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小女生的小心眼
怎么回事?覃为盯着嘟嘟直响的话筒纳闷,连打两次电话都被挂掉,她干嘛呢?早上还高高兴兴地说去逛街,钱掉了?掉了也不至于波及到他吧。
挂了拨到嘉宇家,没人接,那小子肯定又上街打游戏去了。再拨到一一家,她边吃东西边嘟嘟囔囔地说:“她在家看琼瑶小说正哭着呢,你别吵她。”更纳闷了,看小说干嘛挂他电话?犹豫半晌再打到妞妞家。
“你找谁?”
“咦,”他失笑,“打你家来了。”刚刚心不在焉的拨错了,邓明月家号码跟妞妞家的只差最后一个数字。
“老大啊。拨错号了?”
“嗯。啊对了,英语卷子做完了吗?借给我抄抄。”
“正在做呢,明天给你。哎问你件事,你别骂我啊。”想起小丫头的不对劲,明月试探着多问了一句,“那个,你跟妞妞是不是……”
覃为嘿一声笑。
是真的!明月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你瞒我们这么久!妞妞也真是,不跟我说。”
“不说你们看不出来啊?”
“那是,你不说我还以为你跟……”糟糕!她拧起眉,“老大你犯错误了。”
覃为脊梁骨突然发凉。
天空阴沉沉的,妞妞从柜子底下找出一把伞,摸摸口袋里的钱,还剩一张老人头,买票吃饭都够。要不要给爸妈留张纸条?老爸说了明天再走,现在走了他肯定生气。生气就生气吧,反正她不想待这儿了。最后检查一遍窗户和水电煤气,锁好门下楼。
路上人不多,妞妞低着脑袋脚步飞快,碰!撞在一个人身上。仰头看见一张不想看见的脸,气呼呼地翻个白眼绕开他。
“你……”覃为满肚子气在看清她的打扮后变成闷笑。脑袋上一顶小花帽,背上一个大书包,左手一个旅行袋,右手的塑料袋里装着几本书,胳肢窝里夹着一把伞。“逃荒啊。”
她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去哪儿?”长臂一伸勾住书包带子拉她回来,“现在都六点了。”
“你管我!”她扔下手里的东西抢回书包。
覃为顺势松手,又提起旅行袋跟书。“离家出走啊?这么沉。”
还不都是因为你!东西抢不回来,嘴一扁掉下两粒金豆豆。
真哭了。覃为叹口气,一手拎东西一手拉着她走到旁边的小花园里坐下。“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没有。”她摘下帽子使劲揪。
“挂我电话干嘛?”
“我想挂。”
赌气的模样看得他又好气又好笑,蹲下直视她的双眼。“你就这么不信我呀。”
不是不信,只是委屈,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只打两个电话!而且她打过去居然没人接……啊,他没在家是因为跑这边来了,不能怪他。其实刚才已经想得有点明白了,挽胳膊能代表什么,她自己不也经常抱嘉宇抱谨言吗。
她一会皱鼻子一会转眼珠的,脸上表情变化多端,覃为看得想笑。“想清楚了?”
“笑什么笑!”妞妞虚张声势地瞪他一眼,虽然很想继续瞪下去,但他的笑容实在让她没法再生气。低头拼命揪着帽子告诫自己别笑,笑了就太没原则了。“反正这次算你的错,你得表示一下。”
他挑挑眉,拿过帽子放到一边。“叫我干嘛?”
眼珠转了转,她说:“给我唱歌。”
表情马上扭曲了。“不会。”
“我不管!”瞪了他一会儿见不理她,改成怀柔政策。“唱嘛唱嘛,我从没听你唱过,去卡拉OK你也不唱。人家男的都到女的窗前弹吉他唱歌。”
“你小说看多了中毒了!”他没好气地骂,但听小丫头憨憨的声音还是软下心来。“就唱我小时候我妈给我唱过的,不许笑。”
“好。”
“咳……”清清嗓子开口,“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校园中希望花开早……”
这下轮到妞妞的表情变扭曲。“停!”一根食指顶在手心,“你这是背书呢还是念经?”为什么听不出旋律?
他马上恼羞成怒起身做势要走。
她嘻嘻笑,勾着他的小指晃啊晃。
覃为瞪她一眼,也忍不住笑起来。“说了我不会唱。”
“你不会唱你会念歌词。”
“还说!”曲起指节敲了敲她脑门,坐到旁边把玩她的头发。“我妈唱得最好听,小时候她就喜欢给我唱这个,我一哭一闹她就唱,我就听话了。呵呵……说起来还是我爸教她的,那时候他们谈恋爱,我爸就真的给她弹过吉他……”
他说起妈妈时表情像个乖小孩,眼神清澈柔和。妞妞形容不出此刻心里的感觉,暖暖的,又好像揪紧了,只能安静地听着。
说了半天没听见声音,覃为也不说了,手指缠着她的长长发丝。这孩子发质真好,摸在手里丝绸一样。“你留长发头好看,以后都别剪了。”
“她们头发都比我的短。”不对,大美女的头发就不比她短。“你觉得一一漂亮吗?”她突然问。
“啊?”怎么说别人身上去了?“说她干嘛?”
“说嘛,漂不漂亮。”
“还行,瘦了点。”
“明月呢?”
“还不错,挺好玩的。”
“周婷呢?”
“很好。”
“呃,叶岚呢?”
啊哈终于绕到关键人物了。覃为差点笑出声,非常认真地回答:“很漂亮。”
“那……她有缺点吗?”
“人长得漂亮成绩又好,性格也不错,不发脾气不爱哭还会做饭,基本上没缺点。”
妞妞不吱声了,垂着脑袋一个劲抠他牛仔裤上的铁扣子。
“别抠了,抠坏了你赔。”
“坏了叫没缺点的人给你买。”她瓮声瓮气。
“傻妞!”下巴就势狠狠磕上她脑袋,惹得她大声叫痛。
看,一说起美女他就发狠!她揉着头顶委屈得想哭。“我就知道她比我好!”
“她是比你好,可她不叫沈思琪。”
“那她改名叫沈思琪就行了。”
“改了也不是你。”
心脏砰砰跳得厉害,说不出来具体的滋味,好像比看到小说中男女主角深情告白的时候还要激动。妞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拿手指轻划他的手背。
“她在我们学校附近有事,刚好碰上了,一起去吃饭。”
“啊,谁?”
这丫头脑袋里装的是草吗?覃为哭笑不得。“我说叶岚。”
“哦……”她嘿嘿笑,“你今天逃课了。”
“英语老师烦人,不想听。”嘴角的梨涡看得他怦然心动,前后左右瞧瞧,没人,周围的花花草草挡住了这个角落。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有人看见怎么办?”她挪开一点距离,眼里跳跃的光芒却跟语气严重不符。
师兄教导学妹:“死不承认。”然后拉过她再次吻上。树后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迅速回头,对上两只亮晶晶的大眼。
“干干干干什么?!”嘉宇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太可怕了,他俩在??!!
妞妞猛地扑过去吊在他身上,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动,催眠似的重复念叨:“没看见没看见,嘉宇哥哥你什么都没看见……”
“这套过时啦。”嘉宇拉开她的手瞪着两人,“你俩,啊,你俩怎么……”
“不是看见了吗?”覃为抢白,“看见了还问。”
他没话了,梗着脖子眼珠左右晃不停。
“还不回家吃饭!”
“……哦。”晕乎乎转身就走。
“嘉宇嘉宇!”妞妞吓坏了,拽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你别跟我妈说,也别跟一一说,别跟任何人说,说了我就完蛋了!”
“嗯嗯嗯我不说。”
“你保证!”
“我保证!你别拉我,让我回家消化消化……”太惊人了,这个发现实在太惊人了……
妞妞半信半疑地松手。
嘉宇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中,失了魂般飘开,咣一下撞在树上龇牙咧嘴。
她又好笑又担忧,扭头忧心忡忡地看着覃为。“他要是跟我妈说了怎么办?”
“不会。”这点道理嘉宇要是不懂,拳头伺候。“谨言早知道了,你怎么不担心他说?”
“我知道他知道。但是谨言哥是我的神,他知道是应该的,而且他会保护我不会乱讲。”妞妞神神叨叨地说。
覃为失笑。“嘉宇不是神?”
“嘉宇跟明月是我的护法,一一是我偶像。”他们都不是神,所以不知道他俩谈恋爱。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两个护法都知道了,偶像现在还不清楚知不知道。”
她大惊失色。“明月也知道啦?”
“嗯。放心没事。”覃为看着她紧张兮兮的模样好笑。“那我是什么?”
“你啊……”手指在他脸上转一圈,“你是流氓。”
“……”
“我饿了,你请我吃东西吧。哦我有。”突然想起有吃的,她打开书包拿出几袋零食。“吃不吃?”
“不吃。”这丫头带这么多东西干嘛?拉开旅行袋拉链,里面满满全是衣服,覃为气得冷哼。“真准备离家出走啊?你爸妈非打你不可。”
“不是,我就是想看看外婆。”这么丢脸的事打死也不能承认。讨好地塞了块饼干到他嘴里,“我妈他们吃同事的生日饭去了,晚上我都没东西吃。”
“别吃这个了,我带你出去吃饭。”他收起零食,“吃完饭唱歌。”
“叫上一一他们。喂喂啊……”妞妞戴上小花帽,两眼闪着希望的星星。“你觉得我是什么?”
他瞟她一眼。“空气。”
空气?嘴角立即搭拉下去,怎么能这么无视人!
两条手链塞在裤兜里,手一垂就能碰到,妞妞拼命忍住说出来的冲动,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不能说不能说,说了就没惊喜了……
“别吃!”覃为夹走她嘴边的姜。“饿成这样?这个都吃。”
“啊?吃姜有益健康。”
“吃了上火。有事想跟我说?”
“没有。”低头继续扒饭。
答得真快。覃为点着烟笑眯眯地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口袋,这孩子一点也不会掩饰。“给我买礼物了吗?”
“没有。”
“裤兜里不是啊?”
“是啊,给你买的手链……”说漏嘴了。妞妞搁下筷子郁闷地横他一眼,掏出礼物。“本来想给你惊喜的,现在好了,什么也没有。”
“戴手上的?”他拿过来随口问,“多少钱?”
“问钱多伤感情!”胸脯拍得啪啪响。
语气跟动作非常像某个人,覃为拧起眉真想苦笑。把丁一一视为偶像是个极端错误的思想,如果女孩子都跟她一样,人类社会一定会加速灭亡的。
“你看这是骷髅头,”她指给他看,松开红色绳结给他戴上。“老板说是新疆牦牛骨头做的,是情侣手镯哦,能避邪。我才花了一张票子。”
“五十?”价格有所保留,他知道这孩子不大会还价。
“没眼光。一张老人头。”
太有惊喜了!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正宗货,像硬塑料做的,哪家老板这么缺德骗小姑娘。
绑绳子的动作慢下来,妞妞有点迟疑地看着他皱起的眉。“你不喜欢啊?”
“喜欢。”他转了转手链,“以后别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
“书上说对喜欢的人要舍得花钱。”
“什么歪书?”
“那不是歪书,那是言情小说!”
“真的,那就是歪书。”他很严肃地告诫她,“少看点,看多了影响智力。”花一张老人头买两串塑料链子多傻呀。
22. 生日酒宴
“今天使劲吃,不怕吃垮他。”进了包厢谨言指指寿星,“反正这家店是他爸开的。”
“真的?不早说!”菜单瞬间就被几只手抢去。几个小孩特意一整天都没认真吃东西,就等着晚上的生日大餐。
“那我就不客气了,点几个山珍海味没关系吧覃先生?”一一话一出口又引得大伙吃吃笑。刚才到服务台询问时,前台一口一个覃先生,差点没把他们笑晕过去。
“再这么叫把你清蒸了。”覃为恐吓她,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哎哎水云间!”妞妞指着屏幕,“换回来换回来。”
“没营养……”撇撇嘴,还是退回那个频道。
马大叔正抓着医生又是摇又是吼,跟个疯子似的,几个女生看得津津有味,全然不顾男生们想吐了。
“新买的呀,”一一揪着妞妞手上的手链打量,“老大怎么也有一个?酷!”
“啊,生日礼物。”
“现在流行戴骷髅头吗?”她扭头看嘉宇,“你也给我买个吧。”
“买个屁!”他翻个白眼。
一一掉头缠上妞妞。“这个给我吧给我吧,你想要什么我下次给你买,给我吧……”
谨言叹口气,长眼睛的都能看出那是一对情侣手链,她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覃为递给他一个悲哀的眼神,小声说:“还是跟智商有关。”兄弟啊,你的爱情之路充满崎岖啊……“别吵吵,赶紧点菜。”
一一张口就说油淋辣椒,明月点辣椒炒腊肉,妞妞说要吃唆螺。
这就是山珍海味啊,嘉宇气得直骂:“土包子!”立即遭到土包子们的围攻。
叶岚一进包厢就看到有个孩子被压在桌上当菜切,旁边三个丫头揪耳朵的揪耳朵扯胳膊的扯胳膊。退回去看了看门牌,搞错了?
“进来啊。”覃为招招手。
美女穿了条带花边的黑色裙子,衬得皮肤欺霜赛雪,一头秀发微微烫卷了,脚上一双高跟鞋,几圈细细的带子缠着脚踝,清纯中带着性感。几个小姑娘看得两眼发直,一一还学小流氓吹了声口哨。
“谁家孩子!”叶岚笑着拍她一下,“跟你们老大学不出什么好样。”
“废话。”覃为把菜单递过去,“就差你了,快点菜。”
电视里马大叔爆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谨言跟嘉宇抱头趴到桌上齐齐叹气。“换一个吧,再不换都不用吃饭了……”
“小女生都爱看。嗯……”叶岚看向覃为,“点个红烧鲫鱼?”
“点过了。点你自己想吃的。”
她翻开菜单,视线瞄到他手腕上的骷髅头珠子。“咦,怎么戴这个了?”记得他以前从来看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下巴朝快钻进电视机里的小丫头抬了抬。“她送的。”
妞妞手腕上戴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叶岚笑笑。“一对啊?还挺特别的。”
“好看吗?”覃为摸摸手链,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好看。”她低头看菜单。
几个孩子饿得头昏眼花,菜一上来什么也不管拼命开吃,结果菜还没上完就趴在桌上说饱了,眼巴巴地盯着各式小点心却又吃不下。
“喝点果汁吧,等会再继续吃。”谨言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橙汁。
“男人喝什么橙汁。”覃为把嘉宇面前的杯子拿开,倒了一小杯白酒推过去,“要喝就喝这个,感情深一口闷。”
“我喝!”傻小子豪情万丈地一口吞掉,呛得猛咳,一张脸立即着了火似的。
“有你这种教法吗?”叶岚咯咯笑着又给自己的杯子满上,端起敬寿星。“你说的,感情深一口闷。”脖子一仰整杯酒没了,看得几个小孩瞠目。
谨言小声劝道:“少喝点。”今天她的状态异常高涨,一杯接一杯的没停。
“没事,我酒量好。”美女撑着头眼波流转,“你也喝啊,别光看我。”
“喝不过你。”他摇头认输。
妞妞肚子饱了有点想睡觉,抓着南瓜饼有一下没一下地啃,吃不下,翻开菜单研究菜式。“哎,我还没吃过鱼翅呢。”她突发其想。
“给你。”覃为把鱼骨头夹到她碗里。
她傻眼。“这什么?”
“不是说想吃鱼刺吗?”
“我说鱼翅……不是鱼刺……”嘴里塞着东西,平舌音跟翘舌音楞是没说清楚。
“是啊,这就是鱼刺。”
“吃吧吃吧都给你。”嘉宇憋笑把剩下的鱼尾巴夹给她,“这也算是鱼刺一部分。”
一一干脆把整个盘子端她面前。“别急啊,我们不会跟你抢的,慢慢吃。”
“别欺负我们小妹妹。”叶岚笑着倒了杯酒推过去,“别理他们,我们给寿星敬酒。”
妞妞抿了一小口。“呛人……”
“那就别喝了。”覃为把酒杯拿过去。
“换红酒吧,女孩喝白酒是有点吓人。”正好服务生进来送毛巾,叶岚叫她拿瓶葡萄酒。“过生日不喝红酒叫什么生日啊。”
“我告诉你们葡萄酒最好喝,而且不醉。”明月忙着给妞妞跟一一传授酒类知识,“甜甜的,跟果汁差不多,等会可以使劲喝……”
这误导的……其余人等相对无言,她喝的那叫酒吗?
酒送上来,谨言给每人倒了一小半。
“来来我教你们怎么喝!”叶岚往杯子里倒了点白酒,端起来晃晃,“这么喝最够味。”一仰头全灌进嘴里,手指一个一个点,“敢不敢这么喝?敢不敢?”
“别把人灌醉了。”覃为不敢苟同这种喝法。
“看,你们老大看不起你们。”
几个小孩根本不用激,亲眼见到大美女酒量惊人早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抓起酒瓶有样学样,一时间饭桌上一派江湖气息。
“老大我敬你!……喝光啊,东风吹战鼓擂,今天喝酒谁怕谁!”
“谨言……老大都喝光了你怎么就喝一半?感情浅舔一舔,我们就这点交情?”
“老大……嘉宇敬你你喝了为什么我敬你你就不喝……”
“喝!你看你俩连叶岚都比不过……”
“……”
“都给我少喝点!”谨言拿过白酒瓶藏到桌底下。可惜没人听他的,只得扭头压低声音跟覃为说,“叫叶岚别喝了,等会发酒疯。”
“劝不了。”
说话间叶岚又领着孩子们划上拳了,谨言摇头叹气。“你啊……”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你什么你,快喝。”覃为给他倒了杯酒,“有些事早点明白对谁都好。”
谨言的话说对了一半,有人发酒疯,但不是叶岚。不知道她酒量到底有多大,他都开始走圈圈了,她还能不扶墙走直线,并且口齿清晰。
先送她回家,进了屋她又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覃为。“差点忘了,生日快乐。”
“送什么礼物啊?”他扬着盒子笑。
“你生日嘛。”叶岚摆摆手,“走吧,路上小心点。”
“谢了啊。”转身一边走一边拆开包装,是个黑色的钱包。
谨言一眼看到上面的标志。“古姿,好像不是国内货。”
覃为愣了愣,无奈笑笑,随手塞进裤兜里。
“不便宜呢……”谨言摸着下巴小声嘀咕,“也不是男朋友送这么贵的。”
“关你什么事?”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他嘿嘿笑,继续摸下巴。“就这么塞兜里小心别掉了哈……人家的一片心意。礼物太贵重了怎么还呢,这是个问题……”
“你省点心考虑那只猴子的问题!”懒得理他了。走到路边一看,嘉宇抱着树不知道喃喃些什么,一一趴在花坛边睡着了,明月坐在旁边发呆,妞妞则手舞足蹈,嘴里咿咿呀呀唱着歌。“车呢?”覃为四处找。
“开走啦!”明月还比较清醒,只是有点大舌头。
“走了?”覃为暴怒,“妈的老子投诉他!”
“怎么搞的,你们不是都坐车里面吗。”谨言纳闷,“司机怎么能跑了?”
“嘉宇想吐要出来,我们就都出来了,司机就走了。”
“……”默默抹汗……“算了,反正没给钱的。先走走吧,这儿不好打车。”
谨言背上一一,覃为一手搂着又蹦又跳的妞妞一手拉着嘉宇,嘉宇还有点神志能走路,明月跟在旁边扶着他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路上偶尔有空车经过,但是一看醉醺醺的几个孩子都猛踩油门开跑了。
“冲啊……”一一突然大喊,哼哼几句又睡着了。
谨言哭笑不得。“说梦话呢。”
“不是我说梦话,啊!!!”妞妞神奇般听懂了他的话,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尖叫,叫完了开始唱儿歌。很奇怪的是居然字字清晰。
“别唱了!”覃为听得耳朵起茧,“怎么醉成这样。”这俩丫头现在翻了个个,平时跟个恶霸似的丁一一醉了之后乖得像只小绵羊,倒是妞妞,这会儿亢奋得很。
“谁说我醉了,我清醒着呢!”妞妞推开他的胳膊站稳,摇摇晃晃又高歌一曲娃哈哈。唱到一半喃喃,“没话筒……”
“妞妞听话,别唱了。”谨言也不知道这孩子喝醉酒是这样,以前在家也没喝过。扭头瞪一眼覃为,“现在好了吧,那时候说了别让他们喝。”
“我哪知道!”他头痛得要命,早知道发疯的是她,死也不给喝。
小丫头还在嘟囔。“……怎么没话筒呢,话筒呢?”翻翻眼睛,思索片刻弯腰脱掉凉鞋。
“又干嘛?”
她把鞋子举到嘴边唱完后几句歌词,然后正儿八经地九十度鞠躬,学粤语歌手开完演唱会后谢幕。“多彩多彩……”手一扬,好好的一双凉鞋飞进垃圾筒。
“死丫头……”覃为气得额角青筋直冒,把人丢给谨言扶着,伸手去搬垃圾筒的铁盖。眉头一皱又满脸嫌恶地放下了,谁知道筒里边有些什么脏东西呢。
看着他有气没处撒的模样明月笑得直打跌,手一松跟嘉宇一起趴到地上。
妞妞搞不清状况跟着傻乐,光着脚丫到处乱蹦,踩到一颗小石子,一屁股坐下去捧着脚大喊:“讨厌,谨言哥你家地毯有刺!”
谨言晃了晃,终于撑不住跟他们倒成一堆。
“妈的别起来了,都躺这儿过夜吧!”覃为看着地上几摊烂泥又气又笑,拉起妞妞,“叫你乱蹦,小心踩着玻璃。”
“喂喂背我,”她吊在他胳膊上耍赖,“我要荡秋千……”
“荡个屁!不许吵,再吵把你扔大街上懒得管你。”
虽然晕得找不着东南西北,但妞妞还是听明白了他话里的威胁,乖乖地坐到嘉宇身边扯他的头发。嘉宇这会儿大概睡着了,竟然对那两只魔爪没反应。
这群没酒量的!覃为后悔死了任他们贪杯。跑到路中间拦了辆车,司机本来不肯,被他两眼瞪得脊背发凉,老老实实帮着又叫了辆车把人塞进去。
“哎,”谨言敲敲车窗,“鞋子怎么办?”
“不要了,明天给她买双新的。”
十个小时后某人后悔死了说这句话。
23. 酒醉后遗症
覃为在睡梦中被谨言摇醒,后者露出一脸“麻烦了”的表情。揉着两眼下楼,昨晚发酒疯的人正坐在客厅发呆,脸没洗头没梳,看见他出来立即满脸愤慨地诉苦:“我鞋子被人偷了。”
他讶然。“昨晚你自己把鞋扔了。”
“瞎说!”妞妞恨恨地把脚丫一伸,“我怎么可能把鞋扔了,新买的!肯定是你们喝多了进来不知道关门,半夜贼把我鞋偷去了。”
覃为有点明白谨言为什么那副崩溃表情。“真的是你自己扔的。”
“我又没怪你们!”话说得轻巧,脸上却清清楚楚写着“死不承认错误”几个大字。
“能怪谁,本来就是你自己喝多了。”他走进洗手间用冷水扑脸,“不信问谨言。”
“问也没用,就知道怨我自己把鞋扔了。哪能呢,我是喝酒喝傻了才会扔掉!”
不就是喝傻了吗?谨言说不信你问他们去。
“问就问!”气冲冲地上楼审堂。一一睡得跟死猪似的摇也摇不醒,嘉宇不堪骚扰差点一拳揍到她鼻子上,明月倒是醒了,两眼发直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只得讪讪下楼。
“问清楚了吗?”
“没。”妞妞盯着光脚丫犯愁,“才买几天就被偷了,我妈肯定骂死我。肯定是昨晚回来把鞋脱门口,我在家时都这样,你们进来忘了关门,结果让人顺手给拿走了……肯定是。绝对是。”越想越觉得分析得对,跳着脚大骂哪个缺德鬼连双凉鞋都偷。
覃为哭笑不得,扔了双拖鞋给她。“走,带你去垃圾筒那儿看看,你的鞋就在里边,是你自己扔的。”
“去就去!”
回到事发地点覃为手一指:“在那呢。”
垃圾筒盖子打开了一半,妞妞跑过去看了看,回头猛翻白眼。“哪呢?”
俩男生赶紧跟过去。垃圾筒里空荡荡的就丢着几张废纸,哪还有鞋的影子。齐齐哀叹一声:这都几点了,清洁工早把昨天的垃圾运走了!
“鞋呢!”妞妞叉着腰控诉,“怎么不见了,不是说我扔的吗!”
“让收垃圾的收走了。”
“那再找呀,找回来证明是我扔的呀!”
这他妈上哪儿找去!覃为没声了。
这叫什么事,一个小姑娘头发乱糟糟的汲着双大不少的夹趾拖鞋翻垃圾筒,旁边两个男生傻呆呆看着,丢死人了。谨言悔恨地开口:“妞妞啊,鞋子可能是被人偷走了,再买一双吧。”
“哎!”覃为脸孔扭曲张口结舌,“谨……明明……”
“我就说不是我扔的,你偏说是我扔的!”妞妞开始发飙,“偷走了就偷走了,干嘛不承认?你俩以后都不准喝酒,喝多了忘事,连个门都不知道关!”
“嗯嗯。”谨言已经打定主意黑锅背到底。
覃为心里那个堵啊,拧着眉毛瞪两人。
“看什么看什么?”她瞪回去,“犯了错误不知道承认,还找借口。”
“是,是我们的错。”胳膊肘捅捅覃为,谨言丢给他一个知错就改的眼神。“赶紧买鞋去吧哦,我买点早餐回去,等会那几个醒了没东西吃。”转身逃难似的跑了。
“你他妈……”覃为扒着头发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你又骂人!”妞妞瞪他。
“没骂你。”他没好气地拉起她的手,“走吧买鞋去。”
很不幸的是,整个鞋店一层二层全逛遍了,她还是没松口,覃为累得坐凳子上不想动。“这么多鞋就没合适的?那双,还有那双,不是挺好看的吗。”
“不能随便买。”她搭拉着脸坐到旁边。
“什么叫不能随便买?”
“你傻啊,要买当然买跟昨天那双一样的,要不我妈问起来怎么说?我说买新的啦,她问原来那双呢,难道我说被偷了?我妈肯定骂死我。”
“……”覃为火冒三丈一拳揍在凳子上,起身拎起一双鞋。“就这双!”
“不要!”
“要不要?”
“就不要!”她嘟着嘴委屈极了,“鞋子被你弄丢的你还冲我发火。”
“能挂猪油瓶了。”他捏捏她嘴巴,“再找找吧。你妈哪儿买的?”
“出差时买的。”
眼前一黑,他差点从楼梯滚下去。
店面一个一个找,妞妞指着一家服装店的橱窗。“看那条裙子!”里面挂着一条跟叶岚身上一模一样的黑色长裙。“喂喂,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别压了,本来鼻子就不高。”他好笑地看着她整张小脸紧紧贴在玻璃上。
她回头仰着脑袋看他。“叶岚穿着真好看。”
“是吧,不记得了。”指指旁边的小碎花公主裙,“你穿这个好看。”
“小女孩才穿这种。”
“你就是啊。”半眯的眸子扫了她胸部一眼。
她警觉地拢起手臂。
覃为咧开嘴笑得好没道德。“这是没发育呢还是停止发育了?”
小脸蹭地红透了。“以后还会长的!”嘴巴冲对面努努,“你喜欢那种?”
那边一个肉弹女郎走过,两条白大腿勾引着街边男人的目光。覃为“噢”一声,拍她脑袋一下。“死丫头……买鞋去。”
流鼻血了……妞妞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随便买双差不多的吧,热死了。”实在没力气跑来跑去,回到原来的鞋店找了双颜色相同的。
“跟那双看不出来。”他低头看她脚上的新鞋。
“花纹不同。我现在零花钱不够,过两天再还你。”她可不能随便用人家钱。
“还什么,算我送给你的礼物。”
“也行,一半是礼物,一半是你喝醉酒没关门的惩罚……”
他快疯了:“明明就是你自己扔的,我根本就没喝醉酒!”
“谨言哥都承认了!”
“那家伙……”
“喂喂,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吵架,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成功地将头顶噗噗直冒的火气瞬间冷却下来。“不吵架。”覃为掐掐她的脸,“不过我得跟你说实话……”
“我知道,我不怪你了,以后喝酒喝少点。”
“……”他算是领教到这丫头的功力了。脸贴到她面前说,“我给你买了鞋子,你有什么表示?”
瞅瞅周围没人注意,妞妞大方地在他左腮叭一口。“请你吃串串。”
“一下太少了。”
歪头亲他右边脸,不料他头一偏,两张嘴正好对上。她呜哩哇啦低嚷:“那边有小学生呢,别吓着他们!”
“提前给他们上青春期教育课。”
“你这样的人不能当老师,家长肯定联名要你辞职。”
“我就当流氓算了。”他抓牢她的双手,笑着吻她的额头、鼻子。解开扎发辫的橡皮绳,五指帮她理顺乱糟糟的头发,“以后别喝酒了。”
“为什么?你能喝我怎么不能喝?”
“我喝了不发疯,你喝了发疯。”
她想了想。“昨晚我摔桌子了?”老爸有次喝醉酒,回家把饭桌给擂墙上去了,那可是玻璃做的,不便宜,老妈气得三天没理他。
“嗯。”覃为不置可否。退后两步看着她的脑袋呵呵笑,“像奇志。”
伸手一摸,头顶赫然竖着一撮头发。
回家把鞋子面对面贴在一起藏到鞋柜后面,老妈果然没发现鞋子变了样,妞妞认为此方法可行,于是每天回家都这么照办。结果没多久妈妈便发觉她的举动可疑,拎出鞋子一看明白了,把她臭骂一顿。
“傻!”覃为听说后笑得直不起腰来,“谁让你跟藏宝似的。颜色都一样,随便扔哪儿谁会去看啊。”这孩子脑筋转得太快,都转出去了。
“不早说!”她气得猛翻白眼,不理他了,趴在沙发里按遥控器。
“就看这个。”破案的好看。
“不喜欢,没点生活激情。”
哭哭啼啼的琼瑶剧就有激情?覃为摇摇头,坐到地板上修随身听。声音有点卡带,不知道什么原因,估计是磁头要清理了。
妞妞恐怖地看着一地碎片。“你会修?”等下还能还原吗?
“别小看我啊,我家里电视机什么的有毛病都是我修。”
“将来可以靠这门手艺赚钱。”所有频道翻了个遍,没发现好看的,无聊地开始研究他家房屋结构,楼上楼下到处跑。
“你玩会电脑,等弄完这个出去吃饭去。”
“我给你做饭吃!”
“不吃!”那种火锅已经吃腻了。好半天没听见声音,覃为放下起子四处找人。“你干嘛呢?”
“喂喂啊……”一枚导弹嗖地弹出来挂到他身上,送个香吻。“你真聪明什么都会弄,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人。我好喜欢你。”
拉下脖子上两条手臂,他不为所动。“弄坏我东西了?”
“……小房子。”怯怯地进房间捧个东西出来,怯怯地举到他面前挤出两滴眼泪。“我不是故意的,就碰了一下它就散架了。”
他就知道!覃为狰狞着脸接过模型。“以后那间房间禁止你进去。”他花了好几天搭起的别墅就这么泡汤了。
“哦……”妞妞扁着嘴坐回沙发。
“这么结实都能散架,怎么弄的?”还说不小心碰到了,明明就是好奇拿着它翻来覆去地玩,结果玩完了。
“不知道。”她小声嘟囔。
“你那手啊……劲儿真大,哪天有空跟我学车去吧。”照她这玩坏模型的手劲,抡方向盘不成问题。
“你驾照都没有你还告诉我学车。”
“跟我顶嘴是吧?”
一声抽泣响起。
哭了?覃为惊讶地抬头看她,两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流到下巴。“我又没骂你。”
她指着电视哽咽。“起轩被烧成那样还不告诉乐梅,躲窗底下看……”
“……”又看上琼瑶剧了!他没好气地吩咐,“给我找下钳子。”
“在哪?”拖着哭腔问。
“抽屉,矮柜底下。”
“哦。”泪人儿擦擦脸起身从抽屉里找出钳子递给他,顺手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两大口,腿一软又趴到沙发里哭起来。
覃为崩溃了。“哭都还有中场休息……”
24. 冬天里的小小离别
开自动档不是件困难的事,钥匙一插一转,手刹放下,踩油门,OK!方向盘也好掌握,几分钟就能练顺手。妞妞异想天开:“我觉得我能考驾照了。”
“你看她把方向盘都快扭断了。”嘉宇坐在后排冷眼看她像个屠夫一样,每次都能听到打到底的咚一声巨响。估计这车离报废没多远了。
“哪能断。”不过覃为也担心她那咬牙拼命的模样能把方向盘拽出来。“停,我教你倒桩入库吧。”
“好啊!”
“给我玩会行不?”嘉宇趴到椅背上搭着她肩膀打商量,“妞妞乖,跟老大培养感情去吧。”这丫头以二十几迈的速度开了两小时也不嫌无聊,他都快发霉了。
“不给!”刚玩上瘾。
“你开得跟蜗牛似的还玩!”他扑过去抓着方向盘不松手。
“别急,”覃为笑着安抚后面那个抢匪,“再练半小时给你。看到那几个东西没,”他指着地上竖起的桩,“现在倒着进去。”
“为什么要倒着进,直接进不行吗?”
哪这么多废话!嘉宇白她一眼。“考驾照这么规定的!”
没多话换了倒车档向后退,咔一声撞上桩子。覃教练告诉她先往前开再慢慢后退,妞妞依言照办,咔一声又撞上了。连撞三次后心头的火蹭蹭往上窜,开着车子绕库转一圈,直接顺着进去了。“看,我进来了!”
这也行……两个男生抱头叹气。教练指指贴着桩的后轮胎。“没停好,停中间一点。”
“怎么弄?”
“往前,往左打。对,后退,往右打死……”
“等等等等!车子要向右去为什么向右打?”妞妞脑袋有点晕,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现在是后退啊,应该往左吧?方向是反的……嗯,反的。”
“叫你往右就往右!”嘉宇气得抓住她的肩膀猛晃,“跟个棒槌似的连方向都搞不清。”
“别打搅我思考!”
“往右,再往左。行,打正了直接往前。”车子还是往右拐,覃为提醒道,“打正。”
“正了呀?”妞妞傻眼,明明方向盘上的车标志是正的,为什么还往旁边拐?
“往左再打360度!”嘉宇忍无可忍越过她头顶把方向盘打正,“去去一边玩去!”连方向盘转几圈都搞不清,好意思说考驾照。
妞妞抱着方向盘不给,瞪他:“我的车!”
“放屁,老大家的!”
“他家的就是我的!”
“你嫁过去了啊?”
“你是男的你想嫁都嫁不出去……”
越说越离谱,覃为打开驾驶室门牵她下车。“给他玩会吧,你看他急得都快冒烟了。”
嘉宇是真的急,连车都懒得下,直接从后排翻到驾驶室,油门一踩车子猛地窜出去,绕着训练场地转了好几圈才算把头顶噗噗直冒的烟熄灭。“看到没,”他只手抓着方向盘炫耀自己的车技,“这才叫开车,哪像你那样蜗牛似的!”
“了不起……”妞妞郁闷地剥粒糖扔进嘴里,“我也会开啊对吧。”
“嗯,你也会开。”覃为强调那个开字。
人跟人就是不能比,学了小半年,一一都能开得像模像样了,妞妞这个正牌学车的还只敢待在训练场地兜大圈圈,一旦方向盘绕多了,便手忙脚乱搞不明白到底该朝左打还是朝右打。还有一个最恼火的地方,移库时移了N回没一次成功,嘉宇搂着她肩膀无限同情地安慰道:桩子跟你八字不合,算了吧。一一则很干脆地用上教她骑自行车时常说的那句话: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死了心也要学会开车!妞妞坐在车后架指天发誓:“你等着吧,等考完期末考我天天练,练会了堵到你家门口不让你出来,Who dare who,I could kill you……”
“嘀嘀咕咕什么?”司机伸手拍她一下。
“一一老笑我学不会!”
“跟她较什么劲。吃东西吗,那边有卖玉米的。”
“好。”她跳下来扶好车。
覃为走过去买了一根转身就走,老板在后面哎哎叫,他才想起忘了拿零钱。回来把玉米递过去,等半天发现她没上车的意思,奇怪地问:“怎么了?”
“推着走吧。”
“嗯。”
怎么回事?妞妞从眼角偷瞄他,从早上开始就不对劲,不怎么说话,中午饭也没吃多少,这会儿连钱都忘了拿。“你心里有事啊?”
把车子支好,覃为靠在路边的树上掏出一支烟点着,半晌才开口。“跟你说件事,寒假不陪你练车了,我要去看我妈。”
她一愣。“你都没跟我说。”
“昨天给我妈打电话,她病了。”
“啊,严重吗?”
“没事,就是跟我舅妈吵了一架给气的。”
她记得他提过他舅舅姨妈们争家产闹得不可开交。“你去玩几天?”
哪是玩啊。大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长得真快,已经垂到腰了。“起码得半个月吧。”
“什么时候走?”
“考完试就去,机票已经买好了。”
也就是说下个星期就得走。以前不是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离别,可那毕竟在国内,距离多近啊,现在要隔着大洋了……妞妞抠着树皮没吱声。手被覆住,带着歉意的眸子就在眼前眨了两眨,她忙扯开一个笑脸。
“笑不出来就别笑,难看死了。”覃为刮她鼻子一下。“舍不得啊?”
“嗯。”她仰头看着他,眼里全是不舍。“怎么办喂喂,我现在就想你了。”
“要不我不去了?”
“那哪行,那是你妈!你可别学小麻雀那样,”她舞着啃得乱七八糟的玉米棒拉长声音,“小麻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覃为失笑。“你是谁媳妇?”
“你。”玉米棒毫不迟疑地转向他鼻子。“喂喂我们以后结婚吧。”
他有些闪神,被她直愣愣的大眼盯得没地方藏,狼狈地扭开脸。“你才几岁……”
“古时候的女孩子这个年纪都当妈了。”妞妞丝毫没觉得应该害臊。啃了两口玉米,突然发现一件极有趣的事,两眼瞪得老大伸手刮他的脸。“你脸红了耶……”
什么语气!一口烟差点呛进肚子里,他弹掉烟头跨上车。“上来,赶紧回家吃饭,等会去我家教你发邮件。”
“好……”跳上去吃吃笑着圈住他的腰。“喂喂啊,为什么脸红?”
“别吵。”
“我没吵,就问你……”
“再说扔你下去!”
可惜这句狠话不具有威胁性,她低着脑袋一个劲地笑,手指在他背上画大眼美女。真好玩,大男生竟然比她还害羞……
家里的电话没有开通国际长途,整个寒假妞妞几乎都在谨言家蹲点,比上课还积极。刚开始一一嘉宇明月倍感新鲜,挤在电脑前看小丫头写情书,结果大失所望发现两个恋爱中的人没点浪漫,天天讨论些吃喝拉撒的问题。没劲……各自讪讪地走开,剩下她一人不厌其烦地对时差。
“……差七个小时,现在十一点,那边就是……一二三四五……”
“别念!”一一正被英语烦得头大,啪啪拍着桌子,“老大就回来了你还算个屁!”
“就念就念……”妞妞偏要跟她对着干,一屁股坐到她旁边大笑。“姐姐啊,这个用at不用in。笑死我了,高二还比不上我高一。”
闻言一一大怒,起身扔下小老师坐到电脑前,很快传来玛丽奥叮叮咚咚的音乐声。
谨言看着妞妞叹气。
“是她自己不学。”她忙申明。
“有你在她能学进去才怪。你天天往我家跑你妈没怀疑啊?”
“我说跟她一起学英语。”
“你就扯吧,”谨言拿过遥控器开电视,“你妈要是知道了非骂我不可。”
“谁舍得骂我家帅哥哥呢……”妞妞托着腮眼睛往他脸上瞟。嗯,虽然长得帅,但还是没有她的喂喂好看。“没意思,他都不让我去机场接他,我还没看过大飞机呢。”
“你是想接人还是想看飞机?”
“先看人再看飞机。”
“傻丫头。”谨言摸摸她的脑袋,“我问你,要是以后他待在那边不能常回来怎么办?”
笑脸僵住。“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问点有建设性的问题行吗?”她嘟起嘴横他一眼,“不理你,打游戏去。”
元宵节前一天下午,覃为终于从资本主义国家回到祖国怀抱,先吃饭,然后去卡拉OK厅唱歌。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小恋人也不好上演久别重逢的戏码,只能偷空对视两眼,微笑,眨眼,做鬼脸……
“哎哎!”嘉宇受不了了,这两人眉来眼去把别人当成空气啊。“你俩重新开个房行吗?”
开房?两个大男生对这词比较敏感,齐齐怒视他。
“呸……不是这意思。”后知后觉说错话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一一没搞懂,傻乎乎地问:“什么意思?”
“不懂就别问!”覃为赏她一个爆栗,牵起妞妞的手。“出去透透气。你们想吃什么?等会买过来。”
“叫服务员拿就行了,出去干嘛?”一一还是没懂味。
“出去干嘛?”嘉宇鄙夷地瞟她一眼,忍无可忍告诉她,“出去打啵啵!”
“纯洁点别教坏小孩。”谨言说得慢条斯理。瞟见那傻丫头恍然大悟的模样,噗哧一声倒在沙发里捧腹大笑。
这些人真是……妞妞红着脸抱怨:“真的就是买东西,谁跟他们想的那样,讨厌……”
“又没想错。”覃为低头亲亲她的额头。
“干嘛?”她吓一跳,转着眼珠四处看。
“没人看。”大手轻柔地抚过细致的脸庞,墨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望进她眼里。她忍不住噗噗笑,覃为跟着笑,双手将她的小手包围住,低头轻啄她的脸。
“痒……”她咯咯笑着隔开一点。“你那边好玩吗?”
“就那样,房子挺好看的。啊对还有时装。”他解开羽绒服裹住她往外面走。“冷不冷?”
“不冷。那你说意大利语啊?”
“说中文,米兰那边中国人也不少。”
“诶……那边都是白人吗?”
“算白人种。”
“那你外婆是白人吗?”
“嗯。”
她盯着他的脸表情困惑。“可你比嘉宇还黑。”真的,以前没注意过这个问题。
覃为拥着她无语。“……晒的。”
“那边有黑人吗?”
“也有,少。”
“哦……”她点点头,然后再问,“你说白人跟黑人生出来的小孩是什么样?会不会跟奶牛一样黑一块白一块。”
“……”这孩子怎么老问这些让人笑到想哭的问题。他拉她躲到角落里狠狠亲下去,不想跟她唧唧喳喳废话。
两颗心贴在一起跳得厉害,他的吻很用力,好像要夺去她的呼吸,又好像要把她吃进肚子里。“喂喂……”妞妞翻着眼睛喘气,“憋着了……”
煞风景!他叹着气笑,放开她,下巴搁在她头顶圈紧双臂。“想我吗?”
“想。”毫不迟疑地点头。“跟你发邮件打电话的时候没那么想,但见不到你的样子又老想发火。挂了电话总觉得还有话没说完,写信的时候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唉,不对啊,我写作文写得可快了,你说我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小丫头窝心的话语让他左胸那个地方阵阵发烫,手指缠着她的丝丝长发。“傻。”
“你比我更傻。”瞧他发些什么邮件:早上七点就醒了。刚刚吃了两块蛋糕。妈妈给我做了红烧鱼……“你妈见到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她恨不得让我在那边过完元宵。”
“那可不行,后天就开学了。啊对了,谨言哥还问我,”她学着谨言的语气老气横秋地说,“他要是待在那边不常回来怎么办。切……你不是回来了吗。”
“要是呢?”
“怎么可能!”
“我跟你说过没?我妈他们那边几个子女为了家产争得死去活来。”
“说过。”
“我要是去那边读书呢?”
“读书能有什么用!你能帮你妈呀?”她又不傻,一个高中生去那边能帮上什么忙。
覃为只笑。
没等到回答妞妞有些慌张,揪着他的毛衣垫起脚尖。“你不会真待那边不回来吧?”
“不会,”低头亲亲她的头发,“最多就像现在这样去那边看看。”
“不会就好。”她吁了口气,刚才真吓死她了。
“你不愿意我去那边啊?我妈可是大老板,钱多,我要不去没人花她的钱。”他半真半假地说。
“你妈有钱是她的钱,又不是你的。喂喂啊我告诉你,自己挣钱自己花心里才舒服,我们不要她的。你放心,等我挣钱了我来养你。”
严肃的小脸看得覃为只想笑。“你养得起我吗?我这件衣服一千多。”
“啊……”嘴角马上搭拉下去。“那我们得节省点。”头一扭看见路边有油炸摊,省钱的计划马上泡汤。“我要吃串串!”
“叫他们出来。”手机扔家里没带,他牵起她的手回卡拉OK厅。
25. 谁都会成长
两个大男生对油炸食物没多大兴趣,随便啃几口就不吃了。妞妞他们还是小孩子心性,在摊位前窜来窜去,突然闻到玉米的香味,拉着嘉宇又窜到街角去了。
覃为盯着她的背影失笑。“哪这么爱吃玉米。”
“图新鲜。你看她,”谨言下巴朝另一个丫头抬了抬,“那么烫也不知道吹吹。”烫得吱哇叫也不肯浪费时间,串串刚出锅就埋头猛啃。
“嘴馋呗……”覃为好笑地瞟过去一眼,从口袋里摸出烟。风大,打火机拨了几次都没点燃,皱着眉走到商铺楼的拐角处拢起手打着。
谨言跟过去。“你妈那边情况怎样?”
“麻烦。”
“怎么了?”
他猛吸两口烟才开口:“这回不止我妈病了,老头也被舅妈气中风,上星期才出院。两个姨妈也不干人事,跟二舅联起手来整我妈,他们想的倒好,把我妈踢走他们私下里再斗。”
“你外公的意思,想叫你过去帮忙?”
“嗯。”
“你妈妈呢?”
“她还能说什么,老头都那样了。”
“可你还在读书啊,怎么帮?”
“老头说让我边读书边进公司锻炼。嘿,他也真有意思,都没见过我几次面怎么就肯定我担当得起。”
谨言拍拍他肩膀。“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家老头慧眼识明珠。”
“酸……”覃为苦笑。
“上午我跟她提了一句。”
“我知道,刚才还在抱怨你呢。她不信。”
傻丫头……谨言无奈地摇摇头。“别对她要求太高,她还是个孩子。”
覃为吸着烟没吭声,扭头看向那边打闹的几个小孩。他们生活单纯,哪能想象得到家族斗争的残酷性和持久性。
他要去他妈妈那边了?可每天照样准时来接她上学放学,脸上也看不出异样呀……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公式,妞妞托着腮两眼睁得老大,一眨也不眨。老师看到学生这么认真听讲很高兴,举起试卷问:“沈思琪,你认为这道题选几?”
“唉。”她无意识地叹口气。
“对的,选A。好,同学们看下一道。”
这也行……谢晨翻翻眼睛,这几天同桌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上课老是走神。拿铅笔指了指她卷子上那道题,“刚说这个。”
“哦。”妞妞低头仔细研究了会,“选C吧。”
“……你梦游啊。”
中午放学铃一响,梦游者撒腿跑到楼下,覃为竟然不在教室。嘉宇神秘兮兮地说:“老大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叶岚打来的。”
“啊?”都没告诉她。“什么事?”
“什么事?”嘉宇拉长声音,“私……奔……去……了……”
胡说,她的喂喂哪能跟人私奔!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出去有事怎么也不说一声?熬了一下午,放学时走出教室,私奔的人含笑站在教学楼下朝她招手。
看吧,嘉宇那坏蛋!妞妞兴冲冲地奔过去。“我就知道你肯定回来上晚自习。”
“嘉宇怎么说的?”
“他说你跟叶岚私奔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覃为笑骂,接过她手里的饭盒。“别去食堂了,出去吃吧。”
“嗯。你下午干嘛去了?”
脚步突然顿住。
妞妞没提防一头撞到他背上,摸着鼻子呼痛。“走着走着干嘛停下!”
他拨开她的手帮她揉了揉。“对不起。”
对不起?这人从来不说这三个字,惹她生气了光知道买糖给她吃。提着心仰头对上他的眼,他没说话,眸子藏在长睫毛下看不出内容。妞妞猛一激灵,呐呐道:“你别说你想跟我分手……”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傻妞。”他轻斥,手指缠着长长的发丝,半晌才开口。“我要转到我妈那边去。”
她傻呆呆地仰着脑袋,大眼里迅速涌上水雾。“叶岚找你就是为这事?”
“嗯,她陪我办手续。”
“你要走了?要去多久?”声音抖得厉害。
“别哭。”碰了碰她眼皮,两行泪立即顺着脸庞滑落。覃为叹口气,“不去多久。”
“那是多久?三个月?半年?一年?”
“一年。”
“你吓死我了,还以为多久呢。”瞪他一眼,妞妞狼狈地抓起他袖子擦掉泪。“是不是等这学期完了就过去?”
“嗯。”
“一年也不算长啦,刚好读完高三回来考大学。我觉得吧你应该能考个大学,只要英语多下点功夫就行了,到时候我天天上网给你补。”
跟他们班主任一个口气,覃为失笑。“我要考不上呢?”
“考不上就来我们班,我俩刚好一起考。”
“要是还考不上呢?”
“还考不上……”咬着指甲想了想,“那就算了,别考了,跟你爸商量商量让他再养你几年,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就有钱了。”
“我爸要是不养我呢?”他存心逗她。
“让我妈养你啊?”她急了,“你还没跟我结婚呢!”
他喷笑。“小声点,别让老师听见了。”他倒无所谓,下学期就离开校园了,眼前这个三好学生可还要在学校混下去。
“听见了死不承认。”妞妞坚决贯彻学长的名言。
他算是明白学坏容易学好难的道理了。
高二下学期的课程很紧张,要赶进度还要准备会考。虽然就要离校了,但覃为还是每天准点上学不迟到不早退,作业也完成得及时,唯一的小缺点就是上课睡睡觉。班主任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这个黑老大学生比起上学期来说规矩多了,所以当最后一次月考他的英语成绩仍旧是个位数时也没有批评他。
反倒是妞妞对着他的试卷气得脑壳疼,一个劲追问怎么这么大一片空白,就算随便蒙几个选择题也不止几分呀!人懒成这样真是闻所未闻。
“又不是升学考,填了干嘛。”回答很干脆。
算了,随他去吧,反正下学期他肯定选理,只希望他能凭着不错的理科成绩随便考个大学。目前妞妞最愁的是,等人走了以后怎样跟他联系。期末考试她拼了老命拿到班里第五名,拎着成绩单跟老爸商量要台电脑上网。理由很充分,现在是科技时代,她要汲取更多更广的知识,不多学点会落后的。
老爸奖给她两百现钞,许诺等考上大学再买电脑。
考上大学?那时候人都回来了,买了打游戏啊。妞妞第一次嫌弃人民币没劲,转而磨着老爸要开通家里电话的国际长途。老妈问你有国际友人啊?一句话打消她的念头。
小气!老妈真小气!将来她要有小孩了,想要什么就给买什么,一定不让孩子失望。地上一个易拉罐,她一脚踢上去,咣铛一声撞到墙边打圈圈。
“别踢着人。”覃为捏捏她鼓起的腮帮子,“电脑要好几千,现在谁家买。”
“你家有,谨言哥家也有。”
他牛皮哄哄:“我跟他都是有钱人。”
“我也有钱!”掏出两张大钞在他眼前晃啊晃。“啊对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再过两个星期他就生日了,过完生日再去米兰。
要你。两个字到了唇边又硬生生憋回去。“你留着自己用吧。”
“不行,我得给你买个有意义的礼物,让你一看见它就想起我。”
“头发剪给我吧。”
“我不当尼姑!”她捂住脑袋惊恐地看着他,什么人会有这种怪异想法!
“逗你的。”他笑着牵起她的手,用了很大力气,抓得她生疼。她皱皱眉,手上的力道轻了些。“我问你,”他漫不经心地说,“有没有想过我去那边不回来?”
“哪能不回来,一年回不来,两年总得回来吧?”
“我要是去三年呢,五年呢?”
妞妞仰头愣愣地盯着他。“你说了只去一年。”
“我是说如果。”
“啊,如果……我就等你呗。”
“五年你也等?”
“当然等,五年以后我二十一,刚好可以结婚了。”
“十年呢?”
“你有完没完?”她不耐烦了,鼓着腮帮子从眼角斜他,“烦死了,哪可能去十年还不回来,干嘛问这种如果!”
“如果真要很多年才回来呢?”他还是固执地问。
妞妞甩开他的手气冲冲往前走。“那就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都别回来!”
覃为盯着空空的手发呆。
走了两步她停下,回头看他站在那儿没动,嘟起嘴折回来扯扯他T恤的下摆。“喂喂,你都要走了我不该跟你生气。可你也不应该说那种话。”
他伸手把她额前的刘海撩到耳后。“教我打乒乓球吧。”
“哈你完了,乌龟贴定了。”昨天几个人出去玩,丁一一跟他约好了生日那天比一场,输了的背后贴纸条,上面画个大乌龟。
“看不起我是不是?”
打球是件技术活,跟看不看得起没关系。学了一下午他还是连球都不会发,只会“冲鸡蛋”,也就是先把球敲在桌上,等它抛起时用拍子拍过去。并且毫不惭愧地要求对手:“弄高点,我接不住。”
本来想吊矮子的,妞妞临时改拍,球在合适的位置落下。覃为接是接住了,抛起老高往台面外飞去,落地。妞妞捡起来顺手发了个旋球。
“咦?”小白球撞在拍子上怎么斜着飞走了?
“啊,有魔力啊!”谨言糗他。
覃为横他一眼。“你来?”
“不行了,你来吧。”妞妞放下拍子趴到旁边的桌上不想动。她都累死了,一身的汗,对面那个还悠哉游哉大气不喘一声。
谨言在国球方面也是呆瓜,但比覃为稍微好点,起码发起球来像模像样。可惜技术实在太臭了,两人像小孩似的把球吊得老高,动作缓慢,跟电影慢镜头一样,大半时间用在拣球上。拣着拣着不耐烦起来,唧唧呱呱地埋怨对方。
“喂喂扇他!”妞妞挥胳膊做了个动作。
覃为会意,等球到眼前时举起拍子拍苍蝇似的狠狠往下砸。啪,落在自己这边。
谨言撑着台子哈哈大笑。
“你也好意思笑,”妞妞维护自己的徒弟,“大学生了连乒乓球都不会打。”
“这叫什么球?”
“扇球。”冒牌的。
两个男生似乎找到了乐趣,也不管时机合不合适,逮着机会就挥拍子猛扇,十有八九扇空了,跳着脚毫无形象地大骂。妞妞看得爆笑连连,真应该拿个录像机把这段录下来,等开学时放给那一票两眼冒红心的小姑娘看看,神和偶像的大肥皂泡是怎样破灭的。
这场小孩间的游戏在覃为一个猛砸把球砸扁了之后终于结束。“妈的,是不是有质量问题?”他抓起球纳闷。
谨言坐到台子上握着拍子扇风。“你当打篮球啊,用那么大劲。”
“这比打篮球累多了。”又是挥胳膊又是弯腰,体力消耗可不小。
“不打了吧?肚子饿。”
“球都坏了还打,”妞妞把两个拍子收起来,挽着覃为的胳膊,“出去吃饭吧。”
“低调点你俩。”谨言拉拉她辫子,“天天出去吃,不怕把他吃穷啊?”
“我有钱。”
“哪用得上你的。”覃为抹掉她额头的汗。小丫头最近黏她黏得紧,连吃个饭都要在一起,就怕时间不够。
妞妞垫起脚尖也给他抹汗,两只大眼一刻没离开他的脸,嘴角弯起露出两粒小梨涡。他着了魔似的伸手按上去,对上她的眼,四目缠缠绵绵绕在一起。
“受不了。”谨言撇开脸嘀咕。
啊,还有人。妞妞收回手不好意思地吃吃笑。“叫上一一他们,一起出去玩。”
“给你。”谨言掏出手机。
她接过来一个一个打,打完一一家接着打嘉宇家,再接着打明月家。电话费不要钱啊?覃为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好笑。裤兜里手机响,看一眼屏幕,走到旁边接通,只说了两句话就挂断。
“怎么?”谨言注意到他脸色凝重。
“没事。”覃为抹了抹额头,“今天不去吃饭了,我回家一趟。”
“谁的电话?”
“我爸。”
“不去吃饭啦?”妞妞拿开手机问,“我都跟他们说好了。”
“明天吧。我先回家,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26. 夜的星空
晚上覃为并没有打电话过来,妞妞也忘性大,看了会电视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接到电话,他说家里有客人,不出来玩了。
唉……真没劲。跑到楼下跟一一嘉宇聊了会儿天,还是无聊。回家睡了个午睡,被电话吵醒,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抓起话筒。“喂喂啊?”
“是我!整天喂喂长喂喂短,重色轻友的家伙。”
“你啊。”是谢晨,她失望地坐到地上。“什么事?”
“同学聚会,快过来,叶子他们都在。”
“真的?在哪儿你等着我。”
叶子几个同学初中时跟她玩得好,毕业后考的中专,算起来有一年没见面了。妞妞急忙换了鞋子,刚出门又转回来给覃为打电话。
“那你去吧,结束了跟我说一声。”
“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明天再打吧?”
覃为沉默了一会。“我想见你。”
“那我不去了。”
“没事,玩得高兴点,记得多晚都给我电话。”
“嗯。我挂了。”
“妞……”
她忙又把话筒贴到耳边。“什么事?”
“一定记得打电话,十二点行,一两点也行。我等你。”
心里忽地软了一下。“我记得。”
“妞……”
“你老叫我干嘛?”
他呵呵笑。“想叫。挂了啊。”
他今天有点奇怪……心里有疑问,妞妞跟同学聚会也没玩得太忘形,天一黑就猫抓似的难熬。所幸男生们酒量不佳,十几个人两箱啤酒都没喝完就趴下了,躺在包厢里摊尸。几个女生早早走了,她又坚持了半个钟头才跟谢晨一起撤退。
覃为下了车就看见小丫头坐在大厅跟人聊天,脑袋扭向大门这边,发现他时双眼发亮立即站起来。他加快步子迎上去。
“这么快!”
“开车来的。”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酒味,“喝酒了?”
妞妞忙掐着食指一小截。“就一点点,半杯。”
“你自己开车来的?”谢晨朝门外看了看,好像不大相信他的技术。
“怕什么,有我在呢。”妞妞一手挽起她胳膊一手挽起覃为,“走吧。”
谢晨看得吃吃笑。“姐姐啊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死不承认。”两人异口同声。
先送谢晨回家,车子拐个弯朝相反的方向驶去。身边唧唧喳喳的声量渐渐放低,扭头一看,副驾驶室的小丫头已经睡着了,张着小嘴打呼噜。覃为轻笑一声,俯身细细吻她。
“痒……”妞妞挥开脸上的毛毛虫。睁开眼,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到家了。”
贴着玻璃往外看,车子停在车库里。“到你家啦?”
“嗯。”他绕过车头牵她下车,指指墙边的山地车。“来,我搭你玩一会。”
“干嘛不骑车接我?”
“想早点见到你。”
“肉麻。”妞妞脸红红地跳上后架,两条胳膊紧紧缠在他腰间。“这么晚了也不急着这时候,以后有的是时间搭我。”
“妞……”声音突然哑下来,“我怕没时间了。”
“什么?”她没听见。
“我说好久没带过你了。”他提高音量。
山地车直接冲下草坪,绕着小楼骑了好几圈。妞妞把耳朵贴在他后背,听到沉稳的心跳,咚咚,咚咚。“你爸在家吗?”突然想起这个大问题,赶紧把手挪开。
“不在。”他松开一只手摸索她的脸。
两只小手又缠到他腰间。“瞎子摸象。”她吃吃笑,鼻子在他手心拱来拱去。
手指带着淡淡的烟味慢慢抚过她的眉她的眼,翘翘的鼻头,柔软的嘴唇,小巧的下巴,一遍又一遍仿佛摸不够似的。
“你洗手了吗?”她煞风景地问。
他笑出声。“没。”
呸呸……不讲卫生!
覃为到厨房开冰箱拿喝的,妞妞甩了凉鞋光着脚丫楼上楼下乱转。“这个要带走吗?”她站在他卧室门外指指里面墙上的牛头,“以前我最怕这个,现在一点都不怕了。”
“喝吗?”他扬扬手里的雪碧。“你要喜欢什么都给你。”
“我喜欢你,把你装袋子里带走吧。”蹦跳着下楼,站在楼梯口勾着他的脖子玩十字架。“过几天你就走了,怎么办呀,连葡萄都没吃到。”
“现在还不能吃,酸。”那株葡萄在众人的精心看护下茁壮成长,长了两年终于结出了果,虽然不时被小鸟和别的小孩偷吃点。
“等熟了我给你寄点过去。”
“嗯。”他拉开易拉罐的环。
“再等等不行吗,好容易长葡萄了你又要走了……”她喃喃抱怨,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呛得鼻子发酸,直嗝气。
拇指抹去她眼角呛出的泪,他把雪碧放一旁。“今晚别回去了,陪陪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完小脸立即红了,掩着嘴嘻嘻笑,眼珠子骨碌骨碌在他脸上搜了一圈。“喂喂你今天有点奇怪。”
覃为搂紧她,下巴搁在她发顶。“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妞。”他抓过她的手按在左胸,声音沉沉的从头顶传来,“你听我说,我走了以后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找别的男人。”
她推开他就往大门跑。
“去哪儿?”手一勾拉她回来。
“放我下来!”她拍着腰间的大手,气得眉毛鼻子皱成一团。“你不是说觉得无聊可以找别人吗,我现在就觉得无聊。”
“我后悔了。”他笑着拉她坐到沙发上,墨色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眼里。
脊梁一麻,妞妞蒙住他的眼。“别这么看我。”难怪小说里经常描写男女主角对着对着眼就吻到一块,原来是真的,她现在就想亲他。
拉下她的手,他的视线胶着在她脸上。“我给你唱歌。”
脑袋马上摇得像波浪鼓。“不要!”
“我想唱给你听。”覃为耐心哄道,把她的双手握在掌心。“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校园中,希望花开早……”
妞妞死命咬着唇,顶灯照耀下脸部肌肉轻轻颤抖着。
“……好了不唱了。”再唱下去嘴巴都要咬破了。他也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低头亲亲她的唇。“你说你想做什么吧。”
四下看了看,发现墙边的橱柜里放着不少酒。“我们喝酒吧?”
“呃……一点点。”覃为走过去开了一瓶酒精浓度最低的葡萄酒,实在是怕这丫头又发酒疯。拿两个杯子倒上一小半。“只准喝这些。”
“好……嘉宇说你生日那天叫我们喝交杯酒,怎么喝?”
他刮刮她鼻子。“不脸红啊?”
“脸红干嘛,我们是要结婚的。”
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起结婚跟说上课一样顺嘴。他呵呵笑,举起酒杯教她两支胳膊缠在一起。
她努起嘴去够酒杯边缘,眼角斜到墙上两个影子,噗哧一声笑了,一口酒全喷在他胸前,想也不想一把揪起衣服撩上去。
心跳陡然停了一停,他哑声问:“干嘛?”
“痛不痛?”食指轻按着胸口那道浅浅的疤痕。
“不痛,都好了多久了。”
“我就怕你痛。”反应过来他光裸着上身,她吃吃笑着一手捂住眼,又偷偷张开指缝,另一只手在他小红豆上按一下,跳到肚脐眼戳了戳。“硬硬的,跟女孩子不一样。”
覃为抓牢作乱的小手,眼前有迷恋不舍的小小梨涡,乌沉沉的眼睛照得他像被掐住喉咙般喘不过气来。血气在四肢百骸迅速流窜,他的手心出汗,握住她的手在皮肤上慢慢滑动,哑声教她:“这是男人的身体,当然跟你不一样。”
心脏咚咚地似乎就要跳出来,妞妞小心翼翼地勾住他的脖子,半是害怕半是新奇,合上眼惶恐无措。感觉身子腾空,然后被抱着上楼进房间躺到床上,吻在额头落下,随后是脸颊,嘴唇,下巴,沿着赤裸的脖颈游移至胸部。“喂喂……”她惊慌地睁开眼。
“叫我名字。”他望进她眸子深处。
“覃为……我怕……”
他暖暖地笑:“别怕。你信我吗,妞?”
信,如果连他都不能相信,这世上还能相信谁?
满天的星星仿佛在头顶闪烁,妞妞紧张而又期待地闭上眼。这种感觉从来没有体验过,他的手他的唇带着烫人的温度,像火,经过哪就烧到哪,身体像被抛进冷热交替的水中,引发一阵阵的战栗。她试探着伸手抚摸他的手臂他的背,他淌着汗鼓励她,引导她摸索。呼吸愈加沉重,他失控地掐痛她的腰,紧绷之后突然放松。
“怎么了?”睁开眼不太明白他的反应。
汗湿的脸上掠过一抹红,覃为亲亲她的脸,拿毯子盖住她,起身匆匆走进卫生间。不一会换了身衣服出来搂着她重新躺下。
头枕在他臂弯里,她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杂乱急迫。“你,刚才……”
“别说话。”
“我……”
“嘘……”唇落下来,以着从未有过的温柔,鼻尖碰着鼻尖,睫毛刷着睫毛。
她隔开一点距离,憋着笑戳他鼻子。“刚才你是不是……”记得生理课上老师稍微提过,该不是……啊,该不是……
“睡觉!”他熄灭灯。
27. 放在心里面
天快亮了。
覃为掐灭烟,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垃圾筒,顺手提起垃圾袋走到门外扔掉。清晨的空气很清新,深呼吸几次才慢慢上楼走到卧室门口,抬脚想进去又止住了。犹豫着打开壁灯,小丫头抱着枕头睡得正香,毯子被踹到地上,整个人都快横过来了。
这丫头睡觉真不老实,又挤又踹还磨牙。唇边不自觉地弯起一丝弧度,距离太远看不清她的脸,他抬起手隔着空气慢慢挥了两下,好像这样就能摸到她的头发和嘴角的梨涡。
关灯下楼,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手机一响谨言猛地睁开眼,直接按下通话键。“有事?”
“你醒了?”覃为没奇怪他这么快的反应,这家伙可能猜到什么了。“我有话跟你说,要是没事来我这边一趟。”
“在那儿等着!”
覃为站在晨风中仰着头,有人走近了他还没注意到,直到一个巴掌在眼前晃了晃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什么事?”谨言皱皱眉,他浑身的烟味太重了,跟烟囱似的。跟着瞟了眼二楼,脸色忽地变了。“妞妞在你这儿?”
“嗯。”话音刚落,一只拳头带着呼呼生风挥到鼻子前,向后一仰险险避开。“你他妈吃错药了!”覃为没好气地骂。
“你……”
“瞎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退后一步。“我有分寸。”
表情缓下来,谨言拧起眉盯着他,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就走。”
“十点的飞机。”
“……”好,居然连好兄弟都瞒着!一把扯起他的胳膊往大门走,也顾不得使用文明语言,“你他妈这就叫有分寸?!自己上楼跟她说清楚,叫我来算什么回事……”
“谨言!”覃为低吼。
“到底怎么回事?你爸前天晚上给你电话说什么了?”
“我妈突然昏倒了。”
愣了愣,谨言松开手。“现在怎样?”
“醒过来了。医生说她压力太大,心脏出了点毛病。我爸说她前天在家跟我姨妈谈事情,说着说着就突然倒地……妈的!什么谈事情,肯定吵起来了,我妈以前从不这样,都是被她几个混帐弟兄气的。外公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就那么一个愿望我妈肯定要帮他实现……谨言,”手蒙住眼,覃为良久才继续说,“我就这么一个妈。”
“那你更应该跟妞妞说清楚,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叫我怎么说?她愿意等,可我不愿意。你也知道我这不是去观光旅游,恐怕三年五年还是未知数。我答应她了只去一年,到时候还回来高考,可这根本不可能。”
家族战争是一场持久战,谨言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你爸呢?”
“一起去。现在上海等着我。”
如果覃骥也去,那他就更没有理由留下了。可是……“你就这么走了妞妞怎么办?你怎么跟她交代?”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没胆量……你帮我好好照顾她,让她忘了我吧,如果将来她找了别的男朋友,你帮她把把关。”沉默半晌,覃为喃喃,“别告诉我。”
谨言瞪着他良久没说话。“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是会后悔,可我不愿她空等那么久。”覃为的视线转向二楼窗户,“恨我总比没希望地等着要容易。”
人呢?妞妞闭着眼伸胳膊捞了两下,没捞到。睁开眼一看,床上就她一个,身上衣服整整齐齐的。他呢?一骨碌爬起来走出房间,楼梯口坐着一道身影。“喂喂?”
“睡醒了?”
怎么是谨言!小脸通红地赶紧退到门后不敢出来,磨蹭好久才揪着衣角露出半张脸。“谨言哥你怎么在这?喂喂呢。”
“我有事跟你说。”谨言站起身。
说什么?该不是昨晚……“我没有我没有,昨晚什么都没有!”她急忙摇头,“谨言哥我跟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你别跟我妈说。”
“我知道。”
表情不大对劲啊,问题是不是很严重?妞妞怯生生地看着他。“谨言哥我真的什么也没干,不信你问他……喂喂呢?”
“妞妞……”他摸摸她的头发欲言又止。“先去洗个脸,弄得像叫化子。”
进了卫生间,妞妞盯着镜子里的大红脸吃吃傻笑,想起昨晚少儿不宜的画面脸越发烧起来,捧着冷水浇上去也没用。咦,脖子上怎么挂了根链子?拉出来是个十字架。他不戴啦?
“好了吗?”门外传来声音,“出去吃东西。”
“我要吃碱面。”她两手湿湿的贴在脸上出来。“喂喂去哪了?”
“就在外面吃还是回家那边吃?”
“随便。覃为呢?”
“那就回家吧。”
“覃为呢?”
谨言怔怔地好半天没说话。“他回他妈妈那儿了。”
“……”什么意思?
“他去意大利了。”
“瞎说,”她一点也不相信,“他给我买油条去了。”
“真的。妞妞你听我说,”谨言抓住她两只胳膊低头看着她,“他妈妈身体不好,他今天早上走了,十点的飞机,现在已经走了。”
“他说了过几天才走!”妞妞瞪大眼跟他对视,想从他眼里找出一丁点笑意。可是找不到,只有很深的沉重和无奈。“他说了过完生日才走……”猛地从衣领里扯出十字架,“这个怎么在我身上?”这是他的救命符,他说过架在人在。
谨言牵起她的手往楼下走。“我们回家吧。”
“他真的走了是吧?”妞妞掰着楼梯扶手不肯走,“他怎么说话不算话?都说了过完生日再走,干嘛现在走?要走也要跟我说一声对不对?我又不会骂他。”
“我们先回家好不好?”谨言只是哄着。
“我不!你说他是不是不回来了?”
“听话……”
“是不是?他不回来了是不是?”得不到回应,她拼命甩开他的手打开每个房间的门。没看到人,转身冲下楼梯,一脚踏空摔了好几阶,爬起来接着跑,打开大门冲出去。
“妞妞!”谨言慌忙追过去拖住她,拍着她的背小声哄,“心里不好受就哭出来,我在这儿。”
“我才不哭,他都不要我了我哭什么……”声音抖得像雨打落的叶子,眼泪一滴一滴摔在草坪里。手指触到胸前的十字架,她扯下来扔到地上使劲踩,“我不要,我不要这个东西!不要不要!”
“别这样妞妞,”他死死抱住她不让她挣扎,“别这样……”
箍在身上的手挣不脱,妞妞把脸埋在谨言的胸前,想哭出声,喉咙却被梗住了发不出声音,只有泪水连成串往下掉。远远传来轰鸣声,天空一架飞机拉着长长的白线划过,她指着问:“那是不是他坐的飞机?”
谨言红了眼眶。“嗯。”
她无力地滑下来跪坐到地上,仰着头放声大哭。
他真的不回来了?那个总喜欢戳她酒窝的人,骑在山地车上回头冲她笑的人,打她手心教她学几何的人,看见她掉眼泪皱眉生闷气的人……为他挡刀的哥哥,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是怕她舍不得,还是怕她有怨恨,所以选择这样不辞而别?
“覃为!覃为!为什么骗我……”双手拢在嘴边用尽全力喊,“你混蛋!”
明晃晃的阳光从舷窗口刺进来,大钟几次想把遮光板拉下,又放弃了。翻开杂志看了几行,没劲,无奈地看向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同伴。
覃为突然打了个喷嚏。
“你别担心啊,”大钟打破沉默,“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你爸在机场等着呢,晚上就能看见师娘了。”
“嗯。”眼珠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唉……老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大钟摸摸头,想找点话题出来聊。“人都说打一个喷嚏是有人念叨你,刚刚是师娘想你,没事。”
“打了两个。”覃为扭头笑笑,“是有人骂我。”
“师娘哪会骂你?她想你都想得……”大钟猛地闭上嘴。
透过舷窗往下看,先前的山河百川看不见了,大朵大朵的白云浮在飞机下挡住视线。覃为两手紧紧捂住脸,指缝间缓缓流淌的液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再见,妞。
番外 爱情流水帐1
小学一年级,贺檬有了个同桌,叫丁一一。
那是个淘气包,攀墙爬树掏鸟蛋偷别人家黄瓜样样行,而合作对象主要是她的邻居郑嘉宇。开学第三天,放了学两人在路边大打出手,把贺檬吓得哇哇哭,打架双方只得停战。
“给你。”嘉宇从裤兜摸出一粒快化了的椰子糖。
一一咽着口水想吃,但看同桌哭唧唧的脸还是缩回手。
贺檬接过糖哽咽着塞进嘴里,是甜的。这一天她记住了郑嘉宇,缩着鼻涕满面灰尘的小男孩。
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大眼睛。
二年级,老师换座位,嘉宇坐到了贺檬后面。
贺檬上课很认真,挺直了背盯着黑板,长长的头发垂在后座桌上。嘉宇用文具盒偷偷夹了几缕发丝,等着看好戏。果然她低头看书时痛叫出声:“啊!!”
他捂着嘴巴吃吃笑。
课堂上有点乱,老师生气了,批评了贺檬两句继续讲课。她没反驳,但是眼里含着泪花。
下课后一一赏了嘉宇一拳。“干嘛夹她头发?”
原来她看见了。嘉宇自知理亏,从书包里翻出新买的洋画。“都给你吧。”
“我不要,”贺檬委屈地扁着嘴,“我要吃椰子糖。”
“放学我带你去他家玩,把他家的糖都吃光。”一一当裁判,“谁让他扯你头发!”
回到家嘉宇什么也没敢吃,眼巴巴地看着两个小丫头把家里零食搜刮一空。
四年级期中考试,一一跟嘉宇都考砸了。
常在一起玩的伙伴告诉他们可以改成绩单,一一心一横,把39分的自然改成89,嘉宇把52分的语文改成82。
倒霉的是,一一的试卷当晚就被上官谨言呈给妈妈,她一看自己挨打了,毫不仗义地把嘉宇也供了出来。于是两个篡改成绩的小孩被竹篾条狠抽一顿,好几天腿上还疼。
贺檬给他俩带来爸爸去香港出差时买的糖果。“嘉宇我帮你补习吧。”
“那我呢?”一一问。
“檬檬别管她!”嘉宇还在生气,怪她害他挨揍。“你要么帮我补要么帮她,只能选一个!”
选谁呢?贺檬犯难了。“两个都补好不好?”
“不好!”嘉宇说。
“好!”一一说。
一言不合,放学后俩小孩又开始拳脚相向,贺檬拎着两只书包跟在后面慢慢走。
嘉宇转回去拉她的手。“檬檬你干嘛老走我们后面呀?”
“快走啊!”一一拉住她另一只手。
是啊,贺檬看着牵她的两只手也纳闷,什么时候养成了当小跟班的习惯?
六年级,贺檬出落得越来越漂亮。
有个初一男生堵在校门口递给她一封情书,说想跟她做朋友。她吓坏了,结结巴巴地说不行。男生不高兴,拉着她的书包带子不放她走。
“干什么!”一一冲过去狠狠推了男生一把。
男生不把瘦瘦小小的丫头放在眼里,斜着眼看她:“关你什么事!”
“关我的事!”嘉宇冒出来,书包往地上一甩,瞪着大眼把袖子挽起老高。
男生怕在校门口闹事让老师逮着,讪讪地走了。
“你傻呀不知道叫老师啊?”嘉宇点着贺檬的额头训话,“再碰上这种人就喊老师,别傻不隆冬的当哑巴!”
他没长个子,比她还矮了几公分,但贺檬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着脑袋乖乖听训。
“以后放学都等着我们一起走,听见没有?”
“听见了。”趁他俩不注意的时候,她抿着唇轻轻笑。
初一,学校开运动会。
一一看上了初二的跳高体育特长生,要找他做男朋友。她问贺檬:“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吗?贺檬忽然红了脸。“不告诉你。”
“我知道你肯定喜欢上官谨言。”因为他是学校的万人迷。
贺檬不点头也不摇头,盯着手里的书想:刚才怎么突然想到嘉宇了?
一一说到做到,真去找特长生,没几天就看见两人在校园里出双入对。
“他俩是不是在谈恋爱啊?”嘉宇看不明白,说是又不像,说不是两人又常在一起。
“不是。”贺檬知道那丫头只是闹着好玩。
“我就知道不是,”嘉宇笑得很开心,“她懂个屁。”
中午吃饭时贺檬在教室碰到谨言,他开口就问看到丁一一了吗?她说她找特长生去了。谨言转身就走,生气着急的模样被贺檬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哦,原来万人迷喜欢的是她。
晚上回到家,贺檬在日记本里写:郑嘉宇,你喜欢谁?
初二的冬天,放学了,一一还搭拉着脸坐在教室里。
贺檬帮她收拾书包,小声问:“还痛不痛?”
“痛。”她红着脸点头。
嘉宇反坐在前排的凳子上,下巴搁在桌面翻着两只大眼看她,突然吃吃笑起来。
“笑个屁啊!”一一恼了。
他还是笑,解下围巾给她围好,手套戴好,帮她把棉衣最上一粒纽扣扣好。拉起她走到走廊,把自行车推过来让她在后架坐稳,而后才推起车子走。
“路上慢一点。”到了分叉路口贺檬叮嘱道。
嘉宇骑上车,一一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背上说再见。
“哎,围巾要不要?”贺檬突然想起他的围巾给一一了。
“不用了!”
两个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贺檬举着自己的围巾,长穗在三月初的冷风里荡啊荡,她的心也跟着荡,好像空了一截靠不到岸。
嘉宇,什么时候你也能这样搭着我?
初三,班里转来一个男生,名叫覃为。
他很会打架,在学生圈里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因为个子高,所以坐在教室最后排,嘉宇坐在他前面,两个人经常上课打小讲。
一一非常崇拜覃为,常常回头看他,两眼还放着光。
有这么好看吗?趁老师不注意,贺檬也回头,正好对上嘉宇的视线。脸一热,慌忙抓起课本,不料手忙脚乱把文具盒碰掉了。
哗!教室里喧哗了几秒又安静下来。
下课了,贺檬跟同学一边聊天一边装作无意往嘉宇的座位瞄,没看到人,可能出去了。
覃为后脑靠着墙冲她笑,手臂伸直了在桌上敲手指,两条椅子腿翘着。
她还给他一个微笑。
他的笑意更深,头朝后门微微偏了偏,眨眨眼。嘉宇正走进来。
轰的一声,贺檬脑子里好像被炸弹炸开了。
原来她的秘密不再是秘密。那么……嘉宇知道吗?
高一,一一去了另一个学校,嘉宇的情书越来越多。
他褪去了小时候的稚气,个子高高,俊俏的模样很受小女孩欢迎。但也招来不少麻烦,兄弟班有个女生喜欢上了他,三番五次邀他出去看电影,结果惹得另一个追她的男生不满,扬言要好好治情敌一顿。
放了学贺檬在校门口碰见那男生,听见他跟朋友大骂嘉宇。她鼓起勇气走过去说:“有本事自己追啊,找郑嘉宇有什么用?”
男生认出她来。“你是他同学吧,我看他那样就欠揍!”
“如果你一定要找他,那只能证明你无能。”
男生气坏了,伸手就要推她。
手在半空中被覃为抓住。“想找郑嘉宇是吧,先问问我。”
对方讪讪地散开。走之前男生不服气地对贺檬嘀咕:“也不知道你急个什么劲,郑嘉宇是你男朋友啊?”
她的脸突然飞上红霞。
覃为忽地笑了。
回过头,贺檬看见嘉宇呆呆地站在身后。
“都挺笨的。”覃为说。
高二,贺檬被高三学长狂追。
学长成绩好,人也长得不错,很多女生都喜欢他。他跟贺檬同路,常常在校门口等着和她一起走,讲笑话,问她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搭车,即使她不理人也不气馁。
嘉宇天天跟贺檬同进同出,让她搭自己的车,中午吃饭也一起去食堂。学长不介意,牛皮糖似的跟在他俩身边三人行。
“你别跟着我们了,”嘉宇受不了了,“檬檬说了不喜欢你。”
学长很痴情。“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可以等。”
嘉宇气得没话说,狠狠骂贺檬:“你哑巴啊?不知道跟他说不喜欢啊?老让他这么跟着烦不烦!”
贺檬嘴拙吵不赢他,于是两人陷入第一次的冷战,整整一个星期互不理睬。
一一听说后愁死了,这两人怎么会吵架呢?“你干什么骂檬檬?”她问嘉宇。
“看不惯她吞吞吐吐的态度,要拒绝就拒绝得干脆点。”
“你是不是吃醋?”
“放屁!”嘉宇揪着她的耳朵咆哮,“檬檬是我好朋友,好朋友!”
好朋友就好朋友,干嘛这么激动。一一又去找贺檬:“我觉得那人还不错,比嘉宇好多了,要不给他一个机会吧。”
“不喜欢就不能给人机会。”
那你谁也不接受是在等嘉宇吗?一一想问,却问不出来。
高考结束,各奔东西。
贺檬报考了天津的高校,一一跟嘉宇在北京。
“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一一问。
因为嘉宇心里没有我。贺檬在心里说,但是脸上浮起笑容:“北京风沙大,我不喜欢。”
她姑姑一家在美国,暑假里叫她过去玩,临行前一天几个平时关系好的同学聚在卡拉OK厅唱歌,为她饯行。
当然免不了喝酒。嘉宇被灌倒了,躺在沙发里直打瞌睡,迷迷糊糊之间唇上有温润的触感,一触即走。耳边轻轻的女声:“嘉宇,我喜欢你。”
睁开眼,一一抱着他的胳膊睡得流口水,他脸红了。
散场时她还是迷迷瞪瞪赖着不肯走路,他只得背起她回家。
夏夜的风轻轻拂过,星星在头顶微笑。
心跳像打鼓,在黑暗的楼梯间,嘉宇听见自己蚊吟般的声音:“一一我喜欢你。”
背上的人梦呓般“嗯”一声。
28. 胡汉三回来啦!
机场大厅很安静,丁一一两手撑在腰后走来走去,两条眉毛吊得奇形怪状。
“别走了,坐下歇会。”谨言朝她招招手。
“靠……”她抓抓头发顺从地坐到椅子上,“什么破航空公司飞机,还误点!”都等了快两小时还没到,急死人了。
“你别晃了,”明月瞪着两只熬夜写论文的黑眼圈指指大厅显示器,“看牌子,上面明明写了因天气原因四点二十到。”
“现在已经四点二十五了!”一一激动得啪啪猛拍椅背。
“你当乘客都长了翅膀,飞机一停就能飞过来啊?”
坐对面的沈爸沈妈听得发笑,这孩子都结婚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毛躁的人等得难受,嘴里嘟囔着“再去问问”朝服务台走去,谨言喊都喊不住。手机响了,怕对老婆有辐射,他只得走远点接电话。
一出接机通道就看见自家爸妈拿着手机玩游戏,明月脑袋一点一点的好像在打瞌睡,谨言站在窗边接电话,一一则火烧屁股似的在服务台前走圈圈。妞妞宛尔,拖起行李快步走向前。“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几个脑袋齐刷刷竖起来看向声源发出地。
“妞妞!”一一欣喜若狂地扑过去,“你终于到了妞妞!”
“哎哎小心点,”妞妞隔开一点距离以免压着她肚子,“你现在是准妈妈了。哇,肚子好大。”
“是吧,像不像个大西瓜?”
“比西瓜还大……爸妈!”妞妞张开双臂揽住两老。沈妈一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搂着女儿肩膀突然掉下泪来。鼻子一酸,妞妞也红了眼眶。
“好感人……”一一靠在谨言身边眼巴巴地盯着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
些许悲伤的气氛立即被她怪模怪样的几个字拍飞了。“走,回家再聊。”沈爸喜滋滋地一手挽女儿一手挽老伴,沈妈嫌他大老爷们不害臊,嘀咕着拍开他的手搂着女儿跟他隔开一点距离,惹得大伙嘻嘻笑。
明月顺手提起旅行袋。“阿姨给你做好吃的,都弄一上午了。”
“真的妞妞,”一一邀功,“我也在你家帮忙做饭。”
“那是,进步好大。”明月使劲表扬伟大的孕妇,“又淘米又洗菜,还非要跟阿姨出去买你喜欢吃的排骨,叫她歇会都不行。比在家可勤快多了,是吧谨言?”
“咳……”收到两束寒光,谨言没发表任何看法,拖起两个箱子往厅外走。
停车场摆着一辆戚戚新的大脑袋车,妞妞噗一声笑了:“老爸这就是我们家新车?”奇瑞QQ,草绿色,前面两个大眼睛,粉可爱……上次老妈在msn上说她在车展看中这辆车了,二话没说买回家,自己不敢开,叫老公给她当司机。不过好像老爸不大愿意,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大老爷们开这种车多么富有喜感。
果然沈爸打开驾驶室门时表情很肃杀。“以后这车归你。”
“归我干嘛,老爸开着挺好看的。”
“好看!大男人开这种破车,还是草绿色的!让人笑话死!”
“别刺激你爸了,前天他还跟我打听有没有人要买二手车。”谨言憋笑警告她,把行李放进自己开来的商务车后排。“你坐哪个车?”
“当然坐我爸的。”挽着老妈坐进车里。
“沈叔叔您开慢点。”谨言嘱咐一声,等他们的车先开动了才跟在后面。
沈爸的开车技术不大好,摸着方向盘左拐右拐老半天才退出车位驶出停车场。
沈妈回头看看后面的车。“让他们先走,你开不好别挡在前面。”
“是车不好!还不是你要买的。”沈爸坚决不承认自己技术有问题,“你看他们什么车,奔驰!QQ这破车哪能比。”
“技术不好就不好,还嫌我的车……”沈妈嘀咕着开了窗给谨言打个手势,叫他们走前头。“以后车给妞妞吧,反正你也不愿意开。”
“真给我呀?”好大一份见面礼!妞妞搂着老妈的脖子撒娇,“放心,等我有了钱,给你买宝马给爸买奔驰,这种破车还是我来将就吧。”
“我呀什么都不要,就想你给我带个男朋友回来看看。”
切,不说这个!妞妞偏开脑袋欣赏窗外缓缓后退的街景。马上就要过年了,出机场时的那一截高速路两旁还挂上了红灯笼,似乎空气中都散发着新年的喜悦气氛。路上车辆不算多,往后瞟一眼,后面跟着辆骚包的路虎,车牌最后三个数字隐隐约约都是6。
“女儿啊,”沈妈拍着她的手开始表达母爱,“谨言公司好像有几个小伙子不错,哪天让他给你介绍介绍,你看,他都快做爸爸了你连个男朋友都没得。”
“不是一回事啊……妈!”谨言做爸爸跟她找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怎么不是一回事!你看他俩一毕业就结婚,现在一一都快做娘了我还没见过你男朋友的样。唉,真是,大学四年都没带个回来……”
“爸……”妞妞苦着脸趴上驾驶室椅背。
沈爸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但他也没办法,老婆大人的话一向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诶?”他瞟了眼后视镜,“看后面那车,跟一路了。”
回头一看,后头还是那辆666。
“跟你们说正事呢往哪看!”大人发威了,“没事谁跟你啊,路是你家开的不能走啊,你又不是总统还有人跟踪你绑架你?”
妞妞憋不住笑。“老妈现在越来越幽默了,我崇拜你。”
“崇拜得一年两年不想家是吧。”语气酸溜溜的。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妞妞啊……”沈妈拍着她的手叹气。虽然不清楚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但作为一个母亲,还是能看出自己孩子心里藏着事。“我就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我跟你爸不需要你能挣多少钱,开开心心陪在我们身边就行了,我们可就你一个宝贝。”
鼻子一酸,妞妞搂着妈妈保证:“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可别骗我啊。还记得赵阿姨吧,她儿子在铁道学院读硕士,还没女朋友……啊还有张工他家老小,那天还问起你……”
又开始了!她马上反悔刚说的那句话。
也不能怪沈妈着急,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偏偏高考填志愿时填了个离家三千公里的北方高校,把老两口小刺激一顿。毕业后直接在北方找了个工作,并放话不回来了,又把老两口大刺激一顿。苦口婆心劝了一年多终于把人哄回来,沈妈目前最迫切的愿望就是找个本地女婿,一来把女儿留在C城,二来解决她的终身大事,一举两得。
对于母亲大人这一愿望妞妞很明白,所以在家海吃海喝一阵后终于憋不住了。因为老妈不仅号召七大姑八大姨为这个妙龄闺女寻找另一半,而且初三那天硬是拽着她去跟据说年轻有为的某某人士相亲。可把她吓得够戗,哪有正月里跟人相亲的?躺床上哼哼说吃多了东西肚子疼,总算混过去了。但她家老妈是干什么的?工会里搞宣传的,一双眼睛厉害得很,骗了这次肯定没下次。
当然最大的打击还不是这个,是来自于初八那天姨妈家表弟的婚礼。表弟比她还小半岁,年纪虽轻但已经心甘情愿地迈入了婚姻大潮。酒席上有不少长辈问起妞妞的终生大事,她都打哈哈过去,沈妈心里那个堵啊,回家的路上又开始叹气:“怎么办哟你都二十四了……”
妞妞小声纠正才二十三。
“什么才二十三,已经二十三了!再过两个月满二十四了!老姑娘了,我在你这个年纪都生孩子了,可你现在连个活人都没给我带回来……”
老姑娘!活人!(抽气!)
她被这顿刺激的,第二天马上上网投简历。幸好工作找起来比想象中要容易,重点大学的本科学历加上一年多的工作经验让她比较畅销,没几天就有大把通知面试的电话打来。
出办公大楼时妞妞心情不错,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环宇”两个大字。应聘的文案策划虽然职位不高,但这家公司就跟它的名字一样在业界赫赫有名,而且刚才策划部经理跟她稍微提了一下薪水,有点小失望,不过够用。也就是说聘上的可能性很大。米米不多没关系,重要的是是否有发展前景,再说她的志向也没大到非当CEO不可。
兜里手机响,一一打来的,劈头就问:“怎么不来我店里玩?”
“找工作呢。”
“刚回来找什么工作啊,不趁着这时候好好玩几个月。”
“还玩,都是你俩惹的祸,我妈在家逼着我相亲呢!”家里领导很大程度上是被这对小夫妻给刺激的。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不说,现在都快生孩子了,老妈三天两头拿他俩出来做示范。说起来也挺搞笑,小时候一一视谨言为眼中钉,没想到大一下学期突然宣布找了眼中钉做男朋友。妞妞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丁一一又开始整人啦?!
话筒那头嘿嘿笑。“不关我的事。”
“嘿嘿,不关你事关谁的事?”突然想起她是用手机打的电话。“你别用手机了,谨言哥说有辐射,对孩子不好。”
“听他的鬼话!用了还能长出六指?”
“别胡说!”实在受不了她这么另类的语言。妞妞一边聊一边下了台阶,手遮在额前找公交车站,瞟到那边树下停着辆车,有点眼熟……路虎?666?“真巧……”
“什么巧?”
“啊,看见辆车,很漂亮。”
“什么车?”
“你蓝猫三千问啊。好了别聊了,我挂了。”
“哎哎别挂你来我店里玩……”
“知道知道。”不跟她罗嗦直接挂掉。看看时间还早,不敢回家面对母亲大人充满殷切希望的双眼,干脆去一一店里混饭吃吧。
29. 重逢
一一捏着绿豆糕往嘴里塞,嘟嘟囔囔地发牢骚。“谨言都不让我出去玩,天天盯梢似的盯着我,不让我吃肯德基不让我吃串串,说那是垃圾食物……你看,”小手指指向门口整理花盆的店员,“那就是他布下的眼线。”
还眼线……妞妞掩着嘴笑。结了婚的男人魅力仍然无法挡,花店里几个小姑娘视他为神,只要他发话,她们都照办。
“他现在比我妈还唠叨,靠!”
“别说脏话,”妞妞严肃地指指她肚子,“胎教。”这人还跟从前一样喳喳呼呼,人的本性真是难以改变。
“没事,孩子还小不明白靠的意思。”再说一个靠字算不上脏话吧。“决定在环宇上班了?”
“嗯,工作环境还不错。”
“你也真是,想工作就跟谨言说一声,看人家老板脸色干活多不爽。”
“我不干活让他照发工资行吗?”
“K……想得美。”靠字硬生生憋在喉咙里,丁一一可不做折本生意。店员喊她有事,她答应着起身走过去。
妞妞一边喝着谨言特意给老婆制作的孕妇混合果汁一边打量这个小店。一一大学毕业后回C城开了这家花店,没去谨言的贸易公司帮忙,美其名曰“分开有利于增加两人之间的距离空间美以及维护家庭的长远利益”。直肠子丁一一居然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她不想被老公管。开玩笑,在家里管管也就算了,到公司再被管着她还要不要活。
桌上手机响,瞟了眼屏幕,是条短信。“丁老板你电话响。”
“哦,帮我看看。”一一正在跟店员核对帐目,头也不抬地说。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尖叫一声扑过来,“给我给我!”
妞妞吓得赶紧撇了手机扶稳猛扑过来的豹子。“你慢点,还怀着孕呢!”要是宝宝出了什么事,谨言可能会直接秒杀她。
“呵呵,没事。”抢过手机按了两下。
“谁啊?”
“呃,就是老同学,叫我出去玩,我说现在不方便,怀孕了嘛。”孕妇挺着大西瓜肚走八字步,只手撑在腰上咧开嘴傻乐,一双眼珠到处转。
“笑得真嚣张。没背着谨言哥干坏事吧?”
“哪能啊。”她一天到晚被老公看得死死的,彻底颠覆了从前将军的位置。
“背着我也不行。”
“我光明磊落心地坦荡,背谁也不能背着你啊。”
妞妞踱到她面前直勾勾地盯住她。
一一被盯得发毛。“干嘛?”
“你手机里老大是谁?”
“……”她又捏块绿豆糕塞进嘴里,翻着眼睛好半天才开口。“老大就是……你知道啊,哈。他打国际长途过来聊聊天,没什么事。”
“是吧,国外也有移动?”
“……”
“他是不是回来了?”
一一小心翼翼看她的脸色,没发现什么异样。“那个,妞妞啊,我也不瞒你了,老大他回来三个月了。”歪头盯着她看,在她张嘴之前抢先道,“但是你千万别怪他没告诉你这件事,他不是故意的,他可能……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好吃。”妞妞捏起一块糕扔进嘴里。
一一呆呆地看着她一口吞下。“我跟你说老大呢。”
“啊,哦。”
啊哦什么意思?“没事吧你?”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生怕她刺激过度精神分裂了。
“我看得见。”妞妞拿开她的手笑笑,“没事,那人我早忘了。”
忘了?!一一傻愣愣地张大嘴。
“他回不回来跟我没关系,再说他都没告诉我这件事。喂……”妞妞拿块糕在她眼前晃,“回魂了姐姐。”
她张口吃掉。“有点意外哈……”还以为会大哭大闹摔桌子骂人呢。
“意外什么?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主要任务是给我生个胖小子。”
“生女儿要不要?”
“只要不像你都行。”
“靠……”
他回来了?他居然回来了!可回不回来跟她有什么关系!当初能一声不吭地走,现在还是一声不吭地回来,这人还真有始有终……前面有辆现代突然减速,妞妞慌忙死死踩下刹车,总算没跟它亲密接吻。吻上就糟了,她现在是无产阶级,没那么多钱赔。
车开到小区倒进车位,打开后备箱把吃的喝的拎出来,上二楼掏钥匙开门。这是邓明月家亲戚的房子,全家移民了,因为离学校近,所以明月以非常便宜的价格租下来住。明月刚考上经济学博士,距离她高中时的梦想又近了一步:立志当一名旷世纪的股票专家,赚大钱。大钱目前还没赚到,但他们非常相信不久的将来又会出现一名满嘴胡言的砖家。
环宇公司离这儿不远,五六站路,妞妞等到录取电话后忙不迭地搬东西过来同住,沈妈眼泪汪汪地问为什么不住家里?她说我要努力工作,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路程上。家在河东,公司在河西,平时不堵车也要开一个小时,更何况天天要上班。沈妈妥协了,只好嘱咐女儿周末一定要回家报到。
报什么到?她决定宁愿将自己的青春奉献给公司,也不能对着认识或不认识的相亲对象傻兮兮笑。
明月跟同学聚餐去了,一个人吃饭没意思,看窗外好像要下雨了。楼下拐弯处停着辆路虎……又是路虎?666?这时候天色已晚,只隐隐约约看到驾驶室里闪着一点红光,有个人似乎仰着头在看什么。
他!
脑子里一嗡,妞妞倒退几步靠在墙边好半天还没喘过气来,像坐了一趟时光穿梭机似的不真实。是他,一定是的。那天在机场不是碰巧,在环宇楼下也不是碰巧,至于上这儿来,更不是碰巧。
小腿肚子不受控制地直打哆嗦,站了好一会才硬撑着走到镜子前,脸色白得吓人,跟鬼似的。手指点着“她”告诫道:“七年了沈思琪同学,你有点出息,他在哪他干什么你管得着吗……”但是心口有个地方很痛,痛得她仰头对着天花板骂,“老天你真缺德!”
老天大概听见了她的话,很给面子地劈了个雷,下雨了。
偷偷撩开窗帘往下看,路虎还在,雨下得越来越大,车子亮起大灯终于慢慢开远了。一滴水砸在手背上,不知道是不是雨水。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上午脑袋发晕,中午赶紧睡了一觉把精神补回来。正在写文案,经理拿着一叠资料急匆匆过来。“小沈你把这个送到盛世去,他们急着要。”
妞妞接过资料看一眼地址。“都快到机场了。”
“是有点远。小何开车出去了,你打车吧,送完就直接下班。”
“好。”她马上开始收拾包。当然不用打车,她自己有,虽然是小QQ。再说打车费可比油钱多多了,这笔帐谁不会算。
按时将资料送到对方公司,看看手机,才四点多。今天运气真好!去学校接明月吧。妞妞哼着小曲拐个弯,心脏突然狂跳了两跳。
前面那辆车……666!一股邪火猛地冲上脑门。
东子第三次认真地从后视镜观察,那辆草绿色奇瑞QQ仍然跟在后头。送完客户从机场返回,刚过收费站就看到那辆车了,一直不远不近地跟了二十多分钟。“哎,”他咧咧嘴,“看到那车没?”
小谢瞄一眼后视镜。“早看到了,开车的好像是个女人。”
“搞搞她,”东子玩心顿起,“离近点看长什么样。”
小谢正闲得无聊,马上把速度降下来。
“嘘……别把老大吵醒了。”老大坐在后排已经睡着了,连着几天谈生意没休息好,眼皮底下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我这技术你还不放心吗。”小谢往后视镜里看,QQ车也降了速度,还是保持原来的距离。他低骂一声又松了油门,在高速路上玩起龟行。
QQ跟着减速,过了两分钟似乎觉得太慢,一下飙上来。驾驶室坐着一个年轻女孩子,短发俏容,超车时冷冷地瞟了两人一眼。
“漂……亮……”话音刚落就被对方的表情激怒,东子忿忿道,“拽什么拽,长得漂亮就拽啊?小谢,搞她!”
司机领命一脚踩上油门,车子呼地超到QQ前。超过去了就处处压她,速度慢得跟乌龟爬似的,看到对方打转向灯立即跟着转过去,仍然压在她前面。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女孩子愤怒的脸,小嘴张张合合好像在骂人。
东子开了窗,快乐地亮出他结实的肱二头肌。
女孩更怒,没打转向灯就猛地变道,然后不怕死地直接飙上来。小谢到底还是怕出事,一犹豫就让对方过去了。
“妈逼的以为自己开坦克吧!”东子气得咬牙,“把我路虎当拖拉机啊,追上去!”
小谢猛踩油门,车子刷地狂飚过去,没想到那女孩也疯了,狂踩油门紧紧跟上。
后排覃为被晃荡得睡不着,揉着太阳穴问:“干嘛呢?”
“后面有个妞跟我们杠上了,”东子冲后视镜磨牙,“开个破QQ敢跟路虎飙,以为我这纸做的吧?”这一路开下去QQ直接上修理厂得了。
覃为愣了愣,脸色突然发白,厉声喝道:“靠边,让她过!”
“啊?”小谢没反应过来。
“叫你靠边停,你他妈没听见啊?!”神色阴沉得吓人。
小谢吓一跳,赶紧打灯转到停车道停下。QQ呼啸着经过,猛一个急刹在前面停住。
覃为怒气冲冲地跳下车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等她打开。满腹的责备在见到那张俏脸时变成一个字:“妞……”
妞妞瞬间酸了鼻子。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人叫这个字?
可惜他俩的表情东子和小谢没看见,只听到花花公子调戏良家妇女时惯常用的词:妞。两人对视一眼,嘴角乱抽。老大居然在高速路上吊马子!!!破天荒啊!
眼前的女孩像个雕塑一样不动,覃为抿抿唇接着说:“高速路上别开那么快,很危险……”
妞妞终于偏头看他一眼。“先生贵姓?”
30. 遭遇古惑仔?
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覃为僵住。
车窗关上,妞妞一踩油门绝尘而去。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骚包路虎越来越远,高瘦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一个点……找了个出口拐出高速停在路边,她才发觉手心全是汗,脸上凉丝丝的,一摸全是水。抽了张纸巾边擤鼻涕边骂自己:哭个鸟啊,汽油不要钱啊,车子不损耗啊,追这么远,路上一个大坑还傻了吧唧地擂过去,也不知道车子有没有问题……真是犯贱。
QQ飙得不见影了,覃为才冷着脸回车里。
“还回公司吗?”东子察言观色,心里又默念一遍QQ的车牌号。
“回家。”
一路沉默。覃为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脸色除了有些苍白之外一切正常。到了家换衣服喝茶看报纸,接着看电视,跟平常无异。
小谢拉过东子悄声说:“老大有点不大对劲。”
“是有点。”
“是不是看上那妞了?”
“好像……”东子点着下巴思索,“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你说老大跟那女人认识吗?”
“不知道。”
“说不定以前认识。认识正好,不用费劲介绍了,老大还从没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怎么着也得帮他完成这心愿吧?”
“东子哥想怎么搞?”小谢不懂。
东子打个响指,神秘地笑。“看我的。”
妞妞做了一整晚的梦,梦里那个少年骑着山地车对她笑露一口白牙,铃铛拨得响彻整个校园。她嘻嘻笑着张开双手迎上去,他却慢慢后退,她追过去跳上车后架,屁股却摔到地上,疼得厉害。张开嘴哇哇大哭,有人围过来安慰她,谨言,一一,明月,嘉宇……唯独没有他。
他去哪儿了?
醒来时枕头湿了半边,一看表七点四十了,慌慌张张跑去卫生间洗漱。
明月坐在马桶上惊讶地看着她。“怎么搞的,眼睛被蜜蜂蛰了?”
“不是……”慌忙拿毛巾遮着脸,“昨晚看电视看的。”
“昨晚不是看武林外传吗,笑也能把眼睛笑肿?”
“靠……笑出眼泪不行啊!”
哦,懂了。蹲完大号洗好手,明月蹭到她旁边小声问:“做梦了?还是……知道什么了?”
“知道什么?”
“那个,谁回来了。”
“谁啊。”
“明知故问。”
“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妞妞啪啪地往脸上拍乳液,“早忘记这人了。”
“那你哭什么?”
真不识趣,这么多年书都读哪儿去了!“哭是一种发泄情绪的途径,以前你们不是总说我爱哭吗。”她面无表情地掸掸额前的短发,“我工作压力大,年纪也到了,你看皱纹都熬出来了,偶尔哭一下有益身心健康。”
“你年纪到了我不更是老蛤蟆……”明月不跟她瞎掰,喏喏地解释,“一一告诉你的吧,其实我也早知道他回来了,之所以没跟你讲是怕你……”
“关我屁事!”她打断话。“牛奶热好了没?”
“……”明月无奈地敲敲她额头,“女孩子不要把屁啊尿啊的挂在嘴边,庸俗。”
她哈哈大笑。“能把屁跟尿挂到嘴边的那是人吗?那是超人。亲爱的姐姐快给我弄点早餐吧,迟到了要扣钱的。”
笑容只浮在脸上,一看就很假。明月心疼她肿得像核桃的两只眼皮,没多话,去厨房弄了点冰给她敷上,再热牛奶面包。
出来锁好门,一个去车库取车一个去公交车站。明月偷偷拿出手机拨号码,被一只手凭空夺去。“别跟一一他们说。”
不说就不说,也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们到时候自然会知道。明月抠抠头皮,还是忍不住开口建议:“平时我们有空就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你要不要去?”
“不去。”妞妞头也没回,“陌生人有什么好见的。”
确实只是一个陌生人。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干嘛?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啊。
虽然说服自己不去关心别的事,妞妞还是连着两晚做梦,梦境相同。白天上班时无精打采,被经理狠K了一顿,下班开车回家差点跟人追尾,幸好当时速度不快,没出事。更郁闷的是这两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周围好像有眼睛盯着她,仔细搜寻又查不出什么。当然不是覃为,因为路虎没再出现了。
“我老觉得有人跟踪我,是不是神经过敏啊?”晚上逛超市时她问。
“就是工作太累,”明月忙着往购物车里扔零食,“出幻觉了。”
“应该是……”公司最近正在竞标一个大项目,把他们策划部上上下下十几号人折腾得面目全非。
“周末能回去吗?”
“可能不行。工作没做完呢,老板说了,你们就是睡在办公室都得给我八号之前出东西。”
“标准的资本家!”
“当老板的都是万恶的剥削阶级。”
“好,打电话给一一,”明月做势要掏手机,“告诉她你说她老公是剥削阶级。”
“嘿嘿……谨言哥属于良心尚未泯灭型,还可以改造。”
买好东西回到小区刚停好车,瞟见花坛边坐着一个男人。妞妞骂声“shit”,差点把手里的购物袋直接甩过去。
“明月你去哪了?”男人欣喜地起身迎上前,“去你学校找不到,又不在家,你又不接电话,这么晚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想去哪告诉我一声啊。”
“陈先生!”妞妞横在明月前抢先出声,“陈太太在家等您吃饭吧,您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我知道都是我不对。明月,”陈方一脸悔恨,“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明月无力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看什么说什么?都单独好几次了,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男人!妞妞气得脑袋发晕,一把扯过明月往楼道走。陈方没追上来,目光缠绵地跟随了好久。
刚进门明月手机就响了,是条肉麻兮兮的短信:我永远爱你。
“姐啊……”妞妞揪着头发只想撞墙,“你对他太仁慈了,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也算不上敌人吧。”
“怎么不是?你啊你,一点都不爱惜自己,那种男人就应该把他骂走,以为自己多吃香呢,什么玩意儿!”
明月沉默着把水果塞进冰箱。
妞妞气不打一处来,这人在其他方面聪明得很,唯独在感情上总是放不下,明明是对方负了她,她却从不忍心说一句重话。唉,再精干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对他有什么希望?算了,天下男人多得是,干嘛非吊在他一颗树上。”
“不是还对他有希望,只是忘不掉从前。”
“那就找个男朋友给他看看!省得他老自以为是,以为你还在等他。”
“你当买大白菜满大街都是呢。”她白她一眼,半晌幽幽道,“其实说真的,他说对了,没找男朋友是因为我确实对他还有感情,没办法,很多东西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切……找了新的就能忘记……”突然噤声。能吗?
这孩子又发呆了,明月捧着她的脸使劲摇。“回魂了回魂了!”最见不得她目光空空的样子,好像抽干了浑身的血只剩下一副骨架。以前她爱哭,可自从老大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当他们面哭过,明月宁愿她大声嚎啕也好过强装不在乎。
“散架了老姐。”妞妞抓开脸上的两只魔爪,“吃什么?”
“方便面吧,再煎两个鸡蛋。”
“邓博士……”她真要哭了,“能不能换一个?我还小,营养要跟上啊。”
周末妞妞果然回不了家,连着三天加班到十二点,本以为能在周五下班前完成任务,结果经理来一通电话,叫她把某某公司的策划书整理一套。办公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她跟一个刚毕业的男同事。想抗议几句,又想起经理脾气大,骂起人来能连续骂十分钟不歇气,只好喏喏地答应下来,蹲在电脑前灰头土脸地忙活。
走出公司大门已经快十点了,男同事年纪小不知道照顾女生,自己打个车拜拜一声先走了。妞妞悲哀地想:你好歹问一声要不要送我呀,难道我看着像女强人……
快回住处时沈妈打来电话,问她回不回去。
“明天再说,车子送去检修了,明天拿。”大概就是追人那天出的问题,车子屁股后头突突直冒白烟。送去修理厂人家讲了一大通专业术语,她没听懂,只知道自己要掏五百大洋,唉……悔得肠子都青了。师傅停好车把票递过去,她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腾出手给钱。
抓着一把零钱往小区门口走,老妈还在絮叨。“……要是太累就别回来了,好好睡一天……”
妞妞困得眼皮都撑不开了,哼哼哈哈地答应着。挂了电话,面前突然蹦出一个男人。
打劫!
第一反应迅速占领整个意识。小区年代比较久,门口没有门卫,位置又偏,上个月就有个住户下晚班时被抢了包。她下意识把零钱和手机举到对方眼皮底下。“全给你!”
把他当成什么人呢……东子嘴角抽了一下。“沈小姐?”
妞妞摸不着头脑,战战兢兢地应了声。
东子再问:“沈小姐有男朋友吗?”根据几天的跟踪反馈,基本确定她没男朋友。名花没主最好,他可不干那种抢人女朋友的下流事。但是话又说回来,只要是老大看上的女人,就算她结了婚生了孩子也照抢不误!
妞妞定了定神。“关你什么事。”
很好,答案在意料之中。东子挥挥手,钻出两条大汉一左一右把她夹在中间。
绑架?抢劫?凶杀?“你们干嘛?!”她吓坏了,其实再仔细一点就能认出眼前这人,可惜现在精神不济,路边灯光又暗,她楞是没想起来。
东子笑容满面。“我们老大想见见你。”
“我不认识……”转身想跑,咣地撞到一个大汉身上。
方向感这么差还敢开个车到处溜达,东子叹口气。“那就不好意思了。”使个眼色,俩大汉立即拎起她塞进路边的面包车。
演电影吗?妞妞彻底晕了。
31. 王对王
装修豪华的套房,客厅的柜子里摆着不少酒,墙边一张门微开,可以看见里面有张大床,椅背上搭着衣服。有人常住?黑社会老大的窝巢?
绑架她的那人早走了,妞妞在房间里站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拉开门,两个小青年面无表情地一左一右杵在门口。她气得大叫:“你们这是绑架,是犯法!”
两尊神不说话,眼神透露信息:我就是法……
砰地摔上门,冲到窗边拉开窗帘一看,娘啊起码有五六层高!这一蹦下去不死也得半残。好在手机没被收缴,稳了稳神先给明月打电话,关机。家里电话不能打,会吓着爸妈。拨了一一的号码,立即又挂断,现在她怀着孕不能受刺激。只能打给谨言,不料他也关了机。怎么办?跪趴在沙发边努力回想这是什么地方……对了,进来的时候好像看到招牌上写着“夜上海”,她抖抖瑟瑟地发了条求救短信过去。
夜上海?名字有点熟悉……爬起来又冲过去打开门。“你们老大叫什么?”
两尊守门神忠于职守,瞪着她就是不说话。
“是不是叫覃为?马上叫他过来!”
左边的小青年咧嘴一笑,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沈小姐再等哈哈子,莫急塞……”
跟他们没法沟通!妞妞咬着牙再度摔上门,一屁股坐到沙发里也没客气,端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好,就等着他看他有什么话说。
晚上十点多覃为才从公司出来,回家的路上接到东子电话,叫他出来喝酒。“不喝了,还不如在家看电视。”
“老大你都快变宅男啦,周末也不出来轻松轻松,一个人待着多没劲!来吧来吧……”东子语言里充满鼓动,“兄弟们都在呢,出来吧,老地方啊!”
宅男?哪来的新鲜语言。想想明天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到了下一个路口调转车头。
东子说的老地方就是夜上海,名字俗透了,但却是老大的老爹覃骥一手创办的C城第一家夜总会。覃为接下老妈那边的生意后,覃骥不想叫儿子再走黑社会路线,想漂白,于是把涉黑的产业交给信得过的弟兄,儿子则塑造成热爱祖国积极纳税的归国华侨、青年才俊,响当当的天骥公司地产新贵。
进门一看,果然有不少人吆三喝五,唱歌的唱歌玩骰子的玩骰子,诺大一个包厢跟投了烟雾弹似的烟熏火燎。见了他大伙都嚷嚷迟到了要罚酒,覃为不肯当冤大头,但酒杯都举到跟前了,只得连干三杯。
有个女孩举杯要向他敬酒,东子忙接过来一口干掉,惹得美人大发娇嗔。“干嘛呢,”东子掐她脸一下,“给我唱歌听听。”
小姐懂得看人脸色,打情骂俏了一会老老实实坐到旁边唱歌。
老大这和尚当的……东子摸着下巴摇头。
覃为瞟他一眼。“你那什么眼神。”
“嘿嘿……没啥,喝酒喝酒。”他抓过瓶子把酒杯满上。他们老大就这点跟人不一样,能吃能喝能赌,但决不玩女人。刚认识他时还以为他是同性恋,后来又认为他功能障碍……但是身边又有个叶家大美女,但也没见他俩有进一步关系……总之,不明白也不敢问。
“换新人了?”覃为抓起茶几上的烟抽出一支。
“啊,”东子拿打火机给他点上,笑得暧昧。“昨天刚进来的,大一学生。”
“妈的……”他喃喃骂,别人有别人的生活方式,他管不了。但还是提醒一声,“你也少玩点,正经找个女朋友。”
“东子女朋友多嘞,”旁边一个起哄,“老大你得具体点说哪一个。”
“去你妈的!”东子笑骂,“今晚让你们喝死在这儿。老大玩骰子吧?”
覃为一口喝掉杯里的酒,晃了晃空杯子。“等会输得脱裤子可别赖帐。”
这话不假,论玩骰子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要几点是几点,还有一手叠骰子的绝活,几轮玩下来,啤酒白酒红酒基本上被旁人喝掉了。饶是这样他仍然被大伙以各种名目灌了不少,再加上这些天工作忙没休息好,很快撑不住了。
“要不歇会吧,”东子的声音分外殷勤,“我送你上去?”
“不用,你们玩吧我自己去。”他压根没注意到他眼里放出的贼光。
打开门,客厅的灯亮着有点刺眼。覃为顺手按下门边的开关,走到沙发前仰面躺下,不想手掌触到一片柔软。咦?正在疑惑,感觉却没了,旁边传来呼吸声。心里一凛:“谁?”
妞妞在他关灯时惊醒,眼看一团黑影当头罩下,吓得咕嘟一声滚到地毯上。
有人?!酒醒了大半,他想也不想一把揪起地上的物体摔到沙发里,双手反剪住她的手,膝盖紧紧抵在她背部。
“咳咳……”可怜妞妞被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前金星直冒,像个罪犯似的趴在皮垫子上差点没憋晕过去,两个肩膀更像要扭断了似的。
见她不说话,覃为手上又加了把劲,鼻端闻到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手中紧扣的手腕纤细柔软,根本就不是男人。他有些恍神。
靠,骨头都要捏碎了!手挣不开,她只能徒劳地抬脚踢他,又被他用腿压住动弹不得,气得大叫:“王八蛋,放开我!”
声音听着耳熟,他心口一震,猜不准是梦境还是现实,愣愣地问:“妞?”
“松手,你放开我!痛死了……”
是她吗?腿上的力道放松了点,犹豫着松开一只手摸上她的脸,是热的,是真的。“妞?”他哑声唤她,“妞,是你吗?”
“你管我谁!”手指抚到唇边,她不假思索张开嘴。
痛!覃为倒吸一口气,无名指被尖尖的犬牙咬得生疼,下意识往外抽。
妞妞气坏了,一来就摔她,摔完了还不让咬?身子一扭追着咬过去,正对上他的脸。
两张面孔离得很近,近得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喷到对方脸上又反弹回来,窗外幽暗的光印在她的眸子里,让他心神大乱喉咙发干,脑子里逐渐不清明,试探着低头。一触到想念已久的柔软,心底的渴望瞬间溃堤,掌住她的后脑勺热烈缠绵地吻下去。
……他做什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着了,妞妞大脑一片空白,口腔里全是酒味烟味,呼吸不畅,一时竟呆住不敢动弹。直到微凉的大手沿着毛衣下摆探进来才惊觉,抬起胳膊抵在他胸前用力推,推不开。又气又羞又怕,拖着哭腔喊:“你别碰我,你走开!”
嘴里尝到咸咸的味道,覃为猛然一惊,喘息着松开手。
她推开他飞快地起身跑向门口,房门正好被人从外面推开,差点撞着鼻子,吓得一哆嗦。借着走廊灯光看清楚来人,扑过去哭出声:“你怎么才来……”
“妞妞?”谨言摸索着打开灯,吓一跳,怎么衣衫凌乱满脸惊慌的样子?“怎么回事?”下了飞机接到短信,生怕出什么差错,一路飞车到这儿。
覃为朝她走了两步,眉头紧锁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话呀!”谨言急了。
“我,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妞妞气得发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回头怒视他,“你会不知道这什么地方?你想找女人没人拦着你,把我弄到这什么意思?”
覃为百口莫辩:“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刚才在干什么?把我当成什么人?当成你夜总会的小姐是吗?你……”
“不是!”浑身的血液一下冲到头顶,受不了她这么贬低彼此。“我什么时候找过小姐,什么时候把你当成其他人?”
“我傻一次就够了!”她掉头往门外走。
他追过去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别走。”
“放开!”扯了一下没扯脱,茆足劲再扯,终于挣脱了,可手腕也勒得生疼。心头的火蹭蹭直往上冒,她不假思索扬起巴掌扇过去。
覃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巴掌扇到脸侧停住,他直直地盯着她,眼皮都没眨一下。手掌握成拳慢慢松开,松开又握拳,还是没能扇下去。眼底浮上一层雾气,她推开谨言匆匆跑到走廊。
“妞……”覃为急忙追过去,她连电梯都没坐,直接跑进楼梯间了。
“妞妞你等等我!”谨言跟着喊,喊不回来了。转身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搞什么鬼,把她叫到这种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我叫的,”他一肚子气不知道往哪撒才好,“我他妈哪知道怎么回事!”
“她说她被人绑架了,我打你手机还关机。”
“绑架?谁绑架她?”掏出手机一看,黑屏,气得一把摔地上。“没电了!”
“有仇啊?”幸好走廊铺了地毯,谨言捡起来还给他。“这事我不管,你自己跟她解释吧。我走了。”他急着下楼,怕一个女孩子单独在街上不安全。
这他妈叫什么事!覃为一拳击在墙上砰声巨响,折回套房往沙发里一坐,胳膊一扫,桌上的瓶瓶罐罐全砸到地上。
大钟刚好带着人匆匆过来,见一地狼藉,犹豫着说:“我刚在楼下碰见上总了,还有妞妞,她来这儿……有什么事?”
“沈思琪是谁带来的?”覃为铁青着脸,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
守门的小青年支支吾吾半天。“……东子哥。”
“叫他过来!”
东子正为自己给老大解决了寂寞问题而兴奋不已,守在楼下跟学生妹聊得不亦乐乎,接了电话听说老大召见,乐颠颠跑来领旨。上了楼发现大伙脸色凝重,预感到事情不妙,悄声问旁边人:“怎么了?”
“不知道,”那人压低声音,“正发火呢。”
大钟站在门边远远地冲他比了个“喀嚓”的手势,以口型告知:你闯大祸了。
东子头皮一麻,也以口型惊问:Why?!
“你他妈做事之前怎么不问我一声?”大钟附在他耳边咬牙,“那女的是他以前女朋友,我罩不住你了,自己受死去吧。”
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他怎么不知道?东子还想问清楚事情缘由,被大钟一把推进房里。偷瞄老大两眼,见他坐在沙发里悠闲喝茶,脸色算正常,吁了口气打算蒙混过关。“老大忙了几天该好好休息了,我不就打搅了。”
“坐吧。”
两个字止住往门外飞奔的脚步,东子硬着头皮回转身。“什什什么事?”
“久不运动骨头都僵了,”指关节掰得咔咔响,“陪我练练。”
“……老老老大我知道错了,我马上跟她道歉去……”
“哦?”覃为扯开嘴角笑得温和,“跟谁道歉?道什么歉啊?”
“那那那跟大钟练练吧,他他身手比我好。”
“你年轻,抗打。”
抗打……这才是老大的真正意思。东子灰着一张脸迎接那只带着呼呼风声的老拳。
“你他妈第一天认识他啊?不知道他为人?什么时候见他跟女人有过来往!”大钟敲着桌子训斥,“平时见你机灵得很,怎么这种事还犯糊涂!”
“我以为老大看上哪个女人了……”东子揉着脸上的青印子小声争辩,“再说我这不是替他着想吗,这么大人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
“跟你一样五毒俱全啊?”大钟不齿他。
“没听说过老大有女朋友啊,你也没告诉我。”
“都跟你一样话痨!谁会把自己的私事挂个大喇叭到处嚷嚷。”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老实待着。”
待着?东子觉得对不起老大,更对不起老大的前女友,哪有理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应该想点什么补救措施才行。
32. 博士VS流氓
“真被绑架了?!!”嗓音带着极度愤怒拐了八道十道弯直冲云霄。
“小声点。”妞妞连忙把房门打开一条缝,老妈她们还在客厅打麻将。“别问了,都是误会。”肯定是谨言回家告诉一一,一一又告诉明月。唉,这群传声筒。
“误会?这么大的事能叫误会?半道上把你截走,靠!”明月捋起袖子,“告诉我是哪个王八蛋,见了他老娘我一脚踹他去西伯利亚!”
这人被丁一一同化了。“覃……”名字到了嘴边又换掉,“你们老大。”
“不可能!老大不会干这种没品的事。”
“你就这么相信他?”
“不是相信,而是事实。”她强调后两个字。“老大对你怎样我们心里有数。”
“切……”就一个不辞而别的抛弃者值得她这么崇拜。
“你说,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敢这么做,不懂法是吧?老大也真是,由着那人胡来。谨言知道是谁吧?他怎么说?有没有治他一顿……”
“哈……”妞妞打个巨大的哈欠,“我想睡觉了,姐姐你继续研究治他的方法吧。”
“别睡别睡,都睡一上午了,睡多了长皱纹。聊聊吧。”明月两腿盘在床上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那啥,这次算是你们俩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有没有,那啥?”
妞妞抱着布娃娃倒头就睡。“啥也没有。”
不可能!据一一描述,他俩那是久旱逢甘霖,干柴遇烈火……打住,丁一一从小就是个歪孩子,她的话不能太相信。“妞妞啊……”换了副知心姐姐的面孔,“你说实话,现在你跟老大都回来了,都在同一个城市总会见面的是吧,你准备怎么办?”
鼾声立即响起。
“死丫头跟我犟。”明月无奈骂道。桌上手机响了,她拿过来看一眼。“诶……”还没诶完就被抢过去。
屏幕上显示一串数字,妞妞直接按下红色键。
“是老大的。”
“我知道。”早上已经打过一次了。上回在一一的手机里看见了覃为的号码,后面三个6,跟那辆路虎一样,暴发户似的。过了一会手机又响,她干脆关机。
“关了?”明月一副见鬼的表情,“总得听他说两句吧?”
“听什么,声音好听啊?又不是电台主持人。”被子一掀拱进去,“我要睡觉。”
“就知道睡!”她把她挖出来,“真的啊妞妞,就没考虑重新开始?”
“亲爱的……”妞妞摸了把她的小脸,软若无骨的身子贴上去。“我不会抛弃你移情别恋的。”
博士的神情变得凛然,正色道:“对不起,我取向很正常……”
布娃娃准确地堵住她的嘴,妞妞瞥着她的胸部嘲笑。“就你那小馒头对我没吸引力。”
她抓狂了:“你两颗小图钉……”
重新开始?听起来像是言情小说中必备的桥段,小时候妞妞最喜欢这种团圆的故事。可那是故事对吗,而且她二十四岁了,不是十四,不会再为了男女主角的分开而流泪,或者为他们的重逢而喜悦。
唉……长大果然不是件好事,连美梦都不会做了。前面红灯,她叹口气踩下刹车,后视镜里照出后面一辆黑色奥迪,驾驶员看起来有点眼熟……绑架者!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老大就有什么样的小弟。心跳开始加速,等绿灯亮了她猛踩油门窜出老远,方向盘一打拐进小巷子到处绕。再一看,奥迪不见影了。
嘿,甩掉了吧?兴冲冲回到小区刚停好车,后面“叭叭”两声,四个圈又来了。
东子满脸笑容地下车。“我帮你拎。”伸手想帮她拎购物袋。
“来干嘛?”妞妞不给。
东子立正站好,诚恳地向她道歉:“对不起沈小姐,那天是我的错,不应该不经你的允许就贸然行事,如果对沈小姐造成了什么伤害,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文绉绉的话听着好笑,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算了,都过去了。”
“沈小姐能原谅我吗?”
“都说了过去了,我又没怪你。”
就要这句话呢……东子一高兴又开始话痨。“我就说嘛,老大的女朋友是什么人,处事不惊,大人大量……”
“谁是他女朋友?”妞妞马上火冒三丈,“我跟他一点瓜葛都没有,你老大谁啊,姓甚名谁啊?”
他一惊。“就是覃为啊,你们以前不是处过对象吗?”
“……不认识!”好你个覃大嘴,敢把以前的事到处嚷嚷!
“怎怎怎怎么不认识呢?”东子一急就结巴了,“老大明明就是你男朋友……”
“不认识就不认识!”妞妞暴走。
明月在家等了半天没等到人,下楼就看见她气得通红的脸,旁边站着一个唧唧呱呱说话的男人。一个箭步冲过去问:“你是谁?”
“我是……沈小姐的朋友。”
朋友?既然是朋友妞妞怎么气成那样?明月脑子里叮一声警钟敲响。“哦……是不是你?那天是不是你绑架她?”
“不是绑架,”东子纠正,“是请她谈点事。”
明月怒斥:“你问过她意思吗?”
“这倒没有,”他讪讪地笑,“不过大家都是熟人嘛……”
“谁跟你熟人啊,妞妞认识你吗?”
“她认识我们老大呀。”
“根本就是两码事,你别偷换概念!”
“这都认识的,怎么能算……”
“你不经她的允许就带她走是犯罪懂吗!你知道绑架罪吗?绑架罪就是指利用熟人关系使用暴力胁迫他人以达到你的不法要求,危害到被绑架人的人身安全,你这样起码要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算了算了。”妞妞忙拉起法官走,手背在背后朝罪犯挥了挥。
“有胆量做没胆量承认是吧?哎哎你走什么走……妞妞你别拉我,这种人算什么回事,法盲!小学生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回车里点燃引擎,东子摸着额头的汗喃喃:“是女人吗,这他妈……就一母老虎。”
话筒里传出嘟嘟两声,挂断了。覃为颓然放下手机,点了支烟抓起座机,想想又放下。那丫头看着模样柔,但性子倔强,就算换十个电话机打过去结果都一样。
“老大还去工地吗?”小谢推门进来问。
“今天不去了,你回去吧。啊对了,东子呢?”怎么一下午都没见人。
他没敢吭声,好半天喏喏道:“东子哥说道歉去了。”
道歉?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覃为额角青筋突突直冒。“赶紧叫他回来!”这不长记性的家伙……
小谢掏出手机打电话。拨通了听到走廊传来铃声,开门一看,东子正抓着车钥匙抛上抛下,心情好像还不错嘛。快走快走!他挥手赶人。
可惜东子没领会到,还大嗓门打声招呼。“嗨……”
你死了。“老大有请。”小谢把他让进办公室,低头默默地走出去带上门,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自求多福啦东子哥……
房间里气压有点低,覃为坐在椅子里抽着烟,皮笑肉不笑。“徐总理忙完了?”
坏了!“嘿嘿……出去有点事。”东子搔着头皮做好抗打的准备。
覃为腾地站起身。“你……你……”指着他你了半天没下文,重新坐下揉了揉眉心叹口气。“跟张总那边事谈得怎样?”
“下午就谈妥了。”
“嗯。”
就这样?东子从眼角仔细观察老大。脸上表情正常,嘴角也没有搭拉着。好现象,幸亏先找张总谈完事再找他前女友忏悔,要是顺序倒过来那可就不好说了。“他说下星期要去工地看看,我给安排到星期三。”
“行,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一定有空。”
“知道。”东子从桌上拿了根烟点着,在对面沙发坐下。“哎老大,跟沈小姐住一起的女人是谁啊?”
“你说邓明月?人家小姑娘可是博士,文化人。”
“邓、明、月。”一张脸阴气沉沉。
看他郁闷的表情覃为多少猜到一点。“碰上她了?被熊了一顿吧,活该。”
“就那样还博士?整个一母老虎。”
覃为冷笑。“你当面骂她母老虎试试?”邓明月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打起嘴仗来毫不示弱,跟丁一一有得拼。一一有时候还有点胡搅蛮缠,明月则是引经据典、博古通今、上下五千年滔滔不绝地辩下去,直到把对手逼得落荒而逃。“她说什么?”
“她说我……犯绑架罪!”那死丫头,看着年纪轻轻脾气可不小。
“没问你邓明月。”
“啊?”他反应过来,“哦,沈小姐现在没事了,珠圆玉润漂亮着呢。”
“她……”覃为掐灭烟又抽出一支,没点,在桌上顿了顿。
等半天没等到下文,东子明白他想问什么。不过那前女友说的话他怎敢照实讲,不认识?老大会掀桌子的。“我觉得吧,其实她挺善解人意的,”他字斟句酌以免惹祸上身,“她都没怪我了,说那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就这些。”
“嗯。”就这些?都没提他?
“要不你当面跟她谈谈?”
“嗯。”
“其实老大你听我说,女人嘛,都喜欢做做样子,你给她送趟花说点好话哄哄人就没事了,一点小误会哪能记那么久?还不消气就带她去商场,喜欢什么挑什么,绝对搞定……老大,”他拿杂志推了推明显失神的人,“听我说没?”
“嗯。”覃为打燃打火机,长长地吸了口烟。
“那我去订花?”
“不用了。”
“怎么不用?老大你放心,这招我试过无数次了,从没失败……啊!老大?”东子惊恐地听到指关节掰响的咔咔声。
大钟带着一脸落井下石的笑容来看望满头包的沙包,东子鞠了一把心酸泪,骂他就会看热闹,大钟回骂他吃饱了撑的,活该。“出去吃饭吗?”
“你们去吧,我不吃了。”覃为咬着烟坐下翻桌上的资料。
“啊,又不吃了?回来几个月瘦这么多,跟个女人似的学减肥……”
“去去!”减肥的人直接把他轰出去。
“那我们先吃,等会给你打包上来。”前面东子走得飞快,大钟扶着门框回头叹口气。“小为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有些事别犟,该低头的就低个头,没什么大不了。”
小为……覃为撇嘴,小时候大钟喜欢这么叫,再听到这两个字还以为叫谁呢。
打开抽屉,里面躺着一串骷髅头的手链,颜色有点陈旧,珠子的边边角角被磨得光滑闪亮,显示它长年累月被人抚摸。覃为抓起来一粒一粒数,还是21颗,数了多少年也没变。但总有改变的东西。比如红绳子褪色了,珠子的角被磨平了,这些都回不到最初的模样。东西尚且如此,何况人呢。
大钟的话没错,他能低头,问题是对方似乎不愿意给他低头的机会。当年的不辞而别对妞妞到底造成多大的伤害,他从未深想过,也不敢深想。去了米兰之后没敢跟她联系,只在与谨言闲聊时偶尔问起,知道她过得很好。很好?是什么概念?是忘了伤害还是忘了他这个人?
总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起码当时没有选择余地。如果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以后的路,又怎么能掌握两个人的将来?更何况能不能回来还是未知数。人们常说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在两地分隔中相互慢慢变得不信任、变得陌生,甚至有了争吵和怨恨,倒不如一开始就一刀斩断。痛痛也就过了。却没想到那一刀斩得太业余,阴雨天隐痛发作得厉害。
先生贵姓……好一句久别重逢的经典台词。胸口有点闷,覃为烦躁地掐灭烟,推开窗户对着城市的夜空长吁一口气。
黑沉沉的夜,一颗星星都看不到。
33. 相见不如怀念
中午下了班,妞妞准时跟同事下楼吃午饭,出了大门瞟见路边停着辆银色小车,车门边倚着一道高瘦的身影。脑袋一嗡,立即转身往回走。
同事甲一把拖住她。“看看,那边香车美男!”
“啊我想起了,”她抱着大柱子挣扎,“报告还没写完……”
“哪来的冷硬派帅哥哥,”同事乙两眼闪着桃花啧啧称奇,“思琪快看啊,不要害羞……啊,”声音变成喃喃,“帅哥走过来了走过来了……咦?好像是找思琪的。”
其他人也意识到了,纷纷止步露出八卦的神情。
覃为被周围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走到妞妞面前清清嗓子。“有空吗?我有点事找你。”
妞妞冷起脸:“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没做完,下午赶着给老总送过去。”
“你说那个啊,”同事甲不识时务,“老总不是说下周一交上去吗?”
“他说要早点写完。”啊啊……恨不得掐死她。
“哪有,我们怎么没收到通知。”同事丙是个热心的中年妇女,对公司里单身女青年的终生大事非常关心。笑吟吟地盯着帅哥,“你是……”
“你好,”覃为笑着点下头,“我是沈思琪的朋友。”
大姐立即对他产生好感,这年头长得好看又有礼貌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尤其还开个奔驰,有钱又不牛皮哄哄。“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覃为。”
“哦,这个名字不错,年轻有为的为?”
什么年轻有为,妞妞听得只想撇嘴,为非作歹的那个为吧。
丙继续絮絮叨叨:“小伙子做哪行啊,哪个单位啊……”被甲和乙拖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告诉他,“我们中午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可以坐下慢慢吃慢慢聊……”
同事都走开了,剩下两个人面对面默默无语,覃为咳一声。“大姐真热心。”
“话多了点,但是人挺好的。”妞妞想着要维护自己的同事。
“嗯,”他附和,“看起来很关心你。”
“她对同事都很关心。”
“你们同事相处得很好。”
这都瞎扯些什么呀!妞妞抬起头看着他。“你有什么事?”
覃为愣了愣。“那天的事,妞……”
“覃总,我姓沈。”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一个沈字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回去,实在叫不出口。“不用这么生分吧,再怎么样还是朋友。你也别叫我什么总,叫名字。”
朋友?妞妞突然鼻子泛酸,咬着唇说:“我还没吃饭呢。”
找了附近一家餐馆点了几个菜,覃为问有没有唆螺,服务生面有难色地说不好意思,他们店一般晚上才有。“你去问问你们师傅,能不能麻烦他现做一点。”
“好的。”
“不要了,”妞妞叫住走开的服务生,“下午我还要上班,吃得油腻腻的不好回办公室。”
覃为笑着看她:“你以前不是很爱吃……”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爱吃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想想又揉成一团扔了。气氛一下子冷场,他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总得聊点什么吧……“你瘦了很多。”
“上班了嘛。”语气清淡。
“头发也剪短了。”
“太长了难洗。”
“好像比以前成熟了。”
“覃总,您能不能一次性把我的外貌描述完?”实在受不了这种寒暄法。
覃为突然想笑,疲惫地摇摇头,摸出打火机拨了好几下才打燃,胳膊肘支在桌上撑着头闷闷地抽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无论说什么都是错。
菜很快上来,妞妞掰开筷子没客气,本来肚子也快饿扁了。
心不在焉地拨拉着饭粒,覃为打了一遍腹稿,说:“其实我找你,是想跟你说那天在夜总会的事。”
“嗯。”她头也没抬。
“那天的事,很对不起,吓着你了。”他字斟句酌,“当然我也有责任……”
“什么叫当然也有责任?”她打断他。
“……”脑子里想好的词一下乱了。“我是说,那件事我真的不知情,是东子一手安排的。我去那边只是跟他们喝酒,什么也没干。”
妞妞不置可否。“东子是你手下吗?”
“是。”
“既然是你手下办的事,你这当老大的会不知道?”
“他没跟我说。”
“手下不跟你汇报,你这老大当得也太没劲了。”
“……”他无话可说。算了算了,怎么说怎么错,干脆点头承认。“都是我的错,你想骂我打我都行。”
妞妞把筷子一扔。“我吃完了。”她是吃饱了撑的才会骂他打他!
“再吃点?”她碗里还剩小半碗饭,这孩子现在太瘦了,瘦得让他心疼。以前粉嘟嘟的多好看,手掌一张开手背上就有八个小窝,现在全没了。
“吃饱了。”
没心情再吃下去了,覃为招手叫服务生过来埋单。一共一百零五块,因为妞妞是熟客,店里打了点折算个整数。
“AA制。”她从包里掏出五十放到他面前。
覃为把钱收起来没吭声,这时候他一丁点都不想跟她起冲突。
沉默着回到公司大楼,电梯间没人,妞妞按下按钮,犹豫了一下没进去,继续按着按钮问:“你还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上去吧。”
不说拉倒!妞妞火气直往上冲,现在给你机会解释,怎么不解释了?甩下他进了电梯,猛按关门键。公司在十五楼,红色的楼层数字显示一格一格往前跳跃,到了六楼叮一声,进来一对年轻人,搂着肩窃窃私语。她突然觉得眼眶泛酸,趁门还没关严实,赶紧按下开门键走出去。
楼梯间有个大窗户正好对着马路,透过玻璃往下看,银色小车仍然停在那儿,一张熟悉的脸从车窗伸出来仰着头往上看。哼一声,妞妞踩着高跟鞋开始爬楼梯。
好像有点自虐。她知道是自己过了,从前想过无数回,两人见面会是怎样的状况,是淡淡地打声招呼做普通朋友,还是互不理睬当成陌生人,或者大吵一架甚至动手。可是当他真正站在面前时,她还是竖起浑身的刺,不分青红皂白狠狠刺下去。
不愿意这样,却不由自主。
人和动物之间的区别就在这里吧,动物是想什么就做什么,心口如一,人则是说一套做一套。照这么说,人类还真他妈不如禽兽。
手机传来短信提示音,是同事的,询问两人进展。进展个鸟哦……她嗤一声,手撑在腿上慢慢往上爬。公司里那群八卦记者一样的同事还在等着她回去汇报情况呢,真是命苦。
“见面就说这些?”一一的神情就像看见别人刮中了彩票但又一把撕成四瓣。“老大还说了什么?你就没给他一点解释的机会?”
“嗯……”妞妞咬着白菜心不在焉地应声。这人开什么花店,直接当八卦记者算了。
“他跟你道歉了吗?”
“说了,说绑架的事不是他干的。”
“不是问这个!是问他有没有跟你解释当初离开的原因。”
“我知道啊,他妈妈身体不好。”
“靠……跟你说话真累。”一一愤愤地猛啃饭碗边。
“说什么呢。”谨言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低头剔掉鱼肉上的刺夹到她碗里。“别啃了,吃点青菜跟鱼肉,对宝宝好。”
孕妇痛苦地吞下两口白菜,嘴里嘟嘟囔囔:“老大我对你太失望了,当年膝盖碎扫把的魄力哪去了?吃顿饭就行了?先抓她回去再说嘛,生米煮成熟饭……”
“你能纯洁点吗?”妞妞简直无语。还抓她回去,当压寨夫人啊。
“看小说看的,别理她。”最近伟大的孕妇奇迹般迷上言情小说,在家K得昏天黑地。
“看小说怎么了,你不说我没情调吗?”一一白了夫婿一眼,突然直起腰又矮下来,拼命给妞妞夹菜。“吃吃吃,快吃!”
这人定是看见了不想让她看见的。头一偏,餐厅门口进来一位窈窕淑女。
“嗨……”大美女招招手,跟身边朋友说了句话走过来。“沈思琪?好久不见。”
“叶岚?”妞妞欣喜地低喊。
“还记得我呀,都好多年没见面了。哇,一一你肚子又大了不少。”
“是吧?”一一摸着肚子嘿嘿乐,浑身散发出母性伟大的光辉。
“你这么漂亮想忘都难啊。”妞妞拍拍旁边的椅子让她坐,“吃饭了吗?”
“我约了朋友在这吃饭,不好意思,大家都在等呢,我得走了。”叶岚掏出手机,“你号码多少?哪天有空出来聚聚。”
妞妞把号码告诉她,看着美女摇曳生姿的背影大发感叹:“岁月在她脸上就没留下任何痕迹。”比谨言还大一岁呢,28了仍然漂亮得像朵玫瑰花般耀眼。
一一下意识摸脸,谨言含情脉脉地抚抚她手背说:“我老婆最美。”
“大庭广众之下呢你俩。”妞妞恶寒一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诶,叶岚现在做什么?”
“她刚从……”
“谨言!”一一皱眉。
谨言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抚。“叶岚刚从意大利回来,她原来……”
“谨言……”她晃着他的手不让他说。
满口菜突然梗在喉咙里吐不出也咽不下,真难受,妞妞抓起杯子猛喝两口水。“说吧。”
“她大学一毕业就去了米兰,在覃为妈妈的公司做事,也可是说是帮覃为打理生意。两个月前才回来。”
毕业就过去了,照这么算……“她在那边呆了五年?”
“对,五年。”
“你们都知道她在意大利?明月也知道?”
一一犹豫着点点头。“其实吧,不是什么大事。”
“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时候你跟老大有杀父之仇似的,他的消息你根本就不愿意听,叶岚这事谁敢跟你讲啊,讲出来你不更恨老大。”
妞妞很给面子地笑了笑。原来他们都知道,只有她这个傻子一直在跟自己较劲。较个什么劲?人家大美女在他身边五年了,女人最美好的一段时间都花在他身上。
“想什么呢?”一一凑到她面前。
“谨言哥你给我介绍对象吧。”
勺子上的肉团骨碌骨碌滚下桌,一一大惊:“妞妞你别想不开遁入空门!”
“听清楚,是介、绍、对、象。”她一个字一个字告诉耳朵不好使的孕妇。“我要相亲,不是去庙里当尼姑。”
“要找自己找,我不掺合。”谨言专心给老婆剔着鱼肉上的刺。
“我妈说我的下半辈子幸福都抓在你手里了,你得给我找个男朋友,你公司里的就行。条件方面看着办,嗯……达到你十分之一就差不多了。”
“老大不是现成的吗?他比谨言好多了,谨言算什么。”一一不惜贬低自己老公,得到白眼两只。
“你家老大有叶岚。”
“妞妞你叫我怎么说你呢。”谨言把鱼肉放进老婆碗里,“谁告诉你的覃为跟叶岚在一起?他们的确在意大利待了五年,但中间什么事都没发生。你不相信他?”
“这跟相不相信没关系,事实摆在那儿呢。”
“什么事实?”
“五年的青春。”
“那是叶岚她自己的事,跟覃为没关系懂吗?”
“怎么没关系,叶岚守了五年的人是他吧?”不止五年。妞妞不是笨蛋,从第一次看见叶岚起就知道她喜欢他,不比自己少。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关系,”一一扒着饭粒喃喃,“老大你在两个女人之间怎么办哟……”
“吃饭,别瞎操心。”谨言瞟她一眼。“妞妞啊……”
“我要相亲!”
谨言不说话了。半晌丢出两个字:“也行。”
“说什么?”孕妇举起勺子露出恐怖的表情,“我杀了你!”
“宝贝你杀了我孩子就没爹了。”
“你你你你怎么答应妞妞去相亲,老大怎么办难道要孤独终老一辈子打单身……”
“乖……”妞妞摸摸她的头,“你已经结婚快当妈了就别操心别的男人,不然谨言哥会吃醋的。”
谨言笑喷两粒饭到桌上。
34. 相亲记
“干嘛跟她说叶岚的事?”妞妞前脚刚走,一一后脚就开始审夫婿。
“你老大胆小呗,他肯定没跟妞妞说这事,妞妞也不会打听。这两人脾气都犟,我不说谁说。事情越透明越简单,说开了大家心里才有底。”
“哦……”同意他的话,但不包括第一句。“老大哪儿胆小了?”
“看在谁面前。”
不太明白。“谁面前还不一样?现在好了她要去相亲,告诉你不能跟她说叶岚的事,你倒好,她要胡闹你还帮着她。”
“谁说她胡闹?她有自己的想法。”
一一托着腮端详他半晌。“上官狐狸……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谨言亲亲他的傻老婆。“不告诉你。”
沈妈对女儿的松口异常雀跃,连夜从亲戚朋友提供的一沓资料中选出NO.1。海归男,美著名学府硕士毕业,相貌堂堂,业务能力精干,性格温和有条理……总之是万里挑一的好小伙。
为了响应老妈的号召,妞妞不得不利用周末的大好睡觉时间出门买衣服。逛一上午买了条裙子和一条纱巾,明月买了两本书——漫画。博士的趣味真是与众不同。
在自助火锅店吃了午餐,女博士手痒痒了,要过车钥匙想过把瘾,结果开出停车位时踩油门太用劲,车屁股差点撞上正常行驶的一辆黑色小车。Ho,奥迪A6……撞上了可赔不起,冒失的司机赶紧伸脑袋往后看。“没事吧?”
“不会开就别开!”对方同时出声,口气很冲。
明月脸上陡然露出杀气。“绑架犯!”
“叫谁呢?”东子也没好脸色,打开车门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看见妞妞挤出个笑脸。“啊,沈小姐。”
“你好。”妞妞打声招呼。“不好意思,开车技术不太好。”
“跟他道歉干嘛,上次的事还没找他算帐呢。哎哎那谁,”明月冲东子瞪眼,“回去学习法律条文了吗法盲?”
东子眯起眼。“叫我什么?”
“法盲。”
“我法盲?我不懂法?”
“你懂?既然懂就应该知道,你上次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适时犯罪,我们有权利对你提起诉讼,但我们心眼好,看在覃为面子上不跟你计较。”
“哦……你博士心眼好,我没文化什么都不懂,那又怎样?”
“所以叫你多学点知识,免得再做出危害社会安定的事,下次可没这么幸运了。”
东子噎住,难怪都说女博士嫁不出去,看她就知道了。(作者注:只是东子的个人感想,跟作者本人无关。事实上女博士很可爱……)“母老虎……”他轻哼。
明月耳朵尖听见了,大怒:“你个犯罪分子!”
“你个灭绝师太!”
“你进化不完全……”
“哎哎别吵,”眼看战火上升到人身攻击的程度,妞妞赶紧拉架,“明月我们不是要回去吗,别挡这儿挡人家路。东子你也有事吧?”
“马上就走。”东子好歹顾及男士风度,送给女博士两道恶狠狠的眼神回车里。“拜拜……嫁不出去的师太!”油门一踩车子飙出老远。
师太气得猛跺脚:“你看他你看他……”
“好了好了,消消火,晚上请你吃饭。后天我还要相亲呢,你给我打打气吧。”
对着驶远的小车骂一通,明月念念叨叨地换到副驾驶室。“相什么亲,你还真去呀?”
“不去行吗,我妈都快念死我了。”
“你就拿你妈出来敷衍吧,要是老大知道了被念死的恐怕是我……”
“明月。”妞妞打断她,两手无意识地死死抓住方向盘。“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自己的决定。”
“嗯,知道了。”她安抚地摸摸她发白的指关节,这孩子真嘴硬。“哎,那人干嘛星期二跟你相亲啊,人家都是周末才有空,他怎么弄个工作日?”
“行情好呗,一星期相七次,我排到周二了。”
“哈,给他取个外号叫林七次。”
妞妞默默抹汗,这名字听起来为什么这么猥琐……
古人是很有智慧的,创造出黄历这个影响达几千年的东西,告诉人们哪天是出行的好日子,哪天宜婚嫁,哪天又该待家里不然惹血光之灾……言归正传,沈妈没看黄历,结果让女儿碰上极品男了。
怀着美好的愿望妞妞踏上相亲之路,出门后遇上堵车,赶到约定地点时迟到五分钟。见到本尊那个胆寒啊,花衬衫花领带,黑皮鞋白袜子,浑身香气扑鼻。深吸两口气,妞妞先道歉并解释迟到原因。林七次严肃地说:“守时是对人的基本尊重。但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不计较了,OK?”汗……整得像日里万机的国家主席。不过确实是她的错,被人讲一顿也是应该的。
接下来吃饭……在肯德基。她中午吃的清汤寡水的工作餐啊……林七次大谈自己体面的设计师工作以及黑格尔哲学理论,并对老美的AA制推崇至极,话间不时夹杂English。“我不care这个……我很欣赏他,really……哦,这真是个surprise……”
妞妞上了一堂英文哲学课,吃完后乖乖奉上另一半钱,三十五块五毛。他大方表示那五毛就算了,接着提议看电影,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妞妞说喜欢周星驰。他深沉地说:“你应该多看点有意义的东西充实自己。像我就比较欣赏戈达尔的电影。”谁?割什么?不认识。只好慌称身体不太舒服想回家,不用送了。林七次笑得不屑:“原来你有车啊,QQ……”
恭敬地目送那辆高贵的捷达驶远,相亲女仰天长啸:“香蕉你个芭乐!”
憋了一肚子火回家,掏钥匙开门时气还没消,门从里面打开,她看也不看一头撞进去大声叫:“我碰上极品男了他撒的香水差点没熏死我……”话音在看清面前的人之后嘎然而止。
覃为手还扶在门把上,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
“这是我家,”妞妞别开脸,“让让。”
他动了动嘴唇,侧身让她进来。
“嘿嘿……妞妞你回来了?”明月从沙发里站起来搓着手笑,“老大来玩玩,看看我聊聊天什么的。”
“那你们聊,我不打搅了。”她直接往卫生间走。
“我要去!”明月饿虎扑食般冲进去把门锁上,任她怎么敲就是不开门。
死丫头……妞妞有些尴尬地靠在门边,低着头两手背到背后绞手指头。有点心虚,有点气短,不知道为什么,事实上她并没有做错对吗?
“你……”覃为开口说第一个字,说完却又不知道该接什么。她真去相亲了?脑子里有点乱,心脏某个地方凉飕飕的好像有风吹过,想问个明白却问不出来。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妞妞下意识掐紧手指,拒绝承认心底有小小的失望。“太晚了,如果没什么事你走吧。”
“我来……下班没事所以来看看你。”
“看完了吗?”
“……”
“看完了就回去吧。”门里响起奚奚梭梭的声音,妞妞屈指敲了敲。“出来送客了。”
咔哒一声锁响,明月露出半张脸。“还早呢,老大再待会。看电影怎样?我昨天刚租的碟,四眼天鸡,还没看过呢正好一起看……”
“姐姐你昨晚看的什么?”她冷眼提醒。
“好看的东西应该拿给朋友分享。”博士反应相当快。
“下次吧,”覃为笑笑,“太晚了我也该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不送。”妞妞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门砰地关上,明月摊摊手表示无奈。
覃为报以自嘲的笑,早就想到来这里她会这样,没赶人已经很不错了。
明月送他出门,到楼下时小声说:“其实吧她还没转过弯来,相亲什么的就是闹着好玩的,你别急。”
也许吧?他没有丝毫把握。抬头看见二楼窗口窗帘动了动,一个脑袋飞快一闪又不见了。连打声招呼都不肯?覃为不禁苦笑。“我走了,你上去吧。”
“嗯,慢点开车。”明月嘱咐一声。上楼进客厅瞧见某人竟然抓着只苹果窝在沙发里边啃边看电视,气不打一处来。“你狠,多说两句浪费口水是吧,老大等了你四个小时!”
“叫他来干嘛?”
“不是我!”她赶紧申明,“是一一打电话告诉他的。”
“你告诉一一今天我要相亲的事?”谁打都一样,妞妞确定这两人可以去当超人,毕生的使命就是拯救人类维护世界和平。
“不是,谨言知道。”
“靠……”不能怪她说脏话,只能怪这群传声筒,从今往后她没有隐私了。
“相完这次不相了吧?”
“相啊,”咬了一大口苹果,“不相怎么嫁得出去。”
“想嫁有老大……”
“啧……”嘴里突然变得有苦味,没虫子吧?妞妞吓一跳,一把甩进垃圾桶。“我跟你说说今天那海归的事吧,可把我气死了。”
“快说快说!”博士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泡汤了吗?”
第一次相亲理所当然泡汤了。妞妞还没来得及跟家里控诉相亲对象的种种恶行,对方就已经先一步跟介绍人说某某不太上进,没品味。但是!可以继续交往试试。
沈妈不客气地回复介绍人:您让那位有品味的海归另外找有品味的女孩吧,我家妞妞高攀不上。挂了电话直接打到女儿手机上投诉:“人家说你不上进没品味,怎么可能!你肯定故意的,消极抵抗是吧!”
“我本来就不上进没品味。”妞妞嘻嘻笑。
“胡说八道!”怎么说也是名牌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凭自己努力进大公司做事,模样周正,穿着打扮也看着顺眼,沈妈一直视女儿为骄傲。“这次算妈妈失误,下次再给你介绍个好的,保证没问题。”
“我不太相信你眼光啊老妈。”
“死丫头拿你妈开涮!都说了这次算我看走眼。那什么破海归也不看看自己多少斤两,嫌我女儿不上进,哼,你上进你品味一流,穿得像个哈利油,开捷达还嫌我QQ……”
老妈骂人还押韵呢。妞妞歪头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一边听一边翻手里的资料,没注意最后一阶台阶,几寸高的细鞋跟一下踩空,眼看就要往后倒。
“小心!”一双手及时从后面托住。
她一惊,连忙站稳。“谢谢。”
不料对方接着吹声口哨。“美女……”懒洋洋的声音听起来真轻佻。
谢错了!压抑住翻白眼的冲动,妞妞跟老妈说句等会聊,挂了电话眼珠斜过去。眼前这位男士长相桃花,戴副茶色眼镜,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莫梓彧,她是我朋友。”身后还有一道声音响起。
回过头,谨言晃着车钥匙跟上来,表情又气又笑。妞妞扬起笑脸叫了声上总。在外人面前她一般都这么叫。
“来这儿也没跟我说一声?”
“就是送份资料,怕你忙没打你手机。本来打算给你秘书的。”经理叫她送策划书,一看地址刚好是谨言的公司中远贸易,原来两家还有业务往来。不过这层朋友关系她没声张,主要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环宇?”桃花男照着她胸牌的公司名称念道。“你叫什么名字?”
猜不准此人为何方神圣,妞妞老实回答:“沈思琪。”
“手机号码多少?”
“139073……”
“收敛点!”谨言胳膊肘撞撞他,接过策划书往电梯走。“去我办公室。”
“靠,马上就要到号码了。”他小声埋怨,摸着下巴笑得像痞子。“原来都认识啊,嗨……小美女,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莫梓彧。”
妞妞挤出一个笑脸,还以为是中远新来的领导呢!
“喂,这我公司。”谨言笑着警告乱放电的桃花,低头边看策划边跟妞妞聊天。“一一说你好久没去花店了。”
“忙着写这份策划呀。”
“啊,怪我。”掏出手机一看五点半了。“等下出去吃饭?”
“不去了,明月刚发短信说回家做饭。”猛然想起上次相亲回家后的奇遇,妞妞从牙缝里挤出话,“亲爱滴谨言哥你给说说到底是谁告诉他我相亲的?”
他?谨言马上明白过来。“你妈打电话让我们帮着参谋参谋。”一句话把自己跟帮凶撇得一干二净。
老妈是不是想发动地球人都来帮她相亲啊?妞妞脸黑了,余光瞟到旁边那人,正端着下巴看她,目光好像有些恍惚。“哎,”她瞪眼,“老看我干嘛!”
莫梓彧笑眯眯地放下手。“你美啊我喜欢看。”
“……”这是夸人还是损人?
谨言失笑。“他就这样,别理他。”扭头问他要不要一道吃饭。
“不去,一个孕妇一个男人,跟你们吃饭没啥意思。”莫梓彧冷眼待他,转脸对着妞妞露出足以融化冰雪的灿烂笑容。“小美女,我请你吃饭好吗?”
“呃……下次再说。”她不习惯这么直接的搭讪方法。“我叫沈思琪。”叫声沈小姐总可以吧,别老是美女美女的。
“小美女把手机号码说完行吗?”
妞妞看向谨言,后者只是轻笑不接茬,她只好报出号码。
“耶……”莫梓彧很幼稚地伸两根手指比出V字,“下次请你吃饭,美女你要是看见陌生来电不要掐掉哦……”
“我叫沈思琪。”
“哦,知道了美女。”
她有名有姓!!!妞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算见识到什么叫极品了,海归男算什么,根本不能跟这支桃花相提并论。
35. 遍地皆极品
谨言的朋友?明月一拍大腿:“莫花花!”
“什么?”名字真好笑。
“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不,很桃花,戴副眼镜?”
“嗯。”其实莫梓彧长相漂亮,还带点秀气,不过用桃花来形容他更确切。“你认识他?”
“怎么不认识,我读本科时候土木工程的师哥,花花公子,女朋友都能排成营了。靠,太招风了,外校的都认识他。”
“招风能招过我们谨言哥?”
“别拿谨言跟他比,”明月很受侮辱地翻个白眼,“那种花花公子,看见女的就上。”
“莫花花就是这么来的?”
“算是吧,我寝室一同学给他取的外号,哈,花花听了气得半死。诶……我那同学也有个小酒窝,”手指戳戳她嘴边的梨涡,“不过你有两个,她只有左边一个。”
这个动作总让她不由自主想起某人,妞妞不自然地别开脸。“花花干什么的?”花花……好像叫小狗的名字,她噗一声笑。
明月也吃吃笑。“花花,是一种喜欢啃骨头的哺乳动物……对人友善……是人类忠实可靠的朋友……”朗诵得抑扬顿挫。
“姐你讲点正常的。”
“正常的花花就是这样,不正常的是疯狗,咬人……”
妞妞打个呵欠表示对狗的话题不感兴趣。
“好了说正经的。”明月言归正传,“莫梓彧嘛,华腾的副总裁你不知道?”
“就他?!”妞妞瞪圆眼睛合不上嘴。华腾集团名号太响亮了,C城无人不知,只是死也想不到莫梓彧那种神神叨叨的人居然能混到副总裁。“他能管好那么大个公司?”
“哪知道。”明月耸肩,对这个问题她也研究很久了。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祖宗的话勿庸置疑,最起码用在莫总裁身上非常恰当。隔几天妞妞跟着部门经理在会展中心碰见他,当时一大群人跟在身后指手画脚,他只是简单地回应两声,气势迫人,一双桃花眼让人产生不怒而威的感觉。
看见他们,莫梓彧略颔首,姿态从容矜贵,把经理唬得像见了神人,大叹贵族就是贵族,那姿势那神态平常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过了两分钟贵族发个短信:小美女,专程来看我吗?
妞妞没敢回复,对付这种没脸没皮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漠视他。但也不得不感慨,此人就是道貌岸然、衣冠禽兽这两个成语的最佳诠释啊……回家忍不住跟谨言电话说起这事,斟酌着语气问:“莫总裁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呀?”
“不是,”谨言毫不客气地背后讲究老友,“他根本就是人格分裂。”
沈妈又紧锣密鼓地开始给女儿准备NO.2,此人软件工程师,据说老实本分,憨厚,性格闷了点,不大爱说话,但最大的优点是会过日子。一般来说,介绍人对相亲双方都是往死里夸,所以妞妞对见面也没抱太大希望。
两人约在周末逛公园,NO.2随身带了一瓶水。妞妞说服自己节约乃是好习惯,但看到那个外表包装有点磨损的农夫山泉瓶子时老忍不住打寒战。天气有点燥热,她想买冰水,NO.2小声嘀咕:冰水贵五毛……随后找家小店吃东西聊天,他开始盘问沈家户口。有兄弟姐妹吗?爸妈多大?都有工作吗?养老保险怎样?身体怎样?有房吗?有车吗?
妞妞耐着性子作答。
“你有车呀!现在油价可不便宜。”NO.2非常惊讶。“是你自己买的吗?每天都开吗?你每个月花多少钱在车上?占工资几分之几?哎呀你还租房,是朋友的房子?既然是朋友你怎么还出租金……”
谁说这人话少,聊到钱的话题时停不下来。妞妞手伸进兜里按响手机闹铃,然后很有礼貌地打断他的提问:“对不起,我能接个电话吗?”对方点头,她煞有其事地把手机放到耳边喂喂两声。“……李经理啊,要加班?”
第二次相亲也基本泡汤了。
其实NO.2没什么大问题,看上去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而且勤俭节约本来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但太过就显得小气了。老妈没别的嗜好,就爱打几圈麻将旅旅游买点衣服,都是要花钱的,这要结婚了将来丈母娘跟女婿怎么相处呢。他们这帮人,除了谨言,都是小家庭出身,却并不小家子气,该省的省该花的花,这是性格使然,决不是没钱装阔或有钱装穷。覃为可能大手大脚了一点,以前家里就他们爷儿俩没女主人,所以花钱方面没人管,但也没有到处浪费。听一一说,现在他爸撂担子跟老婆满世界旅游去了,也不知道覃为一个人扛着累不累……
咦?明明在思考NO.2的问题,怎么扯到那人身上去了。昏了头了。妞妞梆梆敲着脑袋,抬头看天,乌沉沉的好像要下雨。车子被老爸开走跟人钓鱼去了,她只能坐公交。掏出手机给明月打了个电话,她说在出租屋看电视。
“怎么跑出去了?”
“呆不下去,我妈一大早就叫你妈来我家商量怎么把我嫁出去,我骗她说要写文章逃出来了。”
“叫你相亲啊?”
话筒里清楚地传出磨牙声。
“哈哈……”妞妞很不仗义地大笑,好个连锁反应,她家老妈见丁一一要当娘了眼红了,催着她相亲。邓妈见她相亲了也眼红了,催着明月相亲。
“笑个屁!今天二号怎么样?”
“没戏了,那人……唉,我过来跟你讲。”
反正不急着回家,回家也是受老妈盘问。在街边小摊买了根玉米解馋,悠哉游哉回到小区楼下,一眼瞟见花坛边站着……两个人?隔得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看得清男方要拉女方的手,女方甩开他又拉。
火气蹭蹭直往上冒,妞妞把啃得七零八落的玉米棒一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大喝:“明月!”
两人都一愣,明月趁机转身往楼梯间走,陈方追上几步拉住她袖子。“你听我说啊,刚才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跟玲子之前真的已经没什么感情了,我对你还跟从前一样……”
明月脸皮薄,不好意思在小区里大吵大闹,只是小声叫他放手。
他不放,继续絮絮叨叨。“……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我现在已经明白过来了,还是你对我最好,我们回到从前行吗?”
“回不去了。”
“怎么回不去?我已经跟玲子提出离婚了……”
“够了!”明月猛地爆出一句,眼泪刷刷直往下掉。
叭叭叭——突然响起汽车喇叭声,陈方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手,明月赶紧甩脱他捂着脸跑上楼梯。他愣了一下想追上去,被妞妞伸臂拦住。
“你别再缠着她了。”
“我不是缠着她,”陈方振振有辞,“我只是想跟她重新在一起。”
“那你老婆呢?”
“跟她没多少感情了。”
“有没有感情你们总算还是夫妻,明月夹在中间算什么?你要真有诚意先解决掉你自己家的事再来找她。”
“我是想跟玲子离婚,可她死活不愿意,你们总得给我点时间吧。”
这说的是人话吗,妞妞气得只想脱鞋子抽他。“你走,这里不欢迎你!”还有脸来跟前女友诉说他们夫妻之间没感情,真该卖到泰国当人妖!
“走就走,我们的事你少操心……”陈方嘀咕着转身走开。
狗屎!妞妞狠狠骂一句,眼角瞟到花坛对面站着一个人,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怎么是你?”气没消,语气还有点冲。
“路过。”东子抠抠头皮,“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都是你们男人!吃着碗里还惦记着锅里,真不要脸,好意思回来找她,开个破车到处显摆,怕人不知道他升官发财了?”
东子呐呐:“我又没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对不起,我不是说你。”妞妞歉意地笑笑。“刚刚你按的喇叭?”
“嗯,”他指指楼上,“我看她在哭。”
“你来有一会了吧?”看来该听的都听到了。
“嘿嘿……不是故意听的。刚刚那男人干什么呢。”
“还能干什么,都结婚了又跑来纠缠,凭什么呀!”说起这个妞妞气得很,“当初是谁恬不知耻要分手,说什么如果爱他就要放手,让他去追求他的幸福,爱个屁啊爱!他算老几,难道明月就非他不可。”
东子略一思索明白了。“那小子遇上个有钱的就甩了邓明月,结了婚有钱有地位了又觉得老婆不好,回头找前女友?”
“差不多。”
故事版本跟时下流行的情感模式一样,明月大二时遇上高她一届的师兄陈方,于是相爱了,谈了整整三年。毕业后问题来了,陈方这人眼高手低,找了好几个工作都不乐意,不是他嫌工资低就是人家嫌他没经验。后来偶然间遇到公司老总的女儿玲子,碰巧的是玲子对他颇有好感(好狗血……)。那时候明月正面临或者考研或者工作的选择,整天弄得焦头烂额,也顾不上男友,结果寂寞的陈方同学跟早有预谋的玲子小姐搭上线了,最后两人结婚,明月三振出局。
“靠女人往上爬,算什么男人。”东子撇嘴不屑,“他什么公司的?”
“嗯……好像叫银通吧?工程部经理?”
“银通机械?靠!老总我认识,哪天去他公司看看那陈世美到底什么玩意儿。”
“千万别!”妞妞吓坏了,东子人高马大的胳膊上还纹了个虎头,看起来痞里痞气像混黑社会的,可别跑去人家公司砸场子。“我就是随口说说,这事还得看明月自己的主意,你可别想着帮她忙反倒给她添乱。”
东子眼一眯。“我帮她干什么!”
“是吧?”妞妞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你路过这儿来看望我吗?”路过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是啊,奉老大的命令。”他说得有板有眼。
“别提他。”心里又乱成一团麻。
东子噗一声笑了。“哎呀你这姑娘看起来模样乖巧,脾气还挺倔的。”
倔吗?妞妞不觉得,很多人都有自己坚持的某样东西,只能称之为惯性。日子久了就培养出一种习惯。就像明月,明知道跟陈方没可能了,还是纵容他来找她,只因为舍不得当初那点情份。
那她呢,是因为长久的等不到,所以通通变成提不得吗?
提不得,那就不提。
QQ上次被老爸开走,结果坏在半道上。还是老毛病,屁股后头吐吐冒白烟,油门也踩不上,估计要修一阵子,妞妞连着好几天都坐公交。下了班在站牌下等半天也没等到车,郁闷极了,一脚踢上一粒小石子,只听“咣!”砸到铁板的声音。
招摇的大红跑车车窗降下来,露出一张冷冰冰的脸。“砸我车了,你赔。”
“……莫总……”妞妞可怜巴巴,“多、多少钱?”
“八千。”
“……”
“卖身也可以。”
“……”
“哎你有点反应行吗?”对她呆若木鸡的表情很不满意,莫梓彧嘴角搭拉下来,“好歹也是帅哥一枚,不尖叫也装崇拜点吧,要不我多没面子。”
她缓过气来,又被这厮耍了!“干嘛呢,生意不好拉不到客呀。”
“是啊,人家看我车太破。美女行行好搭我车吧,三块起价。”
“好便宜。”
“我这不计里程,上哪都是三块。”
“去北京行吗?”她好心情跟他扯淡。
“月球火星都行,美女的愿望就算想游出银河系也要豁出命来实现!”
果然,谨言说他人格分裂是对的。
“上来吧,”他打开右边门,“上次说请你吃饭的,赏脸吗?”
“赏……”没跟他客气,妞妞坐到副驾驶室。明月发短信说在图书馆查资料,要很晚才回去,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我要吃大餐。”
“准奏。”桃花眼眨呀眨地盯着她,看得她发毛。
“干嘛?”
“老远就看见你低着脑袋走路,唉……年纪小小心事咋这么重捏?”
“没啊,”她干笑两声,“我是看能不能捡到钱。”
所谓大餐就是路边摊,一人一碗牛肉面,莫梓彧指着旁边烧烤摊的串串很豪气地让她随便点,妞妞使坏跟老板说没带钱包,他随手一指车:“那车抵给你行不?”把老板唬得以为两人吃白食,差点挽起袖子扔臭鸡蛋。
吃完大餐还早,随便找了家咖啡厅坐下聊聊天打发时间。本来座位在角落里,莫梓彧又换到窗边坐下,搓着手掌两眼露出狼一般的光芒:“风景这边独好呀……”
“我说你怎么要换座呢。”原来窗外美女多。服务生过来询问点什么,她说橙汁。
他傻眼。“来咖啡厅点橙汁,土包子……”
“喝咖啡晚上睡不着。”
“那我也来杯。”
“土包子。”她把原话扔回去。
“我俩一对,”桃花眼勾魂似的猛眨,“土也要跟你土到一起。”
妞妞不得不竖白棋,对他的厚脸皮顶礼膜拜。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贱到最高层次就等同于神,人怎么能跟神斗。
“哎,”莫梓彧叼着吸管指向窗外,“有个男人看你呢,色眯眯的。”
“是吗?”没太敢相信他的话,随便扭头看了一眼,街对面一个男人正穿过马路朝这边走来。妞妞飞快地收回视线。“不认识。”握着杯子的手无意识抓紧。
“哦……”瞟见那男人走到窗前,他一把抓起她的手,嘴巴贴上去响亮地叭一声。
搞什么鬼?!妞妞头皮一麻,半杯橙汁全倒在桌上,裤子上也粘了不少。
“哪那么不小心。”莫梓彧抓起餐巾纸绕过桌角帮她擦拭,服务生匆匆过来询问,被他挥手打发走了。“阿唷小琪琪……”声音柔得恐怖,“你没事吧?”
叫谁?!浑身的汗毛瞬间耸立,感觉身后出现两道目光跟瓦斯喷枪似的要灼穿她。
36. 暗夜
“嗨……好久不见。”莫梓彧摇着手表情很夸张。
“是你。”覃为淡淡一笑。他跟客户约在附近吃饭,吃完后东子带着其他人去夜总会潇洒去了,他推辞没去,车也没开,一个人沿着路边慢慢散步,拐个弯意外地看见两人在店里喝咖啡。本来不打算进来,不想他俩的亲密看得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桌边。
两人认识?妞妞没来由打了个冷战。
“喝点什么?”莫梓彧起身把座位让给他,招手叫服务生过来。
“不了,看见你们在这儿打声招呼。”
“来,给你介绍一下。”换到妞妞身边坐下,莫梓彧手搭在她肩膀上狂送秋波。“这我女朋友沈思琪,小琪琪……这我初中同学,覃为。哎呀,好像你们认识哦。”
脸色一暗,覃为抿着唇没作声。
这疯子到底想干嘛!妞妞头疼得要命,只想摔桌子走人,手指轻划着裤子上的印渍。“不好意思,我想回家换衣服。”拿起包起身就走。
“我送你。”莫梓彧追上去挽住她的胳膊,回头春风满面地朝覃为笑,“我得先送我女朋友回家,过两天再联系。哦,帮我结帐,下次回请你。”
妞妞头也没回快步走出店门,到了街角一拳送到他鼻子底下。“你吃错药了?”
莫梓彧啧啧有声:“原来是他呀,你不早说。”
“关你屁事。”
“屁……事?看着水灵灵的小姑娘说话怎么这么粗……俗啊。”他失望地喃喃,“唉,名花有主了,可怜我才貌俱全居然是自作多情,凄凉啊……”
拳头想也不想顶到他下巴。
他马上老实了。“别打花我这张脸,还要骗小姑娘的。哎,说说你跟他的事吧。”
“八婆。”
“不说是吧?那我自己算。”八婆不理睬她的黑脸,掐着手指嘀嘀咕咕算,“他跟我同学那会儿没找女朋友,高三那年出国……哎美女你出过国吗?没有吧,那就对了,照年龄来看应该是高中谈的恋爱。但为什么分开呢?应该是他出国的原因,现在算久别重逢吗……”
“根本就不是!”妞妞被算得脊背发凉。
“切……”桃花眼中光芒一闪,“跟我耍心眼。”
“是啊,”她剜他一眼,“莫总您心眼多我崇拜您!”这事应该不是谨言跟他说的吧?不可能,谨言不会无缘无故跟人聊这种私事。莫花花你个大变态!
变态今天心情不错,又扯着她打了两个小时保龄球,快十二点才散伙。
送她到楼下,她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谢谢了,下次有空我请你。”
“美女说话要算话哦。小琪琪……”他突然拉住她露出满脸花痴般的笑容,“我好舍不得跟你分开。”
“出门右拐,香樟路上有家第三社会福利院。”这人总是处在抽风的状态,该治治了。
哼,让他去精神病院……“没良心。”亲昵地戳戳她额头,莫梓彧抛个媚眼发动车子。
……好冷!她胳膊上根根寒毛耸立。两盏路灯大概又被不良小青年砸了,周围被风吹动的花草树木看着有点诡异,淡淡的烟草味道飘来,拐角处闪着一点红光。“谁?”嗓音有些抖,妞妞举起薄薄的手机当武器。
红光掉到地上灭了。“是我。”
她松口气。“你来干嘛?”
“这么晚才回来?”
“嗯。”越过他身边时闻到酒味,他喝酒了?
覃为抓住她的手腕。“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两根手指捏起他的衣袖,“放手,我要回家了。”
他没松手。“为什么相亲?”
“找男朋友啊。”
“为什么?”
这人是不是喝上头暂时性失忆啊?“我现在年纪大了,相亲就是为了找个男朋友,看顺眼的话就结婚过日子。这么解释懂了吧。”
覃为没说话,抿着唇直直地盯着她,幽深的眸子里映着不知哪里的光。看不清,但妞妞能想起他比女孩还要长翘的睫毛,刷过手心时痒痒的,眉头一定皱着,中间有个浅浅的川字。
“松手啊。”
“你到底想我怎么样?”紧抿的唇间终于迸出一句话。
怎么样?怎么样?“你不是有叶岚吗覃总?”
“别叫我覃总!”
“哦……覃先生。”
“我跟叶岚不是你想你的那样,她……”
“没必要跟我解释!”
“你听着!”他耐性顿失。
“我为什么要听?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听你的事!”妞妞叫得比他更大声,“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我告诉你覃为,你爱上哪上哪爱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我管不着,你也别来打搅我的生活!我相不相亲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资格管!”手腕被握得生疼,她用力甩,“你放手!”
他偏不放,眼里寒光乍现。“你还要跟别的男人相亲?”
“关你屁……”早就说过不能学丁一一的口头禅,最后一个字还没吐出来,一股力道猛地把她撞到墙上,砰!后脑勺肯定要起大包。周身燃起熊熊怒火,妞妞在愤怒和疼痛中张口大骂,“你他妈……”
余下的诅咒被柔软冰凉的唇堵上。她愣了两秒才想起反抗,曲起双肘隔在他胸前,却使不上劲。覃为只手抓住她的双手手腕扣在身后,另一只手掌住她的后颈不让她动弹。很用力,牢牢地将她锁在他与墙壁之间的狭小空间,不在意她低低的痛呼。
吻密不透风,烟味和酒味浪一样涌上来冲走所有空气,让她大脑缺氧不能呼吸。他狠狠在她唇上辗转甚至啃咬,刻意让她疼,带着焦躁,愤怒,欲望,疯狂……她分不清。颈后的手移向前,急切地扯开一粒扣子覆在胸口。
手心空空。
像是演奏到最高处琴弦突然断裂,他猛地放开她,退后两步怔怔地立在原地。妞妞险些摔倒,撑着墙站稳,一只手抓牢散开的衣领,很久才能发出声音。“你……”喉头哽住,其余的话根本说不出来。
覃为笑了一下,眼里的火渐渐熄灭。“对不起。”
“你走。”
“你先上去。”
“你滚!”
“我叫你先上楼!”
眼眶渐渐泛红,妞妞狠狠抹了一把脸朝前走。
“妞。”他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她甩了一下没甩脱,另一只手顺势扇过去,到了他脸侧又硬生生顿住。黑夜中那张脸还是跟七年前一样倔强,看着她哭,只是皱眉却不哄人。他一直在等着这一巴掌吗?等着扇下去就能扇掉所有前尘往事?她不能。“你别再来找我。”推开他冲进楼梯间。
“你回来了。”听见摔门声,明月穿着睡衣从卧室跑出来。“啊,怎么了?”
妞妞捂着脸靠在门板上哭得像个小孩。
“怎么回事?给谁欺负了?老娘我打不死他!”明月咬牙捋起袖子,唱念做打俱佳。小孩还是掉着泪不说话,她眉头一挑,“老大?”不会吧,出手了?
妞妞一声不吭奔进卧室扑到床上。
明月没跟进去,蹑手蹑脚地搬了把椅子守到门口。这丫头终于当着她的面哭出来了,是好事,哭代表宣泄,痛也好怨也好,宣泄完了可以再重新开始。
哭了很久妞妞终于抬起头,发现门口的守门神……“你怕我自杀啊?”
“靠……”明月不自在地站起身,跺了跺有些发麻的左脚。刚才她是有这想法,N年没掉的眼泪攒在这一天掉了,心里一激动搞不好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而且哭了……眼睛瞄向桌上的电子钟,好家伙,哭了半小时。
“你放心,我不会的。”妞妞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
“知道你不会,我看风景。”
“你眼睛能透视?”
“嘿嘿……”明月把椅子放回去,走到床边坐下轻抚她的背。“现在好点了吗?”
“没事。几点了?”
“快一点了。洗澡吗?我给你烧水。”
“嗯。”眼睛刺痛,枕头也湿了一大块,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一副什么狼狈相。妞妞摸了摸脸,猛然想起楼下那个吻,唇齿间似乎还留着浓重的烟味和酒味……酒?“明月!”她突然坐起来,“明月!”
“怎么了?”声音从厨房一路飘来。
“我……他喝了酒,在楼下,你问问。”
这番吞吞吐吐语无伦次的话明月居然听懂了,抓起她床头的手机翻号码。咦?找不到。跑回自己房间拿了手机拨过去。一会儿回来说:“他到家了。”
松了口气,妞妞重新趴到被子上。
“担心他就自己问问啊。”明月坐到床头轻轻理着她的短发,以前她头发留得很长,他们几个老喜欢摸,缎子一样很舒服。老大一走她就狠心剪了。“你啊,你看你连他的手机号码都不存,名字也不叫,有你这么钻牛角尖的吗?这世上这么多烦心事,一个一个钻哪钻得过来。”
“我不是钻牛角尖。”只是没法忘记他突然的消失。
“刚刚老大问我你睡了吗,他还是关心你。”
“不稀罕。我洗澡去……啊!”后脑勺一阵钝痛。
“怎么了怎么了?哪儿痛吗?”明月吓一跳,继续在她脑袋上按来按去,弄得她更疼。“靠……好大一个包。”终于摸到疼痛的来源。“在哪砸的?”
“野兽撞的。”她咬牙切齿。
野兽?视线扫过她的脸停在嘴唇,红艳欲滴,令人产生不太纯洁的想法。两手手腕一圈红印,明显是人为,衬衫领口敞开着,扣子掉了一粒。
没敢迎接面前暧昧的眼神,妞妞窘迫地扭开脸。
明月倒抽一口气。“老大你个禽兽……”
37. 丁一一的激将法
会计送来报表,总帐与明细帐不符,被骂。
小妹打印的策划书,大标题出现错字,被训。
总监传来调研报告,比预定时间晚了半小时,被批。
业务部经理送合同签字,衬衫扣子松了两粒没扣上,被瞪。
U盘拷文件,拷到一半出现错误,被摔……
十六楼的老总办公室这两天气压低到令人呼吸不畅,来访者个个噤若寒蝉地踏进来,九死一生地逃出去。大老板端坐于黑色大班椅上,脸色晦暗眼神冰凉,活像旧社会的恶毒地主对付可怜长工,挑出一丁点错误就恨不得把人从窗户扔下去。
“李姐!”
里间办公室又传来喊声,李秘书忙不迭答应:“马上就好……”端着杯子进里间办公室,门咔哒一声打开,差点撞上走出来的老板。“茶、茶泡好了。”对方阴恻恻的脸色让她忍不住结巴。
“谢谢。”
明明是一句道谢的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渗人?“不不谢。”
茫茫然接过茶杯抿一口,覃为眉头突然打成结。“这是咖啡吗?!”
啊?李秘书傻眼,小声喃喃:“对不起,我忘了,你以前只喝茶不喝咖啡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想喝不行吗?”
“……行,我马上换。”怎么跟个小孩似的,平常闻见咖啡味都皱眉,现在又要喝。李秘书自己习惯了喝速溶咖啡,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跑去饮水机旁拿了一袋撕开。
“算了,就茶吧,反正咖啡我也喝不惯。”
不早说,都撕开包装了。秘书大姐拎着袋子没敢吭声,怎么办?自己喝呗。
“我歇会,有电话来就说我不在。”覃为端着茶杯进自己办公室,盯着底下的茶叶看了半晌,又返回去。“还是换杯咖啡。”
“……”半口咖啡含在嘴里来不及吞下,李大姐好想哭。
“就喝了?”动作真快!“算了算了。”搓搓脸出去在走廊走了一圈,冷冷清清。“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今天星期六。”大姐脸色死灰,难道老板到了更年期?做事这么颠三倒四的。
后面更傻的一句“星期六你怎么在这儿”及时咽回肚里,他想起是自己打电话叫她来的。“行了,没事你先回去吧。”
四月的天气还有些凉,路上不少行人还穿着厚厚的大衣。风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房间,有点冷,覃为却觉得燥热,心里火燎似的像搁了一盆烧得正旺的炭火。扯松领带,转身开了空调调到十几度猛吹,想起那天在咖啡厅的情景。
莫梓彧的女朋友?什么时候的事!那家伙也真变态,水没喝上一口好意思叫他帮忙付帐,恶劣性子还跟小时候一样。服务生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生怕他赖帐,他只好付了钱,追出去一看,两人早不见影了。心里闷得慌,又找家酒吧喝了杯酒,本来准备打车回家,不料鬼使神差地报出妞妞小区的地址。
是太震惊太挫败了,才会想要问个明白。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人,却看见她跟莫梓彧仍然卿卿我我眉来眼去,圣人也会跳脚对吧?何况他从来不是圣人。他知道自己过分了,也知道妞妞心里并不是嘴上说的那样绝情,不然也不会过后让邓明月打那个问平安的电话。傻孩子,她以为他是自己开车去的吗?然而覃为却不知道是否还有资格去帮这个傻孩子擦泪。人就是这样,越长大顾虑的东西越多,远比不上年少时的轻狂莽撞。
桌上手机响,谨言问他在哪儿。他说公司。谨言说声我上来,电话挂掉。五分钟后没见到人先听到叫声:“老大老大怎么周末还加班?”
“大个肚子到处跑干什么?”覃为看着丁一一那颗快撑破天的大肚子好笑。
“带她产检,刚好经过你楼下。”谨言像小太监扶慈禧太后似的扶着老婆进门,只差没躬身喊喳。“让让。”一掌挥开房间主人,推过大班椅给太后坐。
“你俩别在我面前秀。”夫妻恩爱看得覃为眼热。
“老大你的椅子比谨言办公室的椅子软。”一一没正型地歪着坐下,还想把两条腿翘到扶手上,被家里将军瞪了一眼,扁着嘴坐端正。
“叫你家老公买。”覃为故意气她,坐到沙发里翘起两条长腿,“哎……舒服。”
“你看他气我。”一一委屈地看着老公,她妊娠期间脚肿,只有翘起来才舒服点,问题是肚子像吹了气的大皮球,想翘脚不是那么容易。
“乖,别跟他计较,他孤家寡人火气大了点。”谨言轻轻给她按摩双腿,话里藏刀。
“火气大就吃黄连上清片呀。”
“不对症。”
“那什么对症呀?”
“没得药治,解铃还需系铃人。”
覃为冷着脸看夫妻二人唱双簧。“有话直说,别阴阳怪气的。”他从兜里摸出烟,想想还有个大肚婆又收回去。
“唉……老大好像不太欢迎我们,谨言我们走吧。”一一起身长吁短叹,“本来还想跟你卖点情报的,既然你不想听,那就算了。”
“不送。”覃为眼皮都懒得抬。
“真不想听?这关系到你后半辈子的幸福。”
“谨言带你老婆回家。”他知道她肯定憋不住话。
果然这丫头脑袋里还是一根筋到底,最受不了别人的无视,两手撑在后腰转回来大叫:“你不想听我也要告诉你,老大!还不快行动你这辈子都别想抢回妞妞了!”
“哪这么严重。”谨言给她倒了杯水过来。
“怎么不严重?”她叉着腰的模样像火烧上了房顶,“老大你也知道莫梓彧什么人,花花公子对不对?长得不错嘴巴又甜,多少女人就吃他那一套。你知不知道他今天又约妞妞出去了?据我所知他们都单独行动两次了!两~次~了……”
“不是你介绍的吗?”覃为冷眼看向谨言。
“我?没有啊。”
他一怔。“没有?”那他们俩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目光在两个大男人脸上转一圈,一一猛一拍手掌:“老大你完了,这次是莫梓彧主动出击,据小道消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他拿不下的。”
“妞妞不同。”谨言唱白脸。
“再不同也是女人对吧?需要安慰需要一个坚实的胸膛给她靠,现在好了,莫梓彧出现了,刚好弥补她的空虚和寂寞。”
“写诗呢。”覃为想孕妇是不是都这样神神叨叨啊。
“反正你完了你完了,这下你是没机会了,我痛心啊我……”
谨言忙着给她顺气,叫她别那么操心。
“我能不操心吗我,眼睁睁看着我们家如花似玉的妞妞掉进狼窝里,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唉,我看算了,其实莫梓彧跟妞妞他俩看上去也挺登对的,再说两人合得来,有话讲。谨言你看到没,莫梓彧对妞妞那个好呀,柔声细语的,亲自夹菜给她吃,还给她买了条项链。我觉得吧他这次应该是改邪归正了,以前他那些花花肠子的事咱们就不提了,只要他对妞妞好,我也就放心了。至于老大就算了吧,他爱当和尚让他当去,我管不着……”
“你烦死了。”覃为不胜其烦地抓起外套往门外走,“我回家,你俩给我锁门。”
“哎他俩在芙蓉楼!”
“我回家!”声音远远地飘来。
“回家个屁。”一一捂着嘴偷笑。
谨言皱眉抚抚她的头发。“你给他们造谣吧,看到时候他们怎么治你。”
“怎么是造谣!”她瞪他,“这是爱情催化剂。”
“他们催化完了你呢?”
一一抚着肚皮抽气。“难道老大会打孕妇?没人格……”
速度表上的指针不断顺时针移动,覃为心里那团火跟着越烧越旺,脚死命踩在油门上。丁一一那丫头向来喳喳呼呼,芝麻点的小事也能让她说成第三次世界大战,什么买项链什么夹菜吃,他根本不相信,但是……他妈的他就是心慌!
事实上妞妞真的跟莫梓彧在芙蓉楼把酒言欢。前段时间华腾要做新产品的宣传策划,各大小公司都争破了头,环宇也不例外。因为公司允许策划部人员自己拉单赚提成,所以妞妞壮着胆上门做业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对方负责人点头答应可以试试。熬了几个通宵写出初步策划案,送到华腾,对方比较满意。接着呈给莫梓彧,这人一看乐了,卖个人情吧,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优先照顾朋友。妞妞气得仰天长啸:“我花了三个晚上写出的东西被你说成照顾!”莫梓彧大言不惭:“我现在成了你的大客户,你得拉拢我。”
于是资料还没搜集完,奖金提成更是没影的事,妞妞就先被大客户敲了一竹杠。
客户就是上帝,但这个上帝实在太……“能赊帐吗?我兜里就五百块。”吃饭唱歌洗脚打保龄球一整套下来,到时候没钱付帐可别把她押在这儿洗碗。
“问问老板能不能分期付款。”
“人家以为我神经病。”
“要不这样,”莫梓彧竖起巴掌贴在嘴边神秘兮兮的,“等会吃完了你先溜,洗手间那儿有后门,我呢就装着接电话啊啊走出去,跑!”
妞妞再一次强调,他是真的人格分裂。
“小琪琪张口……”一颗虾球突然送到嘴边。
又犯病了。“不吃。”
“帮帮忙嘛,”桃花眼眨了眨,示意她看左边一个身材火辣的红衣女郎。“那女的老缠着我甩也甩不掉,做做戏,啊?”
女人天生的八卦精神立即冒出头,妞妞不假思索一口咬掉虾球,等着看好戏。
“嗨……好巧。”莫梓彧笑眯眯地举起手朝右边摆摆。
什么好巧?顺着方向望去,门口进来的高大身影让她险些把虾球喷出去,慌忙端起杯子喝了口水,不想太着急呛着了。
“哎哟看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莫梓彧抓起餐巾帮她擦嘴,那叫一个体贴入微。
又被这厮耍了!妞妞抢过餐巾别开脸。“我自己来。”
桃花眼转而看向走过来的人。“没吃饭吧?看你也是一个人,来来,一桌吃。”
“没打搅到你们吧。”
熟悉的嗓音此时听在耳里真怪异,妞妞很悲哀地发现自己没出息,连正视他的勇气都没有。心虚吗?她又不是红杏出墙干见不得人的事心虚个屁!起身随口说了句“我去下洗手间”,垂着脑袋快步走开。
看着她拐到墙后不见了,覃为按捺下性子问:“你们在干嘛?”
“约会咯。”莫梓彧一副少见多怪的样。
“你到底想怎样?”
“怎么了,男女朋友谈恋爱犯法?”
“那么多女人随便找哪个都行,你别找她玩行吗!”
“谁说是玩,我很认真的。”
覃为忍不住捏紧五指。“你认真,你他妈身边这些莺莺燕燕怎么回事?”
说话间刚才那位红衣女郎嘟着红唇走过来,莫梓彧不知死活地朝她抛个媚眼。“男人有魅力没办法……”眼前一花,鼻子被拳头结结实实击中。“……靠你他妈打我!”他瞬间红了眼,礼尚往来一拳擂过去。
伴随着红衣女郎震破耳膜的长长尖叫,双人PK正式登场。
38. 不疯活,不成魔
两人的拳脚都是好几年没开大荤了,这次借着机会攒了死劲往对方身上招呼,只听见桌椅的呻吟声,碗碟的叮当声,拳头揍在肌肉上的啪啪声,客人的喊叫声,惨不忍睹。覃为是受了刺激气到极点,这些天憋在心里的闷气借着机会一骨碌发泄出来,莫梓彧则是莫名被K,拳脚到了跟前难道站着挨打?管他三七二十一拼了再说。男人之间打起架来挺吓人的,何况PK双方都有点功夫底子,你一拳我一脚呼呼生风,客人早吓得四下逃窜,服务生站在旁边干着急,根本不敢上前劝架。
妞妞洗了把脸从洗手间回来,傻眼:“你们在干什么?!”
“他打我!”莫梓彧大呼,脚下毫不含糊地踢过去。
“你站远点别管!”覃为双目通红,野兽一般攒实了拳头往前送。
“别打了!你们别打了听见没有!”对打双方根本听不见,扭成一团倒在地上仍不松手。她慌了,结结巴巴地喊服务生去叫店老板,“快去……你们别打了……”
店老板不在,经理满头大汗地赶来,一看这架势哪敢上前劝,两个男人都是店里常客,他惹不起,偏袒哪一方都不行。干脆让他们砸吧,打吧,累了自然就散了。
“让他们打?!”这叫什么事!妞妞气得脸孔煞白,“打吧打吧,都打死算了!”拎起包扔下PK双方冲出门。
覃为愣了一下想追过去,无奈被莫梓彧长手长脚缠住了,眼睁睁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他两眼冒邪火:“你妈个逼……”
“操你大爷!”莫梓彧还嘴,松开手一屁股坐到地上。“看戏的走了,打个屁啊打。”
中套了。眼神一凛,覃为狠狠拎起他衣领。“你他妈耍着好玩是吧!”
“就玩你怎么着?”满不在乎地挥开他,手背往鼻子底下一摸,全是血。莫梓彧破口大骂,“真把小爷我打出血来了,你疯了是吧!”
“活该。”覃为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嘴角破了,左胳膊差点没骨折。
经理抹着汗战战兢兢地开口:“呃,莫总,覃……”
“叫什么叫?”莫梓彧被揍了火气很大,“没见过男人为女人打架啊?找个房间给我歇歇,再弄点药来。”
经理忙吩咐服务生拿药箱,自己在前头领两人去楼上包厢。一路上两位伤残人士不时互相言语攻击,把个小经理看得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
刚进包厢,覃为接到丁一一不怀好意的电话刺探,明确告诉她打架了,她嗷嗷叫了两声挂掉。不出意外的话那两只好事者半小时之内应该会赶来。莫梓彧捧着镜子哀嚎他的帅脸,大骂要是毁容了你供我一辈子。
“我还供你那些三宫六院呢!”覃为瞪他。
“那敢情好,我替她们谢谢你了。”他顺杆往上爬。手无意中擦到嘴角的伤口,痛得直骂娘。“靠,你小子手真黑,还跟初中一样。”
“嘿……你还记得。”两人小学初中同学了几年,但互相看不顺眼,覃为看不惯他勾三搭四的流氓行径,他则臭覃为整天阴着个脸装酷,后来初二时狠狠打了一架,覃为勉强赢了,因为拳头比较实在。“你可别说你跟沈思琪在一起是想气我。”
“是啊,谁让你打我脸。”莫梓彧居然大方承认了。“我输了当然要讨回来。”
“……”真是气昏头了,覃为敲敲脑门哑然失笑,这厮什么性子他怎么给忘了,小人报仇十年不晚的家伙。“你还能再小气点。”
“我小气,高一时谁救你的命?”
“反正不是你。”他高一时跟副市长公子那群人打架,当时弄得挺险的,碍着市长的面子没人敢帮忙,他爸只好找到莫梓彧的祖父,前军区司令。老爷子闲赋在家养花逗鸟,但余威还在,发下话去事情很快就摆平了。
“那跟我也有关系啊,那是我爷爷。”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爷爷姓于你姓莫,爷俩跟仇人似的见面都不说话。”
莫梓彧被噎得直翻白眼,嘀嘀咕咕骂了两句,血液里的八卦因子开始蠢蠢欲动。“哎,说说你跟小琪琪的事。”
“关你屁事。还有,她姓沈,别乱给人取名字。”
“你俩口气怎么那么像呀。啧,水灵灵的小姑娘跟你学不出什么好样,还不如跟我。”
覃为两眼危险地眯起:“你是不是还没打够?”
开玩笑,莫梓彧忙遮住脸,他那拳头比初中时厉害多了,再打下去搞不好明天报纸出头条:两老总争一女,一死一残。“你跟她什么时候的事?是不是你出国就把人甩了?”
覃为没说话,抓过丢在一旁的西装摸出烟点着,长长地吸了一口。
“靠!你真甩了她?看不出来你始乱终弃啊老弟。”
“去你妈的,能有你乱吗?”
“我这不叫乱,叫花。”
“不一回事?”
“不一样,乱表示男人本着玩的心态,不负责任。但花不同,你看我什么时候脚踏两只船过?都是感情结束了再找下一个,这叫博爱,跟滥爱有本质的区别。”
“滚。”覃为真不想骂他,滥人一个还敢讲大道理。“你博爱别人去吧,离她远点,她跟你那些个小明星小模特也有着本质区别。”
“干嘛?太看不起她了吧,我手指头一勾她就能跟我走?”
“你身边女人太多别带坏她。”
“这他妈什么理由。”莫梓彧撇撇嘴,桃花眼眨啊眨的凑到他面前。“为哥啊,你是不相信她呢还是不相信你自己?”
烟头对准面前那张五花脸。“再靠这么近毁你容。”
“切……”他掏了支烟叼进嘴里,摊尸一样四脚朝天躺到地毯上,喃喃,“男人啊,你怎么就这么口是心非呢……”
“说你自己?”
“说你,别扯我身上。”踹他一脚不怀好意地笑,“我看小琪琪脾气挺倔的,你想跟她重修于好,基本上,很难。”
“你他妈说点人话。”
丁一一进门就看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转身抱着谨言嚎啕:“我们来晚了呜呜,老大把情敌灭掉了!!”
疯子,两个疯子!妞妞气得太阳穴阵阵抽痛,怎么说也算C城有头有脸的人,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大打出手,别人问起来为什么打架呀?为个女的!靠!不知道会把她说成什么龌龊样。还有莫梓彧那个大变态,黑了心地捉弄她……算了,刚刚吃的那餐饭她没掏钱,让莫大少去解决吧……哼哼……
司机师傅不时从后视镜看两眼,被客人又是咬牙又是冷笑弄得心里直发毛,没敢多说话,猛踩油门狂奔。
到了目的地付钱下车,妞妞才发现一路气昏了头,回的是租住小区。就这儿吧!气呼呼地甩着包往前冲,走了两步停下,回头看见师傅没急着走,遮遮掩掩地从窗户往外瞄,一脸又兴奋又紧张的复杂表情。她问:“什么事?”
师傅忙摇头,小声嘀咕:“咯怕是要吵棚吧?”恋恋不舍地发动车子慢慢开走。
“……”就是想吵棚就是想吵棚!
今天诸事不顺,先是两个大男人因为她打架,再被人看成上门干架的暴徒,搞不好还有什么怪事等着……脚步突然顿住,果然有怪事!楼下站着一男一女,低着脑袋的是明月,她肯定为了躲家里的逼亲来此避难;嘴巴一张一合的是陈方,他肯定打了她电话跑来诉衷肠。正准备上前,旁边驶来一辆黑色小车停下,OMG,下来的居然是东子。
妞妞决定等会去买体彩,五百万中不到,五万也还是够花一阵的。
旁边来了看客,陈世美同学只稍稍愣了两秒,继续诉说。“……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感觉,不然你为什么一直不找男朋友?别跟我赌气行吗,我现在明白了,我还是爱你的,回来好吗……”
好个自恋狂!妞妞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想鼓掌为他喝彩。
明月低头不说话,东子脸色不耐,突然啧一声大步走到陈方面前。“你有完没完?”
陈方怔住。“你谁啊?”
“你说我谁?”东子冷笑,“我是她男朋友!”一把将还在发楞的人扯到怀里,捧起她的脸低头就是一个火辣辣的法式吻。
明月石化。
妞妞张大嘴,硬生生将惊呼咽回肚里。
两人缠缠绵绵吻得如胶似漆,陈方看得脸色发青,呐呐地喊:“明月……”
东子不理他,结束这个吻又意犹未尽地在化石唇上啄了一下,见她脸色绯红二目呆滞,伸手把她脑袋按在胸口,从眼皮底下瞟着陈方。“叫什么叫,你他妈是不是男人啊,不要了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现在后悔了又来找她,你以为女人都该围着你团团转是吧,你走了她就该守那儿等着你,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也不瞧瞧你那样,算老几?有钱是吧,有钱怎么开个破捷达?看看爷们开的什么车!”牛皮哄哄地拽着明月走到奥迪A6前一拍车前盖,“这才叫车,懂吗?还是赶紧回去哄哄你那富家女吧,小心驸马爷地位不保!”
陈方气得脸发黑:“明月,你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个……这么个……”
“怎么着,爷们让你不爽啦?”东子衣袖一捋,“听清楚,爷们大名徐向东,邓明月是我徐向东的女朋友,你最好离她远点,别老死皮赖脸缠着不放,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一眼瞟见他手臂上露出衣袖外的一小截文身,陈方脸色大变。“明月他什么人啊,你怎么跟这种没素质的人在一起!”
没素质?东子一听暴怒,还没人敢这么当面骂他呢,一步向前拉开架势准备挥拳,骇得陈方哎哎两声往后退。
明月赶紧扯住他胳膊,冷声说:“陈方,你也看见了,我现在有了男朋友,跟你之间真的没有可能了,你走吧。”
憋了半天,陈方酸不溜丢扔出一句祝你幸福,表情悲切地走了。
“行啊东子,”妞妞松了口气,嘻嘻笑着调侃,“还知道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呢。”
东子有模有样地行个绅士礼。“两位小姐,小生我大专肆业,读过徐志摩的诗的。”
“看不出来是文艺青年啊。”
“承蒙谬赞,还请两位多指教。”
“我就一市井女子,谈不上指教,互相切磋好了。陈方不会再来了吧?”
“他敢来,揍得他连爹娘都不认识!这种人真他妈男人中的败类!”一句话又暴露了流氓本性。
“呃……那个,”明月低着头一直没敢说话,绞了半天手指头傻乎乎地开口,“谢谢你帮忙……”说完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她还没追究呢,怎么倒反道谢了?又气又恼,红着脸转身往楼道里冲。
“哎!”东子没搞明白她怎么回事,愣了愣想追过去。“那个邓明月……”
“没事,让她自己待一会。”妞妞拉他回来,挑眉看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明月?”
他嘿嘿笑。“有点。”
“什么叫有点?别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心里很脆弱,很容易受伤害。原来那个男朋友为了自己的前途跟她分手,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没完全恢复过来,我是她好朋友,不想看她再次受伤害,如果你不打算跟她认真交往下去,最好别再来招惹她。”
东子没说话。
“你是认真的呢还是觉得有趣?”她继续追问,“或者同情?”
“我……不知道。”
39. 开过的那些花儿
伟大的孕妇驮个那么大肚子不操心自己,以拯救全人类感情为己任,一会叹息帅哥的脸破相了,一会唠叨老大的下半辈子怎么办,烦得两人只想把她扔到孤岛自生自灭,可惜旁边有护卫队谨言在,不好下手。覃为撂下狠话“等你生完孩子再治你”狼狈而去。
半路上接到大钟电话,车子掉头往夜总会开去。几个弟兄正吆三喝五地打麻将,房间里跟着了火似的烟雾缭绕,见了老大齐齐大呼哪个王八蛋那么大胆跟你干架?覃为说莫梓彧那王八蛋。大伙立马没音了,王对王,这一架肯定打得精彩,可惜没赶上啊……
瞄了一圈没看到东子,覃为转到前厅问:“人呢?”
正在看电视的小谢回头答:“东子哥说找沈小姐忏悔去了。”
“……”全身的血液突突直往头顶涌。“这人怎么不长记性……”掏出手机拨过去,想了想又问,“他就这么说的?”
“是啊。”
“这两星期都去好几次了吧?”
小谢揣摩了一会,确定他没发怒的迹象才说:“隔两天去一次。”
覃为忽而笑了,啪地合上手机盖。“跟我还打马虎眼。”抓了瓶啤酒坐下看球赛。
怎么回事?小谢摸着头好生纳闷,老大前一阵还恨不得掐死东子,这会儿又笑?
球赛看到中场休息,忏悔的人回来了,晕晕乎乎被拖到桌边砌长城。今天他完全不在状态,连接放了几次炮,最后一次居然扔掉一个八万,大钟笑咧了嘴哗啦啦把牌推倒。“清一色!”东子后知后觉争辩出错牌了,大钟不干,骂他没牌品。
“不玩了,两小时就他妈输五千。”东子骂骂咧咧地起身,“小谢你过来替会儿。”拎了两瓶啤酒坐到前厅看电视,远离那帮趁火打劫的家伙。
“下午干嘛去了?”覃为冷眼看他。
“嘿……有事。”
“邓明月没回家啊。”
“没,在她小区……”露馅了。东子闭上嘴,嘿嘿笑着摸脑袋。
覃为从茶几底下摸出烟,扔给他一支。“还跟人说忏悔去了,有你这么三天两头忏悔的吗?”她们那栋楼又不是教堂,妞妞也不是神父。
“老大英明。”
“别给我打马虎眼。我跟你说,要只想玩玩,找别人去。”
“我哪敢,”他郁闷地嘟囔,“她一女博士我玩得起吗……”
“你要真想跟她相处下去,以后少跟那些女人混一起。邓明月跟她们不一样,她干什么都认真,你别惹了她到时候又说不行。”
“你跟沈小姐说的一样。”
“嗯?”
“我下午找邓明月看见她了,她俩都在。”
“没回家?”
“没。”东子回头看一眼,房间里打麻将的旁观的吵吵嚷嚷叫翻了天。“我从张总那儿回来经过她们小区,顺便进去看看……”把事情经过描述了一番,当然略过亲吻那段插曲。
“妈的,那小子真恶心。”覃为嫌恶地掸掸烟灰,“你没揍他?”
“揍他干嘛,那种无耻男人,当初甩了女朋友现在好意思跑回来吃回头草,以为人人都得等他呀?揍他嫌手脏。”
覃为一怔。电视里正重播火箭对湖人的比赛,麦蒂状况不佳出现失误,三投不中,他看得火起,狠狠骂了声:“vaffanculo!”
“啊?”什么意思?听着不像英语。
“我跟他有什么不同……”声音喃喃的。
这是那句话的解释还是问话?东子摸摸头,覃为突然起身,把他骇一跳。“老大你去哪儿?”
“出去有点事。”
C市刚好进入梅雨时节,整天阴雨连绵,空气中湿漉漉的带着水气,人和物品好似都发了霉。交通频道正在播放新一期的音乐排行榜,主持人以着揭开千万大奖的激动语气揭晓第一名,覃为听得无力,乱糟糟的旋律加上毫无特点的嗓音居然能排头名!现在的乐坛啊,用本山大叔的话来说:我的心哪,拔凉拔凉滴……
好像堵车了,前面一溜红色尾灯,出租车师傅探出脑袋来操着方言骂娘。他没耐心等,方向盘一转朝旁边小巷子里钻去,过一个红绿灯,再左拐到了目的地。
一把大锁挂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车子进不去。时隔数年,大院新开了出入口,正对着市区主要干道,原先的这道出口就变成偏门。铁门右侧有道小门,覃为下车走过去推了一下,没锁。依着记忆往前走一段路,映入眼帘的是三栋老家属楼,墙体上均画着大大的“拆”字,第一栋已经拆了大半。以前邓明月就住这里,妞妞和丁一一郑嘉宇住第三栋,谨言住操场对面的独栋小洋楼。如今物非人非,凭填了几许惆怅。再往前拐个弯,围墙边那块菜地倒还在,种了不少大蒜白菜辣椒,看来不管怎么变化,人类的首要需求还是吃。墙角枝繁叶茂绿油油的,覃为惊喜地快步上前一看,却发现只是黄瓜藤。
葡萄藤呢,真的被她拔了?其实谨言老早就跟他说了这件事,可听人转述跟亲眼见到的感觉如此不同,虽然有所准备,心脏仍像被什么东西凿开了一个大洞,阴冷的风夹带着绵雨穿心而过。
该有多怨他恨他,才能狠得下心拔去自已亲手种下的心爱之物?如同那头长发,说剪就剪。
谨言赶到酒吧时,覃为面前已经堆了一大堆空啤酒罐,看见他来,表情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打的电话吗?”喝失忆了?
“是吗……”敲敲脑袋,好像忘了打给谁了。“陪我喝两杯。”
“我不喝。”他开车来的,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坐到对面把推过来的啤酒罐推开,“别喝醉了,我懒得替你付帐。”
“废什么话,快喝!”仰头把自己那罐喝完,覃为又招手叫服务生送瓶白酒。
“你少喝点。”明知道这话他听不进去,谨言还是提醒道。看得出来他心情非常不好,这阵子都这样,今天更甚,这么晚了还一个人出来买醉。
白酒啤酒混着喝了几杯,覃为露出神秘兮兮的表情。“哎,跟你说件事,你知道东子今天找谁去了吗?嘿,找邓明月去了!这小子还瞒着我,说什么忏悔……”把东子的秘密出卖得一滴不剩。
谨言又好气又好笑地听他喋喋不休,这人喝上头跟别人没两样,话多。不过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极低,认识这么多年,只见过一次,就是他从米兰回国那天,喝得烂醉,不停地唠叨回来了回来了,跟出走多年的游子回到母亲怀抱一个德行。眼看他还要起啤酒罐,谨言忙拦着他:“别喝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他抓回来起开,又笑又骂。“陈方那王八蛋,总算让东子赶跑了。”
“你醉了,别喝了嗯?”
“没醉!你觉得陈方差劲吧?那时候甩了明月,现在厚着脸皮回来找她,差劲吧?”
“差劲。别喝了。”
“你也觉得差劲哦?东子说他无耻。”举起啤酒又灌了两口,喃喃道,“我跟陈方有什么不同?那时候扔下她不管,过这么久还回来找她,不是一样无耻吗……”
“覃为!”谨言抢过啤酒低喝,“别喝了听到没有!”
“东子说对了,我凭什么以为她在等?凭什么,我凭什么?”
从没见他这么消沉失意过,谨言一时怔住了,想说两句安慰话又摇摇头苦笑,那些大道理实在太苍白,说出来连他自己都嫌没营养。
“我看着她跟别人相亲,一个又一个,可我只能在旁边看着,没资格问为什么……为什么呢?”他趴在桌上闭着眼轻声念叨,“她说为了找男朋友结婚。她想找人结婚是不是……她还不听我解释,我愿意解释叶岚的事,可她不听,为什么不听?”
什么叫愿意解释?谨言哭笑不得。“这是你的错,应该在第一时间告诉她叶岚回来了。”
“不,不是……叶岚是叶岚,妞是妞,叶岚回来跟我没关系,她们两个更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扯不上为什么要告诉她?”
“……”蠢到头了,真想拿酒瓶敲他一顿。“妞妞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说,不让我打搅她的生活。”
“哦,你就不打搅,自己一个人买醉?”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真可笑,做生意成精了,在感情方面还跟个白痴似的,说不打搅就不打搅?拿出一成生意场上的招数来也不至于这样。但谨言知道他不敢。因为怕再犯错。
覃为半眯着眼,突然笑了笑。“我的护身符……不见了。”
“嗯?”没反应过来。
“她说对了,当初是我扔下她不管,现在我没资格了,我是没资格管她。”跌跌撞撞地起身,头很晕,腿撞在桌脚疼的却是左胸。掌心空空,那个十字架哪儿去了?面前好像有个长头发的小姑娘,笑露嘴角的两粒梨涡说你别丢下我啊,转眼又变成短发的大姑娘,目光冰冷跟他说我的事你没资格管……咦,周围景物怎么转圈了……
“覃为!”谨言慢了一步,没能接住前头突然倒下的身躯。
明月终于受不了了,一晚上妞妞那两只眼睛跟涂了胶似的粘在她身上,偏又不问,只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想问什么你就问吧姑奶奶。”
“我没逼你说啊。”
“是的是的,是我非要拉着你倾诉!”
“那我就勉为其难问一下吧。”妞妞脱了鞋坐到她床上,“东子来好多次了吧?”
“嗯。”事到如今她没再隐瞒。“楼下碰见好几次,还有两次在学校碰上了。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我问他干什么,他总说顺路。”
顺路顺得这么频繁也需要一定技术是不?“姐姐你别说不明白他什么心思。”
明月别开脸从鼻孔里哼气。“我知道他什么花花心思!”
“今天下午他……”
“驭……”
当她马是吧,正想伸手呵痒痒,瞟见她脸上的红晕妞妞又缩回手。有情况!应该不只是东子单方面有感觉。“你觉得东子这人怎样?”
“法盲,流氓,胳膊上还纹个老虎,我以为猫呢。在夜总会里边做事能算什么好人?说话没品,脖子上一根老粗的项链,抽雪茄,暴发户似的,二十五六的人连个固定女朋友都没有,光知道跟小姑娘们混一起玩,你说怎样?怎样?”
妞妞呆了呆。“调查好细致……”连他有没有女朋友都打听到了。
“屁,”明月恼羞成怒,“我调查他干嘛!说别的,老说这人没劲。”
“嗯,说别的。那个,”瞟了眼她的脸色,犹豫着问道,“陈方到底什么意思?”
她愣了愣,眼中闪过黯然。“他说他跟玲子的婚姻走到尽头了,问我还愿不愿意接受他。你也看见了,这阵子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不少。妞妞你别笑我,其实我看见他这样还是很难受,当初是怨他恨他,可亲眼看到他过得不快乐,我心里跟刀刮似的。”
“那你怎么想?回他身边?”
“不,回不去了。”只是心疼,那些美好的过往怎么能轻易忘掉。
妞妞抓住她的手拍了拍,想说点什么又词穷。
“真不会安慰人,说点好听的呀,比如过去属于死神,未来属于自己。”
“啊……毛爹爹的话真有哲理。”
好冷的笑话……“毛爹爹今晚会托梦跟你聊版权问题的。”得到一个白眼,明月翻身跳下床。“有点饿了,想吃什么?”
“只要不是方便面,什么都行。”
“方便嘛,再给你加个鸡蛋?”
“……”算了,鸡蛋有营养。枕头上手机响了,妞妞抓过来接通。“……一一啊,这么晚还给我电话……什么?!”呼地起身往外跑,连拖鞋也顾不上换。
听见脚步声,明月急忙从厨房出来,只看见大门闪过一片衣角,慌忙追上两步,眼睁睁看着她一脚踩空摔下好几阶台阶。“妞妞!你怎么回事啊?”她吓得要哭了,踉踉跄跄地跑下去扶起她。
“送我去医院,”妞妞跌坐在地上脸孔惨白,牙齿克制不住地咯咯作响,“他……覃为他胃出血,休克。”
40. 医院惊魂
急诊室里消毒水味刺鼻,覃为斜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药水从高悬的点滴瓶一滴一滴没入血管。“不想打了……”
“待着!”谨言没好脸色。
他啧一声,从口袋里掏出烟。
“医院不许抽烟。”老医生板着脸走进来制止,“你们年轻人啊,底子好也不能这么糟蹋,什么都不吃光喝酒,身体哪能受得了?下次别再这样,搞坏了胃到时候很难恢复。”
“调快点行吗?”覃为皱眉摸了摸左手背的针头。
“快了身体受不了。”
“要么别打了,我觉得没事。”
“别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医生对不合作的病人非常不满,顺手调慢了点滴速度。转身嘱咐谨言,“等到滴完才能回去,你看着别让他捣乱。”
口气好像老师教训小学生……谨言憋笑答应:“知道了。”
覃为敢怒不敢言,看着医生走出门才小声嘀咕:“故意的吧,调这么慢……”
“可不是。”谨言还嫌快了,恨不得再调慢点治治这人。“肚子饿吗,我给你买点东西吃。哎!别想着抽烟。”
伸进口袋的右手不情不愿缩回来,抓过一旁的报纸。“别给我弄什么粥什么的。”
“朝天椒行吗?”那张嘴啊真会挑,都成这样了还想着吃香喝辣。谨言走到过道给一一打电话,迎面一个人冲上来,手机啪地被撞掉。“你们怎么来了?”
顾不上撞疼的肩膀,妞妞一把揪住他衣服。“他呢?他人呢?”
“……在那儿。”怎么急成这样?
旋风一刮,她拔腿往前冲。明月跟着跑过去,剩下谨言蹲在地上哀悼,他新买的不到一个月的手机啊……拨回家试了试,还好还好,诺基亚的摔不烂。
脚步声噼里啪啦,覃为惊讶地看着风一样刮进来的人:头发凌乱,身着睡衣,脚上汲着双夹趾拖鞋,脸色发白惶恐不安。这造型……
“你怎么样了?”妞妞抖着声音冲到床头,猛地站住脚慢慢蹲下,生怕惊醒病人似的。
“妞?我没事。”
“你脸上……”他眼角有淤青,嘴角也破了。
“没事,跟莫梓彧闹的。”覃为坐起来尴尬地笑笑,眼里有显而易见的欣喜。“这么晚你还跑出来,也不换件衣服。”
还有闲情看报纸?面前的人除了气色有点差,看不出还有哪不对劲。紧绞在一起的十指缓缓松开,她起身喃喃:“哦,你没事,没事……”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两滴透明的液体闪着光砸在地板上,像铁锤砸在心口,覃为不知所措,看一眼门口的谨言和明月,他俩站在外面没进来。“你别急啊,我没事。”右手帮她抹去脸上的泪,“别哭,真没事,医生说只是因为胃里没东西又空腹喝酒,一下受不了晕过去了。”
“……晕过去了?”
“嗯,血糖有点低。”
“血糖低?”
“滴了瓶葡萄糖,现在没事了。”她手心全是汗,冰凉冰凉,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她肩头。“你冷不冷?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
她甩开。“别碰我。”
“妞……”
“松手!”用力一甩挣脱他,“别这么叫我,我不是你什么人!”
覃为有点发呆,不是来看他的吗?
“你为什么说你胃出血,休克?我就这么好骗是不是?骗了一次又一次,你打算骗到什么时候!拿这种事来试探我对吗,你……你……”余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我哪骗你了?”他只不过昏了两分钟而已,哪来的休克?
“还否认!”
“没有。”
“你就是!”
“我没有!”
“吵什么吵,”医生进来低喝,“这是医院,别影响其他病人。”走到点滴架前看了看药水瓶,“差不多了,等会可以走了。”
妞妞掉头往门外冲。
“妞……”覃为追上两步,手背拉得刺痛,干脆一把扯掉针头拖住她。“你别走。”
“放开。”布料磨得伤口疼,她忍不住嘶一声。
“到底怎么……”听见轻呼声他猛地住口,扣着她手腕的力量也跟着放松。哪里受伤了吗?目光瞟到她裤腿上粘了点红色,他蹲下挽起她的裤管。小腿上赫然两道擦伤,血迹还没干。“怎么回事?!”
“不要你管。”
“先擦点药再说。”他扭头看向医生,“能不能给她……”
“说了不要你管!”愤怒和难堪再次涌来,妞妞涨红了脸狠狠道,“覃为你卑鄙!”甩开他冲出门。
他站起身,不料起得太快,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撑着太阳穴有点站不住脚。谨言跟明月忙上前扶住。等眼前重新清明起来他抬脚往外走,被拖着一把甩到床上。
“你坐着!”谨言低喝,“自己都成这样了还出去找人?明月你在这陪他,我去。”
“我去吧。放心,她不会走远的。”
覃为没再坚持,想也知道就算找到了她也不会理睬他。“她就一身睡衣,手机钱包都没带吧?你身上钱够不够。”
“够。”明月止住他掏钱包的动作。“你真没事?”
“没事。去吧。”
旁边的老医生点点头说没大问题,明月嘱咐一声急匆匆追出去。
“小两口闹矛盾了?”医生拿来碘酒跟棉签,慢条斯理地擦去病人手背上被针弄出的鲜血。“唉……我说你啊,酒这个东西喝几口不就算了,还喝那么多惹女朋友生气。你们小年轻啊就是这点不好,回家好好哄哄她,做个保证应该能消气。”
覃为没吱声。谨言倒笑了:“您说怎么哄?”
“送花呀,再道个歉,保管没事。嘿……我老婆生气我都是这么哄的。”
要能这么简单,天下该少多少对怨偶?覃为失神地盯着茫茫夜色,头还有点晕,一整天都没吃饭,大概饿过头了胃里直泛酸水。短信铃声响,明月说跟妞妞在回家的出租车上。
回拨过去,她的声音很低:“马上就到家了。”
“我跟她说两句话。”
“呃,好像很晚了……”
迟疑的语气让覃为苦笑,妞妞摆明了不想接他电话。“好吧。你帮她看看脚,好像被什么东西刮了,挺厉害的,给她上点药。”
“知道。”
“怎么弄成那样?”
“呃……接了个电话听说你进医院,太着急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的……”话筒里传来“说这个干嘛”的声音。
不必再问了。挂掉电话,覃为指关节掰得咔咔响。“听说贵夫人打电话向她汇报我的病情了?”他在酒吧昏倒很快醒来,谨言怕出事坚持要来医院,中途只打了个电话给丁一一。除了这丫头没别人!
“……她也是关心你。”谨言说得好没底气,妻不教,夫之过啊夫之过……
“关、心、我。”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啪啪按键拨过去。
“嗨……”对方声音听起来很讨好,“老大你没事了?”
看样子她的夫君已经先通风报信了,覃为磨牙:“托你的福,我又抢救过来了。”
“嘿嘿老大干嘛这么说,我也是为了你跟妞妞是不是,你看,她这么紧张表示什么?表示她心里仍然记挂着你,放不下你!别看她平时对你爱理不理的好像还生气,其实到了关键时候还是能看出她的心思,整个都放你身上对不对?对吧?我这个呢也算歪打正着,让你知道她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嘿嘿其实你得感谢我是不是?”
好意思要感谢!“丁一一你信不信我……”说到一半发觉对孕妇出言恐吓很不道德,改为对着孕妇的孩子他爸冷笑。“你说吧,这笔帐怎么算?”
“老大不要打我家老公啊……”话筒里传出哀嚎声,“冤有头债有主……”
“傻瓜。”谨言忍不住笑,夺过手机柔声细语,“一一啊快睡觉,我跟覃为吃点东西就回家。”
“好,别带老大回来!”
丁一一的嗓门实在不适合说悄悄话,在寂静的夜里覃为听得一清二楚,抓过手机表达朋友关爱。“有几天没看见你了怪想念的,等着,我马上来聊天叙旧。”
“我是孕妇你别来打搅我。告诉谨言他今晚可以不回家。”挂了电话。
“……我不回家去哪儿?”被妻逐出家门的人怅然道。
“我不收留你。”覃为恨不得这对夫妻睡大街。“对面有旅馆你可以住一晚上,要么去夜总会,放心,我不跟她说。”
“想点好的!”他指指对面的夜宵店,“去那儿?”
“随便。”
“我说你平时也注意点,快三十的人了别以为自己还年轻,工作起来不要命,不吃饭不休息拿身体不当回事。”
“知道了!”这个男人算是被老婆毁了,比女人还罗嗦。“吃完去我那儿?”
“不去。”谨言打个呵欠,“回家陪老婆睡觉……”
“妈的真恶心。很累啊?”
“嗯。”白天上班晚上还要陪人喝酒逛医院,不累才怪。
覃为脚步踉跄了一下,扭头表情怪异地看着他。“哎,我说你那什么,丁一一现在那么大个肚子,你们还行?”
他拧眉沉默两秒,胳膊肘往后赏他一下。
提个小问题还招打了。“别玩太厉害,后三个月你忍着点,小孩要紧……”
“Shut up。”
“听不懂,请讲普通话。”
“你是不是闲的?没事关心我们夫妻生活干嘛?”
覃为笑得无赖:“你刚自己说的很累,我就提醒你一下别纵欲过度。”
“去你妈的。”谨言和气地送给他四字箴言。“有这闲心还不如好好考虑下妞妞的事。今天一一玩笑是开大了,不过也帮了你,还看不出妞妞什么心思吗?”
当然看得出来,但心里仍然没底。覃为掏出支烟点着,含糊地应了一声。
“问你句话,叶岚的事打算跟她说吗?”
“有什么好说的。”
“……”迟早被这人气死!“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懒得管。但我得告诉你,女人跟男人想法不同,男人认为不值得一提的事也许就是女人最看重的东西。你跟妞妞之间的事的确跟叶岚无关,但在米兰那些年叶岚陪在你身边这是事实,最起码妞妞应该有知情权吧,你不能当作这些事没发生,提都不提。”
覃为痴呆地看着他。“可她已经知道了呀。”
“……哈哈。”谨言笑得痛苦,这人的脑部构造大概跟常人不同。“好吧,换个问题,你问问你自己,还想让她等多久?都快八年了,已经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