有淅桫的灰土纷纷而下。
未等四人从危房内撤出,远远却传来一声尖叫,随着叫声渐近,大开的房门外瞬间窜进一个人影,对着仟直直冲了过去,嘴中还不停嚷着:“小仟乖乖,不要伤害我的孙子啊。”
于小安听得清楚,那声音分明是白鹤的,心中微喜,刚想招呼,却见白鹤被地上的凳子一绊,对着仟的姿势立即由一路急跑变成半空低飞,在仟惊讶的表情中,一个跟头将她扑倒在地,因为冲力太大收势不及,两人一路朝外滚去。只听“啊……”的一声惨叫,两人的身影已消失在屋外的悬崖之下。
“那个,小影子。”于小安托住快掉地的下巴,费劲咽了咽唾沫,艰难道,“你这个祖先,真是无敌了。”
姬非影也语意艰涩:“他应该是拣来的吧,我想。”
“如何?找不找?”于小安询问小腰。
“当然找,我可没你这个人那么黑心。”小腰没好气地答道。
于小安偷偷龇了龇牙,要不是怕小腰有其他想法,背地里拖后腿,她也不想多此一问。幸得如今三人目标一致,便由小腰带着向崖底行去。
谷内山崖背阴,常年不见阳光的一侧,藤蔓密布,苔藓阴湿,崖壁虬枝树根盘绕,三人一路行来,小心翼翼四处搜寻,生怕错漏了一丝线索。终于在半山腰横空支出的一枝树杈上,发现了挂在上头叽哩哇啦大喊着的白鹤。
七手八脚将他弄下后,仔细检查了下情况,发现除了几处轻伤外并无大碍,倒是白鹤在被检查的过程中,一直气急败坏地催促着他们去寻仟。颠三倒四中于小安也大致听清了他的意思,仟与他两人猝不极防地跌下山崖,回过神的仟只来得及将白鹤推到边上突出的树枝上,自己就继续落了下去。
三人商议着将白鹤先送上去,无奈他死活要与于小安几人一起继续搜寻,看着他的执拗劲,小腰只长叹了一声,便同意了。
山崖陡峭,又带着受了些伤的白鹤,几人行到崖底,已是傍晚时分。昏暗的光线下,为了尽早寻到人,几人分散开来。于小安执着一根长长的树枝,在前路拍打着行走,曾经的野外经验告诉她,打草惊蛇不仅仅是个成语而已。
按白鹤被挂住的地方,仟的落点应该在这里不远,于小安凝神四望,周围却只有郁郁的草木以及风刮过发出的唰唰声。她继续拍打着草丛前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空气里似乎飘荡着一丝淡不可闻的血腥味,如果不是前几日对这个味道太过敏感,可能就被忽略过去了。
使劲嗅着鼻子,以扇型向四周搜索,终于在草丛深处,被于小安找到了仟。
看着仟血迹斑斑的样子,于小安立刻发出了集合信号。众人匆匆赶到,仔细查看后,决定由小腰施法先带着仟回去谷中,其他人则顺着来时的路急忙回赶。
“情况如何?”于小安看着面色略沉的姬非影,问道。
“仟的法力高强,坠崖所受的伤并不严重,最大的麻烦是她在崖底自疗时为蛇所咬,毒素顺着功法流入脏腑,比较棘手。”
“小孙孙,你一定要把仟救活啊!”白鹤泪汪汪地看着姬非影,哀求道,“这可关系到我的终身幸福啊!”
终身幸福?于小安不觉想起白鹤白天冲进房内时,对仟的称呼似乎是“小仟乖乖”,奇怪地问:“你和仟?你们什么时候有一腿了?”
“什么叫有一腿啊?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白鹤抗议,却又有些忸怩,“你们也知道啊,仟当时是我收进来的,所以才要报仇。你们走后,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闲得没事,就琢磨着和她套套近乎,说不定她一高兴就会放了我们。”
于小安忍不住摇了摇头,单看仟在近崖的屋内发现自己和姬非影后的反应,就能判断出白鹤的外交政策完全没有起作用。
只听白鹤又继续道:“结果和她接触下来,发现她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只知道我曾经害过她,所以才心心热热要找我报仇。”
听得此处,于小安终于明白了谷内初见时仟的反应为何会出乎众人意料。这样说来,收魂幡还有使人忘记前世今生的力量,仟可能因为灵力极强,所以才能依稀记得些片段。无论什么人,对于害过自己的罪魁祸首,印象总是最深刻的,怪不得仟一见到白鹤就要送去祭天处死了。
“和仟认识时间越久,我越喜欢她,她是那么单纯善良,又是那么高贵优雅,我觉得自己是爱上她了,今后我一定要娶她为妻。”白鹤说着说着,信誓旦旦道。
“你喜欢她没用,关键是仟喜不喜欢你,好不好?”于小安忍不住泼白鹤的冷水,“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你一无法力,二无蛮力,连抢亲的资本都没有。如果仟对你没兴趣,你就乖乖掖着被角哭吧。”
“她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是我知道仟的心里一定也是有我的,不然今天坠崖,她为什么不顾自身安危,先把我扔到安全的地方?”白鹤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忍不住振臂高呼,“仟那么爱我,我一定不会辜负她,等她醒来,我立刻求亲。”
……
“还是先把人救醒再说吧。”姬非影忍不住打断了白鹤的白日梦。
“对哦,对哦,小孙孙,你有什么办法吗?”
“找个法力高强的人替她推宫过血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姬非影说着,看了白鹤一眼,又用眼神示意他找小腰帮忙。
哪知白鹤傻呆呆地与姬非影对视了半天,突然催促道:“小孙孙你看着我干吗?还不快快施法?”
姬非影忍不住抚额苦笑,果然不该对白鹤的智商和理解力抱太大的希望。“我目前法力暂失,无法施术。”这也只有白鹤才看不出了,对一根肠子到底的人还是直截了当比较好。
“那怎么办?”白鹤楞住了。
“你说呢?”于小安拼命忍住剖开白鹤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的冲动,反问道。
“啊!小腰姐姐,你法力那么高,救救仟好不好?”白鹤突然福至心灵,转向小腰,谄媚道。
“要我出手救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小腰不知何时已寻了张椅子坐下,抿了口茶,悠悠道。
白鹤喜不自禁:“你说,你说,不要说一个条件,就是……”
“就是十七、八个条件,只要合情合理,不违背当事人的意愿,我们都可以答应你。”于小安立即截过白鹤的话头,生怕他一糊涂,把大家都卖了。
小腰盯着于下安看了许久,才微叹口气,道:“你也别担心,我不会再提上午的要求了。这几天也算见识过你的厉害了,若真要与你共侍一夫,我怕自己也会早夭。”说着,又指了指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仟,“谷主就是个很好的教训。”
这小腰说话,完全没有逻辑。于小安忍不住腹诽,自己哪里厉害了?连法术都低浅到可怜。再说了,仟都是被白鹤害的,关她什么事啊?不过话说回来,只要小腰不再觊觎姬非影,那她还是可以与之和平共处的。当下笑眯眯道:“那不知小腰姐姐的要求是什么?”
“这个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出来了,再告诉你们。”小腰见他们已答应,便也不再作势,走到仟的床边,扶起她,运起法术来。
于小安闻言大惊,不会吧,敢情小腰你姓赵名敏,是个蒙古人啊?
随着屋外传来的几声唧啾鸟叫,光线渐渐亮了起来,金日的暖意射入屋内,或明或暗的在屋内众人脸上投下几丝斑驳。
见替仟运功散毒的小腰终于睁开了眼睛,紧张看守了一夜的白鹤松了口气,蹭到仟的身边,泪汪汪地道:“小仟乖乖,你再不醒过来,可要急死我了。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还舍己救人,看你这个样子,心疼死我了。”
“好吵。”仟皱了下眉头。
“哦,哦,那我不说话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哦,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尽管对我说。”白鹤说着,还情意万种地握住仟的手。
于小安乐滋滋地看着白鹤的表演,坏心眼地等着他被仟甩开,以便能正大光明地幸灾乐祸。不料仟的脸上居然闪过一丝红晕,继而微微点着头轻恩了一声。
啊?!怎么会这样?这一幕看在于小安眼里堪晴天霹雳,难道收魂幡还有降低人智商的副作用?
36. 返归之日
毒素被清除后,仟恢复得很快,不过三日,已是精神饱满,气色红润了,连功力也回得七七八八。这三日,白鹤衣不解带地在仟身边看护她,一改往日的轻佻幼稚,日日嘘寒问暖,照顾得周到细致。仟为他的真情所动,两人之间的关系倒在这几日突飞猛进。
这一日,白鹤又去仟的房间献殷勤,喂药送水后又粘着仟,说着好一番甜言蜜语。仟也一改以往清冷的模样,小女子的娇羞之态毕露无疑。
看那二人如胶似漆的亲密样,于小安忍不住咋舌:“这两人年纪不配,性格不搭,站在一起如同盗版光碟和品牌电脑般的奇异,居然也能走到一起。真是怪事年年有,这桩最希奇。”唏嘘之余,对姬非影喟道,“说起来,你家人泡妞还真有一手。”
仟既已与白鹤前嫌尽释,自然不会再杀人复仇了。于小安二人也不欲在幡内多作停留,这一日,觑着仟心情不错,便向她提出离去的请求,希望她能施以援手,将自己几人送出去。
不料还未等仟开口,白鹤却摇着头道:“送你们两个出去没问题,不过我暂时不想离开,要留在这里陪我的小仟乖乖。”
仟闻言高兴地依进了白鹤怀里,于小安却与姬非影惊得面面相觑。
呆怔半天,于小安才讷讷道:“那个,请恕我直言,你的雄心和家人,都不要了么?还有仟难道也不出去?”
白鹤似早有准备,对着二人略带歉意的笑了笑:“这几日,我仔细考虑过了,也问过仟,她已前尘尽忘,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想再去其他地方。况且她在外面的身体已被人占用,即使出去,也不过是孤魂而已。我不忍心她落到那种地步,又不想离开她,自然是留在这里陪她。”
“那你不打算回家复命了?”谁都知道白鹤是偷跑出来的,如果不回去,可算是畏罪潜逃了。
“反正幡内的时间比外面慢很多,这里一月,外头才不过一天。我在这里多陪她点时间,过段时间,自然会回家复命。”
见白鹤突然间说话有起条理来,姬非影颇为讶异。只是他知道这收魂幡是白鹤离家时偷出来的,自己怕是无意中发掘了这个家传宝贝失踪的真相,忍不住出言询问:“收魂幡你是否不打算还回去了?”
白鹤点了点头,对姬非影正色道,“小孙孙,你放心,我已经知道了自己要执掌白家,做第二代领主的。到一定时刻,我会出去完成我的责任,然后再回来陪我的小仟乖乖。不过这个幡的确可能不还到族内了,因为我不想以后还有其他邪恶的魂魄被收进来,破坏了我和仟两个人安静的生活。作为补偿,我会在这里和仟一起修习法术,出去后好好替师傅栽培第三代领主,不会让白家毁在我手里的。”
看着侃侃而谈的白鹤,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言语分明,思路清晰,甚至连今后的人生走向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于小安二人再次吃了一惊。如果爱情是让人成长的良药,那对于白鹤来说,这贴药的药效,不亚于仙丹。如果他一直保持这样清醒的头脑,会被选为二代领主,倒也不太出人意料了。
既然白鹤已言明不随于小安二人一起走,仟便放下心来,当下学了开通幡内外通道的咒语,与众人一起来到前几日姬非影曾开过洞口的山前。一阵低语过后,于小安再次见到了那个通往外界的洞口,只是这次通道明显大了很多,也不再闪烁不定。
看着这个稳定的洞口,于小安不禁回想起前些时日姬非影的冒险行为,有些心疼又有些后怕,不由自主握紧了两人一直互牵的手。姬非影立有所感地转过头,见于小安表情微黯,心神电转间即知她所想。歉意又感动地笑了笑,轻揽上她的肩,在她耳边哄慰道:“别担心了,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两个都好好的,不是么?”
于小安重重点着头,与姬非影相视一笑,便一同举步向通道走去。
“且慢。”一声轻喝阻止了两人的脚步。两人转身望去,正是那小腰匆匆赶来。
“我们走得匆忙,未及向小腰姐姐辞行,劳烦姐姐亲自来送,小安不胜感激。”于小安至今弄不明白小腰的心思和立场,不过秉承“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古训,还是礼貌为先。
“无须多礼。”小腰也是一副斯文温婉的样子,优雅回了一礼,淡淡道,“今日一别,想必是后会无期,我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亲自说了再见,也好彻底死心。”
于小安闻言一怔,见那小腰已平静的与姬非影道了别,神色淡然,似乎已不再为情所困。当下对她拿得起放得下的作风倒也颇为佩服,于小安本不是记仇的人,况且小腰好歹也算救了姬非影和仟各一命,心中微动,想起最初小腰说的话,遂问道:“小腰,除了这里以外,你还在其他地方生活过么?”
小腰努力回忆,半晌,遗憾的摇了摇头:“从有记忆以来,我一直住在这里。”
于小安看向白鹤与姬非影,问道:“小腰如果和我们一起出去的话,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姬非影立即明白了于小安的言下之意,沉吟片刻:“胡兄原为狐身,与人身不同,出去后反而不比人的限制大。只需寻得一处地灵之所,修得几年,便可重得真身,与现下无何不同。”
于小安点了点头,转头问那小腰:“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外面修炼的人不在少数,找一个法力比你高强的,不算难事。”
“我?可以吗?”突然间眼前似乎开了扇窗,本已黯然心死的小腰,听闻有其他选择,心神激荡间,略带期翼又不确定的自问。
“可以的,去吧,小腰。”仟感激她前几日的相助,鼓励道。说着右手挥出一道蓝色灵诀,打在小腰身上,“你身上的噬心符,我已解开。本来前几日就该解的,只是一直忘了,好在现在也不迟。你与他们一起去吧,想回来的话,随时可以。”
噬心符,于小安偷偷打了个寒战,光这名字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才明白当日小腰被仟发现私藏自己二人后,为何会如此惶恐,心中对她感激更甚。这仟也不是省油的灯,幸好她现在与白鹤双双堕入情网,不然这件事会变得相当棘手,恐怕自己和姬非影都下场堪忧。
心有余悸的于小安,匆匆告了个别,便和姬非影一起携着小腰迈入通道。
一阵头晕眼花后,眼前场景剧变,三人陡然出现在尺军大帐之中,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便是仑那张紧张的脸。
“怎样?有没有找到我师傅?她什么时候回来?”
“仑兄,请借过说话。”见那附体仟的人同在帐内,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几人,姬非影将仑拖至帐外,私下沟通去了。
片刻后,仑神色复杂地回了来,看看自己的“师傅”,又看看其他几人,终于仰天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既是师傅的选择,徒儿也只有遵从。”
正说话间,有士兵送来简讯,却是那尺军主帅听闻姬非影回来后,派人请他和仑同去继续主持十绝大阵。
仑看完传讯,恨声道:“这所谓的封神大战,不过是两国争权夺利而已。这几日死的伤的均是修炼人士,现如今只知叫我们前去助阵,对我师傅却不闻不问,好不让人心寒。我师傅竟为了这等无情无意之辈,落得如此下场。唉……”言语间,颇有些心灰意冷,片刻,又忿忿道,“我这便去向主帅辞行。从今往后,我们灵云门不再干涉尘世之事,所有门人封山修炼。”
听到此处,于小安终于恍然大悟。原本她一直在琢磨,这仟性格坚毅又颇多计谋,仑则是待人热情且爽郎不羁,有这样的开山师祖与二代掌门,怎会传到后世却门人个个清心淡薄,不通人情呢?想来是这仑今日受了双重刺激,闭门锁派之故。
那尺军主帅接到仑的辞行,虽心有不甘,却怕强行挽留会激怒他们,适得其反。目前正值两军激战之时,不宜节外生枝,好言相劝几番不果,只得怏怏放行。众人收拾行李,连夜离开了玄都。
赶了一夜的路,于小安扯了扯姬非影,悄悄问道:“我们也跟着仑一起回灵云门吗?”
姬非影点了点头:“现在我法力未复,我们在这个时空又不宜久留,所以拜托了仑在云雾山寻得一处地方,借以外力设下阵法,由他催动送我们回去。”说着若有所思地对小腰道,“你是与我们一同去灵云门修炼一阵呢,还是自己另寻他处?”
已变回一只白色小狐,身型虚化,浮在半空的小腰伸展了下四肢,懒懒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先去灵云比较安全,待修得人形再下山寻我的真命天子不迟。”
众人心意一致,都想早日回山,便一路不停地急行,不几日便回到了云雾山。
仑果然爽直热心,甫一到达,未及安顿,便将门中多年来集得的天地灵石取了出来。又寻得一处安静之地,按姬非影所画的图样,摆起传送阵来。
于小安对于阵法一窍不通,闲得无聊,便与一旁穿来附体仟的女子攀谈起来。
“敢问姐姐怎么称呼?”
“奴家姓杜,按灵云门的规矩,以后直接唤我‘杜’即可。”
“杜姐姐,你原先所在的地方与这里是不是也不同?你来的地方叫地球吗?你来时是什么年代?”于小安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内多日的问题。对于这个同样穿来的女子,她有着说不出的好奇与亲切,只是杜一直看起来黯然神伤,时不时还会偷偷流泪,这都让于小安有些却步。概因她的拿手好戏是损人,安慰他人则是一窍不通。只是她想着今日自己便要走了,以后怕是没机会了,便将问题一股脑提了出来。
“我从哪里来?”杜闻言有些神思恍惚,似陷入回忆,半晌才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所来的地方似乎与这里也并无不同,只是这些神仙般的人物原只是传说,现在却成了事实。地球为何物,我并不知晓。只知我来时是万历十二年。”
“什么?万历年间?那是不是明朝?”于小安顿时激动起来。
“是,确是大明天下。”杜话音才落,就见于小安对她扑了过来,亲热地抱住了她,身躯还微微颤抖着。不防她有此反应,杜不由惊讶,“于姑娘,你这是……”
“我好开心。看来你和我同样来自地球,虽不知道是不是平行世界,但是,我真的好开心。”他乡遇故知,虽然最多只算半个故人,却让于小安好不欣喜。
“好了,阵法启动了,你这个凶丫头可以走了。”正当于小安沉浸在喜悦之情中,一个嘲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惊醒了她。
于小安抬起头来,见仑已将法力缓缓输入阵眼石,启动了传送阵,光影闪烁间,阵内出现了一个两个半圆型的光圈。
于小安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杜,擦了擦激动的泪花,道:“杜姐姐,我走了,很高兴认识你。你自己以后要多加保重。”
见于小安在姬非影关怀的眼神中,与他一起牵手踏进阵内,杜一时感怀自身,脱口道:“于姑娘,姬公子待你情深意重,实是不可多得的重情之人,你一定要好生对他。媺在这里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于小安被杜的一番话说得满脸飞红,心中有些甜蜜,又有些害羞,正待谢她,忽然想起她刚才自称为“媺”,登时心中一惊,大声问道:“杜姐姐是否又唤十娘?”
“你怎知晓?”杜脸色微变,讶道。
“我……”未及于小安将话说话,传送阵已正式启动。“嗤”一声轻响过后,阵中二人已不见踪影。
于小安只觉身子一轻,飘飘然似乎游荡在半空,四周均不着力。这已是她第二次经历此种感觉了,因此心中并不害怕,只等着失重感消失。这次很快就由下方传来一阵拽曳之力,于小安放松心神,顺着吸力向下沉去。
似乎自己已经睡了很多年,于小安醒来时只觉浑身酸痛不已,心下抱怨小肚皮他们怎么不好好照顾她的身体。眼皮微动,还未及她睁开眼,便听得一个轻柔却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安,你还好么?”
于小安心中有事,焦急地挣扎起身,还未来得及与清说话,见姬非影正由房间另一边向她走来,立刻劈头问道:“小影子,我们可不可以再回去一次?”
“怎么了?”姬非影讶异不解地问。
“那个杜居然是杜十娘,有名的怒沉百宝箱的那位啊,我得问问她到底在哪条江的哪一段沉的,赶明我回去了也好捞啊!”
……
37. 闻弦知意
于小安正无限后悔间,门外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声音的渐行渐近,门“啪”的一下被打开,随即传来杜问越那熟悉的语调:“清,今天小安安他们怎样……”话音曳然而止,杜问越呆呆地看着于小安与姬非影,满面惊愕,似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安安,真的是你啊?”充满喜悦的惊叫声伴随着一具温热的身体一起贴来。未等于小安反应,就被杜问越抱了个满怀,另附送左右脸颊热吻各一,“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你早上刷牙了没?”于小安回过神来,将他推开八丈远,边擦脸边嫌弃道,“怎么搞得象拉不拉多犬似,甩人一脸的口水。”
“小安安!”杜问越翻着白眼,跺了跺脚,气鼓鼓的一字一顿喊着她的名字,最后一个“安”语调高扬,已出现上滑音,“你怎么那么没良心啊?这十年里我可是天天想你,日日念你,简直就是望眼欲穿啊。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一见面就编排人家的不是,我都要被你气死了。”
什么?十年?于小安大吃一惊,自己在异时空明明只呆了两个多月啊!怪不得一觉醒来腰酸背痛的,十年都没翻身,不肌肉萎缩成瘫痪,已经很对得起人了。
她又定睛细看杜问越,只见他眉宇间确实成熟了些,不再是那十七、八岁的惨绿少年模样。如今虽神色怨怼却看似比往日多了些阅历。可惜他的行为举止依然轻狂不羁,完全不予人沉稳之感。于小安当下摇头叹息道:“很早以前有人告诉过我‘一个人的智商不一定和年龄成正比’,我原先是不信的,现在看见小肚皮你,才发现自己原来是错了。”
“哈哈……”杜问越不怒反笑,使劲拍打着于小安的肩部,“现在我更加确信是小安安回来了。除了你,没有别人一醒来不忙着打招呼,只顾挖苦人的。”
“我也相信你长大了,普通的打击已经对你无效啦。”于小安回拍着杜问越,不无惋惜地道。损人就如同逆水行舟,需要随时绷紧神经,与时俱进,否则别人的皮厚就等同于自己的退步啊!
话说回来,回来的感觉真不错,看见杜问越的雪白牙齿和可爱酒窝,以及站在他身边用清亮柔和的眼神注视自己的清,于小安心中涌过一阵暖流,欣慰的笑了起来。
“对了,小甜甜他们呢?”
“哦,他们啊,非影不是派了门内长老同他们一起回去么?”杜问越热心地解释十年来大家的变化,并钦佩地说:“那位长老十分厉害,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将小甜甜姑姑的魂魄收齐了,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团聚,长住晏云山,其乐融融呢。”
“弥师弟每年必来南楚一次,平日里也经常使用门派简讯来了解安的近况,他们都十分挂念你。”清在一旁补充道。
“我也很想他们啊,尤其是小甜甜。虽然才走两个月的时间,我可是想死这个小家伙了。”
“不是两个月,小安安。是十年,十年!”杜问越再度语出修正。
“十年啊?那小甜甜应该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小时候就是个美人坯子,现在不知道要怎样颠倒众生了。”于小安说着,无限神往。同时心中不免害怕,这穿来穿去的时间偏差如此巨大,等到自己回去了,会不会已是三四十年后?!
这些时日来,姬非影同于小安两人日夜相处,即使未能心意相同,却也到了相通的境界。见她面色阴晴不定,心神微转即知她不安的原因,当下低声安慰道:“此移魂之术由擅长的人使来,必定不会出现误差。仑第一次摆这种阵法,导致时间上出了错,你不必放在心上。”
“是啊。”于小安黯然,“如果是你亲自施法的话,就不会出错了。”
姬非影闻弦而知雅意,知于小安定是又想起了他受的伤,正心中自责。不欲她继续难过,因此半调笑地说:“反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为女王陛下服务是应该的,下次你要去哪,我都送你过去。不过你可不能不要我啊。”
见他突做无赖状,抢了自己的一贯台词,于小安没好气地敷衍着:“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对你的下半生负责的,好了吧。”却见姬非影闻言先是一呆,继而不怀好意的笑得前仰后合,才惊觉自己刚才的话,谐音听来很有问题。顿时红了脸,“不跟你个8CJ的青楼老板多说了。”
姬非影见她害羞,便停住了笑,道:“小鱼你慢慢聊,我去门内查看下情况。”说着对屋内其他二人微微颌首道别,信步跨出门去。
穿过中厅,姬非影来到历代领主的修炼室内,面对侧墙左三右七地走了几步,伸手在半人高处扣击着墙面,终于在听到一声闷闷的回响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将这一小块活动墙面移开,他取出了藏在墙内的一只玉筒。
玉筒两边密封着,打开后,一张略微泛黄的布帛掉了出来。
“亲爱的小孙孙:
见字如面。按照当时的约定,我把这封信藏在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地方,希望你还不太笨,能找到这个活动暗口。”
这个白鹤果然还是老样子,虽然头脑清楚了些,说话却依然轻佻又爱占人便宜。姬非影不觉失笑,定睛细下看去,只见布帛上又继续写着:
“一别两千年,不知小孙孙和于姑娘近况如何?我同仟相处愉快,时常两边行走,既打理门内事务,又在幡内修炼,日子过得不亦乐乎。另外要告诉你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师傅已同意将收魂幡列为族内失踪物品;坏消息是你再也见不到幡和我们了。因为两边行走的趟数有限,今次是我将领主之位传下后,最后一次偷偷跑回来了。近些年我炼出了几样法宝,虽比不得收魂幡,好歹也算七、八流的保命物品。东西就藏在我房内马桶下面,如果这些年没有被不孝子孙整理干净的话,那就便宜你了。”
最后落款处,画了栩栩如生仙鹤一只,可惜看来非但没有仙风道骨,反而有些贼忒兮兮。倒颇合这位祖先的风格。
姬非影越看越好笑,刚想收起布帛,突然发现背面似隐约有奇怪的花纹,于是将信反过来凝神细看。居然是一行极细小极浅淡的字迹:哈哈,小孙孙果然观察力不错,同时也显示出对我这个祖先的尊重,你至少将这信反复读了好几遍吧?不然不会发现这背后乾坤。临走前收到小腰传讯,通知我们她再也不回幡内了。说已找到命定之人,现在跟着去东海之外隐居了。只是她口气古怪,似乎与灵云派的第三代掌门有关。具体你就自己去查吧,我要和小仟乖乖过我们的神仙眷侣生活去啦。
通篇读完,姬非影好气又好笑,将信又仔细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确信没有遗失任何消息,才将布帛收入怀内,匆匆向前院卧房行去。
甫入小院,便见清与杜问越正关上房门向外走来。
杜问越看到姬非影,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小安安累了,已经睡着了。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姬非影深知魂魄传送需耗费大量精神,况且前几日两人出了幡后均是一路急行,最多只略歇一、二个时辰,到得灵云派后又即被传回这里。即使自己也有些倦怠,不要说魂魄不稳的于小安了。当下也不欲去打扰她,向两人告辞后便转回自己屋内了。
于小安醒来时,见屋内有明晃晃的光线,以为已红日高照。待得急急起身推窗望去,却发现才月至中天,四周寂静无声,整个派内的人都在沉睡之中。这泠山虽地处南部,却峰高崖峭,终日白雪皑皑,那透白的月光经过雪地反射,更加耀眼晶亮,让她误以为是日光了。
习惯了前段时间的短暂睡眠,又经过适才小憩,她现下倒没了睡意,既然衣服已穿好,索性推开门,走了出去。
迎面而来一阵微风,带着丝丝凉意,透过呼吸慢慢沉浸到身体里面。虽有些冷,整个人却似做了SPA般,清凉润泽的感觉由心底散发,透过每个毛孔向外舒展。随着这种通畅轻快的感觉流遍全身,头脑也愈发清醒起来。
这次回溯两千年,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益的消息,还差点搭上了两人的命,这回家之路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找寻的。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便只有回去这一个心愿,只是一次次的得到希望,却又一次次的失望。看着线索在自己面前一个一个地被掐断,还连累到他人,说不黯然是假的。如果回去的代价是爱人的伤痛甚至生命,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继续执着下去的勇气与毅力。
来到这里那么长时间,第一次,于小安对自己的心愿产生了动摇。
“安,怎么叹气了?不开心么?”身后传来一句轻柔温润的问话。
于小安站着没动,落寞地低着头,微微摇了摇。须臾,一阵比雪地更凉的清幽之感传来,脑袋微侧,觑见清在身边坐了下来,目光如水,正柔和地看着她。
清冷的月光撒在清身上,白色的衣衫似与雪地已溶为一体。他面色如玉,发梢轻飞,宛若嫡仙,即便坐着,也仿佛下一刻即可乘风归去。
“清,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你挺美的。”于小安呆呆看了半晌,一句话冲口而出。
清摇了摇头,笑道:“我以为‘美’是用来形容女子的,况且修炼之人不在乎皮相。”
“是啊,你们一点不在乎,所以才丢下皮囊就走。”提到这个,于小安就有些生气。
“对不起。”清诚恳地道歉。
看着那幽深的双眸专注地望着自己,充满了歉意,于小安有些不安地挥了挥手,道:“不关你的事啊,这个问题我们早在灵云门就讨论过了。”
“不要不开心。”清仍然看着她,柔声道,“安曾和我说过,我们都要向自己的目标进发。也许回家就和修炼一样,既要付出很大努力,又需要有一定的机缘。说不定,安的机缘就在那里,等你跨出下一步。”
“恩。”清的话语如同一股热流,烫平了她浮躁与不安。听着清娓娓道来,于小安自醒来后一直忐忑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抱膝坐下,于小安轻轻靠在清的肩上,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和温柔的目光,心中一阵暖意:“清,你知不知道,你身上有种特别安定人心的东西,每次和你在一起,就好象回到家,和亲人在一起一样,总能让我静下心来。”
“亲人么……”清轻声喟叹,身体微微一僵,只是立即被掩饰过去,快得让于小安来不及感觉,即微笑道:“好啊,只要安觉得开心,就好啊。”
“恩。”于小安拼命点着头,“清身上大概有种母性特质吧,吸引着人拼命想要靠近。”
“换一种。”
“什么?”于小安不解。
“换一种说法吧,母性这种比喻,听起来太奇怪了。”清微摇着头抗议。
怎料于小安完全视反对意见于不顾,自说自话道:“所以说呢,清就好象是奶娘,我就好象是那小孩子,这种亲近是出于天性自然。”说着,抬起头,担忧道,“不过,万一什么时候清没有奶了,我该怎么办?”
清摇头,使劲摇头:“我从来就没有这种东西。”
哈哈哈,看着清一副见鬼的样子,于小安笑得直打跌。似乎又回到她初到灵云门,那时她白天捉弄清,晚上两人常对月共饮。想到这里,不觉被勾起了馋酒瘾,正无奈地咽着口水,冷不防清突然问道:“是不是想喝酒?”
“你怎么知道?”于小安又惊又喜。
清但笑不语,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居然右手拎出一个酒坛,正是那云溪镇小酒店老板娘的私人珍酿。
“哇,清,你真是太好了,我简直爱死你了。”于小安说着,朝小酒坛扑去。
……
姬非影在屋内打坐片刻后,觉得精神略复,便来到后山一间青泥小屋前。站定后,他正了正心神,轻轻扣了扣门。
才敲得一下,门已应声而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娟秀女子正端坐屋内,双眉微蹙,颇有些恼怒地看着他。
姬非影见门内人神色不善,立刻堆起笑容,轻唤一声:“玫姨……”
那女子冷哼一声,将头偏过去不再看着姬非影,淡淡道:“无用之人,当不起领主如此称呼。”
姬非影一噎,轻叹着走入屋内,寻了张凳子在她身边坐定。见玫姨神情疏离,却又带着几分失望与黯然,不觉心下歉疚:“我知玫姨是生气了。只是情之所至,我也无能为力。”
玫姨闻言更怒,猛地转过头来:“你现下已经大了,自然……”话未说完,惊见姬非影脸色与往日有异,心中一突,立刻搭上他的脉门。
片刻后,玫姨已神色大变、泪意涟涟:“你,你……你们一个个都是如此。你的母亲,你的外公……难道我亲手将你们拉扯大,就是为了给旁人去糟蹋的吗?”
姬非影见玫阿落泪,吓得不轻:“玫姨,事情没那么糟糕,我只需修炼些时日,功法便会慢慢回复的。”
“修炼?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又要修得多少年月?如果不是看你总算留得性命回来……我……”玫姨说着哽咽起来,语不成调。半晌才又痛心道,“这几年内你都不许再出山门。另外那个特殊功法就不要再练了,还是继续修习自然之道吧。”说着站了起来,忿忿道:“现在我去会会那个女子,看她……”
“等等,玫姨……”姬非影阻止了她离去的脚步,沉声道,“玫姨,我敬你重你,一直将你当作自己的母亲,所以知道你现在的痛心。但是恳请你不要把问题归咎到小鱼身上,这件事她已十分愧疚,我不想再增加她的负担。玫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起以前那个游魂,现在的我难道不是更好些?除非你认为一个暂时失去法力的人不配做领主。”
姬非影的一番话软硬兼施,说得玫姨呆立当场。怔怔楞了半天后,她无奈地摇着头,凄婉道:“你们一个个,都是那么能说会道,为了维护外人,将心计都用在自家人身上。我除了眼睁睁看着悲剧的发生,还能做些什么呢?”
见玫姨如此情状,姬非影心中又惊又酸,忍不住上前拥抱住她,象孩子一样,将脑袋放在她的肩上,认真而坦诚地道:“玫姨,说你象我母亲绝对不是在耍心计。我很爱你,连同没有见过的母亲的份一起敬爱着你。只是我也很喜欢小鱼,她现在虽说是接受了我,但我知道那只是出于感动。在特殊压力下产生的感情,我怕不够坚定,一旦受到惊吓,她可能会退缩、动摇。所以我不敢放任你们发生冲突。”第一次将自己的担心袒露于外,姬非影也似去了些许压力,抬起头来,盯着玫姨的眼睛,郑重道,“玫姨,我知你担心什么,只是这条路,请你让我自己走下去,好么?”
玫姨站在那里,静静听着姬非影说完这番话,心中百味陈杂。
对历代领主的宿命,她始终不能释怀。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早已成长为一个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男子,他是那样风采自信,仿佛世间没有不能完成的事,偏偏对这段情事,他的把握小到可怜,心愿也卑微到极致,他有多耀眼,反差便有多大。想想自己未雨绸缪了那么多年,却依然要目送他重蹈前人的覆辙,便忍不住心中酸痛难当。只是看着姬非影重新焕发出生命灵动的双眸,那劝他死心让他放弃的话,在嘴边一直打着滚,却怎样都说不出口。
沉默,唯有沉默而已……
38. 庆丰新年
清晨,坐在泠山的花厅内,于小安将白鹤的信件细细看了一遍。放下布帛,她闭目思索片刻,同姬非影商量道:“现在是不是要回云雾山一次?”
姬非影听她言语间似颇多萧索,不再如以前那般急迫与热衷,不禁奇怪地多看了她几眼:“小鱼你还好吧?”
于小安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昨晚回房后,她思前想后了一夜。回家固然是一直未变的心愿,只是在此地停留的时间越长,心中的牵挂也越多。清、小肚皮、小甜甜兄妹,与这些伙伴的朝夕相处,使她渐渐滋生出了家人般的感情,不舍与之分离。
当然还有他,心中最惦念的他……于小安知道只要自己抬头,总能找到姬非影宠爱关切的眼神。他的千般柔情,他的万般爱意,他的尽心维护与全力支持……每每念及,都令于小安柔肠百结。这次回溯两千年之行,使她彻底领悟了一件事,任何目标的达成都需付出一定的代价,她怕有些东西自己支付不起。因此对于寻找归路这件事渐渐不敢执着。
“在你们移魂期间,我回过灵云,特意去了第二代与第三掌门的居所,发现了仑师祖留给你们的信。”清忽然道。
“哦?是吗?”于小安颇为意外,接过清递来的信件,同姬非影一起念了起来。
“非影、于姑娘:
见信安好!
相识虽仅数日,二人风采至今难忘。如今吾即将坐生死关,无论成功与否,今后恐无相见之日,特留书一封,算是应承当日非影之约。
杜自入门以来,天赋秉异,修炼神速,仅两百年,已与吾功法相当,惭愧之余亦感欣慰。如吾所料不错,不久后其亦同样入关。只是这几日我观其举止,似颇有心事,又几次对吾欲言又止,询问之却也不得其答,颇费思量。
故将于姑娘当日预言告之于她,望其放下心结,全心求道,又嘱托另一徒儿对之多加照应。只不知杜坐关后是否仍有无辜之人被牵连到此?若依然如故,只能说天意如此,人力不可违之。
吾将远行,二人珍重!
仑”
信件虽短,仑的落拓豪爽显露无疑,对相交甚短后辈的拳拳之意,溢于纸间。想起之后的确再无相见可能,于小安心下微黯,只垂首看着信件,怔怔不语。
“不知贵派的杜师祖是何时入关的?”姬非影打破了沉闷,向清询问道。
“典籍记载,与仑师祖相差不过月余。杜师祖坐破生死关后,即来了另一位前辈。这位前辈差点烧毁了本门藏书楼,之后便不知所踪。”
于小安闻言不觉一晒。她益发觉得灵云派作为一个修炼门派,七情六欲固然是少了很多,人类特有的粉饰太平的本领倒未曾退化。这次她与姬非影亲自回去两千年前,对于灵云派开山师祖到底是如何坐破生死关,杜又是如何才来到这里的,知道得一清二楚。而这些,派内典籍却完全没有记载,所有内容都是关于仟已顺利飞升的光荣事迹,而杜则因为天资极佳,一直作为门内天才被推崇。事实上,从仑的这封信中即略有痕迹可寻,于小安直觉杜的飞升同仟一样,肯定不是记载的那么简单。只是如今却无线索可寻。
“或许去东海附近看看。”想起白鹤信内所提及的,姬非影建议。
“也可以吧。”于小安意兴阑珊地答道。虽然很多时候她是愈挫愈勇的小强,却也难免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这段时间一直四处奔走,却什么结果都没有,东海一说恐怕也是希望渺茫,说不得有些心灰意冷。
“不如先在泠山调整歇息下,几日后便是南楚庆丰的新年了,过了之后再去东海也不迟。”姬非影察觉到于小安显然心情不佳,提议道。
“这最好了!小安安,我在这里过了好几次庆丰年了,好玩极了。不信你问清?”杜问越依然小孩子心性,听到这个提议比于小安还高兴。
想起于小安曾经对自己描述过在家乡过年的情景,知她喜欢热闹,清也附和道:“安,这里的新年你会喜欢的。”
“好的,那过完年再说好了。”被大家如此关心着,于小安觉得自己要是再继续消沉,未免有点对不住他们。毕竟去东海也好,留在这里过年也罢,都是为了她考虑,遂打起精神,扯出一丝笑容,“小肚皮,如果到时候不好玩的话,你就,嘿嘿……”
“反正我已经被你欺负惯了,你随意吧。”杜问越说着,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挑衅地看着于小安。
“十年之后,你已不是你,我却还是我,今后我要努力跟上你的脚步。”唱着这首应景的歌,于小安由衷感叹时间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小肚皮也终于进化成个小无赖了。
南楚近几十年来风调雨顺,各族间经过左元的长期刻意调和,彼此关系日渐融洽,因此这原本只在丰收年才举办的庆典,渐渐演变为整个南楚每年的固定节日。除了各族自己的庆贺外,左元所在的领地将有持续三日的欢庆活动,各类比赛和表演吸引着各族族人从四面八方赶去看热闹。
为了防止圣主的突然出现会造成轰动性围观,清略施法术将一行人改扮成南楚普通人的模样,悄悄赶到了庆典举行之地。
被欢乐的人群簇拥着前进,在张张笑脸中艰难地举步,于小安痛并快乐着。
南楚多山多林,比赛的项目也千奇百怪。诸如吹箭,即是通过竹筒将细小的箭支吹到靶子上;滚球是类似高尔夫与冰球的结合体;还有穿林越山的障碍赛跑……种种比赛看得于小安是津津有味,东钻西转的不亦乐乎。
“小安安,别乱跑了,小心丢了。”杜问越毕竟参加过好多次庆丰年了,虽然兴奋,却还能控制。见于小安撒了欢似地满场跑,担忧地说道。
“哦,好的好的。”于小安随口答道,却依然高兴得乱窜。直到她兴高采烈地观看完一场摔交比赛,才发现小肚皮一语成谶,自己果然与他们走散了。
于小安一急,随手抓住身边的路人就问:“你有没有见过我朋友?”
“啊?”那人被这没头没脑问得一楞,只是见于小安是一个小姑娘,又满面焦急,便善意地询问她,“你朋友长什么样子呀?”
于小安环顾四周,沮丧地发现自己几人易容后实在太过普通,这样长相的南楚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当下放开那人,怏怏道歉道:“对不起哦,我自己找找看。”
抬首只见左前方密密围了一群人,并隐隐有动物的吼叫之声传来,于小安好奇心一起,暂时将寻人之事放下,凑了上去。可惜这个身体身高不足,纵使她跳上跳下,在人群外围也看不清里面在表演什么。正着急间,只觉身子一轻,还未来得及呼救,便发现自己已稳稳坐在一枝树干之上。这树枝高出人群约莫半头,自己坐在上面,底下的情景一览无余。
于小安惊得扭头四望,却见清正坐在树枝另一边,微笑的看着她。
于小安心中吃惊,拍着身下大树,讶道:“刚才这里明明没有树的!?”
清同样拍了拍大树:“这自然之法原本是姬公子家的擅长之术,今日借来一用,果有奇效。”
“你这是偷师吧?会被人灭口的吧?”于小安想起武侠小说中提及一般门派对自己的看家法门可是宝贝得紧,嘿嘿笑了起来,鬼祟道,“你快点讨好贿赂我吧,不然我可就大义灭亲,去告发你了。”
“此法诀是姬公子刚才口授予我,以便能尽快寻到你的。”见于小安敲诈不成悻悻然的样子,清忍不住笑了起来。
既已找到人,于小安便安定许多,遂放下心来借着地势之利,向场内望去。只见人群中央有一坡低矮土台,台中央赫然站着一只熊,正虎视耽耽对着一只毛线团低吼着。
恩?什么情况?于小安好奇地揪着身边之人询问。
原来这南楚的庆丰年典比赛五花八门,无所不括,这里正是宠物擂台赛。因为南楚族人几乎个个擅巫术,因此参赛宠物的类型也千奇百怪,女子的宠物漂亮些,男子的则凶猛些。现在正是一只熊对战刺狸。
刺狸?是什么?于小安闻所未闻。况且这两只体型相差也太大了,看着那只毛线团,于小安心中替它捏了把汗。
那只熊与刺狸对峙许久后,终于不耐烦起来,挥舞着前肢朝刺狸冲去,仿佛雷霆之怒带起的呼呼风声,惹得周围人群爆出声声惊叹。那刺狸仿佛已被吓傻般,蜷缩成一团,一动也不动。
“躲开,快躲开……”女孩子对外型可爱的东西一贯没有抵抗力,于小安亦如是,还未开局,已全然倒向毛线团一边了。
在那硕大厚实的熊掌即将拍下的一瞬间,场中变生肘腋,那呆滞的刺狸突然腾身而起,趁着熊的前肢未来得及收回,一个飞跃贴近了熊的腹部。于小安仿佛听到“噌”一声轻响,那团毛线仿佛炸开般,原本蓬松柔软的外毛立刻变得坚硬无比,犹如一只长针仙人球,狠狠扎在熊的腹部。
身上最柔软的地方被袭,熊在一阵痛嚎声中连连后退。熊的主人心疼宠物,加之庆典比赛一般都点到及止,立刻举起了手中小旗示意认输,刺狸顺理成章的赢得了这场比赛。
于小安好奇地望着那重新变回一团毛线的刺狸,在主人的怀抱里蹭着脑袋撒娇,可爱的样子让她心痒不已。正口水间,已有会做生意的小贩,在边上叫卖起各种小型动物,其中赫然就有刺狸。
刚才那场对战等于是一出绝佳的广告,卖刺狸的商贩立刻被团团围住。外圈有手脚不够快,没来得及挤进去的孩子急得高声叫嚷,纠缠着自己父母,生怕自己看中的宠物被别人买走了。
“安,你要不要?”见于小安眼馋地看着那些刺狸,清忍不住问她。
不料于小安却摇着头:“我自己都不知何去何从,哪里能照顾好它们?与其跟着我有了感情再分离,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带它走。”
“是这样呵。”清看着小安,若有所思。
“走吧,清,我们再看看其他热闹去。”知道清必然会通知姬非影和小肚皮,于小安放心地拖着他朝下一个人堆冲去。
“这是哪里?”于小安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台阶,瞠目结舌,“你们怎么约了这么个鬼地方碰头啊?”
“这上面便是此地最有名的酒楼--‘入云楼’,除了菜式之外,这一千零八十个台阶也是它的一大特色。”见于小安面色如土地仰视着这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清不觉莞尔。
“想出这个点子的人,一定以为自己是乐山大佛吧!?”玩了一天,已经累得不行的于小安,还未迈步,就觉得自己已然双腿发软、脚筋抽搐了。见清居然还在一边看笑话,她眼珠子一转,索性往他身上一躺,耍赖道,“哎哟,不行了不行了,我快死了,麻烦你行行好,把我老人家送上去吧。”
清见她欢言笑语,那近在咫尺的眉眼间有着说不出的狡猾与灵动,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只觉心中柔情万种。微揽上她的腰,轻轻道:“好的,安,我带你上去。”说罢,展开身形向上掠了过去。
于小安本欲待清和自己讨价还价一番,却不料他二话不说即飞了起来,猝不及防间高声嚷道:“啊!清,你抓紧我哦,千万不能放手啊。”
话音才落,于小安只觉清身子微微一晃,心中一惊,本能地偎紧他。却见清飞掠间略低下头来,神色不再是一贯的平静无波,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清,你想说什么?我看不懂。于小安心中疑惑,直视着清,只觉他今晚似乎与往日大为不同,那幽深的双眸在月光下看来竟似有海浪翻腾,波光粼粼,格外动人心魄。仿佛受蛊惑般,于小安死死盯着他,试图用理智来分析这使她心慌意乱的眼神。正迷茫间,只听得清仿若耳语般的一声轻叹:“好的,安,我会一直在,直到你让我放手的时候。”
看着清柔和的微笑,于小安却有点笑不出来,清,你为什么看来这么无奈?还未等她问出心中疑虑,两人已在“入云楼”门前站定,迎面传来杜问越略带惊喜的声音:“小安安,你终于来啦?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走丢的,哈哈哈。幸好……”
杜问越到底说了些什么,于小安并没有听清,她只看到姬非影快步走来检查自己是否无恙时,清的笑意看来更温柔,她心中的酸涩却更大了。清,清,你到底在想什么?被杜问越拉进“入云楼”时,这个问题一直在于小安心中盘旋不去。
在“入云楼”的包厢坐定,小二流水般上了一桌子的菜,又给各人斟上酒水。正打算作揖告退,于小安叫住了他,指着桌上一盘菜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本店的招牌‘芙蓉云乳鸽’,采用头生不过二十五日尚未离巢的雏鸽,佐以三十六味秘汁调制而成。这味道就是一个鲜美,肉质那叫一个柔嫩……”
“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只有两只?那么小,我们四个人怎么分?”于小安赶紧打断了小二的滔滔不绝,生怕他再骄傲下去,菜都凉了。
“这位姑娘,不好意思,这几天光临小店的客人实在太多,就这最后两只,还是这位杜爷上午特意来预定才留下的。”那小二说着,打着哈哈出去了。
见于小安眼馋地盯着那盘乳鸽,姬非影好笑地说:“小鱼(安),你吃吧。”话才出口,发现清居然和自己说了同样的话。见于小安神色闪烁地多看了清几眼,姬非影心下微动,却依然不动声色的将碟子放到于小安前面,替她挟了筷菜,温言道:“快吃吧,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
于小安恩了一声,埋头开动起来。这鸽子不愧为大饭店的厨师推荐啊,一口咬下去香酥嫩滑,又有松子、板栗、芝麻、天椒等味道先后有序的层层席卷而来,瞬间遍布整个口腔,果然是舌头的一次美妙旅行!于小安边吃边赞叹。眼见杜问越的筷子越过自己向剩下的那只鸽子落去,她抢先一步将整个碟子端到自己面前,嘿嘿笑着:“小肚皮,你做人不可以那么残忍的。”
“什么残忍?”杜问越一头雾水地看着于小安。见她趁着自己发呆之际,急急将碟子里最后那只鸽子狠狠咬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放下,笑看着自己,顿时惊觉上当,没好气地说,“两只都被你抢去了,还说我残忍?”
“对啊,你也知道是两只哦。两只又名一双,既已成双自然不好被随便拆开的,所以我决定成全它们,让它们到我的肚子里会合。”于小安咽下了口中的鸽肉,理所当然地道。
“强词夺理是没人能跟你比的。”杜问越摊了摊手,无奈道,“吃吧吃吧,你要的话跟我说就好了,难道我还会不给你吗?”
“如果你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我会以为你是罗嘉英的唐僧再世。”于小安轻声嘟囔着,又夹了口菜,才悠悠道,“抢来的味道更好,你不知道么?”
“知道,你的强盗行径再过一百年都不会有变化。”
于小安嘻嘻一笑,不以为意地低头继续吃了起来。自己以前同七堂哥也经常这样边吃饭、边抢菜、边拌嘴,不知道两个世界的时间是同步还是单方面停滞的呢?如果发现自己不见了,傻瓜小七到底是开心还是伤心?自己有多久没有想家了啊,是不愿去想还是不敢想呢?
“小鱼,等下吃完了我们去看烟花,这几日的烟花表演也是庆典的一大亮点哦。”姬非影心思敏锐,只看了于小安一眼便知她已神游天外,那既忧伤又怀念的表情定然是在想家。为免她继续伤怀,姬非影试图以南楚的习俗转移于小安的注意力。
岂知他话音才落,未见于小安有任何反应,清的脸色却变了几变。他的神情忽而甜蜜忽而惆怅,又夹着一丝无奈与落寞。姬非影心下微奇,只是不便开口询问,便假借喝茶,暗暗留意。
“烟花啊……”于小安喃喃重复着。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蠢蠢欲动,自从到了这里她还从未见过烟花,可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异常?是念家过度引起的后遗症吧,因为以前每次过年全家都要聚在一起放鞭炮与焰火,她给自己找了个看来最合理的解释。却隐隐知道自己遗漏了什么,只是现在完全想不起来,直觉告诉她这个答案会给自己引来麻烦,她并不想知道,于是摇了摇头,企图晃去那脑中这些胡思乱想。
“恩?不想去么?”姬非影见于小安摇头,惊讶不已,她不是应该最喜欢凑热闹的吗?
“没,去的去的,我想……”于小安回过神来,拼命点着头,她才不想错过这么好玩的事呢。一手攀上姬非影的袖子,正欲开口,甫一抬头,入眼的却是清那略显苍白的脸。于小安不由一楞,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但觉胸口一阵发闷,只顾看着清怔怔发呆。
“小鱼,你没事吧?”被姬非影的声音惊醒,见他担忧地望着自己,于小安扯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刚才应该是被未说出口的话堵住了吧,她抚着心口想道。
只是,清,你到底怎么了?于小安转过头看着清,心中无声地询问。
39. 突生情变
于小安疑惑地盯着清,希望能从他脸上找到答案。还未等她研究出个四五六来,忽觉脑袋被轻拍了几下,忿忿抬起头来,见姬非影正含笑望着她:“不吃就走了,烟花表演时间差不多了。”
“哦,好。”一般情况下,于小安的注意力很容易被转移,她立即放下筷子,巴巴地望着姬非影,“那我们快点走吧。”这次前来并没有通知过左元,所以预先抢占有利地形是很重要的。看着姬非影招来小二结完帐,于小安拖着他就向外跑去。
“哎,小安安,你又不认路,跑那么快做什么?”杜问越的话还未说完,于小安已经跑得不见了人影。
“这个家伙,总是这样,让人替她担心。”杜问越摇着头埋怨。眼角余光瞥见清怔怔地望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便拍了拍他的肩,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想看烟花么?我们两个也可以一起去的呀!”
清看着杜问越,微微一笑。杜问越忍不住一楞,只觉清虽然笑着,却有着说不出的无奈与怅然,一时间呆立当场,做声不得。
于小安跟着姬非影,仗着后者熟悉地形,两人很快攀到附近一座小山头。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南楚族人,幸好人群还算疏落,两人寻了块干净的青石,坐等那满天花开。
随着“蓬”一声巨响,一朵硕大的紫色烟云在夜色中骤然绽开。在场之人纷纷抬起头来,啧啧称赞声如开水滴入滚油般四溅而起,“开始了……”、“烟花,烟花……”之类的惊叹也此起彼伏。
随后升起的是各色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焰火,争先恐后的朝空中飞旋而上。一时间明黄、玫红、竹绿渐次铺陈开来,整个天空仿佛被泼翻了染料,明晃晃的色彩映得四周恍若白昼。
“真是漂亮啊!”于小安舒服地窝在姬非影怀里,看着忽明忽暗的天空,赞叹道。
“是,果然漂亮。”姬非影低首含笑看着于小安,斑斓的色彩倒映在她眼中,衬得那对星眸仿佛上好的宝石般,流光异彩。姬非影心中一动,掏出一件东西,替于小安仔细戴在颈间。
“这是什么?”于小安只觉吊坠滚动的地方犹如被流水划过,冰凉而细腻。好奇地低着头,掂起这只圆滑温润的珠子仔细打量,“看着很眼熟啊!?”
“上次河胥拍卖会时买的。”
“哦!是这个啊!”被姬非影一提醒,于小安顿时想了起来,“怪不得似曾相识,开始我还以为它就是定魂珠呢。似乎叫什么鱼肝油之类的名字。”
“……鱼肝油……”姬非影擦着冷汗纠正道:“这是‘影鱼龙肝石’。”
“我记得当时好象卖了一万多两啊。”于小安拎起珠子左照右看。即使在夜里,它看着依然晶莹剔透,水亮光泽,更隐隐有五彩暗芒自内散出,衬得持珠的手指纤毫毕现。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啊,于小安忍不住叹道,“小影子你可真有钱,你一定是个经常拐卖良家妇女的无良老板。”
姬非影被她说得哭笑不得,挑眉问道:“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巧合么?”
“影鱼龙肝石”?“影--鱼”,于小安这才恍然大悟。捻着这颗珠子,默念着这两个字,只觉每念一遍,心中甜意便增一分。到得后来不禁嘴角微抿,娇媚地瞥了姬非影一眼:“你果然不是好人,那个时候就动歪脑筋了!?”
姬非影突然正色道:“这么可爱的小嘴应该做些比打击别人更有意义的事。”
见他目光灼热,于小安面上拂过一丝娇羞,声音渐渐低如蚊蚋:“什么事啊?”姬非影轻抬她的下颚,好笑地问:“你说呢?”说罢,也不等她反映,便对着那觊觎许久的唇瓣缓缓印了下去。
双唇甫一交接,于小安突然一个激灵,电光火石间豁然闪现初入霍族那晚发生的事情:同样的夜幕,树梢之上,漫天璀璨的烟花,醉酒傻笑又流泪的自己,那个带着凉意的充满怜惜的吻……一切都犹如电影快镜头一般切入她的脑海。
天,怎么会是这样?
“清……”只觉胸口一阵紧缩,她忍不住唤出声来。
话一出口,唇上温暖骤然远离。于小安心下叫糟,猛然睁开眼,只见姬非影正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一时间她张口结舌:“我……你……”只觉脑中一片混乱,各种念头纷至沓来:那天自己怎会醉成那样?刚才怎会叫出清的名字?怎么解释?该说什么?
随着她的语不成句,姬非影的表情开始木然,眼神逐渐黯淡,于小安心下大急。怎奈那伶牙俐齿似乎突然将她抛弃,仓促间她只能磕磕巴巴地发出几个无意义的字节:“那个,我……清……”
“不要说了!”姬非影突然打断了于小安,转过身背对着她掏出一块玉符在地上摔碎,“你呆在这里别离开。”
于小安听他声音艰涩,心中又急又悔,拼命镇定心神想解释。姬非影却未等她开口便身形略闪,向山下掠去,几个翻转之间,已不见了人影。
“不要,小影子你回来……”于小安惊慌之下,终于蹦出了一句完整的句子。只是眼见姬非影在她未完的话语中,身形渐远,最后终于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她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委顿在地。
看着周围欢乐的人群,除了孩子便是亲热的情侣,彼此相互依偎,仰望着灿烂星空。想起前一刻两人还同样的缠绵,如今只有自己一人坐在这冰冷的青石上,于小安顿时泣不成声,“姬非影,你这个坏人,你给我回来,别走……”泪眼朦胧中她既想去寻姬非影,却怕自己擅自走了,姬非影回来找她不到,又想起他临走前让自己呆在原地。一时矛盾万分,心情纠结间,泪水流得更急。
“安,你怎么了?”正埋头哭得伤心,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关切的问话,于小安抬起头,正是清担忧关心的脸。只听他略带忧虑地问道:“姬公子呢?他那么急地传讯我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见于小安泪水涟涟地拼命摇着头,清不由微惊,莫不是有人对他们不利?只是环顾四周,人群均沉浸在欢快氛围之中,并无异样。再次确认周围没有危险,清稍稍放下心来。见于小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的将她纳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安,别哭了,乖呵。有话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于小安仍然死命地摇着头,胡乱擦着泪,哽咽着说:“非影,他,他不见了。他一定是,生,生我气了。清,你带我,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姬公子离开前有没有说他去哪里?”清替于小安擦着眼泪,仔细询问。
“没,他一定,是,是生气了。他,只让我别走。其他,什么,都没说。”于小安抽泣着答道。
“这样啊,安,我们回客栈看看,好不好?姬公子说不定已经先回去了。”
“不好。”于小安继续摇着头,“他说,让我在这里,别离开的。”
“那是姬公子给我发了急讯,让我来此地找你,又怕你离开了跟我们走散,才如此叮嘱你的。”清耐心解释道,“所以不用在这里继续等的,我们回客栈也是一样。”
“是啊,传讯符,你们不是有那什么传讯符么?”于小安完全没注意清到底说了什么,只听到急讯二字,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急声催促道,“清,你快联系他,看他在哪里呀?”
“已联系过了,姬公子并未作答。”清很老实的坦白。见于小安急得又开始掉泪,情急之下搂紧她柔声劝慰道,“别担心,安,姬公子对南楚比我们熟悉,不会有事的。”
“他现下不比往日,法力未复,万一,万一……”于小安不由自主想起收魂幡内的情景,心渐渐向下沉去。愈是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脑中的场景就愈凄惨,“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乖啊,安,我们先回去再说。”清见于小安情绪益发的不稳,只好将她轻轻抱起,向客栈飞掠而去。
“杜问越,有没有见到非影?”一进客栈,于小安就冲到杜问越的房间,抓着他的手臂,紧张地问道。
“啊?你们不是一起去看烟火的吗?”杜问越不解地反问。
“果然不在,他去哪了?他到底去哪了?都怪我,都怪我……”清见于小安完全陷入了自怨自艾之中,轻叹一声,手指微划,一个灵诀已悄悄打到她身上。于小安打了两个哈欠,身子一软,便倒在清的怀中沉沉睡去。
“怎么回事?”杜问越被弄得一头雾水。清略摇了摇头,并未多说,只扯出一丝苦笑:“我先送安回房了。”
看着清抱着于小安向外走去,杜问越忿忿地握拳:“哼!什么都不告诉我,难道人家不会自己观察?”
于小安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匆匆洗漱完毕,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向姬非影房间跑去。站在大开的房门外,看着那整齐的明显未曾动过的床铺,于小安只觉兜头一盆凉水袭来,心直直地向下沉去,他果然没有回来过。呆坐在门槛上,她茫然四顾,脑中一片空白。
耳边忽然隐约传来一阵脚步声,于小安欣喜地抬起头来,定睛细看,却是清正急急行来。她心中失望,颓丧地垂下脑袋,恹恹地同清打了个招呼。
“安,姬公子门内长老已传讯于我……”
清的话还未说完,立刻被于小安一连串的问题打断:“真的?说什么了?他还好吗?什么时候回来?”
见于小安如此情急,清捺下心头酸涩,赶紧答道:“姬公子已回到泠山,据闻他现在正闭关修炼,暂时不能同我们会合。让我们先去东海,他稍后即来。”
“这样啊,那我明白了。”见清不无忧虑地看着自己,于小安对他绽开了一个笑容,轻快地道,“既然姬非影在修炼,那就不打扰他了。我们明天出发去东海吧。”说着,又笑眯眯地挽着清向外走去,边走边安排着:“昨天没怎么睡好,我现在回房去补一觉,免得上路没精神。清呢,你也最好去处理下手头的事情,这样明天就不会耽搁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于小安的屋前。
“那安先休息吧,我迟些时候再来找你。”清深深看了于小安一眼,意有所指。
于小安叠声答应着,频频点头,却并未听出弦外之意。
轻轻关上房门,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深吸了口气,于小安镇定心神,找出纸笔,留了封书信放于桌上。又揣了些金豆,伏在门上听了许久,确定外面无人后,她才悄悄打开房门,向客栈外急急行去。
一路上,于小安并不停留,心急火燎地赶着路。才刚出城,蓦然见得远远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轻风下衣袂飘飘,正温柔地看着她。“清,你怎么……做什么,这里?”于小安已惊讶得语无伦次了。
“我送你去泠山会比较快些。”清淡淡一笑,答道。
于小安张口结舌:“你怎么……”后面那“知道”两个字,被她生生咽到肚子里。
泠山地处偏僻,悬崖高耸,山外又有修炼门派的保护法阵,她心知如果有清的帮助,比自己一个人贸然瞎闯不知要方便快捷多少。只是自从忆起酒醉之事,她再迟钝也知道清对自己绝不仅仅是亲情而已,所以即便已下定决心去寻找姬非影,也想瞒着清。无法回应他的感情已是愧疚,还要他送自己去投入他人怀抱,实在太过残忍。只是没想到清早已洞悉了她的想法,早早在城外候着。
“清,你……”于小安心中感动,却嗫喏着,不知怎生开口才能不伤到他。
清一眼看出了于小安的疑虑,安慰她道:“安,不用想太多,先找到姬公子再说,好不好?”
“恩”于小安重重地点着头,她现在的确无暇顾及其他,只想尽早找到姬非影,至于找到他后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却依然茫无头绪。心下只隐隐期盼着也许姬非影早就原谅了她,又或许一见到她,两人就能和好如初。虽知道这个想法多半是她的一厢情愿,只是若不是有这样的信念,她怕自己坚持不下去。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于小安来到了泠山。这次的待遇明显与以前和姬非影在一起不同,侍童面无表情地奉上茶水,只丢下一句冷冷的“我这便去回报,至于见或不见,由领主做主。”便不见了踪影。
看着桌上的茶水慢慢转凉,于小安的心也如同室外的温度一样,渐渐凝结成冰。他是真的生气了吧?那也难怪,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抓狂,如果姬非影敢叫出小腰的名字,自己怕早已将他的头打破了。可是他在走之前还想着安排清来接自己,生怕自己落单,事情也许并非毫无转机。
想到这里,于小安豁然站了起来,于家的人从来不会什么努力都不做就放弃的,今天她既然来到了泠山,就不会轻易逃跑。拿起杯子往地上用力一掼,见侍童被她惊得从屋后跑了出来,不再做隐形人,遂双目直视对方,斩钉截铁道:“去跟你们领主说,今天他见也要见,不见也得见。”
“领主大人没发话,我可不敢轻易再次禀报。”那侍童也狡猾得紧,打着太极回答。
“好,那你去跟他说,如果不见我,我立刻就从这泠山上跳下去。”于小安豁出去耍无赖了,反正她从来就不是温良恭俭之人。她在赌,赌姬非影对她的情意,这种要死要活的话从来只对在乎自己的人才能产生威胁。
见那侍童被自己视死如归的表情吓得一溜烟向后堂跑去,于小安满意地点了点头。眼角余光瞥见清正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她有何不妥举动,于小安忍不住笑出声来:“放心,他即使不见我,我也不会寻死的。还想留着这条命做其他事呢。”
“其他的事么?”清慢慢重复着这句话,自言自语般问道,“比如——回家?”
“是啊,比如……回家。”于小安说着,心头一阵迷茫。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说这句话的语气,已不再那么坚定了呢?
于小安的威胁果然起到了作用,只盏茶工夫,那名侍童即从后堂转出,稽首道:“请两位随我来。”
穿过几重厅堂,两人来到山后一处僻静的青泥小屋前,侍童轻轻扣开了门,将二人引入屋内。
屋子不大,于小安飞快地环顾着四周,立刻看出来姬非影并不在此。屋中唯有一位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于小安疑惑地上下打量着她,各类八点档在她的脑海中争相上映。难不成这是姬非影的青梅竹马,现在来讨公道了?还是未婚妻要来示威了?
于小安正自我纠缠间,清对那女子拱手作礼后,恭敬道:“玫长老,有礼了。”
玫长老?!一听到这个异常熟悉的名字,各类俗套剧情立刻停止了发展。于小安知道,这玫长老便是替小甜甜的姑姑招魂的那位,也曾听姬非影提过,玫长老于他宜师宜母,在派内地位超然,不逊于领主。只是以前一直只闻其名,未曾有机会得见,今日才知道这位将姬非影抚养成人的长老看来居然如此年轻。果然,修炼真是好啊真是好!
耳边只听得清说道:“ 敢问姬公子目前何在?他与安之间似有误会,不知可否方便请他移驾相谈。”随即感觉右边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于小安立即停止了胡思乱想,随着清诚心诚意施了一礼。(看来以前施礼都是不情不愿的)
玫长老盯着于小安看了许久,直看得于小安背心发凉,方才淡淡道:“你随我来。”
于小安不知她是何意,为何只要自己一人跟她走,求救地望了清一眼,却听得玫长老语意更冷:“如果你不想见非影,留在此地也好。”
于小安闻言立刻走到玫长老的身边,低眉顺眼地一抄手,恭敬道:“玫长老,您先带路。”
40. 左右两难
于小安跟在玫长老身后,大气不敢多喘一下,生怕她一个不乐意把自己甩在半道。从刚才这位长老打量自己的眼神来看,绝不是对她青眼有加,所以小心做人是此刻的明哲之道。
玫长老走着走着,步伐却渐慢了下来,看着走在身边必恭必敬的于小安,她思忖了片刻,幽幽道:“本门领主的心法,有其特殊性,修至最后,能掌管万物的生死,所以修炼之人渐渐会变得不以物喜,不已己悲。惟有此,才能不干涉、不介入,一切皆入自然法。”
于小安乖乖聆听,这番话更印证了她只是无慧根的俗人一个。在她看来,这种法术不练也罢,即便有了通天的本领,却丧失了做人的基本兴趣,那还不如一介凡人活得痛快自在。这就好比千僖年病毒突然使银行存折上多了N个零,只是这一亿元,只能看不能花,还不如一元在手更实在。不过这些想法她也只敢私下腹诽一番,表面看来依然是谦恭温顺的样子,点头哈腰地连连称诺。
只听玫长老又轻叹一声:“同你说这个,是想让你事先有个准备。我不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昨天发现非影的时候,他很不好。你等下见了他就明白了。”
听着玫长老话里话外都透着不详之意,于小安只吓得心怦怦乱跳起来。看着于小安倏然变白的脸,玫长老继续道:“我知道你所谓的跳崖也不过是威胁之语,只是见你摔杯子便知道你不是个好相与的,与其大吵大闹惊动了非影,不如现在带你去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
说着加快了脚步,带着于小安来到一个空间开阔的大厅,顺着右边长廊走了二十来步,玫长老指了指一间小室,面无表情道:“他就在里面,你便站在这里瞧一瞧吧。”
于小安忐忑地走上前去,站在门口往里探头张望。只一眼,她便楞住了。
这人是谁?
虽然他有姬非影的五官,姬非影的面容和姬非影的身型,但是他却绝对不是她的小影子。
小影子的眼睛是璀璨是耀人的,如星光似大海,那里总流淌对自己的宠爱与关切。而这个人坐在那里,双目半开半闭,似在注视着她,却又似穿透她投射在遥远的某处,眼神不转不动,死灰一片。他到底是谁?为什么玫长老要说他是姬非影?
如果不是那坐的人胸口间有起伏呼吸,于小安一定会以为不过是一具泥塑木雕的石像而已。疑惑地转过头去,见玫长老含愁带悲地望着室内正坐之人,双目间隐有泪花闪动。于小安心跳如擂鼓,如果他是的姬非影,那他是怎么了?怎么可以,那眼里怎会不再有她的影象?那双曾经闪耀着盈盈笑意的双眸,那盯着自己时充满柔情与爱意的黑瞳,现在怎么会是全然的空洞?这是一种看了让人从心底里透出凉意的空,是苍茫,是虚无,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直到玫长老关上了小室的房门,将她拖回大厅,于小安都不敢相信刚才所见。她只觉心痛如刀绞,全身已抖得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站稳。跌坐于地,于小安求助地看向玫长老: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刚才那不是姬非影。
怎奈玫长老一开口,就粉碎了于小安的期望:“刚才非影的状况你也见到了,百年前他破了第三层心法进入第四层后,也有这种情况。只是后来停止了修炼,又渐渐熟悉了这层心法,才有所好转不为所控。只是昨夜我发现他时,他气息紊乱,几欲癫狂,合派内几位长老之力,才将他经脉理顺。入定前他只让我转告你让你不要担心。”
说着玫长老又看了于小安一眼,叹息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但看来你对他也有几分真心。于姑娘,我一直将非影当成自己的孩子,你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我想问你个问题,希望你能坦白回答。”
好,于小安无力地点着头。
“你是否坚持要回去自己原来的地方?”
被玫长老锐利的眼神注视着,于小安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回家一直是她的期望啊,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刻开始。只是,现在……姬非影,丢下他……
一时间她心乱如麻,不知如何作答,嗫喏了半晌,也只憋出一个单词:“我……”
“好了,不用回答了,我想我知道了。”玫长老摇了摇头,失望道,“你走吧,我不觉得你有和非影继续下去的必要。”
“玫长老,我……”
未等于小安解释,玫长老即打断了她:“你考虑那么久,给出的却不是否定答案,证明在你心中,回家的愿望远远大过和非影在一起。况且,在外面等你的那位清公子,恐怕与你之间也渊源非浅,如果我猜得没错,非影会如此,跟他也脱不了干系。领主心法与心境相通,如果不是伤心到极致,非影也不会那么快就重新进入到第四层……”
“重新进入到第四层?你是说他的法力恢复了?”这应该算是唯一一个好消息吧,于小安如是问道。
“不,非影只是重新进入第四层心界。”玫长老瞥了于小安一眼,不耐地道,“修炼原理,同你无法解释。你只需知道,他为了你十成法力去了九成,这不是单靠时间就能补回来的。这次重新进入第四层心境,对我们来说,喜忧参半。或许可借此快速恢复部分法力,或许就沿着那条不可回头的修炼之路走了下去。虽说这是历代领主都未能达到的荣耀,只是我们泠山派素来不求什么飞升之道,既然将非影看作我的孩子,我宁愿他不做这派内第一位得天道的领主。”
见于小安坐在地上怔怔发呆,神色凄楚,面白如纸,玫长老想起那日姬非影对自己推心置腹的谈话,心下一软,扶起了于小安,诚恳地看着她,道:“不是我定要做恶人,阻挠你们。试想,如果这次非影侥幸过了关,你们继续在一起,他对你的感情自然只有更深。万一你找到了回家的方式,你自是轻松走了,却有没有想过被撇下的人该如何自处?”说到这里,玫长老顿了顿,见于小安意有所动,又轻笑一声,道,“况且到底是选非影还是外面那位清公子,只怕于姑娘你自己也没弄明白吧。”
“我没有,清只是……”于小安直觉反驳。却见玫长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似乎对她的心虚一目了然:“你敢说对清公子完全没有心动过?如果不是这次非影事发突然,你会不顾一切地赶来泠山,而不是犹豫再三?你敢说自己对非影不是出于感动,而是全心全意只有他一人?你能放下一切跟着他吗?”
“我……”于小安被问得张口结舌。她终于知道,这世上果真有克星一说,如果自己是小强,那玫长老就一定是拖鞋,还是硬底的。自从遇到玫长老,她就没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偏偏人家气势强劲,又句句在理。虽然于小安隐隐觉得玫长老有些偷换概念,只是她早被一连串问题砸了个晕头转向,鼻青脸肿,哪里还有余力去思考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等于小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已出了泠山,正随着清前往左元的领地而去。
“清,我居然是如此可怕与自私的人。”窝在清的怀里,看着两边的景物飞速后掠,于小安自言自语道。她一直对自己说清是亲人,是兄长,理所当然地接受着他的关心,可是被玫长老那样的逼问,她不得不仔细审视自己。这才发现,明白了清对自己的情意,她的内心深处居然有着几分欣喜。她不知道这是出于何种心理,只是这样的她,的确无法理直气壮地反驳玫长老。
而对姬非影的感情,她并不清楚是否仅仅因为收魂幡内的感动而产生。她只知道一想起小室内闭关的姬非影,他那木雕般凝固的神情便浮现在眼前,胸口阵阵抽痛,仿佛心脏被狠狠揪打着。他之所以如此,都是自己的过错,所以,如果自己的决心不够坚定,是不是真如玫长老所说的,应该放手?
只是,一想到今后再也没人亲热的叫自己“小鱼”,再不会有人对着自己灿烂微笑,再不会有人紧紧搂着自己仿佛是宝贝一般……她只觉心中纠结成一团,仿佛有毛线堵在咽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怕一不小心就呜咽成声,将自己缩成紧紧的一团,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去想。
就这样吧,暂时,就这样,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吧……
=============
杜问越在客栈小院里来回踱步,心中焦急。这于小安同清已经离开三天了,至今未归,虽留有书信一封,却只书着“外出寻人,即日返回,勿念”寥寥几字。勿念,如何勿念?只有对陌生人才不会牵挂。
其实杜问越也隐隐知道些缘由。他虽纯良,却也不是愚蠢之人,自于小安离开的十年间,清的一举一动,他都瞧在眼里。他自问待人热情,同于小安厮混久了,也知道她喜欢嘴皮子占上风,待人却是极好的,两人整天斗来斗去,他虽常常落败,却不妨碍对于小安的喜欢,反而惺惺相惜起来。因此这十年间,他除了回家探望老父外,便是留在泠山,修炼基础法术之余,常常去于小安同姬非影的居室报道,指望着他们早日回魂。
只是杜问越自认勤快,对于小安也颇具朋友情谊,却还是不及清。清除了偶尔指点下自己,平日里都停留在那间屋内,无论是练功还是小憩,都不离开半步。如果不是还顾虑着男女有别,恐怕这翻身换衣的活都要被他一手包揽了。这哪里是对门派友人的态度?只是这清倒也奇怪,明明相思入骨,却在于小安回魂之后,又变回了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这十年间全心全意的关切都是杜问越的幻觉似的。
于小安自回来后,经常同姬非影笑盈盈的眉目传情,又常十指紧扣地在派内散步,加上两人俱都满面春风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的关系非同寻常。作为一个旁观者,杜问越都替清捏一把汗。
只是这三人都是自己的朋友,杜问越并没有任何偏袒;而且作为一个外人,他也不便贸然插入说三道四。只是清的隐忍工夫虽好,偶尔也会被杜问越捕捉到一丝黯然、两分感伤。每当这时杜问越就一昧的装傻充楞,插科打诨,期望能转移清的注意力,同时提醒自己在清面前绝口不提另外两人,以免他触景生情。
只是还未等杜问越替清恋情的夭折唏嘘,姬非影便突然失了踪影。想起那日一早,清匆匆丢下的那句:“我送安去泠山。”杜问越就忍不住感叹,情之一字,一百个人也许会有一百零一个答案,连修炼之人都难以堪破,其中滋味怕只有当事人才最为清楚。
正胡思乱想间,小院的门被倏地打开,杜问越循声望去,只有于小安同清二人,并不见姬非影的身影,便知他们此行并不顺利。又见于小安面色惨白,一副强忍着才没哭出来的样子,心下大惊,迎上去笑着说道:“哎呀,小安安,这几天你们去哪里玩啦?丢下我一个人,太没良心了。”说着,半拖半拉地将她送进房内,又嘱咐小二送上热水,才笑嘻嘻地道,“不过呢,今天就先放过你,你早点休息,明天养足精神给我好好交代交代。”
躺在床上,迷糊间于小安感觉四周有些摇晃,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船上,小船随波飘荡着,月光透过薄雾撒在海面上,一片宁静。这是什么情况?老人与海?(不错不错,一个318岁的老人在海上,果然应景)
正四下张望着,天地忽然昏黑一片,刹那狂风呼啸,硕大的雨点扑头盖脸朝她打来。破旧的小船在汹涌的海浪间盘旋翻滚,于小安害怕地贴着船底,只觉风浪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低,她已冻得牙齿开始上下打颤。突然,一个海浪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猛烈袭来,将小船高高托起,于小安尖叫着,随着浪头一起重重跌下,浪花撕扯间,小船立刻倾覆。她伸出手来胡乱抓着,四周却尽是冰凉的海水,又一个浪头卷来,她翻滚着,哭喊着,沉入了深深的海底。
“不要!”于小安惊叫着,闭着眼拼命挥舞手臂。突然右手手指一阵生疼,她怯生生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好好躺在床上。定睛细看,右手甩在硬实的床头,磕出了一小块乌青,怪不得会疼。无论如何,落入深海只是个梦,她大口呼吸着,稍微松了口气。
抬眼向窗外望去,天色已是微亮,她走下床来,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那茶水是入睡前泡的,此时一入腹,一股凉意立即冲击着胃部。于小安却惶若未觉,这些都比不过梦里的那种冷,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冰,让人忍不住浑身颤抖的寒意。
之后几日,在行去东海的路上,只要一入睡,于小安就会陷入同样的梦境。每每在刺骨的凉意中尖叫着醒来,临睡前向小二讨再多的被子也无济于事。渐渐的,她不敢再合眼,只在白天人多太阳暖的时候,稍稍假寐一下。
清和杜问越早就看出端倪,怎奈于小安一入夜便将房门关得死紧,拒绝任何人的陪伴,两人只能看着她一日憔悴似一日。人也益发的沉默,如果没人同她说话,可以整天一言不发。即便是问她话,也往往神不守舍的十句只答一句。连素日里最爱的斗嘴,都没了半点兴致,任凭杜问越百般挑衅,她也只嘴角不见弧度的略弯一下,便继续垂着头恹恹地神游天外去了。
这一日,杜问越终于忍不住了,在于小安关门的一瞬间,冲了进去,劈头盖脸的好一顿骂:“小安安,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你不睡,隔壁那位也不睡,整夜站在你房门口转圈。好在我们是天天赶路换客栈的,不然,就照那位的功力,非把门口踏出个坑不可。你这到底折磨谁呐是在?我是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了,但是你看看……”杜问越说着,将桌子上的镜子塞到于小安手里,指着里头倒映的人影,忿忿道,“这个谁啊?下巴都尖得可以削苹果了,想死也不用这种方法啊。那位也差不多了。看你们俩这腻歪的样子,我就火大。什么事情不能说开了啊,非你憋我猜的郁闷个没完。”
于小安怔怔地看着挥舞着拳头,怒火勃发的杜问越,那吹胡子瞪眼的样子,好象一只活动的鸡毛掸子,当下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笑个屁!”杜问越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可是看到于小安脸上久不露脸的笑容,心下一软,走上前去,温柔地抱住她,道:“不过笑总比一直板着脸好。当我是你的姐妹的,就把话说出来,一直憋在肚子里只有更闹心。再说了,装深沉压根就不适合你。”
“小肚皮,你真好。”伏在杜问越的胸口,于小安真心道。
“那是,我一直都很好的。要是我肯做男人,现在妻妾都不知道娶了多少个了。”杜问越洋洋得意地自吹。
“是吗?娶好多老婆?小肚皮,你说如果你娶那么多,到底喜欢的是哪个呢?”
“我怎么知道?我还一个都没娶呢!”杜问越一脸无辜,“如果你问的是你的事,那我只能说很复杂,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你说,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喜欢两个人?只是虽然他们都很好,可我又觉得这两个人是不一样的。还有回家的问题,也许回去了就好了,都不要,那就谁都不会受伤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还是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你脑筋不清楚,别乱做决定。等你清醒点了,再来考虑这个问题。”杜问越说着,不由分说地将于小安按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恶狠狠地道,“现在就睡。”
“我睡了,你坐在这里做什么?”于小安见杜问越没有走的意思,奇怪地问。
杜问越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答:“我得看着你,免得你半夜爬起来象个鬼似的乱跑,害我每天早上都要向客栈老板赔不是。你说你一路上留下了多少鬼怪故事啊。”
“哦,好吧。”于小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闭上了眼。
杜问越坐在床边看着,见于小安呼吸渐渐平稳,估摸着她睡着了,悄悄走了出去,来到清的房间。见他正在打坐,杜问越笑了起来:“今天不去小安安门前当值了么?”
“你不是在么?”清睁开眼,瞥了杜问越一眼,淡淡道。
“呐,别说我不够朋友。今天晚上照顾小安安的机会我给你留着,她半夜做梦醒来,你可以正大光明安慰她,不用在门口驴似的拉磨了。”杜问越指着对面于小安的房门,“你们都是我朋友,非影不在,便宜你了。”
不料清却摇了摇头,道:“安现在已经十分为难了,我虽帮不了她,却可不去增加她的麻烦。关心她是我的事情,不必让她知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晚还有劳你多陪着她,让她能睡个安稳觉。”
杜问越目瞪口呆地看着清,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好,好,你是圣人,我是小人。”说着气呼呼的向于小安房内走去,“哼,要是我想做个男人,那小安安就一定是我的,你们谁都娶不到。”
41. 无责任番外之“摆风葫芦”篇
话说这一日一行人赶路去东海,于小安坐在马车上唱着歌。杜问越只觉得越听越希奇,凑上去问道:“小安安,你这哼哼唧唧的,唱得是什么呀?”
“啊,你不知道吗?”于小安瞥了杜问越一眼,道,“有读者,就是11同志,说我是‘摆风葫芦’。”
“这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杜问越不解。
“就是说一个人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跟你玩摇摆还让你反驳不来,比墙头草更可恶,因为墙头草比较细小你可以选择无视,而这个葫芦不但体积大让你想忽略都不行,还时不时地在你跟前刺激你……”
“哦,那你这个歌还挺应景的。”杜问越恍然大悟。
马车一路前行,只有于小安的歌声飘荡在空中:“只有我最摇摆,只有我最摇摆……”
42. 冰火重天
这一日,于小安三人才入客栈投宿,就来了两位客人。扣开于小安的房门,杜问越神秘兮兮地问道:“小安安,你看谁来了?”
于小安疑惑地向杜问越身后看去。第一反应是:美女,大美女,大大的美女!简直是极品美女!
肌肤晶莹,吹弹可破,眼睛既黑且亮,又透着天真无邪,柔嫩的双唇如花瓣般娇羞粉润。行走间脚步轻盈,似不沾地面,整个人看来犹如五月的清晨,那竹林叶片上的露珠般清新自然,又姿容如仙。
谁啊这是?简直生来就是为了打击普天下的女人的,漂亮得都快让自己自卑了。于小安正咬牙切齿地琢磨着,却见这位少女满脸欣喜地向自己走来。待得行至自己面前,更是绽出了足以令普天下男人晕倒的笑容,轻柔地投入于小安的怀抱。
什么情况?见这少女将脑袋搁在自己肩上,于小安目瞪口呆,难道自己的魅力已经到了男女通吃的地步,令一个美少女一见钟情,二见献身?作者,你确认这是部言情,而不是GL小说么?
正自恋间,却见那少女檀口微启,轻唤了一声:“姐姐。”
哇,不愧是美女,连说话声音都是迷死人的甜。只是,她刚才叫自己什么?姐姐?看着那熟悉的笑颜,于小安突然醒悟过来,兴奋地喊道:“小甜甜?你是小甜甜?”
“是啊,姐姐。”那少女频频点头,“那么多年没见到你了,真的很想你啊。”
于小安的嫉妒心立刻飞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自豪,果然是她家霹雳无敌可爱的小甜甜啊。才回来那阵,她就预言小甜甜一定长成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了,现在看来,自己果然铁口直断啊。
“对了,姐姐还没见过哥哥吧,他马上就来。”小甜甜话音才落,门外便走来一位男子。十年的岁月,已使弥褪去青涩,成长为一个男人了。他身材挺拔如松,脚步沉稳而矫健,不紧不慢地走来,竟隐隐予人一种压迫之感,双目开合间寒光更甚,令人不敢逼视。
堪堪走进屋内,看着相拥的姐妹二人尽皆笑焉如花,弥也不觉嘴角微扬,那细小的曲线立刻瓦解了满面的冰霜,令整个人看来柔和不少。
“啧啧……”于小安边发出怪声,边绕着弥转圈打量,“我说弥啊,十年不见,你可长大不少啊,可怎么还是一副面瘫的鬼样子啊?你刚才那是笑吗?笑应该是这样的吧!来,跟我一起说,田--鸡!”
弥顿时哭笑不得:“小安,你真是……”
“狗改不了吃那个啥!”杜问越顺利的接了下去。
于小安笑了起来,向大家挥着手:“走,走,走!今天我高兴,为了庆祝顺利会师,请大家去吃小肚皮炖粉条。”
……
“今天我们要一醉方休!”于小安举着酒杯,大声宣布,“来,先一人一杯。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清还有弥,你们应该多喝点,男人不喝酒,交不到好朋友……”
“小甜甜和小肚皮,咱们都是好姐妹,酒逢知已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
“大家都不许装秀气,客人喝酒就得醉,要不主人多惭愧……”于小安将电视里看来的顺口溜都使了出来,你一杯我一杯的敬着所有人。只是她声量虽不小,酒量却普通,没多久就两颊飞红,脚步虚浮了。
“小安,你别喝了。”弥一把夺下了于小安手中的酒杯,沉声道。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万古愁……”于小安也不管手中有无酒杯,伏在桌上喃喃道,“明朝散发弄扁舟,举杯…消愁…愁更愁……”说到最后,声音已似哽咽。
房内诸人皆面面相觑,只有清长叹了一声,对杜问越道:“带安回客栈吧。”
朦胧中,于小安似乎又进入了那个梦境,小船被粉碎,她的身体直直向海底沉去,只是这次在下面等待她的是熊熊烈火,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燃烧起来,灼热而呛人。她挣扎着向上攀爬,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的在火光中挪动。终于,在她几乎脱力时,从火舌中挣脱了出来。只是那烈焰的外面,却是她熟悉的冰冷海水,她恐惧的尖叫着、哭喊着,海水却无情的将已用尽全力的她慢慢包围,渐渐吞噬。
“安,你醒醒。”“小安……”“姐姐……”依稀听到清和其他人的声音,只是却离得很远,仿佛在遥远的天际。于小安极目四望,周围却只有炽热的火与严寒的冰,她拼命呼救,却惊骇的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她想向清的方向靠拢,只是那声音却如此飘渺,摇曳不定的一点一点消散在空中。
她颓丧地向下倒去,在冰冷与火烫间往返回复,却始终找不到方向。迷惘、无助、绝望,各种情绪纷至沓来。心灰意冷间,她突然想起了姬非影,也许,他当时也是同样的心情吧,同样的无奈,同样的无望。所以,这应该是对她的惩罚,因为她赋予了希望却转身将人推入失望的深渊,所以她也必须经受同样的痛苦折磨。那么,她为什么还要挣扎呢?不如就这样下去吧。
于小安似乎体会到了姬非影那种不悲不喜的心情,在一片宁静中,慢慢闭上眼,任由思绪随风飘散。
“小鱼,小鱼!”在于小安即将陷入沉睡之际,耳边突然传来略带焦急的呼唤。
“小影子!”于小安欣喜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白茫茫,自己似乎是到了另一个地方。四周是成片的乳白色,整个人仿佛深陷浓雾,扭头四望,却辩不清方向。正惶惑间,感觉有股熟悉的气息在身边萦绕。
“别怕,小鱼,向前走就可以了。”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带着安稳人心的力量,虽看不见姬非影的人影,于小安却瞬间安定下来,按他的指点试着迈出步伐。一步、两步……越往前走,白雾越稀薄,极目眺去,隐隐可见红色的火焰与蓝色的海水在外翻腾,却仿佛被这层雾气挡在外面一般,侵入不得。
于小安渐渐放下心来,脚下也愈走愈快,她已感到前面有什么力量,正在呼唤着自己。终于来到一个光晕前,虽然没有人告诉她,于小安却知道,只要踏了出去,这场噩梦就算告一段落了。果然,只听得姬非影在她耳边道:“小鱼,从这里出去就安全了。快去吧。”
“小影子,我……”于小安话未说完,即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向光圈倒了过去。
“不要,姬非影,你听我说……”于小安挣扎着起身,她试图抓住姬非影,虽然还未曾理清自己的情绪,只是这次机会难得,她总要极力争取一下解释权。话一出口,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十分微弱,如果不细听,仿佛只是几声轻微的呻吟。
这是怎么了?于小安觉得脑袋仿佛有千斤重,费力地撑开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床边围着清和弥等人,见她睁开眼,不约而同长嘘一下,似乎都松了口气般,只是仍难掩其中的焦急之色。
“好了,醒来就好了。”随着清的话语,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于小安的额头,似在探她的温度。
“怎么了?”于小安的声音细如蚊蚋,只说了这三个字,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生病了,不过现在好了,没事了。”
“恩,能醒就没事了。”
“姐姐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众人七嘴八舌道。
“都先出去吧,只留一个人陪着小安就行了。”弥沉声道。
小甜甜立刻自告奋勇:“我来陪姐姐。”只是话音才落,一个大大的哈欠立刻让众人一致投了反对票。
“你们都去休息吧,我没事。”于小安心里想着,却苦于浑身无力,连话都说不清晰。即便要留人的话,她可不可以申请小肚皮做陪啊!小甜甜太累了;她和弥又没那么熟;至于清,她暂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在没有想明白之前,她怕自己的无意之举,可能会伤害到清,如同对姬非影那样,她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消沉了。
只是于小安惊奇的发现,弥果然是长大了,他居然会掌控领导权,安排他人行事了。
“恬和杜问越都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不眠不休的你们也累了。至于清师兄……”他略顿了顿,同清眼神交流了下。于小安不知道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只见清思忖了会,站了起来,对自己微微一笑,柔声道:“安,别想太多了。好好休息,身体好了比什么都重要,好么?”
于小安不由自主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走出房门。回过神来,发现弥正定定地注视着自己,面色冷峻,眼神安定。只是不知为何,于小安总觉得他不若表面看来那么平静。
自认识弥起,他就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现下长大了,于小安更弄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了。难道这几天自己生病时说了胡话,不小心得罪了他?那他把人都支出去,莫非是想借机报仇?天!于小安忍不住哀号起来,一般内向的人不发作则已,一旦爆发绝对是一鸣惊人,还可能会有暴力倾向。不要啊,她不要没被烧死、冻死,最后却被打死呀!!(你脑袋烧糊涂了,开始有被迫害妄想症了)
思虑再三,于小安决定识时务的先讨饶,遂怯生生地看着弥,小心翼翼地道:“那个,弥,可不可以等我好了你再揍我?”
……
弥一口气走岔了道,猛烈咳嗽起来,艰难地道:“小安,你…先休息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见弥憋得脸色发红,于小安悄悄往床里缩了缩,嘴里嘟囔着:“我不乱想,你就不报复我了?又咳嗽了,估计等下会更惨。”
正嘀咕得起劲,忽觉面前光线一暗,抬眼一看,却是弥站在床前,抬手向自己挥来。于小安大骇,他果然要使用暴力了。不要啊!正挣扎着是否要高声呼救,却见弥的右手划出一个弧线,落在床沿,替她掖了掖被角。
啊?!于小安立时呆住了,弥瞬间从狂暴战士变成加血牧师,反差太大,她的服务器一下当机了。
见于小安张大了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弥忍耐地摇着头,淡淡道:“你一定要我报复,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曲起右手食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现在,睡吧。”
什么叫“你一定要我报复,我就不客气啦?”他喵的,搞得自己强烈要求被虐一样?于小安腹诽着,却抵不过阵阵睡意,终于在反驳的话出口以前,沉入梦乡。
这一觉于小安睡得十分安稳,即没发热也没发冷,醒来之后,虽觉得身体酸软,精神却好了许多。环顾四周,天应该还未亮,房内静悄悄的。于小安慢慢起了身,凭着记忆,试图摸索着向桌子挪步,睡了那么久,着实口渴的紧。
才刚下地,于小安只觉身体发虚,脚下一软,顿时刺溜一声向下滑去。惊惶中身边似有微风晃过,出乎她的意料,迎接下坠身体的不是冰冷地面,而是一个坚实的怀抱。
还未来得及细看来人,眼前微芒已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原来身体晃动间,佩在胸口的“影鱼龙肝石”逃逸了出来,那五彩的光芒,在黑暗里更显璀璨,仿佛姬非影每次看着她微笑时,眼中流溢的光彩。一时间,她睹物思人,心头大恸,哀哀道:“既然你能带我出来,为什么不来见我?非影,我是真的想你了。”
“唉……”一声长叹打断了于小安的哀思。“要喝水么?稍等。”耳边传来弥低沉的声音,随即身体一轻,下一刻,于小安已经安稳地坐在床上。又闻得几下轻微的淅桫声响,一杯温暖的茶水已递到她的唇边。
“呃……那个,我自己来吧。”于小安伸手欲接,却发现手抖抖的毫无力气,反而差点将杯子碰翻。
“病人要听话,别倔。”弥不由分说地坐在床头,扶着于小安,坚定却细致地将一杯水慢慢喂她喝完,又替她擦了擦嘴角和脸庞,“还有,不许哭,要哭等好了随便哭。”
啊!于小安大羞,原以为屋内漆黑,她又将影鱼珠握在手心掩盖了光芒,就不会被人看见自己的丑态,没想到这默默流泪的一幕却被弥尽收眼底。想起刚才弥以极快的速度给她倒了水,于小安心下奇怪:“弥,你有夜视眼吗?”
“算是吧。”
见弥口气平淡,似乎不愿多说,于小安也识趣的住了嘴。毕竟正如她先前所想,她和弥还不算太熟,贸然探听别人的隐私,有些交浅言深了。想到这里,于小安好心建议道:“你要不要去睡会,我现在挺好的,不需要人陪的。”
“不用。”弥简短的两个字标识着这个话题的结束。
唉,怎么那么多年过去了,弥还是如此惜言如金呢?于小安怏怏地闭上眼,准备继续眯一觉。怎奈刚睡醒,身体虽然无力,精神却好得很,只三秒钟,她又重新睁开了眼。
既然睡不着,于小安决定没话找话:“这是哪?不象客栈嘛。”这十年,弥一定是缺少她的熏陶,才会越来越自闭,现在既然有此机会,作为热心公益事业的人,一定要把这个不合群的家伙给改造过来。
“朋友在东海附近的别庄。”
“朋友?什么朋友?”于小安一听立刻来了劲,“你整天黑道老大的样子,也有不怕死的朋友啊?”
“这……”
还未等弥说出话来,于小安的想象力再次冒头:“莫非是女朋友?啊,那倒可以解释了。你这款酷酷型的帅哥的确比较受女生的欢迎,看来这一点上,古今相同啊!”说着,恍然大悟地点着头。
“什么乱七八糟的。”弥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表示愤慨,“这两个朋友,你也认识的。”
“啊,我也认识?谁啊?”于小安拼命回想,自从来到这里,她认识的人屈指可数,谁那么有钱可以到处购置地产?
见不得于小安苦思冥想地对手指,弥快速宣布了答案:“是丁丁和绮罗。”
谁?乍听到这两个名字,于小安楞了楞,随即醒悟过来,原来是自己一行人自河胥去南楚时遇见的拦路二人组,当时还是从他们口中了解到那些武林人士伏击自己的真相呢。印象中,这二人是非常有趣的一对情侣,于小安遂好奇地问:“他们现在是不是成亲了?”
“是,还有了两个孩子。我也是前几年再次碰到他们,才渐渐多了些往来。”许是放松了些,弥的话稍稍多了起来,也流畅了许多,“前些时日你病得不轻,因你这身体本聚集了许多仙灵之气,普通药物毫无作用。想起丁丁曾说过的家传灵草,故特意来此求访。前日你的情况不是很好……”说到这里,弥顿了顿,整理了下有些紊乱的呼吸,才继续道,“好在现在终于醒了。”
“对不起哦,让你们担心了。”因为两人离得不远,于小安明显感觉到弥提及自己病情时隐含着极大的担忧,也许是因为黑暗的保护,才可以让他的情绪稍稍外泄吧。来到这里,她最大的收获便是多了这些朋友,他们对自己的好,是毋庸置疑的。
弥说是带自己来这里求灵草的,那,那日的姬非影的出现到底是自己思念太切出现的幻觉,还是他确实曾入到自己梦里?如果是姬非影将自己从噩梦中带了出来,那他会不会来找自己?如果仅仅是她的想象,那他也许还未原谅自己吧?想到这里,于小安忍不住重重敲了敲脑袋,为什么那天要学小白电视剧的人物,说什么“你听我解释啊”之类的废话,直接说自己不是情不自禁,而是联想错误才叫出清的名字的,不就结了?真是当局者迷,笨蛋到匪夷!
“好了,小安。”弥一把抓住于小安正肆虐脑袋的双手,“你还是听话点,清师兄也说了,让你不要想太多了。修炼之身与凡人不同,最忌生病,下次可能真的药石罔顾了,世上可没有那么多灵草可以救你。”
黑暗中,弥直视着于小安,那眸中倒映着影鱼珠的幽光,带几许沉痛,几许心慌,几许哀伤和几分恳求:“不要再让大家这么担心你了,好吗?”
于小安一时哽咽,感动莫名,吸了吸鼻子,拼命点着头,道:“恩,好。”
43. 东海别庄
绮罗和丁丁这座别庄依山傍水而建,坐落于东海边的一座小崖之上。自庄内可以俯视大半个海湾,海水湛蓝,沙质细腻。此时正风平浪静,浪花过处,轻拍岸边,卷起阵阵白色泡沫,亲吻沙滩后,又悄然退去。
坐在庄内观景亭,于小安裹了裹身上的薄毯,笑向绮罗赞道:“这里风景果然可以入画,最难得的是清净。”
已为人母的绮罗举手投足间多了几丝成熟丰韵,斜靠在美人榻上,徐徐笑道:“喜欢的话,可以多住些时日,待身体更好些,再寻人不迟。”
“师傅当日寻得这里建别庄,也是看中海边的清净自然。前几年一直在外奔波,这两年许是心境不同了,回来看看,还是这里最好。”一旁同杜问越执子下棋的丁丁,边品着茶,边悠悠补充着,复又看了绮罗一眼,问道,“不知现下这子怎生走得好?”
绮罗半探起身,斜睇了一眼棋盘,轻笑道:“不若跷之。”
“好,好。”丁丁长声一笑,嗒一下落下了手中的黑子。
“小人啊小人,‘观棋不语’不是基本吗?仗着旁观者清,两个人斗我一个,哼。”眼看自己的棋子快逃出生天,却因绮罗的一语又陷入重围,杜问越忿忿地抗议着。左右环顾却见众人俱是看热闹的样子,于是对着于小安嚷道,“小安,你也来说说,我下一步该怎么走。”
于小安正幸灾乐祸,不防被点了名,遂小心翼翼的确认:“呃……你确定要听我的指点?”
“是,你不是一直号称脑瓜子灵嘛,那给我想个一定能赢的办法。”杜问越眼看赢棋无望,索性耍起无赖来,“不然你就是小笨蛋。”
“这样啊!”既然事关名誉,于小安不得打起精神,盯着棋盘端详了一阵,对杜问越道,“只要丁丁能答应你下一步的动作,我保你这盘稳赢。”
“哦?你有办法?”见于小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丁丁和绮罗都起了兴趣,同声问道。
“只要不是悔棋,或者无限制的让棋,都可以。”明眼人都能看出白子已是穷途末路,好奇于小安短时间内会想出何种方法来扭转乾坤,丁丁拍着胸脯应承。
“好。”于小安说着起身来到棋盘前。见她纤纤玉指伸出,众人俱皆屏息凝神,看她能下出如何绝妙的一手棋。只见于小安双手划出一个美妙的弧线,堪堪掠过棋盘,却落在放置棋子的罐子上。恩?众人一呆。又见她将两只罐子提起,双手一错,黑白罐子即对调了一下,这样杜问越的面前便是黑子,丁丁面前就是白子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于小安轻松地拍了拍手,道,“好了,现在你们继续下吧。”
……
“这个,是耍赖吧?”半晌,丁丁才艰难的开了口。
绮罗却是乐不可支。她原本亦是顽皮之人,只是有了孩子之后收敛许多,此时乍遇于小安,一时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立刻出言维护她:“不算耍赖哦,既不是悔棋,也不是让棋,不错不错,这一手下得好啊。”
众人皆笑意溶溶之际,管家匆匆行来,在丁丁耳旁说了些什么。于小安隐隐听见“公子……来访……”几个词,但见丁丁微点了点头,对弥道:“阿弥,故人来访,不若同去迎接。”
看着弥阴沉着脸色同丁丁一起向外走去,于小安不解地望向在座他人:绮罗回了她个不知情的表情;小甜甜同杜问越还沉浸在刚才的棋盘之战里,笑个不停;倒是清的笑容看来似乎有些勉强。于小安心脏突然莫名一阵狂跳,似乎有什么将要发生,她隐隐有所期待。
正在此时,远远滚来一只小肉球,边滚还边喊道:“爹爹,娘,哥哥,哥哥他……”
“怎么了?小丫头。”绮罗一把抱起小肉球,爱怜地问。
“哥哥偷偷跑进了师公的书房,说是今天爹和娘在陪客人,不会管我们。哥哥把师公的画画给弄坏了。”小丫头长得雪白粉嫩,可爱之极。肉肉的身子倒不影响她口齿清晰的告状。从她的言行来看,恐怕这兄妹俩也是属于攻歼一族,就如同自己和傻瓜小七一样,于小安看着小肉团,暗暗感叹。
“糟糕。”
“不好。”
只见绮罗和清俱皆脸色一变,于小安顺着他们目光的方向看去,后院似隐隐有红光传来。这种感觉于小安异常熟悉,莫不是着了火?绮罗匆忙间,只丢下一句“先行告退。”便欲抱着小女儿展开身形向后屋行去。
“且慢,一起走。”清一边阻止了绮罗的单独行动,一边挥出一个灵诀。于小安只觉身体一晃,众人便来到了后院。只见眼前木屋被火烤得发出哔啵的声响,阵阵轻烟从屋内飘散而出。
“都后退一些。”清一个反手,又一个灵诀弹出,瞬间有水柱自地面喷涌而起,对着火舌扑了上去。
幸亏发现得早,火势不猛,只柱香工夫,火便被灭了个干净。
绮罗抱着被清从屋内施诀救出的儿子,看着他那乌漆麻黑的小脸,不觉痛哭失声:“你这个孩子,怎么那么顽皮?”
闻讯先行赶来的丁丁则气得劈头盖脸好一顿呵斥:“说是禁地了,还要进去。进去也罢了,居然在里面玩火。今天要是不教训你,以后还得了?”见他一副家法伺候的样子,于小安悄悄扯了扯小甜甜,轻声道:“你劝劝他,那孩子估计吓得够戗,现在最好不要打他,不然会有心理阴影的。”
心理阴影是什么小甜甜完全没有概念,不过于小安既如此说了,她一贯是听话的,当下对丁丁说道:“丁大哥,不如先查看下你们师傅遗留下的物件吧,希望没有损失。”
“啊,是。让你们见笑了。”丁丁说着,跨进了被烧了小半个屋顶的书房。半晌,捧了一堆焦黑字画走了出来,痛心疾首地看了半天,又狠狠瞪向自己的儿子:“你这个小畜生,说,为何在书房内烧师公的字画?”
在绮罗怀里被哄了半天,本已收泪的孩子,被丁丁如此一吓,泪水又狂飙了出来,嚎啕道:“不是,存心烧的…呜呜…被弄湿了,我怕…所以…想烤烤干…呜呜…不知道……”
于小安见状,好奇心顿起,小声问小甜甜:“丁丁的师傅是书画大家吗?”
“非也,于姑娘有所不知。”丁丁耳尖,听到了于小安的问话,对她解释道,“此别庄乃是师傅所传,全部亭阁均由师傅亲手所建。他老人家仙去前,只保留了此间书房,说是留给有缘人进入,故里面的一桌一椅平日皆不敢妄动。此字画乃师傅生前所书所画,于我们意义非凡。如今却被这逆子……”
说话间,一阵海风将丁丁手上一张缺了大半截的画吹了开去。“小心。”于小安正站在下风口,条件反射地一伸手,将画截住。刚想递还给丁丁,无意间瞥了画一眼,她顿时如遭雷击,楞在当场。
“这,这,这是谁?”手指不稳地指着画中人,于小安语音颤抖地发问。画象虽缺了半张,但是画中之人却熟悉得很。只是她暂时不敢确认,只因画中人的相貌虽依稀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这气质看来却大相径庭。
说起来,丁丁的师傅即便不是书画大家,水准却也极高,只寥寥几笔,这画中人的神情同韵味,便跃然纸上。只是看这画的感觉,两人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至少,画这幅画的人,心中有着无比情意,才能将画中人眉眼流转间的细微之处画得如此传神,怕是早在心里描摹了千百遍,笔下一气呵成,
见于小安神色古怪,清不由上前几步,也向那画像看去。一看之下,他同样楞在当场,不确定的道:“这是……师祖?”
两人有志一同地看向丁丁,见他和绮罗皆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不觉大为奇怪。
“这位画中人到底是……?”
丁丁尴尬地挠了挠头,道:“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不若移步去厅内详叙,可好?”
一干人等先将两个孩子安顿好,并留下绮罗照顾他们。回到花厅落座后,丁丁才将原委一一道来。
两千年前封神大战后,尺国一统中原,怎奈好景不长,不过两百多年,当日有志一同的诸侯便推出抗暴虐的口号争相反尺。纠其原因,在于某日诸侯群集一堂,献送贡品之时,尺王大发雷霆,当场诛杀了一位侯王。诸侯中有胆敢求情或质疑者,均被一一棒杀。其余诸侯皆惊疑在心,做小伏低才得安然回返。怎奈才回到领地,又收到尺王增加赋税及纳贡更多珍宝的命令,又全国征集大量民夫建造通天塔。如此经年,赋税渐增,刑罚日苛,终于,在一位侯王的带领下,天下十八路诸侯纷纷举起义旗,反了尺国。
此场大战,历经二十余年,以尺国被灭,尺王自刎谢幕。之后各诸侯为了争夺领地,战争又陆续持续了近百年才逐渐偃旗息鼓。
据尺国当时宫闱秘闻,尺王昔日巡游,路遇一绝色女子,登时惊为天人,带回宫去封为王妃。怎奈此女子自入宫后一直郁郁寡欢,对尺王的态度也是拒之千里。君王百般讨好,建高楼起云塔,征掠各地奇珍异宝,只为博美人一笑,怎奈美人始终未有欢颜。
当日群侯云集,那妃子也曾列堂接受纳贡,却不料对其中一位侯王一见倾心,展露笑颜。尺王妒火中烧,舍不得动那妃子,却杀死了那位侯王。
“不要告诉我,那个王妃就是这画中人哦?”指着那副残画,于小安难以置信地道。
丁丁却点了点头,道:“照师傅所言,此画中之人正是那位王妃。”
于小安和清面面相觑,心算了半天,两人终于确认,这位昔日的王妃,应该是杜十娘飞升后被迫移魂来此的那位前辈。见清的脸色有些难看,于小安心知肚明,此事无关修炼心境,纯属门派自尊心。当日这位王妃虽脱离了灵云门自行离去,只是她的身体依然是灵云门的前辈所有,自己门内前辈却是引发千年前中原混战的祸源,清难免有些脸上无光。
当下于小安调转话题,问道:“那令师又是如何识得此前辈的呢?”哇哈哈,一位是深宫贵妇,一位是江湖游侠,加上画笔中的深情,绝对是个缠绵悱恻的爱情剧本啊。于小安的八卦之心又开始冒头了。
不料丁丁摇头道:“此事师傅未曾言过。”
唉,狗仔队果然是件高技术活,不是谁都能当的,尤其还要探听千年前的事,难度更高。于小安思忖着,这王妃的事发生在一千多年前,既然丁丁的师傅能在其时与之相遇,又活到现在,多半也是修炼之人。只是为何丁丁和绮罗却不会任何灵诀仙法呢?白鹤的书信中也曾提及当日小腰的留言,话语间似同这位王妃也有所关联,只是这东海茫茫,到哪里去寻千年前人的踪迹。时间,在此时似乎成了纠结的重点。于小安只觉现在的她如果唱那首《一千年以后》定是声情并茂,压倒超女。
“丁兄,你方才曾言,令师说那书房留待有缘之人进入,何谓有缘?”于小安正发着愁,听见清的问题,也好奇的向丁丁看去。
丁丁沉吟片刻后,道:“各位既是阿弥的朋友,也不算是外人,本来这虽算不得什么秘密,却有些匪夷所思,故不曾对他人提及过。师傅曾言,此有缘人该是两人,信物为一块玉佩,一块大多数人看不见,只有修炼之人才可得见的玉佩。最最奇特的是,此玉佩世上唯有此二人才能拿起。”
“什么?”于小安和杜问越同时跳了起来。
“是不是这个,你看看是不是这个。”杜问越忙不迭地自怀里掏出了那块让他和于小安相遇之初,丑态百出的玉佩,连声追问。
“难道,真是有这样奇怪的玉佩么?”丁丁既惊奇又有些尴尬,看着杜问越高举的手道,“我未曾修炼过,是看不见的,不如各位先随我到师傅的书房,那里有师傅留给我的暂借仙灵之气的符咒。”
小心翼翼地避过熏黑的外门和半焦的桌椅,于小安仔细打量着这间书房。幸好它名为书房,书倒并不多,家具的间隔也比较开,所以虽然着了火,却发现得早、扑得快,损失也不大,只是那原本挂着满墙的字画倒是烧得七七八八了。就着仅剩的一些残幅,依稀能看出皆是那位王妃的画像。于小安站在一幅残画前,呆呆看着,出了神。这幅画挂在最里面,周围也没有其他画像,所以保存得最为完整。
于小安一直知道,即使是同一个外貌,换了不同的灵魂,予人的感觉也是大为不同的。比如仟就气质高洁,坚毅决断;待得换成杜了,看来就多了几分柔弱婉转,惹人爱怜。只看先前那副残画,于小安就觉得王妃的气质与前二人全然不同,却不知异处何在。待得细观这副画,方觉这王妃眉宇间颇多英气,飒爽之姿不让须眉。
看来,那末代尺王也是见多了后宫的莺莺燕燕,突然换了个款,就趋之若骛了。不然就是潜意识里有同性恋倾向。于小安偷笑着腹诽。
“果然是这块玉佩。”丁丁使用了符咒后,借几丝灵气入眼,看见了杜问越自进屋起就一直高擎手中的玉佩,惊叹道。
“那现在该怎样?”杜问越迫不及待地追问。
“各位请稍等。”丁丁说着,郑重地捧出一只木匣子,恭敬地指着中间的凹槽,“将玉佩置于其上即可。”
杜问越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对着凹槽轻放而下。那凹处该是为了玉佩特意准备的,甫一放下,就听得“咔”的一声,立刻严丝合缝地嵌入缝中,似与木匣子本为一体。众人屏息等待,突然一阵光芒自匣中射出,众人皆向光线的方向看去。一片光影模糊后,居然在面前出现了一个长须老者的人像。
“哇,立体投影!”于小安赞叹道,好象看科幻片哦。
“音容宛在?”清不确定的自言。
“怎么是他?”杜问越疑惑地自语。
“师傅!”又见师傅,丁丁忍不住热泪盈眶。
“啊,吓死我了。”小甜甜被猛然出现的人影一吓,正悄悄拍着胸口压惊。
一时间,屋内同时响起了五个人的声音,嘈杂无比。正混乱时,只见那人像捋着胡子,微微笑道:“看来,徒儿终是等到了有缘之人。为师也可安然离去了。”
丁丁闻言,泪意更甚。
那老者顿了顿,又道:“想来,杜问越你已找到了需寻之人。至于于小安姑娘,你的心事我也知晓。自别庄出海向东,有一处小岛,岛上是王妃同小腰遗留给你的传送阵,由那阵法,便可回去你原来的地方……”
什么?
之后那老者的影像又说了些什么,于小安完全不晓,她的脑中只反复回荡着那句“由那阵法,便可回去你原来的地方”。
回家?真的是回家?自己居然可以回家了?日思夜想、千盼万望的心愿,本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归途,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摆在了面前,于小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胸中充斥着不知是喜悦还是惊慌的情绪,她四顾着,亟欲找人确认,刚才的好消息不是自己的幻听。
“小鱼,恭喜你啊。”突然,背后传来一个久违的声音。
瞬间,于小安仿佛被闪电击中般动弹不得。
44. 一夜缠绵
那声音虽然轻,听在于小安耳里却是擂鼓般的响,那是她日思夜想,萦绕梦境的嗓音啊。一时间,似乎所有血液都冲到了脑部,心跳得如此剧烈,以致于她不得不伸手按住胸膛,以免下一刻心脏破体而出。“噗嗵……噗嗵……”的巨响声中,于小安僵硬着却满怀希翼地转过身。
夕阳下,那个人正优雅的缓缓行来,海风吹起他的衣角,带来阵阵冬日榆梅气息,如此熟悉,似早已在心中回味百遍。
那瞬间,天地都似乎失却了颜色,只有那比星辰更亮的眼睛,比太阳更耀目的笑容。凝望着那渐行渐近的人影,于小安轻轻吐出了这些时日来,一直萦绕心底的名字--“姬非影”。
“别哭,小鱼,乖啊……”直到姬非影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指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湿润,于小安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泪留满面。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影,描摹着他的轮廓,她兀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犹在梦中。
“姬非影”
“恩”
“非影”
“是”
“小影子”
“我在”
……
不确定的一次又一次唤着心底里早已念得烂熟的名字,见姬非影一遍又一遍的应答,耐心、细致,触感犹温。她方才有些真实感,眼前的他并不是自己的幻觉,不是思念过度而臆想出来的幻影。
眼泪,终于放心的大滴大滴滚落。原来,只有在爱人的面前,才会如此软弱。
心疼的将于小安轻轻揽入怀中,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温柔厮磨着,姬非影低声道:“我在这里,就在这里,在你面前。”
话音才落,于小安已抬起头,狠狠地将姬非影的脑袋勾下,对着他的唇使劲地咬了下去。
两片灼热互相撞击着,啃噬着,带着久别的热情与想念,合着无尽滚落的泪水。虽然流到嘴里的是苦涩,流入心底的却是异样的甜蜜。
良久,两人才气息不稳地分开。将于小安抱坐在怀里,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姬非影意犹未尽地轻啄着她的脸庞,将泪痕一点一点的吻去。
“小影子……”靠着姬非影,于小安软软地唤着。
“什么?小鱼。”
“没,就是想叫叫你,看你在不在。”
闻言,姬非影有些心酸地答道:“我在的,一直在的。”
“骗人。那天你就突然走了,把我一个人扔下,头也不回的走了。”于小安说着,想起这些时日来自己的忧虑,又有些哽咽起来。
“别哭,小鱼,乖。”姬非影赶忙解释,“那天事发突然,心境突然不稳。我只是想找个地方修炼一下,也有让玫姨通知你们,让你别担心的,你有收到传讯吧?我是打算情况一稳定就回来找你的。”
知道姬非影是为了什么才突然心境不稳的,于小安不禁有些心虚。只是想起泠山上的待遇,难免有些怨怼:“传讯是收到了,可惜说得不清不楚,我担心死了,所以才去泠山找你的。”
“什么?你来过泠山?”姬非影一惊,继而试探的问道,“那你没去我修炼的密室吧?”
“去了。”于小安赌气道,“所以,都看到了。”
自知闭关时的情形有多骇人,姬非影一时满怀歉意:“对不起,小鱼,就是怕你会被吓到,所以那日才没敢多做停留,只通知了清前去接你的。”
“是,我是吓到了,我都快被吓死了。”似乎要将前些时日的担惊受怕都发泄出来,于小安使劲地发着脾气。
见于小安的嘴扁了起来,又有落泪的趋势,姬非影吓得赶紧连声哄慰:“对不起,小鱼,对不起。”
摆足了架势,见姬非影被自己吓得够呛,于小安才正色道:“小影子,不管什么天道人道,那个法术你都别再修炼了好不好?一想到你那天的样子,我,我,我就……”
怕她念头一直在这件事上转不出来,姬非影立刻忙不迭的答应:“不会再有那样的情况发生的,绝对不会了。小鱼,你放心吧。”
“即使我不在,即使我回去了?”想起那日玫姨的话语,于小安狠了狠心,板着脸丢出了这句重磅炸弹。
姬非影一滞,与她双目纠缠许久,才郑重地道:“是,即使你回去了,我也会好好的。”只有这样才能一直惦着你啊,小鱼。姬非影暗暗补充了一句。
得到了姬非影的承诺,于小安稍稍放下心来。她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十分自私。这一路行来,如果说她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干扰,那是假的。清原本一心只求天道,现在却总是黯然神伤。她并不是瞎子,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有时候故作不知而已。姬非影原本该是做他的青楼老板,游戏人间,如今这样的情深意重却又不一定能得到相同的回报。
时间已不能回头,事情也不能当作没有发生。她只能在自己回去之前,尽可能的将被自己打乱的生活安排回原处,将她的影响减到最小。这样,也许她可以走得放心些,安然点。
想到这里,她才醒悟那老者影像之后的话语,是指点她找到传送法阵的重要线索。正想向他人发问,环顾四周,却发现屋内只有自己和姬非影二人,其他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在你前面哭得高兴的时候,他们已经先走了。”一段时间未见,姬非影对于小安的了解并未减退,一见她的表情,即知道她在想什么。“地图在那个木匣子里,弥已经和丁丁去准备船只了。明日一早,即可出发。海岛离这里不远,很容易找到。”
“你来那么晚,怎么什么都知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人类。”于小安扮了一个鬼脸,以掩饰自己听到好消息太兴奋,以致把关键事宜漏了的尴尬。
怎料姬非影好整以暇地指了指被于小安咬破的嘴唇,悠悠道:“我只知道,他们要是晚点走,就能看见小鱼的非人类举止了。”
“我是鲨鱼,鲨鱼,所以今天上映Shark Tale。”于小安一下扑到姬非影身上,没头没脑地一口啃了下去。
看着有些焦黑的书房,又看了看咬着自己肩头不放,并做出凶狠状的于小安,姬非影长笑一声,将她拦腰掠起:“走吧,鲨鱼的话,应该去海里比较好。”
日已西沉,海面上暗金色的光芒正闪耀着,一点一点慢慢褪去,海水的颜色已逐渐变深。微风袭过,带来一丝凉意,虽然知道不是身处梦境,于小安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安,姬非影将于小安搂得更紧,握起她的手,运起了功法。
于小安只觉一丝暖意由掌心传来,瞬间游遍全身。对于姬非影的细心与体贴,她只有满心的感动。只是总有些放不下心,遂关切的问道:“你这次能来,是不是法力有所回复了?”
“是,恢复了至少一半,也算因祸得福。”
看着姬非影笑嘻嘻的模样,于小安问出了自生病醒来后就一直缠绕心头的问题:“那天是不是你到我梦里来,带我出去的?”
“你这个小笨蛋,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仙灵之身的人一旦生起病来,比常人要严重百倍,因为凡间草药对我们无效。你还那么轻易就放弃,看不出半点求生的欲望,难道你忘了自己要回家了么?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照顾自己的,清也是,不好好看着你。如果不是我收到影鱼珠的示警,当时修炼又正好告一段落……”姬非影说着,埋怨的低下头,“你说,该怎么补偿我受惊的脆弱心灵。”
于小安自知理亏,如果她看到木雕般的姬非影有十分的心痛,那看着自己放弃生路的他,心疼更甚自己的十倍。当下讨好地望着姬非影,柔声道:“小影子,别生气,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才……”
看着于小安难得流露的娇媚之态,姬非影不禁楞住了。痴怔地盯着她半晌,看着那乌黑灵动的双眸,似流露着无限的依恋,心中对她爱极,于是任凭自己本能,将轻柔的吻,一个又一个落在她的脸上,最后印上那香甜的双唇。
口齿纠缠间,那沁人的芬芳使他沉醉,那柔软的触感,引动他心底最深的柔情。这样的相依相偎,仿佛陈酿,恍若迷药,使他宁愿闭目缠绵到天荒地老,沉沦不醒。因为明日一早,这灵活的小鱼便会由海岛回到自己的家乡,从此以后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一时间,心脏仿佛被狠狠撕扯着,那痛彻心扉的感觉,让他直想叫嚣,想请求她留下。
只是这个念头一晃便过去了,这是心爱的她一直以来的期望,眼看要实现了,自己怎么忍心亲手去掐灭。只要,她还能灵活的摇头摆尾,恣意绚烂地活着,灿烂着,在哪里,对自己来说都是一样的吧。即使见不到,只要知道,便可以了。
于小安闭着眼,只觉这个吻带着前所未有的渴望,忘却将来,没有过往,仿佛生命最初的呐喊,似乎走到世界的尽头,末日的最后一秒,都不能忘怀的深情。为什么?要这样深切却又如此的绝望?带着灵魂深处的震撼,她忍不住呻吟着全身心的投入,迫不及待与之一起燃烧。没有两难,没有选择,没有明天,也没有回家,只有现在,这一刻,这一秒,是真实的存在。
火烫在游移,自脖颈处渐渐往下。于小安脑中一片迷蒙,心随意动,触手之处是姬非影结实平滑的胸膛,是有力却紊乱的心跳。那滚烫的肌肤,纠缠着两人呼吸,温度似在逐节攀升。空气里都是暧昧,还有那熟悉的榆梅香气,浓郁的充塞胸臆。她轻颤地贴近,近乎贪婪地嗅闻,那肌理分明的胸膛,月色下因为薄汗而反射着妖艳的光泽,一切似乎都在诱惑着她,她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轻舔了一下。
一声抽气声,自上方传来。更多的吻铺天盖地的落下,她轻轻扭动身体,向那热源贴近。虽然已无法用理智去思考,却隐隐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没有瑟缩,反而有丝期待。
只是姬非影的动作似乎突然停了下来,她轻喘着靠在他的胸口,半天却迟迟没有等到任何动作。不解地睁开眼,看向他:“怎么了?”
“什么鬼东西?”姬非影瞪着她,挫败地问。
于小安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审视自己。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登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这让姬非影束手无策的正是清在灵云山时给她的衣服,是清苦思冥想了几日防止她被人OOXX的成品。自从被小肚皮的大哥掳去后,她痛定思痛,一直贴身穿着,没想到今日居然发挥了护卫作用。
一时间,旖旎气氛全无,只有于小安毫无形象的笑声,响彻海湾。
“稀奇古怪。”姬非影嘀咕着。平静呼吸后,手指灵活地替于小安整齐外衣,又将她被弄乱的发丝理顺,方才一把抱起她,向前行去。@
“去哪?”柔顺地靠着他,于小安轻声问道。
“还记不记得河口镇那晚?”
见姬非影嘴角不自觉上翘,流露出的温柔笑意,于小安心中暖洋洋的,点了点头,道:“记得,那天有人骗我说他只喜欢男人,占了我一晚上便宜。”
“呃……那个,就不必再提了。”姬非影神色不变地略过了这个敏感话题,笑道,“那天答应过要带着你绕城一周的,今日虽没有城墙,这海边,倒风景更佳。不若就今日完成那个承诺吧。”
于小安的思绪不由回到那一夜,自己为了让姬非影破费,胡吃海喝,结果撑住了,他抱着自己散步,自己还得寸进尺的宣布:“女王殿下今天大人大量,体谅你了,不过利息还是要算的,下次就补一个城的外圈吧。”没想到,这一时的戏言,他居然记在心里。
抬眼看向姬非影,只见那满满的笑意里都是对自己的关切与宠爱,如果不是与他那么接近,若不是那个依恋不舍的吻,她几乎真的忽略了他极力隐藏的惆怅与伤痛。一阵心酸袭来,于小安忍不住咽声道:“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回去了……”
“所以啊,你要趁着还没回去,对我好一点,这样以后我也可以有更多的美好回忆啊。不要每次想起你都是凶巴巴或恶狠狠的样子。”
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微笑着说出这样绝望的话。于小安眼眶发红,将脸深深埋入姬非影怀中。一句“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差点冲口而出,却又生生咽了回去。让他和自己去现代做什么,做孤魂野鬼么?白鹤不愿让仟做的事,自己又何其忍心?那个世界,自己身体再好,也不过几十年的寿命,等自己走了之后,他该怎么办?一个魂魄在那样的陌生而恶劣的环境独自生存……只用想的,于小安就觉得心痛万分。况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不愿离开现代的家人和朋友,又怎能苛求别人放弃自己门派的责任呢?
如果,这是最后一晚,那就如姬非影所愿,给他留下一个真实的自己吧。
“小影子,我还没跟你说过我的事吧。我家有很多人,到我这一代,一共有八个男孩子,却只有我一个是女孩子。”
“怪不得,你性格果然不太女子。”姬非影打趣道。
“我这是叫可爱,好不好。”于小安不依地捏了姬非影一下,继续道,“我和七堂哥还有九堂弟的年纪差不多,所以从小一起玩到大……”
“哈哈,你果然顽皮。”
“恩,你七堂哥有你这个妹妹,很值得同情。”
清冷的月光下,海风扑面,浪花轻轻拍打着岸边。于小安眉飞色舞地叙述着过往,姬非影聆听着,或笑或感慨,凝神近乎贪婪地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悄悄将她所有的表情与动作铭记下来,悉数收藏于心。
月头逐渐东近,两人窃窃私语间,又渐渐走回先前的海湾。此处靠近入海口,四周并无遮蔽,崖高山峭,正月朗星稀,疾风更甚。却有一人,白衣飘飘,劲风鼓动他的袍角,双袖翻飞,似乎随时便会乘风归去。如此仙人之姿,不是清是谁?
“……月,……可……,断绝……”风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
“他在说什么?”于小安小声问。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姬非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答道。
“忧从中来,不可断绝……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反复咀嚼着这两句,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于小安心中翻腾。那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忧伤,此时赤裸地摊在她的面前,竟是如此震撼。遥望着那如月的身影,她不觉有些痴了。
“去吧。”将于小安轻轻放落与地,姬非影替她理了理衣角与发丝,轻声道。
于小安愕然抬头,望着他:“小影子,你……”
“很快就天亮了,你走之前,总要告个别的。”
“可是,我……”
“嘘……”轻啄了下她的唇,阻止了于小安进一步的话语,姬非影温言道,“乖,别想太多了,去吧。”
45. 去留抉择
迎着海风,默默举步前行,看着那皎如月光的背影,于小安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许久,才轻声唤道:“清”
清闻声转了过来,看着欲言又止的于小安,微微笑道:“安,今日便可归家,终算是得偿所愿了。”
是啊,得偿所愿。只是这四个字该是多年夙愿终于实现,满怀欣喜的吧,为什么自己却只觉苦涩与酸楚?于小安沉默着,不知该如何接口。
天空慢慢变暗,夜幕愈发的深沉了,月光似乎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只有一颗星子分外明亮耀眼。
“清,我和小影子那个时候去云雾山,仑还设了一个有问题的传送阵,现在还在吗?”仰望着漆黑的夜空,于小安问道。
“那个啊,原先并不知晓,所以没有留意呢,是在比较隐蔽的地方吧。”
“是啊,仑设置阵法的本领不到家,人却很好,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才说到这里,于小安突然住了口,暗暗埋怨自己,为什么总是将话题扯到回家一事上。
“呵,我想仑师祖并不在意这个,安,你不必放在心上。”看出于小安的窘迫,清一语双关的道。
“是么?”于小安呐呐,似在问清,又象在自问。
两人又俱都缄默了下来。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连对话都变得如此困难了呢?”于小安想着,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难过。她不知道怎样该如何说话,才能既不伤害清,又不令人产生过多希望。斟酌再三的结果,居然是相对无言。
殊不知,清也是同样想着:“还是自己太过奢求了吧?连普通朋友都如此勉强。”心中苦笑着,他怔怔看着远方,默然不语。
遥远的海平面,隐隐吐出一丝暗芒,乌黑的云朵渐渐染上一层金边,光线愈来愈强,天际云霞的色泽逐渐斑斓起来。凝神细望,能发现太阳微露了侧脸,天空的色彩由浅紫到橙黄及至殷红的变幻着。
“清,都说看流星许愿很灵,那对着初升的太阳许下愿望,是不是更容易实现?”遥望那水天一片的红,于小安精神一振,对着海平面大声喊到:“我希望,大家都能幸福快乐。”
蓦然,那一轮鲜艳欲滴的朝阳仿佛挣脱了地心引力,倏地跳了出来。那光芒是如此耀目,于小安忍不住闭上了眼,脑海中却依然烙印着刚才那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我希望,能与你一起,多看一天日出。”
耳边似乎有人在低喃,于小安惊得睁开了眼,回头一看,清依然在三步之外,目光悠远,正看着天际出神。“刚才那句,是自己的错觉吧?”于小安心道。顺着清的视线望去,东方已是红日稳稳高坐,居然错过了那最后的一瞬,她有些微憾。只是人生没有十全十美,要得到一些,总要放弃一些,这是这些时日来,她最大的感悟。
大海是如此辽阔,天空是如此高远,相比之下,人是这样渺小却又善于自扰。看着白色的鸥鸟低空盘旋,呼吸着清新的海风,于小安只觉胸臆一松,使劲挥了挥手,她决心将所有烦恼都抛到脑后。
做了几个早操动作,似乎浑身有着说不出的活力,在这新的一天她算不算已脱胎换骨?于是回过头神清气爽道:“走,清,出发去海岛前,我们去附近的市集大吃一顿吧,算是给我饯行。”话一出口,立觉不对,昨天才下定决心,要将被自己打乱的他们的生活恢复原样,怎么看了一个日出,听一句幻听,就昏了头,说出了这样的话呢?不是应该直接道别分手的吗?
“好,我们走。”不容于小安说出反悔的话,清已轻揽上她的腰,足不点地的向市集飘掠而去。看着清在阳光下清亮的眼神,还有那温柔的微笑,于小安那句“我是开玩笑的”怎样都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正如姬非影那句笑中带痛的话语,更多的相处对他们来说,是多了可回味的记忆,但是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她畏首畏尾,逃避感情,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如今马上就要回去了,那就让她做回自私自利的于小安吧,不去考虑该选择谁,不去分析对两人到底是感情还是感动,也不去衡量他们在自己心中孰轻孰重。既然现在和清在一起,就开开心心的度过这个清晨,只要知道自己喜欢和他在一起,就可以了,管他到底亲人还是情人。
柔顺地靠在清的身上,闻着他那清幽如冰的味道,于小安抛开了积压在心上多时的大石,一时心中畅快无比,笑声随之传扬开来:“清,再快点,就好象真的鸟在空中飞一样。”
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变化,见于小安一改前几日的颓唐,双目顾盼灵动,说不出的光彩照人,清的笑意更柔,轻声道:“好,飞更高更快。”
说话间,将她小心翼翼地搂近自己,清手指轻弹,灵诀挥出,自远处聚集轻风几缕,借着气流,他足尖微点,便趁势而起。两人御风而行,看着身边脚下的景物快速变动,依偎着相视一笑,俱觉心中说不出的快慰。
借着风势,两人很快便达到了一个城镇。
渝湟镇因为临近东海,水运发达,往来商贩同船只络绎不绝。日出不多久,小小的城镇已热闹起来。码头边装货、卸货的苦力,与船东讨价的客商,准备出海捕鱼的渔民,加上空气里流淌着的海腥味同鱼腥气,交织出一副热气腾腾市井百相,也许粗鄙,但却真实。
怕走散了,两人的手交握着,于小安随着清一同穿梭在热闹的码头和熙攘的人群间。看着身边那如玉的容颜,似乎不再那样不食人间烟火,于小安不知是喜是忧。下一刻,她暗暗呸了自己一口,不是说好什么都不去想么?何必又自寻烦恼。
下意识的紧了紧右手,清略有所感的侧过头来,对着她柔和一笑,将她握得更紧了。
来到渝湟镇最热闹的市集,沿街的商家与摊贩,早早的就支起了旗幅,摆出了桌椅,正卖力吆喝着。
“鸡子筒饼了啊,新鲜的现煎的咧……”看着眼前卷成筒状的粉皮卷,鼓鼓的身子似乎暗示着里面有不少好料,于小安立刻口水三尺:“老板,给我来两份。”
“包米果,包米果,上好大米做的包米果哦……”才刚和清一人解决了一份鸡子筒饼,于小安的注意力又被这类似春卷的东西吸引了过去:“这个,我也要两份。”
“‘扁食燕皮汤’,不错不错,刚好补充点水分。”才吃上几口,就听见边上另一个摊贩的叫卖,于小安迫不及待地掏钱:“老板,来两……”话音未落,既被清打断了:“店家,一碗汤,多谢。”
“安,前面还有很多,慢慢来。吃太多会难受的。”接过老板递来的扁食燕皮汤,放到于小安面前,清劝说道。
“好吧,那我们就分而食之吧。”于小安大方地将汤碗推到两人中间,“诺,一人一把汤匙,记住,不许往汤匙里吐口水。”
“咳咳……”清一口汤未喝,先被呛了个半死。
“这孩子,怎么这样啊,不让你往汤匙里吐口水,你怎么就一副直接往汤碗里吐的样子捏?”于小安边使劲敲打着清的背,边摇头叹息,“一碗汤嘛,你想喝就拿去好了,我好歹也算你的代理师傅,又不会跟你抢。”
“安。”清突然直起身子,正色道,“你可以再拍用力点。”
“好的好的……”于小安假装糊涂,手下拍得砰砰响,“来,丫头我难得伺候人,今天给少爷好好解解咳。”
突然,她双手虚捧,作大惊失色状,“哎呀,少爷,你的肺。”接着假意对着手中查看一番,才无奈地摇着头,“我不想吃夫妻肺片,一大清早的,太挑战胃口了。”
……
整条市集逛完,装了一肚子的点心和汤水,于小安才满意地擦了擦嘴,拍着清的肩,大力表扬他:“小同志,表现不错嘛,挺能吃的嘛,这些可比在灵云门里喝空气强多了吧,这么多年,看把你馋的,一大半的东西都被你解决了。”
“是啊,味道都还不错。”清笑答道。
“这样啊……”心知清为何会将剩下的食物都吃完,于小安却坏心的道,“那我们再回去重新吃一圈吧。”
“呃……”清呆了一呆,却最终点了点头,“好。”
这下轮到于小安发呆了。为什么?一个个都要对自己那么好?万般迁就、千种柔情,即使她如何犹豫不决,即使如何被伤害都不说一句重话。姬非影回来后对庆丰新年晚上的事,没有提过半句,更不会因为知晓自己对他的情意而强留她下来。而清,为了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一直隐忍着不发一言,只是那样的默默守护,不论自己是不是戏言,都不曾说过半个“不”字。
“不要,可不可以,请你们都不要这样对我。尽可能的冷淡些,漠视些,我才能走得更坦然,更没有牵挂啊。”将脸埋进手里,于小安心中呐喊着。(小浅:我PIA,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要是哪个对你稍微冷淡点,包准读者大人们统统喊,虐他,虐他,倒霉的还不是为了情节愁白头的我)
“安,别……”清有些手足无措,想了半天,终于俯下身摸着于小安的脑袋,安慰道,“如果你心疼钱,那还是我来付帐好了。”
……
于小安猛然抬起头:“看不出来,清你还很有本山大叔的潜质嘛。”
“什么?”
于小安笑了起来,正想解释何谓赵本山大叔,却见清神色一肃,右手已拈出一个灵诀。这个诀法,于小安已经很熟悉了,每次见到都是这些修炼之人在互相传讯,好象手机的应答键一样。
果然,只一会工夫,清就收了灵诀,道:“船只已经准备妥当,弥师弟让我们回去了。”
“这样啊,那走吧。”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异常的快。收起一丝怅然,两人慢慢向偏僻之处行去,预备施诀回赶。
只是回去的路上,两人的速度比来时慢了许多,却没有人再提起可以借风而行,清和于小安都不约而同地回避着这个问题,只挑些轻松的话题来讲:比如于小安初到灵云门,由于不习惯这里的环境而搞出的乌龙事件;又或者去南楚路上,杜问越的一些糗事。
然而,再远的路也有抵达终点的时刻,眼看着东海别庄已遥遥在望,虽然清依然微笑着,看起来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连叮嘱于小安一些注意事项,都语调平稳得一如她初次下山。只是那不经意的一抬眼,却泄露了他的心伤,那样的痛苦渐盛,于小安甚至能感到他的身躯在微微颤抖。
“清,不要……”于小安只觉心头如遭重击,骤然抱着了清,低喃着。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不要是什么?是希望清不要再难过,还是不要让她走得如此艰难?有或许,两者都有吧。
“安……”清紧紧拥住了于小安,语音破碎而艰涩,充满着内心深处的无奈与渴望。这是第一次,他不再那样谨守规则,第一次,他没有再极力掩饰自己。这个拥抱是如此深切,如此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在这一瞬传达出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于小安拼命忍住泪,只敢在心里疯狂点着头,作着答。说出口的却是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话语,“清,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吧。我走了以后,不要想我哦,一定要继续你修天道那份很有前途的工作啊。”
“是啊,安,你已经实现自己的目标了,我也会努力的。”清渐渐松开了于小安,忆起云雾山月夜下两人的对话,点头微笑着。“安,你要一路保重啊。”
站在两步的距离之外,于小安朝清做了个完美的挥手动作:“我会的,清,再见。”
步入庄内,大家都聚集在大厅,等候出发,看见于小安进来,既喜且忧。喜的是她的心愿终于达成,忧的是,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船只已经准备妥当,小安我们边走边说吧,现在风向合适,无须借助法术,正好启程。”丁丁是同于小安认识时间最短的,因此他的发言也是最理智、最合时机的。
“走吧。”众人闻言,纷纷向码头走去。
海风裂裂,船帆甫一扯起,即被吹得涨鼓鼓的,收起了锚,丁丁的船离开港口,向大海驶去。
坐在船头,迎着清冽的海风,于小安和姬非影都没有说话。这是两人最后的相处了,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静静的执手相依,看着前方浪花被船头剖开,向两边翻卷又重新合拢,偶尔有飞溅而起的水滴打在脸上,仿佛透明的泪,一触即散。
靠在姬非影胸前,于小安心头一片澄净,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是看着自己在向海岛进发、进发。
“到了。”当脚下踏上坚实的土地,耳边传来姬非影的声音,看着前方那老者影象口中的山洞,于小安才真实的感到,家,就在不远处向她招手。
“那个,小影子,你别进去了,好不好?”低下头,于小安嗫嚅,手指不安的绞动着。她不忍心让姬非影眼睁睁看着自己消失在他面前,现在至少还能留下一个真实的背影,而不是虚幻的泡沫。
“好的,小鱼,我就在这里看你进去。”解救下被于小安虐待的双手,姬非影轻轻放在唇边吻了一下,一如两人初见之时,笑容明朗,灿若朝阳。
“那,我走了,你,多保重。”强自按捺内心的恋恋不舍,于小安后退几步,转身向山洞行去。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完全不理身后杜问越的大呼小叫,将其他人甩得远远的。她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再也没有继续前行的勇气。
离山洞越近,她心中纠结的小人争斗得就越厉害,那留下来的呐喊愈来愈强,拖延着她的步伐,撕扯着她的心脏,叫嚣着让她回去,回到洞口,将这里永远封闭起来。只是,她怎么可以扔下那个世界?那里有抚养自己十九年的父母和亲情,有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与好友,她怎么可以不要他们,让他们承受失去的痛苦?
如果一定要有人承担分别的伤痛,那就选择离开后伤害比较少的一边吧,至少,离开这里,只是三个人的痛苦而已。虽然,那是以无尽岁月中,刻骨铭心的思念为代价的。姬非影也是了解她的吧,所以,他才可以那样笑着,目送自己离开。
于小安一路跌撞着前行,忍住内心越来越强烈的撕裂感,她不敢停下脚步,她怕自己会痛哭失声,会不顾一切的跑回姬非影的身边。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至透过模糊的泪眼,看清前方那五彩的光芒,是传送阵所特有的光华,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头了。
这一去,就什么都结束了吧。
46. 这是结局?
“叮……”睡意朦胧中,于小安被一阵尖锐声响吵醒,睁开眼睛,呆了足足一分钟,她才醒悟过来,那耳边持续不断鸣叫着的,是自己的闹钟。
“自己的闹钟?”于小安蓦地跳了起来,双手撑在床上,触感是如此的柔软,她仔细查看着,果然是那张小七打赌输给自己的水床。茫然地抬起头,环顾四周:银灰的落地灯,白色的CD架占满了整面蓝色对墙,床头挂着小九的手绘全家福,米色的电脑桌上,液晶显示屏还隐隐发着光芒……到处都是自己熟悉的摆设。难道自己,真的回来了?一时间,她脑中一片空白。
“臭小八,快起来了,还赖床啊。”屋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是傻瓜小七,“今天你生日,三哥他们提你的礼物去了。”
“生日?礼物?”于小安条件反射地看了下日历,果然,今天是自己19岁生日啊。那在自己脑海深处的将近一年的过往是什么?是虚幻的梦境么,还是自己的臆想?只是那些情感是如此深刻,那些人的面貌是如此真实,仿佛自己只要闭上眼,就能听到那深情的呼唤,似乎再次睁开眼,就还能看到那样真切的笑意……
当然,这些,都过去了,无论是哪种幻境,都是自己亲手选择了放弃,让他们从身边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没有理会傻瓜小七在外面震天响的喊声,于小安将脑袋埋进枕头,堵住即将出口的喊叫。被子散发着翻晒过后阳光的味道,就如同那个人一样;指尖触到冰冷的床架,在空调的作用下发着凉意,却似乎还比不过另一个温度。
想到这些,于小安的内心就隐隐作痛,胃部似被人突然打了一拳般,向外冒着酸。她在床上缩成一团,无声却疯狂呼喊着心里想念的那个名字。突然,一阵凉意自颈间传来,是什么?她疑惑着伸手过去一摸,却整个人呆住了。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眼眶温热,下一刻,已有水珠一滴一滴打在柔软的床面上,又沿着布料的纹路向四周化了开去。只一会工夫,枕头已经湿成一片。
为什么,这颗珠子会随着自己一起过来?为什么,要提醒着自己,那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的过往?为什么,她的记忆要该死的好,将所有细节都丝毫不差刻在脑中,烙在心底?
“小,小八……”耳边传来傻瓜七的声音,只是充满了不确定,“小八,你在哭?怎么了?谁有这个本事啊……”
话音未落,却见于小安哭得越发凄惨,身后又传来另一把惊奇却略带愤怒的声音:“小七,你怎么长不大啊,今天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居然把小安气成这样。”
“三哥,我,我没有……我……”傻瓜小七百口莫辩。
“于芾哥哥。”见到了这位温文的堂哥,不免让于小安想起了清,眼泪落得更凶了,干脆扑到他的怀里,嚎啕起来。
“小安,等下我一定好好收拾小七。你最乖了,不要哭了哦。”替于小安擦着眼泪,于芾哄着她,“来,我们擦擦脸,一起去看你的生日礼物,好不好?”
梳洗完毕后,于小安终于止了泪:“礼物是mini cooper吧。”
“噫?小安果然最聪明了,走吧,去看看。”于芾说着,将于小安拖出了房间。
顺从地跟着三堂哥向屋外走去,只是,如果她没记错,这个礼物应该是吃完晚饭后,才正式见到的,怎么现在时间似乎出现了偏差?
门前台阶下,一台金色的车子正散发着诱人的光芒,柔和流畅的线条似乎在呼唤着主人的登临。只是,吸引于小安目光的,却是车前靠着的一个人。那人身着白色的亚麻衬衫,袖口微挽,露出坚实的手臂,米色的休闲中裤配上蓝白条纹的帆布鞋,整个人看着干净利落,又闲适惬意,如果不是那柔软微乱的短发和现代都会的气质,她简直要以为清换了装束站在自己面前。
那人见屋内有人走出,便对着于小安的方向一笑。刹那间,天地为之失色,于小安呆呆地注视着那个人,一时间心跳仿佛停止,如此追魂夺魄的笑容,在她的记忆中,只有一人才有。只是,为什么这样的笑容会出现在现在的面容上?二合一咖啡?
“小安,这个是我的同事。今天正好在车行碰上,听说我家小寿星过生日,就跟来凑热闹了。”三堂哥笑着介绍的道。
“早就听说过你了,于家的小宝贝。”那人笑嘻嘻地伸出手,“我叫秦荧,很高兴认识你。”
秦荧,秦荧,于小安暗暗咀嚼着这两个字,到底是清还是影?还是其实两者都不是?她心中泫然,却见秦荧继续笑着说道:“一直听于芾说起你,说得我都似乎认识你很多年了一样。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果然象于芾说的一样乖巧可爱,我是叫你‘小于’呢还是叫你‘安’好呢……”
全剧终
47. 李代桃僵
“姐姐……”
“小安……”
耳边传来小甜甜和弥的声音,于小安强打起精神,转身望去,却见这兄妹二人和丁丁都站在十丈开外,正焦急的喊着自己。
“怎么了?”于小安心下大奇,一头雾水地走了过去,却发现他们似被一座无形透明的墙所隔离,无论怎样都无法前进一步。
“真是见鬼了。”于小安伸出手去,却很容易就捉住了小甜甜的衣袖,完全没有障碍,她又好奇地在两边走来走去,却一直畅通无阻。正奇怪间,杜问越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见到于小安,就大声埋怨起来:“小安安,你个没良心的,越叫你就跑越快,你赶投胎啊。”
“是啊,跟投胎也差不多了。”于小安苦笑着答道。
“那走,投胎去吧,都楞在这里做什么?”看着挤成一堆的四人,杜问越奇怪的问,“等我来揭幕剪彩吗?”
弥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胸,淡淡道:“你请。”
“哦”杜问越不知弥是为了看他的笑话,傻傻的走了过去。
“小心。”小甜甜不忍心的喊了一声,生怕杜问越撞个鼻青脸肿。只是出乎众人意料的事发生了,杜问越就同于小安一样,毫无阻隔地施施然走了过去。
站在传送阵旁,杜问越回过头,再次奇怪的问:“你们干什么?怎么还不过来?”
“看来,师傅所说的有缘人,自是有他的道理。”沉默片刻,丁丁有些恍然。
“他们都过不来,只有我们两个能到这里。”于小安简单解释了一下,又想了想,才道,“我估计,这和只有我们才能拿起你的那块玉佩是同样的缘故。”
“说起这个,小安安,丁丁的师傅,就是给我玉佩,指点我去找你的那位高人啊。”杜问越说着,掏出了玉佩,就着传送阵的光芒,又端详了下这件奇特的东西。突然,眼前一阵光影闪动,杜问越眼尖地发现,是传送阵的光芒透过玉佩,反射到边上一个小玉匣子上所引起的。
“咦?这是什么?”杜问越蹲下去,拣起了玉匣子,仔细查看着。
匣子入手生温,不用仔细对比,他立即知道和自己手中的玉佩是同一块母石开采出来的。同丁丁在书房内捧出的木匣子一下样,这个玉匣子的顶部也留了一个凹槽。熟门熟路的将玉佩放置在上头,只听“咯”的一记声响,盖子自动打开了。的
就着微弱的光线,依稀可见里面有一卷布帛,杜问越将布帛取了出来,只见束口处写着五个清晰的大字:于小安亲启。
“小安安,是给你的信。”杜问越说着,将布帛递了过去。
“我的?”于小安的吃惊不亚于杜问越。解开缠口的封带,靠近传送阵最亮的地方,于小安打开布帛,仔细看了起来。
只是信中第一句话,就将她噎了个半死:“凶巴巴的婆娘,你来啦。”
母牛的,这谁啊是?迅速将视线调至页尾,于小安不吃惊的发现署名是“小腰”二字,在那张牙舞爪的签名旁边,还画了一只白色的狐狸,看起来表情狡黠而嘲讽。于小安强压下怒火,深呼吸了几下,这个女人,跟自己从来就不对盘,要是被她气到了,还不知她会乐成什么样子呢!
敛神凝气,于小安继续看了下去。
“那天我出手救仟之前,你答应过我一个条件,没忘吧?当然了,你这个女人最善狡辩,要是找出什么理由来反悔,我也是一点不奇怪的。所以你要是当那句承诺是戏言,就不要看下去了。再见!”
什么啊?这只死狐狸说的是什么奇怪的话啊?如果她提的要求不过分的话,自己怎么可能做那言而无信之人?看看这句话,就知道小腰也明白她提的是非分之求,完全超出了别人可能答应的范畴,所以,信后面才会有这么一句:“如果你还打算兑现承诺,就拆开玉匣子的夹层看一看吧。不过,你拆开后就容不得不答应了。”看看,看看,这个语气,完全是打闷包卖东西,还不给售后退换啊。
不过,于小安不得不承认自己犯贱,正因为小腰这样的说法,反而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看还是不看?几乎没有挣扎,于小安就拿起玉匣子,将底部夹层挑了开来,寻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布帛。
刚刚展开这封信,第一段话,又将她气得头顶冒烟:“哈哈,我就知道你这个凶女人会忍不住的,好奇心过剩,又是一大缺点。好在,这夹在你那罄竹难书的缺点里,也可以忽略不计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是建立在这个薄弱理由上的诚信,也总比完全没信誉要好,既然你还是打算兑现承诺的,那你还算有那么一点点可取之处,姬非影也不算全部瞎掉,我的退让也就不算完全没有价值了。”
呸呸呸!什么她的退让??她不退让,姬非影也不会选她好不好!!于小安没好气地连吐三下漕,恨不得这个死狐狸立刻出现在眼前,让自己好好回敬一番。只是这也只能想想而已,天晓得现在这只狐狸现在到底是升妖道了还是死翘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按住怒气,继续看了下去。
“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许回去,除非姬非影主动甩了你这个凶婆娘。不过我看他修炼过头,把脑袋都修傻了,估计一时半会是清醒不了,看不穿你的狰狞面目的。所以,你还是留在这里继续折磨他,让他在无尽的岁月里悔恨当初没有挑选我这个集世间的美貌、善良、温柔于一身的绝世好女人吧。”
恶!不行了,于小安觉得自己迫切需要呼吸点新鲜空气,否则一定会忍不住吐出来的,这小腰,简直气死芙蓉,逼死菊花啊。
只见那信又继续写道:“正因为我是如此善解人意又如此温柔体贴,所以,我还替你想了个善后的好办法。虽然,我个人觉得你那个世界的家人其实应该放鞭炮来庆祝你失踪,才比较符合人情,不过,这世上傻子那么多,保不准你们家统统都是。所以,如果你实在不舍得那边的家人丢了你这个女儿,你可以找人替你回去,反正皮囊还是同一副,换个纯良点的魂魄,对他们来说,算是件天大的喜事,对我,也是功德一件。至于那个替你回去的人选,我就不多说了,如果你到现在还想不到的话,那只能送你去祸害那个世界的人了。”
“啊!”一把拖过身边鬼头鬼脑张望的杜问越,于小安大喝一声:“借我发泄一下。”便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这个死狐狸,在信里对她极尽讽刺、打击、挖苦之能事,偏偏自己还只挨打不能还手,这种的感觉,实在要人命了。
“啊,小安安,做什么,做什么啊?”杜问越疼得直甩手,大呼小叫着原地蹦达。他不明白了,不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给于小安留信的,至于被这么惩罚吗?况且他还什么都没看到呢!
磨了半天牙,于小安终于心满意足地松了口。刚才憋的一肚子气,现在似乎跑掉不少,她慢悠悠地转过头,对一头雾水的杜问越笑着问道:“小肚皮,现在你还想不想变女人啊?”
“什么意思?”杜问越警惕地看着于小安,觉得她的笑容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似乎又设好了什么圈套正等自己钻。鉴于以往的经验,于小安每次这么一笑,他都不会有好下场,时间长了,他已学会习惯性剥开这种看似简单的问题外表,直接揣测于小安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了。
“嘿嘿,别想太多了,我只是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如果你已经不想了呢,就当我没问。如果你还想的话……”于小安采用了前一刻还被自己讨厌的小腰的做法,反其道而行之,吊足胃口却又不将话说实。
杜问越斟酌了半天,终于还是不敌内心的诱惑,老实地点着头,道:“想的,我一直想的。”
“那好,现在就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于小安指着传送阵,严肃道,“就在那里,你可以替我回去。”
“什么?”杜问越差点跳了起来,惊诧万分,“你不走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于小安努力了那么久,就是为了等待回家的机会吧,怎么临了突然变卦了?
“恩。”于小安点着头,心中对小腰充满了感激之情。虽然这个死狐狸留的信是难看了点,说的话是难听了点,却解决了一直压在自己心头的大石。这是一个近乎三全其美的方法:自己可以留下来;小肚皮可以实现做女人的心愿;而那个世界的亲人,则没有失去她,因为有小肚皮去代替自己,虽然是换了一个灵魂,不再是他们精心呵护长大的小八了。所以说这是在自己无法一分为二的前提下,近乎完美的分配方案。
她深知杜问越此一去,即将面临很多问题,环境的、心态的、甚至人文的,况且他在这里还有家人,所以于小安也不知道这个远行,对杜问越是不是公平。
“怎样?你到底去不去?我本来长得也很漂亮哦,而且只有十九岁。”于小安诱惑着,心里又偷偷补充了个条件:如果两边不存在时间差,这个传送阵又不象仑设置的那样有问题的话。“而且,我们家也不穷,你过去不会吃苦,家里又只有一个女孩子,绝对象宝贝一样……”
说到后来,于小安都觉得自己头上快长出狼外婆的耳朵了。又拍着胸脯答应了替杜问越照顾他的父母家人,杜问越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这个家伙,一直心心念念要做女人,机会送到面前却还扭捏作态。”于小安腹诽着,嘴上却一刻不停地给杜问越补着课,交代现代社会的一些基本常识,免得他过去之后,糟蹋了她于小安的一世英明。虽然失忆可以作为借口,可是很多事情,还是事先打好预防针比较好。免得他将牙膏当点心吃了,或者被插头电着了,弄坏了身体,心疼的还是自己的家人,毕竟,要小肚皮代自己回去,是去报恩,不是去报复的。
其实关于这点,于小安倒是错怪杜问越了,他想做女人,想了那么多年,却一直没有看到实现的可能性,眼看自己将至而立之年,怕终究承受不了失望,便将那念头慢慢压在心底,不敢再轻易翻晒出来。
只是今天,给于小安送行的这一天,好消息突如其来的摆在了面前,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如同被虐待惯的人,偶尔给他好脸,他还真吃不消。况且,就于小安一贯的斑斑劣迹来看,也让杜问越不敢轻易放下希望,就怕于小安邪恶成性,想这个世界能有多一个人惦着她,所以临走前还不忘来场恶作剧。而自己,就是那牺牲的贡品。所以他左思右想,仍然战战兢兢在信任与怀疑间徘徊。
好在那么多年,杜问越多少还是培养出了点眼力劲,渐渐也看出了于小安不是在糊弄他。再三确认后,他终于放下心来,将于小安的叮嘱一一记在心里,毕竟,他也不想一过去,就被她的家人当怪物给找法师收了。
关于杜问越的家人,其实并不是件麻烦事。早在于小安回两千年前,杜问越就想明白了,既然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娶妻,就不该给父亲太多的期望。因此拜托了泠山某位看起来外表最老的前辈,同自己一起回家,禀告父亲说是在外寻得仙人,以后要一心求道,怕不能传宗接代了。他的父亲虽然有些心伤,却也欣喜自己的儿子有更好的前途,便放了行。
这几年,他回去探望之时,显示出修炼也确实小有成就,他的父亲就更欣慰了。
不过此时他看于小安如此自告奋勇要求承担照看自己家人的责任,也不好拂了她的意,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PIA,小肚皮也被教坏了,明明心里乐得不行,就等着人自投罗网来的)
细细的将一些日常琐事都讲述清楚,确保杜问越都明白了,于小安才恋恋地抱了抱他:“小肚皮,我的家人就托付给你了,还有,你自己也要保重啊。”
“放心吧,小安安,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保证让他们忘记你原先留下可怕阴影,融化于我杜问越的柔情似水中。”
“乒”,于小安没好气地敲了下杜问越的脑袋,恶狠狠地道:“你个笨蛋,现在开始你就不叫‘杜问越’了,你就是我,你就是‘于小安’,记住了没?”
“知道了,知道了……”杜问越委屈的揉着脑袋,向传送阵走去,口中轻声叨叨着,“你家人上辈子一定是做了太多坏事才会生了你,后来又积了大德,才迎了我过去。”
按照那老者留下的方法,两人合力将传送阵打开,那五彩的光芒顿时如霓虹般闪耀起来。
“小安安……”杜问越突然扭头,正色问,“你确认不回去了吗?留在这里的话,那两位,你打算怎么办呢?”
于小安略为苦恼的看着杜问越,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若有所思了片刻,方才道,“我只知道,留下来,虽然还是要面对两个人之间的抉择,却比这一去终是两两相忘要好。”
“这样啊,也对。”杜问越点了点头,安慰的拍了拍于小安,“小安安,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是支持你的。”
“恩,谢谢你,小肚皮,你果然不愧是我最好的姐妹。”
两人使劲拥抱了对方一下,站在传送阵前看着那光芒越来越盛,都全神贯注起来。波光流转间,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个世界的于小安正开着车,高兴地飞弛在高架上。
“完蛋了。”于小安心中暗暗叫苦,杜问越是肯定不会开车的,这样让他穿过去,死人的概率太高了。正急得转圈,却见画面中的车速明显慢了下来,前方的车流也越来越拥堵,照她的经验,似乎是有交通意外发生了。
20码的速度应该是没有危险的了,于小安对着杜问越抱歉的笑了笑:“虽然可能不是最适当的机会,可是一会可能就没更好的良机了,记得一到了那里就踩右脚,一定要是右脚啊!”
“知道了,小安安,再见。”杜问越脸色肃穆地朝着阵法中央冲去,才刚在阵内站定,五彩的光晕瞬间即将他罩住,然后他的躯体一震,软软的倒了下去。
于小安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中间的画面,却见那个自己先是一呆,然后所有动作都僵滞了。她只觉心都拎到半空高,幸好,两秒种后那个自己突然拼命挥动起双手来,看着那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却又冲着画面嫣然一笑,比了个刚教的OK手势,于小安才终于松了口气,果然是平安着陆了。
下一秒,却见那个自己拼命跺了下脚,于小安惊恐的大叫一声:“不!”
还未等她冲上前去看个仔细,画面已陡然一黑,仿佛被拔了插头的电视机,影象全无。环顾四周,连传送阵的光芒都已全部消失,整个山洞漆黑一片。
天哪,于小安忍不住蹲地上,以手抚额,她都不知道杜问越原来是左右不分的,这下好了,用油门替代刹车,连失忆的借口都不用找了。没想到那辆车子到手后,第一个需要被考验的,就是救生设备。
于小安划了个十字,又暗念一声阿米豆腐,现在只好希望神明保佑,小肚皮不要一过去就半残了。
48. 陡生变化
下定决心,替杜问越暗暗祝福,于小安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洞外走去。
“回去、回去……”全身的血液都脉动着这样的节奏,她满心愉悦,抑制不住脸上越来越深的笑意,脚步越来越快,向着心中那深切的渴望跑去。
“你不回家了?”身边是谁在询问?弥还是丁丁?没关系,于小安边跑边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是,不回去了。”
“不会后悔么?”
“后悔?不知道呢。不过现在,无论如何,我要为自己努力一把。”她依然笑着,步履匆忙。
“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什么了?于小安直觉这句话似乎包含了很多意思,只是还未等她想明白,一阵香甜的气息突然传入鼻间。只一嗅,她就觉得视线朦胧,反应迟缓起来,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暗。
“姐姐!”“弥你……”耳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和惊呼,只是都明显压低了声音。怎么了?于小安止不住心慌,习惯性地伸出手去寻找支撑物,只觉得身子突然一轻,似乎整个人已腾空而起。她惊慌地握紧拳头,口中却无力呼唤,混乱中只依稀听到有人在轻叹:“我也要为自己努力一把。”努力?谁要努力?努力什么?未等她问出口,黑暗便占据了她的整个意识。
昏沉中,于小安似乎又回到那个噩梦,只是这次,无论她怎样努力,都无法撑开眼皮,只感觉整个人在不停的摇晃,朦胧中,她无法看清自己是否又回到了海上。突然右手微动,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抽离,于小安直觉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她不知道自己握住的是什么,只知道那应该是与清醒的世界相关联的,所以,在这个黑暗的地方,她不想放开,不要留她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别,别走……”使出浑身的力气,她发出了轻如蚊蚋的低喃。
“好,不走,你放心,再睡会。”低沉的声音听来并不陌生,语速缓慢,带着习惯性的距离与疏远,只是此时说话之人似乎心情颇好,听来语调高扬,微带暖意。
“弥?”依然睁不开眼,于小安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含糊的询问。
“恩,是我。”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于小安终于放松了脑中一直紧绷的弦,还好还好,不是被什么奇怪的大哥掳了去,她想着,任由睡意再次笼罩。
之后她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间,难得睁开眼,脑袋也一直昏昏沉沉的,往往说不了几句话,便又睡着了。迷朦中,似乎总有人在她耳边低声细语,说的是什么,她听不清,只是那人似乎有说不出的哀愁与无奈。鼻间一直萦绕着那股香甜的气息,似麝非麝、似兰非兰,却又好闻得紧。渐渐的,昏睡似乎也不是件那么可怕的事了。
这一日,于小安自睡梦中醒来,自我感觉与前些日子略有不同,似乎已好了很多,虽然身体依旧乏力,脑袋却不再重逾千斤。一时对于自己没怎么费力就看清的四周,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她最惊奇的还是自己怎么突然又生病了。
看了看窗外,似乎天色还早,房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微微直起上半身,她打量着四周,屋子很大,薄纱移屏隔出两个进出,内堂布置得极简洁,房内并未燃香,空气中飘散着紫檀木家具所特有的淡雅气味。靠窗的博古架随意摆放着几个物件,虽然她对于古董不甚在行,却也能看出价值不菲。
这是哪里?于小安疑惑地将屋子一再打量,难道又是弥认识的什么有灵药的朋友的宅子?更多问题涌上心头,弥是直接将自己带来的?他有没有通知姬非影和清?他们知不知道自己没回原来的世界?他们在哪里?正想着,房门被打开了,一阵轻柔的风穿过回廊吹了进来。
“弥。”欣喜地望着那个挺拔的身影,于小安将心头的问题一古脑问了出来。
弥却不发一言地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搭上了于小安的脉,好一会,他才点点头:“不错,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
虽然弥的脸色不太好看,可是想知道答案的迫切心理依然占了上风,于小安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再问了一遍:“弥,你回答我啊,姬非影和清现在在哪里?”
“他们一个回了泠山,一个回了灵云。”弥放下于小安的手,替她重新盖上被子,淡淡道。
“什么?不可能!”于小安直觉的反驳,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生病了,还会安然回去各自的门派?除非……“弥,你不会没有告诉他们我的情况吧?”于小安弱弱地问道。
“你的情况?你的什么情况?”弥直视着于小安,一针见血的道,“你的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情况么?”
呃……基本上这种情况大家心照不宣就可以了,何必说出来呢?于小安灰溜溜地缩进被子,面朝床内,脸上有些发热。
“唉……”是谁在叹气?难道是弥?于小安有一丝心惊,他为什么叹得如此的忧伤与黯然?只听得弥在背后缓缓说道:“你先在这里安心住一阵,等想通了,再去寻他们也不迟,总好过当着他们的面挑来拣去的。”
“什么挑来拣去?说得自己好象在菜场买菜一样!”于小安心中忿忿,总觉得这桩事透着怪异。只是弥的话也不无道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姬非影受创回山,接着是自己寻人未果生了场大病,才好些就知道了回家的方法忙着告别。一连串的事件,让她一直没有时间停下来好好思考一下,逃避或听之任之都不是好办法,这桩事总要有个了结,无限制地拖延下去对谁都不公平。现在,也许是个机会,让她好好考虑一下了。只是……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要出去走走?”看着若有所思的于小安,弥提议。
“不去了,谢谢你。”于小安摇头婉拒了弥的好意。刚醒来时,她就尝试着在房内走动,只是似乎之前躺着的时间过长,手足发软,她暂时还没有足够的体力去散步。如果面前之人换成姬非影,她一定二话不说就撒娇的让他抱着自己出去透气了。弥的话,她不敢麻烦。
不过睡了那么久,她也着实有些发闷,于是问道:“小甜甜呢?”
“坐在屋子里傻想,是想不出结果的。”弥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弯下腰将于小安一把抱了起来,向屋外走去。
“啊!做什么?弥。”于小安吃了一惊,她又不是变成货物,别人想搬就搬的。最最主要的,她和弥的关系似乎没有那么亲密吧?!“含蓄,含蓄,男女授受不亲。”于小安直接以超大音量来表达自己的诧异。
“哦,含蓄?”弥挑起了眉,似笑非笑,“姬非影似乎认识你没几天就抱着你一晚上吧,而且之后你们的行为算授受不亲么?”
“呃,这个……”话不是这么说滴,理不是这么论滴,她当时不是年幼无知被人以同性恋为名给忽悠了嘛,再说了,这个和弥现在的行为又有什么关系?“弥,你的逻辑很怪异。如果认为那个行为是错的话,那你就不应该学习。”于小安作义正严辞状。
“没有学习,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弥不为所动,直接将于小安抱到园子里,让她在已铺好软垫的亭子里坐下,才放开了手。
好吧,随便了,于小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反正和家里的堂哥堂弟从小玩到大,她已经对男人的怀抱免疫了,弥都不介意,自己大惊小怪些什么?况且她手软脚软,有人好好服侍,她自是乐得偷懒。至于弥那带刺的话语,就当耳边风好了。
将自己安顿得舒舒服服的,于小安终于定下心来仔细打量这个园子。看得出此间的主人是用了心在打理的,廊台阁楼设置精巧,自己所在的亭子三面临湖,平座挑出水面,犹如水榭,湖水碧绿清透,仿佛上好的翡翠。岸边便植树木,犹如屏风,其后有山如幅,苍健郁葱,微风拂面,带来些微桂花的香气。
“这地方很不错,弥,看来十年里你认识不少朋友,很有钱途啊。”
见弥只瞧着自己,但笑不语,于小安心中微讶,开始自省是不是说错什么话,否则这个酷男怎么老对自己露出诡异的嘴角弧度呢?反省了半天,非但没有得出任何结论,反而弥见她一直鬼头鬼脑地偷窥自己,笑得益发开怀,居然露出了六颗牙齿。
算了,琢磨半天未果,于小安果断地放弃了这一无聊行为,“日三省吾身”果然比较适合圣人,她的行为只会引发“小安一思考,小弥就发笑”的反效果。将目光重新投入湖光山色中,想起逛苏州园林时的偶见,她突然诗兴大发:“爽借清风明借月,动观流水静观山。”
不小心瞥见弥一脸兴味的样子,于小安得意洋洋道:“怎么样?看不出我还是个天才吧?!”今天也让她体会下千年文化累积的优越感。
弥指了指天空,淡淡道:“现在还没有月亮。”
看着日正高晒,于小安有些汗颜,却兀自犟头倔脑:“想象力啊,大哥,你太没想象力了。”
弥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太阳:“将它想象成月亮?很难!”继而又摇了摇头,道,“况且这也不是你作的吧?”
“不是又怎样?”别的穿越女主哪个不是拿来主义,随便“举头望明月”的就迷倒了一大片,怎么偏偏她运道差,遇到个知根知底的又直言不讳的?这才借用了一句对联,就被人拆穿了?!于小安立刻恼羞成怒,“至少证明我记性很好!!!”
……
“那,好吧,记性很好的小安,不如再吟诗几首,助兴如何?”为了弥补刚才的失言,弥提议道。
“助兴?助什么兴?没人没菜没酒没音乐,不高兴!”于小安想都没想,立刻拒绝。她能背出的诗词仅限那些口水词,和这里的风景相呼应的实在没几首,扬长避短她还是明白的。
不料弥嘴角微微一勾,双手合掌轻拍几下,一个黑色的人影立刻出现在他身边,只见他低首同那人耳语几声,那人立刻消失在园子另一头。于小安好奇起来:“弥,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弥却依然淡笑不语。于小安忿忿地扯着垫子,切,惜字如金了不起啊。
约莫盏茶工夫,小径尽头出现了一队玄衣小婢,手中或捧着小菜,或托着美酒,还有托盘里放着盏碗器皿的,正袅娜行来。领头的两位年龄略长,眉清目秀,将诸人盘中物件在亭内桌几上一一摆放后,又引着众人齐施一礼,方才默不作声的退下。
于小安呆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没回过神来。刚才整套流程,这些人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包括陈设碗碟之时,让她以为不小心穿到卓别林的影片里。
“小安。”
啊?于小安目光呆滞地转动着脑袋看向说话之人。什么?她以眼神询问,刚才默片看得她一时忘却了语言功能。
“口水。”弥好笑的提醒。
啊!于小安赶紧托了托下巴,她一定是太吃惊了,连基本吞咽功能都忘记了。
“这个,这些,都是干吗的?”于小安手指僵硬地指指桌子,又比了比向外走的那队人,终于忍不住发问。
顺着于小安的手势,弥看了看桌子,答道:“酒和菜。”睇了眼婢女消失的方向,又道,“她们,可以奏乐,如果你需要的话。”说着,他替于小安布着菜,又倒了杯葡萄酒般的液体到水晶杯中,递了过去,“你身体才好,不宜喝酒,这个是新鲜的葡萄汁,应该不错,尝尝看。”
搞什么嘛,枉顾左右而言它,明明知道她问的不是这个。“你这样使用别人家里的仆从,不太好吧。”于小安不无担心的道。
“没什么不好的。”弥不以为然,“这个你不用操心,不如发挥下你的好记性。”
救命啊,这个家伙怎么还惦着这茬呢?难道自己真的要助兴?于小安苦恼地抓着脑袋。
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杯子,虽然不是葡萄酒,却也色泽稠密,颜若琥珀,她细细喝了口,只觉入口蜜甜,回味悠长。亭子内暖风融融,蒸得果味四溢,扑鼻香意。此情此景不由触动了她的灵感,于是开口吟道:“暖风吹得游人醉。”
“还不错。”弥点了点头,如实评价,“只是现在已是深秋,亭子里有地暖才会感觉风不那么凉。”给于小安盛了小半碗粥,又问道:“后半句呢?”
后半句,后半句,于小安靠着软垫,喝了口黑米粥,但觉暖意自四肢百骸透了出来,舒服得很,当即脱口道:“我昏昏欲睡。”
……
“哈……咳……恩……”
看着笑得脱了型的弥,于小安强按怒火,使劲地敲了敲桌子:“形象,形象啊大哥,请保持你的酷man造型好不好?这个样子比小肚皮还不如!”
“对不起。”弥转过身,极力抑制自己肩膀的耸动幅度,深呼吸几下,终于平心静气地回过头来。见于小安黑着脸,心下有些歉疚,毕竟嘲笑别人确实不太道德,尤其还是在自己的强烈要求下,于小安才献的丑。搜肠刮肚了半天,他终于正色道,“至少非常压韵。”
“屁咧!”这个安慰简直就是在当面揍她,于小安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粗话,怎么那么多年,这个家伙还是没学会说好话呢?喝完了碗里的粥,她怒喝一声:“起喀,回房了!”
同于小安认识时间一长,所有人都会习惯性的忽略她时不时冒出奇怪词语,只拣听得懂的去听。这五个字,“回房”弥是明白的,于是乖乖抱起她,将她送回房内。
赌气地半靠在床上,于小安将头扭东扭西,就是不去看弥。弥见她不说话,却也不着急,自顾坐在窗边榻上,寻了本书翻看了起来。@
于小安见状,怒气更甚,清咳几声,见弥的视线自书本移开,便仰天对着空气道:“我要休息了。”
“又要睡?”弥微诧,“你似乎才醒了不到一个时辰?”
于小安一肚子的怨气:“你管我!我就喜欢闭着眼思考人生、思考未来!”
“好,那你慢慢思考。”弥说着,也不去看她,继续埋头书本。
“那你还不跪安?”于小安坏心的问道。
……
弥抬头看向她,表情平静:“这里是我房间,你让我去哪里?”
“什么你房间?我为什么要在你房间?这么大个庄子,难道只有一间房?”于小安觉得自己简直到了外星球,遭遇了沟通困难。虽然她不在乎所谓的名声,可也不是这么随便糟蹋的。
放下手中的书本,弥以尽量简洁的语句解释:“你睡着的时候一直抓着我,不让我走,所以只好将你带到我的房间。”
什么抓着不让走?于小安努力搜索着记忆,依稀仿佛似乎好象有这么档子事,顿时觉得面子大失:“啊!你不知道昏迷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吗?跟我讲什么道理啊!”为什么弄了半天,错误都在自己身上?她开始有些抓狂了。
“小安。”弥站起来前走了几步,在床边站定,困惑地看着于小安,“你在发什么脾气?”
“不知道啊啊!!”于小安尖叫几声,只觉胸中烦闷不堪,“小甜甜呢?”她迫切需要找个姐妹淘聊一聊。
“不如打坐一下,灵云的基础法门对平和心境很有效。”
“你为什么老是不肯回答我的问题,小甜甜呢?”于小安益发暴躁。
“她有事,暂时不在,过几天会来看你的。”弥弯下腰,替于小安搭了搭脉。
用另一只手使劲拽着弥的袖子,于小安借力前倾,不移不饶地追问:“她有什么事?去哪里了?”
“她有自己的事,去有些远的地方了。”
弥的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于小安泄气地靠了回去,闭目打坐,不再作声。
49. 安然庄内
见于小安专注打坐,估计她短时间内不会收工,弥放轻脚步出得房间,在门口轻捻了一个响指,于小安曾经在亭榭见到的黑衣人立刻悄没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边。
“看紧点。”弥边走边压低声音吩咐。
“是。”那黑衣人双手抱拳施了一礼,身形即隐没于房屋之后。
出得庄子,弥手指略动,一片黑雾闪动后,他出现在城南的一座宅子里。宅子后院,一名绝色少女正心不在焉地翻着书,焦急的翘首以盼。一见到弥,她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迎了上去:“哥哥,小安姐姐怎样了?”
弥神色平淡的答道:“她没什么事。”
“我是问哥哥打算怎样对她?城外的‘安然庄’有禁制,你是不是把小安姐姐藏到哪里去了?”恬连声追问。
“恬,我的事情你别多管。”弥看了她一眼,沉声道。
“哥哥!”恬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扯着弥的衣袖来回晃动以加强语气,“你这样等于是变相软禁小安姐姐,对她不公平。”
“公平?哈……”弥冷笑了起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公平的事。想要的东西就要自己努力去争取,这个也是姬非影身体力行教会我的。”
“他不是派了教中长老替姑姑回魂了,怎么哥哥你……”
不待恬继续说下去,弥立即道:“一桩归一桩,他替姑姑施了回魂术,我自然是感激的,但是自己的幸福,我也不想放过。”
“可是哥哥,”恬依然试图说服弥,“如果这不是小安姐姐的意愿,她不开心的话,你强留她也是没用的。”
“如果现在不留住她,以后恐怕不会再有机会了。”弥神色微黯,继而又看着恬,言辞恳切,“你不用劝我了,无论如何,现在她在这里既然已成定局,我就不会轻易放弃。你是我妹妹,帮我一把,好不好?”
“哥哥……”看着眼前难得真情流露的弥,恬一时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记忆里,哥哥一直是沉默寡言,神色冷淡的,虽然他待自己极好。似乎只有一段时间,他是高兴的,甚至开朗的,那是在奉师祖之命去灵云派接小安姐姐回来之后。只是到了南楚,小安姐姐和姬大哥一起神游两千年前,哥哥和自己则回到了晏云山替姑姑招魂,一年年过去了,小安姐姐和姬大哥一直不回来,哥哥就又变回了原先的样子,只有姑姑醒来的时候他笑了好一阵。
姑姑醒来后,自己就和姑姑一起呆在晏云山,哥哥则单身在外游历。她不知道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上哥哥威严渐盛,似乎功力也突飞猛进。只是每次说到这个,姑姑和师祖都黯然神伤、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虽然哥哥不常在晏云山,却不忘记每年带她去泠山看望于小安一次。开始几年自己还小不太明白,后来慢慢长大了,又联想起前几年哥哥的转变,也就渐渐知道了他的心思。有时候哥哥会看着小安姐姐右手的镯子发半天呆。后来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瞎琢磨,也许这个镯子有什么特殊含义,也许哥哥就是通过镯子才开始喜欢上小安姐姐的。
只是看着那些年里寸不不离的清,还有一同移魂的姬非影,虽然弥是自己的哥哥,她却也知道恐怕机会渺茫,但是哥哥始终不在她面前透露一星半点心事,她也无法劝慰他。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站在传送阵前的小安姐姐会突然决定了不回家,哥哥又居然将她强掳偷藏了起来。
看着哥哥用傀儡术面不改色的对姬非影和清撒着谎,看着那两人落拓远走的背影,自己不免有些心惊,清大哥也就算了,连姬大哥这样精明的人都被骗过了,那为了这一场戏,哥哥到底蓄谋了多久?要用怎样长的时间才能准备得这样充分,将灵云的传说和事实半真半假的结合到一起,将真实的躯体和虚假的灵魂捏合到一处。
只是,哥哥毕竟是哥哥啊,那么些年来,他的苦心自己都瞧在眼里,想必丁大哥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和自己一样,不约而同的采取了缄默的态度。撇开哥哥使的手段不谈,如果小安姐姐也能喜欢上哥哥的话,那是两全其美的最好结局了。
想到此处,恬毅然点了点头:“好的,哥哥,你要我怎么帮你?”
进到暂时撤了禁制的“安然庄”,正是傍晚时分,恬顺着小径,向花园行去,据说于小安正在那里散步。这个庄子是这些年来,弥一手布置的,黄花槐娇嫩欲滴,鸢尾花紫若暗夜,彩叶草色泽斑斓……各种花色次第开放,又不显杂乱,只有恬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
此时花园中,正有一银衫女子行走于花间,螓首微垂,怡然自得,群花虽妍,却不能遮盖她的风采。若单论长相,她虽然也美,却不能算倾国倾城,只是她身上总有种说不出的活力与热情,吸引着周遭人的靠近,尤其是那双晶莹的眸子,转动间,灵光四溢,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想让那光彩只为自己闪动。
远远看着那个人影,恬思忖着,即使身为女人,自己也情不自禁想靠近她,何况其他人呢?想着,不觉加快脚步向花园走去。
“小甜甜,你来啦!”看见恬突然出现在面前,于小安立时笑了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这几天去哪里了?可想死我了,来,给姐姐看看,是不是又漂亮了。”
看着笑意盈盈的于小安,恬心中暖洋洋的:“姐姐,我也很想你啊。”
以前于小安一直当小甜甜是个孩子,照顾她安抚她,这十年间,恬却已长成亭亭少女,两人的年龄早已相差无几了。只是前些日子,于小安事件不断,两人无法得空好好说上话,此番一见面,自是有说不完的知心话,聊不完的体己事。
不知不觉,已月牙初升了,恬想着之前她曾问过弥该如何帮他,弥只说:“也无须怎样,只要多陪陪她,让她安心多住上一阵子,就是了。”便向于小安提议两人回房秉烛夜谈。
其实,即使弥不对她说这些话,她也是会主动陪着于小安的。于小安此次没有回去,留在这里却突然换了环境,想必心中定是惶恐非常,自弥的描述中,恬能感觉到于小安的情绪极度不稳,无论哥哥是怎么想的,恬总是记得于小安对自己的好的。
“姐姐。”
“恩?”
躺在被于小安霸占的主人房的床上,恬细声问道:“关于留在这里之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唉……”于小安长叹一声,“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原本一直以为是很简单的事,不知道怎么就陷入现在的局面了。弥说让我趁这个机会好好想一想,我也觉得当着他们的面顾虑太多,也许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样啊,那姐姐,撇开其他人不说,你觉得我哥哥怎么样啊?”恬试探着问,虽然姬非影和清都很不错,但私心里她还是希望于小安能和弥在一起的。
“拜托,亲爱的小甜甜,不要开这种玩笑好不好?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哥哥是不会收留我的。”于小安一直觉得弥这个人不容易靠近,虽然也曾一起同行了许久,却始终没弄明白过他的想法。“估计他正苦恼着,怎么把我这个反客为主的家伙赶走呢!”
“真可怜。”听见恬咕哝了一句,于小安奇怪的问:“可怜?谁可怜?”
“没有谁,睡吧,姐姐,很晚了。”
“哦,好的,晚安,小甜甜。”
“晚安,姐姐。”挥手遥遥拍熄了蜡烛,恬心里悄悄补充道:“哥哥真可怜,遇到小安姐姐这么迟钝的人。”
西林城的秋季总是很短,往往秋风一起,城民们就要开始准备过冬的棉袄了。于小安能自行走动的第二天,凛冽的北风就呼呼刮了起来,虽然不过是正午,天色却阴沉下来,到了傍晚,居然飘起了鹅毛大雪,这对于从小生活在南方的于小安而言,简直是新奇得不得了的事。
虽然泠山顶上四季冰雪不融,于小安只认为那是仙家地盘,理应如此,现在这个却是难得的人间气象。所以,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本想拖小甜甜一起去外面集市看看热闹,只是小甜甜修炼正好到了一个瓶颈期,需要连续坐关七天。于小安估摸着这几天自己修养得挺好,便打算一人出去逛逛。
凭借着不错的记忆,她很快走到了外院,只是之后无论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只能回到原地。几次下来,她醒悟到院子可能被施了阵法,只得回去向弥求助。
=============
“这几天城里不安全,还是不要出去为好。”弥一句话打消了于小安出庄的念头。她虽然孩子脾气,又喜好惹是生非,却不乏自知之明,虽然不清楚弥说的不安全指的是什么,但是自己有几两重还是知道的。
只是这几日在庄子里实在无聊,湖光山色风景虽好,却也挡不住天天看,日日瞧。她知道自己农民,燕窝喝多了,就会想念粉丝煲,她是真的很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换下环境。
唉,要是清在的话就好了,即便他心里再不赞同,也会好脾气地陪着自己乱跑的吧;当然,换成姬非影,一定会比自己更积极,说不定早就将行程都安排好,挑个安全的地方带她去看热闹了。这个家伙,从来都是花样百出的,和他在一起,就不会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更不会有冷场的情况发生。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实在有些想他。
于小安想着,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颈间的珠子,她不知道自己脸上已泛出甜蜜的笑容。弥在一旁看着她的表情变幻,突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小影子啊。”被这么冷不防的一问,于小安条件反射的答道。
弥维持着坐姿不动,将视线调至窗外,昨天夜里还下过一场小雨,屋顶积聚的雨水结成了冰,悬垂在窗棱下,看起来一挂挂的透明。“看起来,你似乎已经作出选择了。”努力了半天,他才说出一句话,只是自己的声音听着是那么遥远,就象屋外的雨水,冰冷而没有生气。
“我也不知道。”于小安苦恼地挠了挠头,看着弥站了起来,往暖盆里加了几块碳,滋滋的声音过后,屋子里似乎又暖和了些。既然今天的行程泡汤了,外面又冷得很,于小安不介意在这里和弥共同消磨一天的时间,也许是加深两人友谊的契机。
“弥。”
“什么?”弥背对着于小安站在窗口,似对屋外的风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于小安半眯着眼,懒懒问道。
弥没有作声,房内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下异响传来,是屋檐的冰柱溶化时滴在地上的水声,是碳星爆开的哔卜声。手捧着温热的茶水,靠在软和的卧榻上,于小安觉得自己的思绪也随着香炉内的袅袅青烟渐渐慢了下来。
弥没有说话,于小安也没有。本来也没指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毕竟这是她的事,不会有其他人比她更清楚自己的感受,所以弥的沉默也是意料中的事。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渐渐流淌,手中的杯子渐渐凉了下来,于小安满心不甘愿地起身,准备换上一杯热茶。才睁开眼,就蓦然一惊,原来不知何时,弥已站在面前,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小心。”弥快捷地接过了差点被于小安泼翻的杯子,稳稳地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吓我一跳。”于小安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
见于小安半埋怨半慵懒的神情,弥心中一跳:“刚才那个问题……”
“什么?”将凉掉的茶倒在一边,于小安拿起一直放在暖炉上的水壶,慢慢将水注入杯中。
“如果是我的话,就谁都不要。”
看着杯内茶叶在沸水中翻滚,于小安心不在焉的发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啊!”“小心!”两声惊呼,打破了屋内的平静。
呆呆地望着被开水烫红的手背,于小安直觉应该是疼的,只是她居然完全没有感觉,她琢磨着,也许几天前的那场病弄坏了她的神经系统,所以刚才居然出现了幻听。
看着弥用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膏药涂在她的手上,清凉的感觉一下子透了进去。还能觉得清凉,难道自己神经还没彻底坏死?“你刚才说了什么了吗?”她忍不住小心翼翼求证。
“我说我喜欢你。”见鬼了,这回她不止有幻听,还出现了幻觉。眼看着弥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点了几下,那红肿就消失了一半,这个她倒不吃惊,简单的治疗术而已,只是为什么在弥的手指间游弋的是丝丝黑雾?
“老天。”于小安用完好的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看起来,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小安。”弥按住了她,制止了她的逃脱,“你没有听错,我喜欢你。”
“开什么玩笑。”于小安触电般收回手,刚才屋内洋溢的温暖此刻变成了压迫人的热意。见弥瞬间变了色的脸,她有些歉疚:“对不起哦,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也收回你的,好不好?”
弥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身体僵硬,将手指贴在于小安的伤口上,良久,才直起身:“你可以,我不可以。”他的语调平平,犹如经过处理的电子声。
坐在软榻上,于小安已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闲适感,望着连最后一点红肿都消退了的手,她迟缓的问:“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似乎是下意识的开了口,然而即使知道答案,对她又有什么用呢?
弥站开了些,想了想:“不记得了,十年前吧。”
于小安捧着脑袋,呆滞了许久,脑中思绪万千,又好象什么都没想,最后终于轻声道:“谢谢,弥,对不起。”谢谢你那么多年的关爱,但是,对不起,恐怕我不能接受了。于小安想着。
“不想听‘对不起’这三个字。”弥的声音飘荡在屋内,空无虚弱。
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不知道除了这个自己还能说什么。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也许,十年前,我就该说这句话了。”冬日的阳光苍白无力,被斜挑的屋檐遮盖了大半光线,弥背靠着窗站在那里,全身似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情与面容。“你都不曾尝试一下。”
对不起啊,弥,于小安心中一直一直道着歉:我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一份感情了,那太沉重。
屋子外滴答的水声渐渐密集起来,应该快近晌午了,所以冰雪的溶化速度也快些了吧。于小安脑子里转着不相关的念头,房间似乎越来越冷,气氛也越来越沉重:“那个,我先回房了,不打搅你修炼。”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告辞的理由,她提步匆匆向屋外走去。
之后两天,于小安不敢踏出房门半步,也许不礼貌,但她只知道现在不适宜同弥碰面。
为什么?她是来逃避麻烦的,结果却惹出了更多的麻烦,自己简直就是个祸头子。烦恼着,她有些不知所措。手指习惯性地摸着颈间的珠子,心中思念愈发强烈。也许,该和姬非影联系一下,无论如何,和他见面不会比呆在这个庄子里更糟了。可是小甜甜在闭关,她该如何联系姬非影?
难道去请求弥帮忙?那太过分了。可是自己又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唉,她真没用,没了其他人的帮忙,在这个世界就如同被扔在孤岛,这个庄子就象一个完美的牢笼。她玩笑的自嘲着。
只是,牢笼??牢笼!!蓦然,一个念头出现在心头,也许、可能、或者,她是被故意困在这个庄子里的?所以才会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那么外院的那个阵法也许不是用来阻挡闲杂人员,而是为了防止自己出去的?
不!不!下一刻,她立即大声呵斥自己,停止了这种猜测,怎么可以这样?于小安使劲地摇着头,努力将那个想法扔出脑外,她愧疚万分的自责着,别人好心好意,却被自己这样误解糟蹋,她怎么对得起弥和小甜甜?
只是那个念头如同蛇蚁一般,贽伏在心头,时不时的冒出来啃噬着她,疑心象杂草般疯长。终于,于小安决定不再躲在房间里听之任之,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阻止自己向精神分裂患者发展。
陡的站起身,她拎着裙摆,向弥的房间跑去。
50. 决绝惨烈
根据墨菲法则:如果一件事情有变糟的可能性,那一定会向最糟的方向发展。于小安现在就亲身印证了这个定律的正确性。
站在弥房外,将他同别人的对话收于耳内,于小安止不住的一阵心凉。果然,她心中最不愿意的猜想被证实了,今天,如果不是这个负责监视自己的人前来回复,大概自己的一举一动还在弥的掌控之中吧。
只是,弥到底是太磊落还是太自负,她的身法虽然灵便,却也不至于到落地无声的地步,或许是弥没想到她做了几天的缩头乌龟却临时改了主意,才会没有设防吧。总之,是弥的一时疏忽也好,难得不查也罢,于小安这边厢已将一切听了个明白,惊得呆立当场,不知是该先回房,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试探,还是该直接一脚踹开门,当场质问弥为什么要如此待她才好。
正两难的傻站在那里,弥的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于小安面前。
看见门外的于小安,那个黑影和弥都怔住了。黑衣人回头看了弥一眼,见弥的脸色难看,他立刻右手一翻,一把利刃凭空出现在手中。于小安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却发现那黑衣人并没有再看向她,而是面对着弥单膝跪下,陡然间手起刀落,他的左臂已齐肘断开,残肢飞舞在半空,半晌,啪地一声落在地面。
不!于小安伸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那个黑影的动作是如此凌厉迅捷,快得她都来不及发出声音去制止,眨眼间一条手臂就这样离开了原本的地方。满屋静谧,只有鲜血滴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刺激着于小安的耳膜。
即使在两千年前曾经见过战场的惨烈,这样当面活生生的截肢也不是她能承受的。强忍欲吐的感觉,于小安手脚发软地转身向外跑去。
只是才跨出了一步,身后一阵冷风袭来,瞬间凝固了她的身形。
看着于小安惊恐的眼神,弥一下子楞住了,他不知道留下她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如果于小安现在踏出了这个院子,他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于是不假思索地使出了灵诀,将她定在那里。
“你先下去。”对着那个面不改色,仿佛地上的断臂不是他的黑影,弥吩咐着,“让人把这里收拾干净。”说着,弥灵诀轻拍,将于小安带回了她的房间。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在不停的簌簌发抖,弥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将于小安放在榻上,解开了束缚咒。下一刻,于小安冲到了屋角,拿起脸盆大吐特吐起来。
弥倒了些清水,绞了块干净的面巾,轻轻拍着于小安的后背,以期减轻些她的痛苦。
“不要……别……”为什么,那个人会如此决然地卸下自己的一臂,如果不是有更惨烈的惩罚等着他,他会这样对待自己吗?那更决绝的手段是什么?于小安不能想象。为什么,这些年不见,弥居然变得如此冷酷无情?或者,他一直如此的,只是自己以前不曾了解过?于小安只觉自身后弥站立的地方传来无尽的血腥气,那样强烈,直冲胸臆。她躲避着弥的触碰,将身子缩成一团,吐得更厉害了。
弥见状,只得站得远些,留了干净的水和面巾在她身旁。
良久,于小安终于顺了气,洗干净了手脸,半坐在榻上,傻傻看着软榻上的棉绸绣垫,痴怔不语。
“小安。”弥试探着前进了一步,却见于小安仿佛受惊的动物般,一下子抬头看着他,紧张而警惕,他不觉心中一阵烦躁,留她在这里,不过是想多些时间,慢慢接近她,为什么现在却适得其反?看着她那陌生的眼神中略带防备,弥焦灼的前行了一步,抓住于小安的手,恳切的道:“小安,别怕我,好么?”
“不怕。”于小安努力自弥的掌握中抽回自己的手,低着头看着挣脱时留下的红印,轻声问,“只是,你要怎么对待那个人,他残废了,是不是可以不用死了。”
“本来就不会死的,小安,你想太多了。”
如果没有看到那一幕,她或许还会相信弥的话,现在,她却更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只是嘴上还是言不由衷的答道,“这样啊,不死就好了。”比起被人监视,她更怕有人因她而丢了性命。
“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既然已经彼此心知肚明,于小安觉得把话说开了比藏着掖着要好。
见于小安态度疏离,弥不禁有些黯然:“小安,不是关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好,现在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是不能接受,你可不可以放我出去了。”于小安语意冷淡,离开的迫切摆在脸上。
“不行。”弥脱口而出,被于小安知道了强留她的意图固然是意外,但现在他也只能将错就错了,至少,也要等她原谅了自己再让她走也不迟。
“是嘛?!”于小安笑了起来,“果然不是关我,只是禁我的足而已,对吧?”
见那张小脸充满讥讽,弥一阵心慌:“小安,你想出去走走,我可以陪你。只是,暂时不要离开。”
“不离开?陪我?”于小安笑得更大声了,“跟着你,我哪都不想去。给句痛快话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我离开。”
弥站了起来,敛定心神,靠在窗口看着她:“不想怎样,如果你接受了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那我大概一辈子离开不了了。”于小安冷笑出声,“抱歉,我不是什么日本人,也不是那些被人关着关着,就爱上了主人的受虐狂。”
“小安。”见于小安的态度越来越冷漠,弥不觉有些受伤,焦急的出声,“我不想伤害你的,如果这个行为让你觉得难过,我道歉,好不好?”
于小安直视着弥:“道歉是世界上最无用的行为,伤害就是伤害,不会因为道了歉,就把一切抹杀。现在你放我出去,我可以当这一切都没发生。”
“不行。”弥再次断然拒绝,就这样让她走了,也许,以后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就猜到你不会同意。”于小安冷声道,“所以,你根本没有对姬非影和清说过我留在这里了,对不对?你说的那些让我考虑好了再去寻他们的,完全就是敷衍我的,对不对?连恬,都是你找来安抚我,让我不要有异动的,对不对?”每问一个对不对,她的语气便凌厉一分;每多说出一个疑问,她的心就凉一分。为什么,连小甜甜都要和着弥一起来骗她?一时于小安激愤莫名,忘记了眼前人不过在柱香工夫前才让一个黑衣人自断了一臂,她自软榻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手,句句紧逼。
“小安,你冷静点。”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坐回去,平静下情绪。
于小安一把打开弥的手:“对于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人来说,冷静完全没有半点用处;对于一个被背叛的人来说,冷静只是被用来敷衍她的武器。”顿了顿,她又继续道,“而且,你没觉得我非常冷静吗?我说的话难道有逻辑错误或原则性问题吗?”
“小安。”一贯知道于小安伶牙俐齿,只是没想到她咄咄逼人起来,让人更无招架之力。看着眼里燃烧着怒火的她,弥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抚才好,“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丢下这句话,他简直是仓皇而逃。
看着弥远去的背影,黑雾飘绕,于小安若有所思。
接下来一整天,弥都没有再出现。于小安在房内焦急地踱着步,这一天里,她试了好几条路线,都无法走出别庄,似乎整座别庄通向外界的院子,都被施了禁制,无论她怎么走,最后总是兜了个圈,又回到了内院。知道自己的功力粗浅到可以忽略不计,她便也不再浪费精力,静下心来打坐,直等着弥来找她,或者小甜甜出关。
自静坐冥想中醒过来,见弥正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那样的眼神她很熟悉,在姬非影那里见过很多次。果然还是自己太过迟钝了,于小安喟叹着,又或者如姬非影所说的,她其实下意识里一直在躲避着这些事情,所以即使略有所察,也立即自欺欺人的忽略了过去。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她应该也需要负些责任吧。
想起姬非影和清,看着弥这样子,她不觉有些心软,又忆起昨天所见,便收起了敌意,温言道:“弥,你修炼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弥闻言愕然,下意识摇头,却听得于小安又道:“不要撒谎,你这段时间说的谎言已经够多的了。”
这句话说的太明显,弥无奈之下,只得道:“小安,不是骗你,只是这并不算出了什么问题。”
“那你现在修的已经不是天道了吧。”于小安说着,用的却并不是问句。
弥沉吟许久,终于点头道:“是,不算天道,不过于我来讲,无差。”
“果然如此。”于小安暗叹一口气。在灵云派和清闲聊时,清曾提过,并不是所有的修炼之人最后都可修成天道的,除了失败的也有入魔者。这几日她见弥的行为处处透着诡异,且施出来的灵诀已不再是飘然若仙,而是带着几分黑煞之气,就有了几分怀疑。现在弥倒是痛快承认了,她不免有些替他着急。
“还能转回来吗?魔气会侵蚀你的心智,难道你没觉得自己已经变了吗?”
“不会。”弥摇了摇头,神色淡然,“对于未接触之人,魔道或许听来可怕,事实却并非如此,也不是你想的那么难以控制。其实魔道同天道一样,需要的都是实力。况且,如果不是这样,功力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得到提升。我,距离姬非影和清,差了有几百年。”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半开着玩笑:“况且,所谓魔道,不过是施出来的法术难看了些,其他倒也无差。”
于小安不会蠢到去问弥为什么要和姬非影、清比功法,说起来,弥也是因为自己才去会入了这个劳什子的魔道,她心里难免会自责难过:“弥,不要炼这个了好不好?想想小甜甜,她只得你一个最亲的人。还有你姑姑,才回魂没多久吧,如果她们还有你师祖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恬,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真心为了你好,你别怪她。”
“不会的。”那天于小安也是一时激愤,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如果将她换成小甜甜,恐怕也是会一样的做法吧,即使对傻瓜七这样没什么兄妹之情的家伙,总也选择无条件的支持他,站在他一边的。
弥低着头,无意识地打量着手中的杯子:“师祖和姑姑,其实都知道。”
“那他们……”
“我不常在晏云山。”
什么意思?不常回山,就是为了不要听家人的唠叨?还是难得回去,就不会说他了?于小安反复琢磨着这句话,有些疑惑。
突然,弥似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亮,急切的看着于小安,问道:“小安,你是在关心我吗?”
“弥,你不明白么?我是当你朋友,小甜甜的哥哥,所以关心你是应该的。但是,你的感情,我无法回应。”不要拖泥带水,很多事情该在一开始就表明立场,这个是于小安通过这些时日的反思,得出的结论。
看着眼前有些气馁的坐回椅子的弥,于小安试图以道理去说服他:“弥,不要把我强留在这里了,好不好?放手的话,不止放的是我,也是你自己啊。回头仔细想一想,也许你喜欢的只是想象中的我,而不是真实的我。毕竟,这十年来,你在成长,我,并没有。”
“那清呢,这十年里他同我一样,没有见过你,你确认他喜欢的是现在的你?”弥抬眼看着她,不无讥讽。
“呃……”于小安被戳到了痛处,顿时语塞,喃喃道,“不一样,那不一样……”
“不一样,的确不一样。”弥霍一下站了起来,连声冷哼,“他们两个知道你走了,一个回山若无其事的继续修炼,一个拿你的替身当宝一样照顾。连你的真实下落都不在意的人,当然和我不一样。”
看着弥面无表情的蹦出那些单词,于小安一时无法消化,什么叫一个若无其事,一个拿替身当宝?
“你想看吗?那我让你看清事实。”弥说着,右手连续画出若干个圆圈,黑雾缭绕中,渐渐出现一个镜子模样的东西。
“清!”于小安轻声惊呼。首先出现在景像里的是一个白衣飘飘,翩然若仙的男子,只见他盘膝坐在竹屋内,那波澜不惊、云淡风轻的样子赫然是清。那个竹屋于小安很熟悉,在云雾山上,只有这间屋子和她的住所离得最近,是她一天要骚扰好几遍的地方。镜像中的清神色安然、平静,专注着修炼。于小安看着,微微笑道:“好啊,他能回复自己的生活,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想笑就别笑,笑得真难看。”弥略带挖苦的声音传来,于小安选择置若罔闻,如同她忽略心底的那丝苦涩一般。清这样的反应是她一直期望的啊,可是,为什么她会感到失望?她果然是个自私的人,嘴上说得再漂亮,心底深处却总想着会有人惦记着她,思念着她,至少,也要多难过一阵子。虚伪啊虚伪,她自责着摇了摇头。
正苦笑着,镜子内的场景突然一变,出现了一个冰雪般的世界,一个无比熟悉的女子正抿嘴笑看着眼前的男子,眼中盛满了柔情。于小安难以置信地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再定睛细看,没错,那个女子果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确切的说,是和被附体的这位长得一样。
原来如此,于小安忿忿地瞪了弥一眼,终于明白了刚才他说的替身是什么意思。想必,也是弥捣的鬼吧。
镜像中的男子长身玉立,姿容华美,举手投足间气度非凡,几近天人,此时正含笑看着面前的佳人。那样熟悉的笑颜,不是姬非影是谁?只是,他为什么要对那个女子这样笑?瞬时,于小安的心仿佛被撕成几片,每一片都在嘶声喊着,不要,不要。
原来,什么希望他能好好的,希望他能重新过自己的生活,那统统是假的,骗人骗己的话。事实是,她不要姬非影再对着别人露出同样的笑容;她也不要姬非影再看着其他人,流露出那样的温暖;她更不要姬非影用对待自己的态度,去对待其他任何一个女子
屋里碳盆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她却觉得彻骨的凉意,看着镜像里的姬非影用纤长的手指剥开一粒松子,看着他将松仁放入那酷似自己的女子的嘴里,又看着他低下头对那女子耳语了几句……
……于小安伸出手盖上了自己的眼睛,她宁愿自己突然瞎了。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渐渐滑落。
“小安,不想看的话……”
“走开。”于小安盛怒地打断了弥未出口的话,见弥愕然地望着她,心中一阵烦躁又有些解气,她知道自己是迁怒,可是她就是迁怒了,怎么样?
移情别恋,多简单的四个字,发生在她身上,却如同世界的崩塌。虽然说是因为姬非影不够坚定,可是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弥?
看着弥,于小安心中怒意更盛:“你不走,我走。”说完,她发足向外狂奔。
“小安……”弥一个不查,于小安居然跑出了很远。看着那抽泣的身影,他心中疼惜,只是想着先前于小安的话,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