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05

关静: 捣蛋一下又何妨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死条,
  不知红素谁裁出?—
  二月春风以剪刀
  ——咏柳 贺知章

  「香儿、香儿,你拿这个是什麽东西啊?」米家老爷子看著自己的掌上明珠米香,无力的问道。

  「这是鸡蛋。」年仅五岁的米香身上穿著红色的棉袄,圆圆的脸蛋上头有两片红印子,而一双如星子般的眼骨碌碌的转动著。

  这小丫头一看就知道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娃儿。

  而这不是大家一看就知道的,当然还得配合上行动。

  基本上,在行动上,米香也不会输给任何人。

  她拥有快速的行动力及敏捷的思考力,这是大家都比不上她的地方,同时也是令大家气到吐血的地方。

  「我当然知道这是鸡蛋。」米老爷叹了一口气,「我的意思是,你拿鸡蛋做什麽?」

  「爹爹……你看不懂吗?」她不屑的看著米老爷。

  原来以前爹爹老是说他有多聪明又有多聪明,原来那都是假的,都是骗她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连她做出这麽简单易懂的举动,爹都看不出来?唉!爹真的是可以叫笨蛋了。

  小小的米香露出不履的表情。

  米老爷差点让女儿嫌弃的目光给羞辱到没脸见人的地步。

  他这个宝贝女儿的思考方式和一般常人不太」样,这也是他伤透脑筋的地方。

  瞧她这会儿好端端的坐在一颗蛋上头,她她她……不会是、不会是想「那个」吧!

  米老爷瞪大了眼珠子。

  米香却咧著一张黄牙乳口笑道:「我在孵蛋咩!」

  是啊!她是在孵蛋没错,只见米香蹲在鸡蛋上头,很认真的在看著前方。

  米家老爷子一听到米香说的话,差一点吐血。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竟然生下这么一个女儿,好好的人她不当,她偏偏要当一只鸡!

  顿时,米家老爷子有点想哭的冲动,从他夫人生下这个大女儿之後,就造就了一切悲惨的命运。

  米香对一切事物都很好奇,好奇到甚至於他们大人都无法理解的地步。

  不过,如果米香只是对事物感到好奇,这也就算了,但偏偏她过剩的精力常常不只发挥在好奇心上,她还常常跑到左右邻居的家里,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要不是他米岧还挺会做人的,懂得用做好事来博取好名声,他们一家大小早就被人给赶出这个地方了。

  天哪!米香——他的宝贝儿呀!「你这颗鸡蛋到底是从哪里拿的?」米家老爷子生气地问,生怕女儿的老毛病又犯了。

  米香诚实地回答说:「阿牛家呀!」

  她不懂为何她爹要这么凶?她人这麽好,要帮阿牛家的母鸡孵小鸡耶!阿牛他家要感谢她才对,阿爹干嘛这麽生气?

  阿牛家的蛋!

  米老爷一听,两个眼珠子登时睁得大大的。「是你去阿牛家偷拿的吗?」要是米香真的偷拿了别人家的东西,那他就决定打断米香的手。

  「呸呸呸!我堂堂米香才不会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阿爹,你少把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全往我身上栽赃。」她米香才不会做那种缺鼻子、缺眼睛的事呢!

  「不然你怎麽会有这颗蛋?」一颗鸡蛋他们米家是不看在眼底,但是,他们不能再得罪隔壁邻居了!再这麽下去,总有一天,他们米家真会被人赶出这个城镇。

  「阿牛喜欢我,这颗蛋是他要送给我的、定情之物。。」米香笑咪咪的说道。

  当然啦!她年纪还小,不知道什麽叫做定情之物,但重点是——她这颗鸡蛋不是偷的,是阿牛给她的。

  阿牛给的!

  而且还是什麽鬼劳什子的定情之物!「将蛋还给阿牛!」米老爷当下气呼呼的下令。

  他这个笨女儿,竟然为了一颗鸡蛋就把自己给嫁掉了!有没有搞错啊?想他们米家在这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米家若真要嫁女儿,聘金纵使没有一牛车,至少也有一箩筐,真没想到隔壁的阿牛竟是「惦惦吃三碗公」的人物,只凭一颗小小的鸡蛋,也想娶他的女儿?作梦!

  「不行!你把那颗蛋还给阿牛。」米老爷叫米香去还蛋。

  米香却抱著蛋紧紧不放。「不要,这是阿牛给我的。」

  「快还….:」

  「不要……」

  「快还……」

  「不要……」

  米家两父女就在那里为了一颗蛋,吵来吵去、争来争去。

  突然,米香眼尖的看到她的蛋、她的蛋——

  哇!怎么会这样!

  「裂开了、裂开了啦!爹,你看、你看,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啦!人家的蛋破了啦——呜呜呜……不管、不管,爹,你要赔人家蛋啦——」米香用力的哭著。

  米家老爷让米香吵得头皮发麻、额际发疼。

  「你不要哭了啦!你的蛋不是破了,而是小鸡孵出来。」

  「孵出来了?!」米香赶忙用肥嘟嘟的小手抹去泪光,把鼻水、眼泪全都吸回去。「真的吗?」

  「不信的话,你自己看。」米老爷的手往鸡蛋的方向一指。

  只见蛋壳慢慢的裂开!从里头钻出了一只小鸡。

  哇——她真的孵出一只小鸡了耶!

  「爹、爹,你看!我有没有很聪明?我孵出了一只小鸡耶!」米香快乐地手舞足蹈。

  那天真的笑容让米岩想念她、想骂她都不是。

  「爹,你说,香儿有没有很厉害?」

  「很厉害」米老爷全身几乎都僵掉了,因为——他真的没想到他这个女儿会这么强,竟然连鸡都可以这麽给她孵出来。

  得到阿爹的夸奖,米香又兴奋又快乐,一双小手捧著刚出生的小鸡愈看愈可爱。

  真好,她亲自孵出来的鸡耶!

  决定了。

  「我要再去阿牛那里要几颗蛋来,我再来多孵几只小鸡。」那以後她们家就不用再买鸡肉了。

  米香天真无邪地又去了隔壁阿牛家一趟,向阿牛讨了二十来个蛋,回家继续孵。

  可是米香没想到的是,这回她没孵出二十几只小鸡,而是坐破了二十几颗蛋,让米家老爷子,也就是她的爹只能赔钱了事。


出嫁
 
  对酒不觉暝,
  落花莹我衣
  醉起步溪月,
  鸟还人亦稀.
  —自遣 李白

  「米老爷!米姑娘将我们家的阿狗牵去玩,从那天起,就没有再看到阿狗回来了!」隔壁的王大娘对著米老爷皱眉。

  「米老爷……不是我们爱说的,大家都认识十来年了,米香我们是从小看到大的,但是,我们家种的梨子自从米香到过之後就没有再结果了。」陈叔也指著米老爷说道。

  「是啊!我们家的母鸡也没有再下过蛋了。」阿牛家的新媳妇也赶来跟著控诉阿牛的青梅竹马。

  「还有……我们家儿子被米姑娘这么一笑,已经哭了十天半个月了。」

  「是啊、是啊……一切都是米姑娘的错,米姑娘怎么这麽邪门啊?米老爷,你一定要将米姑娘快些嫁掉。」

  「各位父老乡亲,我们家香儿也不是故意的…」米家老爷想为自己的女儿说几句话,但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人给打断了。

  「不是故意就这麽厉害,那米姑娘一定是妖孽转世……」

  「没错、没错!」

  大夥儿马上点头如捣蒜,一切的过错当下就像是排山倒海般的涌来,几乎要淹得米家老爷子喘不过气来。

  「米老爷,你快把米姑娘嫁掉吧!」前门的三姑提议。

  「对对对,嫁掉她。」

  「嫁掉她……」

  大夥儿众说纷纭,异口同声的要求米老爷尽快把米香那个小妖孽嫁掉。省得他们镇上虽然没有闹天灾,可日子却过得比那些灾民还痛苦。

  米老爷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关於各位父老乡亲所说的话,我米岩自会慎重的考虑、考虑。」

  他会想办法解决乡亲们的痛苦的。

  *********

  米老爷走入屋内,大门也随著阖了起来。

  米老爷就是不懂,他们家的大女儿为什麽就是和别人家的女儿不一样呢?

  想想他们的二女儿是多麽的贤良淑德呀!总是一副端庄贤淑样,完全不用他们两夫妻来操心!

  要是米香也像米裳那么乖就好了,那么,镇上的人也不会常常把他们米家当成祸害,成天上门来理论。

  再这么下去真的不行了……或许,他们真该考虑将米香给嫁掉才是。

  只是……米香那麽皮、那么顽劣,这镇。一又有哪户人家敢娶米香当媳妇呢?

  唉!这事他得好好想想才是。

  ************

  什么?嫁人!

  「不要,人家不要嫁、不想嫁、不愿嫁……」米香大声的抗议,抵死不从父命,不愿把自己扫地出门。

  米香看著她爹!手卷著自己的衣裳,一脸的「奥嘟嘟」

  「女儿啊!爹娘也真的很舍不得你嫁啊……」米夫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不过,她可不是为了舍不得米香嫁掉而哭,而是为了他们终於可以嫁掉米香而感到喜极而泣!

  瞧,这真的是令人感到兴奋、喜悦的一刻啊!

  「真的吗?」米香皱眉思考著。

  娘真的是因为舍不得她出嫁而哭的吗?她怀疑,只因她娘可是在大笑几声之後才开始哭泣的;但眼看娘哭得那么真切,又好像是真有那麽一回事似的。

  算了,她就当她娘是真的舍不得她好了。

  「娘,你真好。」米香冲过去,抱著娘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净往她娘华丽的衣裳上面抹。

  「但是,你们既然舍不得我,又为什么要把我嫁掉呢?」米香指出矛盾点。

  「那是因为……因为嫁人的好处多多啊!」米夫人睁著眼睛说瞎话,终於办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烂理由。

  「哪一点好?」她的大眼骨碌碌的转动著,等著她爹娘掰出到底有哪点好处能让她心动。

  如果嫁人真的那么好,那她才要考虑看看;可若是爹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让她觉得嫁人好的话,那……她就要继续在家里在作威作福,一辈子都不嫁人。

  「呃……」听米香这麽一问,米家老爷、夫人两人当下愣住了,他们完全没想到米香竟然会这么问。

  「爹、娘,你们快告诉我,到底好在哪里吗?」她向来没有什么耐性,最讨厌人家说话只说一半。

  「这……」米夫人支吾其词,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唬弄米香。

  「快说啦!若是真的够好,那我才要考虑嫁人。」米香提出她的条件。

  米家老爷、夫人一听到自己的女儿说考虑要「嫁人」,夫妻俩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要嫁耶!他们大女儿米香有可能会嫁人耶…

  哦——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一件大事啊!感动……呜呜……米家老爷、夫人差点又抱在一起痛哭流涕了。

  「这个——米香,我和你爹有几句话要说,我们先到一旁去谈谈。」米夫人说完後,连忙拉著米老爷到一旁吱吱喳喳的咳耳朵。

  而米香则是坐在椅子上,一边泡茶一边啃瓜子、吃土豆,根本就不在意她爹娘到底在说虾米碗糕。

  「老爷、老爷,我想香儿并不是不要嫁啊!看她的情形,似乎是只要我们说出几个嫁人的好处,她就要嫁了。」米夫人对此感到雀跃极了。

  「是啊!要是能将香儿嫁出去,以後我们出门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一想到过去所发生的事,那真的是不堪回首啊!

  每次,他们夫妻俩只要一踏出米府,就会有人指著他们的背後大叫——

  瘟神的爹娘出来了…会制造瘟神的爹娘,一定是个大瘟神!

  他们才不是瘟神,他们的香儿也不是瘟神,但根本就没有人相信,因为,米香实在是太皮了,这十几年来,总是有人不断的上门来讨钱,说米香又破坏了人家的什么东西。

  唉!反正米香从小到大,林林总总就是花了他们不少的银两,她只要一闯祸,他们夫妻俩通常也只能花银两去摆平。

  可这会儿,他们终於有机会可以把米香给嫁出去了!只是——

  「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耶!」米老爷老实说。

  「笨,你不知道就不要开口,让我来说就行了。」米夫人很有自信可以摆平米香。

  「夫人,那一切就全都交给你,我只要在一旁帮腔就成了。」

  太好了,他们夫妻俩达成了「共识」,两人手牵手心连心,共同回到位置前坐下。

  「怎麽了?你们在聊什么?怎麽聊这么久?」米香都快没耐性了。

  「没什么、没什麽。」米夫人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和蔼可亲的笑容,「女儿啊!你觉得娘嫁给爹如何?」

  「不错啊!有得吃、有得睡,还没饿死。」米香顺口说出埋藏在她心底的实话。

  米夫人一听到米香说这句话,就知道她没有用大脑在思考,幸亏她也知道自己女儿本来就是这种个性,不然,她早就气到吐血身亡了。

  「是啊、是啊……」米老爷的笑容有些僵硬,原来他在女儿眼中,价值就只有这麽一点点,只管吃、只管睡——

  唉,做爹失败。

  米老爷叹了一口气,他静静的洗耳恭听,等著听夫人的舌灿莲花。

  米夫人告诉女儿说:「米香呀!其实你不要看你爹没事老对娘大小声的,事实上,偷偷告诉你一直都是我在欺负他的。」

  「真的吗?」米香双手托著下颚,很怀疑她娘真的有那麽厉害吗?娘真的可以把爹欺负得死死的吗?

  「真的、真的。」米老爷为了取信女儿!简直是点头如扬蒜。

  「是啊!」米夫人撩起米老爷的衣袖,让米香看到他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印记,「这都是前几日,你爹不肯听我的话,被我给修理的。」

  「这麽厉害?」哇……原来当人的妻子可以这麽嚣张啊?她真的一点都不晓得耶!米香兴奋的表情溢於言表,她的一颗少女心则是扑通、扑通的跳著。

  她心想,这就是兴奋的情绪吧?

  米香赶忙用小手掩著心脏的位置,喜不可抑。

  「那么,米香,你对你现在到处惹是生非的行为有什么感觉?」米夫人问女儿。

  米香认真的想了一下,点头大笑说:「不错啊!」她就爱看每个人被她欺负的样子,当她看到身边每个人都被她整得鸡飞狗跳的样子,她就觉得好快乐。

  而且更重要的是,她还可以在他们的面前嚣张、摇摆呢!

  「那,香儿,你知道我是如何欺负你爹的吗?」

  「不知道。」她怎麽会知道呢?这是她爹娘关起房门後所做的事,她怎么会清楚呢?

  「我告诉你,当了别人的妻子之後,欺负人都可以欺负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理,就像我现在欺负你爹一样。」米夫人捱著米香的身侧,跟米香咬耳朵。

  话语一落,米夫人的手就往米老爷的手臂上捏;米老爷当下痛苦万分得几乎要哭爹喊娘,但他装出一副不敢张扬的表情。

  顶多,只是那张老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多了。

  「你看!你爹的反应是不是很生动活泼呢?」

  「是啊、是啊:…!」她要是嫁人的话,就可以天天在夫家作威作福了吗?这真是深深的吸引她了。

  「而且你再想想看,你从小就欺负同样的人!有什么乐趣可言?」见到米香心动了,米夫人急忙趁胜追击。

  「欺负不一样的人,就会有不一样的表情是吗?」

  对啊!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才对。

  每个人被欺负时的表情不是都会小有不同吗?要是这样的话,那她真的应该要转移阵地、转换跑道才是。

  「当然。」米夫人点点头,用手肘推推米老爷的手,「对吧?」

  「对!」米老爷迫於无奈的点头称是。

  「那你要不要嫁?」

  「好,我要嫁、我要嫁;不过,我要嫁那种很好欺负的人哟!如果太难欺负,或是被欺负之後都没有什麽表情的人,我才不屑要。」人家她可是有坚持的小女子。

  「只要很好欺负的人,你就要嫁吗?」米夫人再次确定。

  「当然。」

  「好,你放心!爹娘一定会照著你所说的话去做,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爹、娘!你们要选好对象,我未来的幸福。就全都交到你们身上了。」米香握紧她爹娘的手,、心里觉得十分感动。

  原本,她一直以为她是捡来的,她总觉得爹和娘老是避她唯恐不及,但如今想来,过去她真是太不应该了。

  她怎么可以有那种大不敬的想法呢?对待这么好的爹娘,她怎麽可以以小人之心,去度人家君子之腹呢?

  不应该、不应该,她真的得忏悔才是。

  她打算等一下回到房里,就先做两个稻草人,在上头贴著她爹娘的名字,向他们诚心的忏悔。

  爹、娘,我错了——

  **********

  「巡抚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小厮手中抓了一只鸽子,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入湛瑀戢的书房。

  湛瑀戢官拜巡抚,为人正直、清廉,深得皇上及朝廷的重视,在地方上,百姓也称他为湛青天。

  连皇上都因他的好名声而想将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公主嫁予他,让他当驸马爷,但这种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却被他推掉了。

  那时,皇上还曾经很气他的不识抬举,可是,在他说出他有正当理由後,皇上在气消後也就算了。

  湛瑀戢不管在朝廷还是地方,都拥有相当的评价,然而!更难能可贵的是——

  湛瑀戢虽然位高权重,却从不出入烟花、青楼之地,为此,一度还曾被有意中伤他的人误传他有「断袖之癖」等不良的嗜好。

  不过,湛瑀戢禀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信念,对那些辈短流长压根不加理会,久而久之,那些不利於他的流言也就烟散云散了。

  「什么事这麽慌张?」湛瑀戢缓缓抬起头,沉声的问。

  他有一张刚毅且有棱有角的俊颜!就如同刀斧所雕刻而成,而那对剑眉令人感觉刚正不阿气势十足。

  小厮扑了上来,口中直喊道:「巡抚大人,真的不好了!您看!这是您府上的白鸽。」小厮递上了那只鸽子。

  湛瑀戢接过那只鸽子,从那银白色的脚环,他可以清楚知道这是他们湛家所饲养的飞鸽,专门在重要时候传递讯息用的。

  拆下上头系的纸,他看著上面仅写著四个大字——

  瑀戢,速回!

  短短的四个字,让湛瑀戢的、心情顿时显得沉重无比。

  平日他爹娘鲜少利用飞鸽传讯,这一次二定有什麽重要的事,家人才会用这种方法,更何况纸上只写著四个大字而已。

  愈想他愈觉得、心惊,当下决定!「备马,我们立刻回湛府。」

  「是的,巡抚大人!」

  *******

  「什么?你们以飞鸽传书,目的就是要我赶回来娶妻?」湛瑀戢的腐眼微眯了起来,对他娘所说的话感到十分愤怒。

  但就算如此,身为孝子!他是不会直接将气出在他父母的身上,所以,也只好暂时隐忍住怒气,不彰显於外。

  「璃戢,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是娶妻的时候了。」要是一般人,在他们璃戢这个年纪早就成家了。

  湛夫人哀声叹气,想让儿子心生不忍,马上点头答应娶妻的事。

  然而湛瑀戢却不疾不徐地开口说一句,「我不急著成亲。」

  「什么不急?」湛老爷不悦的说道:「你先前说要有功名之後再成家,於是就让你一拖拖过四、五年,难道这四、五年来,你还玩不够吗?」湛老爷气冲冲的怒道。

  而湛瑀戢却还是那一句老话。「孩儿并不想这麽早娶亲。」

  「我不管你想怎样,反正,你就是得娶妻。」湛老爷发下狠话。他就不信儿子敢杵逆他的话。

  湛瑀戢是个孝子,、心里纵使有万分的不悦,他也不会说出半句反驳的话语。於是,他只是默默的看著自己的爹娘,半晌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湛老爷就当他是说好了。

  「对象我们都已经帮你找好了!是南边欢喜镇上的一位千金大小姐。我们早就打听清楚,传闻那位千金小姐贤良淑德、琴棋书画均有涉猎,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而且,还是每户公子抢著要娶的姑娘家。」湛老爷说出他们打听到的不实「事实」。

  很不幸的是,湛老爷完全不知道他们打听到的线报其实全都是错误的。

  南边镇上的人家为了要让米大小姐赶快嫁出去,不再惹是生非,而联合群众的力量,大家都有了一种共识——

  只要有人来探听米香姑娘的事,只要有那种迹象,像是有人要提亲、要说媒的,他们就胡乱的说一大堆米香的优点,直到她嫁出去为止。

  所以简单的说,欢喜镇上的每个人都联合起来说谎话,为的就是要把米香嫁出去,远离他们那单纯的小镇。

  「孩儿……」湛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家三代单传,就只有你这个儿子而已,你若坚持不娶妻,我们夫妻俩要怎么到地下去见那些列祖列宗呢?」湛夫人拿著手帕,擦去两滴老泪。

  「璃戢,你要知道我们并不是在埋怨,但你娘可是为了生你而差点难产,才没有办法再生育的啊!所以我们现在想抱孙的希望都在你的身上,你忍心见到我们失望吗?」湛老爷下了重药,就是要让湛瑀戢心生不忍。

  这一席话听在湛瑀戢的耳里,果真不太好受。

  他爹说得对,他娘的确是为了生他,才导致後来无法再受孕,为此,他是该听他们的话,早日成亲——

  好吧!为了爹娘,他愿意妥协。

  「孩儿知晓。」

  「知道的话,那你就应该知道怎麽做了吧?」

  两老的软硬兼施,还是收到长足的效果。

  「知道。」

  「那位姑娘我们已经帮你下聘了,她的芳名叫米香,是欢喜镇上米家老爷的掌上明珠。」

  「既然已经下聘,我就娶她吧!」事到如今,也没有他反对的馀地了。

  「璃戢,你不要以为我们两个老的是在逼你,如果可以有其他的方法,我们也不想如此啊……」湛夫人红著眼眶说道。

  「孩儿知道,不过,孩儿官拜巡抚,必须时常面对官场上的应对进退,为此,我的夫人是不是也应该先到官府来学习一点为人妻的基本礼仪,这样做不为过吧?」

  湛瑀戢说得合情合理,他们夫妻俩只有点头的份。

  「而且,为人媳妇应有的孝道!她也应该知晓,对吧?」

  两夫妻仍旧哑口无言,过了许久,湛夫人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但是,米姑娘在欢喜镇上的评价很高啊!你刚才所说的事我们应该都毋需烦恼才是。」

  「评价很高是没错,但是,爹娘你们又怎麽知道她真的会是个好媳妇?」

  湛瑀戢的一句话!便让两人吃瘪了。

  「对於亲事,我没有任何意见,亲事本当由爹娘作主,况且,这么多年来,一直让爹娘为不孝儿的亲事而烦忧,这全是孩儿的错。」

  「璃戢,你说得是。」

  「所以,我们就先邀请米姑娘到我们府上,好好的教导她之後再迎娶她,好吗?」湛项戢停顿了一下,「如果米姑娘没办法适应这林林总总的礼仪训练,我们还可以考虑他人,也可以避免之後我们可能会有的争执。」

  「可是,要是之後不适合,将送米姑娘回她家,那她岂不是会遭人非议吗?」做人也不能全然的自私,总得为他人著想。

  湛夫人身为女人,想到的首先就是女人家的清誉问题。

  「不会,我们可以对外宣称,只是邀请米姑娘到我们家来作客。」

  「好吧!就这麽决定了。」只要戢儿肯点头娶妻,他们什么事都好商量。

  更何况他们打听到的米香可是个大家闺秀、是好人家的女儿,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他们相信米香一定能成为他们米家的儿媳妇的。

  *******

  「女儿啊!你要想想看,你这趟到你未来的夫家那里,可是要举止端庄!知道吗?」米夫人再三叮咛道。

  「是啊!别让别人在背後说我们养了个野丫头!」米老爷补述道。

  「还有就是要听你未来公婆的话。」

  「这些都是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要铭记在心才行。」

  米氏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在米香的耳旁不停的说著,害她真的很想将自己的耳朵塞起来。

  她告诉自己,要听这种话的时候不多了,以後应该没什么机会!所以,她会努力的忍耐著。

  「是的、是的。」米香整理好包袱!看著丫这小芳,「你的衣服整理好了吗?」

  「小姐,小芳要和你一起去吗?」小芳面有难色地看著她家的小姐。

  哦——她不想去、一点都不想去,她可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离她们家小姐的身旁,这会儿就算要她拚了小命,她也要留下来。

  「你想不去吗?」米香用力的瞪著小芳。

  虽然小姐很恐怖,但为了自由,小芳还是结巴地说出她的心愿。「小姐,我……我想不去….!」

  「好哇——那你就不要去啊!可是……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今天要就寝时最好先在床铺翻一遍、床底下也找一遍,免得多出了不该多的——」米香留下语尾,故意不说。

  而小芳则是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提声问道:「什么?」天哪!她好怕、好怕喔!!

  见到小芳这麽害怕的表情,米香对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很好,她米香向来就是喜欢见到小芳露出这种「超可爱」的嘴脸。「你觉得会有什么呀?」

  「呃……」小芳不敢想。

  「蛇啊、鼠啊……还是蟑螂、黑蚂蚁……你觉得哪一种你比较喜欢……」米香提供答案给小芳参考。

  好恐怖的女儿啊!米氏夫妇看著自己的女儿,心里早就有了共识,他们这么早就把米香扫地出门还真是个睿智的决定。

  「小姐!我可不可以不要啊?」听到米香的提议,小芳早已吓得两脚直发抖。

  「你说呢?我没有勉强你哟!我可是一点点都没有勉强你的意思。」她加重了後头的几个字,「这你是知道的吧?」

  「小芳知道。」小芳认命的低著头。

  「那你要去吗?」

  「去。」

  「很好,你知道我这个人对待你一向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对吧?」米香的手搭著小芳的肩。

  小芳没说话,因为,她没有办法说出「违心之论」。

  她们家小姐对她确实是有福同享没错!但有难……小姐她绝对是跑第一个的,每次都嘛留她一人活受罪。

  「你就快一点去整理自己的包袱吧!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去游山玩水呢!」趁著这个机会到处走透透,她真的乐得很呢!

  嘻嘻……就不知道对方好不好欺负了?!

  不过,既然她爹娘都向她保证过了,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是。

  「是的,小姐。」

  「香儿!爹娘刚才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见啊?」

  「有啊、有啊!我全都听见、全都记住了啦!」是啊!她是听见了,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记住?


结仇
 
  梁园日暮乱飞鸦
  极墓萧条三两家,
  庭数不知人去尽,
  春来还发旧时花。
  —山房春事 岑参

  米香因为是生平第一次出远门,所以开心得不得了,她爹娘所说的话,她根本没有半句记在心头,全都当作耳边风了。

  她唯一记得的就是——湛家他们家里的人每个都很好欺负。而且被欺负时都会有不一样的表情,也就是说,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既生动又活泼,所以,米香一路上不知道掀了轿帘子多少次,她不断的催促车夫走快些。

  其实,不用她催促,车夫自己也想让车走快一点,因为,车夫也想尽早将米香送出欢喜镇。

  没办法,米香的大名早就轰动武林、惊动万教,整个欢喜镇上上下下对於米香,可说是避之唯恐不及。

  原本,车夫根本不想接下这个重责大任,但是,一想到欢喜镇未来的安宁,他就告诉自己要牺牲小我,以完成大我。

  他的节操是伟大的,以後一定会受人景仰的。

  车夫不自觉的认为自己简直神圣得不得了,便不由自主地将赶马的速度加快了。

  「小姐,我们已经很快了呢!」坐在米香身旁的小芳看看路上的景况,如此说道。

  之心麽会?」米香睁大了眼,「我怎么觉得这部马车动都没有动一下!」

  是吗?真的就快到了吗?她怎麽一点都没有感觉呢?

  「米姑娘!真的马上就要到了。」

  「哦.!」米香点点头!「我是希望愈早到愈好,不过,我看你驾车这麽慢,可能是舍不得我吧?没关系,我以後还是会常常回欢喜镇去看你们的……」她开心的要车夫别太舍不得她。

  车夫一听到米香说的话,差点从车上摔下来。

  而几匹马也立刻发出悲呜声。

  不行、不行!他得赶快将米香姑娘送到府衙才行。

  「没关系、没关系,米姑娘……只要再一刻钟就到了。」其实,还要两刻钟才会到,但马夫在几匹马的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要它们为了欢喜镇而忍耐加油,果然,它们在瞬间就变得十分争气,真的将两刻钟的路程缩为一刻钟。

  ******

  「就是这里吗?」米香下了马车,抬头看到门上的匾额,上头写了「府衙」两个字。

  据她所知,她未来的夫君里的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呢!他可是个巡抚,所以她也要跟著住在府衙里头。

  「是啊!小姐!听老爷说就是这里了。」小芳说道。

  「那咱们进去吧!」米香用力叩门板,「来人哪!快给我开门。」她在门外大喊著。

  那种洪亮的嗓音,真的与她平日细声细气的声音差了十万八千里。

  突然,大门打开了。

  米香快乐的一蹦一跳的走入府衙,但眼前的阵仗顿时让她愣住了,且被吓出一身冷汗。

  在她面前,有十几名衙役分列两排,人人手拿著棍杖,站在大厅堂内,那种威严的样子,就像是要审犯人似的,令米香全身情不自禁的肃然起敬。

  她吞了吞口水,生平从未见过这等阵仗,她看著端坐在首位的男子,那人头上还戴了一顶乌纱帽。

  米香往坐在上位的男人瞄了一眼——

  哟……长得还不错耶!他就是她以後可以随、心所欲整的人吗?

  米香喜孜孜的跨一步!要上前去跟她未来的夫婿打声招呼时,离她最近的衙役的棍杖却挡住了她。

  「大胆!」

  一声大胆让米香的心跳快速的多跳了几下。「这是什麽情形?」她连忙问身旁的小芳。

  而小芳只是害怕的摇著头,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坐在首位的湛玛戢居高临下的看著米香主仆俩。

  依米香走路一蹦一跳及说话大吼大叫的个性看来,他怀疑自己的爹娘恐怕是受骗了。这丫头根本就不像是个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说她是只孙猴子投胎,他还比较相信。

  而湛瑀戢是为了让米香知道,谁才是这儿的主子,他才会摆出这等阵仗出来吓唬、吓唬她,同时也让她知道她不该随随便便的答应这一们亲事,此外他还要让她了解,他是个多么有威严的人。

  她若想要进他们湛家的门!最起码就得摆出个大家闺秀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毛毛躁躁的像只小猴子。

  米香则心忖,湛瑀戢若以为他摆出这等阵仗,她就会怕他,那他就太异想天开了。

  是的,刚开始的时候,米香的确是让那声「威武」给吓了一小跳;但现在她适应了,知道这是什麽碗糕地方,知道这儿就是爱喊「威武」後,她就全部都不怕了。

  她不怕也就算了,但她甚至还嚣张了起来。

  「喂!你管好你的走狗好不好?我们可是来作客的,又不是你的犯人!你弄这么大的阵仗是想吓唬谁啊?」米香鼓起勇气,恶狠狠的睨著湛瑀戢。

  「走狗?」听到她的形容词,湛瑀戢的眼都微眯了起来。

  「是啊!你不知道他们的样子是走狗吗?」

  米香擦著腰,想到她爹娘说他们一家子都好欺负,自己根本没有必要怕他们,所以,她的声音就大了起来。

  「小姐,你不要乱说话啦!他是巡抚大人耶……」小芳低著头,连忙拉著米香的衣袖。

  「我哪里乱说话了?」米香不悦的瞪著小芳。

  「湛巡抚可是有名的青天大人,怎麽容得了你这麽说呢?」

  「青天?」米香左瞧、右瞧,原本她是觉得他长得还不错,人应该也还算善良的,但是,他竟然敢摆出这等阵仗来迎接她,所以,她之前对他的好感现在全都毁了。

  青天!青天个屁啦!

  哼!米香满是不屑且带著戏谵口吻问小芳道:「那他的脸怎么没有抹青油啊?」

  「大胆!」一旁的衙役冲著米香吼道,想给米香一个下马威。

  问题是,米香根本就不怕他们。

  大胆!

  对啊,她就是胆子大,那又怎么样?不爽吗?不爽就来咬她啊!

  哼!说到咬,米香突然想到自己有一个法宝。

  「你们谁再给我说一句[大胆]啦、[威武]的话,我就放乌龟咬你们。」米香对小芳使了个眼色。

  小芳连忙拿出她们家小姐从小养到大,十分有灵性的乌龟放在地上。

  「小龟,咬他。」米香指著方才对她大叫的衙役,命令她的心肝宝贝小乌龟。

  只见那只乌龟缓缓的走到湛瑀戢的面前,轻轻的咬了他一口後,又回到米香的身旁,整个头又缩回到龟壳里。

  呵呵呵呵……怎样?她的小龟的确很听话吧?米香得意的看著湛瑀戢,「你如果太嚣张的话,我就叫小龟咬你。」

  看到这个情形,湛瑀戢的双眼都半眯了起来。

  他十分不喜欢米香,因为,她根本没有半点大家闺秀应有的行为,而且,她的举止粗野至极,有时候还神经兮兮的,净做一些出人意表的事来;想必他爹娘打听到的「事实」,说什么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应该全是唬人的。

  「米姑娘,这里是府衙,请自重。」

  自重?!「我哪里不自重了?」米香昂起小脸说。

  「大胆!公堂之上,岂容得你用这种口气与本官说话!」湛瑀戢摆上官威,分明就是把米香当成他的下属。

  米香气极了,「湛瑀戢,你给我搞清楚,是你邀我来你这里玩的耶!不然,我要用什么口气与你说话啊?」他还真当她是他的小的呀?可以随便让他呼来唤去的,这真是太可恶了,跟她娘讲的都不一样。

  「住嘴。」湛瑀戢也被米香给气得脸红脖子粗。

  米香才懒得理他呢!

  「小芳,我们走!咱们不要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米香拉著小芳转身走出府衙。

  他真的是搞不清楚状况耶!

  人家她是受邀来作客的,可不是来这里看他的脸色度日子的!

  更何况,向来都是她拽拽的摆脸色给人看,哪轮得到别人摆脸色给她看呢?这个湛玛戢真是太搞不清楚状况了。

  「看来这个小丫头挺凶的!」一直站在一旁不吭声,身穿白衣的男子笑著说道,而他的目光则尾随著米香离去的背影而去。

  看来,湛瑀戢的小妻子是个有趣的姑娘家呢!

  「这不关你的事。」湛瑀戢的头都让米香弄得痛死了,好友还在这里挣说些风凉话来取笑他!

  湛瑀戢向来认为,姑娘家应该是温婉柔顺的,不该会顶撞男子所说的每句话;而现在,米香的每个举动无疑都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他才容不下米香在他面前如此的嚣张跋扈。

  「为什么不关我的事?我总得关心一下好友的状况才是。」白衣男子对湛瑀戢的怒目相视,根本就毫不在意。

  「你不是在办案子吗?」湛瑀戢的意思十分明显,就是要他滚回他的地方。

  「现在没有什么线索。」白衣男子耸耸肩。

  「没有线索就去查。」

  「不不!」他摇了摇手指,「现在我对那个姑娘的兴趣比较高。」

  没错,以堪璃戢额上所冒出来的青筋看,她成功的激怒了湛瑀戢。

  也好,像他这么严肃的人,就是要靠这种古灵精怪的姑娘家!才能让他平板、无趣的日子多一点乐趣。

  「宋憬宇」湛瑀戢发脾气了。

  「呵呵!连名带姓的叫了,生气了吗?呵呵……」他完全漠视湛瑀戢的怒气,「建议你,你真的得改掉你那套男尊女卑的想法。」

  「自古以来,男子便为天。」

  「男子是人、女子也是人,你为何要有这种尊卑观念?」

  这是宋憬宇完全不能理解的,他曾去湛府作客过几回,湛老爷子对湛夫人极好,府里头也没有女子不能言的情形出现,但是,湛瑀戢却不知为何,从小就看不起姑娘家,认为姑娘家就是矮男子一截。

  所以!他会摆出这等阵仗来迎接米香,也是可想而知的。

  「夫为妻的天。」

  「可是,你脚踩的不是地吗?无地可踩可是会坠入无底深渊哟……呵呵……」

  「宋憬宇!」

  「好、好,我不来凑热闹,我先走了。」他还是识相点好了,正当他要挥手走出府衙大门之际,突然又重了回来。

  「还有事?」湛瑀戢问道。

  「不是,我只是要告诉你!我挺看好这个姑娘的,她铁定会爬到你的头顶上撒野的!」

  天!那种景象真的令人十分期待。

  「她不会有那个机会的。」湛瑀戢沉声说道。

  ******

  「为什么我们要赶路?」米香瞪著走在自己身前的湛玛戢问道。

  真的是个好无趣的人,他可能是她一生中遇过最无趣的人了。

  说什麽好欺负、可以任她胡作非为,全都是骗人的,她要是有机会回家的话,一定要告诉爹娘,湛瑀戢是个多无趣的人!

  「我才在这里玩了两天而已!」她见他不出声,又继续进。

  而湛瑀戢就像个闷葫芦似的,脸愈看愈像苦瓜!

  恶···一想到要继续待在这里,米香全身都发起毛来。

  「我是巡抚,本来就应该四处巡查。」湛瑀戢淡淡的开口,他的身旁只跟著一个小厮而已。

  「那我们可以坐轿啊!」

  「是啊!湛公子!我们两腿都快要断了。」小芳也说道。


  「我要坐轿子、我要坐轿子。」她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在他的耳旁大喊著。

  一瞬间,湛瑀戢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耳膜快要被米香给震破了。

  「没有轿子。」

  「我偏要坐轿子,不然!我就不走了。」

  米香除了整人之外!就属耍无赖最强,只见她直接坐在地上!等著湛瑀戢找轿子来抬她,否则,她是半步都不走了。

  「米姑娘,这荒郊野外,是找不到轿子的啊!」小厮阿福真的是看不下去了,只能好言相劝。

  「找不到轿子你们就想想办法啊!」

  「米姑娘……」

  「阿福,别理她!她要坐在那里就坐在那里,我们还得赶路。」湛瑀戢就是要让米香知道,出们在外是不能事事都顺著她。

  拨开前头半人高的草,他们走的是捷径,平时很少人会走这条路,相对的,杂草也长得较多。

  「小姐……」小芳十分为难。

  「我们就坐在这里等他们抬轿子来。」米香的脾气也很硬,她就是不要先对湛璃戢低头。

  「可是,湛公子他们一直往前走,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打算啊!」只有镇上才叫得到轿子啊!

  「放心,我们就坐在这里,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不管怎样!她都是来他这里作客的,她就不信他敢这么丢著她不理她。

  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们米家是不会放过他的!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

  小芳看情势不对,湛瑀戢主仆已经愈走愈远,身影几乎都看不到,这样下去还得了!

  「小姐!.」小芳刚刚开口,打算再求米香。

  米香却一个横眼瞪过来。「奇怪?你到底是谁的婢女,为谁做事啊?」

  「奴婢当然是为小姐做事啊!」

  「为我做事的话,就乖乖的陪我坐在这里等轿子来。」

  「可是……」

  「别再可是了,他们一定会叫轿子来的。」米香大声的说,其实,她是说给自己听的。

  以湛瑀戢那种食古不化、冥顽不灵的个性来看,她要是等得到轿子,恐怕真的是不太可能,但她还是要赌一赌。

  毕竟,她米香姑娘可也不是好惹的。

  *******

  「娘……娘……呜呜呜……」米香边哭边跑!好不容易到了几里外的破庙里。

  原本以为湛瑀戢会绕远路去帮她叫轿子,但是,她没有想到天色愈来愈暗,奇怪的声音愈来愈多,就是没有等到轿子。

  方才,她甚至还与小芳两人抱著一同发抖……

  她没想到那个死没良心的湛瑀戢!竟然敢这麽整她,哼!日後她绝对不会让他好过的。

  一路上,米香就与小芳手牵著手,边哭边跑的想找到湛瑀戢的人影,但走了好几里路,仍然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只是偶尔听到几声狼叫及风吹树叶发出的恐怖沙沙声。

  她跟小芳於是开始一路狂奔,直到她们看到一间破庙,那彷佛是她俩生命中的曙光,米香连忙牵著小芳的手,直奔向那座看起来不怎么样的破庙。

  「不是要坐在那里等我叫轿子来吗?」

  才踏进破庙,米香就听到那个可恨又带著戏谑的声音。

  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还敢取笑她?

  她不知道她与小芳是多麽的可怜吗?

  「为什麽不一直坐在那里直到天亮?」湛瑀戢嗤声冷嘲道。

  他双眼扫了米香一眼,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令他觉得厌恶极了,姑娘家就是这样,碰到一点小事就开始哭哭啼啼的。

  「你给我管!」

  她就是要离开那个鬼地方,怎样?不然他是想咬她吗?

  情绪一放松,米香的肚子也跟著饿了,她不小心看到湛瑀戢正在烤野鸡,「小芳,你肚子饿了吗?」

  「有一点。」

  「要不要吃鸡肉?」米香问小芳。

  小芳看著正在烤的鸡直吞口水,猛点头说:「要啊!但那鸡是湛公子在烤的!小姐你要吃!是不是得先问过湛公子的意见?」


  「不对、不对,小芳,你说这话就不对了。」米香煞有其事地摇头。

  「有什么不对的?」小芳不懂。

  「我们要问的是,这只野鸡要不要给我们吃,而不是要问那个讨厌鬼要不要请我们吃!」

  「可是.东西是湛公子烤的啊…」

  「你就把他当成什么都没看到」通常米香在做偷鸡摸狗的举动时,往往都是既俐落又巧妙。

  只见她顺手捞起插著烤鸡的竹枝,也顾不得烫,就这麽吃了起来。

  「米姑娘!你:.…」湛瑀戢气极了。

  烤了半天的鸡,却被米香顺手扒走了!岂不令人生气?

  「你要吃吗?」米香摇晃著手中的鸡肉!还扒了一只鸡腿给小芳吃。「没想到你烤鸡的技巧还不错,改日你不做巡抚,可以考虑改行卖烤鸡,你说对不对啊?小芳。」她问著一旁的小芳。

  「是啊!湛公子,我们小姐说得没错,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耶……」又香又甜又好吃,真的是厉害。

  小芳也吃得津津有味。

  「米姑娘,这个鸡是我们少爷烤的。」阿福紧张的说道。

  「我知道啊!他在烤的时候我都有看到。」从头到尾,她从来都没说过这只鸡不是他烤的啊……

  「那……米姑娘,你要不要分一点鸡肉给我们公子?」

  「哦——原来他也要吃啊?」米香看著板著脸的湛瑀戢,「原来他这个脸是爱吃的脸啊?阿福,你没说我还不知道呢!」

  湛瑀戢握紧拳头,他正处於极度忍耐当中。

  要不是他自小就不对姑娘挥拳相向的话,米香早就被他给揍扁了!这个可恶的小妖女!

  「我这个人从小就不会看人的脸色,所以,不知道你家公子现在肚子很饿、很想吃鸡.…唉……」

  米香像施予多大恩惠似的,剥下一只鸡翅,递到湛瑀戢的面前。

  以为米香手中拿的鸡翅是要给他的,湛瑀戢好不容易消了一点怒气,伸出手接。

  米香却嗤地冷笑一声,还睨了湛瑀戢一眼道:「你伸出手要做什麽?我有说要给你吃吗?」

  米香将鸡翅移到阿福的面前,「贪吃鬼,这是我要给阿福吃的。」

  嘿嘿……看到他那种吃瘪的表情,米香真的是乐呆了。

  好不容易报了刚才的仇!看他以後还敢不敢这么摇摆!,

  「米香,你别太过分,这鸡明明就是我烤的。」湛瑀戢的怒火终於爆发出来。「你耳朵是聋了吗?我刚才就说过,我并没说鸡不是你烤的啊!」他烤、她吃!烤了鸡本来就要有人吃,难道这样的想法不对吗?

  「你总得留一点给我吃,不是吗?」看米香一口接一口的吃,湛瑀戢心中真的颇不是滋味。

  「好哇——我吃饱了,你们吃饱了没?」

  小芳点头是因为她的食量向来不大!所以她吃饱了。

  阿福点头是因为他不能吃太多,总得留一点给他的主子吃。

  「很好,大家都吃饱了嘛……这真是太好了,还剩下半只鸡!不然就这麽著好了……」

  三人都认为那剩下的半只烤鸡曾落在湛瑀戢的手上,而事实上,也真是落在他的手上了,不过!却是在米香对那半只烤鸡下了毒手之後。

  只见!她「呸呸呸」的吐了几口口水,将她的「凤涎」全喷在烤鸡上之後,她才在湛瑀戢的怒眼之下,将烤鸡丢到湛瑀戢的手上。

  「吃啊!你不是很饿吗?怎么不吃了?」米香笑嘻嘻的看著湛瑀戢的怒容。

  湛瑀戢真想一手掐死米香这个小妖女。

  「你真的太过分了。」

  「加了我口水的烤鸡就不能吃了吗?你要知道,出门在外,有得吃就不错了!」哼!训他的感觉真是好极了,看他以後还敢不敢欺负她?还敢不敢不雇顶轿子让她坐?还敢不敢让她怕得半死!又跑得累得半死?

  「要我吃你吐过口水的东西,我宁可不吃。」湛瑀戢看都不看那半只烤鸡一眼。

  「哟哟哟……好有骨气呢!好哇——那你就等著饿死吧!」

  她才不管他呢!他饿死是他家的事,她还没有嫁给他,所以,她没有必要担心要不要守寡的这个问题。

  湛瑀戢在破庙的一角铺了稻草,自顾自的躺在那儿闭目养神。

  「不饿了?不饿了吗?」她却坏心的拎著烤鸡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烤鸡哟!这可是你花了很多心血烤出来的成果,你真的不吃吗?」

  「小姐,你别玩得太过分。」小芳实在有些担心,要是湛大人火起来,不知道「我哪里过分了?我又没有说不给他吃,是他自己不肯吃的!」米香看著手中的烤鸡,再看看闭上眼的湛瑀戢,「好可惜的烤鸡,看来要喂狗了。」

  说完,她便将剩下的半只烤鸡拿到破庙外头,给方才的野狗吃。

  哼!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要小小的报复他,谁教他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给她下马威呢?

  再加上先前他将她丢在荒郊野外这件事,她绝不会轻易的放过他,姑娘她可不是好惹的呢!

  旧恨未消、新仇又来,很好……他们两人就走著瞧!这些都只是利息而已,重要的还在後头呢!


交手
 
  潇湘阿事等闲回!
  水碧沙明两岸苔,
  二十五弦弹夜月,
  不胜清怨却飞来。
  ——归雁 钱起

  米香平日在家里就不受教,所以,每当看到湛瑀戢那副高高在上的鸟样,她就浑身不舒服起来。

  尤其她发现一点,那就是湛瑀戢看她都嘛是用瞄的。

  那种眼神根本就是在瞧不起她嘛!她可是堂堂的米大姑娘,怎么容得了别人看不起她呢?

  没关系,有道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她决定要和湛瑀戢拚了。

  她是不会怕他的。

  他们这次驻足的地点是苏州的知府,湛瑀戢告诉她!他是来这里视察的,住的地方就是苏州知府苏仁和的府上。

  玩耍了一整天,米香疲惫的走入厢房。

  一进厢房!米香就看到湛瑀戢坐在她的厢房的花厅里!身旁还跟著几个老仆妇。

  「哟!你、你…你这个大乌龟!你进我的房里要做什么?」米香颤抖的指著湛瑀戢。

  难不成他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想要对她来个「霸王硬上弓」,所以,才找来这麽多帮手吗?

  米香的眼睛瞄啊瞄的,愈看她愈觉得湛瑀戢真的有那么一点像是只被著羊皮的狼。

  「巡抚大人,您说的就是她吗?」一旁的仆妇问道。

  「嗯!」

  湛瑀戢跟那几个仆妇眉来眼去,交头接耳一番,看得米香不得不小心提防。

  「姓湛的,你想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等一下就会知道了。」湛瑀戢冷冷的道。

  他没有必要和这个乳臭未乾的娃儿解释一大堆有的没的,更何况,有可能在他说清楚、讲明白後,她还是不懂!

  「你不要过来哟、你不要过来哟:!!」米香双手护在胸前,拉紧了衣裳,眼神恐惧的看著湛玛戢。

  原本对於湛瑀戢,她是没有什么好怕的,但在没有防备之下,她的气势下意识就比人矮上一大截。

  「米姑娘,你过来。」仆妇们跟她招招手。

  「我不要、我不要过去!」开玩笑,这些人在湛项戢的手底下做事!听的是湛瑀戢的命令,她要是真听话的过去了,那她就是白痴了。

  米香的身子不停的往後退著,直到整个人缩到墙角。

  可天哪!她们却一步步的逼近。

  哇哩咧!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米香脚跟一转,就要往门口跑去。

  而那三个老仆妇却分成三个方向包抄米香,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中间一个团团地将她围住,让她无路可逃。

  三个老仆妇联合将米香抓起来,带到湛瑀戢的身旁。

  「开始吧!」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龙井,神态缓和的说道。

  「是的,巡抚大人。」

  「米姑娘,请坐!」

  米香戒备的看著眼前的四人,他们一会儿要抓她、一会儿又叫她请坐,这其中必定有诈。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她还是乖乖的坐在椅子上。

  米香左腿习惯性的跷到右腿上。

  这真的不是一个姑娘家该有的行为,更何况,她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巡抚夫人,这种行为就更不能看了。

  突然一枝藤枝倏地朝椅子上敲了下去,把米香当场吓得由椅子上弹跳得老高。

  吓!这是何等阵仗啊?难不成他们是打算欺负她吗?

  米香两眼狠狠的瞪著手上不知何时变出藤校的湛瑀戢,凶巴巴地指著他的鼻头骂道:「你想用那个打我!吓!莫非——莫非你想把我打死,然後偷走我带来的锟两,谋我的财害我的命?」

  这个该死的小人!他竟敢这麽害她,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也不省油的灯,要是湛瑀戢敢对她怎样的话,她也不会放过他的。

  米香怒瞪著湛玛戢,两只腿还交叠著,看来就是一副在地方上混的滚地龙模样。

  现在她是跟他比气势、要流氓,看这不要脸的湛瑀戢能拿她怎麽办?

  湛瑀戢手中拿著藤条,端出官架子,表情严厉地教导米香,「女子坐姿要端庄,不可双腿交叠——」

  「我从小就是这样坐的,你管我!」湛瑀戢话还没说完,米香便急著反抗。藤条又一下直接挥在椅子上,让米香的心脏快速的跳了好几十下。

  天哪!那藤枝挥在椅子上的声音都这么大声了,若是挥在她的细皮嫩肉上,那她白泡泡、幼咪咪的皮肤岂不是会皮开肉绽了吗?

  「我叫你坐好,你听见了没有?」他向来是个一板一眼,极具威严的人,做事从来说一不二,不容得外人挑战他的权威。

  米香虽然心中不爽到了极点,但她还是乖乖的在椅子上。「这样行了吧?」死男人!她偷偷的在心里骂他,一双眼睛也直勾勾的瞪著湛瑀戢。

  「姑娘家说话时要低著头,不可直视男子。」湛瑀戢又在说教了。

  米香听了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虾米?他连她说话的方式都要管吗?

  米香气得全身发抖,正想反驳,湛瑀戢手中的藤条又挥了下来,直接打在椅背上,吓得米香连忙低下头,半句话都不敢多吭一声。

  她是个只会欺负善良老百姓的人!但是,遇到比她更坏的人时,她就没辙了!

  见她乖、见她听话,湛瑀戢这才满意地对那三个仆妇点头吩咐道:「将[女则]拿过来!」

  「是。」仆妇们拿出早就放在一旁的「女则」,递给湛瑀戢後,又退到一旁去。

  「[女则]这本书你有没有听过?此书为长孙皇后所著,里头记载著妇人们行为处世的准则,一般姑娘、妇人皆应阅读此书才是。」

  「我从来没听过什麽女则、什么长孙皇后的啦!」笑话,她堂堂一个米大姑娘,为什麽要去读那什麽鬼长孙皇后所著的女则啊?,

  人家她米香自己也曾写了一本书叫「米则」,上头全都记载著,她应该要如何整人、欺负人之道,而她每天也很辛苦的拿出来拜读它三次,十数年来始终如一毫不怠情。

  她不懂的是,他怎麽不去叫那个什么长孙皇后的女人来读读她的「米则」,却偏偏叫她去读什么「女则」的。

  哼!不公平。

  米香扁著嘴巴,打从心里认为湛瑀戢偏心。

  「连长孙皇后所著的[女则]你都没听过?」湛瑀戢更加藐视米香了。

  「说没听过就没听过。」怎样,不行喔?

  不行……那就来咬她啊!

  米香拽得二五八万的,根本不把湛瑀戢的歹脸色看在眼里。

  「很好、很好。」湛瑀戢也开始冷笑了。

  他那个模样,她会信他真是很好那才有鬼呢!

  他当她米香是傻子、是笨蛋啊?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耶!米香露出一张嘲讽外带不屑的表情。

  「你既然没听过,那我现在说给你听,你慢慢的就会懂得身为人妻的责任了。」

  虾米?!他现在是要教她读书吗?

  不要吧?饶了她不行吗?

  米香突然很想叫救命。

  她苦著一张脸!憋著气上张小脸涨得红通通的。

  湛瑀戢却无视米香快要疯掉的模样,依旧硬著心肠说出他的计画。「我要你坐在这里将这整本的女则。背下来,并且牢记里头所有的内容。」

  「没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米香像是在念定心咒似的喃喃自语。

  「再给我说一次!你有没有听见?」湛瑀戢手中挥舞著藤条,而藤条也发出了咻咻声。

  那声音好恐怖、好吓人喔!

  米香好害怕,到嘴的话语只能化做一串单音!她不停的说著,「我、我、我…」

  「你怎么样?」湛瑀戢凌厉的虎目往米香的方向一瞪,警告她道:「只要你再不听我说的话,等一下藤条就不是挥在椅子上了。」

  他现在是在恐吓她吗!

  呜呜呜……娘、娘!你骗我,说什麽这个人是很好欺负的,以眼前的情形看来,她可能会在这里被湛瑀戢虐待身亡。

  呜呜呜——她不要玩了、不要玩了啦——娘——

  转眼间,米香两个眼睛含著两泡眼泪,打算哭给湛瑀戢看。

  湛瑀戢却没打算理她,只是冷著嗓音把「女则」丢给米香。

  「还不拿去?」

  米香不情不愿的接过了「女则」这本书,「那、那——现在就要背了吗?」

  「否则呢?你以为我拿这本书给你是让你当枕头用的吗?」猪头!湛瑀戢嗤声冷然的道。

  「我是很想这麽做啦……」把书当成枕头用。嗯!瞧这本书这么厚,如果把它垫在枕头下,睡起来应该会很舒服,因为高度刚刚好咩!

  米香不禁笑咧了嘴。

  见她这副不受教的模样,湛瑀戢都快气得七窍生烟了。

  「你现在就给我背,我等会儿会问你第几章、第几页都在写些什么。」湛瑀戢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的教导她了。

  他就不信在他严格的调教下,米香还会是现在这等顽劣的模样。

  「不要。」米香立刻摇摇头,她才不要背书哩!人家她最讨厌背书了说。

  「你以为你有资格说不要吗?」

  「有啊—.我当然有资格,因为……因为我不识字啊!」米香说出了一个粉烂、粉烂的理由。

  她以为这会是很好的藉口。

  怎样?不识字耶—.

  她就不信她都不识字了,湛瑀戢还能叫她默书。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有听到。」湛瑀戢手中的藤条在米香的面前挥动著,摆明了就是在威胁米香。

  米香一看到湛瑀戢挥舞著藤条的邪恶模样,她那颗小心肝都快要跳出来了。

  吓死人了,他是真的想扁她吗?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米香的脑袋瓜子摇得像个波浪鼓似的,她怕都怕死湛瑀戢手里的那根藤条了,哼!等一下她一定要把那根棍子藏起来。

  「很好,既然你没有任何异议,那你现在马上就去背「女则」。背好了,我会来验收。」说完,湛瑀戢拿起龙井茶轻啜了几口。

  米香拿著「女则」走到内室,坐在床榻上,很努力的研究起里头到底写了些什麽?无奈她就是没有背书的「慧根」!没有一时半刻,她就已经开始打呼了。

  米香平稳的鼾声传到外面,让湛瑀戢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该死的小妖女,他教她默书,她竟然跑去睡觉,

  湛瑀戢的脸色看起来乍育还白的。

  「巡抚大人生气了……」几名仆妇小声交谈著,而三个人、六只眼睛,直直的盯著湛瑀戢的反应,等著看好戏。

  湛瑀戢拿著藤条,大步的跨入内室,看到米香果然已经趴在床榻上睡得不亦乐乎。

  他的眼眨也没眨,手部力量虽然控制得宜!但仍是挥动藤条打了一下,这一下打中了米香的小屁屁。

  米香震惊的由睡梦中清醒,吃痛的跳了起来。

  「谁、是谁…是哪个不要命的人敢暗算我?」她挽起衣袖!一副要找人把命拚的强悍模样。

  「就是敌人在下我。」湛瑀戢的态度比她还嚣张。

  哦——打人的还这麽理直气壮啊?这还有没有天理存在?

  米香气死了,小手往桌上一拍,怒声道:「姓湛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你说什麽?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湛瑀戢嘴角含笑,气定神闲地拿著藤条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著掌心。

  他这分明就是在威胁她!

  哼!小人,不要脸。

  米香是很想这样骂湛瑀戳啦!但是,他的手里有武器耶!而她则是手无寸铁。

  所以,米香很识时务的放下身段,一迳的摇头说:「不!我什么都没说。」她又不是笨蛋,以他那种架式,她再白痴,也不敢重复刚才她所说的话语,否则的话,她的屁股岂不是又要遭殃了吗?

  「我现在就乖乖的去念书,将[女则]这本长孙皇后所著的圣贤书给读完。」

  米香向来是个识时务的小女子,当下便软下口气,讨好湛瑀戢,而且还跟他解释,「其实,我刚刚不是在睡觉,而是在梦中与长孙皇后请益,问她为何能写出这麽伟大的著作,我真的不是睡著了,真的,你要相信我…」她拚命的解释。

  但湛瑀戢才懒得理她这麽多的废话。

  「我不管你是不是睡著了,还是去梦周公,或是去跟长孙皇后请益,这些我都管不著,反正你就是得将[女则]这本书读好便是。」

  「是的,巡抚大人。」米香拱手作揖,一副服人的姿态。

  哈哈!高手过招,第一回合,湛瑀戢小胜。

  **********

  「你了不起、你走路有风……」米香对於昨日的冤仇可是铭记在心,她誓言报仇,不报仇的话要她怎么做人?

  米香与湛瑀戢是卯上了,她就是要努力的爬到他的头顶上去拉屎。

  「小姐、小姐,你手中拿著这个小篮子,口中不停的嘀咕、嘀咕,是在说些什麽啊?」小芳不解的问道。

  「你年纪小!这些你就不用管了。」米香挥挥手,要小芳别多管闲事。

  小芳是很想不管啦!可是「小姐,你一大早就叫我陪你去挖蚯蚓及抓青蛙耶!」

  「对啊!我只是叫你挖蚯蚓、抓青蛙,你干嘛废话这么多?」

  「可是——」她就是怕小姐想要拿那些蚯蚓、青蛙去捉弄人,然後,顺便把她牵连下水,让她无故受累。为了避免麻烦,她才想弄清楚小姐的真正意图,省得她家小姐做了杀人放火的事,却要她背黑锅坐牢,而最可怕的是,她可能还傻傻的不知道前因後果呢!

  「我要做什麽,你不用管,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

  反正,她是吃了秤铬铁了心,一定要让那个嚣张的湛瑀戢好看?

  「反正你什么都不要说、什麽都不用问!到时会有什么事,你只要张大眼睛等著看你家小姐我大显神威就行了!」

  说完,米香拿著布袋,开始行动。

  **********

  米香抓了蚯蚓跟青蛙後,将那袋青蛙及蚯蚓全都放在同一个小布袋里,并且倒了一堆黑墨进去。

  一下子,白色的布袋全都被染黑了,她将开口处用麻布绑起来,再拿了块破布包著,走进湛瑀戢的房里。

  「小姐、小姐!」小芳连忙拉住米香,「这是巡抚大人的厢房耶!」

  她家小姐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闯进别人的房间,而且,还是个大男人的房间耶!这样会被人家说她们不知羞的。

  「我知道这是湛瑀戢的房间。」她就是知道,所以才进来的咩!

  「那小姐!你怎麽拿著刚刚抓到的蚯蚓跟青蛙进来?」小芳不明就里,还傻傻的问。

  可当小芳疑惑的眼,在瞧见她家小姐笑得极为不怀好意後,吓——

  她霍然明白了。

  莫非她们家小姐打算回整湛公子:

  天哪!小姐竟然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她也不想想看这府邸是谁的地盘?她竟然打算捉弄湛大人!

  小姐犯了这种滔天大罪!那那她是不是得先去通报一声啊?这样,待会儿若是湛大人生气了,要怪罪下来,她才能免去皮肉之苦。

  小芳还在考虑,米香就已经打算拖她下水,一起当罪人。

  米香对小芳不耐的翻了个白眼,「你别在那里吱吱喳喳的意我心烦,去去去……出去外头把风,若是有人来了,你就学猪叫通报我,我会速战速决,尽量不留下半点蛛丝马迹,或是虾米破绽的。」

  「我……」小芳很不愿意。

  「去不去?」米香的眉毛已经挑高起来。

  那摆明了是在威胁人家嘛——讨厌!

  「去。」小芳不得不屈服在她家小姐的淫威下,转身走出厢房去当个把风的。

  在小芳走出厢房後,米香开始布置湛瑀戢的床榻,准备要给他一点好看,让他知道她米香才不是好惹的姑娘。

  人说:惹熊、惹虎,千万不要意到恰查某,而她米香——哈哈!很不幸的,她就是那个「恰查某」。

  嘻嘻……湛瑀戢,你完了……我一定会把你整得哭爹喊娘的!

  在沐浴更衣之後,湛瑀戢吹熄烛火,仅穿著中衣,到床榻上头躺著,准备就寝。

  想起米香那个不受教的姑娘,他一对剑眉便紧锁了起来。

  这个丫头让他花了太多心力去教导,就是不知道他教的!她有没有听进耳里?

  也不知道他叫她背的「女则」,她有没有专心的背?

  不过,看她昨日那副受教的样子,她应该是学乖了才是!

  这个粗野的姑娘,看来只怕坏人而已,不摆出歹脸色,他还制伏不了她呢!而经过这几天的调教!想必米香应当长进不少才是。

  湛瑀戢以为找到方法可以治米香,於是他的嘴角勾出了笑容!准备明日等著看她「女则」到底背得如何。

  正当湛玛戢非常得意於自己的作战有成时,蓦地,他的眼睛对上一样东西他看著床顶!床梁上有一条麻绳垂了下来。

  奇怪?之前有这个东西吗?

  应该没有吧!

  湛瑀戢有些怀疑!但在看到麻绳上头致了一张纸,外头写著——「密件,给巡抚大人」後,他便不再多心。

  密件!

  难不成是皇上派人送来的密件!

  可不对呀!因为!这密件要真是皇上派人送来的,那应该不会放在床榻顶上才对啊!

  湛瑀戢禁不住好奇、心驱使,伸手拉了拉那条细麻绳,拆下那张纸。

  只见上头写了三个大字——不要拉!

  看到这些,湛瑀戢的心里几乎已经可以猜中这是谁做的好事了。

  他正要由床榻上翻下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一大堆乌漆抹黑的东西由他的正上方袭来,他根本就躲避不及。

  一堆「东西」在他的身上蠕动、跳跃,他立即挥开它们,但有些还是钻到他的中衣里。

  湛瑀戢拿起火石子打火,点上腊烛。

  内室的光亮让他看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全身脏兮兮的,而床榻也全都是一片黑,在适应了黑暗後,他才看出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天哪!竟然是蚯蚓跟青蛙!

  该死的米香,她竟然给他搞出这等戏妈来捉弄他!这样子,教他今天晚上怎么睡啊?!

  不行!他得找人来处理才行。

  湛瑀戢才想出去找人,蓦地,一个不知名的东西咬住了他!

  「啊……」湛瑀戢突然发出一声哀嚎,双手掩住两腿间,「那儿」的疼痛让他脸色顿时发青。

  该死的!是什么东东咬了他?!

  湛瑀戢连忙脱下亵裤,看到一只「黑色」的青蛙正张大嘴,咬住了他的「小弟弟」,幸亏那只青蛙的嘴没有多大,只咬到其中一小部分而已。

  只是,当他从重要部位把青蛙拉下来时,他的那儿已经有些红肿。

  该死的米香,她铁定是故意整他的,他、他……非要去找她算帐,问问她她干嘛这么捉弄他,找他的麻烦?

  但他现在这样,怎么能见人呢?

  湛瑀戢低头看了自己的胯下一眼。

  算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等明天他再去找米香算帐,今晚他就暂且饶米香一回。

  现在他要先来看看他的「男子气概」有没有受伤?

  嗯——高手过招,第二回合,米香小姑娘扳回了一点小面子。

  *********

  「哟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巡抚大人啊!你怎么紧夹著双腿走路啊?」米香「故意」不经意的逛到湛瑀戢厢房前的小花园,一见到他走出厢房,便乐不可支地上前揶揄湛瑀戢。

  「你怎麽在这里?」湛瑀戢全身乌漆抹黑的,想去梳洗之际,却「意外」的撞见米香心里十分不悦。

  「不行吗?我不行来这里吗?」她把玩著鬓发,「咦!巡抚大人!你一大早就全身黑漆漆的,敢情昨夜是做了什么好事吗?」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却装出一副不解的表情,气得湛瑀戢咬牙切齿,直想发火。

  「怎样?湛大人,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何夹著双腿走路?」

  是那边在痛吗?米香忍不住好奇的瞄向湛瑀戢的胯下。

  应该是他的那里在痛吧?因为,湛玛戢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痛苦。

  「你做的好事,你还会不知道吗?」湛瑀戢看见米香一脸无辜的样子,心底就一肚子火。

  「我不知道呀!我做了什么好事吗?」她继续装傻。

  「昨夜在我的厢房里头动手脚的人是不是你?」湛瑀戢说话的语气根本就是肯定的。他很确定昨晚就是这个小妖女放的暗箭。

  除了她,没有人会这麽无聊的去抓蚯蚓跟青蛙。

  「什么?」米香摇头晃脑,假装听不懂他说的话。「什麽事情是我做的?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麽!吓!莫非有人在你房里动手脚了?」

  「是!是有个小人在我房里动了手脚。」他冷著脸说道。

  「哟……那你这一身就不是去泥巴堆里打滚出来的杰作,而是被人整的罗……」嘻嘻!很好,计画成功了。

  「你明明就知道。」

  「知道什么?我就和你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将所有的过错全往我这个无辜百姓的身上推,明明就是你平日造了太多孽!才会惹来别人的报复。」是啊!她这个人有恩是不一定会报,但有仇就绝对不会忘;而湛瑀戢就是造孽太多,所以,老天爷才会派她来惩奸罚恶。

  湛瑀戢瞪著她。「你心里是不是对我很不满?」

  「有吗?有吗?」她张大了眼,「有很不满吗?我怎么敢说我对伟大的巡抚大人十分的不满呢?」她加重了後头的音。「我为什么要对你很不满呢?」

  「因为我老是管你。」

  「你也知道你老是管我啊?」哈!她还以为他目空一切,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恶劣事哩!

  「我让你默书、教你礼仪,那些都是为了你好。」

  「屁!你说给乌龟听,乌龟也不见得会相信你所说的话。」拜托!说什麽那些虐待她的行为都叫做为她好?

  笑话!他当她笨啊?他说什么,她就会信什麽啊!

  「真的,要当官夫人当然得懂一些礼仪,不能在言词举动上得罪其他人。」为此,他才费尽心力教导她一些待人处世的道理。

  「所以你就想努力的教导我是吗?」

  「嗯!」

  「那你需要我感谢你吗?」哼!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很忙的,小姐,之所以花这麽多的时间在你的身上,你应该知道我的用心良苦才是。」他放弃与米香对决,决定与她说清楚、讲明白,让米香知道他不是要与她为敌,他全都是真的为了她好。

  「哟哟哟……」她拉长了音调,「用心良苦呢!好苦呢!」米香尖酸的说道。

  不过虽然如此,但是,米香总觉得与他斗法还挺有趣的。她就是要看看他俩这麽一来一往,最後到底是他道高一尺,还是她米香魔高一丈。

  见米香冥顽不灵,老是认为他管她就是在跟她作对,湛瑀戢也不想浪费口舌跟米香解释了。

  「算了,要是你真的这麽不受教,那我就请京城里的师傅来教你女子应有的行为。」经过昨夜,湛瑀戢知道米香是多麽「番」的一个人!由他再亲自下海教,可能会被米香「鲁」到死,所以他决定放弃,他不教米香了!他要放牛吃草,让别人去管米香。

  咦……她有没有听错啊!米香挖挖耳朵。

  刚刚湛瑀戢那句话的意思就是——他要换人来教她了,是吗?

  不、不、不!换人,这才不好玩呢!

  她米大姑娘好不容易可以植上伟大的巡抚大人,把堂堂巡抚大人的生活弄得乌烟瘴气,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放他一马,让他好过呢?

  而且,今天若是换成别人,而那个别人的反应要是没有与湛瑀戢一样丰富呢?

  那她岂不是无趣到极点了吗?

  她还是喜欢像现在这样一来一往,新鲜极了,尤其在以前,欢喜镇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她更加决定不能放过湛瑀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米香就是与湛瑀戢玩上瘾了,她是不可能轻易放过湛瑀戢的,除非他被她给玩死了才有可能。

  「不要,我不要你请别的师傅来教我。」

  「你说什么?」她的意思是要他继续教罗?这分明就是想累死他!

  「我承认你昨夜遇到的事是我玩的一些小把戏,但是呢?」她半眯著眼看了他一眼,「你只要请别的师傅来!我一定会让他们哭著回京城,总之,我就是要你陪我斗法。」至少湛瑀戢不是[三脚猫],玩起来挺有趣的。

  「我不!」

  「你再说不,你就是龟儿子。」说不啊、说不啊!说了,湛瑀戢就变成龟儿子了…

  米香一副看戏的表情,让湛瑀戢感到进退两难。

  湛瑀戢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道:「要我陪你玩是吗?」他凛著脸说道。

  「是啊!」米香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你要我陪,我就陪你玩吧!」他就舍命陪「小人」,但她别後悔就是了。


命案
 
  钓罢归来不系船,
  江村月落正砍眠,
  纵然一夜风吹去,
  只在卢花浅水边.
  —江村既事 司空曙

  湛瑀戢好气自己完全不经大脑,就答应了米香的无礼取闹!但是,往另一个方面想,也许他这么做并没有做错,因为,他实在不想当个龟儿子,所以,只好忍痛答应米香的要求。

  只是,米香既然要他陪她玩,他也不会让她太好过。

  今儿个湛瑀戢一下公堂,便拿著一叠东西往米香的厢房跑。

  「你今日带了些什么书来给我看?」米香看到湛瑀戢又拿著一堆书走进她的厢房,便好奇的问道。

  「三季经。」

  「三字经。我十岁就会了。」笑话!拿三字经给她学?岂不是将她看扁了?

  「十岁!」湛瑀戢忍不住用鼻子喷气,不屑的冷哼。「笑死人了,三字经这种最基本的教材,大部分的孩童五岁就会了,而你却到十岁才会,有什么好骄傲的?」湛瑀戢觉得米香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无知。

  「而且,我相信你只有看,没有记!所以,我现在要你重新温习一遍。」

  「是的,夫子。」为了让湛瑀戢栽在她的手上一次,这一次米香并没有拒绝湛璃戢的要求,大方的应允,背起三字经给他听。

  而丫鬟小芳则因不忍再看接下来的惨状,便籍口说她要出去,离开现场。

  「说吧!三字经理的第一页,写的是什麽?」湛瑀戢出题了,而这是最浅显、最浅显的题目了。

  你到街上随便抓一个五岁的小孩来,他不用看「三字经」,也知道三字经里的头一页写了些什么。

  第一页!

  嘻嘻……人家她真的会耶!

  米香开心的问:「你要我背出来给你听吗?」

  「是的。」

  「好吧!既然你要听,我就背给你听吧!咳咳……」米香清了清喉咙後说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很好,这是什麽意思?」湛瑀戢顺势要坐下。

  「等等、等等……」原本念得很高兴的米香,突然出声阻止湛瑀戢。

  「怎麽了?」他不知道米香又想做什么。

  「你不能坐那张椅子。」米香连忙说。

  「为什么?」

  「那张椅子是坏的,不然!你坐这张好了。」米香从内室拿出一把椅子,放在湛瑀戢的面前。

  米香的态度太殷勤了,殷勤到湛瑀戢只觉得米香刚刚好心拿出来要让他坐的椅子大有可疑之处。

  他眉一挑!问道:「这张椅子就没坏吗?」

  基本上,他根本就不相信米香会这么好、心的告诉他哪张椅子坏了,甚至还拿了一张好的椅子给他。

  这其中必定有诈。

  「是啊!这张椅子是好的。」米香无辜的眨了眨眼。她那种样子看起来无辜极了,好像在告诉湛瑀戢——坏事都不是她做的。

  「你怎么知道这张椅子是好的?」

  「当然是刚才坐过,所以才知道这张椅子是好的呀!」笨蛋,在她的厢房里,

  哪张椅子是好的、哪张椅子是坏的,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

  「夫子,你这麽辛苦,怎么能坐一把烂椅子呢?来来来…快坐下吧!」米香表现得十分殷勤,手拉著湛瑀戢就要往那把「好」椅子坐上去。

  愈听米香这么说,湛瑀戢愈不信那把椅子是好的。

  「我坐这里就好了。」他十分固执,其实,也不能说是他固执,只能说是米香坏事做太多,让人不太敢相信她。

  湛瑀戢执意要坐先前的椅子。

  「可是,那把椅子是坏掉的啊!」她皱著眉,还大声的说。

  他这个人怎么这麽奇怪啊?就跟他说椅子坏掉了,他还要坐在坏掉的椅子上!

  他是脑子有问题啊?

  「若是坏掉,你为何不按人拿去修理?」湛瑀戢问。

  「忘了。」她爬了爬头,说出一个很好的理由。

  「忘了!你每日看著这把椅子,还会忘了吗?」湛瑀戢才不信米香的说词。

  没办法,谁教米香的前科累累,他栽在她的手上太多次了,所以,这次才不得不防著她一点。

  「可是,它是真的坏了啊!」米香手指著那把坏掉的椅子,表情很诚恳地要湛

  璃戢相信她。

  「别人说的话我都相信,就只有你米香说的我不信。」以这种情形看来,她分别就是想暗算他,他才不会那麽笨,真听她的话,著了她的道。

  「你不信就算了。」米香挥著手,不再理会湛瑀戢了。

  反正待会儿他坐上去,就会知道什么叫做「不听米香言,吃亏在眼前」。

  而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怎地,现在花厅里就只有三张椅子而已。

  一张让米香坐去了,另外两张则是留给湛瑀戢选择。

  「你说的这张坏掉的椅子,在我看来四脚皆完整。」湛瑀戢仔细的审视了一番。

  米香不想管湛瑀戢了,她觉得他这个人「刚愎自用」外加「龟龟毛毛」,衰的是太难沟通了。

  「反正你要是坐到这把坏掉的椅子,等一下怎麽样的话,别说我米香是故意想暗算你,或是没有事先告诉你。」

  她的话听进湛瑀戢的耳里,根本就是要他坐她说那把好的椅子,但湛瑀戢就是认为这其中必定有诈。

  他再度看了这两把椅子一眼,最後选择了米香说的那把「坏椅子」,并且准备四平八稳的给它坐下去,突然……

  「砰」地一声!四根椅脚的其中一根断了,湛瑀戢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他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哇哈哈哈…笨蛋、笨蛋!」指著湛瑀戢的丑样!米香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她都已经警告过他椅子坏了,他还偏要坐,结果变成这等丑模样,这不是笨蛋是什么啊?

  「米香,你故意的,是吗?」湛瑀戢怒不可遏的指著米香的鼻头,气得头顶直冒烟。

  米香简直可恶透了!竟敢如此捉弄他!

  「非也、非也。」米香的手指头摇了摇!认真的看著他。

  湛瑀戢由地上站了起来,要不是他头上正戴著官帽,他相信自己真的是会怒发冲冠。

  「这不是你做的好事吗?」

  「哪有啊……」冤枉啊!他不是人称青天大老爷吗?怎麽现在反倒冤枉起她这个小老百姓了呢?

  「我哪有做什么好事啊?不对、不对……」她仔细想了一下,「我平日是做了很多好事没错,不过,我总是秉持著[为善不欲人知]的个性,我才不会将我所做的好事到处去和人说呢!」

  「我指的是这把椅子。」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浮现了。

  「这把啊…」米香的眼珠子溜了一圈,状似无辜地嘟著嘴说:「我哪有做什么事啊!」她终於知道他说的好事其实指的是「坏事」,「这张椅子我又没有对它做什麽。」

  「没有?」湛瑀戢根本就不信她的话。

  「嘿!湛老爷、湛青天,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很侮辱人哟!你是不是不信我的话,以为那把椅子是我搞的鬼?!先说好,我没有哟!」

  「没有才怪!」湛瑀戢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怒著一张脸。

  「青天大老爷,您可真的是冤枉我了。」被人这么诬赖,米香也觉得自己挺可怜的!「你看到我流下雨滴晶莹剔透的泪水了没有?这全都是因为我正在指控你诬赖好人。」湛瑀戢那张不以为然的俊脸让米香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创伤及打击。「你说,你自己说,刚刚我有没有警告过你那张椅子是坏掉的?你自己摸著良心说说看。」米香一字一句的逼问湛瑀戢。

  唉!她是字字血泪呀!

  米香拿著手绢,状似委屈地捺了捺眼窝下方,像是在擦泪;其实手绢後头,她抖著两肩!笑到快不行了。

  哇——她怎么这麽厉害,现在演起戏来都不会笑场了邪!

  厉害、厉害,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要佩服起自己来了呢,而米香的指控真的让湛瑀戢哑口无言。

  没错,米香刚刚的的确确警告过他,那张椅子是坏掉的。

  「说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哼!还说她咧!分别就是他这个人孤僻,才会不相信别人说的话。「你自己说,我有没有警告过你?」

  「你是有说。」他沉声的说道。

  「喂!现在是你自己承认的,可别再怪我,说我害你了;我早就叫你坐好的,是你不要,才跌成这样,你再来怪我,就是要让别人看笑话了,所以我笑你是应该的,如果你刚才听了我的话,你是不是不会被我笑了,你说是不是?」

  湛瑀戢生平第一次被人说得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以对。

  「说啊、说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米香愈说愈大声、愈来愈得意;哇……

  这种爬到湛瑀戢头上撒野的感觉真是好极了。米香得意嚣张了起来,只差没仰天长啸给他听。

  「我应该听你的话。」湛瑀戢低头认错。

  刚刚要不是他将米香想得太恶劣,不肯接受她的忠告,他也许不会这麽惨才

  是。「我错了。」

  「对咩、对咩!就是你的错咩!你下次就知道要听我的话了吧?」米香再看了湛瑀戢一眼,「别站在那里埋怨我了,我们再来念[三字经]吧!」米香大方的施恩,不再取笑湛瑀戢。

  其实——呵呵,这一次又是她整他的诡计,只是湛瑀戢不知道而已——

  **********

  「小心肝儿,我来找你了……」一名全身穿著黑衣的男子轻功十分了得,潜入门禁森严的一位苏州巨富林大富所住的大宅子,没多久便翻入其中一个有著花园及小桥流水的独立院落中。

  深夜里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听到打更声。

  「啊……」

  暗夜里突然听到一声姑娘家的惨叫声,没多久,东苑厢房内走出一名黑衣男子。

  穿著夜行衣的男子翻墙离开了这座大宅。

  就在男子离开的瞬间!林家的宅子灯火通明,只看见几个家丁拿著腊烛,朝小姐所住的院落冲去。

  「快啊!那是冰儿的声音,快啊……」林员外大喊著,刚刚那声凄厉的嗓音惊醒了睡梦中的他。

  林员外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即冲出自己的厢房。

  「服侍小姐的丫鬟呢?快去叫啊……」

  顿时,整个林家深陷在一片混乱当中,一群人移到小姐所住的院落前,由丫鬟欣儿敲门,其馀人则在外头候著。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作了噩梦吗?」

  欣儿拿起打火石,点著腊烛,走入内室。

  「小姐,你怎么没有回答我的话呢?」欣儿用手轻轻的推她家小姐的背。「小姐、小姐——」

  林冰儿让丫鬟这么一推,背对著的身子翻了过来

  待丫鬟欣儿看清眼前的一切,她也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叫声。

  天哪——

  「老爷、老爷,快进来啊……小姐、小姐她……」欣儿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林老爷率著众人冲入厢房,见到里面的一切後,林夫人当场昏厥,而林员外则是抱著女儿的尸首痛哭失声。

  他的女儿、他的女儿呀——

  *********

  「要磨墨吗?这个我最行了!」一看到湛瑀戢拿起毛笔,米香便自告奋勇的要帮湛瑀戢的忙。

  吃了米香几次暗亏之後,湛瑀戢再也不敢让米香随随便便动他的东西。

  「不用了,我自己来。」湛瑀戢拿起墨在砚台上磨著。

  但米香却一把抢过去,「都说我要帮你了,你这个人怎麽这么奇怪啊?这点小事我还能做,你别怕我累嘛!」

  拜托!他哪是怕她累啊?他是怕她惹祸好不好!但这话湛瑀戢是万万说不得的;说了,只怕米香这个小妖女会想出更极端的法子来治她,所以,他只好变个法子来让她打退堂鼓。

  「米香,这里是我的书房,你回你的厢房去念书。」

  「不要咧、不要咧!我就是要在这里。」米香开始要无赖。

  「等一下县令会来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县令!县令要来干嘛?」

  「这是官场中的事,你不宜过问。」

  「好呀!官场的事我不过问,那我在这帮你磨墨,这总可以了吧?」

  「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米香就是不懂。「你平日教我背一些[女则]、[三字经]什么的,是那麽辛苦又那麽劳累,而我现在只是小小的报答你一下下,帮你磨个墨,这样有什么不好的?我告诉你,我米香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不希望听到有人说我只会占你便宜而已。」

  「没人会说这种无聊的事。」这种无聊的事,只有她那颗不知道装著什么渣渣的脑袋才想得出来。

  「总之,你出去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你快出去」湛瑀戢动手要推米香。

  「不要。」米香闪过了身,避开湛瑀戢赶人的动作。而後!她又见到湛瑀戢要伸手来抢她的墨,她的手就不停的挥舞著。

  在这个过程当中,她还不忘要加一点水磨墨。

  瞧!她这麽能干,他竟然还不让她干活。

  「回你的房里去!」湛瑀戢抢不到墨条,火气随著上来!这是他第三次叫米香回房去,但她就是不甩他。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她呀!不只不走,还拿起他的毛笔。

  「你别动我的东西。」看到米香又拿起他的毛笔,湛瑀戢非常不高兴,一双眉毛高高的挑起。

  看他这副凶相,米香不禁嗤之以鼻。

  「你这个人怎麽这么小气啊?这东西借我玩一下会怎样?」只是文房四宝而已,让她玩一下会死吗?

  顶多东西让她玩坏了,她赔他嘛!

  「要玩去玩你的。」

  「可我没文房四宝。」

  「那就出去买,别在这烦我。」湛瑀戢不耐烦了,起身要抢米香的东西。

  就在湛瑀戢起身要向米香讨回自己的毛笔及墨条时,他的手肘不小、心撞到砚台,而米香手中的毛笔也在他的脸上画了几下。

  「啊!你看,画到了吧?」帮他磨墨他偏不要,现在弄成这样,怪谁?呵呵!

  活该。

  「米香,你看你……」湛瑀戢火大地擦著脸,一边还死命瞪著米香。

  等一下苏县令就要来与他商议要事了,而他现在却一身都是墨汁,脸上也被画了几撇,他要不赶快处理,这副模样若被苏县令见著了,搞不好人家还会以为他都这麽大的人了,写个字还弄得满身都是脏污,这岂不是要闹笑话了吗?

  湛瑀戢急急忙忙的起身,正要去梳理乾净时,苏县令却已经进来了。

  「巡抚大人……」苏县令穿著整齐的官袍,走入湛瑀戢的书房,突地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连忙的低著头,闷著笑。

  「呼呼!被笑了吧?」米香唯恐湛瑀戢没发现苏县令的两肩微微发抖,还指给湛瑀戢看。

  湛瑀戢都快让白痴的米香给气炸了。

  他一向都是有威严的人,百姓皆称呼他为青天,他从来不做丢脸的事,而今天,米香却让他在苏县令面前丢脸了。

  这事要是传出去的话,岂不是落人笑柄吗?

  湛瑀戢恶狠狠的瞪了米香一眼,他这一眼杀气腾腾,看来,真的是被米香气到极点了。

  米香连忙闭上喋喋不休的嘴巴,当成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

  「苏县令,你请坐!我去洗个脸。」湛瑀戢招呼苏县令落坐之後,才迅速走出书房。

  「哈哈!苏县令,你看到了没有?我知道你看到了,我也有看到你在偷笑耶……」米香拍著苏县令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

  湛瑀戢一走,米香就不畏天、不畏地了,一直在湛瑀戢的背後取笑他说:「他那一脸黑很好笑吧?不过,那张黑脸比起他平常惯见的臭脸实在是好看太多,而且,他的脸没有臭臭的,他身边的人也觉得舒服多了,不是吗?」

  「是啊、是啊!湛大人没了平时的威严,的确是平易近人多了。」苏县令对於米香真的佩服到了极点,敢这么对他们青天大人的也只有她一个而已。

  而且,以刚刚湛大人极度隐忍的态度看来,湛大人对这位姑娘著实特别。

  「来了、来了,我听见脚步声了,咱们不能再在他的背後说小话了,省得他待会儿以为咱们在说他坏话。噤声、噤声。」米香提醒苏县令。

  果然,湛瑀戢没多久便出现在书房里,身上的衣裳已换过,脸也洗过了,他尽量将刚才的事当作没发生一般,大步的走进来。

  「苏县令,你说有什么急事要与我商量的?」他坐在书案前问道。

  纵使湛瑀戢气米香气得牙痒痒的,但是,现在苏县令在这儿,他也不便发作。

  「对啊、对啊……是什么事啊?莫非是隔壁前三户的母猪快生小猪了?如果是这种事,那我可以帮忙接生哟!」米香躲在湛瑀戢身旁胡诌著。

  湛瑀戢里的很受不了米香,转过头去瞪她一眼。「你不要听就出去,要听就闭上嘴认真听。」

  「我可以留在这儿听妈?」米香的双眼倏地亮了起来。「你真的要让我留在这里?」吓!真是难得一见,他竟然对她这么好!

  「我若说不让你听,你会出去吗?」他反问。

  「不会!顶多我就留在外面偷听你们说话。这是我最後的底限了,再多我就不能忍受了。而现在你既然主动要求我留下,我当然会留下来。」

  米香自动自发的搬了张椅子坐在他的身旁,催促道:「苏县令,你快说吧!我要听。」

  「是的,巡抚大人,下官要开口了。」原本苏县令是要很严肃的说出一件恐怖的命案,但是,看到米香这麽张大双眼、摇头晃脑的样子,他就觉得说不太出口。因为,这件命案极有可能会吓坏这个小姑娘。

  见到苏县令面带为难之色,湛瑀戢就算是用膝盖想也知道苏县令顾忌的是米香,他叹了一口气道:「苏县令,你别介意米姑娘在这儿,有什麽事直说无妨,她呀,胆子大不大,我是不晓得,但好奇心绝对是旺盛得不得了。」言下之意,就是说苏县令别想赶米香走。

  「既然巡抚大人这么说的话,那下官就直说了。」苏县令看著湛瑀戢,说起昨天的案子。

  「昨夜,我们苏州首富林大富的掌上明珠林冰儿被人吊死在自己院落的内室里头……」

  湛瑀戢聚精会神的仔细听著苏县令所说的事,但是,米香听到这儿已忍不住开口了。

  「什么?这么恐怖?被吊死在房内啊…:!」她全身开始发抖。「为什么她会被吊死啊?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比如说虐待丫头,苛薄下人」米香开始发挥她强盛的想像力,一张嘴巴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没了。

  湛瑀戢头都快疼死了。

  「你闭嘴!让苏县令继续说下去可以吗?」

  「可以啊!」米香乖乖的点头。「人家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的意见而已嘛!」

  「等全都说完了,你再发表你的高见不行吗?」

  「行啊!」她能说不行吗?

  她要是说不行,他就会轰她出去了,她才没那么笨呢!

  「请说。」米香比了个「请」的手势,要苏县令往下说,她不会再多嘴了。

  苏县令继续说道:「嗯…林姑娘全身赤裸的被吊在房里,杵作今日一早验尸,发现林姑娘被人灌了大量的春药……」

  「哇——怎麽会这样呢?春药耶!那岂不是要被坏人非礼了!吓!我知道,那歹人一定是个采花贼,要不就是偷偷觊觎林小姐很久了,所以,才会起那种邪恶的歹念。

  「苏县令!我告诉你哟!这种采花贼最恐怖了——」米香把椅子拖过来,坐在苏县令旁边。

  「你一定会怀疑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对不对?我小小声的告诉你,但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哟!那就是——」米香神秘兮兮的左右张望一下,才继续说道:「我之前就有过那种经验,你知道那是什么经验吗?就是被跟踪的经验咩!吓,那个歹人不要脸死了,长得满脸麻子,还躲在暗巷里跟了我好几天耶!他也不想想我米香是什么人物,从小到大,我是多敏捷呀!不说长大!就说我小的时候跟别人玩躲猫猫,每次都嘛能凭著我敏锐的感觉,察觉到同伴躲在哪里——咦?苏县令,你的眼睛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眼睛痛啊?要不,你干嘛一直眨眼睛?」米香凑上前,要看苏县令的眼睛有什麽问题。

  苏县令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讪笑道:「我没事,只是——湛大人好像——」苏县令没明说。

  米香机伶的往後一瞧。

  哇!那一脸的「屎相」!

  「好吧、好吧!我闭嘴,我不说话了,这总行了吧?」米香坐回原位。

  湛瑀戢又问苏县令,「现场有发现任何疑点吗?」

  「疑点倒是没有,只是林姑娘身上还被刻了几个字,那就是——骄纵跋扈,该死!」

  骄纵跋扈!

  吓!米香倒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全身开始发毛起来。

  「骄纵跋扈!该死!」这这……那那……要是那个杀人魔见到她的话,那她岂不是要…

  吞了吞口水,她、她……她应该没有骄纵跋扈,只是爱整人、爱玩一点小把戏而已,所以,她应该会没事才对。

  米香要自己镇定一点,别自己吓自己。

  「林姑娘有没有得罪人我们是不知道,但是!她平日真的就是任性妄为,只是没想到昨日会惨遭毒手。」

  「任性妄为!什么叫任性妄为?恶作剧算不算?我说的不是罪大恶极的那种,而是小小的捉弄人的那种恶作剧。」米香很怕死,更怕自己会成歹人下一个目标。

  湛瑀戢则陷入了苦思当中,想把整个案件厘清个头绪,但他的耳边不断传来米香吱吱喳喳的声音,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推断案情,只要他一想到一些小地方的疑点,她就开始哇啦、哇啦的鬼叫起来。

  瞧!从头到尾,她又是尖叫、又是惊呼的,活像是在看戏似的,而现在又像个捕头、官差般,不断的问苏县令,「你们这里曾发生过这种事吗?」

  苏县令点点头,「几乎是每个月就有一件,可是这次因林员外在咱们县内的名望及声誉,再加上林员外在朝廷上还有一点人脉,所以,这*次上头有压力下来,让我们在期限内彻查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我就得撤职查办。」

  [那你们以前都没有查罗?」她一直以为整个苏州都是安居乐业的,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下官知错。」

  「先前林姑娘有到过哪里吗?」湛瑀戢啜了口茶说道:「还是这几位遇害的姑娘,她们有没有什么共通点?」

  「这我们也有查过,说共通点是有的,不过都只是一升零碎的小事而已。」

  「例如呢?例如呢?」米香听到事情终於要进入调查阶段,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

  嗯……很好,这应该比整人更有趣!她要全心全意投入这件命案里,认真的去找出凶手到底是虾米郎。

  「例如:她们都是骄纵跋扈,身上也都会被人刻上这几个字,而且都曾去过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啊?快说、快说啊!我可以帮你们查案哟!」

  「天朝寺。」苏县令说了。

  但——那是什么鬼地方啊?米香连听都没听过,不过,看湛瑀戢那个样子,他似乎是听过才是。

  有可能吗?她没有听过的,他却听过?!不相信,她绝对不相信湛瑀戢比她见识多。

  「天朝寺不是一般姑娘礼佛求签之所在吗?」

  「我们也有去查过,但是,天朝寺里头皆为尼姑,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尼姑啊?那天朝寺就是尼姑在住的地方罗?」是吧?这么说没错吧!米香侧著头询问湛瑀戢。

  湛瑀戢真的不想理米香。

  只要有米香在他的身旁,他就会丧失冷静的思考能力,因为,只要他一想到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就会喳呼地开口打断他的话,等到她把话说完,他也就忘了他稍早前是要说什麽了。

  最後,他什么意见都没得说,只能说一句送客的话。「这事我知道了,我会处理!需要苏县令的地方还请帮忙。」

  「巡抚大人员是客气了!需要下官只要派人说一声就行了。」苏县令离开了书房。

  苏县令一离开,米香就巴著湛瑀戢问:「怎麽?你想到凶手是谁了吗?我可以告诉你,绝对不会是天朝寺的人啦!因为,天朝寺里不全是尼姑吗?那尼姑又怎麽会对一个姑娘家下春药,然後对那些姑娘们上下其手!非礼她们?

  「这是不可能的,对不对?二所以我说,天朝寺的嫌疑不大,但我们还是可以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在那儿发现什麽蛛丝马迹,湛瑀戢,你觉得怎么样?」米香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他觉得怎麽样?!

  要是由他来说,那他觉得她最好闲嘴,省得他待会儿会因一时忍不住,失手掐死她。

  「你可不可以离开一下?」

  「为什么我要离开?」

  「因为我想要冷静的想一想。」

  「不要啦!你没听过吗?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啊!只要我们两人同心协力,就能其利断金,不是吗?」她可是十分积极地想参与办案。

  「你只会捣乱我的思绪,一点功效都没有,所以[两人同心,其利断金]这句话一点都不适用於我们身上。」湛瑀戢不客气的说道。

  「屁!怎么可能?像我这么聪明绝顶的人,怎么可能一点功效都没有?」米香粗里粗气地拒绝湛瑀戢这么侮辱她。

  哼!他看不起她是吗?

  好,到时候他就别来求她!要她帮忙。哼!休想。


对立
 
  何处秋风至?
  萧萧送雁群.
  朝来入庭树,
  孤客最先闻。
  ——秋风刘禹锡

  「小姐、小姐,我们一大清早就出门,要去哪里啊?」小芳天色还没亮,便被米香挖了起来,她的脑袋都还没清醒呢!

  她家小姐真的粉奇怪,平时不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今儿个倒像是天下红雨似的,不只起了个大早,而且还直往山里跑,跑得她两条腿都快断了。

  「小姐——」小芳第N次叫米香。

  「干嘛啦?」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米香倏然转过身,看著小芳好半晌,突然问她,「小芳,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哪家的猪啊?」

  哦——天啊!小芳竟然还问是哪家的猪?!米香真想死给小芳看。「随便哪家都可以。就、就天福家的猪好了。」

  「天福!天福是谁啊?」

  「天福是——」米香突然住口。她发什么神经啊?她干嘛一大早在这里跟小芳说谁是天福啊?

  她之所以问小芳这个问题,主要是要骂小芳笨死了,这根本无关谁是天福,而猪是谁家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嘛!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再说下去,她的脑袋都要变笨了。

  「那、那、那——小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是因为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小芳这个猪脑袋。「反正你跟我走就是了,别废话这么多。」米香认为,既然小芳都不知道任何事,就不用和她说太多,反正说了,小芳也不懂。

  「小姐、小姐……」小芳揪著米香的衣袖好紧张。

  [你又怎麽了啊?」她十分的不耐,早知道她就不要找这个「爱哭鬼」陪她一起去,真是烦死了。

  「小姐,你该不会是要将小芳卖掉吧?」小芳紧张得都快哭了。

  「嘿嘿!你说呢?」

  她放意不回答小芳的话!让小芳的心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干嘛啦?」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啊?」

  米香倏然转过身,看著小芳好半晌,突然问她,「小芳,你知道猪是怎么死的吗?」

  「哪家的猪啊?」

  哦——天啊!小芳竟然还问是哪家的猪?!米香真想死给小芳看。「随便哪家都可以。就、就天福家的猪好了。」

  「天福!天福是谁啊?」

  「天福是——」米香突然住口。她发什么神经啊?她干嘛一大早在这里跟小芳说谁是天福啊?

  她之所以问小芳这个问题,主要是要骂小芳笨死了,这根本无关谁是天福,而猪是谁家的诸如此类的问题嘛!

  「算了、算了,不跟你说了。」再说下去,她的脑袋都要变笨了。

  「那、那、那——小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是因为我不想回答你的问题。」小芳这个猪脑袋。「反正你跟我走就是了,别废话这么多。」米香认为,既然小芳都不知道任何事,就不用和她说太多,反正说了,小芳也不懂。

  「小姐、小姐……」小芳揪著米香的衣袖好紧张。

  [你又怎麽了啊?」她十分的不耐,早知道她就不要找这个「爱哭鬼」陪她一起去,真是烦死了。

  「小姐,你该不会是要将小芳卖掉吧?」小芳紧张得都快哭了。

  「嘿嘿!你说呢?」

  她放意不回答小芳的话!让小芳的心就这样悬在半空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其实,她并不是要将小芳带出去卖掉,她是要出去寻找线索的。

  她要让那个看不起她的湛瑀戢知道,她是多麽聪明、多么可爱,还可以协助他办案,不是从早到晚就只会胡作非为而已。而小芳这个笨丫头,看她难得早起,那颗没用的脑子便胡思乱想起来!

  啧!她要卖,那也得看有没有人会买呀!哪个买家会那麽笨,买个爱哭的丫头回去!

  米香岁了小芳一眼。

  而小芳却当了真,以为她家小姐真要把她卖掉。

  「小姐,求求你不要啊!」小芳真的哭了。

  天哪!米香的头都痛了。

  拜托!真是个没有用的爱哭鬼,她只是随口唬弄、唬弄她而已,小芳也能哭成这个样子!

  「走啦、走啦!我们只是去、天朝寺。而已,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将你卖掉,至多」

  「至多怎样?」

  「至多也只是要你在那里当尼姑,而当尼姑是不是比被我卖到青楼好多了呢?小芳。」米香还是在捉弄小芳。

  「是好多了。」小芳认真的点头,但是——「小姐,我还是不想要去当尼姑,我能不能一辈子陪著小姐,哪儿都别去?」小芳认真的恳求米香。

  天哪!小芳是真的分不清楚真话跟玩笑是吗?

  算了、算了,她懒得理她了。

  米香不理小芳,迳自进了「天朝寺」。而小芳则紧紧的跟在她家小姐後头,不敢跟丢了。

  *********

  于朝寺」平日香客总是络绎不绝,这座寺庙主要是供姑娘家在这里礼佛、上香、求签……等等,男子是无法进去的。

  米香及小芳两人边走边玩,等到走到「天朝寺」时几乎都快要正午了。

  米香看著眼前宏伟的建筑,思考著她们等一下要用什么理由混进去。

  「小姐,我们要进去了吗?」小芳询问米香的意见。

  米香两个眼珠子直溜溜转,霍地,她大叫一声,「啊——我想到了!」

  她上下瞄了小芳」眼,将小芳拉到一旁,跟小芳咬耳朵。「等会儿我们进去後,你就假装你要求签或上香什么的,拖延个时间,让我可以四处走走、看看,这样你了解吗?」

  以小芳这种猪脑袋可能无法理解,但没关系,反正这是她早就猜到的事,带小芳来也只是「障眼法」而已,她不会对小芳有太大的期待,她只要小芳照著她的话做就行了。

  「了解。」不过是上香、求签嘛!这种小事她还懂。

  「了解就好了,等会儿我们就在大门口那棵榕树下碰面,走!我们进去。」米香推著小芳走进寺里。

  一踏入天朝寺!米香就让小芳自己去上香、求签,自己则超著人多,到处乱走、乱看。

  咦?没有啊!什麽闲杂人等都没有,似乎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奇怪?她几乎将天朝寺上上下下全都翻了一遍、找了一遍,就是找不出什么可疑之处,就连香客住的厢房,她也趁人不在时去逛了一圈回来,仍然没有发现什麽疑点,难不成……问题并不是出在「天朝寺」?

  米香的眉头紧皱,实在厘不清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明明那几个姑娘家没有相同的共同点,而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她们几个全来过「天朝寺」,而「天朝寺」依她初步观察,它分明就是一间普通的寺庙,没有丝毫的可疑之处……

  还是……他们都将目标放在「天朝寺」上头,却忽略了一些重要的事?

  也许,这一切的事根本就与「天朝寺」无关,这纯粹只是一个巧合,同时也可能是凶手故意混淆他们的视听,让他们将办案的矛头指向「天朝寺」。

  有可能,真的是有可能。

  哈!她真是太聪明了,赶快回去跟湛瑀戢说这个天大的发现。

  快走出「天朝寺」,米香就看到小芳一个人站在大榕树下等。

  小芳手中不知还拿了些什么,就这样站著!不停的在傻笑。

  「你在笑什么啊?」那种呆笑的样子看起来真的是丑毙了。米香探过头,想看看小芳手里拿著的东西。

  「小姐,你出来了啊?」一见到米香,小芳十分兴奋的问。

  「你看到我不就代表我走出[天朝寺]了吗?」真是个笨蛋!米香眸了一声。

  「怎么啦?你手里拿著的是什么?」

  「是我刚刚去求的签,解签的师父说我会嫁给一个如意郎君耶!」小芳喜孜孜的说道:「是一个如意郎君哟!」哦——她真的好幸福喔!

  「是哟、是哟!真是幸福,那真的是恭喜你了。」米香现在对小芳到底能不能嫁到如意郎君实在没什麽兴趣。

  她现在只关心「线索」及「蛛丝马迹」而已,简单的说就是,她现在只热中於办案,其他的事她都不想管。

  「小姐,你怎麽这么冷淡?」小芳咬著下唇,觉得自己很可怜。

  「我没有冷淡,我有恭喜你耶…」怎么?她都已经说了恭喜,这还不够吗?

  「好吧、好吧!日後你要真出嫁,我就让我爹弄一牛车的嫁妆给你陪嫁过去好了。」

  「真的吗?小姐。」

  「真的,不过咱们得先说好哟!虽说是一牛车,但是是小牛车,不是大牛车哟!」这事可得先说清楚、讲明白,省得希望愈高、失望愈大。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不管是大牛车还是小牛车,小芳都会很开心的。」

  「开心就好。现在咱们可以回去了吗?」

  米香倏然转过身,脚一个不小心踢到一个破碗。

  咦……什么东西被她给踢到了?

  米香的眼光往下瞄著,没办法,她平日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因为,每个人都比她高,所以,她早就养成不看地上的这个好习惯。

  「小姐,你踢到乞丐乞讨的破碗了。」小芳看到一个破碗直在地上打滚。

  「真的吗?」米香赶紧低头去找。

  这才发现她踢到一名乞丐的碗,并且将碗里头的铜板都给洒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到,我不是故意的。」她蹲下身子,将铜板放回破碗里。

  「小姐,咱们别管他啦!」那乞丐一身臭气冲天,让小芳不禁掩著鼻子!往後退了好几步。

  「小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是我不小心踢到别人的东西!我当然得将它放好啊!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你教我做人要自私自利!看到别人有事发生,要赶紧跑离现场,别待在那里看热闹,小心别人找不到罪魁祸首,诬赖我们。」

  「我不是说这个。」

  「不然,小姐说的是哪个?」

  「就是说有错要勇於认错。」

  「哦——那个啊!那个我知道,就是做错事!勇敢的承认是自己做的。小姐,我有没有说错?」

  「没有。你记得很清楚,所以我问你,我如果踢翻别人的东西,该怎么办?」

  「跟他道歉,然後把东西捡起来还人家。」

  「这不就对了。」她现在正在做这种事咩!

  「可是,小姐,他很臭耶!」小芳捏著鼻子。

  「不会啦!阿猪家的猪寮我都去过了,这哪会臭!」她早就习惯了好不好?

  米香看著乞丐穿得破破烂烂的,为了弥补她刚刚踢翻人家吃饭的家伙,她还善良地拿出一锭碎银!放进乞丐的碗里。

  「真是对不起,刚刚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别见怪。」她虽然平日就像个小霸王一般,可是倒不至於「是非不分」

  「姑娘、姑娘,谢谢你!你好心会有好报的。」乞丐感谢的说道。

  「是我不小心踢到你的碗!是我的错!你别一直向我磕头,我受不起的。」

  「姑娘,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乞丐多礼地一直称谢。

  米香最受不了的就是见到她的人,一直朝她磕头说感谢的行为,於是她拉著小芳快步的离开。

  「小姐,你做什麽对他这么好啊?只不过是踢到他那个破碗而已,你就赔给他一绽银子,那绽银子比里头的铜板加起还多耶!」小芳不停地叨念著。她觉得小姐真是太奢侈、太浪费了。

  「小芳,怎么?这会儿你是对我做的事有什么意见吗?」

  啊?意见!

  「小芳、小芳怎么敢哪!」

  **********

  「徐捕头,事情查得怎么样?」这两日,湛瑀戢为了林大富的千金杯冰儿的命案,已经累得快喘不过气来了,他根本无暇去管米香,所以,就算现在她再怎麽胡作非为,他都管不动,他现在只求她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扰乱他的思绪,他就谢天谢地谢菩萨了。

  「回巡抚大人的话,林姑娘的命案至今还没有任何进展。」徐捕头拱手道。

  徐捕头是苏州有名的捕快,武功十分了得,只要被他盯上的歹人,没有半个可以逃得出他的手掌心。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他办案的原则。

  「没有进展,既然没有进展,那就再去[天朝寺]查看看。」湛瑀戢认为问题一定是出在「天朝寺」里头。

  徐捕头也这麽认为,但是,「我们在[天朝寺]上上下下搜查了一遍,可是,就是没有什么发现。」

  「这样啊!」

  如此一来,整个案情就陷入胶著状态,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正当书房里头的人全都陷入一片愁云惨雾当中之际,突然,敲门声响起。

  没等到湛瑀戢开口,门已经被推开了。

  「喂喂……姓湛的,我回来了!」米香可是赶回来的,她一蹦一跳的走入书房里,看著湛瑀戢笑咪咪的想跟他邀功。

  听到米香的声音,湛瑀戢的头立刻就痛了。

  「我现在没有时间陪你,我在查案、在办正事。」所以她别来烦他,好吗?

  「可是我有时间陪你就好了,不是吗?」米香笑咪咪的说道,这才发现书房里头多了一位她不认识的人。「咦!你是……」

  这人是谁?

  她没见过耶!不过,以那种打扮来看,应该是个捕头才是。

  正当米香上上下下的打量徐捕头时,徐捕头也看著米香。

  刚刚,当身穿鹅黄色衣裳伴随著银铃般笑声的米香走入书房之时,徐捕头的眼神就无法由她的身上移开。

  他看著她,第一眼的印象感觉她就像个仙子似的!让他都看傻了眼。

  「你做什么呀?干嘛一直盯著我看啊?」咦…:他看她难不成是因为她长得粉美、粉美吗?

  也对,她是长得粉美没错,既然他没有看过像她这麽美的姑娘,她就多让他看一下也没有什么关系。

  就当就当日行一善咩!哇哈哈哈……

  「我……呃……」徐捕头不自在的转开脸!懊恼著自己竟然如此失态地直盯著一个陌生的姑娘家瞧。

  而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底的湛瑀戢不知为何,心底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怒气。

  以徐捕头那麽明显的表情来看,他分明是对调皮捣蛋精米香有意思,而他则应该要「乐见其成」,想办法将这个讨人厌的姑娘给送出去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就是感觉到沉甸甸的,不怎么舒坦——

  湛瑀戢半眯起眼,将目光移向米香。

  米香正沉醉於有人著迷她的虚荣里。

  瞧!这捕头就是有慧眼,才看一眼就知道她气质非凡,才华出众,而这样有眼光的人,她怎麽能错过呢..

  「这位官爷,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呢!看你的样子,你应该是个捕头才是吧?」她笑咪咪的!眼神因笑容而弯成了半月形,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

  「是的,姑娘!我是个捕头没错,我姓徐,叫徐仲杰。」

  「啊!你就是那个有名的捕头是吗?我好崇拜你哟……」米香的眼神顿时变得熠熠发光。

  其实,她才没听过什麽徐仲杰呢!只是人家既然那么爱慕她,她当然也要礼尚往来回敬回去,也崇拜他一下,这叫有来有往,才有礼貌咩!

  「这里是谈正事的地方吧?」他们两个干嘛在这里打情骂俏、眉来眼去的?怎麽?他们两个当他是死人啊!

  湛瑀戢看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两人的对话。

  「哦……」米香的客套话被打断,这才猛然想起她刚刚所查到的「线索」,她倏地转身,跑到湛瑀戢身侧,跟他邀功。「我今天有去[天朝寺]哟!」

  「你去那里做什么?」湛瑀戢不悦的问,她铁定又是去那里胡作非为了吧!

  「去那里查案子啊!」

  原本徐捕头是想和米香多聊一点的,但湛瑀戢这么说,他只能将注意力移到案情上头,仔细聆听米姑娘跟湛大人的对话。

  「你查出什麽线索了吗?」湛瑀戢嗤笑,摆明了是瞧不起米香。

  「湛瑀戢,你不要看不起我,我可是聪明绝顶的呢!」他竟然敢将她瞧得扁扁的,哼!分明就是看不起她嘛!

  「好!你说你查到了些什麽?在下洗耳恭听。」湛瑀戢不只看不起米香,他还做手势,佯装要挖耳朵,要听听看她即将要说出什麽笑话来。

  「好吧,既然你这麽虚、心受教,那我就告诉你好了,我今日与小芳到[天朝寺]去了一趟,我发现[天朝寺]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她停顿下来,准备让湛璃戢夸赞她。

  但他没有、没有喔!

  湛瑀戢只是扬了扬眉,又问:「然後呢?」

  在他看来,米香说的全都是废话。

  「天朝寺」有没有问题,他们查了这么久也应该要知道了!根本轮不到米香来告诉他。

  「我在想也许我们都把焦点全放在[天朝寺]上头,忽略了别的线索,这些姑娘都到过[天朝寺]可能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湛瑀戢无法否认米香说的话是对的!

  没错,他们一开始侦办这个案子时,就是将目标定在「天朝寺」,就算苏县令也一样,以至於浪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姑娘高见,你说得是。」徐捕头恍然大悟地以拳击掌,大叫一声「好」。听到有人认同她说的话,米香不自觉的笑开了,她全身轻飘飘的,心忖,对咩,对咩!就是要有人崇拜她,这样她查起案子,才会有成就感咩!

  「徐捕头,这只是她一个不懂事的姑娘随口胡诌、多管闲事,你可别将她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米香蒙对侦察方向了。

  但就算这是事实,湛瑀戢也不会说出口。

  他才不会让米香再度在他头顶上踩著,继续嚣张下去。

  「喂!姓湛的,你说这个是什麽话啊?你这个人分明就是刚愎自用。」气死她了,她明明就说对了,他却否决她的想法。

  好哇!他听不进她说的话就算了,他了不起就自己去抓贼,就算日後她再得到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会告诉湛瑀戢了。

  「我刚愎自用?」湛瑀戢微眯起了眼。

  「对啊….你这个刚愎自用的老乌龟,我不理你了,而且,再也不要好心的帮你查案,你自己去找线索吧!我要继续去整别人了,反正你现在也没有空来管我,哼!」说完一长串的话,米香还不忘用鼻孔哼出一声冷哼後,才转过身,气急败坏的离开书房。

  「姑娘……」徐捕头开口想唤住米香,但她已经冲出去了。

  没两下子,米香就跑得不见人影,这令徐捕头有些失落。

  「徐捕头,你别将米姑娘的自作聪明放在心上。」

  「不,巡抚大人!我觉得米姑娘说得有道理。」

  「她只是在胡诌的,徐捕头,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继续说吧!」

  湛瑀戢发觉自己不知是中了什麽毒!竟然无法接受徐捕头喜欢米香的事实,这——或许是他昨夜整夜没睡的关系吧……

  湛瑀戢直觉的将自己刚才的情绪反应,以自己整夜没睡好来推托,在他的内心深处,实在不愿意承认他心里或许有可能喜欢上米香这件事,而这就是他懦弱的一面。

  闭上双眼,湛瑀戢揉著太阳穴,现在米香在他心里的地位愈来愈重,这是令他无法接受的事实,所以他现在得想个办法,将她送回米府才行,否则她在这里,他的思绪就一直呈现著混沌的状态,这样下去,他要如何办案呢?

  *********

  「米姑娘,你今日去过[天朝寺],恐怕之後会发生危险。」

  「我会有什么危险?」米香不懂。

  「我怕歹人会将目标转到你的身上,所以,我打算送你回米府。」湛瑀戢终於说出他的意图,而他的身旁跟著徐捕头。

  「什麽?」蹲在地上抓蟋蟀的米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湛瑀戢现在是要赶她走吗?

  为什么?!她待在这里待得好好的,她才不要离开哩!

  米香假装听不懂,但湛瑀戢就是知道她听到了,而且听懂了。「反正等会儿,我就叫阿福帮你叫马车,送你回去。」

  「不要,我不要回家!我要住在这里。」米香站起身!气极了地看著湛瑀戢。哼!湛玛戢这个小人,他一定是因为嫉妒她的才能,怕她抢走他的风头,才要将她送走是吧?

  真的是个小人!亏他还叫什麽青天的!这青天之名,分明是叫给他自己听的。

  「我说不走就不走。」

  「我这儿不收留你。」

  「管你收不收留,反正我就是赖定这里了,怎么?你若真看不顺眼,那你来咬我啊!来咬啊!」她就不信他真的敢咬。

  而湛瑀戢要不是碍於他是个堂堂的巡抚大人,他还真想咬她一口哩!「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湛瑀戢眸了一声。

  「你说什么?」

  「说你白痴、说你笨、说你——」湛瑀戢还要骂下去。

  米香却早已冲过去!要跟他来个对拚了。

  眼看他们两人的战争就要打起来,徐捕头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要是米姑娘真要留在这里,那湛大人不如就顺著米姑娘的意思,让她在这里吧!

  「至於米姑娘的安危,属下会负责。」徐捕头提议。

  米香则像是见到一线曙光。

  太好了,她不用回家了。

  「嘻嘻……徐捕头!你真是个好人,哪像这个湛瑀戢啊——哼!」米香睨了湛璃戢一眼,不屑的表情明显极了。

  徐捕头却不知道米香是在跟湛瑀戢逗气,还客气地应了一声,「姑娘过奖了。」他实在没那麽好。

  徐捕头听到米香赞美他,黝黑的脸一下子就通红了。

  「听到了没?听到了没?」米香拍拍湛瑀戢的肩!「徐捕头说要保护我!我的安全就不必伟大的巡抚大人费心了,你可以走了吧!」米香挥挥手,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米香,我这是为你好。」其实说穿了,湛瑀戢要米香走的确是为了他自己,他不想再见到米香,他不想她再混淆他的思绪了。

  「为我好!拜托,骗谁啊?」米香挥了挥手,「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不相信了,我想你一定是为了自己好,怕我抢走你的风采,小人!」她眸了湛瑀戢一声。

  「你不走,出事我可不负责。」

  「好啊!不负责就不负责!有什么了不起的,人家徐捕头说要保护我耶!这里不用伟大的巡抚大人为我操心了。」

  「你——」湛瑀戢的脸色气得铁青。

  「我如何啊?」她站起身,扬起了下巴。

  「哼!」湛瑀戢气急败坏的拂袖而去。

  米香则不理他,继续蹲在地上抓蟋蟀。「要是徐捕头没什么事的话!也陪我一同抓蟋蟀好了。」

  她对徐捕头招招手,要他陪著她一起抓蟋蟀。


真相
 
  驱车出门意,
  牢落长安心,
  两事向谁道!
  自作秋风吟。
  ——京城李贺


  米香整天跟徐捕头腻在一起,偶尔去抓抓强盗、偶尔去巡巡逻,近来她甚少来烦湛瑀戢了。

  眼见米香整天跟别的男人同进同出,湛瑀戢、心里感到万分不是滋味。

  该死的,米香分明不是他心里理想的伴侣,怎么他会见到有人对米香大献殷勤!便这般不舒坦?

  或许他该转换心情,不该成天理首於卷宗中,这样,他的脑子或许会清明些,不再成天想著米香的事。

  湛瑀戢推开椅子,打算去「天朝寺」走走。

  湛瑀戢换下官袍!穿上便衣,信步走出书房。

  只见米香跟徐捕头两人正笑吟吟的从正前方走来。

  湛瑀戢下意识的转过身子,想避开米香。

  米香却早看到他了。

  「湛瑀戢,你要去哪里?」米香一看到湛瑀戢,使莫名的感到异常兴奋。

  她最喜欢跟湛瑀戢玩了,每次跟他玩,他的表情总是既生动又有趣;不像徐捕头,被她捉弄,也只会傻傻的笑,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嗯——还是湛瑀戢最好了,欺负起来超有成就感。

  「湛瑀戢。」米香看到人,便像只八爪章鱼似的黏了上去。

  她一黏上来,湛瑀戢就头皮发麻、额头发疼。

  「你要去哪里?」米香涎著一张笑脸问,一看就知道她想跟。

  问题是,湛瑀戢根本就不想让她跟。

  这惹祸精走到哪都是麻烦。

  「我没有要去哪里。」湛玛戢说谎骗她。

  而米香才不信哩!

  「你衣服都换好了,还想骗我。」米香指著湛瑀戢刚换好的一身袍子,指证历历。

  好吧!算她聪明,算他输了行不行。

  「我要去[天朝寺]。」湛瑀戢老实招了。

  「天朝寺!」米香一听,两个眼珠子登时亮了起来。她好兴奋、好兴奋的拉著湛瑀戢的手左右晃,央求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就知道她也想去。「不行!」湛瑀戢冷著脸断然拒绝米香的要求。

  「为什么不行?」

  「因为那里很危险。」

  「你骗谁啊?,天朝寺。哪里危险了?我上回去也没怎么样啊!我人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没伤到半点,更何况、更何况——你不是让徐捕头保护我了吗?那我还有什麽危险?」

  米香指指站在她身後,一直保护著她的徐捕头。

  这会儿要利用到人家,才想到她身旁有个人!湛瑀戢不禁地同情起徐捕头,喜欢上这麽个没良心的小恶女。

  湛瑀戢看了徐捕头一眼後!又将目光移向米香。「我要是能未卜先知,知道你会发生什么危险,那我今天就能摆摊子算命,不用在这里当什麽巡抚大人了。总之,你给我安分点,这桩案子你别插手。」

  「我若是插手,那会怎样?」米香要起嘴皮子,想看湛瑀戢能拿她怎么样?

  「你若真敢插手,那你皮就给我绷紧些,我备著藤条等著你。」

  「吓!这麽狠!」米香两只小手背到後头,护住自己的小屁股,很怕湛瑀戢真拿她来开刀。

  「好嘛!不跟就不跟,谁希罕啊?哼!」米香用鼻子喷气,一副拽得二五八万的嚣张表情。

  「徐捕头。」她又去找徐捕头了。

  「是的,米姑娘。」

  「咱们走,咱们别理他。」

  「可是——大人要去查案,我理应在他身边保护才是。」

  「不用啦!」米香挥挥手,要徐捕头别操心。「人家是堂堂的巡抚大人耶!是那种很了不起、很了不起的巡抚大人耶!他才不需要你的保护。」米香说话夹枪带棒的损人,摆明了是在酸湛瑀戢。

  徐捕头夹在两人当中为难。

  「大人——」

  「算了,你别去了,我只是出去走走!顺便上[天朝寺]一趟,应当不会有问题才是。」

  「嘿咩、嘿咩!人家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人这麽坏、脸皮又这么厚,阎罗王不会这么早来收他的啦!」米香的嘴巴又坏又毒!恨不得把湛瑀戢给气死。

  但今天湛瑀戢很奇怪,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再怎么不爽的话让他听进耳朵里,他除了叹口气外,什么话都没再说。

  吓死人了,他今天是吃错什麽药了?

  米香狐疑地目光尾随著湛瑀戢离开。

  她总觉得,湛瑀戢今天的背影很孤独。

  ********

  不行!她一定得去看看,看看湛瑀戢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不然,他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麽怪?

  吓!会不会是上次她去「天朝寺」,真发现了什么破绽,而湛瑀戢现在则是偷偷的想溜出去查案。

  嗯嗯嗯!愈想愈有可能。

  依她的聪明才智,的确有可能发现到别人查不到的蛛丝马迹,而湛瑀戢一向见不得她比他好,所以这会儿他打算抢功!

  吓!这个湛瑀戢真是太恶毒、太奸诈了!他怎么可以这样?竟然打算不吭一声就抢走她的功劳!

  他太卑鄙、太无耻了。她一定要去阻止湛瑀戢的坏、心眼。

  米香换好衣服,打算偷偷的溜走。

  米香才打开窗户,就看到徐捕头人守在园子里。

  气死她了,这个湛瑀戢美其名说是找人保护她!事实上等於是找个人看守她,让她行动不自由嘛!

  他也不想想她米香是何等人也,怎麽可能让徐捕头给制住!正所谓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

  前有徐捕头,她就不会走後们吗?

  嘿嘿!米香往闺房的後头走去,这才发现她的闺房没有後门耶!

  没关系,没有後们,她可以爬窗的嘛!这种小事真的一点都难不倒她。

  米香偷偷的爬上窗,溜罗!

  ******

  要死了!

  米香鬼鬼祟祟的跟在湛瑀戢的後头!偷偷的跟著他跑到「天朝寺」中,却一个不小心又踢翻了前几天,坐在寺门口那个乞丐的碗。

  「你、又是你!」乞丐看著自己的破碗在地上转了几圈後,「锵」的一声,碎成两半。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米香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慌慌张张的帮乞丐把散了一地的铜板给捡成一堆,完全没看到身後那个乞丐,目露凶光,不怀好意。

  这是她第二次踢翻他的碗了!

  头一次她还能说是无心的!但第二次她就不能说她不是故意的,这些千金小姐根本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看不起他们这些乞丐,因此,她们才会一个个的踢翻他的东西。

  太可恶了!她们以为她们生长在富裕人家,就理当高人一等,是不是?

  呸!她们以为她们是谁啊?也不想想,她们之所以比他们这些乞丐好命,也只不过是比较会投胎,投了个有钱人家,当千金大小姐,除此之外,她们别无长处。

  该死!这些看轻他的人都该死。他绝对不会饶过这些目中无人的千金小姐,不让她们有机会再骄纵的过生活。

  他要替天行道,他要除暴安良。

  乞丐歹心已起,米香还笨笨的不知道危险将至。

  她了心跟著湛瑀戢,没想到却把乞丐的碗给弄破,造成不小的骚动,而这麽一来,不知道湛瑀戢有没有发现她偷偷跟来了?

  米香边帮乞丐捡铜板,边偷抬起头来看前方。

  啊!要死了!她头早不抬、晚不抬,偏偏在湛瑀戢看过来的时候抬啦!

  「米香!」湛瑀戢也看到她了!

  米香赶紧低下头,却已来不及。

  要命!怎么办?怎么办?湛瑀戢发现她了!

  湛瑀戢说过,如果被他发现她偷偷的跟来,那么他藤条早就备好,就等著她犯错。

  呜呜呜……这下子她若是让他抓个正著,只怕回去後会让他打得屁股开花。

  米香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要逃,可惜的是,她忘了把乞丐的铜板放回他的面前。

  她抓著那把铜板,拔腿就跑。

  「这位姑娘,那是我的钱。」乞丐反手扣住米香的手腕。

  而米香正急著要逃命,慌得把乞丐打得满头包。

  「你放开我、放开我,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啦——」米香拚命的想挣开乞丐的禁锢,而她手中的铜板早散了一地。

  乞丐不去捡那些铜板!却死命的抓著米香不放。

  湛瑀戢突地停下脚步,且露精光地瞪著那名乞丐,觉得这乞丐大有嫌疑。他的行为举止太奇怪了,不像一般行乞的人。

  「米香,你快过来。」湛瑀戢不露一丝蛛丝马迹,要米香过来。

  「不要。」她又不傻,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让湛瑀戢逮个正著,届时,人证、物证都在,她屁股岂能不遭殃。

  「你!」湛瑀戢没想到米香竟然蠢到这种地步。命都快没了,却还在那跟他闹脾气。

  这个没脑袋的家伙。

  「你过来,我一切都不跟你计较。」湛瑀戢不动声色地跟米香谈条件,只要救出米香,一切事情都好办。

  「真的吗?我若过去,你就不再追究我偷偷的跟你出来办案的事?」

  「办案?」乞丐的眼一眯,疑惑地看著米香。他们办的案子该不会就是他杀了那几个骄纵的千金小姐那几宗命案吧!

  乞丐瞪著米香看。

  而米香为了讨好湛瑀戢,笑眯著眼,直跟抓著她的手的乞丐夸湛瑀戢说:「对呀!你不知道,咱们镇上这几天连连发生了好几起的命案,而那位、就是那位——」米香的右手直指湛瑀戢。「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湛青天!湛大人。」

  怎麽样?她把他的马屈拍得够响亮了吧!这下子湛瑀戢铁定是好感激她、好感激的。

  米香翘著「尾椎」,咧著嘴笑。

  湛瑀戢都快晕倒了。

  这个笨女人,把他的底细揭得一乾二净,届时,那乞丐若不是歹人还好,要他真是个凶人,她还能逃得出那歹人的手掌心吗?

  「怎么样?你案子查得如何?」米香犹不知死活地问。

  湛瑀戢故意不看那乞丐,笑容堆满整个容颜,像是没事人一般与米香闲话家常地聊道:「我不是来查案的。」

  「不是来查案,你来[天朝寺]做什么?」

  「我来求签。」湛瑀戢随口胡说。

  「求签!求什么签?!」米香还真跟湛瑀戢打哈哈著,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手腕让人给抓著很怪的事。

  湛瑀戢无力地在心里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这个神经很大条的女人,她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她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湛瑀戢面露难色。

  米香却以为他是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湛瑀戢他这个厚脸皮的男人,他会有什麽事好不好意思的?!

  吓!「我知道了!」米香想到湛瑀戢之所以不好意思的原因了!

  「你是不是来这座庙求你跟我的姻缘,看看咱俩合不合?」米香大嘴巴地把她跟湛瑀戢的关系给扯了出来。

  湛瑀戢当下明白这乞丐若真是歹人,届时也难放米香走人,於是几个箭步移开,就想抢人。

  而那乞丐却眼明手快地架著米香当护身符,死都不让米香离开。

  「哎哟,痛死我了。」这乞丐拽得她的手痛死了!「你小力一点啦,别这麽用力的拉著我。」米香痛得大呼小叫,眼泪直飙。

  「你是他的未婚妻子?」乞丐问。

  「不是。」

  「是。」

  湛瑀戢跟米香同时开口,却是不同的答案。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乞丐的口气转为凶狠。

  湛瑀戢当下明白这乞丐非好即盗,於是他又开口否认他跟米香的关系。「不是。」

  「是。」米香却给了个不同的答案。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话,却又是不同的答案。

  米香火大了,两个眼睛直瞪著湛瑀戢看。「姓湛的,你这是什麽意思?我爹跟你爹明明说好,要把我们两个送做堆,你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该亲自上我家去跟我爹娘说清楚、讲明白,不该当著外人的面泄我的气。」

  「你闭嘴。」湛瑀戢的头开始痛了。

  「我偏不。」米香正在气头上,这下子也不怕湛瑀戢的藤条了。

  哼!湛瑀戢不给她面子,她干嘛怕他?大不了大不了,她就回家靠爹娘,

  不赖在他身边了,她就不信湛瑀戢真敢拿著藤条找上门来,给她一顿「粗饱」。

  米香还想得意嚣张下去,却冷不防的发现她的脖子多了一件东西,那东西冰冰冷冷的,她低头一看——

  我咧哩——是刀耶!

  「这位大哥,你别开这种玩笑,我知道我是多话了点,也嘴杂了些,你要是嫌我话多、人烦!那你跟我说,我会乖乖的听你的话!不再多话来吵你,这事——这事很好商量的嘛!你又何必动力动枪的跟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米香伸出她颤抖的小手,想把那冷冰冰的刀子给移开。

  那乞丐却凶狠的剩她一眼。「不要乱来,否则,我就要你好看。」

  他的力道往下压一分。

  米香本来要去拨刀子的手指头被划了一个刀口子。

  我咧哩——「流血了啦!」

  米香哇啦啦的鬼叫著。「姓湛的,瞧你做的好事,你不让我跟就算了嘛!干嘛玩这吓人的玩意!你快叫他走,我不要玩了啦!」米香决定罢工,不玩这难玩的游戏。

  「你放开我。」米香还以为这乞丐是跟湛瑀戢联合起来戏弄她的!目的就是为了严惩她偷偷跟踪他这件事。

  「不玩了、不玩了啦。」米香举手投降。「你可以放我走了吧?」米香问乞丐。

  而那个乞丐早让米香的举动给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个没把人看在眼里的千金大小姐,她以为他王二是什么人物?戏子吗?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把他的威胁当作一回事。

  可恶!她太瞧不起人了!

  王二最恨那些瞧不起他的人了,而米香好死不死的犯了他的大忌,於是王二心一横,眼中露出杀光——

  「米香,危险!」

  当湛瑀戢察觉到王二的企图,要救人已来不及了,王二的刀已直直的往米香的胸口插——

  湛瑀戢来不及!只好撞开王二。

  王二的刀被撞偏了,刺进米香的腹部。

  「啊!」米香吃痛地鬼哭神号,直在地上打滚。

  湛瑀戢赤手空拳将王二给擒拿住,待他想去看米香的伤势时,只见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先当了救美的英雄。

  「徐捕头!你来救我了!」哦——好好喔!她的英雄来救她这个美人了。「这下子我就算是死了也甘心。」

  米香将头靠在徐捕头的胸前,让他抱著,她、心想,原来古书上头写的凄美爱情,就是这麽一回事。

  「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湛瑀戢将王二丢给徐捕头,把米香抢过来,护在他的怀里。

  「啊、、要死了!我肚子流血了,你还这么用力!」米香痛得飙出两泡泪。

  她肚子痛虽痛,但嘴巴还管用。「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不懂得怜香惜玉也就算了,你还粗手粗脚的把我弄得疼死了,你走开啦!我不要让你抱——」

  「你给我问嘴。」她喋喋不休的,吵死人了。

  「我不要。」人家她真的很痛耶!

  她不叫一叫,怎么显现得出她真的很痛。

  「你闭嘴!」

  「我不要。」

  「你闲嘴…」

  「我不要…!除非徐大哥来抱我。」她才不要让他抱。「你粗手粗脚的,抱得我好痛。」

  「你想都别想。」竟然想叫别的男人来抱她!

  该死的米香,人都还没嫁进湛家,就懂得先爬墙,让他戴绿帽子!她是存心想气死他是不是?

  湛瑀戢的眼里喷著火。

  看他那么凶,米香、心里也是一肚子的火。

  有没有搞错!她为他被那歹人捅了一刀耶!而这个该死的湛瑀戢非但没有感激她,竟然还凶她!他太可恶了!

  「你别抱我,让我下来。」不然,她就要哭给他看。

  「你想都别想。」

  「你放我下来啦——」

  「你想都别想。」

  米香跟湛瑀戢一路争论不休,而全镇上的人就看著他们堂堂的、伟大的巡抚大,抱著个肚子上破了个洞的姑娘,一路吵著回家。


欺负
 
  云母屏风烛影深,
  长阿渐落晓星沉,
  嫦域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锦娥 李商隐

  抱著米香回到府中,湛瑀戢却得看著米香躺在别人的怀里。

  徐捕头又是嘘寒问暖,又是亲侍汤药的猛对米香献殷勤。这些举动看在湛瑀戢的眼里,实在是碍眼。

  湛瑀戢趁著米香又昏睡过去还没醒之前,决定银徐捕头说清楚、讲明白。

  「米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湛瑀戢站在徐捕头身後,将事情全盘托出。

  徐捕头当下一愣。

  原来他、心仪的佳人已有婚配,可是——徐捕头转过身来,看著湛瑀戢。「湛大人分明就不喜欢米姑娘,不是吗?」

  「谁说我不喜欢的?」

  「要是湛大人员喜欢,那麽为什么对米姑娘老是不假颜色,老是不给她好脸色瞧?」

  「我是爱之深、贵之切。我希望她能多识些人情世故,别老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米姑娘不是长不大,米姑娘是单纯,而单纯并没什么不好。」徐捕头还觉得那是米姑娘的优点呢!

  「你觉得单纯没什麽不好?」湛瑀戢反问徐捕头,而眉头则是紧锁著让人难懂的情绪。

  「是的,属下的确认为单纯没什麽不好」

  「那麽今天的事又怎么说呢?她要是懂得察言观色,就不会没看出那乞丐其实心怀不轨,甚至不会在那歹人挟持她的性命相逼时,却傻傻的以为那是我设下的圈套,还跟那歹人讨价还价。」

  湛瑀戢举证历历,在在都说明米香鲁莽的行为,的确不是一件可爱的行为。

  「若是当时徐捕头与湛某易地而处,看到歹人拿著力抵在米香的脖子上,徐捕头还会以为米香的单纯是好事吗?」拜托!依当时的状况来说,米香的行为根本不叫单纯,而是叫白痴!

  徐捕头被湛瑀戢给问住了。

  若是当时,他与湛大人易地而处,只怕他也会像湛大人一样,吓得魂飞魄散,甚至责怪起米姑娘的莽撞。这么看来——

  「大人是真的喜欢米香姑娘?」

  「是的。」

  「不是因为大人与米姑娘的婚事,是父母之命,所以大人才勉强接受?」

  「不是。」他是真心喜欢,所以,米香的安危才能令他牵念,以至於放心不下。

  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米香的?而当他发现时,她在他、心目中的地步已举足轻重。

  *******

  米香因为失血过多,所以晕了过去,但是——

  该死的!是哪个不长眼珠的王八蛋,没见她是个病人,竟然还挑她在昏睡的当时,杵在她的床边交头接耳的,真是吵死人了。

  米香被交谈声给吵醒!睁大眼睛,就想骂人,然而眼睛才张开!就看到她的英雄徐大哥耶——

  米香笑眯了眼,心里头甜孜孜的欣喜著徐捕头来看她的事实,但是——可恶!

  为什麽湛瑀戢也在,而且——

  他说什么来著?

  说她笨、说她傻!还说她蠢,竟然看不出那乞丐不怀好意,而且在被挟持之後,还以为他是在跟她玩,以至於被人抓到把柄,差点玩掉自己的性命!

  哇哩咧!好呀!这个湛瑀戢真是个小人,竟然在她的背後说她坏话!可恶!

  米香正想掀开被子,下床跟湛瑀戢大吵一架,但——

  等等,他後头说了什么来著?

  他说:他喜欢她!

  喜欢她耶!有没有搞错?那个老是对她不假以颜色,老是给她脸色瞧的湛瑀戢说他喜欢她耶!

  米香大感讶异,连忙又把身子缩回床上,闭著眼睛,假装自己还没醒来。

  她就假装昏睡,看看湛瑀戢还会说些什么。

  她听见徐大哥问湛瑀戢,他是不是因为父母之命,所以才勉强接受与她成婚的事?

  是不是?

  米香拉长了耳朵,好想知道答案喔!她的心扑通扑通的狂跳著,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只知道她、心跳得好快、好快。

  湛瑀戢给了答案,而且答案是——不是!不是耶!

  米香乐得眉笑、眼也笑,一个人躺在床上暗爽到差点没得内伤。

  哦呵呵呵:….她就知道她是人美、气质佳!就像湛瑀戢那个「怪脚」,也难逃她天生丽质的美丽风采,而不得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哦呵呵呵——

  米香开心极了。

  「你在暗爽什么?」湛瑀戢跟徐捕头说清楚、讲明白之後,便言明了米香有他照顾就行了,於是在送走徐捕头後,湛瑀戢又折回米香的床前,打算看看她的伤势有没有好些?

  没想到他人才走回来,就看到米香憋著笑意,整个五官全挤在一起,像是隐忍著极大的笑意。

  「你到底在开心个什么劲啊?!」

  我?他是在说她吗?

  米香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她假睡的事这么快就让人给识破了。不行!她不能让湛瑀戢知道她偷听到他爱的表白。

  为了利用湛瑀戢喜欢她的这个弱点,她怎么装也要装做自己完全不知情,然後再好好的戏弄他一顿,要湛瑀戢为她做牛做马,做到死。

  「呵——」米香打了个大呵欠,故作才刚醒来的样子。

  「咦?你怎么在我房里。」米香佯装惊讶。

  「我一直在你房里。」

  「你在我房里干嘛?吓,你该不会是想趁我昏迷时,偷偷的迷奸我吧?!」米香口无遮拦的控诉湛瑀戢。

  湛瑀戢的嘴角一抽一抽的,真不晓得他是哪根筋不对,竟然会喜欢上这个没什麽教养的小恶女。

  瞧瞧她刚刚说的是什么话?!她这分明就是把他看成采花贼。

  「我没那么下流,我之所以在你房里,纯粹只是为了照顾你。」

  「你照顾我!吓!我还真不知道你会那么好、心哩!咦?徐大哥呢?」米香东张西望的想找徐捕头。

  「你知道徐捕头来过!」可她却不知道他一直在她房里!

  湛瑀戢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我当然知道徐大哥来过。」米香脸上的笑,笑得几乎可以招出蜜来了。「我刚刚作梦梦到徐大哥了。梦中,徐大哥对我呵护有加,体贴入微,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

  「我和徐大哥两个是情投意合!徐大哥对我有情,我对他有意,我们两个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跟前的那两个金童银玉女——」米香恶心巴啦的说了一堆。

  湛瑀戢气到脸色都变成青绿色。

  「你当真那么喜欢徐捕头?」

  「是呀!徐大哥是我的英雄,我当然喜欢他。」米香知道湛瑀戢的心意,所以故意拿话来激他。

  「但你可别忘了,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湛瑀戢提醒她这个事实。

  「那是我们爹娘许的婚事!我可没答应。」

  「但你也没拒绝,不是吗?」

  「可你一直对我不假颜色,从没给我好脸色瞧,你分明就是不喜欢我。」

  「不管我喜不喜欢你,总之,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我不许你对别的男人抛媚眼,媚态使尽。」湛瑀戢官威又摆上,完全没有卑微、低下的态度。

  米香气死了。

  这人怎么这样!喜欢她还不懂得谦卑,不懂得讨她的欢心,这都不要紧,他竟然跟她说话时还是这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他搞清楚点,今天是他喜欢她、他爱她耶!没道理要她看他的脸色吧!

  米香恨恨的剩著湛瑀戢,湛瑀戢也不甘不弱,回瞪了米香一眼。

  吓!那么凶!

  好,既然是他先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哎哟!我的心好痛喔!」米香猫哭鬼叫著,单手捧著心脏的位置,叫得好不凄惨。

  「怎么了?你哪里疼?」湛瑀戢马上褪去那张霸道、专制的脸,转为变成关心、焦急的表情。

  很好、很好,就是这个表情,这样才像话嘛!

  米香频频点头,很满意湛瑀戢目前的表情。

  「你怎麽了?」湛瑀戢焦急地问。

  米香捧著心道:「我胸口疼。」

  「你伤的是肚子,怎麽会胸口疼呢?」

  「不知道,就是——人就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堵在胸口前,痛得我的头直发麻呢!哎哟——哎哟——」米香直哀嚎著,而家里死了亲人,都没她叫得凄惨呢!

  看她这个样子!是真的疼得难受呢!

  湛瑀戢不由得焦急了起来。

  「那我去请大夫来。」

  「别——」米香拉住他的手。

  两人的手像是被雷打到一样,陡地一震!

  湛瑀戢、心里一惊,连忙放开米香的手。他是早知道自己的心意,明白自己喜欢米香,但他从来没想过他对她的喜爱竟是如此深刻,就连碰到她的手,都有心悸的感觉!

  「你人怎麽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拜托!她只是摸了他的手一下,他有必要像是被人奸了一样吗?干嘛露出那么难看的表情,她又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叫住他嘛!

  米香瞪著湛瑀戢。

  湛瑀戢勉强地笑说:「没事、没事,我只是——只是担心你的伤,所以才急急的想去找大夫。」

  「我的伤不要紧啦!」

  「可你刚刚说胸口疼。」

  「我说胸口疼,又不是肚子疼。」有没有搞错,他不会连她被桶到哪个部位都不清楚吧!「我是被桶到肚子耶!」

  「我知道。」

  「知道就别说废话,还有!你可别再来意我生气,我一气,胸口就疼。」米香郑重其事的警告湛瑀戢。

  她这分明就是狐假虎威,仗著自己有病在身,所以就搞这一套。湛瑀戢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岂会不懂米香这小恶女在想什麽!只是——

  她重伤在身是事实,他身为一个大男人理应不该跟她计较,所以,湛瑀戢也就不战破她的谎言了。

  「——还有啊,我躺在床上好无聊。」米香得寸又进尺了。

  「你又想干什么?」

  「你想个法子让我开心、开心吧!」

  「我!」

  「对啊!就是你,怎么?很为难呀?」米香斜著眼看向湛瑀戢。「你要是不找人来,我自个儿出去也是一样的。

  「但是,我现在伤得这么严重,就不知道能不能走到大门?唉!要是我真的那么不幸,还没出家门,就流血身亡——唉——」米香煞有其事地说著让人胆战、心惊的事,一会儿又是死的一会儿又是流血的,分明就是想吓唬人。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她威胁他。

  「答应。」她以死相逼——虽然他知道她不会真的想不开,但是,这小恶女若真要激他,真做给他看那怎么办?

  想想,湛瑀戢还是投降、认输了。

  「好吧!明天给你请个戏班子来。」


  「到我房里来?」

  「对,到你房里来。」

  「可我的房间这麽小,不如你的房间让出来给我吧!那儿比较大,戏班子来才好演戏。」

  「是,遵命。」这下子湛瑀戢终於明白,虎落平阳被犬欺是什麽滋味了。

  ******

  湛瑀戢发现米香最近是愈大愈大胆了,而且有那种爬到他头顶上去撒野的架式。

  瞧瞧,她现在连倒杯水都要他倒!

  「小戢子。」米香又在叫他了。

  湛瑀戢一脸「奥嘟嘟」的走近米香,口气恶劣地问她,「谁是小戢子?」

  「就是你呀!」

  「我?!」湛瑀戢指著自己的鼻头,不敢相信自己好听的名字,却让米香改成这麽难听!

  「对啊!就是你咩!你看,你叫湛瑀戢,那我不叫你小戢子要叫什麽?」米香反问湛瑀戢。

  「叫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准叫我小戢子。」那听起来像是在叫他「小鸡子」

  「小离子」!

  拜托!他的鸡可是一点都不小,要是他真放纵米香这么叫他,那他的一世英名岂不是要毁於一日子吗?

  「好吧!以後我就叫你小璃子好了。」米香大方的施恩!给湛瑀戢换了个名字,这已是法外开恩的事了。

  但,湛瑀戢还是不满意。他气急败坏地问:「为什麽要叫我小璃子?」

  「因为你叫湛瑀戢啊!啊——要不,叫你小湛子也是可以的。」

  「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举凡名字里有什么小或是什麽子的,你都不能拿来当我的称呼。」

  「为什么?」

  「因为那听起来就是皇容内苑,太监们的名儿。」而湛瑀戢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像个太监。

  「哦——你好难伺候,一个名字而已,你也要这样斤斤计较,亏你还是个巡抚大人呢!」

  「这事与巡抚之名无关。」

  「当然有关,想你一个堂堂巡抚,却拘泥於这种小事,这样你怎么成大事、做大官?」

  「粉抱歉,本大人的官位已经很大了。」所以他早成了大事、做了大官,不劳她鸡婆费心。

  「反正如此不雅的名,你休要我用。」湛瑀戢板起睑来,郑重警告米香,别乱给他起名字。

  「好吧!不叫就不叫。」反正她这麽随便叫唤他的名字,为的就是要欺负他!

  这会儿欺负过了!她爽也爽到了,那么——

  「你去彩心斋那里帮我买个甜饼回来,我想吃那个上头里著蜜的——」

  「那叫蜜饼。」真是猪脑袋,都已经吃了几十回,还记不住那蜜饼叫什么名称。

  「对对对,就是蜜饼,我要吃一个。」米香竖起洁白的小指头,比著一。

  「一个!」湛瑀戢瞪大眼看著米香。

  米香才不怕他哩!「对啊!就一个,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你就为了一块蜜饼,便叫我跑一趟彩心斋?」

  「因为我想吃嘛!」

  「可犯得著为了一块蜜饼让我跑一趟街吗?我——」他又不是闲合没事干,湛瑀戢正打算这麽说,顺便乘机好好的训米香一顿时

  米香却给他扮上一张可怜兮兮的脸,直说:「是,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任性,为了一块蜜饼,还让你这个堂堂的巡抚大人上街去买,可是——呜呜——」

  假哭两声,手擦了没流出任何眼泪的眼眶一下。「谁让我命苦,竟然无端端的招惹到个乞丐,这会儿可好!肚子被捅了个大洞,就连下床都困难,更别说要上街去买一块蜜饼,唉!更可怜的是,我想吃蜜饼,却都没人帮我买,呜呜呜——我好可怜哟——」

  米香说得很可怜,湛瑀戢明知道她是刻意在刁难他,却无话可反驳。这个小妖女!好,算她狠。

  「你若真的想吃蜜饼,不会叫小芳去买吗?」她为什么非得糟蹋他不可?

  「小芳!她不可以的。」

  「为什么?」

  「因为小芳她要帮我洗脚啊!或者,你要帮我洗脚?」米香状似天真无邪的问,眨巴著两个眼睛看著湛瑀戢。

  她就是要刁难他,怎么样?

  米香假装无邪地瞪著湛瑀戢瞧。

  混帐!他会帮她洗脚才是奇迹。

  「我去帮你买蜜饼。」湛瑀戢忿忿的离去。

  「谢谢。」米香甜甜地叫了一声。

  湛瑀戢又输给米香一次了。

  这丫头最近很嚣张喔!既不怕他的坏脸色,又总爱欺负他,就像是吃定了他绝对不会拿她怎么样似的!可恶。


玩耍
 
  谁谓伤心画不成?
  画人心逐世人情,
  君看陆幅男朝事,
  老木寒云满故城
  —金陵园 韦庄

  好无聊喔!

  米香躺在床上装病有好一阵子了,这段日子里,湛瑀戢虽然天天来陪她,让她整著玩,但同样的把戏玩久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好没新意,老是玩相同的整人游戏。

  她是不是该想个新把戏来玩呢?

  但,该玩什么好呢?

  米香躺在床上思考著!她从她娘要她嫁人的那一段开始想起,想娘临行前跟她叮咛的话。

  娘分明就说过,嫁人有万般好处,一来可以随心所欲的整人,二来还可以瞧见被整的人生动活泼的表情,然後再来呢?

  再来还有什麽好处?

  米香蹙著眉头,想得好用力!蓦地——

  有了!她想到了!

  「我可以生小孩啊!娘说生小孩之後,每天都可以玩小孩子呢!」对啊!想想以前她养小狗、小猫时,它们每天都会陪她玩,那时候她一点都不无聊——

  「对,决定了,我要生小孩。可是怎么生呢?」小时候,她孵过鸡蛋,所以,她生过小鸡;但是小孩——唔——她好像没生过,所以她不懂小孩怎麽生,不算她太笨——

  好吧!那她决定不耻下问,去问湛瑀戢。

  说做就做,米香马上跳下床去找湛瑀戢。

  「湛瑀戢、湛瑀戢——你在哪里?」米香大呼小叫地四处找人。

  「米姑娘,主子在书房。」与米香擦肩而过的下人如是说。

  「书房!又在书房!」吓!湛瑀戢真是个书呆,一天到晚待在书房里,一点都不嫌无聊。

  米香脚跟一旋,便往书房跑。

  「湛瑀戢、湛瑀戢——」米香一路喳呼的直往书房冲。

  她人还没到,声先到。

  湛瑀戢早就开了门,等著她。

  远远的,他就看到她跑来。

  「怎么?今天早上还躺在病床上嗯嗯唉唉的叫痛,一会儿叫我帮你揉肚子,一会儿又说自己肚子疼不能下床,要我帮你倒茶水;而这会儿,却一派无事人的模样,你伤好了呀?」湛瑀戢戮破米香伤早好了,却一直装病的伎俩。

  「嘻嘻!」米香乾笑两声!硬是说道:「不知怎地,今天下午作了个梦,梦中有个仙子看我整天躺在病床上,觉得我可怜,於是往我肚子上的伤口处那么一摸;吓!我醒来之後!竟然发现我肚子的伤好了耶!」米香胡言乱语。

  「是哟——还真是神奇呢!」湛瑀戢揶揄著附和。

  「你也这么认为啊?」米香还以为自己的谎话真的瞒过湛瑀戢了。

  「是啊!只是早知道那些坤仙、菩萨这么好用,咱们也不用花那麽多钱请大夫了!就直接求神拜佛拜菩萨,就能保你平安了,不是吗?」

  她当他是傻子啊?他会信她的鬼话,哼!

  「说吧!你这么一路嚷嚷著,究竟是为了什麽?」湛瑀戢开了门,让米香进来。

  米香一进到书房,就急巴巴的巴上湛瑀戢,同他要求道:「湛瑀戢,你知不知道怎么生孩子?」

  「生孩子!」湛瑀戢才刚端起茶水的手一显,差点弄翻了杯子。

  「哎呀!你手废了呀?怎麽连端个杯子都会打翻!幸好我眼明手快,哪!你的杯子。」她帮他接住了。

  米香笑著,一副讨好湛瑀戢的表情。

  这个小白痴。「你干嘛想知道生孩子的事?」

  「因为我想生孩子。」

  「你想生孩子?!」湛瑀戢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米香的脑袋瓜子长得跟寻常人不太一样,但是,当他听到这惊人之语,还是吓了一大跳。

  「对啊!我想生孩子,怎么?不行啊?」

  「不是不行,只是——你怎么会想要生孩子?」

  「因为我无聊啊!」

  「无聊!」

  「对咩!就是无聊。吓!你就不知道我每天关在房内闲得发慌,那些蜘蛛都快把我当成家具,在我身上吐丝结网了」

  「我知道你无聊。」所以,她大可不用举那么夸张的例子来说她可怜。「我是问你,你为什麽要生孩子?」

  「因为生了孩子!我就可以玩孩子了咩!我娘说生了孩子之後,日子就会过得多彩多姿!每天都不会无聊!可是,我小时候只孵过鸡蛋——」

  「什麽?你还孵过鸡蛋!」天哪!她还有什麽白痴事没干过的?湛瑀戢不敢想像。

  「对啊!我还孵了一只小鸡出来哟。」怎样?她有没有很厉害?

  米香邀功似的昂高了脸,等湛瑀戢赞美她、夸奖她。

  湛瑀戢给她气到没力了,还要说她,「你好棒,你真是厉害。」

  「真的哟——」她也是这么认为呢。「不过,我没生过孩子,不知道怎么下蛋。」

  「生孩子不用下蛋。」米香这个白痴!湛瑀戢忍不住偷偷的在、心里骂她。

  「不用下蛋,那我怎麽孵?」米香更不懂了。

  「你不用孵。」

  「不用孵!那我怎么生孩子?」米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湛瑀戢的额头开始泛疼。奇怪?他又不是她娘,干嘛教她「人之初」?!

  「我告诉你,人跟鸡是不同的;鸡是卵生,所以才会有蛋;但人是胎生,所以人不用下蛋,就能生孩子。」

  「是吗?」湛瑀戢真的好厉害呢!

  米香的眼睛露出佩服的光芒。「既然你这么聪明,博学又多闻,那你一定知道怎么生孩子对不对?」

  「这是当然。」湛瑀戢忍不住,也小小的骄傲了一下。

  「那你教我好不好?」

  「不好。」

  「为什麽?」米香生气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藏私,所以才不教我的对不对?」米香伸出食指,指著湛瑀戢的鼻头,控诉他的「小器」

  「我不是小器。」

  「不是小器,那你就教我啊!」

  「这怎么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生孩子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

  「这么麻烦?」还得跟他成夫妻之後,才能生孩子来玩啊!「算了,不要你教了,我找别人帮忙。」别人一定不会像湛瑀戢这么龟毛。

  米香要找别人跟她生小孩!

  湛瑀戢一听脸都绿了。

  「你给我回来。」

  「我不要。」

  「我叫你回来!别跑呀——」湛瑀戢长手长脚的把米香给擒拿住,将她楼个正著。

  「你放开我,讨厌,你不跟我生孩子,那就别抓著我不放。」米香四肢悬空,

  不断的踢著、挥著,要湛玛戢放开她。

  湛瑀戢不放。因为「你不可以跟别人生孩子。」他粗声粗气地命令她。

  「为什麽?」米香怒著一双眼瞪著湛瑀戢看。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她呀!笨蛋。

  但是——教湛瑀戢在这小恶女跟前说他爱她、在乎她、喜欢她,要是他真说了,这小恶女岂不是要嚣张到他头顶上去洒尿了吗?

  为此,打死湛瑀戢,他都不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他脑筋转得快,想到另」个法子。「要我跟你生孩子可以,但你得先嫁我。」「嫁你!」米香脸一皱,想都不想的就回答说:「我才不要哩!你人那麽凶、又那麽坏,老是要管我,我若是嫁给你,岂不是一辈子要让你管得死死的吗?」所以她反悔了,她不嫁给湛瑀戢了。

  而湛瑀戢听到米香的拒绝,却一点都不紧张,他只问她一件事,「你讨厌我管你?」

  「废话,这是当然。」

  「那我以後若是不管你呢?」

  「那才不可能。」打从她进他的家门那一天起,他每天都盯著她的行为看,一看到她做错什么,不是纠正她,就是拿著藤条鞭打她,硬要她改了他看不惯的行为举止。

  要湛瑀戢不管她,那除非是日出西山,才有可能发生。

  「生了孩子之後,我就不会管你,所以,你别怕你若是成了我的妻子,我会一天到晚盯著你不放。」

  「真的?」

  「当然。你想想看,你爹娘是不是都管著你,一会儿叫你不许那样,一会儿又不许你这样—可你爹管过你娘吗?」湛瑀戢问米香。

  米香认真地侧著头想了一下。「的确是没有,他们两个就只会管我一个。」

  「这不就对了!待你生了孩子之後,升格当娘,我升格当爹;咱们两个就管著那群小萝卜头,我哪还有那个闻工夫来管你呀?」

  「是吗?」米香愈听愈兴奋。

  如果湛瑀戢说的都是真的,那她——那她岂不是「出运」了?她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再来管她,而且她还可以管人呢!

  哇——这是一件多麽好!又多麽嚣张的事啊!

  「好吧!我嫁给你。」她当他夫人,她要生孩子。

  嘻嘻!真好。米香笑得好乐!完全没有掉进陷阱的自知。

  ******

  米香终於披上嫁衣!嫁给湛瑀戢了。拜过堂後,米香就让红娘簇拥著,到了新房。

  这一待就是两个时辰,米香头顶著凤冠,脖子都快被压断了。天哪!她到底还要坐多久?

  「小芳、小芳——」米香掀了喜帕叫人。

  [小姐,你这是做什麽?怎么自己掀了喜帕,这喜帕是要让姑爷掀的耶!」小芳急忙把喜帕抢过来,又要盖回米香的头上。

  米香的头却偏开来,不让小芳盖。

  「小姐,你别任性了。」小芳求奢米香。

  「我不是任性,我只是怀疑要是湛瑀戢一直都没回来,那我怎麽办?」那她的脖子岂不是要被压断了!

  「小姐,你太多虑了啦!姑爷只是在前头应酬客人,他怎麽可能不回来?」

  「可是,我已经等很久了耶!」

  「才两刻钟而已。」这哪叫久啊?

  「两刻钟就已经很久了。」米香像屁股长了虫似的,坐在床上直扭来扭去,不行!她忍不住了。

  「小芳,你来。」米香摘上顶上凤冠,招手叫贴身丫鬟小芳过来。

  小芳走了过来,米香就开始剥小芳的衣服。

  「小姐,你想干嘛?为什麽你要剥我的衣服?」小芳吓得连声音都是抖著的。

  「剥你的衣服是想让你跟我交换身分。」

  「什麽?」小芳大吃一惊,不敢相信小姐竟然连自己的新婚之夜都不放过,竟要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

  「小姐,别啦——」

  「别什么别!我让你当新娘,你就给我乖乖的当新娘;而我穿上你的衣服当丫鬟,我偷溜出去看看外头有什么好玩的?」这事她已经决定好了,小芳没有反对的权利。

  「小姐,这怎麽成?」

  「怎麽不成?」

  「姑爷要是来了,那怎么办?」

  [管他怎么办?我等他这么久,我都没说什麽了,他等我一下会死哟?」哼!

  米香才不把湛瑀戢的怒气放在眼里,反正她就是要出去玩。

  「你别罗哩叭唆的净说一些有的没有的,我让你换你就换,做啥废话这麽多?」米香剥了自己的喜衣,让小芳穿上,而自己则穿上小芳的布衣。

  瞧!这样不是顶好的吗?

  「我出去了,你安分守己地在这待著,要是我见著外头有什么好吃的,我便偷进来给你解馋。」

  米香不给小芳开口说话的机会,拍拍小芳的头,便溜了出去。

  *******

  当湛瑀戢掀了喜帕,看到的竟不是米香,而是小芳时,一股怒气顿时直往脑门上飘。

  「小姐呢?」湛瑀戢寒著嗓音问小芳。

  「小姐……小姐她……她说她好无聊,所以跟我交换身分!出去外头看热闹;小姐说……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小芳看到湛瑀戢的歹脸色,一句话支支吾吾说了老半天,这才说完。

  好无聊!

  看热闹!

  好呀!这个米香,当了新娘子她还不安分,还嫌无聊,还想看热闹!她当自己是什麽身分啊?竟如此乱来!

  可恶!他去逮她回来。

  ******

  「米香!」

  「爹!娘!」

  在喜宴上,四处走动的米香冷不防的撞见正在跟宾客们闲话家常的爹娘。

  「你怎麽会在这里?!」

  「你们怎麽会在这里?!」

  两方人马三个人又异口同声,而显然的,米香是兴奋,而米老爷、米夫人则是吃惊万分。

  [你一个新嫁娘,怎麽能跑出来?」米老爷赶紧拉著女儿到一旁说话,生怕让熟人撞见了,会说他们米家没家教。

  「你说!你怎麽没待在新房里?」

  「我有。」

  「你有什么有!你这会儿人都在这里,还敢睁眼说瞎话来骗我!」

  「我没说谎呀!因为,我让小芳代替我坐在新房里。」她以一换一,这样不就扯平了?

  「什麽?你连这种事都让人代替!」吓!米老爷差点让米香给气死。

  「你这丫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户人家,可以把你推销出去,这会儿你竟然这么不守妇道,才刚进湛家的门,就急著不安於室,你这行为要是让湛家的人看到了,你不怕湛瑀戢休了你。」

  「休了我?哼!休就休啊!我才不怕。」米香的态度可骄傲了。

  「不怕。是吗?」米老爷当然知道米香这孩子皮,从小就不怕老鼠、蛇的,但就怕无聊。

  「好,那我问你,要是湛家休了你,你找谁生孩子?」

  「呃——」米香顿时哑口无言。

  「没了孩子,你怎么玩小孩?」米老爷又问。

  「呃——」米香又无话可说了。

  「所以说,你要忍住一时的无聊,以换取一辈子的乐趣。爹这麽说,你懂了吗?」米老爷谆谆教诲女儿要懂事。

  米香点头,说了句,「懂了。」

  「懂了!那你还不趁我那个好女婿还没回去发现之前,快回去。」

  [这个——」米香状似为难地看著她爹娘。「这——有点难耶!」

  「就只是偷溜回去而已,有什么难的?」米老爷训斥女儿。

  米香脸上的表情却更难看了。

  「因为——」米香指指前头,声若蚊钠地开口说:「因为……湛瑀戢已经发现了呀!」

  瞧!前头那一个,瞪著两个大眼睛看她的人不就是了吗?

  米老爷、米夫人「吓」了一声,倏然回头,果不其然,他们的好女婿已经满脸怒容地站在不远处。

  完了!这下子惨了,只怕过不了今晚,他们的女儿就要让人扫地出门了,这下子可怎么办才好?

  米老爷、米夫人面面相觑,一个眼神交换,米老爷、米夫人当下便决定他俩待会儿就走,而且,这一走还是出远门去游山玩水,让湛家退婚无门。

  呵呵!他们真是太好……不不不!不是奸,是太聪明了。

  ******

  「你说,你为什么那麽顽劣?」湛瑀戢把米香打进新房,关起门来质询。

  顽劣!

  「我哪有顽劣啊!我今天一整天都很乖耶!没打破盘子,也没伤了哪个人,你怎么可以胡说八道,说我顽劣!」

  「你很乖!你没打破盘子、没打伤人!」

  「是啊!」米香点头!以兹保证。

  「可你却逃出新房,让小芳替你坐在这里当我的新嫁娘。这件事你怎么说?」

  他倒要看看她如何自圆其说?」

  米香才不知道要怎么自圆其说呢!她只是不懂一件事。「我让小芳代替我坐在新房里,那会怎麽样吗?」

  「不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那你干嘛那么生气?」瞧!他气得头项都快冒烟了,害她以为她干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於礼不合?」湛瑀戢又按了一个罪名给米香。

  米香摇头说:「不知道。」

  「新嫁娘就合该乖乖的端坐在新房里等她家相公——」

  「我有等喔!而且我还等了好久、好久——」

  「才一个时辰,这哪叫久?!」

  「一个时辰这就很久了耶!要不然,你自己来这坐坐看,你来、你来啊——」

  湛瑀戢站著不动,米香还跑过去拉著湛瑀戢的手,把他拉著坐在床上。「你自己坐在这一个时辰看看,看你会不会觉得久、觉得无聊;而且——」

  吓,她差点忘了。

  米香又跑去拿凤冠跟喜帕,将它们一一戴在湛瑀戢头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湛瑀戢气得要将凤冠、喜帕摘下。

  米香却不准他摘。「你不能摘喔!你要像我一样戴著这些,就能明白那凤冠是如何把我的脖子给压疼,明白自己的两颗眼珠子只能盯著喜帕或是自己的手指头时,是多麽的无聊,届时,你就明白我之所以让小芳顶替我,不是因为我顽劣,而是因为我无聊。」

  湛瑀戢让她似是而非的理论给说服了。

  「好吧!算你有理。」湛瑀戢摘下戴在他头上而显得不伦不类的凤冠跟喜帕。

  他原谅米香今天的行为了。

  「你很无聊?」

  「对啊!」米香两脚一蹬,跳到床上坐下!两个脚丫于悬空一前一後的摆荡著,而睑上的表情的确是十足无聊的表情。

  「那麽,想生个娃娃来玩吗?」

  一听到要生娃娃,米香原本无神的眼珠子登时亮得像个什麽似的。

  「你想教我生娃娃了,是吗?」

  「嗯哼!」湛瑀戢眉目含笑地点头。

  「那快来吧!」她好想学喔!

  「你先躺在床上。」

  「为什么?」她要玩耶!干嘛上床?

  「你上去了就知道。」

  「是吗?」米香很怀疑,但她还是照著湛瑀戢的口令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但是——

  咦?等等、等等——

  「湛瑀戢,你等等、等等啦——你为什么要脱衣服?」

  「……」

  咦?!「你为什麽也脱我的衣服?」

  「……」


  「咦?你为什麽要摸我那里?」

  「……」

  「咦?你把什麽东西放到我的下面去?」

  [……」

  「啊——我的妈呀!好痛喔!」哇哩咧——救命喔!杀人罗——

  「可恶的湛瑀戢,你拿什么东西弄得我好痛,你下去、你下去啦」米香对湛瑀戢是拳打脚踢的。

  一会儿

  咦?!为什么好病会变成好舒服?

  「湛瑀戢,你再来吧!」米香的声音顿时由凶悍变成娇柔。

  湛瑀戢笑了。

  ***********

  「要死了!湛瑀戢,你只跟我说生孩子可以不无聊,但是你为什么没跟我说,生孩子之前,得抱著这个大肚子过生活?」

  米香顶著一个大肚子,一会儿腰酸,一会儿喊疼、一会儿又喊累的,她整个人就是乱不爽的。

  「早知道生孩子这麽辛苦,我宁可无聊,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活受罪;瞧瞧我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米香站在铜镜前看自己。

  她愈看,就愈觉得自己活像是她在洗澡时用的那个大水桶,又回又大又难看。

  天哪!她变得好丑。

  [湛瑀戢,你以後别想再叫我生了,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米香说了十句,湛瑀戢才回一句。

  「你说了那么多话,口渴了吗?」

  「是有那麽一点渴。」

  「那麽这碗冰镇绿豆汤给你喝,喝了退火。」湛瑀戢将吩咐下人煮的绿豆汤盛了一碗,一口一口的喂著米香喝。

  米香就躺在床上像个老佛爷似的,一边喝汤一边还在那里哀声叹声的直说无聊。「下一次,我一定不生了。」

  「好,不生。」

  「我是说真的。」米香狠狠的剩了湛瑀戢一眼。

  湛瑀戢一向冷漠的睑却笑得比冬阳还暖和。

  「我也是说真的。」但是,很多事是天不从人愿的,因为米香虽然不爱生孩子,但是她爱做啊!

  古语说得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他只要努力,多做几下,米香纵使不想生,也得生。


尾声
 
  夜谅吹笛千山月,
  路暗迷人百种花,
  棋罢不知人换世,
  酒阑无奈客思家
  —梦中作 欧阳修

  「大宝、二宝、三宝,四宝呢?」米香拉开嗓门吼儿子、女儿们。

  正在园子里玩球的三个小萝卜头同时回头。

  「四宝啊?」

  咦?对啊!四宝呢?

  「哎呀!四宝爬到树上去了!」

  「娘,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娘,四宝爬到树上去了啦!」

  湛家三个小鬼你一言、我一语的大惊小怪著。

  米香急急忙忙的跑出来,站在树下,抬头往上一看,只见她那个才四岁大的女儿,竟然爬到树杈上,吓都吓死她了。

  「四宝,你在干什麽?」米香都快被那个小顽皮鬼气死了。

  她家四个孩子中一个比一个活泼、好动,其中又以最小的这个最为过分,三天两头给她惹麻烦,两岁那年才刚会走路,就把家里养的狗狗拿来当马骑;大一点了,又把那只狗当成战马,成天坐在狗身上学人家骑马打战,看了她差点晕倒。

  而这会儿——我的娘呀!她才多大呀!竟然给她爬到那么高的树枝上头去,四宝她是存心想吓人呀?

  「四宝,你下来。」米香板著脸,要女儿下来。

  「我不要。」四宝晃著她小小的脑袋瓜子。

  「你不要,你待在上头干嘛?」

  「我看鸟。」

  「看鸟?好吧!你要看鸟,那娘让你爹爹买一对鸟儿给你看,好不好?」米香好声好气的跟女儿打商量。

  四宝却很不贪脸地跟她摇头,说一句。「我不要。」

  「你不要?好!那你就给我待在上头,别回来了。」米香气得不想管四宝了。

  四宝也够志气的,头一点就说:「好。」她说不下去,就不下去,她就是要待在这里看鸟。

  四宝的态度可拽得哩!气得米香是手脚直发抖。

  没想到她家四宝竟然这麽任性,真是气死她也,好!她就不信她治不了她。

  米香换一挽衣袖,把裙角塞在腰间,七手八脚的要爬上树时——

  「哎呀——娘啊娘——三宝掉下水池了啦!」大宝、二宝轮著来打小报告。

  「什么?掉到水池里去了!」米香赶紧从树上跳下来,不管四宝,急著去救老三。

  才救了老三,老大又哭了。

  「娘,四宝从树上掉下来了,额头上撞了包,人晕了过去」

  什么?又出事了?

  救完了三宝,米香又赶紧去救老四。而她才把四宝楼进怀里,那边又叫了「娘——」

  「娘——」

  「不好了、不好了」

  事情一件接著一件来……

  天哪!米香头都大了。现在她终於明白为什麽她娘会说生了孩子,她就不会无聊了,因为,小孩子实在是太烦了。

  呜呜呜——人家她不要玩了啦!

  她要帮他们请奶娘、请管事、请夫子来教导他们。之後,她也要学她爹娘一样去享清福了。

  「娘,你快来——」

  我的娘呀,她的孩子又在叫她了。

  米香真的很想当场飚给他们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