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6-01

坐化菩提: 我只为你 41-完

41. 当微风轻轻吹过

“孕妇送我花,好新奇啊……”妞妞看着椅子上那一大束蓝色妖姬感叹。

明月趴在饭桌边偷偷打量四周,餐厅里有不少人朝这边探头探脑,一束玫瑰加三个女人其中还有一个是孕妇,这样的组合很吸引人。“你说人家怎么看我们?”三个女的约会?拉拉?那这个孕妇怎么回事?关系好乱……

“别那种眼神。”一一抽了支花扔给她,然后满脸诚挚地转向妞妞。“向你道歉。”

“好隆重……”妞妞受宠若惊。

“不生气了吧?”

“本来不生气的,你一送花我又气了。道歉就道歉呗,还在卡片上写字,害我以为是哪个暗恋者送的。”早上刚进办公室就有小弟送花来,结果白欢喜一场,一看卡片上神龙不见首尾的三个鬼画符似的字,就明白不是别人。

“你怎么知道是我送的。”早知道这样应该随便让哪个店员写。

“你的字还不认识?”明月翻出卡片念,“我爱你……没了。真有丁氏风格。”留了点面子没直接说字丑,老大的字写得比她好多了。

“靠。”一一泄气地拿起点菜单看。

“胎教胎教!”都要做娘了还整天靠来靠去。“你挺个大肚子到处乱跑干嘛,谨言不陪你?”

“今天就咱们三剑客吃饭聊天,没他的份。”她偏头看妞妞的小腿,“脚还疼吗?”

“我要说疼你还能再送一捆吗?”指指蓝色妖姬。

“去……不是染色的,市场价一朵上百呢。”

真正生意人的嘴脸啊,妞妞跟明月无限鄙夷。“月啊,等会吃完饭我们出去卖花吧,一朵十块也够我们吃几顿了。”

“别,送给你只是让你见识见识的,看完了我再带回去。”一一扑过去想拿花,没想肚子太大阻碍住行动,歪在椅子里直哼哼。

“你别乱动!”妞妞瞪她,“等会回去看谨言哥怎么剥你的皮。”

“他敢……”嘴上逞能,动作倒是老实了。“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今天我请客,算我跟你赔礼道歉。”

“原来我是沾人家的光,连玫瑰都是施舍给我的。”明月举着赏赐给她的花很郁闷,“还以为你专门请我呢。”

“切,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一一两手搭在椅背上摆出刨根问底的姿势,“你跟东子怎么回事?偷偷摸摸的搞地下工作也不跟我说。”

明月忙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她借题发挥又开始滔滔不绝。

妞妞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嘱咐服务生跟大厨说少放点味精,听见孕妇的话忍不住发笑:“姐姐你跟个克格勃似的到处打听情报,下个月就生了,多花点精力在宝贝身上行不行?”

“我这不是替你们着急吗?眼看着二十好几了都还没个固定对象,我急啊我。妞妞你也别生老大的气了,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怪就怪我。”

“怎么能怪你头上,当然是他的错!他要不喝酒就不会晕倒,不晕倒谨言哥也不会打电话告诉你,不告诉你你也想不出什么胃出血休克什么的来吓我。”

“你肯定没修过逻辑学。”明月断言。

“哼……选修课,考试还得了优秀呢。”

“教授放的水吧,”一一也觉得那番话逻辑扭曲,“她肯定没及格,跟教授哭去了。”

“那是,以前数学不及格就老哭,还骂人家什么来着……”明月撑着脑袋回忆,“对,大裤衩。自己上课不听还骂老师着装不整齐。”

“靠,”妞妞怒了,“跟你们说覃为呢,干嘛说我!”

好现象,终于主动提到某人了。一一朝明月挤挤眼:“你还不知道那天老大跟莫梓彧打架的事吧?”

“为什么打架呀?”同伙乖乖地举手提问。

“一怒为红颜呗,莫梓彧敢调戏老大的心头肉,你是没见到老大那表情那动作,怒发冲冠,打得情敌死去活来浑身是血,真有性格!”

“唉……可惜我没看到,我们俩啊,别指望有男人能做到这一点啦……”

“那是,谨言是做不到的啦……”

妞妞冷眼:“你俩可以去田汉大剧院表演双簧了。”

“表演倒是没关系,”一一摸着大肚子漫不经心地说,“就怕演得累死了,有的人还困在过去出不来。”

困在过去?没错,每个人的话妞妞都承认很有道理,但他们不在她的位置,明白不了她心底的不甘和恐慌。总是满怀委屈,总是惴惴不安,总是怕黄粱美梦,像那年的夏夜,梦里坐在高高的云层笑,一觉醒来却发现跌到挖煤的矿井,嘎然而止。

据说情绪时常大起大落很伤身体,珍爱生命,远离抓狂。

是以逃避。

华腾的案子进行得相当顺利,不太顺利的是办公室总有眼红者。因为策划案非同小可,经理还给妞妞配了两个同事组成小组,此举当然让某些吃不到葡萄的人说葡萄酸。人心怎么这么复杂呢?干起活来都没劲了。

“随她们说去,嫉妒你呢。”同事大姐拍拍她肩膀小声安慰。

妞妞无奈地笑笑,总不能拿胶带封住人家的嘴。抽屉里手机响,拿出来一看号码,迟疑着没接。

“接啊。”大姐催促。

“……哦。”抓着手机没动,等大姐去别桌聊天才接通。

“妞?”

这是她第一次从话筒里听到他的声音,有点陌生。“什么事?”作贼似的扫了办公室一圈,幸好同事们都忙着自己的事。

“请你吃饭。今天不用加班吧?”

直接的问话让她脑袋打结,直接答:“不用。”说完懊恼,干嘛答这么快?

“开车了吗?”

“……没。”QQ被老爸没收了,说她有了车光顾着玩连爹娘都不要。天可怜见,只不过周末跟同事去乡下玩了几趟没回家,就被爹娘嫌成这样。

“等会先别走,我来接你。”

“嗯?”什么等会?“……喂?喂喂?”挂了?不对,是自己的手机没电了!低声骂了句破手机,看到桌上的电子钟才发觉都快下班了,难怪他说等会。要不要回电告诉他不想去?绝对不,她从没想过主动打电话给他,就这么着吧。顺手拿了本资料过来看。

“思琪?”一只手搭到肩上。

“哇!!”

“吓死我了!”大姐拍着胸脯比她更怕。“你喝水啊?”这孩子怕是有心事,端个空茶杯时不时往嘴里灌两口,难道是现今流行的新喝法?

“……啊。”妞妞放下杯子嘿笑,“没什么,嗯,想问题。”

“想这标志怎么印上去的?”

“……”她赶紧翻开册子看正文。册子封面只印了个凹凸压纹的华腾大LOGO,她一个劲地摸来摸去,也不能怪人家好奇。

“谁电话?看你魂都不在了。”大姐坐到对面开始八卦,“上次来找你那男的呢,你们怎样了?叫覃为是吧。嗐……前几天我看报纸上有他照片,我说怎么越看越眼熟呢,原来是天骥的老总。”

“是吧,没太注意。”

“那小伙子看着挺不错的,要样貌有样貌要事业有事业,听说现在还没女朋友,如今找这么个男人可不容易。你们是不是以前就认识啊……”

“张姐你说谁?”旁边几个女同事兴奋地扭过头来。

“就是上次在楼下找思琪的那个啊,你还说好帅好帅,忘了?哎呀想不到来头挺大的。”

“对了叫覃为!做地产的,很厉害耶,最近几个大楼盘都是他做的。听说才从国外回来大概半年吧,原来公司在意大利。”

“哎你们知道吧,我朋友在芙蓉楼做事,说前两天他跟华腾的莫总打架呢。思琪你知道吗?”

“啊你说华腾的莫梓彧?思琪你都认识他们呀,不早说!以后有什么事就拜托你……”

妞妞抱头哀嚎,八卦的力量多么伟大,黄金王老五们的生活点滴就这样永远曝晒在女人们的眼球下。

不承认心里紧张得打鼓,但妞妞仍然狂喝水狂跑厕所,好像小时候每次大考前的心情,抗拒却又不得不面对。同事走光了她还在电脑前扫雷,玩不到两分钟又尿急,跑到洗手间门口,手刚触到把手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嘁嘁嚓嚓的声音伴随着洗手台的水声。

“……你说她真认识他们?看不出来啊。”

“看不出来吧?人家可不像你没深沉。”

“我说怎么回事呢,华腾那么大个案子让她来负责,才来公司多久啊?原来有关系。”

“谁让咱们没后台,累死累活比不过人家一句话……”

尿意一下给憋了回去,扒拉着头发没想出个解决方法来,气咻咻地掉头回办公室。经理刚好出来,问她怎么了?她说被厕所恶心到了。厕所很脏吗?经理想着明天得跟清洁工说说。

楼下停着辆豁亮的银色小车,车主正跟一个头顶地中海的庞大身躯说着什么,妞妞的汗立即下来了,那是公司老总!掩面走人是不可能的,因为覃为正扬着手喊:“这里!”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她硬着头皮上刑场。“谢总您好。”

“你是我们公司的?”老总碘个大啤酒肚奇怪地问。

“是,市场策划。”

旁边经理说是我办公室的。

“哦。你跟覃总……”

覃为动了动嘴唇,她赶紧抢先答:“就是朋友,见过两次面。”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加了句,“普通朋友。”

“哦……”谢总拉长声音一拍覃为的肩。“你朋友在我公司也不说一声,我都不晓得。”

“您大忙人还管这小事。”扭头跟经理握握手,覃为客套几句。“刘经理,她年纪小,以后还请多指教。”

“哪里哪里,思琪做事踏实又肯学,在我们办公室最能吃苦,是个好员工。”

“她经验还不太足,做事难免有纰漏,要是犯了错你该说的说该罚的罚,可别看在我面子上徇私……”

妞妞听得脸黑了,什么人哪,唠唠叨叨跟她家领导似的!

路上有点堵,车里也堵,很长一截路两人都没说话。车窗把外面嘈杂的声音隔开,只有音箱里传出微弱的音乐,气氛怪怪的。覃为手指敲着方向盘:“我……”

“你……”不料她同时出声。

“你说。”没声音。他忽然笑了,“你怕你们老总?”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衣食父母,哪能不怕!”口气不太好。本来可以坦荡荡的,结果被他们的聊天给吓着了,以后怎么在公司立足。

“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又不是走后门进去的。”

咦?他有读心术?

“你怕同事知道我们认识乱议论?”

“知道还来我们公司楼下,不是成心让人看见吗。”

他好笑。“难怪你出来的时候那个样。”低着脑袋沿墙根走,还拿个皮包遮住脸,以为他两只眼睛做装饰用的?

“谁让你在那儿等!”看见他笑她更气。

“不是说好了接你吗?”

“哪说好了?我没说完手机就没电了!话没说完你听不出来吗?”

“……”很好,这孩子学会强词夺理了。

车行至桥头,妞妞贴着窗户看江面的景色,灰蒙蒙一片。想起公司楼下同事们复杂的目光以及洗手间的碎语,恼得只想跳河,也不知道明天又有什么新版本流传于办公室。

“你担心什么?”覃为从内视镜看着她恼火的神色,“同事说闲话?人活在这个社会每一天都要听别人的闲言碎语,计较太多没法活。放心,老谢是明白人,不会麻烦你。至于其他人的要求,你觉得合理就答应,不合理的可以拒绝,没必要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自己认为对就行。”

“可他们说我靠关系……”说着说着又来气了,“反正都是因为你,你要不来我们公司谁知道?人家也不会讲闲话。”

“就算没有我还有谨言。环宇跟中远一直有业务往来,现在没找你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这层关系,时间一长知道了,照样有话讲。”

“所以我没说啊,我不喜欢利用朋友,也不想靠谁。”

“谈不上什么依靠或者利用,你不愿意进谨言公司原因我知道,怕别人说你走后门更怕公私不分。但现实就是这样,书上不是常说社会是个大染缸吗,没错,一点都没夸大,你进去了不染色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习惯,只能学着看淡周围你认为不合理的人和事。就像你接下华腾那个案子,有自己的努力在里面,但不能否认莫梓彧帮了忙对吧。其实如果能互利,走走后门也无所谓,这跟原则并不相冲突,就看你自己怎样利用资源。”

妞妞没做声,想起很久以前他帮她补习数学,脾气暴得很,还打她手心。岁月真的使人成熟,从前的锋芒全被他隐藏起来,待人接物彬彬有礼,像只收起爪子无害的豹。只有她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为这件事烦为那句话恼,沉不住气。

“……妞?”他打断她的沉思。

“资本家……”横他一眼小声嘀咕,“就会讲大道理。”

覃为哑然失笑,偏头看她,低头嘟着嘴抠安全带,跟从前一样的小动作,分明心里承认脸上却不服气。胸口某个地方一荡,想揉揉她的发,手伸到半空又缩回来。“脚好了吗?上次去医院摔的那儿。”

“没事了。”

“进医院的事我没骗你。”

“知道,”她别扭地看向窗外,“一一跟我说了,我没怪你。”

“你喜欢什么?”

咦?这话题转得好快……“我喜欢跟我们老板一样坐办公室看别人干活我休息。”

“……”这可不好买。他指指桥下的绿洲,“要不去那儿吃饭吧。”


42. 停滞的钟摆

葱葱郁郁的一带狭长小岛立于江水中央,遥望两岸,一面高楼耸立一面绿树成荫。江面波光潋滟,映着岸边的霓虹,分外妖娆。码头荡着几艘小船,岛上公园随处可见桔树,不过还不到成熟的季节,等到入秋景色才最迷人。

工作一天着实饿了,两人就近找了家江边大排挡坐下吃饭,非洲难民似的扫荡完一桌菜,撑得不行,捧着溜圆的肚皮沿小路做饭后运动。

“还是这边的菜最地道。”覃为对着夜色深深吸气,突然想起好笑的事。“你知道为什么叫黄鸭叫吗?”

妞妞噗一声笑。“知道啊,以前嘉宇跟我说,因为那种鱼鸭子特别喜欢吃,尤其是黄毛的鸭子,一看见鱼就嘎嘎叫,所以叫黄鸭叫。”

“完了你还真信了。”

“他就爱骗我玩。”什么事都讲得跟真的似的,真是恶趣味!

“臭小子……”他也笑起来,“那次还真骗了我。记不记得他掉水里那次?”

“啊,把我们都骗了。”那时候覃为刚转去名扬没多久,星期天几个人到江里划船,嘉宇非要站着耍宝,旁边有条大船经过,高高的水浪把小船晃了几下,结果只听扑通一声他直接晃水里去了。过了一会浮出水面四肢不动,怎么叫也没反应,吓得覃为跟谨言鞋也没脱就跳水救人,他倒好,活过来抹着脸上的水骂人没脑子。“你说他哪想出这种鬼主意,浮水上装尸体吓人。”

“吃饱没事干呗,还把你吓哭了。”

“我没哭,水溅眼睛里去了。”

“还没哭,哭得旁边船都划过来看热闹,怎么哄也哄不住。你回家告状了吧?”

“没有。”

“那他怎么几天不理你?”

“……一一也告状了。”妞妞狼狈地扭开脸不看他。“嘿,等会回家上网告诉嘉宇我吃了黄鸭叫,馋死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揉揉眼睛,鼻子突然有点发酸。“我干嘛老提起他呀?”

因为只有他在美国没回来,少了一个总觉得遗憾。“站过来点。”覃为把她拉到路中间,怕她不小心掉水里。“冷不冷?”夜晚温度低了不少。

“不冷。”一阵风吹来印证谎言,她打了个哆嗦。“回去吧,明天还要上班。”

带着体温的外套落到肩头,妞妞犹豫了一下,没拒绝,任他牵着手回车里。这算什么情况?莫名其妙就开始牵手了,心里却暖洋洋的,跟他的手心温度一致。衣服上有淡淡的洗衣液香味和烟味,没香水味。谨言身上就有,妞妞一直好奇男人为什么撒香水,一一告诉她这叫小资。小资的男人娶个大俗的女人,真有趣。

覃为着迷般看着她嘴角若隐若现的梨涡,视线触及V领套装下白皙的脖颈。“妞?”

“什么?”

“我想问你……要不要开空调?”

“不用,现在不冷了。”脚踢到座位下一个花瓣型的小瓶子,拿上来一看是车用香水。“老喜欢到处扔东西……”发现司机不太专心,她瞪眼,“看路!”

他调回头老老实实开车,嘴角不禁上扬。车里音乐流淌,身边的她穿着他的衣服摆弄小玩意儿,情景似曾相识,脑子里突然想到今生来世。他语文不好,想不出其他华丽的词,只希望这一刻能到永远。“五一想好去哪玩了吗?”

“可能跟同事去凤凰,还没决定。”

“去过吗?”

“没有。不过要是人太多就懒得去了。”

覃为知道她不太喜欢拥挤的场所。“五一肯定人多,都趁着这个时候往外跑呢。”

“那还不如待家里。”香水瓶像水晶一样剔透,她眯起一只眼透过它看路灯,满世界星光灿烂。“你呢?”

“加班吧。你要是在家,哪天去师大转转?去堕落街吃臭豆腐。”

“好啊!”那是她最喜欢的小吃。“可你不爱吃。”

“我看你吃。”瞟一眼时间,才十点半。“要不现在就去?反正还早。”

“嗯……太撑了下次吧。”

“我很久没去那边了,从回来到现在都没去过。”

“我也没啊,你走了以后我就没再去过,一一嘉宇他们也老说太远不肯去。我还记得有次下晚自习你打车带我去,回来怕我妈说就让我吃口香糖去味道,害我使劲嚼……”话尾突然收住,手指无意识抠着瓶子上的商标。“呵……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

心跳骤然停摆,喉咙像被扼住般呼吸困难,良久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因为当初的不辞而别,还是因为其他?前面正在施工,堵了长长一溜车,再加上行人不太遵守交通法规,情况更乱。“你看那人练杂技呢。”妞妞指着翻栏杆的一对打趣。男生直接跳过去了,女生大概因为穿着裙子不想翻,被男生硬拽过去,结果走光了。hoho……黑内裤!她掩着嘴笑得High,“你看见没?”

覃为脸黑了,这孩子跟个色狼似的。“没有。”

“我又没问你看见什么。”男人果然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

“跟那个车吧?”前面那辆货车往右拐,应该有另一条道。

“试试看。”方向盘一打跟进去,结果傻眼。这条小巷子更堵,路烂不说,旁边还搭着商贩们的临时小摊。想退出去来不及了,后面已经跟上一长串车。路边有人看热闹,覃为打开车窗问能不能过去,那人有点幸灾乐祸地告诉他,前面有个大车蹭上人家摊位了,正扯皮呢等着吧。

“啊……怪我,”妞妞真想捶自己两下,“不该进来。”

他好笑地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要是困了你先睡一会,到家了我再叫你。”

“不困。”电台还在播报路况信息,某某路堵了某某路车流量大,听得人烦躁。“有碟听吗?”

“有。”从遮光板上取出几张,全是刘德华张学友的老歌。“东子扔的,我平常不听歌。”

以前他就是个乐盲嘛。妞妞倒觉得经典老歌才够味,随便挑了张塞进CD。

覃为对这些流行歌曲七窍通了六窍,听不出个所以然,靠在椅背上犯痴地看她微眯着眼小声哼唱,脚还一下一下打着拍子,心情不错嘛。窗外开始下蒙蒙细雨,喇叭叫,夹杂着催促声骂声,车被挤在巷子里进不得出不了,糟糕透顶。但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写作文的必杀句:今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我脸上长花了?”她被看得有些发窘,晃了晃香水瓶。“你买的?”大老爷们哪会选这种女性化造型。

“不是,叶岚买了一堆,给我一个。”

胃里的食物似乎翻了两下,有点想吐。“哦……好像下雨了。”放下瓶子盯着窗外喃喃,“这得堵到什么时候啊。”

“妞?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我下去看看怎么回事,蹭上了赔点钱不就行了,”她按开安全带的扣子,“哪那么多事……”一条手臂突然横过来握住开门的手。

“我有话跟你说!”覃为提高音量,左手把档位换到P档,反正车阵好半天都没挪动一下。“叶岚……”

“别说,”她打断他,“没必要告诉我。”为什么连片刻的宁静都要打破?

“听着,我想让你知道。叶岚大学毕业就去了米兰,本来她爸在公司给她安排了工作,但她没去,一直在我妈妈的公司帮忙,直到前年才另找了一份。去年我回国,过了两个月她也回来了。她什么心思我不愿意猜,我只知道她是我朋友。”

“你不愿意猜它就不存在?”

“我没觉得这些跟我有关系。”

“跟你没关系,那陪你那么多年的是谁?”

“她想做的事情难道我得替她负责?她只是我朋友!”

“有这样的朋友你也算有福了,看看周围谁愿意放着自己的事不干帮你那么多年?”前面车子往前移了一小截,他们没动,后面车等得不耐烦了开始按喇叭,妞妞扭头冲着窗外埋怨,“叫什么叫,前边不也一样堵吗,急着这会儿有什么用!”

“妞?”

“其实我一直觉得叶岚不错,你们这么多年也该……”

“你有多恨我?”

“……”眼眶倏地红了。有多恨?当初那样一走了之!“你松手,我现在困了想回家,我出去自己打车就行了。”

他不放。“别扯到叶岚身上,她跟我们无关。”

“怎么跟你无关?她什么心思明摆在那儿你不能当作看不见。”

“看见了又能怎样?”

“那就补偿她,这么多年你总得给她一个交代!”

“笑话!我为什么要补偿要给她交代?”他又气又急,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你别扯上她,我现在跟你谈我们之间的事。”

“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手腕好痛,这人的手是铁做的?

“谈我到底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

“你什么都不用做!覃为我恨你!”

脑子里似乎有炸弹轰地炸响,他慢慢松开手。

“你问我有多恨……你觉得呢?”妞妞抬高下巴睁大眼睛,阻止眼眶里的液体流出。“那时候要走也不说一声,还骗我说只去一年就回来高考,我相信了,跟个傻子似的天天学英语想着怎么帮你补习。结果一个晚上你就人间蒸发了,凭空消失了一样,这么多年没有任何联系。现在呢,现在又突然冒出来跟我说对不起,你把我当成什么?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过吗?”

“我以为……我回不来了。”

“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凭什么认为你做的就是对我好?你问过我吗,你什么都没问就自己做决定,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走的时候留那么个破东西给我,做纪念是吗,既然想走为什么还留东西?既然消失了为什么还回来?甚至回来那么久连告知一声都不肯!你现在跟我说对不起,问我该怎么做才能原谅你,怎么做?你能把以前的时间换回来吗?你能再回到当初跟我说实话吗?不能!所以我告诉你我不原谅!我知道你一直想问那个十字架还在不在,刚才你就想问对吧,那我告诉你,我扔了,我知道那东西很贵扔了可惜,但你不要的东西我为什么要留着!都走得干干净净了就不要回来,最起码别再来找我,我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根本不需要你跟我道歉跟我说对不起,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行吗?”

覃为无言以对,半晌艰难地开口:“那我进医院你为什么要去看我?为什么那么慌张……”

“那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跟明月一一她们一样。”

“好,我们做朋友。”

“我不想跟你做朋友。”她拉开车把头也不回,“覃为,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情愿不认识你。”

砰一声车门关上,后视镜里她飞快地往后跑,一会儿不见了。覃为头抵着方向盘,右手按在副驾驶室座位,余温还在,人却已经不在了。

原来被扔下的感觉是这样,哀莫大于心死。


番外 爱情流水帐2

大一上学期,准大学生们花钱如流水。

嘉宇只剩下最后救命的一百块,不得已厚着脸皮打电话给一一,没想到她比自己更惨。心疼她连饭都不敢多吃,他说这钱给你吧。

一一不要,想到谨言有钱可以去借,话都没说完就挂电话。倒霉的是手机欠费,更倒霉的是接着没电了。

联系不上她,嘉宇急得到处找人,最后打到谨言手机上才找到,劈头把她臭骂一顿。

“小样儿敢骂我,找抽!”一一回骂。

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声音,嘉宇悬着的心落回肚里,突然再也骂不出来,傻乎乎地笑了。“我还有两百,”他说,“你要不要?”

“不是只有一百吗,哪来的两百?”

“借的。”

借的?一一感动极了,跟贺檬打电话,大叹嘉宇现在越来越会疼人,自己都没钱了还惦记着她。

话筒那头贺檬的笑声涩涩的。她说:“你真呆。”

“我怎么呆了?”一一不服气,“我现在自己能挣钱啦!”

贺檬还是笑,笑得眼角流出泪。

一一你不明白,嘉宇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只要我有,你就有。

大一初夏,一一的春天姗姗来迟。

她发现自己不喜欢谨言对别的女生好,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于是向他表白,这才发现原来谨言从小时候开始就喜欢她。

“我有男朋友了。”她向嘉宇报喜。

“哦。”嘉宇的神情呆呆的。

学校里组织篮球赛,嘉宇在球场上像只野兽般横冲直撞,对方队员被惹毛了,一拳揍过去。一一猛地扑上去挡在他面前,差点挨上那一拳。

他吓得脸色发白,提起拳头要教训对方,一一也挽起袖子帮忙,幸好被队友拦下。

“你疯了是不是?”回寝室的路上她骂他,“那么撞人不疼啊。”

“你才疯了!挽袖子干嘛?”

“我俩哥儿们啊,你拳头发痒了我还能不挽吗。”

嘉宇叹气。“我不想跟你做哥儿们……”

“啊?”声音太小她没听清楚。

“我说累死了想回去睡觉!”他笑,听到重重的叹息从心底发出。

郑嘉宇,你总是晚了一步。

大二,贺檬决定转去美国读书。

十一长假她去北京玩,告诉大家这个消息。

嘉宇喝得烂醉,拉着她的手喃喃道:“都走了,都不在这儿了。我以为,我们可以这样吵吵闹闹一辈子,你说我们不分开,我就不跟你分开……可你还是要走,我留不住……”

一一买完水回来听见他的话,难过极了,跟贺檬说:“你别走了,他舍不得你。”

“他只是不明白自己的心。”

怎么会不明白?“他明明说了留不住你。”

贺檬叹着气笑,一一傻瓜,那番话他其实是说给你听的。

“嘉宇是喜欢你的,别走了行不行?”

“该走的总要走。”她看着天空慢慢地说,“两个人的才是爱情,一个人叫单恋,三个人是纠葛。”

一一不懂。“你不喜欢嘉宇了?”

“喜欢和不喜欢都一样。”

只因为,那个人的心若不在她身上,纵使爱得再多也枉然,不如离开,试试看能不能忘记。

大三,一一搬到谨言的住处,两个小恋人甜甜蜜蜜过小日子。

星期天嘉宇去看望他们,在桌上发现一一以前送给谨言的生日礼物,还是初二那年送的银杏叶书签。七年的时间,谨言把它收藏得好好的,一点也没有损坏。

一一摆弄着水晶球,听它叮叮咚咚唱歌。

那是谨言来北京上大学时送她的礼物,嘉宇知道,没想到这么多年她也一直收藏着。心里酸酸的,他问:“你爱他吗?”

爱是什么?一一说不清。“反正我就想跟他在一起。”

那就是爱啊傻瓜。嘉宇看着她迷糊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但他能看出她眼底眉梢散发的光彩,那里写着幸福两个字。

“这丫头找着宝了,”他在QQ里跟贺檬说,“谨言对她真好。”

“你放弃了吗?”

怎么放弃?他回答不了。

大四,嘉宇申请到乔治亚州立大学的offer。

一一准备毕业就跟谨言领证,兴冲冲地打电话告诉贺檬:“我要出嫁啦!”

“告诉嘉宇了吗?”

“早就告诉了,他是我哥儿们嘛,当然第一个知道!”

只是哥儿们啊嘉宇,你知道吗?贺檬的心突然痛起来,为他,也为自己。

晚上嘉宇上网向她询问美国那边的情况,提起一一要结婚的事。他说:“上个学期她就跟我说了。”

“是因为这个你才想出国吗?”她犹豫着问。

他笑。“不是,想多学点东西。”

贺檬扭过脸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痕。为什么要撒谎呢嘉宇?爱就是爱,痛就是痛,不需要掩饰,因为她全都懂。这纠结的爱情里,到底谁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研一的圣诞节,一一跟谨言举行婚礼。

同学都回家过节了,嘉宇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看一一发过来的照片和录影。

她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谨言的胳膊,笑不露齿,尽显娇羞的小女儿态。神父问:“你愿意嫁给他吗?”她太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可以啊!”宾客大笑起来。

嘉宇也跟着笑,心口阵阵揪紧。

十二月的夜晚没有下雪,但很冷,嘉宇关了电脑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转悠,回到寝室时鼻子堵住了,开始发烧。

昏昏沉沉中接到贺檬的电话,他说:“我病了。”

“你先吃点药,我就过来。”

“没事,你别过来。”

贺檬还是来了,当晚就订从纽约到亚特兰大的机票,清晨时分一脸疲惫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没吃药,头痛得厉害,顾不上招呼她,开了门转身回到卧室躺下。贺檬找出药让他服下,然后去厨房熬了点粥,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看着他。

“嘉宇,”她小声唤,“睡着了?”

嘉宇没吱声。

贺檬蹲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容。“你真傻,喜欢一一为什么不告诉她?你不说,他一辈子只当你是好哥儿们。”

他动都没动一下。

叹口气,她的手指轻轻从他干裂的嘴唇抚过。“我也傻对吗?”她笑着喃喃,“只能这么偷偷地看你,就像毕业聚会那次,偷偷亲你。”

厨房里散发出粥的香味,她起身走出去。

嘉宇紧闭着眼,良久,一滴泪从眼角渗出,不知道为谁。


43. 回归的天使

屏幕里佟掌柜说:“额错咧,额一开始就错咧,额如果不嫁过来……”妞妞抱着靠枕坐在沙发里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

“好假……”明月冷眼道。这丫头这阵子有点反常,不是发呆就是大笑,五一七天长假居然天天蹲在家里看电视,跟孵蛋似的。

“哪假啦,演得挺好。”

“说你呢,笑得假。”挨到她身边坐下,“问你个事,你要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

“那你还问?”明显就是想逼供。

“嘿嘿……你跟老大怎么了?”这话憋了好多天了,再不问出来会便秘的。

妞妞倏地扭头盯住她。“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要说了我干嘛还问你。就是有点奇怪……”她犹犹豫豫,“前阵子老大问我,嗯,就是放假前那个星期二,他问我你喜欢什么小玩意儿,因为第二天他要去香港开会。我说女孩子不就喜欢衣服嘛。后来我发短信让他帮我带套兰寇回来,然后多嘴问他买什么礼物给你,他说用不着了。你俩又怎么了?”

“没怎么。”难怪吵架那天他莫名其妙问她喜欢什么。“以后别再提他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跟他真完蛋了。”

明月大惊失色:“为什么!”

“陈方回来再找你你为什么不原谅他?”说完真想抽自己两下,没事干嘛提这个人?“对不起明月,我不是……”

“没事。”她坐到沙发上安抚地揉揉她头发。“如果连这人名字都不能提,就表示真没办法忘记,这不是好事。现在我听到他名字都快麻木了。”沉吟一会认真地看着她,“妞妞,我知道旁观的人不好说什么,但你要明白老大跟陈方不同,别把他们俩的行为看成一回事。陈方那纯粹是背叛,不值得原谅,老大固然有错,但情非得已,他们之间是有区别的。你跟我说实话,你们还能在一起吗?别急着回答,先好好想一想,这么多年你也没对别的男人动过心,是没遇上还是继续在等他,你心里比我们清楚。我只是不想你跟自己赌气跟老大赌气,他是错了,但还能原谅,接不接受就在你一念之差。”

她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问题是她不是不记仇的宠物小京吧,主人说他要远游去拜拜了它就守在家里,N年后主人说我回来了它又不计前嫌地跑上去撒娇。小狗也有尊严是吧,再说主人身边还跟着条更可爱的哈士奇……呸呸,把自己比喻成狗……妞妞撇撇嘴。

“唉……唉……”明月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一声接一声叹气。“觉得我说的没道理?”

“呵呵博士水平高,有道理。”

看那样就是敷衍!“唉……算了算了,我不讲了。可怜我的老大啊最近人比黄花瘦,憔悴不堪……”仰面躺下口里喃喃自语,“老大啊我没用,帮不了你了,对不起你……”

“切!”妞妞不屑,“一套兰寇就出卖了你的灵魂。”

“切,我自己掏钱买的!”

“切!他会要你的钱?”

“懒得跟你切。”明月爬起来找吃的。“周末不回去了吧,反正你妈要下乡,你爸要陪她一起去。”

咦,连这个都打听到了?肯定有事相求。“我要回家。”

“呜……”她果然痛哭流涕地搂住她,“回家也行,好妞妞收留我一晚吧……”

周五一起回大院,明月跟家里说要向妞妞请教问题不回去了,饭也在妞妞家吃。现在一到周末她就进入四处打游击的紧张状态,因为只要回家她妈就拉着她见各式各样的男人,恨不得第二天就能把她嫁出去。可怜的孩子气得嘟嘟囔囔骂那对模范夫妇:“你看他俩干的好事,国家提倡晚婚晚育不响应,专门唱反调。”

妞妞也觉得郁闷,就是他俩把老妈刺激的。越想越憋屈,两人扔了筷子给谨言打骚扰电话,你一言我一语把罪魁祸首声讨了半小时。谨言举手投降,说行行行,生完这次就不生了。两人更加绝望:“一次就生两个,你们还想生几次?计划生育到底要不要搞啊!”

在妞妞家赖了一晚,第二天明月早早溜出门闲逛,逛完了再去机场跟导师会合,他们要去哈尔滨参加会议。

妞妞睡到十二点才起床,开电视,吃饭,吃零食,打游戏,一整天无所事事。耳边没有老妈喋喋不休的唠叨,没有老爸对着球赛愤怒的呼喊,家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安静得让她心慌。看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先给爸妈打个电话问安,再给明月打,她说正在逛夜市呢。打到一一家,聊了两句听见谨言在旁边柔声细语:老婆来吃西瓜。

突然觉得寂寞。

妈妈身边有爸爸,一一身边有谨言,就连明月身边也有个东子。她呢,陪她的那个人哪去了?

换下穿了一整天的睡衣,拎着小包出门闲逛。南方的夜生活最丰富,街两边霓虹闪烁,行人到处走动,不到半夜不收摊。吃夜宵的谈天的恋爱的,一对对一家家从身边走过,笑声欢呼声阵阵传进耳里,好一番热闹繁华的盛世景象。却是别人的热闹,与她无关。妞妞转身岔进另一条没那么吵闹的街,漫无目的地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累了,瞟见路边一个小小的招牌“02”。从外面往里看,人不多,显得很安静。

酒水单送上来,她看也没看:“一杯拿铁,谢谢。”

“……”服务生嘴角的笑容变得无奈,“小姐,这里是酒吧。”

“啊,是吧……”不好意思地抠抠眉毛,她基本上没来过这种场所,刚才进门时觉得环境好,还以为是个咖啡店呢。看一眼酒水单,上面的名字不熟悉也贵得离谱,点了罐比较便宜的苦瓜啤酒,又要了杯橙汁。

啤酒送上来起开,一股香醇的味道窜进鼻孔。妞妞抿了一小口,不好喝,味道怪怪的。她很少饮酒,头一次喝是初三暑假覃为过生日那次,后来他说不许她再喝,于是真的不再碰酒,每次跟朋友聚会都说不会喝。大概潜意识里已经形成了习惯。

怎么会成为习惯呢?真是好笑。提包里手机响,接通是莫梓彧甜得发腻的声音:“小琪琪……在哪儿潇洒呢?”

浑身的汗毛根根耸立。“在外面喝酒。”她没好气。

“好啊好啊,我正想喝酒。小琪琪你在哪儿喝酒?”

“打听我在哪儿有什么企图?”

他大哭:“我这么行为端正道德高尚的人被你说成这样真受打击啊我活着也没啥意思……”

“行了行了,××路的02酒吧。”这人胡搅蛮缠起来没完。

“02?”

“啊。”四周看了看,她压低声音,“好笑吧?老板真没水平,名字都不会取,你说弄两个数字会不会才小学毕业?”

“……靠……那是我的酒吧!沈思琪你等着。”

妞妞忙不迭地挂了电话,懊恼自己嘴巴关不住捅了马蜂窝。

二十分钟后马蜂窝狰狞着脸出现。“名字哪不好了?给个理由先,说不出来你请客。”

“刚开始觉得吧很简单,后来仔细一想,太有涵义了!”想好的词一骨碌甩出来,“简约而又大气,高雅却不奢华,普普通通中彰显贵族品味,不像玫瑰啊牡丹啊俗不可耐,也不像那些ABCD的英文字母故弄玄虚,更不像夜色啊撩人啊莫名其妙。”翘起大拇指,“02,这名字让人耳目一新。高,实在是高。”

“嘿嘿……”莫梓彧摸着下巴干笑,“酒吧02年开的,取名字麻烦,干脆叫02。”

她噎了一下,刚才的长篇大论真浪费!“怎么不叫2002?”

“太长了拗口。你怎么回事,来酒吧喝橙汁,跟个史前动物似的。”招手叫服务生把酒水单送来,“想喝什么随便点,哥哥我今天请客。”

“这个还没喝呢。”她弹弹啤酒罐,“再说我不会喝酒。”

“不喝酒你来砸场子啊?”

“走累了就进来喝点东西,门外也没挂酒吧两个字,我还以为是咖啡店呢。”这家酒吧跟外面的不同,高高大大的绿色植物把空间隔成一个一个小格子,客人坐在里面说话都不大声。“我觉得还是挂个牌子吧,免得别人不知道。”

“都跟你一样连酒吧都不认得,人类文明就是这么倒退的。”

这么强悍的逻辑思维实在跟他副总裁的身份不相匹配,妞妞无语,拿过酒水单仔细研究花里胡梢的酒水名称。

“心情不好?”桃花眼上上下下端详她,“想我老同学呢?”

“你又想谁呢?”真是欠揍。

他立即换上哀怨的表情:“咱俩同病相怜,来个一醉解千愁吧。”

行,反正是他请客。不客气地指指蓝色夏威夷:“这个。”名字看着挺文雅的。

“这种?”莫梓彧拧起眉很失望,“还以为你对酒有点研究,原来就这水平。”手指点着酒水单,“喝过人头马没?喝过马爹利没?”

“没,”妞妞老实回答,“只骑过马。”

终于把大龄儿童呛了一回,摇着头语气凉凉:“现在的小姑娘啊……小余,”他叫服务生过来,“叫tony调一杯蓝色忧郁。”扭头看着她眨眼,“你喝这酒正好,符合现在的心情。忧郁啊,睡不着啊,想念某些人哪……”

真想把那张嘴缝上!“怎么店里人不多啊,生意怎样?”

“好着呢。”他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别看人不多,都是熟客,点的酒死贵死贵。没办法呀,做生意嘛,熟人钱不赚还能赚谁的?”

妞妞此刻对他鄙视到极点,此人就是奸商的最高典范。

澡洗到一半,客厅里电话催命似的响,覃为不得已裹了条浴巾过去接起。

“你他妈的怎么一晚上不开机?!”莫梓彧在那头破口大骂。

“什么事?出差刚回来,手机没电了,我在洗澡呢……”

“洗个屁啊洗,快来02,你家孩子喝醉酒都快把我闹死了!”

覃为一惊,赶紧换了衣服匆匆出门。进酒吧找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酒气冲天打完群架似的杀气腾腾的妞妞,还有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莫大少爷。

见到他有如见了救星,莫梓彧拎起沙发上的领带哀声控诉:“她喝了酒跟母狮子似的,又扯又挠,差点没把我勒死!我他妈一世英名啊……哎哎,松手!”

“王八蛋,”妞妞瞪着红通通的大眼扑过去揪莫大少的衣领,嘴里嘟嘟囔囔,“喂喂你个王八蛋,不守信用的王八蛋……”

“你听听,”莫梓彧欲哭无泪,“都骂我一晚上了。”

总算明白他为什么搞成这副德行,覃为苦笑道:“她不是骂你。”轻轻掰着妞妞的手哄她松开。

“你谁啊?”她回头瞪眼。

“我是覃为啊。”

“骗人!他才不管我呢,他去意大利了。”

几个字立即让覃为喉头发紧,拢着她的手不敢说话。

“哎,我走了啊。”莫梓彧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把揪住衣服的两只爪子掰开,又开始磨嘴皮,“幸亏我定力好,人虽风流但不下流……”

“去你妈的。”覃为给他一闷拳,他撒开脚丫子逃命去了。

“他又走了又走了……”妞妞双目痴呆地盯着他出门的方向,盯了好久,转回视线吃吃笑。“嗨……再来一瓶!不醉不休啊不休。”

“回家吧,”覃为抱起她,“回家我们再喝。”

她哼哼唧唧地任他抱着坐到车里,打开车窗唱不着调的儿歌:池塘边,柳树下,有只迷路的小花鸭,嘎嘎嘎,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串了嘿嘿,串了……”咬着手指傻乐,还知道自己唱串词了。

覃为没急着发动车,侧着身子目光近乎贪婪地投在她脸上。回国这么久,直到今天才有机会面对面好好打量她。小丫头长大了,脸颊褪去了小时候的婴儿肥,没了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女人的妩媚。但小动作还跟从前一样,啃指甲,傻乎乎地笑,吐舌头,右手小指时不时翘起……人脑真是个奇怪的东西,隔了这么久,那些记忆怎么反而更加鲜明呢?

“戳我干嘛!”妞妞捂住脸不高兴,“我的小坑谁也别戳。”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指按在她嘴边的梨涡上,笑着揉揉她的短发。“太晚了,回去吵着你爸妈,去我那儿好不好?”

“我不去别人家。”

“我不是别人,我是覃为啊。”

“啊?”她仰着脖子费劲看他,很不可思议。“你怎么回来了?意大利人民不要你了?嘿嘿……做错事终于被赶出来了吧……”

伴随着歌声笑声尖叫声,车拐进小洋楼的车库停下,覃为久没被如此轰炸过,下来时有点闪神。妞妞摸着墙一路走过去,掏出钥匙对了好半天才对准锁孔,咦?打不开?急得满头大汗。“完了完了,钥匙又拿错了。明月……明月开门哪……”抡起拳头咣咣砸门。

“这是我家。”他哭笑不得,拿钥匙打开大门抱她进去。

“你你你怎么有我家钥匙?你谁啊,小偷?!”她大惊,扯开嗓门叫,“明月……打110啊……我们家来贼了……”

幸好是独门独户的小楼,要是送她回小区,还不知道能收多少拖鞋板。覃为出了一身汗,连拖带抱地拉她上二楼,去卫生间拧了毛巾给她擦脸,出来时见她贴着墙壁仰头看上面的挂饰,距离太近眼睛都翻成斗鸡眼了,咕咚一声坐到地上。

“在哪儿见过,肯定在哪儿见过……”想不起来,她烦得猛啃指甲。“在哪儿呢?”

“牛头,还是以前那个。这儿也是原来那栋楼,你以前来过的,记得吗?”

“啊。”她猛点头,其实压根也没记起以前。“你谁啊?”

他帮她擦着手,不厌其烦地告诉她:“覃为。”

“哦,看起来有点像。”两只呆滞大眼贴到他面前,表情很困惑,“你看起来真像喂喂,你从意大利回来了?”

擦脸的动作顿住,他轻抚着她的脸颊,良久才说:“我回来找你,你还要我吗?”

“真的?”她大喜,两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角,“你真回来找我?”头
一歪,不相信地猛摇,“骗子,你就是长得像喂喂,不是他。”

覃为哭不出来。“我真的是覃为啊。”完了这孩子喝高了……

“那你给我唱歌听。”

“好。”抱起她放到床上,半倚在床头让她继续扯着衣服,双臂围拢她。“我就唱以前给你唱过的,行吗?”清了清嗓子,小声哼起兰花草。

妞妞傻呆呆地听着,等他唱完一拍大腿:“没错,你就是覃为,唱得真难听。”

心底没来由一痛。“傻妞……”

“你叫我傻妞,喂喂老叫我傻妞。”她半睁着眼嘻嘻笑,“我就是傻,你都不要我了,我还老想着你。你说我傻不傻,你走了我生气,你回来了我也生气,生什么气呢……喂喂啊你怎么走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到了那边也没给我打个电话,写封信也好啊,害得我想打听又不好意思问……你不喜欢叶岚对吧?嘿嘿我知道你跟她没什么,我就是心里难过,她陪你那么多年,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可是我想见你都见不着,连声音都听不到……”

嘟嘟囔囔颠三倒四的醉话,说他走了,说篮球赛,说嘉宇去美国读书了,说一一跟谨言结婚了,说大学有人追但她拒绝了,说相亲遇到极品,说这些年的委屈和想念。覃为紧紧搂着她听她说,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在心脏的位置慢慢磨。这么多年的错,该怎么纠正?

“……我等着你回来呢,可你回来都不跟我说!”她突然放声大哭,“都是你不好,你不好!”

小丫头还跟从前一样哭得倒抽气,覃为拿纸巾帮她擦去鼻涕眼泪,笨拙地哄她别哭。“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对不起有屁用!”一根手指狠狠戳向他的胸膛,“你老实说,你回来是不是因为我?不许撒谎!”

他用力点头。

“哼……我就知道你会回来。那我跟叶岚呢,你要哪个?”

“你。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妞妞斜起眼看着他,噗一声破涕为笑。“你自己说的啊,不许反悔!反悔的是狗,拉勾上吊!”小指勾起他的手指拉到面前死盯着,眼皮渐渐合拢,脑袋一栽不再吱声了。

睡着了?覃为忍不住笑,小心地将她放平在床上,执起她的手贴近脸。一滴,两滴,睫毛承受不住液体的重量,从眼眶滚落,盛满小小的掌心,左胸肋骨下某个地方柔软得几近融化。

曾经那么用力地一刀斩断联系,决然离开,以为她也能渐渐淡忘。走了这么久,还是抵挡不住心底的渴望,只求回来找一个结果,再心死。殊不知地球这一端思念成灾,她还能原谅还允许他回头,她还等在原地,只要转身就能看见。


44. 原来天使喝醉了

妞妞睡得脑袋疼,太阳穴一跳一跳好难受,浑身像被火车碾过又被挂在飞机翅膀上绕了地球一周。慢慢睁开眼,先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家里?酸涩的眼球缓缓朝下,身侧赫然一颗黑色球状物……脑袋?!谁的?!“啊!!……”

被惊恐的尖叫惊醒,覃为慌忙抬起头。“你醒了?”

……呼……活的,还以为演聊斋呢。合上眼,迟钝的大脑渐渐复苏,想起昨晚跟莫梓彧在酒吧畅饮,那个大变态厚颜说赚钱就要赚熟人的,她不齿,索性叫了很多酒想喝个够本,后来……不对,现在怎么换人了?

“起来吗?”

头疼死了,她下意识摇头,结果脑袋一摇更疼,眼珠子晃晃悠悠要脱出眼眶来。呻吟一声想捶捶太阳穴,才发觉手被覃为握得死紧。他的姿势很搞笑,半跪在床前两手包着她的手,满面倦容,眼皮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忏悔啊。”话不经大脑直接飞出。

“头疼不疼?”

“……还行。”

整夜担心转为嘴角绽开的微笑。“再睡会儿,我给你买早餐,油条行吗?”覃为松开手起身,不想在床边趴了一夜膝盖发软,咚地又跌回去。

这大礼行的……“你为什么在我房间?”宿醉就是这点不好,一觉醒来还是迷迷瞪瞪不知身在何处。

“这是我家。”他揉着膝盖迎上她费解的眼神,“昨晚你喝醉了,我带你回来的。”

“我为什么在你家?”

“……”这孩子到底醒没醒?“妞?”

“我问你怎么把我弄这儿来了。”妞妞抱着快要爆炸的脑袋坐起来,神智一旦恢复,马上感觉到别扭不安。

这是他的房间?越看越眼熟。家具虽然换了新的,但式样跟以前的相似,位置也相同,表明主人是个非常恋旧的家伙。四壁仍旧空空,没图没画,除了床对面挂着一个牛骷髅头。桌上放着一个红斑点的小猪存钱罐,略一回想就想起那是N年前逛街时偶然买的一对,她一只他一只,没想到现在还留着。窗外两颗银杏树,长了七年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置身于熟悉又陌生的环境里,妞妞莫名紧张,有种明知道是做噩梦却怎么也醒不来的恼火和恐慌。

“是不是头疼?”覃为看着她紧锁的眉宇,眼底满满全是怜惜。“帮你揉揉。”

“不用!”她触电似的避开他的指尖。“昨晚我不是跟莫梓彧喝酒吗?怎么带我来这儿?什么意思啊你。”

“那时候快一点了,我怕送你回家吵着你爸妈,所以带你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酒吧……莫梓彧打的电话?”

“嗯。”

莫花花你个大变态!暗骂一句翻身下床。

他拉住她:“去哪儿?”

“回家!”身上衣服都还整整齐齐地穿着,她忍着头痛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左手臂穿进右袖子,弄了半天也没搞清楚怎么回事,气得边骂边挠头发。

“你慢点别急。”他哭笑不得,伸手帮她整理衣服。

手刚触到衣角,她猛地后退。“别碰我!”

覃为一愣,嘴角的笑容僵住,不明白她态度怎么一下转变了。“妞,我们谈谈。”抓起他的手拉到椅子边。

“没什么好谈的。”她甩开他,外套斜披在肩头往门外走,手又被捉住。

“我有话跟你说。”

“不想听!”

“听着。”耐心快告罄了。

妞妞呼地转身面对他,尚有醉意的大眼里点点怒火。“你以为你是谁,哦,你想说我就得听是吗,我又不是你公司的员工你也不是我老板,凭什么!”

“昨晚你说的忘了?”

“说什么?”

“你说你一直在等我回来,我们……”

“放屁!”她立即疯了,怎么可能说这种恶心死人的话。

“你明明就说了怎么不记得?”覃为急了,声调不知不觉跟着扬高。“你跟我说大学有人追你,但你不同意,还说早就有男朋友了,跟人相亲也是想气我……”

“胡说八道!你把我弄这儿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什么时候说过,哼?我什么时候说过?”

“酒醉的时候。”

“哈,我一喝酒就睡觉,睡那么死说梦话不成?”

“在你睡觉之前说的!”

“我睡觉之前在酒吧喝酒!跟莫梓彧说的?莫梓彧再电话转述给你?怎么可能!”

“当然不是!你喝醉了我接你回来,你的的确确跟我说的。”

“喝醉不就睡着了吗,还能说什么鬼话!”

“喝醉之前!”气糊涂了没发觉讲错了话。

她马上抓他的语病:“喝醉之前我跟莫梓彧喝酒,难道你变成他的样了?骗人也不是这么骗的!”

“我没骗你!”

“没骗我我能清醒的时候说醉话?又不是疯子!”

“你那时候不清醒……”

“不清醒你还带我来这儿什么意思?覃为你说你什么意思?把我当成什么人,趁着我喝醉带我回家,你跟外边那些男人有什么不同……”

“闭嘴!”他怒喝,“越说越没谱!”

她更怒:“干什么骂我?!你做错事你还有理是吧!”

“你,我没……”覃为气得脸色发青,他本就口拙不擅长争吵,这会儿被她绕得脑子里一团麻,嘴张张合合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什么你?没话了吧嗯?没话了吧!我告诉你覃为,我不会再上你当了,你他妈爱怎样就怎样,别来烦我!”一激动也顾不上使用文明语言,拖拉着大头皮鞋暴走。

这丫头还学会骂人了!他扣住她的手腕:“你别走。”

还敢拦她是吧,没轻没重的老是抓得她手疼,妞妞恶向胆边生,一脚踹向他的小腿胫骨,力道不算大,鞋子也不是尖高跟,但应该够他疼的。果然他倒抽口气,弯腰去摸踢到的地方,她趁机挣开手,再落井下石地推他一把,楞是把人推倒在地。开门、摔门、下楼、跑……一气呵成。

“……妞?”覃为站起来追出去,人已经拉开客厅大门了。“沈思琪!”

“叫冤!”怒火中烧的声音远远飘来。

周一上班,天骥公司的十六楼又笼罩在愁云惨雾当中,某老板重新当回恶毒地主挑长工们的小毛病。业务部经理助理穿着当季小短裙上来送报告,进去时亮丽光鲜,出来时打了霜的茄子似的。李秘书同情地问怎么了,她眼泪汪汪地指着手里资料:“这儿弄错了,叫我全部重新打。”

原来平方米的那个小2字没打成上标,直接变成“米2”,也难怪老板发火。可怜啊……可怜公司一票春心荡漾的小姑娘,对着黄金王老五的帅老板动心不已却找不着追求方向,还要被骂。一抬头看见门口进来的人。“啊,上总等会,覃总在里边……”

“嗯。”谨言没注意她话里的暗示,推开门刚踏进办公室立即倒退两步,下意识捂住鼻子嘴巴。整个房间烟熏雾绕好似着了火,火中央坐着一个喷火怪人。“李姐有灭火器吗?”

被问对象想笑又不敢笑,面部表情僵硬。

“熏不死人!”覃为低声骂,起身打开窗猛吸两口新鲜空气。吩咐秘书把桌上的烟灰缸收拾了再倒杯茶来,扭头看到他还站在门外。“还站那儿干嘛?”

“我要活不到七十岁一定是你害的。”谨言喃喃抱怨着进来关上门。

“关我屁事!”

“语言文明点,这是你公司。”

“我就一流氓文明个屁。”娇娇弱弱的小女生都开口骂人踢人了,哪还能找到文明。抓过打火机打了两下没打着,随手一丢。“妈的什么质量!”

“你轻点,打火机乱扔会爆炸。”

“谁说的?”

“一一。”

覃为噗一声笑了。“这么轻轻一扔能爆炸?又不是手雷。她就喜欢骗你这种好骗的。”以前丁一一没事干就喜欢吓唬人,什么可怕说什么,他还真信了。

“这丫头……”谨言摸摸鼻子苦笑。

“再说我这不是塑料壳的。”ZIPPO的精钢制作,里面盛煤油,要能这么轻易爆炸厂子早倒闭了。再打一下,着了,抽了支烟点燃,美美地吸一口再慢慢吐出。“还是老牌子好。”

谁刚刚骂质量不好?脾气反反复复的。“你别老抽,烟都让你当成饭了。给,”谨言从包里拿出分析报告书推过去,“抓紧看有哪儿不合适,多留点时间好做修改。”他在郊区拍了块地打算建成商务中心,但公司是做贸易出身,对房产不是很在行,而天骥在这方面最拿手,所以干脆两家合资。

覃为接过报告翻了翻,眉头紧锁,指间夹着的香烟燃出一大节烟灰,悬在纸张上摇摇欲坠。一只手突然抽走报告,他猛地抬起头。

“别把我辛苦弄出来的东西给烧了。”谨言对他的心不在焉简直痛恨,对着一大片空白也能研究那么久。“说吧,怎么回事?”

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他搓搓脸,张了张嘴却又没说话。重新点了支烟才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谨言没说话,静静等着下文。

“你说女人心里都想些什么呢……前天她亲口跟我说她一直在等我回来,本来我还想事情就这么定了,结果她醒来说什么也不承认。”看他一眼,发现他有点不太明白,补充道,“她在02喝酒,醉了,莫梓彧打电话叫我去的。”

“你是说,妞妞在莫梓彧的酒吧喝酒,醉了,你把她带回去,她跟你说了心里话,但是第二天你问起她,她却不承认自己说过?”

“嗯。”

“哈哈!”谨言暴笑,“你忘了,她就是喝醉酒死不承认的那种。”

“你还笑……”话到一半收住,覃为想起某年的凉鞋事件。

“忘了?那次她自己扔了鞋子找不到,非怪我们喝醉酒没关门被人偷走了,还跑去垃圾桶那儿看,后来还是你给她买的新鞋。”

哪会不记得,差点没把人气疯。“这么多年她酒量就没点长进?”怎么说也进入了社会,平时跟同事朋友聚餐什么的,难道滴酒不沾?

“能有什么长进,她又不爱喝酒。”

覃为头皮一阵发麻。“可她明明说了……她怎么能……”

“下次再有这种情况记得拍照录音,别让她翻供。”

眸光一闪。“下次?”

“哎!”谨言被他眼里的算计吓着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可别想着再把她灌醉套话啊。你要真敢这样,她真能随便找个相亲对象结婚了事。”

覃为崩溃了:“那我怎么办哪!”

“怎么办,凉拌……”

“……”他算是发现了,这人越来越往丁一一的方向发展,话多,八卦,爱凑热闹。以前多像天使不食人间烟火啊,现在下凡了。

“哎,刚我进来的时候碰到一个职员,”谨言凑过来一副三八兮兮的模样,“哭着呢,被你训了?”

他果然有当娱记的潜质!

这孩子又不对劲了。明月倚在门边看卫生间里某人洗衣服,内衣内裤扔进盆里,舀一勺洗衣粉,然后两只手伸进去揉啊揉。“请问,”礼貌地敲敲门板,“这是干洗的新方法吗?”

妞妞啊一声。“忘了放水了。”水瓢伸进桶里。

“Stop!亲爱的那是脏水!”桶里水是上次洗衣服留下的,好用来拖地,这是妈妈们交代的节约能源的好办法。“干哈捏洋的二症滴……”

“去趟哈尔滨整得跟赵本山似的。”她可在吉林待了四个春秋。

“呵呵……还是你说的地道。怎么回事,大姨妈来了?不对呀,”明月掐着手指喃喃,“你跟我差不多时间,上回四号,现在才到月末,哦……”

“内分泌失调。”妞妞替她把话说完。拧开水龙头往盆里放水,哗哗声像心头的烦恼流不尽。“问你个事,我喝醉酒是什么样?”

“没见过,你都不喝酒。”

“那你说一般人喝醉酒是什么样?”

“睡觉。”

“酒后吐真言是真的吗?”

“应该是吧,不过我们同学喝醉了就耍酒疯,又唱又跳差点跳脱衣舞。问这个干嘛,同事让你喝酒你怕出洋相啊?”

“呃……”妞妞额头直冒虚汗,赶紧转移这个敏感的话题,“你不是说给我带好玩的吗?”

“呀!忘寝室了。”一拍脑门,“包里还有列巴,就是那种俄罗斯人吃的面包。”

“等会拿回家放冰箱,放你们寝室要坏了。”

明月冲天花板翻眼睛:“不想去学校。”

怪了,这副表情……“什么事啊?”

“没有!”

倒掉盆里的泡沫换清水,妞妞隔两秒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充满谴责。

“行了告诉你吧。他去我们学校了……我说徐向东。”她绞着手指头表情又羞又恼又喜悦,很复杂。“中午去的,我刚去食堂打饭,他送了束花给我,然后……念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然后要请我吃饭。我说我要在学校吃,下午还要听讲座,他就说晚上吧,我说晚上要查资料写文章,他就说下次吧。走了。”

人在暴笑时完全没有任何形象,妞妞直接坐到湿漉漉的地上打滚,抱着肚子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倒抽气。

“我都没脸去学校了妞妞……”明月捂着脸想哭,“我们同学都看见了。”

“哈哈……哈,他怎么不念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实在没法想象黑社会举着花深情款款地对女孩念唐诗。

“靠!”一捧水当头淋下。

妞妞奋起反击,四月末的天气多凉啊,两个傻妞浑身滴答着水,冷得瑟瑟发抖还互相泼着玩,打喷嚏了都不停手。客厅手机响了老半天才听到,妞妞边躲边叫:“唐诗东来电话共此时了……”

“讨厌。”明月嘀咕着擦干手过去接电话。“老大?”脸色凝重起来,“……知道了!”转身朝落汤鸡喊,“妞妞快换衣服,一一提早生了。”


45. 小生命的诞生

气喘吁吁跑到医院四楼,覃为已经站在手术室门外了,还有一只大个子野兽在走廊里飞来飞去,见到她俩立即改变路线直飞过来。“怎么办怎么办她不让我进手术室她不让我看怎么办怎么办……”

妞妞明月面面相觑,真好,又诞生了一名马大叔。

“她不让我陪怎么办妞妞你说怎么办……”

“谨言呐,”眼前金星直闪,明月掰开肩膀上猛摇的两只大手,“我是明月啊。”

痴呆地看了她几秒,即将当上父亲的人转身摇男同胞:“她不让我陪着她怎么办……”

“坐下!”覃为耐性不好,一巴掌把他按到椅子上。

明月撞撞老大的胳膊。“兴奋成这样?”也太夸张了吧。

“当爹了嘛。”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本来丁一一的剖腹产手术安排在下个星期,今天晚上谨言扶着她在路边溜达,因为天黑没注意踢到台阶震了一下,当时就感觉要生了。四位家长恰好都回大院去了,准爸爸吓得六神无主,掏出手机不管三七二十一拨到覃为那儿。覃为比他镇定,一边拿上钥匙跑去车库一边告诉他不要慌,先把人放到平坦的地方再叫救护车,如果来不及就喊人帮忙……

“准备了十个月就这样?”明月拧眉看着准爸爸,“老大经验比你还足。”

“谨言哥你歇会,肯定没问题。”妞妞担心没等一一出来,他已经把自己弄成精神病了。

“她不让我进去陪她。”他翻来覆去就这句话。

“血淋淋的你进去看什么!”覃为忍不住骂,“看你急成什么样,等会晕了医生还要来救你,说了没事就没事。”

血淋淋?谨言脸色更白。

“你别吓他。”妞妞瞪覃为一眼,“给阿姨他们打电话了吗?”

“打了,等会就过来。”

准爸爸又在嘟囔:“她怎么不让我陪她?我能进去的,一辈子就这么一次都不让我陪着她……怎么还没出来,完了没有到底完了没有……”

“你安静点!”覃为真想一拳揍晕他。

谨言无视他兹兹冒火的眸子,一改往日优雅风度继续上演马大叔的绝招,满头大汗不停地走,两只拳头攒得紧紧的,时不时放到嘴边咬,太阳穴和脖子上青筋突突直冒。明月忙着安抚他,幸亏她做学问耐性好,谨言唠唠叨叨问一一为什么不让他陪着进去做手术,她就嗯嗯嗯猛点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疯子……”覃为无奈地看他像个困兽般团团转。

妞妞坐到长椅上低头笑得浑身抽搐,知道看别人着急自己笑是件很不道德的事,但她实在忍不住。谨言这么失态的样子很多年没见过了,印象中还是高一暑假那次打乒乓球,他跟覃为两个菜鸟边打边骂对方技术差,真的是跳着脚骂,差点没把她笑晕过去。

“好笑吧,”覃为扬起嘴角,“你是没见他在救护车上,跟疯子似的,还嫌司机开得慢,要抢方向盘自己开呢。”

“他打乒乓球就这样……”脸埋进手心里裂开嘴丫子无声地大笑三声。“你们俩跳脚对骂,我后悔死了没带相机拍下来。”

愣了一下,覃为回想起来。“我就跟他打过那么一次,他技术真臭。”

“哈,你自己更臭,好意思说别人。”

“我没摸过乒乓球啊,他摸过,哪能相提并论。”他笑,“丁一一知道我打不赢她还要跟我赌,什么输了的背上贴乌龟,亏她想得出来。”

“不是,”她掩着嘴小声纠正,“明月说的贴乌龟。”

“反正都是不安好心的家伙。”

“不是没贴上吗?没贴上你就……”猛地顿住,为什么总是想起从前?

胸口像有利器狠狠划过,覃为默然。

走廊那头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一大群人涌过来,与此同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一位医生出来边摘口罩边说:“恭喜,母子平安。不,儿子女儿母亲都平安。”

真应了覃为那句话,新上任的爸爸松口气,腿一软,靠着墙壁滑到地上晕菜了。

新生命的诞生让上官谨言同学乐昏了头,公司不去,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待在老婆孩子身边,商务中心的项目全盘托给覃为管理,问都懒得问。覃为好生郁闷,已经忙死了现在工作量又加大了……谨言恐吓他:你要不帮我以后不许来看宝贝……

短短几天时间,谨言迅速成长为标准的奶爸,换尿不湿喂牛奶哄孩子样样行,对着两个尚在混沌中的婴儿时刻感谢造物主的恩赐,一泡尿一泡屎都能得到他欣慰的目光:“看啦,她尿啦!”“看啦,他拉屎啦!”至于婴儿偶尔扯扯嘴角,更能让他欣喜若狂,不厌其烦地告诉病房里每一个人:“他笑了她笑了!”明月说孩子这么小还不懂得笑,他不信,坚决认为是自己逗笑了他们。

一一半靠在床头翘着脚吃巧克力,嘴里嘟嘟囔囔发牢骚:“我都能走了还不让我出去透透气,闷死了。”谨言安慰她,别人都说坐月子坐月子你好歹坐半个月吧,等医生说可以出门了再带你出去玩。转身又蹲在儿女们小床边咧个大嘴傻笑,摸摸这个的小手捏捏那个的脚丫,哼着走调的儿歌,全然不顾小婴儿是否能听懂。

明月站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给我抱抱。”

“这么抱。”谨言给她做示范,“一只手放脖子后面,他现在太软,你得支起他的脑袋。那只手托背和屁股。”

明月狂点头,手伸到床边又急忙缩回去,跑进卫生间洗干净手,小心翼翼抱起一个。“好软……这个是什么?”两个宝贝穿着同样的衣服,分不出男女。

“问都不会问。”妞妞白她一眼。“这个是男是女?”

好像也不大好听吧……谨言两只手捧在孩子身子底下准备时刻换人。“哥哥。看到没,鼻子下那块皮肤毛孔比妹妹要粗一点,因为男孩子长大要长胡须,所以毛孔粗。”

什么理论?众人叹为观止,观察多仔细啊,皮肤这么嫩他还能看出毛孔粗细度。

一一问:“老大要不要抱抱?”

他搓着手掌连说不敢。“太软了,没骨头似的,怕抱不住。”

“就这么抱。”妞妞学着样抱起妹妹,小幅度晃着胳膊。

明月把哥哥送到面前,覃为如临大敌般接过来,抱在臂弯里动也不敢动。小东西软得不可思议,才出生几天时间谈不上好看不好看,皮肤有点红,眼睛还没怎么睁开。可能因为换了个人抱,他动了动眼皮睁开一条缝,哼哼两声,小嘴一翘一翘的。“是不是醒了?在笑?”覃为轻声问,内心的触动难以言表。

“妹妹好像也醒了。”妞妞咬着唇没敢笑出声,怕惊着孩子。

覃为站过去一步跟她靠在一起,妹妹掀眼皮噘嘴的动作跟哥哥一样,难怪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他俩像吗?”

“本来觉得像,谨言哥一说觉得哥哥鼻子要大一点。”

“我觉得一样大,看不出来。”

“妹妹头发少一点……”

“哎,”明月拍拍床叫一一看他俩,“像不像对小夫妻?一人抱一个。”

一一掩着嘴偷笑。“可不是。”

妞妞怔了怔,眼珠偷偷斜到眼角,覃为正仔细端详着两个小东西,嘴角勾起弧度,乌黑的眸子里光芒暖得足以融化冰块。他严肃的时候表情冻死人,但笑起来很干净,唇角弯弯目光清澈,像个孩子般没有心计。从前就喜欢看他笑,现在还是一样,妞妞在心底叹气,自己怎么就这么好色呢。

“好像睡着了。”覃为悄声说,抬起眼正对上她的视线,嘴角弧度更深。

心里砰地动了一动,她忙垂下眼。“嗯,是睡着了。”小心地把妹妹放到小床里。

覃为把哥哥放下,蹲到床边盯着两个小东西看。

“哎,”谨言咧着一张嘴就没合拢过,“看着眼红吧?我当爸了。”

“呵呵……有点。”他没否认。

“那就赶紧结婚生啊。”

结婚对象现在看见他还跟看见敌人一样呢,怎么结啊。“给他们想好名字了吗?”

“还没,不着急,等我慢慢想。”

“嘉宇昨天打电话说已经想好小名了,”明月看着大嚼蛋糕的新任妈妈努力憋笑,“他说女孩叫爱爱男孩叫杉杉。”

“因为你叫一一。”妞妞接过话。

覃为以拳掩口拼命忍住笑。

谨言捏着某一个孩子的小手张大嘴。

一一呛了一下,拍着胸口目露凶光。“郑嘉宇……我等着你踏上祖国土地的这一天。”

明月看婴儿看上瘾了,探视时间过了好久还跟护士磨磨唧唧,趴在病房门的玻璃窗外往里瞅。“再看一下再看一下。”

“走啦走啦现在都几点了。”妞妞又好笑又好气,拉起她进电梯,“明天不去学校上课了?”这副眼巴巴的模样别人还以为小孩是她生的呢。

“学校?”她现在对这两个字有点敏感,脸腾地红了。

妞妞很不厚道地哈哈笑出声。

笑什么呢?覃为莫名其妙地看着神色不对劲的两个丫头。一个脸更红,一个笑声更大,他不明所以,视线转向明月,挑着眉一副问讯的模样。

靠!明月嘴角开始抽搐了。“嗯那什么……你们看他俩就那么一点点大。”她慌忙引开话题,拢着手掌比大小,“抱起来跟个小肉团似的,妞妞你觉得呢?”

被问话的不接茬,憋着笑走得飞快。

“……嗯老大你觉得他俩像一一还是谨言?”

“才出生几天看不出来。不过,”老大想了一下,“我觉得像两只老鼠,红皮的。”

什么破比喻!光顾着偷乐没看清凸起的台阶,妞妞脚尖猛地踢上去,身子直往前扑。

“看路!”覃为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没事吧?”

她慌忙站稳往旁边躲。“没……事。”心里哀嚎,没事个屁……你踢一下试试!

明明就是疼得厉害,眼角都溅泪花花了还嘴硬。覃为收回手,也没点破她这小小的谎言。“我送你们回去吧。”

“哎呀我的手机呢?”明月一拍巴掌,“糟了糟了放病房了,出来的时候忘记拿上。”

“记性怎么这么差呀。”妞妞埋怨着拉她往回走。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俩去停车场等我吧!”话音还没落人就像兔子一样溜出老远。

“快点!”哪这么冒冒失失的。

博士扯谎的技术有待提高啊,手机落病房了?那刚才在门外她拿的什么东西拍照呢?覃为哑然失笑。“去车里等吧,这儿没地方坐。”

“哦。”哦完就没话了,妞妞别扭地迈着小碎步往停车场走。

覃为也不吭声,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边。

没话吗?她微低下头从眼角偷看他,他的目光就投在自己身上,眸子里藏着两只月亮,照得她手心出汗。心不由得乱了,手不知道该怎么摆,脚也不知道怎么跨,踉跄了好几步。

“看着点。”他拉了她一把,掏出钥匙打开遥控车锁。

手刚触到车门又收回来,妞妞不自然地摸摸刘海。“呃……月亮好圆啊真好看,就在这儿等吧。”两个人坐车里面对面多尴尬。

圆吗?覃为抬头看了眼缺了一个角的月亮。

“我去那儿坐一会。”她几乎是撒腿奔到前面的花坛边坐下,重重喘了口气。扯了片叶子低着脑袋慢慢撕,心里狂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走了一小截路吗干嘛弄得像上刑场……TMD!谁坐旁边了?猛然一惊,仰面朝花坛里倒去。

“你别毛毛躁躁的!”他连忙伸手扶稳她。难道他面目狰狞三头六臂?怕她又一惊一乍吓着自己,手插在裤兜里站到旁边没敢坐,想起她穷紧张的模样噗一声笑起来。

“笑什么!”不满地瞪他一眼,但不再那么局促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哦对,后天她过生日,这些天为了两个小东西弄得人仰马翻的,也没在意。

“明天我要出差,不能跟你一起过生日了,只能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迟疑着接过来打开,里面躺着对小巧精致的耳环,式样是她最喜欢的四瓣小花朵,颜色是她最爱的粉红,还有,是夹式的。妞妞下意识摸摸耳垂,她怕疼,从来不敢学人家扎耳朵眼。“什么时候买的?”

覃为笑笑。“上次去香港。也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只好照以前的样子买了。”

是那次吵架后买的吗?她喜欢什么他还记得。鼻子有点酸,好半天她才迸出三个字:“很漂亮。”

“喜不喜欢?”

“喜欢。”人家都送礼物了,自己总得表现大方点吧?抠着指甲低声道歉,“那个,对不起,那天不该踢你。”

“不要紧,没什么事。”心里呐喊,腿青了一大块啊……“那天你喝醉酒说的话……”

“停停!”就怕提起这个,她慌忙打断他。“你都说是喝醉酒说的话,那就是醉话,醉话你也信?”

“信,酒后吐真言。”

就不能含蓄点吗?妞妞满脸黑线,干脆赖皮到底。“反正我没印象,以后你别提这事。明月怎么还不来啊?”

不提就不提吧,看她那样是打死也不肯承认了。“可能又看孩子去了。”

又去了!她嘟囔着掏出手机拨过去,明月哼哼唧唧说正上厕所呢。“快点快点,再不来我就自己打车走咯!”

“那你跟老大先走,我等下走。”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这死丫头!妞妞气恨恨地下最后通牒:“再给你五分钟,五分钟还不来我就走!”

就这么不想跟他待一起?覃为心里有点闷,摸摸口袋,没烟了。“妞?”他仰头轻吁口气,“我们……还是朋友吗?”

是吗?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46. 爱情定义

明月很快出来,扬着手机夸张地喊:“找到了找到了……”

不对呀,妞妞心里咯噔一下。“姐啊你的包呢?”

包?她傻眼,手臂上怎么空空的?完了这下是真的扔病房了!“我又忘拿了……”

“邓明月……”妞妞掐着她的脖子直晃,“你别学经济了改考北电演员吧!”

“我发誓我是真的忘了……啊老大救命……”

老大闭眼不看女同胞自相残杀,心里默念:忍耐啊明月,下次多买点兰寇犒劳你……

生日这天不凑巧,星期四。沈妈说本命年的生辰是件大事,想改到周末请亲戚朋友下馆子庆祝一番。妞妞让她别忙活了,生日年年过,也不差这一次,再说一一谨言他们要在家照顾两个孩子,明月忙着跟老板做课题,其他人各有各的事,哪有那么多时间围着生日饭打转。

一一为此抱歉万分,大清早的就叫店里小弟送花去她公司,99朵娇艳欲滴的玫瑰,把办公室里女士们羡慕得眼睛通红,纷纷问是不是男朋友送的。妞妞点头,嗯嗯嗯是啊,走路都是飘的,原来被别人嫉妒着有时候也是一件非常愉快惬意的事,呵呵呵……

嘉宇的良心大大的好,去年连电话都忘了打,今年倒是邮寄了一个大包裹,拆开一看,是件CK的紫色睡衣,式样非常性感……他还在QQ里留言:“孩子,今年24了,也该找个男人了,这件睡衣到时候可以穿给他看。”(谁说他良心好……)

晚上妞妞回大院跟爸妈吃饭,就三个人。沈爸为弥补不热闹的缺陷特意补了个大红包,把她乐得合不拢嘴,看看,有所失必有所得,划算。

临睡前换上新睡衣,胸前白花花露出一大片,背后是空的,两条腿光溜溜好像舞女……心里暗暗把嘉宇问候一遍。拆开红包数了数,十张崭新的老人头啊,老爸真大方。然后挎上明月送的挎包,一手扬人民币一手捧玫瑰摆POSE,像个疯婆子似的在镜子前笑得前仰后合。枕头上手机响了,她乐呵呵地抓过来接通。“喂?”

“妞?”

怎么是他!慌忙掀开被子躲进去,想起他看不见这副滑稽相又咬着唇吭吭哧哧笑。“是你啊……什么事?”

覃为听出她声音里的愉悦,嘴角不由得翘起。“没什么,看你睡了没有。”

“还没。”

“今天生日过得好吗?”

“啊,挺好的,刚吃了蛋糕。”

“好吃吗?”

“好吃啊,我妈给我订的草莓的,很甜。”

他笑,能想象得到她贪吃的样,以前她就最爱吃甜的东西。

“啊还有谨言哥送我的巧克力,一一早上还给我送了花,好大一束玫瑰,我们同事都眼红了……”音量慢慢放低,妞妞有点懊恼,干嘛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呃,还有事吗?”

他沉默一会。“没了。”

没了就不会想点新话题出来吗?这人还跟真木讷。“没事就挂了。”

“好,你早点睡。”

“再见。”手机还贴在耳边,她听到话筒里传出轻微的呼吸声,再次懊恼自己干嘛不挂?还听什么呢?

低沉的笑声传来,他说:“你先挂。”

脸突然发烫,她忙不迭按下挂掉键把手机扔出老远,好像这么一扔就能把堵在心口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扔掉。梳妆台上放着那对小花朵耳环,拿起来夹在耳垂上左右晃晃,嗯,还挺配脸型的。

丁一一又开始忙了,月子还没坐完全又烦恼孩子的乳名,就因为谨言说不着急取,于是大伙乱叫一气,外太公叫孩子“铁蛋丫丫”,爷爷奶奶跟外公外婆叫“宝宝贝贝”,明月叫“小哥小妹”,妞妞简化了嘉宇的意思叫“二二三三”,覃为想不出,干脆叫“嗨……嗨……”。幸好两个小朋友整天睡了吃吃了睡,要是听得懂这些大人的话,肯定跳脚。一一也跳脚,有时候大家图简单跟着叫“二二三三”,跟她自己的名字合在一起多么令人捧腹。她说得取个有意义的。

“有意义?”妞妞托着腮帮她想,“一般都是纪念大事件什么的,要么根据当时的天气来取。小雨点啊小雪啊。”

“啊,叫月月亮亮?”那天刚好农历十五。

月月听见这么随便的名字马上哭起来,亮亮也跟着哭,保姆把冲好的牛奶塞进他俩嘴里,哭声马上止住,哼哼唧唧吮了几口睡着了。

妞妞蹲在小床边看得入迷,生命真是个奇迹,从最开始的一粒小精子和小卵子相遇,在妈妈肚子里慢慢变化,最后成长为能哭能笑,有思想的“人”。

“怎样?”一一递给她一罐雪碧,“想生孩子了吧?”

“嗯,挺好玩的。”

“那赶紧跟老大结婚吧,别蹉跎岁月了。”

她就知道!起身走到阳台喝了口饮料,盯着楼下的花坛没说话。

一一跟过去靠在栏杆边看她。“我问你啊,你跟老大到底想怎么办?”

怎么办?她也说不清。这阵子基本上没见到覃为的影,可能工作挺忙的吧,只是每天打个电话聊聊家常,吃饭没有?在上班呢?三言两语结束。“不想说这个。”

“不说……”一一掸了掸她耳垂上的耳环,“老大送的吧?天天戴。”

“……我自己买的!”

自己买的用得着脸红吗?这孩子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妞妞啊你别怪我罗嗦,有些话你不爱听我也得讲给你听。其实人这一生很短,开心是一生,不开心也是一生,为什么偏偏要选不开心呢?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重要的是将来怎么样,快不快乐,幸不幸福,老想着从前其实是为难自己。雪莱同志说: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你自己。阿甘同志练习慢跑时也说:要往前走,就得先忘记过去。”

“但是列宁同志也说了,忘记过去等于背叛。”

“现在是和平年代。”

妞妞好笑地瞟她一眼。“我怎么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有哲理了?以前傻呵呵的。”

“那是,人都是会长大滴……”

“丁一一女士你现在才长大是不是太晚了点?”

一一气得伸手挠她,慈母的形象完全败坏。“跟你说正经的呢你扯哪去了!”

妞妞嘻嘻哈哈地躲开,打闹一阵坐到躺椅上沉默良久。“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就是……”她说不上来。

“就是什么?就是放不下呗。”一一一语中的。“你放不下从前的事,总在想为什么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为什么事先不跟你好好沟通?为什么七年时间从不回来看你?连个电话都没有。现在他回来了,偏偏又带着个副产品叶岚,你替叶岚心痛,觉得她花了五年时间陪着老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好意思去跟她抢。但是妞妞,感情的事不是说谁陪着谁就能有的,要看自己的心,明白吗?”

妞妞瞪大眼,以看外星人的眼神看她。

“小看我了吧?”她嘿嘿笑,膨胀得厉害,“我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哪是花瓶,充其量就一塑料瓶,摔不烂的那种。”

“去……跟我扯淡!”弹她脑门一下,她撑着栏杆仰头吁口气。“我知道有些事旁观者不好发表议论,但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站到老大的立场考虑问题,也许心里会好受点。我不是在帮他说话,只是想让你快乐一点,你看你这几天又瘦了好多。”

眼眶忽地热了,妞妞搂住她的肩。“一一……”

“去去,演琼瑶呢。我说你俩啊真愁人,愁得我晚上睡不着。”瞟一眼自己不算伟大的胸部,“你看,连奶都没了,宝贝只能喝奶粉。”

刚涌出的泪花又被迫憋回去,妞妞嗡着鼻子哭笑不得。“你想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这人平时喳喳呼呼没个正型,但疼起人来是真疼到心坎里,以前为了陈方背叛明月的事,她听说后捋起袖子非要跟他拼命不可,把他们都吓坏了。也难怪谨言一头扎进她这一亩三分田里死不肯挪窝。

站在他的立场?仔细想,有时妞妞觉得对他是不是太苛责了,正如一一所说,过去的就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为难他的同时难道不是在为难自己?

连着两天覃为没打电话过来,有点失望,却又不肯主动打过去,暗骂自己真是抹粉上吊死要面子。周五晚上跟同事出去吃饭,出了饭馆发现离莫梓彧的酒吧不远。说不定他在02喝酒呢?

酒吧里还是很安静,视线扫了一圈没看见认识的人,蔫了,叫了罐苦瓜啤酒坐下闷闷地喝,心想这下好了,再来几次就快变成酒鬼了。服务生过来说:“有位先生请您上二楼。”先生?!心跳了两跳,顺着手指方向望去,楼梯栏杆那儿一双桃花眼狂送秋天的菠菜。

以为他跟朋友聚会,妞妞探头往小房间里看一眼,没人。“怎么没人?”

“我这么大个人难道是鬼?”莫梓彧的笑脸立即杀气腾腾。

“呵……我说你怎么一个人喝酒。”

“没人陪我呀。”语气还跟往常一样半真半假,不过神情好像有点落寞。“美女反正你也一个人,陪我喝一杯吧?”

妞妞跟在他身后进去,刚坐下,他抓起杯子就跟她碰杯,也不管她喝不喝,自顾自咕嘟咕嘟全灌进嘴里。“哎,”她有些发蒙,“你别喝这么急。”

“还是小琪琪关心我……知道我今天生日来陪我呀?”

又犯病了。正准备K他一顿,听见后面那句话及时收回行凶的手。“你生日?”

“不信?要不要看身份证?”

“我信,就是想你怎么生日一个人。”看样子他也不打算解释,干脆举起啤酒罐,“生日快乐。”

莫梓彧道声谢谢,抓起酒瓶喝了一口,突然盯住她神情戒备。“哎我告诉你啊,你少喝点,别醉了又发疯想勒死我。”

没印象,但好像他没骗人。妞妞不好意思地抹抹嘴笑:“不喝多少。”他还直勾勾地盯着看,一只手挡在她右脸前。她竖起眉毛,“你干嘛呢?”

莫梓彧啧一声。“不像……”

什么毛病啊这人!

血液里酒精浓度一高莫梓彧的话也多,嘻笑怒骂手舞足蹈像个大龄儿童,说起妞妞上次来酒吧差点用领带勒死他的事,听得她面无人色,连连追问真的吗?原来人格分裂的不只有莫花花一个,还有她,看来跟覃为说的那些醉话应该是真的了。天哪……撒把土埋了她吧,活这世上也是让人看笑话……放在战争年代,她就一卖国的大汉奸。

“喝酒喝酒。”起开啤酒罐推过去,不让他唧唧呱呱说她闲话。“过完生日你几岁啦?”

“别打听男人的年龄跟荷包。”他装酷,“你几岁了?”

“女人年龄也别打听。”

“不打听我也知道,24呗,不年轻了呀孩子……过几年就30,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

妞妞气煞:“二十四还是一朵花,你才老的像嘎嘛(癞蛤蟆)。”

还挺押韵呢。“小琪琪呀你听我说,女人嘛最美丽的时段在25岁之前,”莫梓彧指尖敲着玻璃桌循循教导,“过了25就要保养,但保养也保养不出个啥,皮肤出现皱纹,毛孔粗大,黑眼圈,发胖……所以说女人最好在25岁前嫁掉。”

“那我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挥霍。”

“这一年不是用来挥霍的,是用来找男人的,有男人愿意娶就别犹豫赶紧嫁,年纪再大都没人要了。”

妞妞闭上嘴,觉得他接下来的话肯定更不中听。

“哎,你跟覃为到底怎样了?”

好极了,就说他怎么这么替女同胞着想呢。“真的莫总,我觉得你还是当娱乐记者比较在行。”

“副总。”他纠正。叹着气喃喃道,“我家兄弟算是被你折腾完了,好端端一个帅小伙跟疯了似的,又喝酒又抽烟不要命,上次还进医院,英年早逝也不奇怪啊……”

“说点好听的。”妞妞心烦意乱,抓起桌上的啤酒喝了好几大口。

“说正经的,覃为下星期回意大利。”

“去就去呗跟我说干嘛。”这人总神神叨叨的,她觉得在这方面莫梓彧跟一一很像。

“不信?靠……不信问上官谨言,他明天就走。”

脑子里轰地炸开,她愣住了。


47. 醉之夜

“还不信?那你自己打电话问他。”

“他真要走?”

“骗你的不是人!”莫梓彧捶着桌子一副诅咒发誓的样。

妞妞怔怔地看着他,不像开玩笑的。“那他……去那儿干嘛?”

“回去啊,被你弄死心了呗还能干嘛!回意大利赚钱去,金钱可比女人实在多了。唉,你这孩子吧真不干脆,喜欢他就上……就说出来啊。他这一去恐怕不回来了,以后见面都难,你真舍得?”

他要回意大利?不回来了?怎么没听他说起?妞妞心乱如麻,抓起啤酒往嘴里猛灌,眼神渐渐变得迷惘。

“哎,你就不想留下他?”

“怎么留……”

“打电话叫他别走啊。”半天没听见她吭气,莫梓彧鄙夷地啧啧出声。“我就知道,不敢说是吧,没胆……胆儿小得跟针尖似的……”

砰!她猛一拍桌子,酒精的催发下老鼠也能变成猫。“说我没胆?!好,我就给他打电话。”瞪着牛铃大的两只眼睛翻包,“手机呢……在这儿。我打了有什么好处?”

“以后你来店里喝酒不用花钱。”叫覃为买单。

“成交!以后我带朋友来你也不能收钱,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举着手机瞪了好一会,糟糕,里面没存那人的号码。

他不是君子他就一小人。莫梓彧暗暗替覃为的荷包哀悼,掏手机翻出号码递过去。

妞妞盯着手机发楞。

“怕了?”

“怕你个头!”雄赳赳按下通话键。

“喂?”

熟悉的声音传进耳里,妞妞脑门呼地热了,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大声叫:“喂,你在吧?”

“……妞?你在哪?”

她一时语塞,莫梓彧凑过去说:“在我酒吧。”

“莫梓彧你搞什么鬼!”

“没啥,就是我家小琪琪想问你件事。哎,你说话。”

“……啊,啊。”妞妞回过神来。

覃为听出她有点大舌头。“妞你喝酒了?”

“喝、喝了一点。”

“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来。电话给莫梓彧。”

她慌忙把烫手红薯扔出去,抱着晕乎乎的脑袋蹲到墙角。咦,刚刚在干嘛?为什么打电话给他?好像想不起来了……总之肯定是莫花花那个大变态又逗她玩!!

此时大变态笑得嘴角直抽。“……兄弟啊我给你逮到人了,江南的预算再给我降个百分点吧。”

覃为漠然:“下班时间不谈公事。”

“不谈?你女人在我手里,你不谈我就灭了她。”口气像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不给钱我就砸你家店。

“莫梓彧你是不是皮痒?”

“呜呜……你过河拆桥。”

“你别灌她酒,她要再喝醉了我拆你的店。”

覃为来得快,进了酒吧几个熟识的朋友朝他打招呼,他寒暄几句直接上二楼。拉开小隔间的玻璃门,里面正上演拉力赛,妞妞一只手冲着门口拼命挥舞,莫梓彧在后面扯着她另一只胳膊,看见他大呼:“拦住她,别让她跑了!”手一松。

拉扯的力量突然消失,妞妞收不住脚一头扎进刚进门的人怀里,捂住鼻子大呼痛,看清楚来人又赶紧折回去躲到沙发背后。

“想跑?”莫梓彧一脸杀人相,“没门!”

“她喝了多少?”覃为担心她喝醉耍酒疯,跟到沙发边蹲下。“妞?还认识我吗?”

妞妞捂着鼻子不吱声,跪坐在地上手指猛抠沙发背后的布。我抠我抠,抠烂你的东西!莫花花我叫你逗我玩!

半天没等到回答,覃为急了:“妞?”

她还是不说话,莫梓彧直犯嘀咕,这丫头没喝多少呀,刚才逃跑时行动敏捷着呢。探头一看,赫然发现她的小动作。“抠我沙发?!”

妞妞挑衅地斜视他。

死丫头装醉!他摸着被抠得稀松的布大哭:“赔钱赔钱!没钱覃为你赔!”

“别抠了挺贵的。”覃为抓开她的手哭笑不得。

“那些也算你账上!”莫梓彧指着桌上的瓶瓶罐罐趁机劫财。

“你自己喝的凭什么我付钱?”

“她请我喝的!”一根手指指向半醉之人,语速飞快,“是不是是不是你看她没摇头没否认就是她请我喝的!”

“你妈的。”欺负人嘛,覃为给他一闷拳,抱起妞妞拉开门。

“我不干我不干!”他耍泼了,长手长脚缠住他俩,楞是从他口袋里摸出皮夹子。

“我没、没请你喝……”妞妞后知后觉猛摇头,揪住抢劫犯的衣服抢回钱包。“是你自己过生日喝、喝的,不给你钱……”他不撒手,她张嘴吓唬他,“咬你哦……”

“……嗷!”臭丫头真咬了!莫梓彧盯着手臂上的牙印号啕大哭,“狼狈为奸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覃为乐得差点抱不住人。“这话我爱听,谢谢啦!”钱包拿回来塞进裤兜扬长而去。

一路上照例魔音贯耳,好在不像上次那样尖叫,只是坐在座位上哼哼唱唱,两只大眼翻啊翻的不知想什么。车到家门口,覃为下来绕到副驾驶室,她已经打开车门自己出来了,扭着身子走猫步,一掌挥开他伸过来的手。

“我自己走!”

看眼神尚有一丝清明,他摸不准她到底喝醉没有。“能走吗?”

“能。”只是头晕得厉害,走不稳,意识还有。

眼瞅着她朝墙一头直线撞去,覃为赶紧捞住她的腰扶稳。“以后别喝这么多酒,喝多了头疼知道吗,对身体不好。要实在想喝,别一个人出去,叫上邓明月她们陪你。”

“罗……嗦。”妞妞翻个白眼,“你不也自己一个人喝。”

“我是男人,跟你不同。”理了理她凌乱的短发,一丝无奈又宠溺的微笑从他的唇边散开。“你不知道你喝醉酒很吓人,又唱又跳吵死了,只不过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现在我跟你说的话说不定明天你也不记得,记不住就算了,放心,我不会再逼你了,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我都在你身边。”

鼻子没来由一酸。“背我。”

他笑着蹲下背起她。

脸紧紧贴在他宽厚的背上,昏沉沉的脑子里想到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背着她玩耍、上楼梯,甚至爬山。记忆中单车后的那个小姑娘最喜欢搂着骑车人的腰,耳朵贴在他背上听心跳,一下两下,默默地数。她搂住他脖子喃喃道:“你要走了吗?”

“嗯?”

“莫梓彧说你明天回意大利。”

“对,明天下午先去北京,有点事要办,再去米兰。”覃为掏出钥匙开门,“本想明天再跟你说的,你都知道了。”

“你别走。”

“什么?”声音太含糊没听清。衬衫背后突然一阵潮湿,他连忙放下她,“妞?”

“你别走……”两行泪从眼眶中滚落,顺着两腮砸在地板上。“你别再丢下我。”

“别哭,”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越擦越多。“我得去。”

“你走一次还不够吗,还要走第二次?我不让你走……”妞妞死命抓住他的手臂,嗓音都变调了,“这次你又要走多久?七年?十年?不行!我不想等这么久……”

“不是啊,我只去半个月,最多一个月。”

“……”惨兮兮的哭脸僵住。“你还回来?”

“当然回来,只是去那边开会,米兰那边公司有个新产品要上市。”

莫花花你个无耻的大混蛋!!!妞妞捏紧拳头。

“妞?”他诧异她忽白忽青的脸色。

“我要回家了。”抬脚就走,醉眼朦胧的没摸准方向咣一声撞在墙上,眼前瞬间星光灿烂。反弹的力量把人弹到地上,她按着额头呆了两秒,终于没忍住大哭起来。“痛死我了!”

“我看看?”覃为又好笑又心疼,好大一声,肯定砸得不轻。手摸上去,额头很快鼓起一个包。

“别碰……好痛!”她护着伤处不让碰。

他收回手抱起她放到沙发里,去盥洗间拿了块毛巾打湿,进厨房弄了点冰块包在里面,敷在她额头上。

冰凉的感觉让整个脑袋都抽痛起来,妞妞哭得更厉害,直嚷嚷疼。酒能壮胆的原因,是乙醇能产生一定的麻痹作用,使人的运动神经出现反应迟钝,外界信息在传入小脑时会有一部分丢失,从而使思维判断出现错误和偏差,让人坠入自己能力增强、外界阻力减小的幻觉,从而说平常不能说之话做不能做之事(罗嗦……凑字……)……总之,妞妞正处于这种暴走状态,扭来扭去不安生,捶着沙发扶手大声骂。

“别动。”覃为用力抓开她扯毛巾的两只手,“再敷一会儿就好了。”

“都怪你!”

“嗯,怪我,我家墙壁太硬了。”

她还没醉到全无意识,听得出他话里的玩笑成分,气咻咻地挠他手背一下。“上次我脑袋也砸个包!”

“哪次?”

“你亲我那次,砸墙上了好大一个包。”

他换了只手拿毛巾,有点茫然。

“就是那次啊你忘了?”见他那个样她很不满,大声指责,“你到我们家楼下问我干嘛相亲,把我推墙上砸的!”

想起来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痛死了,几天才消肿。”

“以后不会了。”

他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刷过手心,刚窜到嘴边的诘问又被压下去。他就蹲在面前,手举着毛巾微昂着头,灯光染得长睫毛末梢一层金色的光,乌黑的眸子里清清楚楚满是温柔,印出一张瘪嘴皱眉的哭脸。从前妞妞就喜欢看他的眼,面对她的金豆豆虽有不耐,但断断不会出现冷漠。这个男人心里到底想什么?放着完美无缺的叶岚不要,偏要回来找她这个爱哭爱耍小性子的傻妞。她受了蛊惑般轻轻抚上他的眉眼:“喂喂……”

覃为骤然握紧她的手。

“我喜欢你。”俯身在他唇上啄一下。没瞄准,啄到嘴角,她扯着耳垂笑得像只偷吃到油的老鼠。

突如其来的吻把他惊得跌坐到地上。“妞?”他迟疑地仰头看着她,“你醉了吗?”

这个时候还问这种话!“醉了,不认识你是谁。”

他屏住呼吸,胸腔里那个东西好像不会跳动了。放下手里的毛巾,抓住她的双臂拉进怀里,试探地吻上她额头。她乖乖地没动,唇往下印在脸颊,尝到咸咸的滋味。她觉得有点痒,嘴角刚翘起来,吻压下。

不像上次那样急躁狂乱,先是浅尝,而后逐渐加深。她嘴里的酒味同时迷惑彼此,心跳混成一体,唇舌间的纠缠让四周温度迅速蹿升。耳边呼吸急促,他的手指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游移,妞妞紧紧搂住他的腰,明显感觉到大腿抵着灼热,不安地动了动。

“别动。”声音哑得不像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吻也停住。

她不是呆子,言情小说中这种情况看得太多了,她还知道男人忍太久对身体不好……啊啊打住,到底是真是假……本来酡红的脸更红,十指在他身后拧成麻花,她嘤嘤嗡嗡地问:“你想不想……要我?”

搁在腰间的大手突然僵住,很久没动静。

好丢脸!她松开手,不知道该补充一句“当我没说”还是直接撞墙算了。身子突然腾空,惊叫一声搂紧他的脖子。“干嘛?”

覃为没回答,抱起她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要还是不要。但在某一个环节卡壳了,内衣的搭扣设计没弄懂,摸索半天怎么也解不开,用力拽,听到她吃痛的轻呼。手重新移回胸前不敢看她,他挫败地喃喃:“怎么搞的……”

妞妞知道这种场合不该发笑,但嘴角仍越扬越高,抓起枕头盖在脸上吃吃笑出声。

他也笑,苦笑,不确定她是不是还让他继续,隐忍地挪开身子不压着她,咬牙抵抗欲望汹涌而来。一只手轻轻覆上手背,有点犹豫,有点发抖,最后抓着食指为他引路。掌心触到一片光滑的肌肤,他愕然抬头,她正咬着唇睁大眼睛看着他,肩上的内衣带子松了,一侧垂下手臂。见他迟迟没动作,牙齿咬得更紧,慌乱地抓起薄被裹在身上。“妞……”他有些不置信。

“那……就算了……”含糊的声音不知是恼火还是拒绝。被子被扯开,唇压下来,惊涛骇浪般卷走她的呼吸。他的手比她的身体还烫,手心湿湿地抚过全身,像火焰一样四处灼烧。欲念诚实地跟着手的抚摸流窜,她紧紧攀住他的肩,借着剩余的酒意大胆贴近他的身体,手指顺着结实的背部肌理滑到腹前。

呼吸猛地停顿,覃为憋着气声音都变调了:“行不行?”

她把脸贴在他胸前,半合的睫毛一扇一扇撩拨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绷紧的那根弦陡然断裂,他拽去两人之间最后的障碍,毫无章法地冲进来。疼痛像利刃硬生生劈开身体,她蹙紧眉,浑身都是汗,手掌下意识抵在他胸膛前推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滚落。他撑起身子不敢动,汗水顺着下巴一滴一滴汇在她胸口,无措地低喃:“很疼吗,我停不下来……怎么办……”他也疼,但原始的本能远比疼痛更能主宰此时的意识。

从没听过这么惊慌的语调,像个闯祸的孩子等着大人的责罚。她的手轻轻包住他僵硬的手背,纵容他:“那就别停。”

开始是赌气,现在则是心甘情愿为他疼。

多年前的那个夏夜,两双汗湿的手曾经打开陌生的领域,熟悉彼此的身体,记忆鲜明尤在眼前,跟此时的感觉重叠在一起。妞妞告诉自己要相信他,其实从始至终她都相信,他会回来,而这一次没有人会凭空消失。


48. 清晨圆舞曲

哪不对劲……妞妞闭着眼手指在他胳膊上弹钢琴,脑子里很不健康地回想刚才的疯狂,有点羞赧有点放肆,却不后悔。思索半晌,声若蚊吟地问:“以前……没有哈?”

没有什么?覃为皱皱眉没吱声。

“第一次啊?”

横在腰间的手臂紧了紧。

她仍不知死活地继续嘟囔:“我就说嘛,难怪没什么技巧……”根本就不是书上描绘的那样欲仙欲死,痛得要死倒是真的,尤其对方是只菜鸟。

他拨开她额前汗湿的头发,手指探向两腿间。“还疼吗?”

脸蹭地红了,扭到一边小声哼哼:“疼。”

“还能动吗?”

试着踢了踢腿。“能。”

“困吗?”

“还好。”

覃为拉开一点距离,半撑起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发怵。“干嘛?”

“技巧是练出来的。”翻身压上来,低头堵住那两片发出惊呼的唇。

抗议很快变成细细的呻吟,抚摸和亲吻将人化成水,薄被下波浪翻来覆去不停歇。妞妞在迷乱之前始终没想通:怎么回事,人一下就化身为狼了?

迷迷糊糊间总觉得哪里手机响,覃为拍拍怀里的人:“是不是你手机?”她哼都没哼一声,张着小嘴睡得可香了。再仔细听,确实有铃声。覃为轻手轻脚下床套上睡裤打开门,果然楼下客厅铃声大震。声音是从她的小包里发出的,掏出来一看,眉头高高挑起。“妞,醒醒。”

“别吵。”妞妞烦得踢被子。

“快接电话。”他把手机放到她耳边,躺回床上搂着她继续呼呼。

“烦人谁这么早……”余下的埋怨在看到来电显示时迅速截留,额头渗出密密的汗。“妈……”她声音发颤,“什、什么事?”

所幸沈妈没听出来,怒气冲冲地问怎么老不接电话。

“放……客厅充电呢。”

“难怪打老半天都没听见!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还在睡觉。”她镇定了一点,“昨晚跟……同事出去玩,玩通宵了,还在睡。”

覃为一手搭在她赤裸的腰间一手撑着头,看她眼珠子滴溜溜四处转,脸色忽红忽白。不会撒谎的孩子真可爱。昨晚玩通宵?嗯,通宵……

沈妈絮絮叨叨交代睡醒了赶紧回家,妞妞刻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知道了妈,我好想睡觉……拜拜。”挂了机一拳揍向憋笑的人,“都怪你!……啊……”腰一动疼得龇牙咧嘴,这时才惊觉身体像被卡车碾过似的每个关节都疼,好像打了一整晚篮球。

覃为也觉察出她不舒服,手上不敢使劲,松松地圈住她轻声问:“还疼吗?”

她翻个白眼,你是男人你当然不疼!小说里女主角初夜后都是被男主角情意绵绵吻醒,为什么她是被老妈的电话吓醒?

“妞?”看她不说话他慌了,“是不是很不舒服?要是痛得厉害我送你去医院……”

“神经病……”哪个女的因为这个上医院。唉,好好一个旖旎早晨被糟蹋完了。掀开被子发现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涨红脸又盖上。“把我衣服拿来,我要洗澡。闭眼不许偷看!”

他听话地遮住眼。“我帮你洗。”

“想都别想。”岂会不知他打的什么鬼主意。抓过衣服往身上套,手臂酸得举不起来,气得大骂旁边从指缝偷看风景的人,“看什么看,不会帮忙啊!”

“现在穿上等会又要脱……”大眼一瞪截住后面的话。覃为起身去浴室拿了自己的大浴巾来三两下裹好她,两眼烁烁放光。“我抱你去吧。”

伤员不理他的殷勤,把自己包得像只蚕蛹,强撑着一拐一拐进浴室。

“我保证只帮你洗澡!”砰!门关上了。覃为失望地倒回床上,懊恼干嘛拿那么大块浴巾,什么都看不到……鸳鸯浴只能等下次了……被窝里手机又开始唱歌,来电:明月。

接通电话,不等开口那边就叫:“大小姐啊怎么还不回来,都吃中饭了!”

“妞洗澡去了。”

……男人的声音?!!明月沉默三秒。“怎么现在洗澡?”

“起得晚。”

又沉默三秒,传来一连串震破耳膜的尖叫:“啊……!!!老大!!!妞妞在你那儿啊!啊啊……”

跟着从浴室传来长长的惨叫,覃为跳起来冲过去,里面那个傻丫头光溜溜地站在莲蓬头下,看见他进来又是一声尖叫。

“你进来干嘛!”妞妞抓起浴巾手忙脚乱地裹到身上,看清他手里拿着她的手机,红脸忽又变成白脸。“谁打来的?”

“邓明月。我还以为你摔倒了。”手机里又是两声尖叫,他举到耳边却听见挂断音。“挂了。”这两个丫头比赛吊嗓子吗?

“……你干嘛接!”妞妞立马疯了,抢过手机澡不洗了刚才发现的问题也顾不上了,裹着浴巾在浴室里转圈。这下完了死翘翘了……果然一分钟不到又有电话进来,屏幕显示:一一。两人大眼瞪小眼,覃为拿过手机犹豫着接通,她凑上去壮起胆子听。

“妞妞吗?还是老大?”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响,“啊,说话呀!”

“这么大声干嘛,”覃为沉着声音,“也不怕吓着孩子。”

“我在外面,不怕……谨言谨言,快来,老大拿着妞妞的手机!谨言……”

语气像发现新大陆般激动高亢,他头疼起来。“看孩子去,管那么多事干什么。”

“我还以为明月骗我呢,原来是真的!你们在哪儿,你家还是宾馆……”

听筒里由远及近传来“手机给我”,接着是谨言的声音,措辞比较含蓄:“覃为?你跟妞妞整晚在一起?”

他默默流下汗来:“管那么多。”

“你现在在哪儿?在家是吧?妞妞起来了吗……”

“喂老大!”声音又换成一一的,噼里啪啦炒豆子般,“在你老房子那边是吧,穿好衣服没我们过来视察啦!”电话挂断。

“……”覃为无语。

呆滞地看了他两秒,妞妞抢过手机啪啪关机,想想老妈可能会打电话,又开机,一手抓电话一手抓浴巾往外面跑。“完了完了,快走!”

“去哪儿?”他拉回她,视线黏着浴巾下光裸的两条长腿。“你还没洗完澡。”

“哦洗澡……你往哪儿看呢!”她脸黑了,转身冲进浴室关上门,接着又出来冲进卧室,捞起地上的衣服再冲回去。

跟个陀螺似的。覃为看得好笑,捡起长裤从兜里摸出手机开机,好几个秘书台消息。现在十一点,他下午四点的飞机,要不改到明天早上?等下先吃顿大餐,昨晚力气消耗太大要补回来……然后呢,看她怎么安排了,不过看她连路都走不稳的情况可能也逛不了商场……回了几个电话,然后下楼拿了支新牙刷上来,看见她盘着手站在走廊上死盯住他,目光跟刀子似的似乎要剜下他几块肉。“洗完了?”他把牙刷递过去,“新的。等会我们出去吃饭。”

“还吃饭……哎呀!”忘了手里有牙刷,妞妞激动地指向自己脖子,戳得痛叫一声。

“傻乎乎的。”他掰过她的脑袋想看看戳到的地方。

“看什么呀看了能变好?!”打开他的手,双手掩着脖子要哭了,“上面有印子!都怪你。”刚才在浴室尖叫就是因为发现身上有草莓印,昨晚难道被狼人啃了?!

“……还好。”早就看见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还能见人吗!”

“要不戴条围巾?”

“大夏天的谁戴围巾啊。”

他没办法了,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好辛苦。

“不行,还是得出去。”妞妞突然想起另一件头大的事,“一一他们要来怎么办?”

“那就别走了,他们不会来。”

“怎么不会!”

“真不会,就是吓吓你。”

“一一说要来。”那丫头的好事性子肯定说到做到。想起电话里两个女人高八度的嗓音,她脊背发凉。还有谨言,语气听着没什么不正常,谁知道见面会笑成什么样。“我不管,反正我不待这儿。”

“那出去吃饭吧,你等我洗个澡。”他转身走向浴室。

“快!”跟在后面使劲推,“两分钟洗完。”

“……”两分钟动作慢的只够脱衣服。

这个澡洗得真纠结,刚打湿全身就传来咣咣的敲门声,她在外面大声问洗完没?抹上洗发水,又传来同样的问题。过了一会敲门变成捶门,大喊:还不出来我走了!气得覃为开门要拉她一起洗,总算让这催命鬼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又捶门:“完了完了,我妈叫我回家怎么办?”

覃为哭笑不得,匆匆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出来。“别回去了。”

“我妈说了在家等我。”

“编个理由吧。”

什么理由?托腮想了半天,妞妞拿起手机拨回家。“……妈?唉,今天回不来了,有个同事刚好过生日,临时叫我们去度假山庄……那儿远着呢,在郊区,肯定要玩整晚,他们说明天还去爬山……”

这丫头扯谎的技术提高得飞快。覃为拿了吹风机坐到一旁看她跟老妈撒娇,说爬山好累哦真不想去没办法嘛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你还吹头发?”妞妞结束通话惊讶地问。

他按开开关。“总得吹干吧。”难道顶个湿漉漉的头发满大街跑?

“一一他们要来了。”

“来了就来了,不开门。再说她家离这儿远着呢。”拉她过来摸摸她的头发,“要不要吹干?”

“随便。”她站到窗边撩开窗帘死盯着楼下。

覃为很想提醒她这栋楼还有后门,但看她警戒的眼神还是忍住了。她头发还跟从前一样乌黑柔直,缎子一样,抓在指间总舍不得放下。“妞?”

“嗯?”

“我想见见你爸妈。”

脑袋一动,头皮被扯痛了,她轻呼一声。“现在还早着呢,以后再说。”

他笑:“嗯。”是不是太性急了?黑发缠在手指上,这么短,想留成以前那样长总需要时间吧。“想去哪儿吃饭?”

“找个没人的地方,你给我送饭过去。”

“胡扯……”

“真的,我这样怎么见人啊。”尤其还穿着V领。低头看着胸口的红红点点发愁,“我说这是蚊子咬的别人信吗?”

他沉吟片刻。“那得要多大的蚊子。”

“那我说吃东西过敏?”

“……”

“对了,你什么时候走啊?”她摸摸头发叫他别吹了。“吹太干对头发不好。”

“下午四点。”他关了电吹风放到窗台上,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头顶。“我叫人帮我改时间,明天再去吧?”

“都订好了就别改了,又不是不回来。”

“我们昨天……我就走啊?”

妞妞脸红了,听出他话里的不舍,抬手拍拍他的脸。“放心,大爷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大爷你就收了我吧。”

“不像。”一看就是恶霸型的,装不出小绵羊。

覃为轻笑,低头吻上她的唇。一触到就不想离开,收紧手臂加深热吻,手指也有自主意识般钻进她的衣服下摆。

眼看小绵羊又要化身为狼,妞妞忙推开他隔远点,生怕就地上演限制级动作被人破门而入抓个正着。“别闹,赶快想想能去什么地方,要人少,一一他们找不着。”

他叹口气,暗暗把那对超人夫妻问候了一遍。“去夜上海吧。”

“那地方能去吗?他们都知道。”

“要不去金天?”

“我没钱。”金天可是星级酒店。

“我有卡。”他从皮夹子里翻出张卡给她,“等下吃完饭过去,我三点走还来得及。”

妞妞假装听不出他话里的暗示,扬着头天真地问:“你为什么办卡呀?是不是平时好跟什么人进行秘密活动?”

黑眸倏地眯起。“省点力气,等下我好跟什么人活动活动。”

“……”她转身就走,“我饿了……”论脸皮厚度,毕竟人家多长了几年比她的厚。走到楼梯口想起手机没拿,返回卧室掀开被子一看,如遭雷击,三两下扯下床单红着脸问,“洗衣机在哪儿?”

“楼下。”明白怎么回事了,他靠在门边想笑。“先放着吧,我们出去吃饭。”

她哼哼唧唧反驳放久了洗不干净,抱着床单下楼扔进洗衣机。

这得洗到什么时候?轰隆声中覃为大声叹气,他还要吃饭还要赶飞机最重要的是还想跟她叙叙旧啊……

“很无聊是吧,”妞妞从小包里掏出钥匙给他,好心提议,“帮我拿两套换洗衣服过来。哦还有充电器,都在抽屉里你好好找找。”见他瞪圆了眼,讨好地亲他一下,“明月可能在嘛……我不敢回去。”

他突然想哭,叙旧算是完蛋了。


49. 此情可待

知道那几个家伙不会轻易放过她,妞妞像只过街老鼠在酒店藏了两天,电话都被打爆了,打死不说藏身之处。很不幸的是,老鼠不用赚钱,她却得上班见人。星期一特意发短信告诉邓明月大人她要加班,晚上磨到十点多才回家,希望这时候大人能早早就寝。

不料刚打开门明月就像炮弹一样弹到面前,搓着手心以淫邪的眼神看她:“进展神速啊神速!”

“还没睡啊?”她决定装傻,指指开着的电视,“谁演的。”

“你们俩到本垒了?”

“哦,周星驰的。”

“谁主动的?”

“好老的片子。”

“应该是老大吧?”

“哎呀好好笑……”

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明月懒得废话,直接上前撩起她的衣服,瞧见恢复正常的白皙皮肤,失望极了。“什么证据都没了。”

“什么什么!”妞妞两手抱在胸前缩到墙角。

“瞧你那什么眼神,扑你的又不是我。哎,走两步。”

“干嘛?”

“老人家说sex之后走路方式跟以前不同,我怎么瞧不出来呀。”

她抓起沙发垫砸过去。“你个臭流氓!”

“错,”明月躲过攻击,蹿进房里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是新一代的高学历流氓……”

流氓不止明月一个,晚上快十二点了居然还有人登门造访:超人夫妇。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丁一一嚷着要来的。见了面她先不吱声,拉着当事人足足看了一分钟才热泪盈眶地开口:“妞妞啊你跟老大终于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妞妞当场吐血三升。至于上总上官谨言,不愧为高瞻远瞩的企业领导人,还在路上时就已经开始思考两人婚礼的具体实施了。

两个女人加一个男人窝在客厅角落里嘁嘁嚓嚓,谨言这个平时多么沉稳多么衿贵的CEO,这会儿跟五百只鸭子一样合着另外一千只鸭子嘎嘎嘎。妞妞死尸般挺在沙发里为他哀叹,近墨者黑是真理啊,真理!

嘎嘎嘎还没完,第二天中午趁休息时间上网,打开QQ只听见嘀嘀狂响,全都是在美利坚合众国上学的那位发来的消息,第一句就让人心惊:“一一说你跟老大和好了?”

“你们,哈哈哈……(害羞的红脸)”

“打你手机打不通,回话,不好意思啊?”

“回话!”

“死丫头!!(N个炸弹)”

这人还是没耐心,三句话等不到回答就开始骂人了。妞妞硬着头皮给他发了个笑脸,没想到那边很快有回复,要视频。电脑屏幕上出现大帅哥的脸,喂喂两声之后一顿乱骂:“怎么不上网手机也打不通?有老大就不要我们啦?”

幸好办公桌边上有隔板隔开了,也幸好声音调得低没人听见。她插上耳塞问:“这时候还不睡?”照时差推算那边晚上十二点多。

“等你上线啊!等死我了,就知道躲。”

“我没躲,我跟……同事出去玩了。”

“扯淡,是不敢出来吧哈哈……”嘉宇仰着头狂笑,险些从椅子上翻过去。“明月说老大带你逃亡去了,死也找不着。嘿老大真有两下子,藏人藏得真隐秘。”

妞妞默默擦汗,信息时代消息传播得多快。

“说吧去哪儿了?下次好找人。”

“金天。”反正躲也躲了,现在说出来无所谓,再有这种事可以换个地方。

“金天大酒店?靠……明月你个呆子,C城这么著名的酒店还找不到……”又是一通埋怨,顺便把那对夫妻也牵了进来,笃定地说谨言肯定知道她在哪儿但不说,接着批判他们家双胞胎的乳名取得没文化。“一听就知道是那丫头取的,点点滴滴。”

“人家都做妈了,你还丫头丫头的。”

“怎么滴,她就算做外婆了也比我小,妹驼妹驼……你也比我小,妹驼……”

妞妞嘴不笨,但在一一跟嘉宇面前总觉得词穷,因为他俩这一生的使命似乎都是在为嘴仗事业做贡献。

“哎,你跟老大什么时候结婚?”

“……贺檬呢?好久没看见她。”

“你不说我问老大去。”转移话题?这招用太烂了。

“你别打搅他,他去意大利了忙着呢,事情多。”

“知道,昨天我跟他通电话了。哎你过来点。”叫她凑近摄像头,嘉宇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欣慰地说,“我家丫头终于长大了,你看你眼角眉梢都含着春意。”

妞妞狂汗,去美利坚才两年他怎么这么快就丢掉中华民族的含蓄传统了?手机响,显示一长串数字,不熟悉。“谁啊。”她晃晃手机。

“肯定是老大。哦哦妞我好想你……”挤眉弄眼地送来一个飞吻。

她抓起鼠标迅速把那张噘嘴的图片剪下来。“嘉宇我送你一个礼物。”听见他惊喜地问什么礼物,她奸笑两声道,“过两天给你,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不明就里狂点头:“我要我要!”笑得那个灿烂迷人哪。

妞妞也笑,笑得阴恻恻的,嘉宇收起笑脸惊恐地看着她,不明白这孩子是怎么了。她咳了咳严肃地说:“快睡吧别熬夜了,你看熬得都长痘痘了。”鼠标一点下线。

电话一通就听到噗噗的笑声,覃为跟着勾起嘴角。“妞?”

她一下听出他的声音,语调微微扬高:“到了?”

“刚到家。”顿了顿补充道,“我妈这边。”

“你妈妈家不是你家啊。”还特意说明。“现在几点了?”

“六点半,早上。”

“不睡觉?”

“飞机上睡了一觉,不困。我妈也起来了,你要不要跟她说话?”

“别别……”妞妞吓坏了,“我还没想好说什么,等会丢你脸……”话筒里传来呵呵的笑声才发觉上当了。瞟了办公室一眼,她举着手机往楼梯间走。“精神好是吧,大清早的就出来行骗。”

“刚接电话的时候笑什么?”

“嘉宇嘛,我说他脸上长痘痘气他。嘿嘿等过两天你上线我发个东西给你。”

覃为听出她话里的幸灾乐祸。“他又怎么着你了?”

怎么着?妞妞脸红红地再往墙角蹭了蹭。“他说我……我觉得他应该知道了……他笑我……”声音渐渐隐没,只剩下咬牙声。

听懂了。“丁一一说的。”

“还有明月。”

“……”他也想磨牙了。

她沉默了一会,有点小小的尴尬,想起嘉宇的话又突然发笑。“嘉宇说点点的名字想到斑点狗,滴滴想到汽车喇叭。”

覃为喷笑:“丁一一不掐死他。”不过形容得还真形象。

“我也这么觉得,可一一说点点滴滴有意义。”纪念一起走过的岁月?可是太搞笑了。“嘉宇跟你打电话了?说了什么?”

“他说……呵呵……”笑声又起。“没什么,就随便聊了几句。”那臭小子尽说讨打的话,上来就直接问:听说你搞定我家妞妞啦?然后假惺惺地提醒:注意安全措施哦,一个不小心会闹出人命的……

听听这笑声……妞妞的脸更红,嘟嘟囔囔地骂:“臭甲鱼,也不知道在米国学些什么东西。”难道说学历越高的人越流氓?明月就是典型。“你等下是不是要准备上班了?”

“嗯,等会去公司。”

“记得按时吃饭,饿肚子对胃不好。还有,你少抽点烟。”

“知道。”他下意识把吸了一半的烟掐灭,看着烟灰缸又笑了,握着话筒走到窗前打开窗。清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耳边是她唧唧喳喳的清脆嗓音,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中间分开的长长的七年半不存在,他还是高二那年来米兰探望妈妈的小孩,过完年就回家,家里还有一个小丫头等着他。“你也少吃点零食,正经吃饭。”

“明月做的饭不好吃。”

“自己懒说别人。你那边快两点了吧?”

“啊,干活去。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两三个星期吧。等我。”

咦……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她嘻嘻笑:“没听见。”

“等我回来。”这次再不能扔下你。

他的声音有点哑,妞妞突然觉得眼眶泛酸,连忙吸吸鼻子抬头眨了两下眼。“我挂了啊。”楼梯间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胸腔里心脏打鼓般咚咚直响,她掩着嘴小声说,“Ti amo。”拇指轻轻按下挂断键。

没听错吧?耳边传来嘟嘟的挂断音,覃为抓着话筒发傻似的笑。一只手拿走话筒,头顶被拍了一巴掌。

“大清早的不去公司傻笑什么。”覃骥扬着手。

覃妈瞪他一眼:“儿子这么大了还打,你当小时候啊。跟谁打电话?”

“问我爸。”覃为走到门口换鞋,“我上班去了,爸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我已经退休了,公司随你怎么折腾。”

他爸倒是懂得享福,五十出头就要退休。自从卸掉一身重任后两老热衷于环球旅行,一年起码有八个月在外,丢下他这个独生子拼死拼活撑起一家子。换好鞋子发现老爸还没动身的准备,他随口问:“不是说去瑞士吗,怎么还不走?”

“还不是要迎接你的到来吗,就急着赶我们走……”覃骥郁闷地喃喃,“儿子白养了,巴不得我们不在跟前……”

“你跟我妈重温旧梦,我当什么电灯泡?”覃为扭头朝妈妈笑,“妈你好像越来越年轻了。”

覃妈很惊喜,捅捅老公说:“现在小为嘴甜了不少。”

“妈……”笑脸变得无奈,“我都二十八了,别老叫我小为。”

“OK,Honey。”

……还是叫小为好点。抓起鞋柜上的车钥匙去车库,覃妈跟在后面,覃为等了等跟妈妈并肩走。“要不我送你们去机场?”

“不用了,老张送我们。Honey,那女孩子我还没见过的。”

“爸见过啊。”

“你爸爸说她爱哭。”

“小时候女孩子都爱哭,爸说你年轻的时候也爱哭脸。”

“胡说。”覃妈掉头嗔怪地朝身后看一眼,长廊上那位正悠哉游哉赏花。

“爸就是这么说的。等你们回中国我带沈思琪去见你们,你很快就要有儿媳妇了。”

“我一直以为是叶岚。”

打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覃为回头笑笑。“不是。”

“但是覃为,你不觉得叶岚更适合你?”

妈妈叫他全名的时候是表示想严肃地谈问题,他关上车门直起身。“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不要利益婚姻。”

“怎么能算利益婚姻呢,叶岚喜欢你我看得出来,而且她能帮助你的事业。”

“我只把她当朋友,这一点她也知道。我觉得朋友之间照样能互相帮助,妈你别忘了上官谨言,在我们最困难的时候是他们家帮的忙。再说我也不认为利益婚姻就一定能产生利益,像二舅跟舅妈,当初两家联姻闹得轰轰烈烈,他们两个也算情投意合吧,现在呢?还不是为了那点股份吵成一团,谁也不让谁,子女也跟着遭殃。”

“但是……”

“妈,你知道我最羡慕什么?我最羡慕你跟爸爸吃这么多苦还能在一起,很不容易。”

沉默片刻,覃妈搂搂儿子。“我知道,我只是怕你一个人扛着累。”

“谁说我一个人?不还有沈思琪吗。”想起刚才的电话,覃为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她也很聪明,学市场营销的,还修了个双学位,比你儿子我可厉害多了。”

“嗯……看你说起她高兴的。去吧,”覃妈打开车门推他进去,“路上小心点。对了,有时间去看看你舅舅姨妈他们,毕竟都是亲戚。”

“他们可没把你当妹妹。”

“……随你吧。”她有点心软,不过儿子在这方面狠戾一点未尝不是件好事,家族斗争中从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妈你别听他们罗里罗嗦,看在外公面子上我已经给他们够多了,要再敢闹那几个公司也收回来。”

覃妈叹口气。“性格跟你爸一样……”

“说我什么呢?”覃骥笑眯眯地踱过来,“我性格怎么了?”

“狠。”没好气地剜他一眼。不愧是黑社会,连教出来的儿子都这么心狠手辣。

“再狠也狠不过你啊honey,”覃骥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一手搂着老婆的肩,“再狠还不是被你连人带心收走了。”

覃为轻咳一声。“我还在这儿。”

“还杵这儿干嘛呢?”笑容转脸变成白眼,“瓦数这么大。”


50. 当美女遇上野兽

妞妞给嘉宇发QQ消息:“快接,给你的礼物。”

他还以为上次她说着好玩的,高兴坏了:“还是妞妞最好!!(笑脸、红唇、玫瑰)”

文件传送完毕,点开,是个Flash动画。音箱里传出东成西就之我爱你的深情歌喉,FRJJ摆着经典S造型出现在页面中央,接着是郑少爷噘嘴抛飞吻的大头照,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围着S型美女满场蹦达,嘴巴一张一合大唱:……一、二、三……噢……我爱你……I love you love you……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你你……

嘉宇大怒,小刀炸弹飕飕飞,那边自动回复: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Flash传给一一,她特意放大声音给一双还不满两个月的儿女听,俩宝贝很捧场,滴着口水吃着小手傻笑。接着传给谨言,当时他正喝着咖啡看电脑,噗地一口全喷在屏幕上,幸好没沾到键盘里面。回家语重心长地教育老婆,以后不要在上班时间给他发鬼片。

怎么是鬼片呢?审美观有问题。一一又发给贺檬,不知道两个女人嘀嘀咕咕什么惹得嘉宇发狂,半夜三更的还给妞妞打电话,放话说你等着吧看我治不死你……

嘉宇从小就喜欢吓唬人,妞妞不怕,接着把Flash传给覃为,时机没选好在他开会前五分钟传过去的,害他会上频频笑场,一大帮人搞不清老板抽什么风。“嘉宇不会放过你的。”他笃定地说。

妞妞叫得猖獗:“叫他放马过来!”隔那么远无非就是电话里骂两声,难道还跑回来掐她不成?

覃为说他鬼主意多着呢。“我给同事看了,所有人都笑,只有一个没笑。”

“啊?听不懂?”那也能看懂啊。

“不是,他以前出车祸颜面神经损坏了。”

什么烂幽默!

他的担忧很有道理,没几天妞妞收到大量图片,都是以前传给嘉宇的生活照,活生生被PS上满脸大麻子、兔牙、八字胡须,还有比基尼。妞妞大骂他没品,跟女人计较。自己下手也不客气,翻遍了明月跟一一的相册把嘉宇照片抠下来,怎么难看怎么弄。明月一一她俩也闲得无聊加入战争,局面很快由一对一变成三对一的PS兼口水大战,一时间风云变色。最后嘉宇寡不敌众,狠狠叫嚣:“P啊P啊再P啊我把中远天骥的网站给黑了!!!”三个女人毫不怀疑他会这么做,因为此人从小就有仇必报,何况现在的专攻方向正是计算机信息安全。为自家财产着想,战争静悄悄结束了,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离下班还有十分钟,妞妞靠在椅背上直打盹,抓着手机反复开合。覃为两天没打电话过来了,上次说下星期回来,但到底哪天也没个准信。

经理满面红光地进来宣布好消息,说以后华腾就是环宇的定点客户。“今晚我请客,大家说想去哪儿?”

办公室立即炸开锅,七嘴八舌讨论起来,最后决定先去吃饭,然后打保龄球唱通宵卡拉OK,反正今天周末。

妞妞挨到经理身边搓搓指尖,他会意,伸出一个巴掌。什么意思?

“笨,”经理看着她不解的眼神笑,小声说,“五千。”

眼前瞬间礼花四迸,无数的钞票从天而降将她掩埋……埋到一半手机响了,莫梓彧发来短信:请我吃大餐。……呜呜,钞票又呼啦啦飞走大半。她就知道,这厮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敲诈的机会。

大部队吵吵嚷嚷地出了公司大楼,同事大姐眼尖,指着对面那辆路虎问:“是不是找你的?”正说着,后排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脸。

……他?!妞妞大吃一惊,顾不得旁边同事眼巴巴地看着,飞奔过去笑弯了眼。“回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司机是个小伙子,好像有点面熟,她打声招呼,对方回她沈小姐好。咦,认识她?

“事情忙完了所以早点回来。”覃为朝那边的经理招了招手。

“我们正要出去吃饭呢。”

经理过来寒暄了几句,笑着说:“还吃什么饭哪,男朋友比较重要。”两个恋人的眉目传情他看在眼里,他才不当电灯泡哩。

一句话把妞妞闹个大红脸,车开出老远才瞪着身边的始作俑者。“以后别来我们公司,他们老笑我……”

覃为不说话,牵着她的手目光定在她脸上,眼里的温柔能淹死人。

车里还有别人呢,她脸红红地挣开,他又抓住,四只手在座位底下打架,惹得前面司机嘿嘿笑。妞妞掐他手心一下,问司机:“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见过。”小谢笑得憨憨的,“上次我跟沈小姐在高速上飚车,你开个小QQ。”

哦,想起来了,车技不错……QQ就QQ,干嘛加个小字?“你叫什么名字?”看他的脸还很年轻,大概就二十来岁吧。

“谢小虎,沈小姐叫我小谢就行了。”

一口一个沈小姐叫得人头皮发麻。“你多大了?”

“二十一。”

她可找到比她小的了,倚老卖老道:“叫我姐,我比你大。”

小谢憋得满脸通红,后视镜里看了好几眼才喏喏地叫了声姐。

这孩子真爱害羞……妞妞有了逗小孩的恶趣味,又问:“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有,你要不要给他介绍一个啊?”覃为不满她光跟别人聊天不理他,抢白道。“他是江西人退伍军人,身高一七五……小谢有吧?”

妞妞翻个白眼,跟小孩争什么!

“一米七四。”解放军同志很认真,一厘米都要更正。“老大去哪儿?”

“回家。”

“出去吃饭吧,我有钱了,这么多!”妞妞张开巴掌晃了晃,虽然还没领到手,但想想就很令人振奋。“小谢,姐请你吃饭。”

“嘿嘿……下次吧。”小谢是个机灵孩子,从后视镜看到老板面有豫色。

“下次请你去玉楼东。哎,”胳膊肘拐了拐身边那位,“你怎么不问我哪来的钱?”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想什么。

“哪来的?”

“给华腾写的那个策划的提成。而且环宇跟华腾以后就长期合作了,大部分都是我的功劳呵呵……你听我说话没?”

“嗯?”覃为有些犯痴地看着她的脸。“……听见了。”

明明就想别的事去了!“我肚子饿,随便找个地方吃饭行不?”

“回家吃。”

“你家里哪有东西吃啊,都走一个月了。要不去我那边,冰箱里好像还有菜。”

“去我家吃。”

这人怎么回事?她发愁了。“喝西北风啊?”

基本上男人说“吃”有两种涵义,妞妞涉世未深不太明白,进门的时候还在烦恼:“冰箱里都没东西吃什么……唔!”

唇被结结实实堵住,身子被压到墙上,后脑多了一只大手以免跟墙亲密接触。久违的甜蜜让覃为舍不得放手,脚一勾将大门关起,抱起她往卧室走。

她终于转过弯来,害羞地推他:“现在不行……”哪有大白天做这种事的……

“不怕。”放她在床上,他贪恋地轻咬她的耳垂、下巴,牙齿咬开胸前的扣子。她惊叫起来,他低低地安抚,重新吻住她的唇,舌探进来与她纠缠。手指急切地挤进内衣抚摸蓓蕾,嫌太紧,绕到背后解搭扣。咦?搭扣呢?又摸了一遍,崩溃了。“怎么解啊?”

“前扣的。”她红着脸小声说。

前扣?身子撑起一点,手摸到前面,但他实在没这种实战经验,弄了半天最后满头大汗地伏在她胸前大口喘息。“以后别穿这玩意儿……”

不穿那不得下垂啊?但妞妞笑不出来,欲望似火花从小腹窜到全身,面前这个人的眸子里清清楚楚表达想要,却咬着唇恼火而又隐忍,两只手还在悉悉嗦嗦跟搭扣作战。她稍稍移开身子,抖着声音命令道:“闭眼,你别看。”

他果真乖乖地合上眼。

房间里寂静,听得见两人打鼓一般的心跳,咚咚!咚咚!弓着腰解开搭扣,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吓得她立即伸手遮住他的脸。“你骗人!”

眼前的春色让他喉咙哑得根本说不出话来,覃为抓住她的手往下送,眼里燃起的火焰似乎要将她烧成灰烬。她有些僵硬,很想骂他臭流氓,但好奇心赛过羞涩,翻身趴在他身上做个钻研新知识的好学生。他频频倒抽气,这孩子在家是不是研究打了马赛克的影片?重新覆上她,她不依,再度爬上他的胸膛。覃为实在忍无可忍:“你会不会?”

好学生逞能说会,最后却哭起来,抽抽搭搭地埋怨:“为什么还疼……”

“下次我跟你一起看。”他吻去她的泪,有些事还是男人主动一点比较好,女人贪新鲜,力气又不够,害死人哪……

一觉醒来,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阳光,不知什么时间。覃为够着桌上的手机,十一点了。怀里妞妞像只猫一样蜷缩着,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热热的呼吸吹得他心神荡漾。手指抚上她的唇,没反应,沿着光裸的脖子往下,还是没反应。呃……昨晚太疯了,确实累着她了呵呵……起身去浴室冲了个澡,穿好衣服出来,床上的人还在昏睡中。他刮刮她的鼻子,关好门下楼。

这个时间点都准备吃中饭了,覃为嫌快餐店的食物太油腻没营养,记挂着家里没醒的那个,随便买了两份粥打包带回去。钥匙刚插进锁孔,突然听见里面传来叫声。

“……覃为!”门呼地打开,她一脸惨白往外冲,一下撞在他身上。“覃为?”

“小心。”他连忙把食品袋拎远点,“怎么了?”她在发抖,做噩梦了?

妞妞直愣愣地盯着他,掐了他手臂一下,然后又掐自己的,痛得咧嘴嘶一声。“哦……”她松了口气,像卸下千吨的重担,双手吊在他脖子上。“你没走,你在这儿。”

心脏像被猛地提起又重重摔下,覃为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只能搂紧她的腰轻声安慰:“我买早餐去了。”

“嗯,我以为你不见了。”脸埋在他胸前不肯松手,语调慌乱,“一醒来你就不见了,你出去也不说一声,吓死我了……”刚才醒来发现身边没人,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还以为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术。

“没事,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他轻声哄着,手指一下一下理着她的短发。

她慢慢安静下来,仍是吊着他的脖子不松,像只赖皮的猴子。

“进屋吧。”她身上只套着他的大睡袍,露出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令人浮想翩翩。“怎么穿成这样出来?”

“看什么……”一只手横到胸前表示对他赤裸裸的眼神不满。“背我,我走不动。”这句话是真的,昨晚太疯狂,现在她的手脚像被挑断了筋一样使不上劲,双腿总不由自主颤抖,腰也好像断了似的。

覃为没吱声,把食品袋放鞋柜上,抱起她上楼进卧室,双双跌在床上。

咦?她没忽略他皱起的眉。“怎么了?”

他别开头,脸上有可疑的红色。“……腰酸。”

她呆住,继而捶着枕头狂笑。这两个字再次证明言情小说误人不浅,什么奋战一晚做了N次男人仍神采奕奕能上班能工作能对着下属训话然后晚上回来再接再厉,女人则娇娇弱弱瘫在床上动弹不得只会嘤嘤哭泣还会昏过去……事实上两人都累得半死。一次两次正常,三次四次证明男方体格强壮,五次以上那应该是吃了伟哥咩……

“别笑!”他快疯了,这孩子笑得真猥琐。

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我再也不看言情小说了。”丢下莫名其妙的人,妞妞一拐一拐地进浴室洗漱。

……调戏他?!覃为黑了脸,瘫在床上一点都不想动。手背到后腰按了几下,妈的,肾亏就是这么来的吧……瞟到地上丢着粉红内衣,懒得弯腰捡,脚趾勾了半天终于勾上来。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扣的?还分前扣后扣。挺简单啊,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候他就解不开?

“干嘛!”突然一只手抢走内衣。

“洗完了?头发也不擦干。”他起身去浴室拿了块大毛巾,回来看见她偷偷把内衣塞到被子底下。害羞了?他呵呵笑,毛巾裹住她湿漉漉的脑袋,让她躺在自己臂弯里。

妞妞红着脸在他胸膛画圈圈。“偷看女人衣服。”大老爷们一个劲研究女性内衣,多变态。

“看一下它怎么扣的。”

“研究出来了吗?”

视线移到刚换的T恤上,他的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试一下吧。”

“不要!”双手立即护在胸前,“我累死了。今天你不去公司?哦……你也累。”她不计教训地吃吃笑,看见他饱含深意的目光,慌忙噤声。

防狼似的戒备神情让他发笑,笑得叹息,手覆在她手背上一根一根描绘指节的形状。“妞?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不好吧,爸妈要是知道了非骂死我。”

“他们还不知道?”

“知道我没结婚就先跟男人同居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他只是笑。妞妞恼得呆望着天花板啃指甲,“怎么办哪,明月知道一一谨言哥也知道,他们是不会说,但纸包不住火啊,老妈迟早知道……哎呀完了。”老妈对时下年轻人未婚同居之类的非常反感,常说女孩子要自爱,别学外面那些个歪门邪道。

“你还没跟你爸妈说起我?”

她嘿嘿傻笑。

真没有!他无奈叹口气。

“不是不想说,是时机不对。”以为他生气了,妞妞凑过去主动香一个。“我觉得我妈知道我们以前的事,你去那边没多久的时候她问过我,说一一那个同学怎么不来接我上学啦?我说你出国了,她就没再问。”

这倒是个大问题,如果沈妈真的知道,那在她眼里他应该算是个负心汉。覃为呼地坐起身。“我现在就去你家。”

“别!”慌忙拉住他,生怕他上门负荆请罪吓着家人。“我先跟他们通通气。”

“要不我们先领证?”

“我爸会操家伙打扁你!”不声不响拐了他的宝贝女儿同居不说,还拐了张结婚证。“你爸妈知道吗?知道我吗?”

“以前就知道,我爸跟我妈说了。”亲她一下,他笑着补充,“我说初中那会儿。”

“……”覃教授好开明……

“我爸还说要是我搞不定你爸你妈,他来帮我搞定。”

妞妞眼前不受控地浮现出这样一副画面:震天的鞭炮唢呐声中,披红挂绿的某某街恶霸抬一顶小花轿抢亲来了。


51. 同居物语

思忖再三,妞妞还是没搬去跟他住一起,毕竟C城熟人太多,搞不好传到爸妈耳朵里还不得把老人家气吐血,再把她逐出家门。

这边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家人说新上任的男友,那边明月开始为老大打抱不平了,在看见室友连续三天都按时下班回家时碎碎念:“又回来了,老大真可怜,一个人独守空房……”

妞妞当作听不见,进厨房削水果吃。

“你这样会把他憋坏的。”

水果刀一颤,差点割着手。“姐啊你到底研究些什么?”是博士吗,整个一根老油条!

“爱学习,懂生活!”喊完口号博士神秘兮兮地凑到她面前,“要不这样,你每个星期去他那儿住两天,我帮你观察宋姨沈叔叔的行踪。真的,男人憋太厉害对身体不好。”

妞妞仰头悲鸣:“东子啊东子你在哪儿……”

“别提他!”八卦的表情立即变冷漠,“永远别在我面前提这个人。”

她一惊,两人刚有点进展又碰上什么麻烦?

“削啊。”明月提醒她手里的苹果。看她削完,自己再削了一个,晃着着没断的果皮,声音也没断,“你看你削得到处都是我手艺比你好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妞妞慢两拍反应过来。“谁?”

“不认识。上星期我跟同学去唱卡拉OK,唱完等车时看见他醉醺醺地搂着一个女人从夜上海出来。”

“也许就是朋友喝喝酒啊。”

“夜上海是什么地方?”

妞妞沉默了。“东子跟你解释了吗?”

“用不着。”重新拿起一只苹果慢慢削,明月自嘲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我跟他没开始。”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妞妞明白她心里肯定不好受。没开始?鬼才相信,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她谈起东子时眼角眉梢的笑意,只是这一次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明月心里有前男友背叛她的隐痛,而东子这人正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典范,人风趣长得又不赖,身边花花朵朵一直没断。何况如今主动的女人多了去了,要他守着一个久攻不下的女博士也着实太辜负人家坏男人的称号了是吧……不要也罢!明天就给她找个踏实点的。

“别想着给邓明月介绍男朋友,东子找你算帐我可不管。”一顿饭就听她唠叨他们俩的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东子也不是那种人。晚上别回去了?”

妞妞自动忽略最后一句话。“那去夜总会能干什么?”男人当然替男人说话。

“喝酒啊,我不也去吗。”

“那是,带个女人去夜总会喝酒,是我没见识。”赌气横他一眼,“反正我也没去过那种地方,不知道你们干些什么。”金屋藏娇也是有可能的。

看她表情就知道脑子里又胡思乱想,覃为敲敲她的额头。“去夜总会的都不是好人是吧,谨言也去。”

“谨言哥才是纯粹喝酒。”

对,谨言是她的神,其他人都是臭流氓。想起很久以前某些人说的话,他气得牙根痒痒,方向盘一转拐上别的路。“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东子心情不好才去喝的酒。”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邓明月没跟你说?”

“啊?”

他就知道。“陈方又找她了,东子刚好看见他俩在一块,就问她到底愿不愿意做她女朋友。可能逼得太急,邓明月没正面回答,所以东子跑回去喝酒。”

“那也不能随便跟别人……那个吧?”

“傻妞……”食指一弹她脑门,“谁说的他们上床了?”

“……”喝完酒再一夜情很符合常理啊。

“他没有。这事是他不对,不该受了挫就随便找别的女人喝酒,但他确实没有。”

“东子说的?你也信?”

“信。这种事他从不撒谎。”

那是明月想多了?妞妞摸着鼻子看他,覃为刚好扭头对上她的视线,不躲不闪的眼神让她心里有了底。不信东子也该信他。车子停下来,她突然发觉外面景色不对。“你家?”

“嗯,今晚别回去了。”

胳膊上的汗毛陡然耸立。“明月等着跟我一起回家呢……”

“我跟她说一声。”

“不行!”

已经来不及了,覃为掏出手机拨给明月,张口就说妞不回来了你别等她云云。

妞妞听不见明月说了什么,但隐约听出话筒里传来很变态的笑声,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健康的内容。“姐啊,”她涨红脸恳求,“你别笑这么大声……”

高学历流氓认真教导道:“你们要注意安全,”咳一声加两个字,“措施。”

覃为扭过脸,牙齿把下唇咬得死死的。

妞妞要崩溃了:“Shut up!”原意是要两人都闭嘴,但身边这人肩膀抖得更欢,电话那头笑声也更大。

明月说:“是啊我该闭嘴了,唠唠叨叨耽误你们办、正、事。”

这人就不能含蓄点吗?!

不含蓄的大有人在,两人本来已经到楼梯口了,覃为突然又拉着她回车里,说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一路经过华联沃尔玛都不停车,最后在药店前停下,妞妞还在纳闷他是不是想买胃药,就见他东找西找最后走到一排柜子前,伸手拿下好几盒……杜、杜蕾斯?!!!她忙转身装作不认识他,偏偏他还不识趣:“是不是少了?”四盒还少?他当自己永动机啊!故意走到食品柜台拿了盒饼干打算跟他分开付款,不料他跟过来拉住她直接走到收银台,再一看他手里,五盒……收银小姐笑容很夸张,不知道是看见帅哥心花怒放还是因为那五盒金晃晃的套套……

妞妞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来这家药店。

老妈又打来电话询问行踪,她换了个说法,说在出租屋写策划,客户急着要的。家里那边堂客们喜欢聚在一起打麻将,确实不安静,老妈嘱咐一声记得吃饭,挂了电话。妞妞大声叹着气批评自己:“撒谎不好,真的。”戳戳覃为的胸膛,“我们好像偷情……”

“乱讲。”他狠咬她的唇以示惩罚。

她嘻嘻笑着抓开到处作乱的大手。“哎,你说明月跟东子怎么办呀?”

“没办法,我们也帮不上忙,这种事得看他们自己怎么想。”

“你不是老大吗,叫东子去跟明月解释啊。”

“别人的私事我不好管。”这女人多没劲,在他怀里醒来没点娇羞,不是打电话就是唠叨别人家的事。覃为揉着她的脸蛋埋怨,“你应该多关心关心我。”

“好,关心你,请问你以前是怎么解决……那个的?”这问题老早就想问了,自从两人××○○后他就像突然开荤的狼,她很好奇他这么旺盛的精力在以前是怎么释放的。

覃为挪开手,合上眼决定不回答。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这孩子从哪儿学的词?果然学坏容易学好难。“现在还早,再来种点粮吧。”

妞妞一骨碌爬起来骇然道:“你是不是还买了蓝色小药丸?”身上突然多出一双大手,哗一声……“我的睡衣!”

“你怀疑我的能力。”如果她还有力气,他很乐意再做两圈早间操。

“……我相信。”她立即投降,低头瞅着开缝的裙摆心疼死了。“嘉宇送的,你赔!”

“裸睡有益健康。”手肘枕到脑后眯着眼欣赏春光,哼,怎么能穿别的男人送的贴身衣物,嘉宇也不行。“我再给你买一件,那种吊带的,半透明的,网上订得到。”

男人果然都是好色的。

起床洗漱完去外面吃了早餐,覃为懒得去公司,就在家办公。妞妞在旁边看了一会,被那些条条框框的报表弄得头晕,不看了,在房里转悠想着怎么布置才好。他这房子空荡荡的,只有卧室跟书房算得上有人气,厨房里一整套锅碗勺盆居然蒙着灰。这种人扔到孤岛肯定头一个饿死。抽屉里塞着本厚厚的相册,应该是他家人的照片,妞妞就认识他爸覃骥,大部分照片上都是一身休闲装,戴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真是黑社会吗?怎么看怎么不像。他爸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个子起码一七零以上,很有气质,五官轮廓有着西欧人的深邃。

“我妈。”覃为指指照片,挨着她坐到地上。

“真漂亮。”他的眼睛应该就是遗传自母亲,眼窝有点凹,睫毛比一般人来得长翘浓密。“中意混血儿哦。”

“这我外公外婆。”他一一指给她看,“这是小姨妈,大舅跟舅妈……”

妞妞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想起他以前说过姨妈舅舅争家产,对亲妹妹丝毫没有血肉之亲。“你妈妈那边到底什么情况?跟我说说。”

“你想听啊?也对,”他笑,“怎么说都是我们覃家媳妇,总得知道这些事。”

“去……”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油腔滑调。

“其实就一个字:钱。我外公是个成功的商人,但在子女教育上很不成功,两个舅舅娇生惯养,花天酒地光知道败家,又都想进公司掌权,兄弟俩吵了很多年。后来外公为息事宁人一人给一间公司,没想到惹得小姨妈眼红,闹着要分家产,大姨父一看也急了,怂恿姨妈跟着闹。那边两个舅妈当然不服,大舅妈说她老公是老大理应他们掌权,二舅妈呢她家在当地也算得上名流,按理不缺什么,但她怕两个姑子把家产分光,居然联合自家兄弟来争……”覃为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燃一支,嘲弄地笑笑。“反正闹得鸡飞狗跳,快把老头气疯了,说他还没死呢,分个屁啊。”

“那你妈妈呢?”

“她那时候不想看一家人吵架就来中国,碰上我爸了,决定在这边定居。”

“难怪你外公生气,舍不得嘛。”

“嗯。还记得吧,我高二寒假那次去米兰,就是因为老头被二舅妈气中风了。谁也不管他,就剩我妈在病床前伺候,外婆年纪大了,几个孩子造反她也管不了。老头一醒来就立遗嘱,要把公司交给我妈,你想想姨妈他们怎么甘心,当然想着法子把我妈踢下去。老头知道我爸不稀罕他那点家产,再说我妈身体不怎么好,所以死活把我叫去。”

“哦……我知道了,你一去你爸肯定也会跟着去,老婆孩子都在意大利,他一个人留中国没意思。”妞妞竖起大拇指,“你外公这招实在高。”

“呵呵,无奸不商。”他抓过烟灰缸掸烟灰,不在意把自己也编排进去。“叫我过去也不全是老头的意思,我妈在病床前跟他发过誓,一定要把企业做好,不能交给舅舅姨妈们败掉。”

“那你还有表哥表姐什么的呀,他们怎么办?”

“老头留给他们一家一公司,自负盈亏,赚了是自己的,赔了也别去找他。再说他们手上多少有点股份,饿不死。”

“你不怕他们联合起来找你麻烦?”

他冷笑一声,眸子里寒光乍现。“看他们本事了。”

好像要杀人……妞妞下意识打了个寒战。“一一说你肯定跟3K党有关系。”得到他挑眉的注视,她怔了怔,张大嘴,“我真找了个黑社会?!”

覃为哈哈大笑。“不怕,我已经漂白了。”

“骗人……”抬起胳膊跟他的比了比,“你皮肤还是比我黑。”

嘴里叼的烟差点喷出去,他摘下扔进烟灰缸,搂过她笑得不可抑制。跟他家傻妞在一起是最放松的时刻,他就喜欢听她乱七八糟说这个谈那个,没有负担,心底只有柔软。

妞妞伸个懒腰趴在他腿上翻相册,混血儿就是不同,无论男女都长得漂亮。“你人在国内,那边公司谁管?”

“我妈呀。不过也就是挂个名,她一年到头经常出去旅游。”

“她身体还好吗,我知道你当时去那边是因为她突然病倒进了医院。其实这件事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如果你坦白跟我说,我能理解。”

“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不相信我会等你?”

“信。”就是因为相信,才舍不得让她等。

“信我还不告诉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能回来,就算不回来,我也准备好了去找你。真的,我在存钱,如果你十年还不回来我就去找你,你要是结婚了我就揍你一顿,要是没结婚我还是接收你,呵呵……没想到你回来比我想象的要早……嗯?”半天没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看他。

覃为轻抚着她的短发,眸子里清清楚楚满是疼惜和歉意。

她的眼眶忽地泛酸。这个人无论做什么决定都是基于她,即使明知道有错,也是想把伤痛减到最低。“啊,给你看样东西。”她跳起来背向他擦了擦眼睛,从坤包里翻出个小盒子捧到他面前打开。“看看……”

蓝色绒布上十字架熠熠生辉,光芒耀着他的眼。“你没扔掉!”

“贵啊,就算卖了也不会扔掉它。”这点价值观还是有的。“还给你。”

“给你戴着。”他解开项链给她戴上。

她低头看了一会又取下收起,谄媚地笑:“太贵重了,戴着怕小偷抢。”那么粗一根链子男人戴还差不多,女的戴跟挂个狗链子似的。趴在地上继续翻相册,指着工厂背景说,“FARFALLA,蝴蝶家私。”

覃为诧异地扬起眉。“你怎么知道?”

“上网查呀。蝴蝶家私创始人古逸,华侨;副总裁Mr.Anthony Gu,中文名覃为。”

“什么时候查的?”

“大二吧……那时候你还在读书,就当副总裁啦?”

“大三那年。”

妞妞转头摸摸他的脸。“是不是很累?”把重任压在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学生肩头,起码谈不上轻松。

他摇头,笑容暖暖。

“不累?你还读了个MBA。”

“花钱买的。”

“……”真的假的,国外MBA也能买?

目瞪口呆的模样惹得他大笑,俯身亲亲她额头。“别老问我,说说你大学四年怎么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读书,玩……吉林可冷啦,不能出门,一出门就冻成雕塑……”

眼前浮现出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蹲在街角划火柴,覃为呵呵笑,笑得心酸。这个傻孩子,不愿意待在C城是因为总想起从前的种种吧,跑那么远去受罪,他欠她太多了。“你上次喝醉酒说有很多人追你,真有啊?”

“怎么没有!”好像她大学四年无人问津似的。脸有些红,不服气地点着他鼻子,“不骗你,刚进校时就有个大三的师兄追我,你猜他想什么法子?叫上他们班所有同学去我们宿舍楼下喊我的名字,还点了一圈心型蜡烛。俗……我才不喜欢。我跟他说我有男朋友了,他还不信,说怎么没看见你男朋友?气死我了,后来打电话叫谨言哥帮忙。”

“我知道,谨言告诉我了,说你让他假扮你男朋友。”

“啊?他跟个情报员似的……谨言哥小气死了不帮我,后来我找嘉宇,嘉宇一去就差点跟人打起来,脾气真臭。”

“这个我不知道了。”

“你当然不知道,我叫嘉宇别说出去的,一一也不能说,她要知道了肯定凑热闹。”

“嘉宇怎么差点跟人打架?”

“说了他脾气臭嘛!”说起这个妞妞哭笑不得,“寒假的时候他去学校接我,我叫他早点去,然后带他到师兄面前不就没事了吗。结果他老人家太有表演欲,凶巴巴地骂了人一通,还说以后别再来烦我之类的,反正样子很凶,气得师兄差点跟他打起来。那阵子嘉宇好像心情非常不好,也不知道怎么了。”她仰头看着他,“一一说那时候贺檬准备去美国,所以嘉宇伤心?”

“不知道。”他打马虎眼。

“应该是吧?反正现在好了,两人都在一起……嘿嘿……这个。”指着覃妈跟一个大美女的合照,“叶岚?”

覃为偏头看一眼。“嗯,应该是去瑞士玩照的。”

“你妈妈很喜欢她。”

“我妈把她当女儿,也就是我妹。啊忘了,”拍拍额头失笑,“她比我还大一个月。”

当女儿?是当儿媳妇吧。妞妞坐起身傻乎乎地问:“你为什么回来找我?”为什么不找叶岚?

“欠你的。”

她不做声了,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相册。手机短信铃声响,拿过来一看哀嚎:“鬼子又要进村了!”

“谁啊?”

“莫花花,叫我请客。”提成还没到手呢这厮就想着怎么剥削她了。

“放心,我跟你一起去。”覃为笑眯眯地拉她起来,“他是鬼子,我们还是蝗虫呢。”


52.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商务中心进入报批报建程序,上总甩手不干了,整天在家陪老婆逗娃娃,让覃为替他四处奔波。冤大头气得大骂他要女人不要兄弟,一一站在老公这边帮腔: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覃为被噎得直翻白眼,骂完了还是得苦着脸帮兄弟卖命。他自己公司也有事,有时上午在北京下午就飞到广州,吃顿饭还要接好几个电话。妞妞心疼死了,周末找理由不回家,待在出租屋炖鸡汤给他补身体。

明月很纳闷她怎么买个乌鸡,那是给女人补的吧?

“啊,反正都是鸡。”贵一点的应该比较好。

明月快笑翻了。“飞机也是机啊……”可别放红枣桂圆什么的,到时候把老大吃成人妖。“你什么时候辞职啊?”

“干嘛辞职?”

“你们同事都知道老大是你男朋友,你还待在环宇,人家会认为你是天骥的间谍。”

“出卖公司秘密是不道德的,严重的要判刑,知道吗?”

“判刑?”明月大惊,“你总回家写策划什么的,我都看见了!”

妞妞深感可惜,中国教育的失败,没走出校门的博士也就这种水平了。

坐车去天骥公司探监,刚好碰见谨言从电梯间出来,看来上总还没有完全泯灭良心。发现她手里提的保温瓶他很高兴,跟着上楼要分一杯羹。

覃为拦开,瞟着他的小肚子说:“还吃,胖成这样该绝食了。”

“胖吗?”他沮丧地捏肚皮。

妞妞很不解,又带孩子又要上班,怎么能长胖呢?“谨言哥你再胖下去一一肯定不要你了。”好好一个神即将变成弥勒佛。

“她也说我长胖没腹肌了……”谨言喃喃,起身往门外走。

“鸡汤还没喝!”

“不喝了,我去健身房。”

受打击啦?两人面面相觑。妞妞跟出去,要锻炼身体的人果然没进电梯,直接进楼梯间爬楼梯去了。十六楼啊……虽说只是下楼,也还是有点吓银对不对……

覃为盯着乌漆抹黑的汤水有点疑惑。“这什么东西?”

“乌鸡汤。”

看着浮在汤面的红枣沉默片刻,他端起喝了两口,干笑:“好喝,就是油重了点。”好像嚼到了甜甜的什么东西……是给男人的补品吗?

“鸡汤就这样,油都重。喝不下就别喝了。”他最近太忙,嘴角起了个小泡好像有点上火,早知道应该熬绿豆粥。

“等凉一点再喝。”扬了扬手里的资料无奈一笑,“工作没做完。”

“我不吵你。”妞妞乖乖地不出声,趴在沙发里打量办公室。墙上挂着名家字画,桌椅都是FARFALLA的,古香古色,也只有中国人才能做出这么原汁原味的家具。他家老头眼光独特,这么多年FARFALLA在欧美非常受欢迎,老外就迷这种带有东方神韵的东西。

覃为工作起来脑子里没其他,报告书看完了才猛然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正站在柜子前玩根雕。“妞?”他放下笔,“要不回家吧,待这儿没事干。”

她走到桌前。“有什么事可以叫我做。”

“你不懂这些。”

瞟一眼,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数据,读得出来但看不懂。“可以教我嘛。”

“一两个月是学不成的傻妞……”他揉揉她的短发,点了支烟,手机忽然响了。“……叶岚?”聊了几句,抓起笔在材料上勾勾点点。

妞妞不敢吱声,悄悄绕到对面趴在桌上看他。他的钢笔字写得极好,笔锋有力流畅。很纳闷,语文老不及格的家伙能写出书法一般的字?是不是当老总的都练过,谨言的字也写得好。嘉宇就写得像鸡爪子刨过的庄稼地。瞧,男人跟男人差别多大……

挂了电话覃为低头修改,随口说:“叶岚问我进度怎样了,提了两点意见。”

“她很能干哦?”

“很厉害。”神色难掩欣赏,“聪明,接受能力强,而且懂意大利语德语英语,口才又好。像她这样的女人很难得。”

人家懂四国语言,商场上做得风生水起,她就会窝在办公室写写策划。妞妞摸着桌腿的一道划痕喏喏道:“我英语也过了六级……”

“能跟老外交谈吗?”

“……一点点……”口语太差劲了。“我太笨了哦?”

他竟然点头。“你是傻妞啊。”

“你才傻,”她瞪他,“除了Good morning什么也不会说。”

“我有翻译,不会说也没关系。”他得意地笑,掐了掐她的脸,“回去吧,我这还不知道几点能结束。要不要送你?”

“不用了,你忙吧。”

“对了,下星期我要去广州,FARFALLA要在那边开个办事处……”声音渐渐变小,笔端敲着桌面不知道喃喃些什么。

她好笑,轻轻“哎”一声,没反应。鸡汤早凉透了,收起保温瓶出去把门轻轻带上。

下星期就是他的生日,不过他可能早忘得一干二净了。算好日子他能在生日之前回来,妞妞也懒得提醒,这时刚好到月末发工资,捏着价值小一万的工资卡乐巅巅地准备买件衣服当礼物。本来打算约明月一起上街,不过她状态不好,也不知道东子到底有没有跟她解释,她也不好问。这两个真叫人愁……

进了商场两眼一抹黑,坏了,覃为喜欢什么牌子的?平时整理衣服也没仔细看,再说她对男性服装根本没概念。茫茫然转了一圈,看到Huge Boss的招牌,想起一一说谨言喜欢这个。同样是男人,覃为也应该喜欢吧。

导购小姐笑容甜甜地迎上来,跟在身边不停地介绍这是××新款这适合××人士穿……妞妞礼貌地说想自己看看,把人打发走了。随手翻了翻一件衬衫的标价:2988!差点没吐出一缸血来,她一个月的工资啊……还是买根领带吧,布料少,价格应该便宜点。

“嗨……”过道上一个穿蓝色吊带裙的女子招手。

“叶岚!”妞妞欣喜地走过去,“这阵子去哪儿了,都没见到你。”

“回杭州了,陪奶奶住了两个月。”她说老人家前阵子病了一场,一出院就非要回老家待着不可。她从小跟奶奶最亲,当然跟着一起回去。

难怪人瘦了不少。“你别太着急,奶奶吉人天相,再说杭州那边环境好,更适合她住。”

“是啊,老人家上了年纪只能顺着她。九十多了,对生死也看淡了,就想着过去后能葬在老家。”叶岚摇着头笑,“不说这个,你来买衣服?”

“嗯,看看领带。”

“看好了吗?”

“还没,我不大会选。”

“叫我当参谋啊,我正要给我哥买礼物。”她拉着妞妞到领带柜台前,“你给覃为买?”

“……唔。”有点不好意思。

“我知道,过几天他生日了嘛。放心,我不跟他打小报告,等生日那天让你给他一个惊喜。你想选什么样的?”

柜台前后看了个遍,妞妞拿起一根橙黄斜条纹的。“这个?”刚刚就中意这款,看起来很时尚活泼。

“挺好看的。不过覃为喜欢深色的,像这条。”叶岚指指旁边深蓝的那根,“上面图案跟花纹什么的还不能太显眼。”

难怪,他衣柜里似乎没什么颜色鲜艳的领带。

“要么这种。”她再指指铁灰色的那根,语气无奈又埋怨,“以前我告诉他打这种领带太老气,他还不愿意换,跟小孩似的可固执了。”

“哦……我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叶岚微微一怔,歉意地笑笑:“我好像太罗嗦了,你别介意。”

“说什么呢,”妞妞笑着把手里的领带放回去,“我介意什么。”要怪就怪自己平时不仔细,男朋友的喜好还要问别人,真失败。

“买了吧,他要是敢不戴你就揍他。”

“我哪打得过他呀。”转到衬衫柜台,几千大洋的标价伸着小手狠挠心脏,干脆一咬牙下了血本,买件白衬衫吧,白色的总不会有错。导购小姐问尺码要多大,妞妞突然想捶脑门。“……L的?”

“XL。”叶岚纠正。导购小姐去柜台开单,她促狭地眨眼,“做人家女朋友不及格哦。”

妞妞摸着额头笑,汗……

“你们准备怎么过生日?”

“请朋友吃顿饭呗。”

“叫那么多朋友当电灯泡啊?我猜他想跟你单独过。”

“哪有……”脸蹭地红了。掏钱包去收银台刷卡,响应号召要了张发票,不能给老外制造逃税的机会。回来问她:“他生日那天你还在C城吧?”

“可能不行,要早点回去陪奶奶。渴了,下楼喝点东西?”

楼下有休息区,两人点了杯珍珠奶茶坐下聊天。女人之间总有话题,衣服啊化妆品啊明星啊,叶岚笑声清脆,银铃一般叮叮咚咚好听,本身又长得漂亮惹眼,惹得旁边不少男士偷偷看过来。她就是个发光体,女人看到她只能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叹。妞妞很诚实地夸奖:“你看那边那老外在看你,眼睛都成心型了。”

“我好看呗。”她一点也不谦虚,把胸前的发丝撩到背后。“太长了夏天热,真想剪了。”

“你留长头发好看。”

“你也适合留长头发,小时候梳两个辫子,像瓷娃娃。”

“呵呵……”妞妞摸摸后颈,短发长了不少扎得皮肤有点痒,留长发的过程真辛苦。“现在这样难看死了哦?”

“后悔剪了吧。”叶岚替她可惜,那么漂亮的一头黑发说剪就剪,死心眼。“你不知道,那时候覃为看了你的照片,坐办公室都要哭了。”

“啊?”他怎么有她的照片?

“上官网上发过去的。我没见他真哭,就是眼圈含泪,看见我还说眼里进沙子。”

妞妞落井下石:“他哭起来是不是很难看?”暗暗记住了,这是个把柄,将来覃为敢惹她她就拿这个笑话他。

“他躲着不让我看。”叶岚噗一声笑了,“我们两个躲这讲闲话,覃为要知道不气死。你跟他好事近了吧?”

“早着呢。”

“也不早了,碰上一个真心喜欢的男人就赶紧抓牢别让他跑了。”

那你呢?妞妞很想问,但有些话只能心知肚明,不能放在日光下暴晒。

“当然,前提是那个男人也得喜欢你。”叶岚倒是大方,猜出她心里想说的话。“其实我早知道我没希望的,你在他心里的位置谁也代替不了。只是,”她拿吸管戳着杯里的小颗粒,弯弯的弦月眼暗藏悲凉,“我没想到隔这么多年他还是回来找你。”

心疼吗?心疼。

妞妞傻乎乎地按着胸口,为情敌心疼这也太搞笑了……不对,叶岚不是情敌,因为覃为心里从来没有她。但还是忍不住叹气,佛曰:不放不住,方可久持心念。人成不了佛就在于求不得放不下,女人哪,你干嘛守着同一个男人不放?

音响里嘀嘀声大作,嘉宇狂发消息:我受伤了我受伤了我受伤了!!!吓得她半死,一问才知道打篮球把脚扭伤了,幸好问题不大,个把星期就能好。该不是跟人打架了吧?

“哪能那么好战!”视频里他一脸不屑。“妈的小印度阿三球艺不精还看不起别人,哼,他盖我帽我就撞他……跳下来崴着脚。”

听听这语气!“那还不是你先动手?”

“我就看不惯他,三步跨栏他硬要五步,还怪裁判吹哨子。我就是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他痛得嗷嗷叫,叽哩呱啦跟队友说一通,什么破英语!发音跟外星人似的。”

妞妞汗下来了。“哥哥你在外面要注意中国人的形象。”

“嘿嘿知道,那个印度阿三没人喜欢,都想揍他。给老大买生日礼物了吗?”

“买了。”跑回卧室把纸袋子拿来给他看,“衬衫。”

嘉宇看清上面印的牌子。“名牌呢,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件啊?”

“等你回到祖国怀抱那天。”

“还早……”泄气了。“哎,上次那件睡衣怎么样?老大喜欢吧?”

“……”妞妞满脸黑线,明明是送给她的礼物为什么要问覃为喜不喜欢?

“哈哈脸红了!”他指着摄像头笑得好色,“很露的哦,老大肯定喜欢。”

“呸……”她无力地捂住滚烫的脸。没敢告诉他睡衣被那个小心眼老大给撕坏了,补好后又被束之高阁。(男人真的又色又小气……)

看她扭捏的神情嘉宇笑得更狂,气得她嚷嚷要下线,他才嘴角抽搐地停止发笑。“买什么衬衫,这么贵,还不如九块钱搞定。”

“啊?”没听懂。

“领结婚证啊笨蛋妞。”

“扯那么远。”她对着摄像头耸鼻子。看见他忽然回头说了句什么,瘸着腿走开,一会儿捧个纸盒子回来。“什么东西?”

“杀毒软件,我电脑中毒了。”

“买的?不上网下一个?”

“网上订的,花了六十刀。这边没盗版软件,上网下的也不能用。靠,我发觉我到了米国越来越高尚,软件都用正版的。”

妞妞赞许地翘起大拇指,嘉宇的确越来越高尚了,从前喜欢盗QQ、发木马给网友、黑人家相册这些缺德的事,现在居然用起正版软件来了!“前两天一一跟我说有高中生追你,还是美国小妞,真的?贺檬跟她说的。”

那边摄像头象素真高,清楚地看见嘉宇额头青筋直爆。“死丫头……”不知道是骂一一还是骂贺檬。

“小姑娘几岁啊?”

“十六七。这边孩子哪这么早熟呢,一见面就问我要电话号码,还约我……呵呵……”他咧着嘴不说了。

不说她也知道怎么回事。“嘉宇啊要保护好自己……”

“去你的!”骂了几句又笑,“十几岁懂个屁啊,一群小屁孩,懂什么叫爱吗,就知道好玩。哎妞妞,你还没带老大回家?”

“没有。”

“说都没说吧?上次我打电话回家,你妈刚好在我家打麻将,还跟我发牢骚说你相亲相着相着怎么又不相了。你也该跟家里说一声,老大28了不年轻了,老这么拖着拖什么呀……喂!”说半天发现她眼神游移,他一声暴喝。“听见我说话没有?”

“嘉宇。”

“嗯?”

妞妞盯着屏幕有点茫然。“我不知道他回来是因为爱我还是想补偿我。”小孩子不懂得男女之爱,那么当时的自己跟当时的他呢?

嘉宇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像条鱼。“你,你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扒扒头发,她忽然笑了,“你跟贺檬什么时候结婚呀?”

“我告诉你,你别跟那死丫头讲。”他神秘兮兮地竖起手掌贴在嘴边,“我准备下个月跟檬檬去拉斯维加斯玩,那儿能登记结婚。”

“真的?登记完了怎么办?牛郎织女啊。”一个在亚特兰大一个在纽约,隔那么远。

嘉宇深受侮辱:“你才牛郎呢。”


53. 谁的眼泪在飞

刚踏进商场大门覃为就接到骚扰电话,丁一一怒气冲天地讨伐东子始乱终弃,叽叽呱呱一阵轰炸,他连话都插不进。趁她换气时问:“你搞清楚事情真相没有?”

“谨言说的!东子带个女的在夜总会鬼混,把明月甩了!”

“胡扯。”再说谨言不可能说这种没水平的话。

“那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反正东子不是你说的那样。”想了想问,“你没去烦他吧?”

“打他电话不接,明月也一样。真是,怕我念他们啊?”

覃为哼笑,这丫头还有点自知之明。“别老揪着这事问他俩听见没,你别搅和,东子已经够烦的了。”

她嘟囔男人就帮着男人,谨言也这么说云云。发了一通牢骚又嘿嘿笑:“后天你过生日啊,请我吃饭吧,我要求不高,玉楼东就行了。”

“礼物呢?”

“老大啊你怎么能伸手向别人要礼物?太没深沉了。”

他冷哼。“吃白饭就有深沉。没事挂了,我要买东西。”

“买什么?你在哪儿?”

“商场。”

“跟妞妞一起?不对呀这时候她要上班,你一个人?你一个大男人逛什么商场?跟别人?跟谁……”

“带孩子去!唧唧歪歪哪这么多事。”

她怒了:“带孩子带孩子生完孩子还要带!哼!!”挂了电话。

什么逻辑,生完不带那生下来给人玩啊?打到谨言手机上,一问才知道他不小心跟老婆说漏了嘴,但决不是什么“甩了”什么“鬼混”,只是客观地提了句“明月看见东子跟个女的进夜上海”。结果她没听完就开始向人兴师问罪。覃为哭笑不得,只能默默为明月东子祈祷:Run!妖怪生完孩子又出来作乱了。

晚上跟客户有应酬,给妞妞打了个电话告知,她说她也要加班,整个部门的人都在赶进度。“明天呢?”

“今晚弄完明天就解放了。”

“那你完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她听出潜台词。“不去你那边,我要在家陪明月。”

“这两天没你我都睡不好。”

骨头麻了一下,她红着脸骂:“讨厌……”有他在她才睡不好。

“要是太累就辞职吧,学学丁一一,开开花店看看孩子什么的就行了。”

“我才不开花店,我要当CEO。”

“傻妞,只要是老板都叫CEO。”

这解释太误导人了吧。“包子店老板也算哦?不跟你说了,干活去。”

“亲一下。”

“没门。”

但过了一会,话筒那边传来一声小小的“啵……”。覃为抿着唇笑眼弯弯,前排小谢也跟着咧开嘴。他瞪眼:“开你的车!”自己又呵呵笑起来。

小谢偷乐,很快就能喝到老大的喜酒了吧?

晚宴就设在芙蓉楼,下了车进大厅正好遇到客户。金发碧眼的老外身后跟着一位高挑亮丽的中国美女,覃为讶然:“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她俏皮地眨眨眼。

大凡酒桌上有女士一般气氛都好,何况叶岚这种八面玲珑健谈善饮的美女,一餐饭吃得宾主皆欢,合同也顺顺利利签下来。吃完饭男士们心照不宣要去夜总会,覃为吩咐经理好生伺候着,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包厢,说胃不太舒服悄悄退场。

叶岚笑话他:“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个烂借口?”

“笨呗,想不出别的。”他走到路边拦出租,“我送你回去吧。”

“我饿了,没吃饱饭。”

“我也饿了。”酒桌上本来就吃不饱,灌了满肚子酒上两趟厕所全没了。“你想吃什么?”

她指指路边的蛋糕店。

“不怕胖啊?”

“说点好听的。”翻个俏俏的白眼,进去转了一圈发现有提拉米苏。“我要吃这个,两份。”

“一份,太甜了我不爱吃。”覃为跟服务生说,“给我找个没那么甜的。”

叶岚怔了怔,端着小盘子坐下。

他又要了两杯果汁坐到对面,一杯推过去。“怎么找到这个东家?”

“本来没打算上班的,老板找的我。”现在这位顶头上司是她以前打过交道的客户,听说她在家闲赋着,三番两次邀请去公司。盛情难却之下她答应了,再说薪水也非常可观。

“你爸让你去别的公司啊?自己家公司都忙不赢。”

“不有我哥守着嘛,他才不管。”

“那你这回定下来待这边了?”

“不待这边,明天跟他们一起回意大利。”

“哦?”覃为直起腰,“这么快?”

她撑着下巴巧笑倩兮。“舍不得呀?”

“舍不得也要舍,姑娘大了总得嫁人生孩子是吧。”

“什么呀……”她白他一眼,“姑娘姑娘的,我还比你大一个月呢。”叉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犹豫了一下说,“有件事……告诉你,天遥跟我求婚了。”

“你答应了?”柏天遥是她大学同学,从中国跟到意大利追了她好几年,毅力不是一般。

“喂……你那什么表情,巴不得我嫁出去啊。”

“老大不小了还等什么呢。”覃为的语气轻描淡写。手机响,妞妞发来短信说事情做完了,跟同事在外面吃夜宵。他回过去:吃完了打电话。

叶岚不作声,等他吃完三明治起身说走吧。出了门从小包里摸出一个东西晃了晃。“生日礼物,我吃不到你的生日蛋糕了。”

“什么?”他伸手去接,没接到,领带却被扯了一下。“干嘛?”他往旁边躲。

“别动嘛,站好。”领带都扯变形了。叶岚把手里的领带夹仔细给他夹上,旧的那个递给他。“拥抱我一下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一路顺风。”他笑着张开双臂搂住她拍拍她的背。

她攀着他的脖子,突然垫起脚尖在他唇上一吻。

覃为僵住,别过脸抓开她的胳膊。“你干什么?”

“好歹给我留点念想,覃为。”叶岚仰着头倔强地看着他,漂亮的眼里隐约有泪痕。“留点回忆给我,哪怕就是哄哄我,说两句好听的话骗骗我行吗?”

“你是我朋友,不能骗。”

“我不只把你当朋友,我爱你这么多年啊!”

“我不爱你。这个,”他指指领带夹,“是你作为朋友送的礼物,我收下。”握在手里的旧领带夹塞回裤兜,触到一个小盒子,他摸出来呈给她看,“但你别再浪费时间了。”这很残忍,覃为知道,但必须这么做,就像刚才在蛋糕店拒绝那份提拉米苏。Tiramisu,带我走的意思,他懂,所以不能犯错。

路灯下躺在他手心的心型绒布盒子刺痛她的眼,泪水终于顺着两腮滑落。叶岚问:“那你欠我的你怎么还?”

一整晚没接到妞妞的电话,打过去关机,大概吃完夜宵就回家了吧,也没告诉他一声。早上起来覃为去宾馆跟客户饯行,怕那丫头周末想睡懒觉,特意等到十多点才打电话过去。

她好半天才接起。“喂?”声音跟梦游似的。

“昨晚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忘了。”

“忘了……记性这么差。就起来了?”听筒里传来汽车喇叭声,他问,“你在逛街?”

“嗯……跟明月。”

“等会来我这边吃中饭,我下午没事。”

“哦。昨晚事情谈得怎么样啊?”

“很顺利,合同签了。”

“就谈业务啊?”

“不谈业务谈什么。”

“谈完就回家了?”

他犹豫了一下。“嗯,吃完饭就回去了。”

“晚上睡得好吗?”

“不好,你不在。”

“有没有梦见什么?”

覃为笑起来。“哪这么多问题。这样吧,你跟邓明月逛完街给我打电话,我去找你们……”

“不用,”她打断他,“我要加班。”

“嗯?刚才怎么没说。”

“忘了,刚经理来电话让我加班。”

“几点能忙完?我等你。”

“不知道,上头突然布置下来的任务,搞不好要一整天。今天就算了吧,挂了。”

“哎……”已经挂了。他再打过去,“还没说完呢,明天有空吧?明天千万别有事,有事也推到以后。”

“知道,你生日嘛。不说了,我走了。”

秘书敲门进来说客人已经到机场上飞机了,问覃为还有什么事。

“没事,你回去吧。”想了想又叫住她,手机抓在手里来来回回翻筋斗,等得李秘书背心发凉才说,“李姐,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您尽管问。”吓死她了,还以为工作出了什么错。

“那个,”覃为吞吞吐吐,“你老公当时是怎么跟你,求婚的?”

秘书眉头一挑。“没创意,就是时候到了把证领了。”

“啊?”

“我们那时候不兴这个。不过呢,”她狡黠一笑,“女孩子都喜欢浪漫,花呀钻石呀烛光晚餐什么的,怎么浪漫怎么来。要不我跟您说说一般步骤?”

他点点头,态度可认真了。

“先订个餐厅包厢,环境要好,把里面稍微布置一下,花啊气球啊都行。男方这边衣服穿正式点,西装领带差不多了。不要跟女孩子说,领她到了包厢先吃点东西垫肚子,不然饿。然后就是拿戒指求婚,您在电视上看过吧,单膝跪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就这样。对了记得带玫瑰花。当然了,您要是有绝对的把握女孩子会点头,可以叫上朋友一起去,要是没把握呢就单独两个人,求婚失败了也不会丢面子。”

“我应该有把握。”覃为脱口而出。

噗哧一声,李秘书发觉失态,赶紧偏过头掩着嘴。

他刷地涨红脸。“没事了,你出去吧。”

“是。”转身逃难似的奔出去。

她那什么表情动作啊……覃为起身打开门,秘书趴在桌上双肩乱抖,看见他出来,捂着嘴憋得满脸通红。“想笑就笑!”他没好气。

“不是……我被茶呛着了。”掩饰地咳两声。

“你瞎想什么呢?”他绷不住脸自己先笑起来,“你要不急着回家,帮我看看哪里的餐厅合适。”

“Yes!”欢快地应一声,李大姐立即抓起话筒拨号。

覃为回办公室拿起手机,屏幕显示十一点半。拨了妞妞的号码按下通话键之前又取消掉,发个短信过去:吃饭了吗?

过了一会她回复:等会吃。

记得吃,别饿着肚子。

这次很久没有回复。覃为也不急,靠在椅背上慢慢翻看以前的短信,全都是那丫头的,发了好多搞笑的小段子,前天发来一个问:“猪圈里的猪跑出来了怎么办?打一明星。要是再跑出来怎么办?打一明星。”什么呀,想半天没想出来,干脆上网一查,原来是王力宏(往里哄)、韩红(还哄)。他哈哈大笑,正准备拨电话过去,短信提示响了。按开看一眼,笑容僵在嘴角,浑身的血液温度瞬间降到零点。闭上眼等了两秒再睁开,屏幕上还是工工整整的三个字:分手吧。


54. 以爱为名

这孩子是不是神经错乱了?!大白天的说什么鬼话!冷汗刷地渗透全身,覃为撑着太阳穴眼前金星直冒,盯着手机一时竟不知道要做什么。定了定神拨她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中音:“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掐线接着拨她办公室的电话,响很久也没人接。再拨明月的手机,问她在哪儿。她说学校。他脸色煞白:“你没逛街?”

“哪还逛得了街,老板催着要论文呢累死了。什么事?”

“……没事,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出来吃饭。”挂了电话没多想,抓起车钥匙冲出办公室。

外边秘书被桌前刮过的疾风吓一跳,站起来喊:“覃总餐厅订好了,您要不要……”

覃为没听见她的话,匆忙跑到车库开了车直奔妞妞的公司。一路不停地拨她的手机,仍是关机。到了公司楼下询问值班室,得知今天根本没人加班。调转车头又往她租住的小区跑,还是没人。她到底去哪了?翻开手机号码簿,翻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打谁的电话,更没有她家里的号码。他们大院宿舍区搬了新址,电话号码也跟着变更,他一直忘了跟她要。

回车里想了一会,拨通谨言的手机。“看见妞了吗?”

“没有啊。找她干嘛打我这儿?”

“她手机关机……先别问这么多,你往她家打个电话看她在不在,我这没号码。”

谨言听出他语气里的焦急,问怎么了。

“要么你给我号码我自己打!”

“那么大声干嘛!”听声音好像有点不对劲,谨言说声等等,电话很快回过来。“她爸说她在那边写策划呢,租的那边。”

“不可能。”

“什么意思?”

“她不在这儿。”谨言在那边一迭声问怎么回事,覃为掏出打火机打着,叼着烟却怎么也对不准火焰,一把扯下折断扔到车窗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跟我说……她说要分手。”

“啊?!吵架了?”

“没有。”

“没吵架怎么这样?她是不是不见了?你找不到她?”

“行了行了,”他打断他的追问,“你别再问了让我想想。哎,先别跟你老婆说,这事我自己拿主意,你也别急听见没,等我给你电话。”手机扔到座位上,覃为搓搓脸靠向椅背,仔细回想两人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她莫名其妙扔出那三个字。

就谈业务啊?

谈完就回家了?

晚上睡得好吗……

语气挺奇怪的。以前她偶尔也问这种问题,但上午那通电话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突然“叮”一声响,昨晚他跟叶岚……

怎么可能!

妞妞越睡头越痛,睁开眼,周围一片黑,也不知道几点了。呆呆地坐在沙发里,脚还有点痛,逛了一整天街也没敢回家,怕老妈看出她心情不好,慌称要写文案来了出租屋。

砰砰!敲门声。

“谁啊?”摸到门边顺手开了灯,眯着眼打开门,胳膊立即被人钳住。

“你在这儿!”覃为铁青着脸快气疯了,找了一下午没找到人,没想到这丫头回这边来了!要不是他想再碰碰运气,还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手好痛……她扭开脸,无力地掰着那两只铁钳。“松开,我不想说话。”

“你……”看都不想看他?他松开手,紧揪的心脏慢慢缓过劲来。“看看现在几点了,知不知道我担心你?”他放柔声音,“你一整天去哪了?”

干嘛开门干嘛开门!妞妞捶着脑袋走到沙发边坐下没理他。

“妞,”覃为跟过去蹲到她面前,“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就别说。我想睡觉了,你走吧。”

“昨晚你……”

“我不想听!”抬头看见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多,原来已经到第二天了?她奔进卧室拿来一个纸袋子伸到他面前,“生日礼物,拿了走吧。”

当他是乞丐吗?一掌推开。“我不走!你听我……”

“好,你不走我走。”懒得跟他争,一转身走出门去。

覃为愣在原地,还以为她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甩上门走了。跟着冲出去,她走得飞快,他加快步子她也加快,最后往小区门口狂奔,好像后面有只猛兽。“你别跑!”他真不耐烦了,这丫头性子怎么这么犟?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步子缓下来,妞妞扶着围墙大口喘气。实在没力气再跑了,走了一整天要是现在还能跑动,奥运的时候干脆去参加马拉松吧。

“跑什么,嗯?”覃为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她到怀里,“为什么不听我解释?”

“不想听!”

又来了,遇到不想听的事她就只会躲,鸵鸟一样。但这是他的错,怪不了她。“昨晚你看见我跟叶岚了是吗?”

是吗?昨晚跟同事就在芙蓉楼附近吃夜宵,她左手还抓着几根带给他吃的串串,右手抓着手机发短信:来接我……一抬头看见对面两个璧人面对面,整理完领带再接吻……电视剧里经常放的狗血镜头原来也存在于现实中。

“你看见了是不是?”看她的神情他猜到了。“我跟她一起是因为她是客户……”

妞妞甩开他转身就走。

“站住!”越喊她跑得越快,他快气炸了,“沈思琪你给我站住!”赶上两步一把捞住她的胳膊。

手臂被扯疼,瞟见手腕上还挂着服装袋子,她气得一把甩起来砸他。“明明就是你的错,你干嘛还这么凶!”

“好,是我的错。”他站着没还手。“我承认是我的错,可我没想到叶岚会那样。”

为什么到现在他是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她疲惫地摇摇头。“我们分手吧。”

“就因为这个你要跟我分手?你就这么不信我?”

“我什么都不信,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看到的难道就是事实?”

“你意思说我眼瞎了?”

“不是!我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口拙地辩解,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重复告诉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怎么想是我的事,可你起码应该跟我说真话!”

他愣了,没想起来什么时候骗了她。

为什么不说话?泪水夺眶而出,妞妞用力掰开他的手疯了一样直往前冲。她不想再看见他,不仅仅因为他的谎言,还因为心底对自己的浓浓厌弃。那长长的七年,为什么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她沈思琪而是别人?那个女人看得见他摸得着他,可以时时刻刻听到他的声音,熟悉他的一切。而她什么都不会,帮不了他的事业,甚至连衣服尺码都选不好。她不宽容不大度,小心眼,都只因为无法分享的那些从前。

这么黑灯瞎火的地方她还跑得飞快,覃为惊出一身冷汗。“想说什么你说清楚……你给我回来!”

身后脚步声逼近,尽管这时候是深夜,小区位置又偏,但还是有三两个夜游的行人站在旁边看戏。妞妞狼狈地往街对面跑,拐弯处忽然射过来一束刺眼的灯光,她有些发懵,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眼前。耳边呼呼风响,肩膀猛然被人一推,扑倒在路边,裸露的手脚皮肤蹭在粗糙的地面上,钻心疼。

与此同时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接着不知道谁的尖叫,划破夜空。妞妞猛地回头,只看见一个黑影从半空跌下,重重落地。

“……覃为!”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走着过去的还是爬过去的。他就躺在地上,鲜红的液体染湿衬衫缓缓流淌,她慌乱地想扶起他,又被围观者拉开。

“别碰他,你不能碰他!”那人急促地说,“不知道伤在哪,千万别乱动!”一边掏出手机打120。旁边有人跑去看住司机。

妞妞不敢再动他,跪在旁边小声叫:“覃为?覃为?”

他半合着眼,睫毛颤动,手往上抬了抬。

她赶紧伸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不敢用力。“你别动。”

反手握住她的手,覃为静静地看着她,力气不大,声音也很轻:“我不想骗你的,怕你乱想……”刚才他想起来了,白天通电话时的确撒了谎。“对不起。”

“我知道,你别说话。”他的左手臂被划伤了,流血不止,妞妞尽量让自己镇定一点,努力回想该怎么办。Boss服装袋就落在身边,她扯出衬衫包在伤口上方,用力扎紧。“你怎么样?觉得怎么样啊?”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路面。

他叹气,费力地抬起手抹去她脸上的泪。“别哭,你一哭我心里难受。”

“嗯。”她拼命忍住抽泣,可是泪水还是一滴一滴往下砸。轻轻握着他的手腕,感受皮肤下微弱的脉搏,鼻端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医生马上就来了,你再等等。”

“你手出血了。”

“别管我,别说话了。”

“今天我生日,你重新送个礼物给我行吗?”身子一动,嘴里忽地涌一口血来,他弯起唇角笑了笑,安抚惊慌失措的小丫头。“右边裤袋里,帮我拿。”

妞妞小心地伸手进去摸出一个心型盒子。“傻……”嗓音都变调了,“我答应。你别说话了别再动了。”

“哎……我还没求婚呢。”哪有这样的,婚都没求就先点头,不害臊……眼前有点模糊,看不太清楚周围的景物,只有她惨白的脸在晃动。

“覃为你睁开眼!”她的声音远远传来,歇斯底里,“你睁开眼啊……车呢救护车呢!”

“妞……别离开我……”

记忆中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大声对警察说:我拿我的命发誓!斩钉截铁,直入心房。他的世界原本一片清冷,偏偏有只小蝴蝶飞来投下影子。初时见到她只觉得可爱,所以护着顺着唤她妹妹,后来有男同学送她情书,才惊觉心里小小的恼意,原来这就是钟情。覃为说不出到底爱是什么,但他愿意看她笑看她哭,愿意受伤时她为他包扎涂药,愿意牵着她的手听她唧唧喳喳说无聊话,愿意她扰乱他的生活悄悄进驻他的心房,扎根抽芽……

如果这还不算爱,那么他愿意为她死,愿意为她脱胎换骨重生一回。

谨言和一一匆匆赶到医院,覃为已经进手术室了,一个警察陪着妞妞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疾步过去问:“情况怎样?”

“正在手术,”警察回答他,“刚推进去的。”

“妞妞,”一一小声唤缩成一团的人,“你没事吧?”

她无意识地嗯一声,弓着腰额头抵着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动都没动一下。

“妞妞?”还是没声音。警察说没事,吓着了。一一坐到旁边搂住她转而问警察,“里面那个怎么样?”

“脑震荡,肋骨骨折。”

“有危险吗?”

妞妞抖了一下,谨言忙给一一使个眼色叫她别问,跟警察小声询问情况。“严重吗?”

“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怎么撞上的?”

“对方酒后驾车,运渣土的,想抄近路在单行道上逆向行驶,结果把人撞了。”警察犯难地看了眼妞妞,“我们要做笔录,可她不配合,总不说话。”

“能不能等到手术室里人醒了再一起问?”

他说行,已经有两个目击者做笔录了,然后把派出所的电话号码给他。

“麻烦你了。”谨言客气地道谢。一一正查看妞妞手肘和膝盖处的擦伤,他蹲下着急地问,“伤着哪儿没有?怎么不涂药?”

妞妞还是不吱声,一一急了,拉她起来。“我扶你去上点药!”

“不去……”她终于开口,声音暗哑。“我就在这儿。”覃为闭上眼睛之前说过,别离开他。

“那也得洗干净,听话。”伤口处的血粘着沙土结成痂,也不知道医生干什么的,都不帮她包扎一下。

她只是摇头,固执地掰着椅子不肯走。

谨言没法,只得跟一一说:“你在这陪着她,我去叫护士。”下楼到急诊室找人,很快有个白衣天使捧着托盘上来。

双氧水倒在伤口上泛起气泡,血肉模糊的很是吓人,一一蹙着眉偏过头不忍心再看,妞妞却像感觉不到疼痛,眼神茫然地盯着半空。她的手掌也擦伤了,护士想掰开涂点药,她不松拳,只是紧紧握着那个戒指盒子。

“松开哦?听话。”谨言硬着头皮掰开她的手,把东西给老婆拿着。

妞妞马上换了只手又把盒子拿回来紧紧握住。

“你轻点,小心痛。”一一红了眼圈。“没事哦,别怕,老大肯定没事。”

“要不跟一一先回去歇会,我在这儿守着,”谨言轻声劝说,“他手术还不知道要多久。”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那我陪你等着。”一一轻轻摸着她的手背安抚,知道她这时候肯定不愿意走。

手术室门突然打开,一个护士慌慌张张出来,谨言急问情况怎样。“血压急降可能要输血,病人RH阴性A型,但我们院里没有。”说完飞快地跑去血液室。

“……没有?!什么破医院!”谨言又气又急,愣了愣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看能不能找到人帮忙调血过来。

妞妞脸孔煞白,站起身就要往里面冲。

“别急!”一一忙拉住她,“现在正想办法,肯定有,你别急。”

她跌坐在椅子上抱住她,想大声哭又不敢,只能死死抓住戒指盒,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能不能醒?”

“能,肯定能。”

“都怪我……他准备今天跟我求婚的,可我还跟他吵。”眼泪掉在玫瑰红的绒布盒面上,湿痕慢慢濡开。“是我的错,我知道错了,只要他活着,他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就算不回来我也愿意……”

不管他回来的目的是什么,赎罪也好弥补也罢,爱不爱无关紧要,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再怨再恨,分开的那七年她其实从未想过放弃等待,但如果结局一定要以这种方式画一个圆,她宁可从未遇见过他,也不要等在手术室门外体会生死别离。

半个小时后血袋还是没有送到,但手术室的红灯却熄了,几位医生摘着口罩鱼贯而出。妞妞猛地站起来,脑部缺氧一阵晕眩,耳朵里突然嗡嗡作响听不见声音,只看见医生一张一合的嘴型——对、不、起?

眼前一黑,她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番外 债

十岁那年的暑假,叶岚跟随家人从杭州搬到C市。

到达新居的时候很多人迎上前,握手的寒暄的,她看见外围孤零零站着一个瘦瘦的小男孩。爸爸拉着她的手过去说:“这是我们邻居,以后跟岚岚是同学。”

叶岚友好地伸手。“我叫叶岚,你叫什么?”

“覃为。”他跟她握手,但是没有笑容,眼神倔强清冷。

覃为话不多,身上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成熟以及叛逆。他爸爸工作忙,三天两头不在家,妈妈在国外,母子俩见面的机会非常少。正是逞凶斗狠的年纪,常常挂着一身彩不敢回家,坐在外面的小公园里一个人待着。

叶岚见过他打架,年纪虽小却不怕死,对方比他高一个头身材壮实一倍,也敢直接扑上去开打。久而久之河东这一片都知道有个为哥。名号的传播跟他那亦正亦邪的老爸覃骥有关系,但更大程度上得益于覃为自己下手时的狠戾。

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叶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应,尤其爸爸妈妈忙生意顾不上她,大她六岁的哥哥上封闭式寄宿中学,家里只有保姆和八十多岁的奶奶。在学校的苦恼无人倾诉,她只能独自躲到角落里生闷气。有一回被男同学欺负,委屈极了,忍不住哭起来,覃为不说话,走过去挡在她面前盯着对方,眼皮都不眨一下,直到那小男孩心里发慌跟她道歉为止。

放学时覃为等着她一起走,告诉她:“哭没用,要是心里委屈就揍他一顿,我帮你!”

她当然不会打人,但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了,一天的坏心情烟消云散。

从那天起叶岚开始当小尾巴,他到哪儿她就到哪儿,哪怕打架也跟着。覃为不喜欢看女生掉眼泪,她就告诉自己胆子放大一点,不哭。他打架受了伤,她就帮他瞒着覃叔叔偷偷拿药给他涂上,即使他满脸嫌恶地洗掉。

六年级时班里转来一个男生,莫梓彧,皇城根儿下的官家子弟,人有点傲气,但确实有傲气的本钱。长得漂亮,成绩顶呱呱,写得一手好书法弹得一手好钢琴,刚来学校就受到小美眉们的热烈欢迎。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叶岚。

莫梓彧嘴巴甜会哄人,就爱追着漂亮女生跑,越是追不上的越有兴趣,叶岚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彻底激起了他的雄心壮志,发誓非追到不可,天天写情书早晚接送。叶岚烦不胜烦,但他脸皮实在太厚了,怎么骂都骂不走,只能尽量躲着他。

这样你追我闪的日子直到初二某天,莫梓彧手持一束玫瑰当众示爱,她终于受不了了,回家的路上跟覃为诉苦:“你帮我赶跑他好不好?”

覃为说好。

第二天放学后真的跟他打了一架,很惨烈,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在家躺了两天才回学校。

放学后叶岚去隔壁看望伤员,覃为正坐在房间里玩飞机模型,手臂上有伤痕,嘴角还是青的。她说:“谢谢你帮我。”

“不是帮你,”覃为头也没抬,“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那你为什么跟他打架?”

“他说我装相,我就揍他!”他恨恨地摆弄模型,扭头看着她噗一声笑了。

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框照在他脸上,唇角弯弯,眼珠在光线里呈现剔透的琥珀色,长翘睫毛仿佛镀上一层光芒。十四岁的女孩傻傻地跪坐在他身边,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像满怀的兔子在不停奔跑,无法安静。

喜欢上他了吗?

叶岚肯定地告诉自己:是。

为什么?

不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那晚斜晖里的浅笑。或者更早,早在小学那一次她被同学欺负,他默默地护着她。

那他呢?

他也是喜欢她的,不然不会跟莫梓彧打架,对吗?

初三毕业,叶岚顺利升上高中,覃为因为文科成绩太差劲留级了。第二年去妈妈那边呆了半年拉下课,仍是做留守者。第三年覃骥发下话:“怎么着也得考个大学吧?”覃骥自己因为文革耽误了上大学,虽然并不觉得读书才是唯一出路,但做父母的谁不希望儿女成才。

可惜覃为的叛逆劲上来了,你说要读书是吧,我偏不读,逼急了升学考试中干脆送给老爸两个鸭蛋:语文和英语。覃骥差点背过气去,这孩子从小脾气就倔得跟头牛似的,初一时老师见他数学好让他参加奥赛,他倒是争气,第一次去就拿了省里第一名,但后来说什么也不干了,理由是:“老让我做题老让我补课,烦不烦!”这回为考高中又呛呛上了,覃骥气得暴打他一顿,最后拉下脸找关系把他塞进名扬中学。名扬教学严格,而且还有老朋友的儿子上官谨言在,说不定在谨言的督促下那头牛能自觉一点。

名扬离家远,覃妈妈特意在学校附近另买了一套房给儿子住。搬家那天叶岚送给覃为一条银项链,不好意思告诉他其实是一对,只是说有时间的话就回来找她玩。

他笑着说谢谢,他很喜欢。

几个字让叶岚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一直握着脖子上的项链直到天亮。

后来她常想,如果当初直接说,她喜欢他,可以等他,结局是不是不同?或者如果他不去名扬,如果他不复读那么多个初三,如果她能在学习上帮他再抓紧点……

可惜,爱情没有如果,幸福不能假设。

而人生的际遇往往就在最不经意的一次错过中完全改写。

高三的夏末,叶岚趁着学校组织活动偷偷溜号去看覃为,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小女孩。

她扎着两条辫子,躲在谨言身后哭得两眼通红,噘着嘴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覃为冲她笑,笑得欢快,她说学校不许抽烟!他就乖乖地把烟收起来。

她叫沈思琪。

覃为叫她妞。

他叫她时尾音稍稍上扬,唇角微翘,眼神柔和,像唤着最最疼爱的妹妹。

叶岚也有小名,朋友们叫她叶子或者岚岚。但覃为从来都是叫“叶岚”,像老师上课点名那样一板一眼。

沈思琪有什么好?爱哭爱使小性子,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可是覃为见到她总是笑,原来他不是讨厌所有女生的眼泪,原来他受伤时也愿意涂药,原来他的笑容对着别人还能更温暖更灿烂。

月考时叶岚从班里前五惨跌到二十几名,爸妈没有责怪她,但她还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没有吃饭。奶奶看得清楚,拍着她的手宽慰:“傻丫头,凡事不要太强求。”

她大声告诉耳背的老人家:“我不傻,也没有强求,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人!”

她要比沈思琪做得更好,要让覃为知道谁才是最爱他的人。高考结束,叶岚的第一第二志愿全填在省内,尽管估分超过重点线几十分。她在家学着做红烧鱼,因为覃为喜欢吃;看各种军事杂志,因为覃为喜欢看;有空就去他家帮他复习功课,给他带去各种糕点,聊他喜欢的话题。

这么努力也只换来他愈加客气的笑。

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叶岚无数次地想。他可以在发烧的情况下跑去迪厅替那小丫头挨刀,他不要她精心烹制的鱼,偏偏要吃小丫头煮得一团糟的火锅,他不看军事杂志了,带着小丫头溜冰种葡萄,他收起了她送的项链,手腕上却戴着小丫头买的廉价品。他看着那个小丫头的眼神,好像全世界只有那一处风景。

叶岚绝望到极点,但仍不想放弃,一点都不想。他们两个在一起那么不合适,一个成熟复杂,一个天真简单,性格相差如此之大,总有一天覃为会发现谁才是最适合他的另一半。

所以当那年的夏天,覃为终于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去了米兰之后,她反而高兴起来,恨不得他永远不要回来!她知道这种想法也许有点恶毒,但爱情根本就是自私的。

大学一毕业她就去了米兰,没跟家人商量,代价是整整半年没有取得妈妈的原谅。

就算不原谅又能如何?如果爱一个人,那就勇敢地去追求,不要有任何顾虑。很多年后想起当时的义无反顾,叶岚唯有浅笑,不知对错。

对于一个年轻女孩子千里迢迢追随而来的举动,覃妈妈是有亏欠的感觉的,因此安排了一个很轻松、薪水又可观的职位。叶岚婉拒了,宁愿跟在覃为身边与他一起同甘共苦。

那时候覃为才读大二,要读书还要打理公司,有时还要应付他家那些舅舅姨妈们的挑衅。公司的事情几乎是他一肩挑,因为覃骥毕竟是外人,有些事不好插手,何况还有国内的事务缠身。覃妈身体不好,时常在家休息,外公外婆年纪大了更帮不上忙。而覃为对自己的要求几近苛刻,如果能不麻烦到叶岚的话决不麻烦,每天都非常辛苦,常常工作到深夜两三点才休息,早上七点又起床看书看文件,瘦得令人担心。

叶岚不止一次劝道:“我是你的助理,很多事情应该我来做。”

他只是笑。“女孩子太辛苦的话容易变老,我能做的当然自己做。”

她不是笨蛋,隐约听出话里的意思。是不想欠她太多吗?但这是她心甘情愿的啊。

要忘掉过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叶岚明白,也有信心等下去。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总有一天他会慢慢淡忘那个人,哪怕需要五年、十年,她还是愿意等。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样拼命,好像借由疯狂的工作来逃避什么,又好像暗藏着某种希望。

直到那个周末,她想起前晚有点事情没做完,回到公司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覃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对着电脑,眼底晶莹一片。

从未见过他这样的表情,她惊讶地看着他。

覃为迅速扭开脸,隔了一会转回头咧嘴笑笑。“眼里进沙子了。”

叶岚回他一个微笑,没点破,走过去看到屏幕上大大的照片。是那群孩子的合影,沈思琪浅浅地笑着,瘦了不少,头发剪得很短,像个男孩子。

原来如此。

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哭,到底他的爱有多深?

心里某个地方似乎迅速碎裂崩塌,叶岚愣愣地站在办公桌旁望着电脑屏幕上的短发女孩,第一次确确实实感觉到心死的滋味。

“谨言发过来的,我跟他发邮件呢。”覃为笑着说,抓过鼠标点关闭,手却有点抖,点了好几下才关掉。然后问她有什么事。

她平静下来,说有个客户的资料没看完。见他又翻开文件,忍不住建议:“别太辛苦了,今天礼拜六,要不我们去游乐场玩?”

“你去吧,我不想去。我想早点接手公司,不认真不行。”

“那也用不着这么拼命吧。”

他点了支烟低头看文件,很久没说话。就在她拿着资料要出门时,他突然说:“早一天接手公司就早一天回国。”

声音很轻,但叶岚听得清清楚楚,鼻子一酸,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去。

原来她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总以为时间能改变一切。

然而对有些人来说,时间是不存在的,因为他不想改变,不会改变,那么即使到化为尘土的那一天,也还是保存原状。

这份认知让叶岚发疯似的嫉妒,却又无能为力。覃为心里的那个位置是留给沈思琪的,她连放一个脚趾头的空隙都没有。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是,也许他并不能如愿回国,毕竟要把一个千疮百孔的家族企业收拾好重新壮大起来,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

对她的心思覃妈看得清楚,当然也很喜欢她。这孩子最适合覃为不过了,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而且叶岚能帮助覃为的事业,最重要的是她待他一心一意。覃妈曾多次暗示过儿子应该对她有所交代,但他在任何场合下都只是答:她是我好朋友。

好朋友。

三个字抹杀了所有人的努力和希望。

天天跟爱的人在一起却不能靠近他的心,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压抑,叶岚一天比一天沉默下去。

柏天遥心疼地说:“跟我回国吧岚岚,我不想你这么累。”

她笑着说:“不累,而且我挺喜欢这份工作。”

天遥是她的大学同学,从刚进校的第一天起就展开追求攻势,即使明知道她心里有别人也不放弃,毕业后她来了米兰,过两个月他居然也跟来了。这样的痴情叶岚不是不感动,但如果回报不了对方的爱,她也只能说声抱歉,不敢轻易接受他的好意。

柏天遥轻轻叹气,何尝不知她心里想些什么。“你愿意就这样一直等下去?”

倔强地抿起唇,良久她才说:“他不会让我一直等下去的。”这句话是陈述事实还是安慰自己,彼此心知肚明。

“好,我等到你跟他在一起为止。”

“你别等我。”

他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你能等,我也能等。”

那天晚上叶岚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爱情到底是什么?让人这样委曲求全,心甘情愿地等了又等,哪怕明知道没有希望。

天遥明知她不可能爱上他,却从不说后悔,默默地看着她为另一个男人黯然伤神。而她,明知覃为心里有另一个女人,却仍然愿意生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下,只要求他在她身边。

爱一个人若到了这种地步,只能说卑微。

然而谁都没有选择。

自那次说要回国之后,覃为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突然之间开朗了许多,爱笑爱说,结识了更多的朋友,而且从不提起沈思琪的话题。叶岚想:大概他已经认命了,不再想着回去找她。心里念着又能如何?不能在一起,徒增烦恼罢了。

后来叶岚才明白,有一种沉默,叫做蓄势待发。

刻意的忽视,是因为已经有了决定,无需再加上任何语言来修饰。

公司在覃为的带领下逐渐壮大起来,叶岚的职位和薪水也一升再升。拿着跟自己的工作能力不太相符合的高收入,难免有点忐忑不安,恰好叶爸爸参股老朋友的公司,需要人帮忙,于是第四年,她主动辞职了。

离开还有一个私心的原因,她在覃为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了帮助,而今在他功成名就时悄悄隐退,她想让他有负疚感,觉得欠她一辈子。也许他不能爱她,但只要能念着她的好一辈子,那就足够了。

两个公司隔得不远,又有业务往来,因此两人的关系并没有疏远,经常通通电话,有时一起出去游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有覃妈妈作陪。

覃为长得俊,家底又厚,自然吸引了不少名门淑女的注意,而且西方人的观念开放,常常有漂亮女人主动找上门。对于这样的,他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我有爱人。”

有些好事的打趣:“是叶岚吗?”

他认真地说:“不是。”

听到这么斩钉截铁的回答,尽管早就有所准备,叶岚还是免不了心伤。

她跟他,大概只能这样下去了。

她没有别的要求,只要他在身边。也许某一天,他厌倦了这种孤单的日子,或者突然想起应该补偿她,即使没有爱,她仍然愿意陪伴他走到生命的尽头。

所以当突然听到他准备回国的消息时,叶岚真的快疯了。当时她正在办公室里,柏天遥打电话给她,吞吞吐吐地说:“覃为准备回国发展。”

有一瞬间她以为是在梦里,回过神来后连话筒都没放好就跑出去,开了车直奔覃为的公司。

他不在,她又跑去他家。客厅没人,餐厅没人,书房没人,佣人在后面追着喊,她听不见,上楼闯进他的卧室,看见他正坐在桌前收拾护照之类的重要文件。

“我要回中国了。”覃为的表情很平静,好像聊家常似的。

“回去找她是不是?”

“嗯。”

眼眶倏地热了,叶岚拼命忍住泪,大声问:“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隔了七年了你知道吗,说不定她早就有男朋友了!”

“她没有。”

“好,就算没有,你能肯定她会原谅你,再重新接受你?”

他的脸色一下发白,沉默半晌说:“我只想亲眼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其他的我不管。”

其他的不管,那她这个活生生的人也算在“其他”类里吗?桌上放着机票,叶岚一把扯过来想撕碎,手却不由自主发抖,颓然放下。

撕掉又能怎样?他还能再订一次。

“如果她不要你,”她说,“你回来好不好?”

他笑。“那我就打一辈子单身算了。”语气很轻松,眼神却坚定无比。

这个男人疯了,叶岚绝望地想。她也疯了,不顾一切办妥所有手续,不考虑后果,在覃为回去两个月之后她也回到中国。

不出所料,沈思琪不原谅他,给了他很多钉子碰。但叶岚能看得出来,她心里仍然有他,或者说,心里只有他。

沈思琪和覃为,迟早会在一起。

而她,终究只是个过客。

这一次叶岚真的心灰意冷,陪着奶奶去杭州住了两个月之后找到另一份工作,准备跟老板回意大利。

本来可以早几天走,但在客户名单里看到覃为的名字,又改了主意。

就当做最后一次道别吧。

跟年少时的苦恋说再见。

蛋糕店里,叶岚下意识点了两份提拉米苏。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心底还留有最后一丝希望?或者想给自己一个幻想?

他不要,选了另一份。

她只能苦笑。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苦苦等着那一丁点施舍,连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两人聊着琐事,一会儿覃为手机响,掏出来看了一眼,表情马上变得柔和。

叶岚静静地坐在对面看他略显笨拙地发短信。以前读书时他最烦短信,到了意大利那边也从不发,理由是麻烦,浪费时间。但现在,他低着脑袋认真地在手机上按来按去,嘴角微微翘起,眉梢眼角有着她从未领略过的温柔,眸子里荡漾的满满都是欢喜。

那一刻,她突然想问:为什么只能是沈思琪?

没有答案。

爱情本身就是盲目的。

等他吃完蛋糕一起出门,叶岚把生日礼物拿出来帮他夹上,最后要求:“拥抱我一下吧,我明天就要走了。”

覃为笑着张开双臂搂住她。

怀抱那么温暖有力,她攀着他的肩,听到发自胸腔的心跳声。仔细想,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从未有过主动的拥抱,每次工作中取得成功,都是她欢呼着抱住他。这一次是他切切实实地拥着她,那双梦里一再出现的眸子就在眼前,炯然带笑。

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看过他了?一年?两年?

从今往后那些美好的过往只能成为回忆。

那就再留个回忆吧,留个可以回味的记忆给自己。

她垫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覃为僵了一下,马上推开她,决然而不留情面。

泪水在眼圈里打转,叶岚拼命忍住哭泣,徒劳地做最后挽留。“留点回忆给我,哪怕就是哄哄我,说两句好听的话骗骗我行吗?”

“你是我朋友,不能骗。”

“我不只把你当朋友,我爱你这么多年啊!”十几年的痴恋难道不能换来一个吻别?

他冷静地说:“我不爱你。”心型的绒布盒子躺在他手心,那是给另一个女人准备的。

永远不会属于她。

空旷的街道边,叶岚第二次在他面前流下泪。

这个男人的心是铁做的,残忍到极点。他从不说不爱,也不赶她走,只是用沉默和对另一个女人的思念来对抗她的等待,直到她再也等不下去,主动放弃。而到最后,她可以什么都交给他,什么都不要,所有的自尊全踩在脚底下,只求一个想念的谎言。

却连谎言都得不到。

这么多年的债他怎么还?

还得起吗?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欠我的你怎么还?”

覃为看着她,一字一句:“除了她,我谁都不欠。”

除了她,他谁都不欠。

那晚的夜很凉,叶岚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覃为的西服披在肩头,却怎么也不能温暖她的心。

渐渐想起很多往事,比如他自己的事情一定自己做,从不假手于她。

比如她的薪水要比同级员工的高很多。

比如她的要求,只要合理,他一概应允。

比如她送他生日礼物,等到自己过生日时一定会收到更好的。

……

还有很多很多。

他天生就是一个精明的人,懂得怎样同等交换互不相欠。

而他每一件事都做到完美,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爱情是什么?

爱情的世界里永远都是一对一两个人,它是相互的,需要彼此回应。一个人的只能称之为爱,自愿出场,自愿谢幕,没有规定观众必须鼓掌,也不能要求他们必须看完全程。

所以覃为不欠她,她也没有权利要求他来还。

这场青春的债,是她自己欠下的,只能由自己来还。

送她到家后,覃为打车走了。叶岚站在阳台看着他坐的车慢慢驶远,突然之间觉得那陪在他身边的五年只是一场梦,很多细节正在慢慢忘却。

柏天遥打来电话,问:“东西收拾好了吗?明天要上飞机了。”

刹那间,她失声痛哭。

他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她哭完。

过了很久,叶岚以为他早已挂电话了,再一听,他还在。她哽咽着说:“对不起,我错了。”

“快回来吧,”柏天遥轻轻笑,“我等你。”


55. 打雷咯!下雨啦!

他平躺在床上,脸色有点白,半合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看见她进来,他笑了,嘴角慢慢勾起,很累的样子,但仍然努力唤她:“妞。”

“我在。”妞妞蹲到床前牵起他的手,“我没离开你,你也别丢下我不管。”

“我不想离开你……”

“那就一辈子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傻妞……还没跟你求婚的。”

“我都答应了,你看。”她把左手凑到他眼前,手指上的钻石在灯光下熠熠发光。

“那不算,我还没开口呢……”他费力地拨弄戒指,但取不下来。她脱下放进他的手心,他执起她的手,慢慢地慢慢地重新把戒指套进无名指,好像耗尽了所有力气,连声音都微弱得听不见。“你愿意……嫁给我吗?沈思琪……”

“愿意。”她贴近他耳边轻声回答。“你爱我吗?”

他睁大眼痴痴地看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话却没说出来。

她说:我爱你覃为,你呢?

握着她的手的大手颓然滑落,一滴液体从眼角渗出,缓缓濡湿鬓角。那是她没见过的男人的泪,合着他嘴角淡淡的笑容,定格成永远。

“覃为!!”

咣一声,妞妞从沙发里翻到地上,揉着摔痛的屁股大声叫痛。

“摔着了?”明月急忙从厨房出来,看着泪流满面的丫头却只想笑。“又做梦了?”

“嗯。”她郁闷地爬起来,“汤好了吗?”真讨厌,这个梦都做好几次了,每次还没听到他表白他就翘辫子……呸呸,什么翘辫子,不吉利!

“刚给你盛好。要不你再睡会儿,我去医院吧?”

“我去吧,下午没事。”他们经理心地蛮好,知道她要照顾病人,特意允许她这两个星期自己安排时间,只要不耽误工作就行。

“你看你熬出黑眼圈了。”

“啊?”走到盥洗间照镜子,果然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做梦做的。”嘟囔着转身去厨房洗水果。

明月跟过去帮她。“怎么做这种梦呀?”梦见人死了。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讲法?”

“周公解梦说梦都是反的,你这是好事,要增寿了。”

“呸……我增寿覃为怎么办?”

“又不是说他短寿。”被她一瞪明月嘻嘻笑,“说错了,是发大财,你今天说不定能捡到钱,等会出门多注意脚下。”

“胡扯……都梦见好几次了连个钢蹦儿都没捡到。”说是这么说,妞妞还是双手合十暗暗祈祷脚下突然踩到粉红的老人头。“捡到了我跟你一人一半。”

明月很惶恐地看着她:“你力气好大……”硬币都能掰断。洗了一粒葡萄丢进嘴里,突然想起好玩的事,又噗哧一声。

什么毛病?“笑什么呀?”

“笑你在医院的时候以为医生说对不起……”她大笑起来,“‘没事了’跟‘对不起’口型差那么多,孩子你小学是学的汉语拼音吗?”

妞妞狼狈地红了脸。“看错了嘛。”那时候脑子里神经都迟钝了,看见医生走出手术室时神色凝重,还以为事情不妙。

“你还昏过去了,医生救完老大再来救你,你还……”

“忘了忘了!以后不许提这事!”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糗死了。

明月笑得嘴角直抽筋,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孩子一醒来发现自己在急诊室,懵了,大哭,怎么劝也劝不住,还认为一一他们哄骗她的。气得谨言把她提溜到病房,见到能说能动的病人,她才傻愣愣地相信人还活着。不过说起来覃为运气还算好,撞得都飞起来了,一检查只是中度脑震荡,断了两根肋骨,内脏都没受伤。手术中血压突然下降,着实把人吓着了,但很快又恢复上来。

笑笑笑,迟早让东子把你办了!妞妞暗自腹诽,从锅里舀出熬好的粥盛到保温瓶里。

“难怪老大发牢骚,”明月叹气,“妹啊他是骨折不是胃有毛病……”

覃为发牢骚的不仅是顿顿粥和汤,还有眼前这个一脸贱笑的家伙,来了问候没一句,搓着下巴唱:“小琪琪怎么还不来呀,我都好阵子没见她啦……”

“你可以走了。”他客气地下逐客令。

“我干啥走?我是来看她的不是来看你的。”

“咒我呢。”妞妞推开门不满地瞪向那个没口德的家伙,走到床前把食盒放小矮桌上,问病人,“饿了吗?今天这鱼是我上早市买的,可新鲜了。”

闻到鱼腥味,瞟到粘乎乎的粥,覃为发出一声干呕。

“弄的什么?粥!”莫梓彧兴奋得猛搓手心,“给我吃点吧?我刚好中午没吃饱。”

“全吃光。”覃为慷慨地挥手,喝这些汤汤水水都快一星期了,实在不能忍受。

什么人哪……妞妞干瞪眼,看着厚脸皮捧个碗呼哧呼哧吃得可带劲了。房间里又多出不少花篮跟水果篮,弄得像医院门口的鲜花店,她边倒汤边问:“又有人来看你了?”

“嗯,几个客户。”瞥一眼鱼汤,覃为悲哀地别开脸。“等会再吃。”

“凉了就不好吃了,快吃哦……”舀起一勺送到他嘴边,语气像哄小孩子。

他指指脸,得到一个甜甜的吻,不气了,端起碗屏住呼吸一口气喝掉。“等会带点水果回去,放这儿都快烂了,你跟邓明月解决掉。”

“你要多吃,增加营养的。”

“哪能吃这么多。花呢放丁一一店里卖了吧。”

“卖的钱再给你哦?”白他一眼,他还呵呵笑。真是商人本色!那边食客吃完粥又抓着一个水果篮挑挑拣拣,妞妞随口问,“莫总你送的呀?”

“别叫这么生疏,”莫梓彧抛个媚眼,“叫我梓彧,彧也行。”

“花花。”

“……靠……”愤恨地一指桌上那袋猕猴桃,“那个我送的。别人送给我的,我最讨厌吃这玩意儿了,毛多。”

妞妞无言。

覃为忍了又忍才没一拳揍过去。

“我得回公司了,哦耶……”莫梓彧盯着水果两眼烁烁发光,“红富士,我最喜欢吃了,病人你吃不完吧?”

病人送给他一个字:“滚。”

他揣着两只又红又大的苹果滚了。

不一会病房门又被推开,妞妞还以为食客又回来了,抓起一只苹果做势砸过去,抛掷的动作在看到门口的两人后顿住,凝固成可笑的雕塑。“……爸妈?”

“不欢迎啊?”沈妈冷着脸踏进来。

覃为一惊,赶紧起身迎上前。“真不好意思,我都还没去拜访叔叔阿姨,倒让你们先来。”

“你躺着吧,”沈爸忙制止他,“身上有伤别乱动。”

“爸你坐。”妞妞扔了苹果接过老爸手里的礼品盒,讨好地看老妈,“妈你也坐。”

沈妈不理女儿的殷勤,狠狠剜她一眼,走到床边问病人:“身体怎样?”

“没事了。”岳母不坐覃为也不敢坐,端端正正地站着像个小学生一样答题。

“躺着躺着,站着干嘛呀。”沈爸接过话,问他伤哪儿了。

“肋骨断了两根,”覃为靠着床头坐下,“不过没什么大碍。”岳父这人一看眼神就知道是好好先生,他没那么紧张,倒是岳母不愧做宣传出身的,一双眼睛照得人发毛。

“还是得好好歇着,伤筋动骨没个把月难得调理好。你父母呢?”

“没回来。我伤不重,怕他们着急就没告诉他们。”

“哦。公司事情怎么办?”

“没问题,有副总守着,谨言也能帮忙。再说这伤不影响工作。”

切,看一老一少聊那么起劲,不知道的还以为父子俩呢。沈妈撇撇嘴打开保温瓶盖子看里面的食物。“妞妞你弄的啊?”

“挺好吃的。”覃为马上回答。

“唔,我家丫头炖的汤我还不知道,没盐没味道。”一席话臊红妞妞的脸。沈妈扫了眼两个年轻人,轻咳一声张了张嘴,又没说什么。

眼皮一跳,覃为认真地说:“对不起叔叔阿姨,其实这都是我的错,我跟妞妞在一起这么久,也没去拜见两位,请原谅。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爸妈,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行吗?”

“扯那么远干嘛?”

啊?不接受?丈母娘这关怎么过?

“妈……”妞妞扯了扯老妈的衣摆,老妈不理她。又扯老爸,老爸只耸耸肩。

沈妈盘着手审视覃为,说实在话她是很生气,自己捧手心里的女儿疼都来不及,可是这人几年前丢下宝贝远走国外不说,如今回来了也不现个身,当她家丫头没人要吗?不过话说回来,能为妞妞不要命的,除了孩子她爸大概也只有这个人了。“我是说你伤没好,这个把月都不能出门。”

“没事,您看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覃为站起来走两步证明所言不虚,“早能出院了。”

“医生说要多久你就待多久!”沈妈不满地看着他,“骨折这个要静养,我可不想将来我女婿留下什么后遗症。”

他一怔,微微扬起唇角。“是!”

“你好好躺着,家里还有点事,我们先走了。”

“叔叔阿姨慢走。”坚持送两老到门外,他转身扶着墙偷笑,笑得伤口跟着疼,还是止不住一边抽气一边乐,疯子似的。

病房门一关,沈妈一指戳上女儿脑门。“死丫头!这么大事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怕你们骂我……”妞妞喏喏道,“你们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知道他回国找你的事呢还是你们读高中那时候的事?”

她惊了。“……妈?”

“哼,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是你妈!抽空回家跟我学学怎么做菜,你看你煮的什么汤,光给人吃粥,都要嫁人了什么都不会,将来公婆嫌。”

覃家爸妈还是知道了儿子进医院的事,当时他们正在非洲大草原上看豹子,接到电话的当天赶紧定机票回来。四位大人悄悄上茶馆喝了杯茶,私下里就把儿女的婚事拍板了。那两个主角竟然不知道,覃为还在张罗两家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增进感情,覃骥嗤笑:“聊什么呀?都聊完了,等你伤好了先去登记,过两个月再办婚礼。”

嗯……这倒是符合覃教授的一贯作风。

说起来还有一件巧事,两家妈妈打了照面总觉得似曾相识,一聊天才想起以前确实见过面,覃妈当年来中国旅游,爬黄山时刚好遇见沈妈,两人还一起玩了几天。想不到隔了几十年还能聚在一起,并结成亲家。

“缘分嘛,像我跟你一样。”覃为坐在沙发里咧个大嘴傻笑,“妞……领证去吧。”

什么语气!好像恶霸调戏良家妇女。“大爷,您伤还没好。”

“我都出院了。”

“你那是医生说的出院吗?”自从得知他爸出马后他就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天天揪着医生说要出院,楞是把三个星期的住院时间给磨成半个月。妞妞把药丸和水杯递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胸口。“疼不疼?”

“有点。”

“给你热敷一下。”她拿了热水袋隔着毛巾敷在青肿的地方,医生说这样可以活血化淤。这副胸膛真是多灾,以前被人划过一刀,现在又骨折。“那个十字架你还是戴着吧。”

“不戴,将来给我儿子。”

“不能是女儿啊?”

“都行,最好跟丁一一一样生个龙凤胎。”

“那得看你的本事了。”

眉头一挑,覃为一把拉过她坐到大腿上。“光我一个人也不行,还得你配合。”低头吻住她的唇,柔软滑腻的感觉立即唤醒本能,急急忙忙解开她的衣服。

“停!”怕碰到伤处她不敢硬推开他,只能抓住那双到处作乱的手。“你还没好呢。”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看,连咳嗽都不敢大声还想这样那样。

“我都半个多月没跟你……”

“憋着!”

他抓狂了,四脚朝天躺回沙发里扯头发,嘴里嘟囔一连串意大利语。手机响了,没好气地接起,听了一会一顿乱骂,脾气真是爆。

哪个无辜的可怜虫撞枪口上了?妞妞同情地念声Sorry。“谁呀。”

“东子。”手机盖在他手里来来回回翻动。“邓明月是不是去西安了?”

“嗯,跟他们老板开会,昨晚走的。”

难怪……他哼笑。“事这么多还往外跑。”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谁啊?”

“不告诉你。”亲一下她的脸速速离开,心里郁闷美色当前许看不许动。

“不说就不说。”送对卫生眼给他,看见他憋屈的模样又觉得好笑。

覃为的眸色转深,痴痴地看着她嘴角若隐若现的小梨涡,不由自主伸手按过去。

“惯上瘾啦?”她连手带嘴捂住。

他笑,拉下她的手吻她,细密地轻啄她的梨涡,一遍又一遍,好像永远尝不够似的。是不是从第一眼看见那个送他棒棒糖的胖丫头开始,就掉进这两个漩涡爬不出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扎两根小辫儿,吃个糖还滴口水。”他说,“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都认识你十九年了。”

乱扯,都那么大了哪能滴口水……十九年?她今年才二十四啊。妞妞吃惊地掰手指头,从初二到现在……“不对,十一年。”

“十九年。”

是吗?又数了一遍手指头,还是不对。“你算算,初中两年高中三年……”

“别算了,数学那么差劲哪算得清。”

瞧不起人……

“挂猪油瓶啊?”覃为呵呵笑着捏捏她嘟起的嘴巴。“肚子饿了,出去吃饭还是在家吃?”

“在家吃,”她站起身,“我做。”

“别弄汤!”意见马上提出来,“给我炒两个菜。”

“喂喂?”

“嗯?”这是叫他呢还是表示不满?

妞妞转回来挨到他身边坐下,手指轻轻摸着他胸口那道陈旧的刀伤。“对不起哦,我不该跟你吵架,害你生日都过不好。”

“你不是送了生日礼物吗?”

“血糊糊的都扔了。”她以为他说的是那件衬衫,现在想起来真心疼,将近三千啊。

“我是说你,你把你自己送给我了。”

听似随意的话瞬间红了她的眼眶,忙低头借着摸戒指的动作眨去眼里的泪。“其实那天晚上你跟叶岚的事我看清楚了,你没亲她,是她亲的你。”

“那你还一晚上关机。”

“你抱了她嘛……”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气糊涂了,第二天早上才想起来不是那样的,可跟你打电话你却撒谎。”

他低头对上她的视线。“对不起,以后我保证都说实话。”

“嗯。昨天上班的时候叶岚跟我打电话了,她叫我别胡思乱想,跟你好好过下去。唉,叶岚真是个好女人,可惜没跟你在一起,不然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这话覃为不爱听。“那你嫁给她去闯江湖吧。”

“我们都是女的只能去荷兰。”被他瞪了,她晃着他的手讨好地笑。半晌喏喏道,“我一直都想问你……我没她漂亮没她聪明,也不能像她那样在事业上帮你,你会不会后悔?”

他沉吟片刻。“我跟谨言比,除去感情来说,你更欣赏哪个?”

“我说了你不能生气,当然是谨言哥。”脾气好耐性足,一一那么顽劣性子的人都被收服了,了不起……

那是,他是神嘛。覃为咬着牙笑得狰狞:“那你干嘛拿自己跟叶岚比?”

“……哦。”不是要的这句啊老大……

“傻妞。”他拥她入怀,手指一下一下梳理她半长的头发。“叶岚跟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喜欢她欣赏她,她是我最重视的朋友。但你不同,你跟别人都不同,我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想让你知道你是我想牵手一辈子的女人。”

哦耶要表白啦?妞妞紧张起来,低头绞着手指小声说:“你说吧。”

“嗯?”

“那……三个字。”

“哦,我饿了。”

“……”一颗心咻地从五千米高处摔到矿井里。“那,四、四个字也行。”

“我真饿了。”

“……”朽木不可雕也……起身垂头丧气地往厨房走。“想吃什么?”

“只要是炒菜都行,你不是在家跟你妈学了吗?”

“学得可多了!”

“冰箱里有什么就给我炒什么,鱼要红烧。”这一年内再看见那个汤他犯恶心。“还有多放点辣椒,我要吃辣的。”

“不给!”妞妞没好气,从冰箱里拿出菜来乒哩乓啷洗干净。“不知道自己伤没好呀,还敢吃辣的,不要命了。国外待那么多年也没学着吃点营养的东西,回来就光吃辣椒……哎……要不弄个火锅吧,你不是说饿了吗,火锅容易做……”话语突然顿住,她听见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两大颗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砸在刀背上。

覃为倚在厨房门口轻声说:“沈思琪,我爱你。”

——**end**——


番外 爱情流水帐3

春天,追贺檬的那位学长也来了美国。

他是个对感情认真的人,说等就等,在国内一直没找女朋友。因为工作努力被公司派到曼哈顿,住处离贺檬的学校很近,所以经常开着车来找她玩。

一一问:“你不是接受他了吧?”

贺檬反问:“为什么不行?”一个人的日子总是孤单。

“那嘉宇怎么办?”

“有很多人倒追他呀。”

想不出反驳的话,一一只好跟嘉宇发牢骚:“檬檬都要被别人抢走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你管那么多!”

嘉宇打电话给贺檬,听到话筒里传来热闹的笑声,还有一个男人在叫她:檬檬快过来!他问:“你跟那个谁在一起啊?”

“嗯,还有好多朋友,聚会呢。”

“祝你们玩得愉快。”他客气地挂机。可是心却悬得老高老高,好似看到风筝缠在电线上,他够不着,只能心惊胆战地盯着,生怕一阵风来把它刮走。

怎么会这样?

研一过后的暑假,贺檬去西雅图玩。

学长有同学在那边,正好公司也有假,于是陪她一起去。

嘉宇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海边拾贝壳,笑声朗朗。他突然一阵烦躁,孩子气地质问:“那个谁也在?”

“对啊。”

“你不是说不喜欢他吗?干嘛还跟他一起出去玩。”

“只是结伴而已。”贺檬解释。

“什么结伴,你这是误导他,让他对你有想法!你说过不喜欢就不能给他机会。”

她被他的咄咄逼人气着了,脱口而出:“那我找他做男朋友总行吧?”

“不行!”

她沉默了,半晌之后说:“我总得找男朋友,总得结婚。”

嘉宇吭吭哧哧半天。“……要找可以找我。”

“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那个吗?”

不是。可他呐呐地不知如何应答。

为什么不说话,嘉宇?贺檬仰头对着蔚蓝的天空叹息。即使我真的就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也愿意。

研二,覃为去纽约出差。

他的日程安排得紧,于是嘉宇趁周末飞去那边相聚。因为是校友都认识,贺檬把学长也拉上一道吃饭。

学长对她非常细心,拉凳子放包,及时倒水递餐巾纸,菜隔远了给她夹,提醒她小心鱼刺,连在路上走的时候都始终走在左边。

“你觉得这人怎么样?”回旅馆后嘉宇问覃为。

“很不错。不过贺檬不喜欢他。”

“我觉得有点喜欢,不然怎么不拒绝。”

覃为拍着他的肩膀笑。“贺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应该直接去问她。”

怎么问?他突然失去了勇气。如果换做从前,嘉宇百分之百相信她喜欢的是自己,但学长来了之后,他的自信逐渐瓦解。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做不到学长那样纯粹无杂念的爱。

他要檬檬幸福,而这幸福是建立在一心一意上。

学校还有课,嘉宇先回了亚特兰大。过了两天覃为也要回意大利,贺檬跟学长一起去机场送他。

进关前覃为拉过贺檬说:“给嘉宇一点时间,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别对他灰心。”

“嗯。”她的头点了又点。只要有希望,她不介意等。

三月,贺檬过生日,收到一大束玫瑰。

是学长送的,还有他的表白。“我是真的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这么多年他一直对她嘘寒问暖,贺檬很感动,但只能说:“对不起,我只把你当好朋友。”

“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没有。”

他自嘲地笑:“其实我老早就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只不过想着能争取一下。但上次郑嘉宇来,我就知道自己没希望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再次抱歉地说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做不了情人还能做朋友。”学长很坦然。“我看得出来,他也很紧张你。”

真的?贺檬的心小小地雀跃了一下。

晚上她一直等一直等,快到十二点时嘉宇打电话过来,祝她生日快乐。“今天我一天都在实验室,刚刚才出来。”他说,“是不是太晚了?”

“我以为你忘记了。”

“怎么会忘,你的生日呀!”

是啊,每年的生日他都记得。在他脑子里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她和一一的生日。贺檬抿起唇笑,嘉宇,你心里其实也有我,对吗?

夏末,一一怀孕了。

从医院拿到检查结果,她兴奋得立马拨电话给嘉宇,也不管美国那边正是深更半夜。“我有宝宝了,是双胞胎!”

“真的?”嘉宇又惊又喜。

“你猜是男孩还是女孩?”

“两个女孩。”

“啊?为什么?”

“都说男孩像妈妈,要是再多两个丁一一,天下大乱。”

话筒那头传来嚷嚷声,嘉宇躲进被窝里大笑。胸口有个地方酸酸痛痛,但更多的是安心和释然。

丁一一,我把你打包到木箱子里,放到心脏最底层最底层的位置,用水泥加钢筋封住,外面再罩一层钨合金,炸药都炸不开。

睡不着了,他爬起来给贺檬打电话,告诉她一一要做妈妈了。

贺檬笑得很开心,嗔怪他吵醒了她的好梦。“那你……”她没接着说下去。

嘉宇明白她的意思。“一一是我妹,是我的家人。”

九月,嘉宇继续攻读博士,贺檬找到工作。

公司派她去澳洲学习三个月,因为任务繁重,不能经常跟嘉宇联系,有时打电话也是三言两语就结束。

“檬檬老不给我电话,”嘉宇在网上跟覃为发牢骚,“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堵得慌。”

“那是因为你心里有她。”

有吗?他很惊讶对她的牵肠挂肚。

覃为说:“我要回去找妞妞了,不管结果怎样,总得试一试。已经错一次了,不能再错第二次。你也别再错过贺檬,自己好好想想,如果她离开你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他没想过。

嘉宇把以前的相册翻出来一张一张看。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北京,九寨沟,上海,亚特兰大,纽约,奥兰多,新奥尔良……原来檬檬陪着他走了这么长的路。

她帮他拎书包,他帮她打饭。

她知道他爱吃牛肉,他知道她讨厌红萝卜。

她知道他衣服的尺寸,他知道她穿37码的鞋。

她来例假不方便时他替她值日,他心情不好时她默默地坐在旁边不说话。

她被男生追,他心里不快活。

她先来了美国,他舍不得。

她说要找学长做男朋友,他气得想揍她一顿……

原来她始终存在于他心底某个小小的角落,只不过被丁一一掩盖住了。

嘉宇拿起电话拨过去:“檬檬,你什么时候回来?”

情人节,嘉宇悄悄飞去纽约。

贺檬不知道他要来,下了班走到公司楼下看见他,大吃一惊。“怎么来也不说一声?”

他说:“檬檬我爱你。”

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我是认真的,你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那个。别拿自己跟一一比,其实你们对于我来说都是唯一一个。她是过去的唯一,你是将来的唯一。我这么说,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愿意。”她使劲点头,哭了又笑。

“那你做我女朋友。”

“花呢?”

花?嘉宇扒着头发傻笑:“忘了。你答应吧答应吧。”

贺檬拉他坐到长椅上,从包里掏出一支铅笔。“如果你能把笔竖起来,我就答应。”

竖起来?那么长一根怎么竖啊。他抓着铅笔摆弄半天,汗都出来了,灵机一动,从背包里找出卷笔刀卷啊卷,卷得满桌子都是铅笔屑,还是没能竖起来。

“你耍我!”他恼了。

“笨。”她捏着笔把它竖在桌上。“这不竖起来了吗?我又没说不能用手。”

这样也行?嘉宇气死了,从包里把所有笔掏出来,自动笔圆珠笔麦克笔签字笔,通通竖着夹在手指缝里。“你看,全竖起来了!”

贺檬弯起唇角:“买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