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31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44 - 50


【第四十四章】 忙乱后伊人不在

农历三月二十这天,即使是地理位置靠北的金京城,也已经繁花似锦了。金京内外到处都是盛开的浅黄迎春花,丁香、柳树也都吐出了新芽,白杨树上挂满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穗子——城里城外一片春光。
对老百姓来说,金京城里今日最大的新闻就是皇上为南安王赐婚。
南安王未来的正妃是王丞相嫡长子的嫡女,也就是王丞相的嫡孙女,名唤王冰玉。这王冰玉听说年方十五,端正和平,最是有大家气派的一位贵女。
未来的侧妃有两位。一位是吏部侍郎岳连冠夫人所出的五小姐,名唤岳敏珊;一位是正议大夫毛顺涛嫡妻唯一的女儿,名唤毛云岚。这两位都是年方二八如花似玉,算得上是金京城里数得着的贵女。
南安王府在二表小姐高琰的主持下热闹非凡,南安王爷赵贞接旨之后就进宫谢恩去了。
几乎和他同时进宫谢恩的就是他那未来的王妃和两位侧妃。只不过南安王是去大正殿谢当今的皇上他的父皇,而他未来的妻妾随着各自母亲谢的是住在玉坤宫的颜皇后。谢完皇后赐婚,这三位贵女又跟着母亲去了西宫的青云殿,去拜见青云殿的高贵妃。
当天晚上,宫里赐宴,赵贞在宴会上见到了自己未来的妻妾。
他随意看了一眼,对未来的王妃和侧妃有了大致的印象。
赵贞觉得这个王冰玉眼珠子生得太小,不如她的小姑姑王惜珍;而那个岳敏珊长得太严肃,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活似别人欠她十两银子;至于毛云岚,赵贞觉得她眼睛太轻浮了,看就看吧,眨什么眼睛,眼抽筋了?
总之,这三位都不合他的意。
这天晚上宫里欢宴夤夜,经皇上、皇后特许,赵贞宿在了高贵妃的青云殿,当然,青云殿偏院住的那些低等嫔妃都避了出去,只留贵妃娘娘和南安王爷母子相聚。
不知道南安王爷和贵妃娘娘谈了什么,第二日南安王爷带着一群未成年的弟弟往北郊猎取求婚用的大雁,而贵妃娘娘派自己的亲信宫女小燕去了高尚府。
高尚府很快派了两位妈妈,来向在南安王府做的二小姐高琰和四小姐高珺问安。
这一天,赵贞带着一群弟弟倒是玩了半日,傍晚回来的时候却是空着手回来的,别说大雁了,连一只小麻雀都没猎到。
也许是求婚礼物没弄到吧,本来就挺臭的南安王的脸如今更臭了,板着脸把那群弟弟送回皇嗣,然后面无表情地回了王府,直奔松涛苑。
朱紫依旧很是柔顺的样子,虽然没说什么嘘寒问暖的话,但是对赵贞还是很温柔体贴的。
赵贞觉得有点奇怪,朱紫醋劲那么大,这次怎么这么平静呢?
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朱紫是真的很平静,情绪上没有什么波动。
赵贞想:难道我的魅力那么大?大到朱紫因为太爱我结果爱屋及乌连带着我未来的王妃和侧妃都爱上了。
当然,这个解释他自己都觉得太假太不可能。
所以,赵贞就决定明日交代银铃,一定要保护好朱紫。
正式订婚前一天,高尚府就派来了几十个丫鬟小厮和六位管事妈妈过来,帮高二小姐打理南安王的订婚事宜。
正式订婚这天,南安王府似云来贵盈门,高二小姐长袖善舞把那些贵妇贵女们招待得密不透风。
赵贞骑着他那匹乌云盖雪,在麾下几位年轻将军的簇拥下,拿着一只木雕大雁去了王丞相府求婚。
中午刚吃完午饭,住在正房的四表小姐高珺就闹了起来,在房里摔东西打丫鬟,闹得鸡飞狗跳。
高琰接到禀报后匆匆过来,发现高珺已经发展到乱蹦乱跳乱撕乱扯了。
她试着劝了几句,可是高珺多年来一直盼望的南安王妃之位落了空,一直以为的如意郎君如今要成别人的丈夫了,精神崩溃大喊大闹,侍候她的几个丫鬟都压制不住,也不敢压制——这位四小姐的脾气可是够烈。
结果胡妈妈实在无奈,就把松涛苑的也银铃叫了过来——银铃力气可是最大的,制服一个发狂的四表小姐自然不在话下。
银铃在内院门前瞄了瞄,看到朱紫正在静悄悄地坐在窗前绣花,就随着胡妈妈过去了。
她一看高珺的样子,就知道是怒火攻心发了狂,也不想费事,走到手舞足蹈乱踢乱骂的高珺身后,伸手在她颈上用力一点,高珺立刻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丫鬟仆妇们忙围上去扶起晕过去的四小姐。
高琰觉得很是丢人,就吩咐小厮抬进一顶软轿,命令丫鬟仆妇把高珺塞了进去,又胡乱指了几个丫鬟妈妈跟着。
看着软轿被抬了起来,在一群丫鬟妈妈的簇拥下向王府后门那边走去,她这才放心地到前院招呼人去了。
银铃帮完这个忙,一边走,一边把玩着高琰赏的金元宝,觉得这个金元宝赚得实在是太容易了,得对朱紫说说。
她回到松涛苑,往内院看了看,发现王爷卧室的窗子已经关上了,房门也紧闭着。
银铃本来想去看看,转念一想,就没有过去,一个人呆在值事房里等胡妈妈回来。
朱紫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老是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爱说话,眼睛下面都有些发青了,大概是忙着准备王爷的婚事,太累了。
银铃想着朱紫是睡觉去了,也不愿意打扰她,影响她休息。
行完定亲礼,赵贞和麾下的那群将军们回到王府前院欢饮达旦,直到第二天天亮才结束了酒宴,醉醺醺回了松涛苑。
他推开房门,没见朱紫——朱紫大概还没睡醒呢!
他打开床门,床上整整齐齐的,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朱紫难道起床了?
赵贞晕沉沉的大脑在一瞬间清醒——朱紫跑了?
他大步流星从卧室找到正堂,没找到朱紫。
他跑着去了外房,依旧没有朱紫。
两个偏房里没有,净房里没有。
他跑到松树林里,没有找到朱紫。
从松林里出来的时候,赵贞看到那株提前开放如今枯死的桃花,
用力踢了一脚,桃树无声无息,只落下几片早就蔫了的花瓣。
他还是不放弃,于是又回到卧室。
满室萧然,伊人不在。


【第四十五章】 巨震生朱紫悠闲 

银铃胡妈妈赵雄赵英赵勇赵福这些亲信很快过来了。 
赵贞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怕将来对朱紫不利。 
内院门紧闭,赵贞的亲兵在外把守着。 
赵贞在内书房的摇椅上躺着。 
银铃他们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的命令。 
王爷似乎疲惫极了,眼皮发肿,往日的潋滟凤眼如今没有了神采,脸色透着股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白发干,色泽暗淡。 
赵贞觉得太阳穴好像有重鼓在敲,痛不可忍。他闭上眼睛,声音嘶哑低沉:“这件事不要走漏一点风声,不然……”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狠意。 
银铃他们躬身答了一声“是”。王爷的手段他们比谁都清楚。 
“胡妈妈带几个信任的人搜索全府,不要有一点遗漏。” 
“赵雄带人去调查高府离开的那帮人。” 
“银铃带人去调查那个章琪。” 
“赵英回南疆。” 
“赵福带着骁骑从京城到宛州府沿路搜寻,一点线索都不要放过。” 
“赵勇在京城寻找。” 
觉得算无遗漏了,赵贞才道:“你们退下吧,不要让人进来打扰我!” 
众人退下,内书房的房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赵贞睁开了眼睛。 
他身子很累,大脑却病态的兴奋,太阳穴一涨一涨的。 
他想睡,睡着了就能把这一切都当成一个噩梦,可是,他睡不着,脑海里全是前段时间朱紫的柔媚、体贴和关怀——他真傻,他居然以为那是朱紫深爱自己的表现。 
你把我带到天堂,让我尝到幸福的滋味;然后,再把我狠狠踹下去,跌落尘埃! 
赵贞梦游般又回到了卧室。 
卧室里到处是朱紫留下的痕迹。 
书案上摆着朱紫买回来的沉香木山水笔筒,笔筒旁放着一叠书,是几本朱紫爱看的话本和曲集。 
书案旁边靠墙放着朱紫买回来的两个花梨木高柜,一边放着朱紫的衣物,一边放着赵贞自己的衣物。 
赵贞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 
属于他的那一边最上面整整齐齐放着三摞衣物,分别是内衣,春衫和袍子——都是朱紫这段时间做的。 
属于朱紫那一边衣物也都还在,叠得很整齐的放在那里,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少。赵贞非常熟悉朱紫,他看了一下,就知道朱紫把最喜欢的那几件内衣都带走了。 
赵贞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朱紫那件粉红色抹胸——这也是她不喜欢的,和自己一样! 
床前那个沉香木镜架,也是朱紫买回来的。 
赵贞走到镜架前,看到朱紫的妆匣和首饰匣还在那里。他的手微微颤抖,摁开妆匣。 
妆匣里从来没有这样整齐过:三把梳子桃木梳、玉梳和金梳并排放在一起,胭脂和香粉放在一起,几块画眉的黛石分别被小心地装在了几个小盒子内。 
赵贞觉得自己的心被锤子一下一下捶打着,渐渐麻木。 
他仿若行尸走肉般,伸手在朱紫的首饰匣上摁了一下,首饰匣“啪”的一声弹开了。 
里面塞得很满,朱紫的首饰太多了,很小部分是她自己的,绝大部分都是这一年来赵贞陆陆续续给她的——他在外面看到新奇的好看的珍贵的好玩的首饰,都要想办法给朱紫弄回来。 
只不过,朱紫都是只在房里戴给他看,很少戴到人前去,生怕招祸。 
赵贞已经麻木的心恸了一下:原来朱紫的处境竟是这么糟糕,他却从来没有意识到! 
站在这昔日充满温馨如今一室凄凉的屋子里,赵贞终于确定:朱紫没了!朱紫跑了! 
在确定的那一瞬间,他身体完好,可是精神休眠。 
时光滔滔流逝,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开始下雨。雨丝从大开着的窗子飘了进来,落在赵贞身上。 
赵贞觉得累极了,他走向朱紫卖的花梨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打开床门,走了进去。 
他在床上坐了下来。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朱紫和他一直是同床共枕,连被子都没分开过。 
他在床上躺了下来,拉开被子盖住自己,连头蒙住。 
枕头被子上有朱紫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好闻极清淡的味道。 
赵贞在这气息的包围中,自欺欺人告诉自己:朱紫没走,她只是出去玩了,很快就会回到我身边。 
外面的雨不停的下着,越来越大,逐渐成瓢泼之势。 
赵贞在朱紫气息的包围中,慢慢睡着了,满是尘嚣的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南安王府对于朱紫的搜素始终处在一种机密的状态下。时间逐渐流失,可是搜寻却越来越难。 
胡妈妈借口为了迎接新王妃侧妃,整顿王府,用篦子梳头发般细细地把整个王府蓖了一遍,最后探知高四小姐在正房大闹的时候,似乎有人看到一个背影像是朱紫的丫头挤进了周围的人群里。 
赵雄带人暗地里查访高尚书府那两日内出入王府的人,最后,终于找到了有用的线索——抬轿的小厮说跟着轿子出去的一个丫鬟好像有点面生。可是,等赵雄细细去问的时候,他却又不敢肯定了,也说不出那个丫鬟生的样子,只觉得身材不算低,和自己差不多高。 
银铃跟了章琪一段时间,发现章琪一直很正常:他白天要么出去谈生意,要么就在店里;晚上偶尔出去喝喝酒,一般都在章福记后面的小花园里住着。 
其他人一点线索也没有。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赵贞深居简出,除了去郊外校场训练新军外,也就是有圣旨才进宫一次。 
在赵贞的深居简出中,大金朝廷发生巨震。 
巨震的开端其实很普通。 
皇上的宠妃王淑妃病了。 
皇上素来宠爱王淑妃,于是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午后,在皇后和高贵妃的陪同下,打算去王淑妃居住的轻霞宫探望告病的王淑妃。临行前,颜皇后提议给王淑妃一个惊喜,皇上觉得很有意思,就欣然同意了。 
因为地处北方,所以虽然三月将尽,金京城依旧春光烂漫,皇宫里也不例外,到处杨花飘拂,花香四溢,热烈的浪漫的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轻霞宫外的杏花已开到荼蘼,粉红的花瓣星星点点落了满地。此时正是午睡时间,后宫里静悄悄的。 
皇上在妻妾的簇拥下来到轻霞宫门外,挥手止住了抬腿就要进去报信的小太监,一行人特意轻手轻脚进了轻霞宫,想給王淑妃制造一个大大的惊喜。 
刚进轻霞宫,就看到一个宫女站在窗前,正要把一个花盆摔下来。侍卫眼疾手快,飞身制止。 
众人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明白了。 
他们涌进轻霞宫正殿,给正在玉床上和宫廷侍卫颠鸾倒凤的王淑妃制造了一个大大的“惊喜”。 
谁也不知道,这个桃色事件引发了大金王朝熹宗执政期间的一次政坛巨震。 
这个事件发生的时候,朱紫正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拿着一把捣衣杵在砧子上捶打衣服呢。她现在的衣物全都是布衣,浆过的布衣硬邦邦的,非得捶软才能穿。 
这个院子位于金京西城的皮匠胡同,户帖上属于一个叫梁大才的男子。梁大才是章福记的伙计,今年三月份被调到北疆龙阳府新开的章福记分店去了。 
他临走前,给母亲在皮匠胡同买了一套一明两暗三间瓦房,还带个小院子的宅子,让母亲带着妹妹搬了过去住在那里。 
实际上,梁大才的妹妹梁秋菊去年冬天就和人私奔了,现在家里这个妹妹早就换成了朱紫。


【第四十六章】 政局变赵贞得利

    宫里很快传出王淑妃暴病薨逝的消息。
    王丞相府不愧为百年望族,这么大的消息传来,也只是引起微震,除了丞相府的老夫人是真正悲痛之外,其他人都是脸上强装出些悲痛欲绝的神气,私下里一切如常。
    王淑妃十四岁就被家族送入皇宫,到如今已整整十六年,府里很多人都没有见过她,就算是品级高到能进宫觐见了,也已经炼成百毒不侵之体了,哪里还留有多少正常人的感情。
    王淑妃最小的妹妹王惜珍,虽是庶出,但因为貌美才高,被老父王丞相当做可居的奇货养在家中,一直未曾许人。
    王淑妃薨逝的噩耗传来,王丞相强自镇定,让长子王惜朝想法子进入皇嗣居,探望一下王淑妃所出的皇十七子赵挺。
    王惜朝费尽心机,用尽各种关系,最终也没能进入皇嗣居。
    王丞相又命次子王惜暮去见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虎大伴,想托虎大伴帮忙,把自己的小女儿王惜珍送入宫中陪伴皇上。
    虎大伴原名虎刚强,是皇上潜邸时就侍候在身边的老人,深受皇上宠信,宫里宫外都尊称他一声“虎大伴。”
    虎大伴见到王惜暮,刚开始还端着,一幅三贞九烈的样子。王惜暮赔笑塞过来一摞银票,虎大伴瞄了一眼,眼下的肌肉一跳,满脸的紧绷这才松懈下来,附到王惜暮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王惜暮一听,脸色大变,马上道:“谢谢大伴!谢谢大伴!”
    他失魂落魄地辞别了虎大伴,向自家府邸飞奔而去。
    第二日上朝,王丞相的门生御史中丞陈素志正要出列,却被旁边的刑部侍郎焦楠抢先了。
    焦楠参奏丞相王乃平伙同其党羽结党营私、把持朝政、祸乱刑制。
    焦楠奏完退下,兵部侍郎金焕然出列参奏丞相王乃平及其党羽私通外敌、克扣军需。
    礼部尚书何元朝出列,参奏丞相王乃平有辱斯文,纵容家人欺男霸女、鱼肉乡里。
    ……
    墙倒众人推,当了十二年太平宰相的王乃平就此倾颓,风光不再。
    皇上难得的雷厉风行,王氏全族流配西疆,王乃平党羽工部尚书马全江、工部侍郎韩俊毅、吏部侍郎岳连冠、国子监祭酒江晓泽、御史中丞陈素志、御史大夫丁宝川、正议大夫毛顺涛皆被全家流配。
    眼看你建高楼,眼看你宴宾客,眼看你楼塌了。
    金京权贵在一个月内完成了大洗牌。
    有人昏惨惨黄泉路近,也有人威赫赫爵位高登。
    高尚书府挂了二十年的“尚书府”牌子终于摘了下来,换成了一块金灿灿的“丞相府”匾额。
    市井传言,在这次政坛巨震中,最丢脸的人不是王乃平及其同党,而是当今皇上的三皇子,战功赫赫兵权在握的南安王爷。
    南安王赵贞的太上丈人、丈人和两位副丈人都在这次事件中轰然倒台。
    金京城的老百姓,多年来生活在天子脚下,对政治有着天生的敏感,人们茶余饭后谈天说地的时候,私下里纷纷嘲笑这位南安王真真一个倒霉蛋,这下子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全泡汤了。
    人人都认为南安王赵贞羞于见人闭门谢客的时候,赵贞正在金京城北的少陵原训练新军。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新军的训练之中,和士兵一起摸爬滚打,同吃同住,不到二十天的工夫,变得又黑又瘦。
    高尚书变成高丞相之后,赵贞回到了京城,进宫去见他的父皇。
    皇帝一见赵贞,起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又黑又瘦麻杆似的黑小子,难道就是自己那以俊美出名的三皇子赵贞?
    因为女人身体孱弱的皇帝很痛心疾首:“女人就像窗户纸,破了再糊新的,为什么做出这种如丧考妣的样子?我和你娘都没死呢!”
    赵贞漠然加默然。
    皇帝素来知道这个儿子脾气倔强,性子高傲,这下子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全都没了,心里自是难受。
    看着赵贞倔强沉默的脸,皇帝作为父亲的细胞苏醒了一点点,放下身段柔声安慰他:“将来你的亲事你自己做主,想娶谁就娶谁,谁也别想干涉!”
    赵贞默默不语听完,跪下给皇帝行了一个大大的礼:“父皇说话算话?”
    “当然算话!”皇帝扶起赵贞,柔声道,“去见见你母妃吧!”
    “是。”
    到了青云殿,拜了高贵妃之后,赵贞屏退众人,劈头就说:“父皇说了,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谁也不能干涉!”
    高贵妃瞠目结舌,最后叹了口气道:“这次你姥爷能一偿夙愿,当上宰相,多亏你了!”
    想了想,又道:“你不想娶你四表妹,不想娶就不娶。听说定亲那天高珺在你府里闹了一场?”
    赵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高贵妃没想到自己娘家侄女这么不做脸,脸上也有些不愉。她转念一想,又对赵贞说:“你和赵正联合归联合,该小心还是得小心,莫要吃了大亏!”
    赵贞点了点头。
    “对了,你那个通房丫头朱紫呢,一年大似一年,服侍你又尽心尽力,该给她开脸了!”
    赵贞眼神一黯,低下头去:“她母亲病重,捎信来叫她回去,回老家探望她母亲去了。”
    “哦。”高贵妃不再提朱紫了,她细细端详赵贞:“贞儿,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还这样黑?”
    赵贞没说话,向前也在榻上坐了下来,身子依靠着高贵妃,把头放在了高贵妃的肩上,半晌无言。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即将往南疆开府建牙,独当一面。他也是这样挨着母妃坐着,依靠在母妃身上。
    高贵妃以为赵贞是因为这次事件太丢脸心里难受,很是心疼,伸手赵贞背上轻轻抚着:“母妃也顺着你,你的亲事母妃也不插手,随你的意!”
    赵贞把头枕在母妃身上,轻轻“嗯”了一声。
    母子两个都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锦榻上。
    大殿里面很是阴凉,大殿外虽有松树遮阴,可依旧遮不住强烈的阳光——夏天,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人间。
    金京西城皮匠胡同最里面的那处小院子里,朱紫和梁妈妈正搬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择菜。
    梁妈妈女儿随人跑了,儿子又不在身边,对朱紫很是亲切。母女两个感情越来越好。
    她们家距离西城门不远,母女两个常常一大清早就出城到城外的河边去采野菜,这个时候笤帚苗和野苋菜都很嫩,采了过来可以下面条,可以蒸蒸菜。
    她们现在择的就是早上采的野苋菜。
    择完菜,朱紫拿起簸箩就要去井边洗菜——梁家这个新宅子的院子里正好有一口老井——却被梁妈妈拉住了:“妞,你身上正是小日子,井水太凉,可不敢沾水,将来会落下病根子的!”
    朱紫本不相信这个的,可是梁妈妈实在坚持,她就不再去了,从灶屋门口拿了把笤帚,开始扫院子。
    现在的朱紫,一把黑发挽在脑后,用一把铜簪子固定住,脸色微黑,两颊上星罗棋布地分布着不少麻点,身上穿的是洗得半新不旧的青布衣裙,无论怎么看,都不能算是个好看姑娘。走在街上,估计也没人会多看一眼。
    月信还没来的时候,朱紫的心情很微妙。
    一方面从感情上说,她希望自己能够怀有身孕,将来生个小宝宝,无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长得都要像赵贞,一定非常好看,想赵贞的时候,也可以看看这个孩子。
    有了这个孩子,就有人在这个孤独的异世陪着她,度过将来无尽的漫长岁月,也能够证明她在这个世界里曾经存在过。
    另一方面,从理智上说,她明白没有怀孕,是最好的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躲了几年之后,等赵贞娶妻生子妻妾满府的时候,自然不会再找她了,她尽可以带着银子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生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有孩子的话,孩子只能是她的拖累。
    后来,朱紫的月信还是如约而至。当时的朱紫,极度的失望一下子弥漫全身——她再也没有机会生一个有着赵贞血脉生得像赵贞的孩子了!
    夏天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
    五月十三日这天,朱紫和梁妈妈上街的时候,发现御街被封了,一问才知道南安王爷要回南疆封地,皇帝老爷正在御街给他践行呢!
    回家的时候,朱紫买了不少果品。看到卖花的小姑娘举着一把莲花叫卖,朱紫掏出两个铜钱买了两朵。
    梁妈妈嗔怪她破费,朱紫却笑道:“今日是关老爷生日,自是该庆祝一下的!”
    夜深了,母女两个铺张席子坐在院子里纳凉。
    梁妈妈摇着蒲扇,向朱紫诉说自己对不懂事的女儿秋菊的思念。
    朱紫在席子上躺了下来,看天上那轮将圆不圆的明月,把玩着手里的莲花。
    原来赵贞就要回封地去了,今天是他十九岁生日呢。
    她想起了高中时候背过的一首诗——“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所思在远道……长路漫浩浩……忧伤以终老……”朱紫低声吟诵着,不知不觉,她已经泪流满面。
    “妞,你念啥呢?”梁妈妈在一旁问她。
    “没什么,”朱紫用衣袖擦去眼泪,“我想我娘了!”
    “唉——”梁妈妈叹了一口气。


【第四十七章】 因书信行踪暴露
    
    想到赵贞走了,离开了金京,将会距离自己万里之外,朱紫的心脏就克制不住地抽痛,就好像有一个大手,握住她的心脏,恶意地揉捏——这个大手大概就是命运大神吧!
    朱紫在异常难过之余,倒是苦中作乐地努力找出了赵贞离开金京的一个大大好处:赵贞一走,他下面的那些人不都得跟着他回南疆?那自己岂不是距离自由很近了?
    这样一想,似乎赵贞的离开真的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处。
    即使这样安慰了自己,朱紫的心里还是隐隐作痛,做起事来就有些心不在焉。
    她就去做一些机械一些的活,比如洗衣服、扫地、择菜之类的活。
    这天,朱紫正在院子里扫地,新认识的邻居家一个叫春英的姑娘拿着针线簸箩过来串门。
    朱紫把她迎了过来,两人坐在院子的梧桐树下一起做针线。春英看了看四周,从针线簸箩里拿出了一封书信塞给了朱紫。
    朱紫不由看了春英一眼。她真没想到原来这个春英还是章琪的信使呢!
    找个借口回了房里,朱紫把信打开来看。
    原来南安王的离开意味着安全这件事,不只朱紫这么想,章琪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五月十三南安王离开金京,五月十四章琪就嘱咐自己的亲信伙计种春林,让种春林把一封信带回家,交给妹妹种春英,然后由种春英借着串门的机会,把信捎给朱紫。
    在这封信里,他说自己要去北疆视察新店,邀请朱紫和他一起去北疆龙州府的府城龙阳城。
    朱紫看完信,回了一封信让种春英捎了回去。
    章琪收到信的时候,心里不由隐隐有些欢喜,带了些期待;打开信封看了书信之后,心里却是特别的失望。
    他本来以为只要南安王离开了京城,朱紫就会逐渐和自己亲近起来,谁知道朱紫依旧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在这封信里,朱紫先是以无功不受禄为由,拒绝了入股章福记龙阳城分店的提议;然后很诚恳地感谢他帮自己脱离南安王府,郑重说明自己愿意尽力回报;在信的最后,朱紫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现在最迫切的愿望是找到自己的母亲、妹妹和弟弟,对人世间的其他事情无暇顾及。
    最后,朱紫叮嘱章琪,这封信看完一定要毁掉。
    章琪觉得自己对朱紫这次潜逃的帮助并不是很大,主要还是靠朱紫自己。
    朱紫让他帮着寻找的脱身之处,他的心腹伙计梁大才家是最合适的——家里本来有母亲和妹妹,可是妹妹却随人私奔了;梁大才和母亲因为嫌丢人,也没声张出去让人知道。
    于是章琪给了梁大才一笔银子,让梁大才在西城皮匠胡同买了一套不显眼的小宅子,宅子的隔壁住的是他的亲信伙计种春林,然后把梁大才派到了龙阳城分店——让梁大才守着朱紫,他才不放心呐!
    做完这一切,对于朱紫能够离开南安王府,章琪还是觉得有点不抱希望。
    南安王府规矩极大。
    因为朱紫,他不是没试过收买南安王府的下人,谁知道南安王府居然铜墙铁壁似的,花了不少银子都没打开缺口。后来,他才听说南安王赵贞一直是用军法治府的。对手底下的人,有功的话,赏的极为丰厚;可是犯错的话,动不动就是活活打死。
    因此没有人敢轻易违了王府的规矩。
    知道南安王爷的性子这么暴虐之后,章琪对于帮助朱紫还是有过犹豫的,可是,最后他决定还是帮助朱紫,使她逃出生天,离开那个暴虐成性权倾一时的南安王爷。
    章琪拿起信纸又看了一遍,看完之后,按照朱紫的叮嘱,他刚要把信纸撕碎,可是看到信纸上那圆润稚嫩的隶体墨书,就想到朱紫清丽绝伦的身姿,不由有些沉醉。
    他又想起第一眼见到十二岁的朱紫时的情景。
    岁月荏苒,不知不觉他们都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人生。
    章琪站在窗前,看着外面小花园的葳蕤花木,心里低叹一声。
    母亲已经让人写信过来,说准备阖家搬到金京城里来居住,然后给他说定亲事,让他也成家立业,为章家传宗接代。
    以后,他和朱紫的距离大概会越来越远吧!
    怀着一种微妙的惆怅心理,章琪把那封信收好,妥善地夹在书架上一份账册里面。
    五月十三那日,皇帝给赵贞庆祝生日连带饯行之后,就目送他骑着战马沿御街离开了京城。
    实际上,赵贞这次离开,是要带着他训练的两万新军一起离开的,哪能这么轻易就出发?
    他带着亲兵和将领们在城外的驿站住了两夜。
    五月十五日傍晚,赵贞带着将领和亲兵在十里长亭停了下来,预备等士兵全部在码头登船之后,也登船离去。
    此时夕阳已经西下,咸鸭蛋黄似的落日在西边的天际逐渐隐没,晚霞黯淡,天边一抹灰蓝,朦胧夜色逐渐降临。身着黑色披风白色海龙亲王袍服的赵贞,默默无语站在长亭向西边远眺,亭外静悄悄静候着身着甲胄的亲兵和将领们。
    赵贞看着这逐渐淡漠的夕照,想起了去年九月的时候,自己正是在这里等待朱紫下船来京。
    那时候,他本来答应了朱紫要到码头去接朱紫的,可是快到码头了,却觉得自己堂堂皇子亲王,巴巴地到码头去接一个房里人,被人知道了恐怕要成为笑柄一枚,所以就在长亭停了下来,派赵英带着车夫去码头接朱紫。
    他刚在长亭呆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镌刻着王丞相府徽章的马车辚辚而来,在长亭旁停了下来。
    下车的是王惜珍。
    他和王惜珍小时候虽然相识,可是自从他十二岁去了南疆,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两人站在长亭里寒暄几句就无话可说了,气氛颇为尴尬。
    正在这时,朱紫的马车驶了过来。
    朱紫从车里下来之后,赵贞眼前一亮,朱紫大大的眼睛晶莹幽黑,丰唇嫣红欲滴,白纱压泥金边的裙子束得高高的,更显得胸前高高鼓起,纤腰堪堪一束,他的心脏不由跳了一下。一眼之后,他就移开了眼睛,继续和王惜珍说话。
    回去之后,他才知道朱紫原来吃醋了。
    想到那时候朱紫悄悄吃醋,又不敢说出来,睡在床上嘟起嘴巴只给自己一个背时的样子,赵贞心里甜丝丝的,可是很快那丝甜蜜就无影无踪——到了如今,朱紫还是没有找到。
    如果找到朱紫的话,那就先……先打朱紫一顿吧!
    赵贞沉默地站在那里,默默幻想着找到了朱紫之后,如何惩罚才能让朱紫从此之后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再也不敢离家出走。
    赵雄飞马而来,在长亭外用力勒住了马。
    “王爷,属下有事禀报!”
    赵贞回过头,面无表情看着赵雄。
    赵雄行过礼后大步走进长亭,低声道:“属下已经找到了朱紫姑娘的藏身之处。”
    “真的?”赵贞努力压抑住内心的雀跃,沉声道,“在哪里?”


【第四十八章】 飞马至朱紫被逮
    
    赵雄说完,赵贞沉着地问了地点,也没多话,一挥手,赵英马上把马牵了过来,站在长亭前面。
    赵贞一边交代手下的将领,一边大步流星向马走去。
    翻身上马之后,他一挥马鞭,飞驰而去。
    赵雄赵英带着亲兵也紧跟在后翻身上马,打马追赶疾驰而去的王爷。
    他们的速度很快,城门管卫正要关闭城门,忽见一列飞骑逶迤而来,转眼间已近在眼前,很快冲进城门。
    城门管卫正要追赶,落在最后的军士勒马停了下来,拿出了南安王府的通关帖子。
    赵贞一马当先,冲进了西城,在狭窄的胡同中钻来钻去,其他人紧紧跟在后边。幸亏晚上的没啥人出来走动,要不然准闹个人仰马翻不可。
    赵贞一路飞马而来,距离西城越来越近的时候,脑子里却突然变得空空的,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除了抓住朱紫。
    到了皮匠胡同的入口,赵雄自动自发地打马超过了赵贞,抢先进入皮匠胡同。
    夏天晚上天黑得晚,朱紫和梁妈妈吃过晚饭,收拾了一下,觉得身上汗津津的,就想着洗个澡。
    朱紫先给梁妈妈烧水。
    梁妈妈在厢房里洗澡,朱紫在灶屋烧水。烧了一锅开水,她就把开水和凉水搀和起来,给梁妈妈提进去。
    灶屋里热气腾腾的,朱紫烧了一锅开水搀好提给梁妈妈之后,怕热水不够,就又往锅里添了水,准备再烧一锅。
    梁妈妈的儿子梁大才挺能挣银子的,所以梁妈妈家里烧的不是一般穷人买的玉米棒子之类的,而是樵夫挑着担卖的劈柴。这种柴火的好处是只要点着了,人其实可以不用一直守着,而去忙别的事情。
    朱紫把灶膛里的柴火点着之后,想起自己要换的干净内衣还没准备,就起身去了自己的卧室。
    因为勉强能够看到些东西,朱紫也就没有点着油灯,而是摸黑进了卧室。
    反正在这屋子里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东西在哪里放着都很熟悉。朱紫直接走到床边,把枕边早准备好的内衣拿了过来。
    她刚把内衣拿出来,似乎听到一阵“得得得得”的马蹄声,就侧耳倾听,还没听出些什么,忽然外面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朱紫顿时被吓住了,觉得仿佛是撞门声。她还没醒过神来,只听“咣当”一声,大门似乎被撞开了。
    朱紫马上想到还在厢房里洗澡的梁妈妈,拎着衣服就冲了出去。
    她还是出去得晚了。
    只见几个身着甲胄的人已经闯了进来,当先那个高个子踢开门冲进了厢房。
    朱紫第一反应是捂上眼睛——老天,亲爱的梁妈妈要被看光光了!
    亲兵撞开梁家的大门之后,赵贞翻身下马,大踏步走了进去。
    院子里只有两处亮着灯——厢房和灶屋。
    灶屋里热气腾腾正烧着水,却没有人。
    赵贞略一思索,一脚踢去,撞开了厢房房门。
    他马上发现里面的人正在洗澡,手一挥,后面跟过来的亲兵马上退后几步。
    赵贞定睛一看,昏暗的油灯光亮之下,一个光溜溜的大妈正在木盆里瑟瑟发抖。
    赵贞捂住眼睛,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赵贞站在厢房门前向左边往去,他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站在堂屋门前——他一眼就能确定这就是朱紫!
    赵贞也不多言,几步走了过去,右臂一伸,夹着朱紫就向大门走去。
    朱紫想要挣扎,可是已经吓得浑身发软,身不由己。
    赵贞把朱紫横在马上,然后翻身上了马。
    唿哨一声,一行人疾驰而去。
    朱紫被这样横在马上,颠簸得快要吐了。这个时候她倒是清醒了过来,忍着难受,思考如何解决问题——这倒是她从赵贞那儿学来的,遇到问题解决问题,不要逃避。
    可是,思来想去,一直到赵贞的马在城门那儿停了下来,朱紫还没想出法子来。
    最后,她决定认命。
    自己学艺不精脱逃未成,怨不得别人,只希望不要拖累章琪和梁妈妈。
    朱紫在这个时候,只希望死的时候能死得快一点,不要像赤凤那样,一杖一杖地打,一直打到了五十多杖才死透。
    她想,不知道能不能跪下哀求王爷,念在自己服侍一场的份上,让人打的时候打自己的要害部位,一杖打死自己,省得零零碎碎地受尽苦楚。
    城门打开了,赵贞打先一马冲出,向码头方向疾驰而去。
    他的马骑得太快,朱紫的胃被马鞍翘起来的地方硌住了,又疼又晕。在这样的难受中,她决定等一会儿为了早死早托生,让她舔赵贞的脚底板都可以!
    到了码头,赵贞抱着朱紫下了马,把马扔给亲兵,径直向自己的大船走去。
    主舱房内灯火通明,可是只有两个人——赵贞和朱紫。
    赵贞撩起海龙白袍,大马金刀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俯视着被扔在地下的黑丫头,哦不,是黒麻脸丫头。
    这个黒麻脸丫头不光脸黑,连脖子、耳后、手腕都是黑的,脸上那些麻子点分布得还很均匀——左边二十五个,右边也是二十五个。
    头上梳着道姑髻,身上穿着粗布青衣,裙子下露出一双黑粗布鞋。
    这是朱紫吗?
    娇嫩可人的朱紫会是这个样子?
    头上梳着道姑髻,身上穿着粗布青衣,裙子下露出一双黑布鞋。
    这是朱紫吗?
    娇嫩可人的朱紫会是这个样子?
    他盯着黒麻脸丫头,看了又看,看了再看,左看右看,依旧是百思不得其解。
    朱紫被赵贞一把扔在了地上,屁股先挨地,一下摔得疼不可忍,又不敢出声,就那样委委屈屈窝在地上。
    她等赵贞大发雷霆呢,可是等了半日,赵贞却没有一点动静。
    朱紫低着头,不知道赵贞在做什么。
    终于,赵贞动了一下,俯身凑近,伸手在朱紫脸上用力蹭了一下。
    朱紫冷不防被他这一蹭,顿时委顿在地。
    赵贞皱着眉头看着指头上蹭来的一层黑色膏脂,观察了一会儿,没弄清是什么东西,就干脆抓住朱紫的肩膀,在朱紫胸前又蹭了一下,发现依旧涂了一层这种黑色膏脂。
    他拿过一个丝巾把手指头蹭干净,然后继续盯着朱紫看。
    朱紫被他这样看着,觉得自己就像猫爪子下瑟缩的小老鼠,动又不敢动,跑也不敢跑,只有等待猫咪最后玩够了,“喵呜”一声把她吞下肚去。
    赵贞解开了朱紫变黑之谜,又开始研究朱紫两个脸颊上平衡分配的麻子点。
    他一手捏着朱紫下巴,一手对准一粒麻点,在朱紫脸上揩了一下,麻点还在。他加大了力气又揩了一下,这下子麻点没了!
    哦,原来是把劣质铅粉用水和了,然后点上去的。
    赵贞解开了这两个疑惑,又把眼睛移向了黒丫头那比原先平坦了很多的胸部,好奇心依旧旺盛——怎么会低了这么多,都没什么丘壑了!
    他干脆走过去,俯身伸手扯开了这位黑姑娘封得紧紧的青色夏衫的衣襟,露出了里面红色的抹胸。
    赵贞盯着红色软缎抹胸上绣着的那只扑花彩蝶——这个抹胸倒是很熟悉,可是为什么一个月没见,这里就缩水至此?
    抱着有惑解惑的求知精神,赵贞很认真地扯开了朱紫的抹胸。
    在看到里面紧紧缠着的白色细绢,赵贞的疑问得到了解决——原来如此!
    可是,这么勒着不疼吗?
    赵贞记得以前朱紫的抹胸稍微紧了一点,晚上就会疼得不得了,根本不让连碰都不让自己碰一下的。
    他看着那几圈绷得紧紧的细绢,心里就替朱紫害疼。
    赵贞盯着看了几秒钟,手越过大脑擅自行动,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两手已经把朱紫身子扶正,然后从朱紫被扯开的衣襟伸了进去,解开了绑在胳肢窝下面的结子。
    朱紫胸前两个大桃子被束缚已久,此时一得解放,立刻扑腾了出来,白皙细嫩微微颤动,前端两粒小红樱桃也硬了起来。
    赵贞蹲在朱紫身前,神情严肃地盯着朱紫胸前那两个大白桃子,手指发痒自作主张贱兮兮地伸了过去,先是拨弄了一下,然后觉得不够过瘾似的,伸出爪子握了满手。
    握了又握,赵贞觉得手感依旧,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提溜着朱紫站起身来,走到净房门口,打开房门把朱紫扔了进去。
    “给你两刻钟,把自己洗干净!”
    说完,赵贞摔上房门离开了。
    朱紫看着净房里已经准备好的浴桶,把已经被赵贞扯开的上衣脱去,又把被扯得乱七八糟的抹胸脱掉,然后解开裙子,脱去亵裤,这才跨进了浴桶里面。
    赵贞关上净房门之后,朱紫不在眼前,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觉得自己出了大丑,没有做出捉住逃妻的男子汉应该有的样子!
    他在舱房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绞尽脑汁咬牙切齿坐卧不宁,最后终于想出了一个既恶毒又残忍还能够让朱紫长记性的好办法。
    朱紫怕赵贞等得不耐烦,飞快地洗了个战斗澡,看身上已经用香胰子擦洗干净了,这才跨出了浴桶。
    她的衣服是不能穿了,本来就带着汗味,又被赵贞一路放在马背上弄了过来,衣裙上满是尘土。
    朱紫扫了一圈,发现旁边的架子上放在一摞赵贞的内衣——白色细绢的中衣和亵裤都是朱紫做的。
    净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赵贞斜睨了一眼,发现朱紫已经洗好了,长长的黑发披散了下来,衬得大眼睛亮晶晶似带着一层水光,白嫩的肌肤好像能掐出水来,粉嫩的嘴唇微微开启,身上穿的是自己的中衣,宽宽大大的却说不出的诱人。
    赵贞的心剧烈跳动起来,气息开始不稳。
    从朱紫离开到现在,他已经素了一个月了。


【第四十九章】 施征伐赵贞用计
    
    赵贞心跳加快,身体饥渴,细胞叫嚣,可大脑还存有几分清醒,凤眼一眯,厉喝一声:“还不过来!”
    赵贞素来面无表情言语平静,很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贵族风范,这下子乍一厉害,倒真的把朱紫给吓了一大跳。她把净房房门的缝隙开得大了一点,低着头磨磨蹭蹭走了过来。
    赵贞嫌她磨蹭,站起身来低声叱道:“快点!”
    朱紫怕极了,忙迈步往赵贞这边跑。谁知道她穿的是赵贞的中衣和亵裤,尺码都大了不少,尤其是裤子,软软的丝绢垂了下来,都拖在脚下,她一跑,没提防就踩着了裤脚,身子立刻向前摔了出去,直接摔到了赵贞面前。
    她的胸腹一下子贴到了地上,虽然舱房内自然是木地板,可也摔得够呛。朱紫觉得胸腹处疼不可忍,想哭可又不敢哭,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站在了赵贞面前。
    赵贞把刚才忍不住伸出来的手悄悄缩进了袖子里——幸亏身上还是那件白色海龙亲王袍服,袖子够宽——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跪下!”
    他突然加大音量的声音在这静夜里,竟然像凭空响了一个炸雷。朱紫吓得身子哆嗦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
    膝盖猛地着地真的很疼,但是朱紫不敢呼疼,低着头跪在赵贞面前。
    赵贞从旁边的小几上拿了一根马鞭,在左手手掌上轻轻地磕着,声音低沉缓慢却带着一股狠意:“说吧,为什么要跑?”
    朱紫跪在地下,胸腹依旧震痛,膝盖也疼,她努力组织语言,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看着她默默无语跪在那里,赵贞想到那个帮她的章琪,一股怒火冲天而起,握着马鞭的右手青筋暴起,恨不得一脚踢死朱紫,半日方咬牙切齿道:“你不会是为了那个章琪吧?”
    “怎么会!”朱紫心脏颤了一下,忙抬起头出言解释,她不怕死,可是怕赵贞对章琪施以辣手,那就太对不起朋友了,“是我骗了章琪……我告诉他……告诉他王爷虐待我,求章琪看在老乡的面子上帮我一把救我一命……”
    为了替章琪开脱,朱紫的谎话越说越顺。
    “我虐待你?”赵贞又惊又怒又气,差点站了起来,“我何时虐待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他觉得朱紫的这句话非常可笑,简直不可理喻,几乎要冷笑两声以示愤怒了。
    朱紫低下头,大脑快速思索着,想着怎么把这个谎给圆了。可是,她实在是从来都没有过如簧之舌,当然此时也不会突然增加了这个功能。
    赵贞看着她,用手里的马鞭子指着她:“你倒是说啊!哼!”他从鼻子里往外冒气,冷哼了一声。
    “你故意在我面前杀了赤凤和赵全,想要吓我!”朱紫脱口而出。
    赵贞一愣:我命人杖死那两个贱人,是为了吓你么?
    看着赵贞变得面无表情,朱紫心中更怕,可是转念一想,既然说开了,那就索性说个痛快吧,反正都是一死:“你还让人天天看着我,哪有人像我一样,离开院子一步都有人看着?我是坐牢的犯人吗?”
    赵贞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朱紫说得兴起,直起身子,眼睛盯着赵贞嘴里继续控诉:“你天天逼着我和那个劳什子避子汤,害我毁了身子,没法生孩子!”
    朱紫想到自己闹脾气停了一个多月没喝避子汤,还几乎日日和赵贞在一起,却也没能怀上孩子,早就担忧自己身体被赵贞用避子汤给毁了,以后再也不会生孩子了,情绪也激动起来:“都是因为你,我到现在还没怀孕!”
    赵贞身子和表情一起有些放松了,坐回了椅子上,沉声道:“还有?”
    “当然还有!”朱紫情绪更加激动,“你说娶正妃就娶正妃,说娶侧妃就娶侧妃,还要我帮你选,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赵贞挺秀的眉毛挑了起来:“不错,接着说!”
    “你——”朱紫有些词穷了,张了好几回嘴,却最终没能吐出什么,索性耍赖,“反正你的罪行就是罄竹难书啦!”
    赵贞不由笑了。
    看着他那灿若春花的笑容,朱紫凭着一股余勇生出的气势不由再而衰三而竭了,身子一软,低下头不说了。
    赵贞拿着马鞭站起来,用马鞭的把手在朱紫头上点了点:“说完了?”
    “说完了。”朱紫唯唯诺诺低声哼了一声。
    “说完就认罚吧!”赵贞下了结论。
    “是!”
    “把裤子脱了,”赵贞用马鞭顶着朱紫的背,声音很轻,可是不容置疑,“扶着床柱站着!”
    朱紫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走到床边,弯腰把赵贞那条碍事的亵裤脱了下来,背对着赵贞站在那里。
    赵贞站在她后面。
    朱紫穿的是他的中衣,实在是太宽大了,衣衫垂下来遮住了朱紫的屁股,半遮半掩地露出了朱紫白皙修长的大腿。
    赵贞盯着朱紫被衣衫完全遮盖着的屁股,他还记得朱紫的屁股又白又嫩,圆滚滚的,拍上去弹性十足,堪称结实饱满,很是诱人,令他忍不住老想在上面搧打几下——所以两人的床事总是背后位多一点,赵贞爱听自己撞击朱紫时发出的“啪啪啪啪”的声音。
    他伸出手在她屁股上掐了一下,朱紫害疼,瑟缩了一下。赵贞长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径直走到床边,掀开海龙白袍的前幅,把裤子往下褪了点,坐了下来,露出早已直竖竖挺起的巨物。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过来吧!”
    朱紫扭头飞快地看了赵贞那里一眼,心里明白赵贞的意思,不由有些犯怵。两人两情相洽时赵贞顺着她,只是让她含进了蘑菇头就不再要求了,可是朱紫知道他心里还是想要自己往深处含的,只不过不愿意自己过于难受罢了。
    现在两人闹到了眼前这个地步,赵贞自然不会再怜香惜玉了,自己这次怕是要惨了!难道要被赵贞先奸后杀性虐而死么?
    她又扫了一眼赵贞的那个物件,慢慢走了过来,在赵贞两腿之间蹲了下来,俯首舔了几下。
    大夏天的,赵贞骑马来回跑了那么远,即使是有洁癖的美男子,那个物件的味道也不见得有多高明。
    以前两人这样子的时候,赵贞总是奉她之命把这个物件洗的干净净香喷喷的,一点别的味道也没有。
    可现在,朱紫才舔了几下,虽然上面没有经过房事的那种腥味,可是她嘴里还是尝到了咸咸的汗的味道。
    朱紫刚迟疑了一下,赵贞就低声道:“还不含住?”
    朱紫一惊,忙努力长大嘴巴,竭力把他的顶端含了进去。可是,一是太大,另外就是确实有汗味,朱紫忍耐不住,飞快地把那个大蘑菇头给吐了出来。
    抬头一看,赵贞正面无表情看着她呢。
    朱紫感到很委屈:“太咸了,你去洗个澡吧!”
    赵贞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在上演目瞪口呆:娘的,到了这个地步还敢嫌老子那里咸!
    朱紫委屈地看着他:真的很咸啊,不信你自己试试看!
    赵贞也是有些洁癖的,默不作声站起身来,脱去袍子和中衣,褪下裤子,光着两条长腿绕过朱紫,去了净房。
    看到他进了净房,朱紫这才抚着胸部吁了一口气:幸亏赵贞去洗澡了,要不然太太太重口味了!
    赵贞洗完澡,光着身子走了出来。
    站在床边的朱紫,看着他那劲瘦高挑的身子,觉得赵贞好像瘦了不少,心里不由难过:他本来就瘦,再瘦的话哪里还有肉呢!
    赵贞赤条条过来,也不刻意追求被吹箫之乐了,示意朱紫背对着自己翘起屁股,然后捧着朱紫的胯部,对准朱紫那里,一点温柔手段都没用,使用蛮力顶了进去。
    朱紫害疼,挣扎了一下。
    赵贞把她的背用力往下按了一下,固定住朱紫的两胯,强行捅了进去。
    朱紫疼得身子直颤,可又不敢出声,只得咬着牙忍耐。
    赵贞进出几下之后,发觉里面似乎有些润滑了,使出操练的力气,用力地顶撞搧打,在连成一片的“噼里啪啦”声中,赵贞很快达到了顶点。他捧住朱紫的屁股,用力顶住朱紫,射出了连绵不绝的连发炮弹。
    射完之后,他没有放开朱紫,而是就着连在一起的姿势,把朱紫贴身拥在怀里,自己往床上一坐,变成了朱紫背对着他坐在他怀中的态势。
    朱紫其实也就是他刚硬顶进去那会儿疼了一点,但毕竟是久经这个巨物讨伐过的,很快就适应了过来,再被赵贞那样撞击几百下,早就身子巨颤瘫成一团。
    赵贞积攒了一个月的东西射出了不少,心满意足,伸出双臂用力把朱紫拢到自己怀中,发现朱紫依旧浑身发抖,下面还在绞缠着自己。
    他不知道朱紫这个样子是被吓得狠了,还是真的害疼,或者是像以前俩人同房时一样,她也和自己一样舒服极了才这样。
    过了一会儿,赵贞感觉到朱紫下面还在绞缠自己,他这样就能确定是怎么回事了,尚在朱紫身体里面的阳物腾然而起,雄风依旧。
    赵贞坐在床上,双手控制着朱紫的腰肢,使她上上下下起起落落吞吐自己。朱紫早就软成一团,任他动作。
    赵贞下面坚不可摧锐不可当,朱紫实在是难以耐受,不由回首望向赵贞,湿润润的眼中似乎含着泪光,没有说话,可是如泣如诉。
    赵贞咬着嘴唇,忍耐着拔出,把她托了起来,转成朱紫面对着他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势,然后一手扶着巨物,一手撑着朱紫的屁股,趁着润滑挤了进去。
    朱紫伏在他的胸前,双臂环了他的脖子,随着他的进出,胸前的两个大桃子上下弹跳晃动着,赵贞张嘴含住一个,下面用力往上疯狂顶弄,在朱紫的哭声中达到了第二次顶峰。
    狂欢过后,赵贞抱着朱紫,瘫倒在床上,感觉心满意足神清气爽。朱紫则是昏昏沉沉的,瘫软在他怀中。
    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可谁也没有力气去洗澡。赵贞身子疲累极了,却是异常舒适,觉得这一夜真的是这一个月来最舒服的一夜。
    他抱着朱紫躺在罗汉床上,舱房随着水波缓缓荡漾,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直行进的大船就像一个大型的摇篮,摇得朱紫像个婴儿一样睡个不停,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了过来——睡梦里闻到食物的味道,饿醒了。
    她随着粥香睁开了眼睛,看到穿着简单白色夏服的赵贞,坐在床前的一把椅子上,面对着自己,手里端着一碗鱼肉粥。
    经过半夜剧烈运动的朱紫的饿得发昏,肠胃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赵贞看着她眼巴巴的样子,一手端着鱼肉粥,一手拿着小勺子在粥里搅了搅,好看的丹凤眼闪着狡猾的光:“朱紫,想吃不想啊?”
    “想!”朱紫眼巴巴看着鱼肉粥,很老实地回答。
    “那你以后乖不乖啊?”赵贞的表情带着些诱惑。
    “嗯。”眼巴巴看着碗里的粥,朱紫点了点头。
    赵贞淡然一笑:“那以后还敢不敢再跑了?”
    朱紫低下头,没回答:难道赵贞娶妻生子嫌弃自己了也不跑么?
    赵贞见状,也不多说,干脆利落地起身端着鱼肉粥走了。
    朱紫眼看着美味的鱼肉粥越走越远,心里难过极了,恨不得槌床便大怒。
    围着被子下了床,朱紫在舱房里净房里都找了一圈,想要穿衣服出去找点东西填饱自己,可是眼睛找遍全舱房,一件衣服也没见。别说她昨天那些脏衣服了,连赵贞的衣服也都不见了。
    朱紫感到极为悲催,围着被子回到床上,欲哭无泪。
    赵贞如同一飞而去的黄鹤,整个下午杳无音讯踪迹全无。
    朱紫差点没饿晕过去,眼睛看到窗子外面天色越来越暗,知道晚上快要来到了。她从心到胃,从大脑到脚趾头,全身心地盼着赵贞的到来。
    可是,窗外都黑透了,赵贞还是没有来。


【第五十章】 巧谈判目的达成

    大概是一直长身体的缘故吧,朱紫的食欲一直很旺盛即使是粗茶淡饭也能吃得很香。在南疆王府刚进延禧居内院侍候的时候给赵贞预备的宵夜一大半都进了她的肚子。
    赵雄自从跟了朱紫,很多时候出去都是为了给朱紫买好吃的。赵贞曾经有几次碰到赵雄带着小厮提着食盒从外面回来,一问才知道是给朱紫买回来的有名酒楼的招牌菜。
    朱紫还很心安理得:这是我自己出的银子啊!所以她大吃大喝从来没有心理负担,只不过晚上的话,会吃得稍微少一点。
    赵贞看着朱紫这样小孩子似的吃吃喝喝心里觉得朱紫真是馋嘴下意识地就用吃来要挟她。
    此时赵贞正在大船的第二层的敞轩里,和那两个善书画的门客古木张山君,以及骁骑的头领和哨探正在商量着绘制北疆地图。
    赵贞已经派他的骁骑去北疆详细探查过地形了。骁骑画了一幅粗略的地图过来赵贞看了很不满意于是找了古木和张山君来细致化精确化。
    这几年与北疆相邻的乌吐国穷兵黩武一直对大金的北疆虎视眈眈赵贞认为既然早晚会有一战不如早作准备。
    因为赵贞的态度几位骁骑将领哨探以及古木他们也都很认真正在商讨的时候赵雄上来了悄悄问赵贞:“王爷朱紫姑娘一天都没——”
    赵贞打断他的话:“你先下去准备一下吧!”
    赵雄退了下去。
    绘制地图的事情基本上安排好了赵贞这才命赵英出面招待古木等人喝酒自己先下去了。
    到了他这个地位其实很多事情不必事必躬亲,可是赵贞天生就喜欢研究这些新奇东西所以才会把他们都召过来亲自过问。
    从二层上往下一层下的时候赵贞随意往四周看了一眼大河两岸,黑魆魆的显见夜已经深了,朱紫应该饿得够呛了。
    到了下面赵贞洗好手赵雄忙把准备好的食物放在托盘里递给他。
    赵贞接过托盘一看发现托盘里是两盘小菜,一碗碧梗粥,小菜一个是凉拌嫩蕨菜一个是素烧茄子,都是朱紫爱吃的菜。碧梗粥也是朱紫的素来爱吃的。看完之后他心里挺满意端着托盘就往自己所住的舱房走。
    朱紫饿得发昏而且不光是饿心里还装着别的事情,以致纵使饿得不得了还是忍不住起来走动,妄想找到一个能让她逃出去的道路。
    舱房门是从外面锁着的。
    面向水面的窗子倒是开着的朱紫觉得凭借自己的游泳技术跳下去怕是能游到河边逃生不过看了看自己裹在薄被下面的光身子之后她果断放弃了这一想法。
    正当朱紫一筹莫展饿得发昏急得要死的时候赵贞托着托盘仿佛化身世界上最淡定的小厮手拿托盘走了进来。
    他把托盘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摆出一个轻轻松松的姿态来。
    朱紫见状忙把围在身上的被子紧了紧这才转向赵贞不顾饿得咕咕叫的肚子:“我来的时候穿的衣服呢!”
    赵贞把手放在椅子的把手上:“你是想问你衣领内缝的那些银票吧?!”
    朱紫看着他简直无话可说。
    “在我那里。”赵贞很干脆地说。
    “那是我滴……”朱紫自己都不好意思这样说了。
    赵贞不客气地打断她:“连你都是我的。”
    朱紫无话可说只好把注意力放到了食物上。
    赵贞这次好像通了人性:“吃吧!”
    朱紫拢紧身上的被子一步一蹭蹭到了桌前在赵贞对面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她毕竟在高尚书府哦不如今是高丞相府受了两年的贵族礼仪教育此时虽然恨不得把饭菜一下子全吞到肚子里去可是表现出来姿势的还是很优雅的。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赵贞才道:“已经有了你妹妹朱碧的消息。”
    朱紫一愣差点被呛住忙把嘴里的一口粥用力咽了下去这才问道:“朱碧在哪里?”
    赵贞没说话眼带深意地在她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朱紫看着他认真地说:“那件事我们容后再说。”
    赵贞慢条斯理道:“她被人送进了北静王也就是我二皇兄府里。”
    朱紫深吸了一口气眼巴巴看着赵贞:“她没被收用吧?”
    “二皇兄目前很宠爱她”赵贞很快又接了一句“不过二皇兄府里女人太多具体数目不可考。”
    朱紫有些茫然地看着赵贞。
    她如何不知道宅子里女人间那些弯弯绕绕。
    稚嫩柔弱的朱碧如何去应对?
    想到这里朱紫看向赵贞眼神里带着茫然失措和无助。
    赵贞心里一动却垂下眼帘不肯说话。
    朱紫沉思了一下。
    她的身份太低在内帏之内还可以仗着赵贞的宠爱放肆一番,可是到了外面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朱紫是谁?是她的亲妹妹,是和她一起手拉手走在夜晚寒风中的妹妹,是那么多年和她一起分享半个窝窝一碗玉米粗粥的妹妹,是在乡下的寒夜里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的妹妹是,……朱紫的泪水流了出来。
    她走到赵贞面前在赵贞膝前跪了下来。
    朱紫的脸埋进赵贞的白色绫纹夏袍里泪水流下来浸入赵贞夏袍的衣摆内。
    “王爷求你帮帮我妹妹!”
    看她流泪,赵贞原本自以为铁石般的心也有了一丝松动。他伸手抚摸着朱紫随意挽起的发髻:“我会命人保全她的性命她的子嗣。”
    他的声音低沉语速缓慢可是朱紫知道他是认真的。
    而她也能猜到赵贞这样做势必要使用他安插在北静王府的暗探给他自己造成一定程度的困扰。
    “以后王爷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朱紫的脸抬了起来下巴放在赵贞的膝盖上,可是不肯看他“但是王妃侧妃如果进府的话请让我离开。”
    “好。”赵贞状似随意地答应了一声。
    朱紫看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以为他没听清便又强调道:“我说的是不管你是有了王妃还是侧妃我都要离开!”
    赵贞的手已经转向她的肩了,语气很不耐烦:“我知道!”
    朱紫不再说话。
    她又想起朱碧抬头看着赵贞:“王爷我妹妹现在好不好?”
    赵贞烦恼地看着她:“我如何知道?你问赵雄去吧!”
    朱紫心里一喜“哦”了一声。有了赵贞的这句话她尽可以把赵雄知道的情况都敲出来。
    赵贞看她一脸喜色就把赵雄汇报这件事时自己记住的一些情况说了出来:“听说和你生得很像,只不过五官都要小一点。”
    他又补充一句:“没你好看!”
    朱紫却笑着说:“妹妹生得很柔美大眼睛小嘴巴尖下巴真真比我好看还很善良她……”
    她有了朱碧的消息心里欢喜极了却无人分享只有和赵贞分享了所以滔滔不绝地说着。
    赵贞一边倾听朱紫的絮叨一边缓缓抚摸朱紫。
    此时已经过了亥时了大船之上静悄悄的只有外面的流水哗哗流过一时间静谧无比。
    朱紫软软的声音在这静夜里缓缓流淌着。
    赵贞觉得这样的夜晚真是无限温馨甜美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