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7

墨香铜臭:天官赐福 111 - 115


【第111章】 斗真仙太子替风师 2

然而,分明都已经能看清四周树枝树叶的轮廓了,那黑影的脸却是无论如何也瞧不真切,似隐隐有一团妖风黑雾盘旋在那东西周身。
风师的风师扇乃是绝品法宝,可吹散妖雾、清明世界,谢怜得了师青玄传授的法诀,心中默念,展扇一飞。平地一阵狂风顿起,呼啦啦地带得四野树叶狂颤,甚至还有数棵弱小的树苗被拔地而起,威力不可谓不强劲。只可惜,这一阵风吹得有些歪了,并没对准目标。
法宝不是那么容易使唤的,他毕竟不是风师扇的持有主人,用起来自然不能如师青玄那般得心应手,角度和力度都不好把握,不是强了就是弱了,不是偏了就是反了。发觉这一点后,谢怜果断放弃,改变策略,扇子“啪”的一收,直接将它当成击打武器,开始狂点对方身上要害;再“刷”的一展,罩了一层灵光在扇缘上,生生将一柄纸扇使成了削骨钢刀,割风之声嗖嗖,寒光闪闪。
师青玄大概猜出来怎么回事了,崩溃道:“太子殿下你有没有搞错!我那是法器,你居然把它当兵器来用!暴殄天物啊!!!”
这是武神的通病了。
百忙之中谢怜抽空淡定地道:“差不多,差不多!”
花城语气又加重了:“哥哥!”
谢怜知他是在催什么,一边打一边迅速扫视四周环境。山清水秀有之,亭台楼阁有之,实在是没什么特殊之处,真没法判断身在何方。那白话真仙觉察到他的动作,大概猜到了他的目的,忽然道:“你不是师青玄。”
谢怜身形不滞,心念电转:“一般情况下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想到移魂大法,为何它立即就发现我不是师青玄了?哎不管了,继续打!”
他打人毫无人性,那白话真仙大约有些招架不住了,道:“即刻倒下!”
果然,它直接开始对谢怜放毒预言了。
谢怜却仿佛没听到一般,揍得更狠。
那白话真仙又道:“你将战败!”
谢怜笑道:“八百多年前就败过了,再败几场又如何?还能败到哪儿去?死心吧!你对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花城道:“哥哥,若你无法判断身在何处,只消用那风师扇起一道飓风刮上天去,我就能知道你在哪里!”
正巧,谢怜也想到了这个法子,道:“好!”方欲动手,忽然,那白话真仙诡笑一声,道:“有人要来了?”
谢怜莫名警惕起来,果然,那东西低声道:“放心,来寻你的那个人,你一定会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
闻言,谢怜一下笑不出来了。一颗心猛地一悬,连呼吸也瞬间凝滞了。
下一刻,他竟是骂出了声:“闭嘴!”
那白话真仙又在一刹那挨了他五十多记重踢,招招踢在它头上,被踹得口不能言,却深深叹了一口气。那是满足的叹气,似乎吸食到了什么至圣的美味,并发出哈哈的冷笑。一不留神,谢怜竟然让他从自己身上吸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可是,谢怜却没心思暗叫不好,只因为方才那句,的确让他一颗心突然如遭重击。即便是明知花城没可能这么容易像这东西说的那样,“死在他面前”,确切地来说,花城早就已经死了,但他仍是无法自控地生出一阵胆战心惊。这种话,他竟是连听都不能容忍自己听到。
虽然在通灵阵里的众人觉察不到他的异状,花城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警惕起来:“哥哥?他是不是在对你说什么?”
谢怜道:“它胡说八道……不是!它什么也没说。”
花城立刻明白了,骂道:“他找死!你马上告诉我,我现在过去。”
谢怜忙道:“不用,你先不要过来。绝对不要过来!”
花城道:“告诉我!”
师青玄道:“不好意思我打扰一下,我说你们是真的偷偷交换了通灵口令吧,太子殿下你没发现吗你错阵了,错阵了啊!”
谢怜这才发现,原来自从他用了移魂大法之后,花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单独对他通灵,他却因打斗激烈加上心神微乱,并没注意到这一点,直接在通灵阵里回应了,这下,他们私底通灵的事可算是暴露无遗了。
但眼下也顾不得窘迫了,谢怜道:“没事,给我半柱香,我可以解决这东西!”说完重新堵了耳朵,攻势更猛,全神贯注对付那白话真仙。
他却不知,博古镇那边,花城听完他的话,抬手就是一掌,打得明仪陷地三尺,随即便对谢怜壳子里的师清玄道:“换回来。”
师青玄原本已经打算立刻换回来了,见状忙道:“血雨探花你干什么!我现在就换了,太子殿下是在帮我,你打我还说得过去,打明兄做什么!”说完就想起来,这是谢怜的身体,花城当然不会打,如果一定要打什么,那也只能是明仪了。
那边,谢怜斗得正酣,忽听师青玄在通灵阵内呼道:“太子殿下,麻烦你堵了耳朵逃远一点,我要换回来了!”
谢怜道:“风师大人你能行吗?”
师青玄道:“跟它打不行,逃跑我还是可以的!”
于是,谢怜一脚把那白话真仙踹飞到数丈之外,转身一阵夺命狂奔,又道:“等等,你不用逃!等我在这里给你设个护法阵!风师大人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护体的法器?没有法器的话,珍贵的宝物也行!”
师青玄一听,忙道:“宝物?有的有的,你摸摸看我脖子,有个长命锁,那个行不行?”
谢怜一摸,师青玄果然戴着一枚沉甸甸的长命金锁,金光璀璨富丽精致,喜道:“有。这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太好了!”
师青玄道:“是吗?还有还有:我腰上玉腰带,手上玛瑙扳指,靴子帮上镶了几颗珠子,拂尘柄那段檀木比你还大,哦对了据说那拂尘的毛也很珍稀,不知道从什么灵兽身上薅下来的……”一口气说了七八件,道,“总之我身上所有的东西太子殿下你都看看能不能用?”
“……”
能用。全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谢怜一边在心里震撼,不愧为财神,不愧为水师之弟,一边道:“能用。我在这给你找个屋子设个阵,你换过来之后,还是堵着耳朵,别往外看,待在屋子里别出去,等我们来!”
师青玄简直要痛哭流涕了:“太子殿下你真是太可靠了!!!谢谢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第二好的朋友。今后有什么好事,本风师一定不会忘了你!”
谢怜哭笑不得,礼貌性地安抚道:“谢谢!”
说话间,那白话真仙被他远远甩开,谢怜瞅准一间楼阁,冲进去一挥手,所有门窗都自动关得严严实实。他先闩门挂金锁,咬破手指画了符,再将那些宝物一一置好,以血布阵,一连串动作压缩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最后才在屋子的中央坐下,闭上双眼,道:“一、二、三。移魂大法——归位!”
仿佛又被猛地抛高再坠地,一阵地转天旋后,谢怜再次感觉双足触地,身形微微不稳,似要向一旁倒去。将倾未倾时,被一双手稳稳扶住。
他一睁眼,便听花城的声音在上方沉沉地道:“哥哥,我觉得你最好解释一下。”
谢怜抓着他的胳膊站直了,正要说话,忽然发现少了个人,道:“地师大人呢?”
花城道:“不知道。”
谢怜愕然:“不知道?”一看旁边,地上有一个人形坑,明仪正从那个坑中缓缓爬出来。
他也没话说了,无言片刻,通灵阵内师青玄的声音响起来:“咦?”
谢怜心一紧,道:“它来了吗?”
有师青玄身上那么多宝物压阵,他把那屋子的防御做得固若金汤,那白话真仙应当没可能侵入才是,就算它道行再高,也要花不少时间。
师青玄却道:“没有没有没有。太子殿下你这阵当真了得,稳如泰山,让人很有安全感哪,我看没个三天三夜别想有东西破进来,只是……竟然是这里。”
谢怜奇道:“哪里?这地方你认识?”
师青玄道:“当然认识。这里是倾酒台啊!我飞升的地方。”
谢怜一怔,心道:“倾酒台?”
师青玄似乎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再次肯定道:“没错,这地方我每隔十几年都会回来看看,不会有错。”
难怪方才那白话真仙一下就看出壳子里的不是真正的师青玄了。如果是本尊,一看这里,就知道是倾酒台,根本用不着四下打量确认。
明仪从坑里爬出来后,蹲下去就在地上画起了阵。几笔画完,却忽然一掌轰出,把地上阵法毁去了。
花城目光一冷,谢怜也愕然道:“地师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明仪站起身来,道:“缩地千里不能用了。必须得走过去。”
谢怜道:“什么叫不能用了?”
明仪道:“就在刚才,有人把倾酒台附近,不,是把那整整一带的缩地千里连接点,全都毁了。”
不久之前,师青玄分明就是被缩地千里带到倾酒台的,看来,师青玄躲进那屋子之后,那白话真仙迅速反应过来,动了手脚,意图绊住他们的脚步。这就相当于要穿越一座大山,山路却被塌方毁了,这下,谁也别想用缩地千里到倾酒台附近了。
谢怜道:“现在出发,多久能到?”
明仪已经转身出发了,道:“半个时辰!”
谢怜在通灵阵内道:“风师大人,我们现在朝你那边去了,半个时辰之内赶到,你就在那儿等着我们来找你。要是有东西敲门,你绝对不要打开门。”
师青玄道:“好的好的好的。那是当然,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不会乱开门的。那什么……各位大人,你们千万快一点啊!”
好在,博古镇与倾酒台并非天南地北,距离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内,现在赶过去绝对来得及。三人即刻出发。
路上,谢怜随意运转了一下,发现那移魂大法果真烧法力烧得凶,方才花城给他灌了那般强劲的一波,现在就被用掉了大半。
花城注意到他的动作,道:“哥哥还要吗?”
谢怜连忙摇头,道:“不要了。方才真是多谢三郎慷慨解囊了。”
花城道:“别客气,我说了,要多少有多少。”顿了顿,他又半开玩笑地道,“不过,哥哥还法力的时候,我能不能收点利息?”
谢怜轻咳一声,心想还不还得起还是个问题,当然,嘴上还是硬着头皮道:“嗯……好的呀。”
原定半个时辰到,但三人均非凡人,又是十万火急的情况,自然更快。到了倾酒台,谢怜一看,果然是方才那处。四下都是被他乱使风师扇、扇子不听使唤刮倒的树木和乱草,难免汗颜。
明仪道:“太子殿下,你把护法阵设在哪座屋子里了?可还记得?”
谢怜当然记得,也在留心寻找,不一会儿,目光一亮,举手指道:“就是那座小楼。”
三人向那小楼行去。越是走近,越是放心,似乎就要见到希望的曙光了,然而,等到他们转过去一看,谢怜一双瞳孔一下子收紧了。
那座小楼的门,居然是打开的。两扇门扉,“吱呀吱呀”,正在凄冷的夜风中来回开合。


【第112章】 开门揖鬼画地为牢

“……”
谢怜道:“人呢?”
三人进入小楼中去,屋内空无一人,各式法宝还按原先模样布置着,只是门一打开,就全都作废了。
谢怜在通灵阵中喊道:“风师大人?你在哪儿?”
来时路上,因为紧着赶路,加上师青玄过于亢奋,谢怜主动建议他先打坐冥想冷静一下,不要瞎想瞎说,自己吓自己,师青玄觉得很有道理,说话便渐渐少了,并不是突然没有回音的,所以,谢怜并未觉察异常。眼下却是怎么喊也没人应,他心中生出一阵不祥预感。因为,这个情况只有两种可能:师青玄故意不理,或是他已经失去知觉。
风师身上十余件法宝,件件珍稀,全都被谢怜用来压阵了,没有任何东西能从外界轻易突破。即便是可以突破,就像师青玄说的,起码得三天三夜,而且,不可能毫无暴力破开的痕迹。然而,现在这座小楼门窗完好,也没有地道天梯什么的。
谢怜退回门口,捡起地上的金锁,拿起来仔细看了,道:“真是他自己主动把门打开的。”
分明援兵一会儿就到,有什么原因非要在这最后关头自寻死路?谢怜百思不得其解,道:“他说过不会给我们以外的任何人开门,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
明仪沉声道:“也许他以为来的人是我们。”
闻言,谢怜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昏暗的画面:小楼外来了三个人,分别是自己、花城、明仪的模样,站在门外敲了敲门。楼阁内的师青玄欣喜若狂,冲出来就打开了门,而门外的三“人”却将他包围了起来,缓缓地冲他露出了诡异的微笑。师青玄手里的金锁一下摔在了脚边,再也没捡起来。
他连忙摇头,道:“不会的。没听说过白话真仙有化形伪装的能力。”
明仪道:“也许它找来了其他的帮手。”
谢怜想了想,又否决了:“咱们今天遭遇的一系列事件,全都是突发的。此前我们也没料到会设这样一个阵把风师大人护在里面,它应该没这么快就能找到帮手的妖魔。而且,我们不是和风师大人说过,来的时候会在通灵阵内通知他吗?门外来人是真是伪,一问便知,又怎么会轻易上当。”
说到这里,谢怜忽然怔住了,喃喃道:“除非,是他熟悉的人,叫他把门打开的。”
明仪道:“熟悉的人?何以见得?”
这时,花城说了一句话:“他堵着耳朵,听不到东西。”
谢怜一下子抓住他,道:“三郎,说得好!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说,一定是熟悉的人。因为风师大人堵着耳朵,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除非他把耳塞取下来了,但他会吗?他怕的要死根本不会。所以,要想哄骗他开门,只能通过一种方式。”
通灵术!
谢怜走快了几步,道:“即是说,在我们来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个人,偷偷私底下和风师大人通灵,对他说了一些话,让他主动打开了门。如果不是熟悉的人,根本不会知道风师大人的通灵口令,因为神官的口令都是严格保密的,不会轻易为外人所知,更不会为白话真仙这种妖魔鬼怪所知。而且这个人他应该很信赖,否则不会没多想就打开门出去了。”
花城道:“又或者,他并不熟悉这个人,这个人却很熟悉他,并且说出了让他不得不开门的理由。”
谢怜认真考虑了这种可能性,道:“理论上,只要知道通灵口令,就可以对风师大人传达信息,但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对自己说话,风师大人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他一听到,应该就会当场在通灵阵里告诉我们了。除非,那个对他通灵的神秘人士,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震住了他。但这会是什么话?”
明仪道:“威胁?”
谢怜道:“能怎么威胁?‘你不出来?我就告诉你哥我回来纠缠你了?’”立即否决,“不太像。”
那白话真仙未必清楚师青玄的顾虑。况且,它又非神官,有什么办法能立刻让水师大人发现它的存在?援兵半个时辰就到了,师青玄不至于连半个时辰都等不得。最后,那东西斗不斗得赢水师还是个问题,别忘了,它可是一直没纠缠过师无渡,只盯死了师青玄,专挑软柿子捏,没准它自己也对水师十分忌惮,未必敢主动挑衅。
明仪道:“最后,再找半个时辰。”
谢怜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好,半个时辰之后若是还找不到他,不管风师大人怎么反对,也一定要通知水师大人了。分头吧!我们走这边,那边就麻烦地师大人你了。”
明仪转身就走。
谢怜一面奔走寻人,一面仍不放弃地在通灵阵内呼喊师青玄,那边却一直死寂。
花城道:“如何?”
谢怜摇了摇头,道:“毫无反应。”
他心头的不祥阴影愈来愈浓厚,一间一间地翻找着每一座楼阁的每一间屋子,就快把附近所有的屋子都翻找了一遍,然而,根本不见踪迹。
不多时,二人找到了这一带最高的一座楼台。这楼台明显是这一片的主角,中心建筑,翻修过无数次,华丽气派,许多墙壁上还题着诗句,谢怜仰头一看匾额:“倾酒台”,不由自主道:“‘少君倾酒’吗?”
花城道:“不错,此地正是‘少君倾酒’原址。”
谢怜望他,道:“所以是当真有关系?”
花城道:“嗯。”便几句简单对他讲了。
原来,传说师青玄为人时,修道后常在此饮酒,醉卧高台,好不快乐自在。有一天,高楼下有个经常鱼肉乡里的恶霸欺辱良民,师青玄在楼上看见了,就随手一泼,把杯中美酒倒了下去,施了个小法术,酒水正好倒在那恶霸脑袋上,竟然把他打晕了。后来师青玄被师无渡点将,还是很喜爱人间,仍是维持原样,在此饮酒流连。飞升那日,也是正在这里喝酒。
喝酒的时候飞升听起来略荒谬,但其实也不算什么,有时候机缘就是在这么莫名其妙的时刻到来的,谢怜还是在梦里睡着稀里糊涂的时候飞的呢,也许今后还会出现在出恭时飞升的神官,想来也定会成为奇景。
总之,文人骚客,历来最喜欢这种有传说、有故事的地方,在此往往能诗兴大发,提笔挥毫,表达他们对神仙风采的向往。谢怜明白了,这里就是一个风景名胜区。大晚上的没了游人,等到明天,就会有许多游客惊恐地发现许多房子和树木都被刮飞,大呼风师显灵了。
不过,这“少君倾酒”一景,和谢怜原先想象的倒是不大一样。
这时,他听花城沉声道:“哥哥,我先去处理一点小事。你这边千万小心,我去去就回。”
谢怜心想:“什么事?”
想到方才花城通灵时那般愤怒的声音,加上此刻不善的脸色,猜测道:“你是要去找那白话真仙吗?”
花城却顿了顿,道:“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不便多问了。谢怜点头道:“你原就是来玩儿的,眼下有事,去便是了。自己小心才是。”
花城道:“嗯。”顿了顿,又道,“我回来的时候,会告诉你一件事。”
谢怜一怔,脱口道:“什么事?”然而,花城的身影却已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仍是一无所获的谢怜在通灵阵内道:“地师大人!你那边如何?我这边没找到,正往回赶了。”
明仪也道:“没有!”
谢怜道:“不行,我不能忍了,咱们在倾酒台中心汇合,我现在就去告诉水师大人。”
说完,他立即默念了灵文的通灵口令,道:“灵文可在?你可能找到水师大人?烦请转告他十万火急,请到倾酒台来一见!”
一个清朗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看来,此刻的灵文是男相。他道:“太子殿下?水师大人在我这儿呢。他这个人一贯不爱出去走动的,大概是下不来,您找他有什么事儿吗?我可以转告。”
这时,谢怜已经快回到那倾酒台的主楼了,远远看见那倾酒台外挂了个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块白色的布,在夜风中飘荡不止。
谢怜愕然,心道:“原先那里有这个东西吗?”
再走进些,他终于看清了——那不是师青玄穿的外袍吗?
这时,明仪在通灵阵内吼道:“太子殿下!马上到倾酒台最高的那座楼来,快!!!”
谢怜一个激灵,灵文在另一边道:“太子殿下?您还在吗?”
谢怜道:“让他赶紧下来吧!风师大人出事了!”
吼完这一句,他便冲上了楼,而那边也没声音了,大抵是灵文也被他这一句吓住了,赶紧跟师无渡说去了。而那高楼上,地中央,躺着一人,正是师青玄。
师青玄双目紧闭,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血迹,另一人将他扶起,正是明仪。师青玄毫无知觉地坐了起来,一样东西从他怀里跌落,谢怜定睛一看,心脏收紧,那竟是被一分为两半的风师扇。这等绝品法宝,可遇不可求,几百年也不一定炼得出来,而且还是风师的第一法器,居然就这么被毁坏了!
谢怜道:“刚才我们来过这里,分明没人的!”
话音刚落,他又发现了新的不对劲之处。之前他和花城来的时候,墙壁上题了不少文人墨客的诗句,娟秀有之,轻狂有之,端凝有之,现在却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被人以指力抹去,只留下一句原先并不存在的血红色的正楷,一排八个大字,鲜血淋漓:“不得善始 不得善终”!
正是师青玄出世那日,白话真仙对他的判词!
这时,明仪冷不丁问:“太子殿下,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呢?”
谢怜一怔,心道:“糟糕!三郎竟是在这种时候离开了!”
他一不在自己身边,师青玄就出事了,这真是有嘴说不清。然而,谢怜面上却不动声色,严肃地道:“我拜托他帮我去搜寻那白话真仙的下落了。”
明仪道:“他什么时候去的?”
谢怜面不改色地道:“就在方才。离开了不超过半炷香时间吧。”
事实上,时间当然是要大大超过的。但谢怜自己毫不怀疑花城,当然也不能让别人有机会怀疑,多生事端。
这时,天外隐隐传来奔雷之声,竟是有一辆八骑金车在夜空之上,穿破云层,气势汹汹地朝这边驶来。
没法用缩地千里到倾酒台,师无渡竟是直接驾了金车来。须知,这铜马金车一跑,大张旗鼓得很,万一被哪个深夜想不开仰望星空的凡人看见了,少不得要在人间闹得沸沸扬扬,这水横天果真是不怕事。
谢怜看那金车来势汹汹,立即道:“地师大人,若待会儿有神官盘问起,请你不要提起花城主,好吗?天庭许多神官一听是他就喜欢添油加醋,胡编乱造,这事和他没关系,莫要让复杂的事情变简单。”
明仪看他一眼,道:“好。”竟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低头继续检查师青玄的情况。
谢怜松了口气,然而,看到一动不动的风师,心又沉了下去。
那金车轰隆轰隆,不过多时,拖着道道烟霞瑞气落了地,车外侍候着一众小神官,车上下来三位大神官,竟是师无渡、裴茗、灵文,中秋宴前十甲,一次性来了三个。当然,谢怜早就忘记自己是十甲之首了。师无渡双眉紧蹙,一掀衣摆,沉着脸下了车,执着水师扇来到楼上,裴茗和灵文跟在他身后。
师无渡一看到死人一般躺在地上的弟弟,脸色骤变,抢上前来,道:“青玄?青玄!这怎么回事?”
谢怜言简意赅地道:“风师大人遇到白话真仙了。”
“……”
师无渡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白话真仙?”
听到这四个字,不光师无渡,裴茗和灵文的脸色也变了。看来,师无渡这个心腹大患,他们也早有耳闻。观察这三人的神色,谢怜看不出来有谁是在作伪、有谁心底其实在暗暗窃喜,都十分自然。尤其是师无渡,绝不可能有假。
灵文从袖里取了一堆瓶瓶罐罐出来,道:“挨个儿喂吧。”
裴茗则在一旁道:“太子殿下,又是你啊。”
谢怜道:“没办法,上天庭来来回回,不就那么几个人。”
裴茗道:“好像每次看到你,都能牵扯到另一位。这次不会也是吧。”
谢怜淡然道:“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他睁着眼睛说瞎话,而明仪果然信守诺言,没有出声。
裴茗不再说话,挥了挥手,带了手下神官,去四周盘查了。如此,花城先行离去,反倒是好事,至少不在现场。
师无渡唤不醒师青玄,却无意间扫到了雪白的墙壁上那八个血红的大字,脸一下子扭曲了。
他面色变得比墙壁还惨白,像是气得浑身发抖,喝道:“这是谁写的?谁写的?!”
虽是在喝,嗓音却在隐隐发颤。
正在此时,灵文道:“风师大人醒了!”
谢怜立即蹲下身去,道:“风师大人?”
果然,师青玄缓缓睁开了眼睛。师无渡一把将其他人都推开,道:“青玄?你怎么样?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是谁害你!”
师青玄懵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一回过神,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师无渡的脸。
下一刻,所有人都没料到的事发生了。
他一把推开了师无渡,抱头狂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第113章】 笑戏言乱我亦乱卿

师无渡猛地被他一推,堂堂水师,险些跌坐在地,狼狈不堪,愕然不已,半晌,才道:“青玄,是哥哥。”
师青玄吼道:“我知道是你!!!”
既然知道是师无渡,并非神智昏乱识人不清,那为何还这副反应?
师无渡又伸手:“没事了……”
师青玄一把打开,道:“没事个屁!怎么可能没事!你别说话了,啊!我受不了!”
此言一出,不光师无渡,一旁的灵文和嘱咐了属下才回来的裴茗脸色都变了。
裴茗道:“青玄,你别胡闹,你说这话不是往你哥脸上扇耳光、心里倒砒霜吗。”
平素师青玄听到裴茗开口,非呛他两句不可,眼下却是抱头不语,根本不理,鬼上身一般自顾自喃喃道:“我什么都不想听。你也别说了。你让我冷静一下。你走吧。你赶紧走吧!!!”
师无渡终于忍不了了。他喝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灵文也道:“风师大人,有事你就说出来,说出来也好解决……”
师青玄怒道:“你们听不懂我说什么吗?!你们都滚,都滚行不行!!!啊!!!啊!!!!”他疯了一样地咆哮着,喊着喊着,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谢怜道:“风师大人!”
师无渡一把握住他的脉,探了片刻,霎时神色变得比鬼还恐怖,似乎当场也要吐一口血出来了。
谢怜道:“水师大人,风师大人怎么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探,师无渡却猛地把他的手打开,怒目而视,似乎绝不能让谢怜探清师青玄身上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随
即,他对弟弟道:“你病了,你被吓坏了,我带你回去治病。一定可以给你治好的。”
师青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没病。我是不是病了,你应该最清楚!你不要以为我疯了,我清醒得很,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师无渡抓着他就往车上拖,喝道:“你不懂,不要瞎说。”
师青玄狂叫起来:“明兄,明兄救我,太子殿下救我!”
他伸出双手,一手抓一个,谢怜和明仪都握住了他伸来的手,师无渡却又将他蛮横地拖走了,道:“走吧,没事了,哥哥在这儿。”
师青玄仍在大喊大叫,裴茗和灵文帮着师无渡按住他。
明仪道:“你弟弟不想跟你回去!”
谢怜也道:“那白话真仙还没解决,水师大人您打算……”
师无渡厉声道:“什么白话真仙,压根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他病了,脑子糊涂了,仅此而已!”
谢怜道:“可是风师大人……”
师无渡打断他们,道:“这是我弟弟,难道我不会为他好?我家里的事,不劳二位外人费心!烦请二位大人也别在外乱说,管好你们自己就行了!”说完,便在师青玄面前一挥手,拂面而下,拂晕了强行带上金车。
他话虽然难听,却听得谢怜一怔,是这个理,毕竟,师无渡才是师青玄的亲哥哥,他难道还会害师青玄?况且,还有另外两个神官陪着一道呢,跟他们回去才是最安全的。人家家里人都出面了,外人又怎好再继续插手?
那裂为两半的风师扇落在地上无人问津,灵文将它拾起,对谢怜二人道:“太子殿下,地师大人,莫要见怪,水师大人也是关心则乱,这事属家事,家丑不可外扬,还望二位守口如瓶。他日定当给二位大人赔罪。”几句寒暄,也匆匆上了车。那金车轰隆轰隆,平地起飞,升腾起来。
望着那一道烟霞渐渐消失在夜空中,谢怜这才确定,水师居然真的就这么把风师带走了,而他们,在折腾了这许久后,也居然真的就这么被丢在此地了。
明仪转身要走,谢怜回过神来,道:“地师大人!”
明仪顿足,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心,花城的事,我不会说。”
谢怜松了口气,道:“多谢。你上去看看风师大人么?”
明仪一点头,转身继续前行。
虽然谢怜也很担心风师,但上天庭医仙大能都比他有用,而且师无渡必定不愿让外人见到弟弟的狂态,怎么想,眼下也不是探望的好时机。反倒是方才花城突然离去,更叫人难以放心,权衡片刻,还是决定先去找花城。
打定主意,谢怜离开倾酒台,飞速赶起了夜路。可用不了缩地千里,也没有铜马金车,能靠的只有这一双腿,在山路上奔走。一边走一边心想:“三郎那边到底遇到什么情况了?方才瞧他神情、听他语气,似乎事态不轻。希望这次我能帮上他一点忙吧。”
行了不到一炷香,忽然,他觉察前路妖气弥漫,视物不清,不由放慢了脚步,心道:“不会吧。又遇到什么东西了?”
站在路边,静观其变,许久,前方妖气中,传来了一阵奇异的号子声。
“噫吁嚱、噫吁嚱。”
“噫吁嚱、噫吁嚱。”
前方道路尽头,影影绰绰地显出了一个极为高大的黑影。
那黑高高的,似还有虚影浮动,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谢怜从没见过这种形状的东西,但的确是个庞然大物。他不由得警惕地退后一步,左手若邪蓄势待发,右手放到了芳心剑柄上。
须臾,那庞然大物从迷雾中缓缓现出了真形。谢怜微微睁大了眼。原来,竟是一抬华丽的步辇。
那步辇甚为瑰丽,金色华盖垂下精致的流苏和飘逸的纱幔,若是有谁坐在上面,定然会被遮挡在一片旖旎的红幕之中,只映出一个引人遐想的影子。抬着那步辇的,竟是四具骨架异常高大的黄金骷髅,“噫吁嚱”“噫吁嚱”地喊着号子,正在赶路。每一具骷髅头骨边都漂浮着几团悠悠的鬼火,转来转去,似乎是用于照明的,因为每当到了太黑的地方,那鬼火就忽然烧得极旺。
这景象太过古怪,妖里妖气的,谢怜不由瞠目,心道这莫非是遇上哪家的鬼小姐出去和情人幽会了?连忙退到路边,让开了道。
谁知,那四具黄金骷髅却抬着那华丽的步辇,停在了他面前,齐刷刷转过了头骨。
一具黄金骷髅下颌骨咔咔作响,不知从哪儿发出了人声,哆哆嗦嗦地道:“城主大人让我们来接仙乐国的太子殿下。那位殿下是您吗?”
“……”
城主大人,应当是花城了。
谢怜的手从剑柄上挪了下来,道:“是我。”
咔咔咔。骷髅们似乎极为欢欣,放低了步辇,道:“上来吧,出发啦!”
难道要让这四具黄金骷髅抬着他去见花城?谢怜硬着头皮道:“这……不太方便吧?”
“没有呀。哪里不方便,咱不就是干这个的。”
“殿下,请上来吧!城主大人等着您呢。”
于是,谢怜小心翼翼地迈上了那步辇,撩起纱幔,坐了上去,道:“有劳了。”
黄金骷髅们乐了,咔咔地不知在说什么,抬高步辇,这便在山路上颠了起来。
那步辇上设了锦缎软座,甚为舒适,谢怜正襟危坐于中央,总觉得一个人坐略宽。
那些黄金骷髅们抬着步辇看起来颠来倒去摇摇晃晃,实际上坐上来之后,却是很稳,行得极快,比御剑飞行还快,且除了那些黄金骷髅喜欢喊些奇怪的号子,几乎毫无声息,比那轰隆轰隆的铜马金车安静多了,更显诡秘。
从前,谢怜为太子时,也偶乘步辇出行。那时年岁尚小,坐在父亲或母亲的腿上,由精挑细选的宫人们抬着,前呼后拥,甚是威风,长大一点就不怎么爱坐了,这还是第一次被这些东西抬着跑,不免感受奇特。
跑了一阵,忽觉前方有一群幽绿色的鬼火透过纱幔映了进来,前方传来阵阵窃窃私语,道:“来者何人?要从这片坟地过,不得留下点什么吗?”
竟是遇到了拦道的野鬼,而且是黑吃黑、鬼吃鬼,还吃到花城头上来了,骷髅们咔咔地笑道:“你们想留下点什么?”
谢怜正想着要不要出去解决一下,却听那些细细的声音尖叫起来:“啊哟哟哟哟对不住!瞎了咱们的狗眼不知道是花城主他老人家的辇!回坟里去,都回坟里去!各位大人随便过,大人有大量,请随便过!”
黄金骷髅们道:“晚了晚了,城主大人交代过,坐在辇上的这位殿下一点儿也冲撞不得。眼下耽搁这位殿下赶路了,你们自己说说该怎么办吧!”
听四周登时一片鬼哭狼嚎,谢怜实在忍不住了,出声道:“那个,算了吧。既然赶路,就别管这些了。”
骷髅们道:“既然殿下这么说,那便放过它们好啦。便宜你们了!”
谢怜又道:“不过,切记不可拦路加害行人。”
野鬼们喜道:“没有没有没有,保证绝对从来没有!谢谢这位大人!”
骷髅们喝道:“走啰!”
过去时,谢怜隐隐听到从地下传来女鬼们嘀嘀咕咕的好奇声:“哎,你们说,这辇上坐的究竟是哪位殿下?我还从没听说花城主这抬黄金辇载过别的人呢。”
“若是女子,倒好想了。偏生是男子,真叫人奇怪。”
谢怜心想:“有什么奇怪的?”
下一刻,便听那些女鬼道:“是啦。我以前就说,这辇肯定是要给夫人坐的嘛!”
……
连日奔波,谢怜坐在辇上,微觉困意,以手支额,小憩片刻,又过了一阵,觉察到步辇又停了,谢怜迷迷糊糊地道:“怎么了?”
他以为是又遇到拦道的野鬼了,话音刚落,那步辇微微一沉,却是一人上来了,挑起纱幔,轻声道:“哥哥?”
谢怜揉了揉眼睛,眯起眼,向外望去,道:“三郎?”
来人自然是花城。他见了谢怜这般方醒未醒、朦胧不清明的模样,微微一怔。
谢怜有点不好意思地坐起来,轻咳一声,道:“一不小心睡着了。”
随即,花城笑了,也坐了上来,道:“哥哥是太累了。挤挤。哥哥莫怪。”
谢怜点头,努力往右边坐,想给花城多挪出一点位置,花城却伸手揽住他右肩,往回带了带,道:“不必了。够宽了。”
事实上,不够的。这步辇也是做得巧,一人坐宽了,两人坐却又有点挤了,除非像谢怜小时候那样,一个人坐另一个人腿上,那才刚刚好。
谢怜道:“你方才离开的可巧,上天庭一下子下来了三个神官。”
花城哼道:“三颗毒瘤是么。我早料到了。”
谢怜开玩笑地问道:“莫非就是因为这个才跑的?”
花城也开玩笑地回道:“不,我是去叫车了。如何,哥哥,我这幽冥鬼车,是不是比上天庭神官那些铜马金车要有趣得多了?”
谢怜道:“有趣,有趣得很。”笑了几下,想起风师异状,又笑不出来了,正了颜色,道:“对了,三郎,方才你要跟我说的,是什么事?”
不经意间,二人对上了视线。花城还揽着谢怜右肩,未曾松手,仿佛正将他搂在怀里。若从外看,只能看到步辇纱幔内两个交叠的人影,依偎在一处,不分不离。而红幕之内,花城笑了笑。
他道:“哥哥,成亲吧。”
“……”
谢怜茫然道:“……啊?”
如此凝望,如此言语,近在咫尺,无处可避。
登时,谢怜眼前五颜六色,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了。比僵尸还僵。
见他这幅形状,花城收回了手臂,嘻嘻地道:“开玩笑的。哥哥被吓到了吗?”
“……”
谢怜好容易才回过了神,道:“……你太顽皮了。怎么能拿这种话开玩笑?”
岂止是被吓到。简直吓得他险些心脏骤停。竟是带上了一丝连自己也没觉察到的微愠。
花城哈哈道:“我的错。”
他伸直了一双长腿,交叠起来,架在前方,晃晃靴子,银链相撞,发出叮当清响,果真顽皮得很。若在以往,谢怜会觉得他这少年心性很有趣,很可爱,现在却不知为什么,被那声音扰得静不下来,莫名其妙烦恼不已,怔了半天,忍不住在心里又说了一次:“怎么能拿这种话开玩笑呢……”
不过,想想也对。正是因为真的不在意,所以才能拿来开玩笑。
花城注意到他神色有异,一下子坐正了,道:“殿下,你别在意,刚才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开这种玩笑了。”
见他如此郑重道歉,谢怜反倒内疚了,心想:“莫不是傻了,一句玩笑话罢了,有甚大不了的。况且三郎只是说‘成亲吧’,又没说和谁成亲,你又是想到哪里去了。快回来!立刻!马上!!!”
在心里猛呼了自己几巴掌后,定定心神,谢怜笑道:“不不不,你有什么错的?别误会,我方才是在想风师大人那事,所以神情严肃了些。”
花城道:“哦?水横天都下来了,他那事应该解决了吧。”
两人都极为配合。
谢怜认真思考起来,轻轻摇头,道:“三郎,你当真觉得,这事解决了吗?我总觉得,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师青玄一向对其兄敬爱有加,方才脱险,一见其颜,却是这个反应,不由让他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那个哄骗师青玄打开门的人,会不会就是师无渡?
虽然师无渡当时应该是和灵文、裴将军他们在一起的,但法力高强的神官,若要使用分身术去做什么事,也不是特别困难。
他正想继续对花城述说自己的一些疑虑和猜测,花城却道:“不。这事已经结束了。”
他语气笃定,谢怜不由一怔,道:“三郎?”
花城凝视着他,道:“哥哥,你信我吗?”
谢怜也凝视着他,道:“我信。”
花城缓缓地道:“那么,相信我:风师,水师,地师,灵文,裴茗。这些神官,你离他们越远越好。”


【第114章】 笑戏言乱我亦乱卿 2

这一句后,一路上,谢怜都心事重重的。再说了几句,花城的话都给他四个字的感觉:“言尽于此。”于是,谢怜也不多问了。
回到菩荠观时,天光还未破晓。
一推开门,锅碗瓢盆得收拾得干干净净,郎萤和谷子、戚容都睡在屋里,盖着被子,很是安稳。看来在他离开后,的确有人在尽心照料这里,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谢怜这次一回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大堆祈愿。
菩荠观接到的祈愿从来没有这么多过,他也不觉得是那富商帮他宣传过美名的功劳——是的,之前住在镇上的那富商终于履行承诺,来过了。
不过,他来是来了,却并没有注意到谢怜摆在显眼处的牌子,或者他故意视而不见了。也并没有如他所承诺的那般捐多少多少香火,此次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是送一面锦旗过来,当着菩荠村各位乡亲父老的面,热情洋溢地交到了谢怜手里。
谢怜毫无防备地打开一看,立刻关起来,然而锦旗上面斗大的四个字还是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妙手回胎”。
谢怜:“???”
送走那富商,他叹了一口气,心想天天担心这屋子什么时候就塌了,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一旁靠在门上的花城仿佛看出了他在叹什么,道:“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哥哥要是在这屋子住得不踏实,不如换个地方算了。”
谢怜摇头道:“说得轻巧呀三郎,换哪里呢。”
花城笑道:“要不然搬我那里去算了。”
谢怜知道,他这话应当不只是说说而已,但自从那夜“开玩笑”后,他心里莫名有了点阴影,花城再用这样的“开玩笑”的神情说出的话,他都不大敢随便接了,低头笑笑就过了。
至于接到的祈愿,虽然都是些家里老黄牛腿伤了没法下地干活、家里媳妇怀孕了田里缺人手云云,但好歹也都是祈愿,对于信徒们的祈愿要一视同仁。过了两天,谢怜就应了祈愿,去村里帮忙插秧犁地了。
花城住在这里,自然也跟着他一道去玩儿了。因为是粗活,原先谢怜并不想让他也下地,但拗不过去,于是,二人都换了粗布衣裳,卷起袖口和裤腿,下了水稻田。
远远望去,大片大片碧青碧青的水田里,散布着许多个忙碌的农人,其中,有两个身影格外显眼。
即便是谢怜的粗布衣裳在身,也不能掩盖花城半分风采,倒不如说,那破衣裳把他的脸和身形衬得更出挑了。两人都白,手臂漂亮,小腿又长又直,在一众灰头土脸的农人间形成了一道亮丽夺目的风景,惹得看惯了糙汉子的村女们脸红心跳,不住偷瞅,插着插着,手下秧就歪成了一条弧线,然后变成笑料。
花城的白皙,是几乎没有血色的白皙。谢怜则是白皙中透着红润,而且,由于他天生体质的缘故,越是出汗,皮肤越是莹白如玉。烈日当头,他这边做了一会儿,整个人白得发粉,燥热难忍,不住拭去滑落颈间的汗珠,但想到鬼都是阴气森森、不喜欢太阳的,花城肯定更不快,转头望去。
果然,花城也悠悠起了身,正眯着眼,以手遮阳,双眼落在右手在眉间投下的阴影中,定定望着这边。
谢怜走了过去,把斗笠扣在他头上,道:“戴好。”
花城先是一怔,随即眯起了眼,笑道:“好。”
虽然花城说下地是为了好玩儿,可他干起活来可比谢怜快多了,又快又好,十分娴熟。半个时辰后,谢怜这边的一片干完了,已是腰酸背痛,直起身来捶捶腰,那边花城就过来帮他的忙了。谢怜一瞧,没一会儿,他居然无声无息地一个人就干完了一大片,一棵一棵的绿稻栽在水田里,整整齐齐,甚为招人喜爱。他由衷地叹道:“三郎你真是学什么都上手快极了。你也别帮我了,坐那儿休息吧,喝点水什么的。”
花城便到田埂边去拿水了。
村长在一旁看了半天,这时竖起大拇指,道:“道长,这是谁家的小伙子,这么勤快这么厉害!一个人顶几十个!哪家的大闺女要是被他瞧上了,那就有福啦!”
谢怜“噗”的笑了出来,没一会儿,果真有几人偷偷来问谢怜了:“哎哎道长,这个住你观里小伙子,是打来哪的?娶亲没有?家里没老婆吧?”
“肯定没有吧,这么年轻!”
谢怜哭笑不得,含糊地道:“这个……是吧,年轻,就不先考虑这个了。”
几人忙道:“那怎么行呢。就是年轻,所以才要赶紧定下来嘛。”
“道长你还是给劝劝吧,男人要早早定下来才会长大。干什么事都得先有个家。”
“是啊,年轻人!干柴烈火的!耐不住寂寞的!”
这几人都是家里有女儿想打听情况的,谢怜正温言推着,花城却拿着一只竹筒走了过来,说了一句:“娶了。家中已有妻室。”
那几人一听,大失所望,却还不死心,道:“娶的是哪家的姑娘呀?这位小兄弟能给咱们说说不?”“可不是诳咱们的吧。”“肯定貌美又贤惠吧?”
花城挑眉,道:“嗯,那是。貌美又贤良。是位金枝玉叶的贵人,我从小就喜欢的。喜欢了很多年,费尽千辛万苦才追上去的。”
他说的一本正经,分毫不似作伪,几人觉得没戏了,只好遗憾万分地散了。
谢怜正听得微微出神,花城把一块布巾和一筒水递给他,道:“喝水?”
谢怜接过布巾,擦了擦满是泥巴的双手,这才接过竹筒喝了几口,递回去。
他手里无意识把那布巾抓成乱七八糟的一团,擦来擦去,憋了一阵,还是忍不住问了:“……当真?”
花城接回竹筒,自己喝了一口,喉结上下滚了一轮,低头道:“嗯?什么?”
谢怜举起袖子,擦了擦额边一点汗珠,总觉得太阳是不是有些太大了,晒得他额头面颊都发烫,尽量漫不经心地笑问道:“家中已有妻室,貌美又贤良,是位金枝玉叶的贵人,从小就喜欢,费劲千辛万苦才追上。”
花城道:“哦,假的。”
谢怜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松了一口气。这下,是真的笑了,学着之前花城的语气道:“撒谎咯。”
花城莞尔,又道:“不过,也不全是假的。我还没追上罢了。”
闻言,谢怜一愣,花城却已经转身,继续帮忙干活去了。
谢怜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这才弯下腰,慢慢劳作起来。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点闷闷不乐,须臾,发现自己不小心插歪了一小排,赶紧拉扯回思绪。
他一边在地里干活,一边私底下试着和风师通灵。虽然花城说了,让他不要再靠近风师那群人,但谢怜还是做不到。这几天他试过无数次,然而没有一次成功,默念数遍口令,那边毫无反应,一片死寂。
于是,他转了门道,找了灵文,问道:“灵文,风师大人现在怎么样了?”
灵文那边很快就通了,声音在谢怜耳边响起,道:“风师大人吗?好了一些吧。”
谢怜直觉她没说实话,但也不追问,只打定主意,待会儿上去看看。
这时,又听灵文道:“对了,水师大人差人送了点礼物去你那里,已经送到了,太子殿下你记得看看。”
谢怜一怔,道:“礼物?不必了吧。无功不受禄。”
灵文道:“莫要谦虚客气。风师大人一冲动就乱找人陪他,你陪着他折腾那么久,于情于理都受之无愧。水师大人说只是一点小小心意,你就受了吧。”
谢怜还是觉得不大合适,留意了。
干完活后,收了工,花城帮村长修他家的犁去了,谢怜则先回了菩荠观。花城口中那“三个吃闲饭的”被挪到菩荠观后,他在屋里找了一圈,心道:“礼物呢?在哪里?”
想着会不会掉到功德箱底下的缝隙里了,他撸起袖子,准备把功德箱搬开,谁知,这一搬,却是纹丝不动。那功德箱竟沉甸甸的,仿佛在地上生了根。谢怜莫名,掏出钥匙把锁开了,一打开盖子就被灿灿的金光闪瞎了眼。
那功德箱里,居然密密麻麻堆满了金条,粗略一看,少说也能给他化个千万功德!
谢怜一下子把盖子“啪”的摔上了,双手死死压住它,心道:“一点小小心意?”
平白无故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莫非是封口费?原先他还在考虑,如果真是一点小礼物,比如蕴含有法力的灵玉佩环之类的,收下是不是会比较好,毕竟直接送回去可能会拂了师无渡的面子,那水师心高气傲,反而不美。但现在,好吧,不愧是财神,这么大一箱金条,非得送回去不可了。
恰好他本也打算马上去一趟上天庭,看看风师,想着花城估计没这么快回来,于是留了个字条,把那沉得压死人的功德箱背起来就出发了。
谁知,一到仙京,竟是兵荒马乱、人仰马翻,谢怜不由得瞠目。好好的神武大街,居然被砸出了遍地的坑,坑坑洼洼。一众小神官忙前忙后团团转,灵文蹲在一个深坑边,头痛地按压太阳穴。
谢怜上去道:“真君,这是怎么回事?”
灵文一抬头,被他背后那个巨大的功德箱吓了一跳,道:“太子殿下,你背这么大个功德箱上来干什么???你问怎么回事?唉,别提了,南阳将军和玄真将军打架呢,把对方仙府都给砸了。”
风信和慕情?谢怜奇道:“他俩为什么又打架?”
灵文道:“还不是因为上次胎灵那个事。几个武神那边集议,商讨怎么处理那对鬼母子。南阳将军提出要把胎灵送去炼化,毕竟那东西真的杀人无数害人不浅,玄真就不让了,语气么,有点教人不适,南阳就说你以前哪有这么宅心仁厚,莫非你心里有鬼云云。太子殿下你知道的,他们就那个样子,三言两语,到外面打去了。看看,看看,打成什么样了?我早说了,你们武神这种风气真的不好,仙京今年的修缮开支太可怕了,我刚才算到一半,又全都忘了。真是……”
谢怜看她真的很头痛,道:“那……你慢慢算吧。我先去看看风师大人。”
灵文抬头,道:“看风师大人?别了吧,太子殿下,风师大人现在不见客。”
谢怜道:“你不是说他好一些了吗?”
灵文道:“这是水师大人说的。但是风师不见客,也是水师大人说的。眼下连我都看不了风师大人,估计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殿下你就别去了吧。话说,您那个功德箱是不是也太……”
谢怜“哐当”一声,把那功德箱放了下来,道:“那劳烦您帮我把这个交还给水师大人吧。无功不受禄。即便他什么都不给,不该说的,谢怜也不会多说的。”丢了箱子一身轻松,便匆匆走了,灵文在后面喊了几声,未应,作罢,继续低下头,对着脚边深坑头痛不已。
不过,谢怜走是走了,却当然不会就这么下凡去,而是悄悄到了风师和水师在仙京的仙府,
虽说这仙府里三层、外三层都有重重护卫把守,但这点程度还难不倒谢怜。上次师青玄带他进来过,他大致记住了风师寝殿的方位,翻个墙,时而高走,时而潜行,不一会儿就到了。唯一担心的,就是风师被他哥哥弄到别的地方去了,眼下根本不在这里。
好在这担心并未落实,他攀上屋顶,找到一处外人看不到的死角,使个倒挂金钩,挂在屋檐上,向寝殿内望去。
这一望,登时惊了。
师青玄居然被五花大绑,绑在他自己的榻上,仍在兀自挣扎不止。而一旁师无渡,正在榻边踱来踱去,手里拿着一碗黑漆漆的东西。他顿了片刻,突然走过去就往师青玄口里强灌。


【第115章】 人行于隧剑悬于顶

师青玄被他捏住下颌,灌了几口,用力猛呛,呸呸呸吐出了大半,弄得胸前污了一片。他大叫起来,头往上一撞,撞翻了碗。师无渡脸现黑气,道:“摔!你继续摔!怕什么,药多的很,你摔一碗,我给你再送二十碗!灌到你下去喝为止!”
师青玄咆哮道:“啊!!!你能不能不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算了!”
师无渡厉声道:“我是你哥,我都不能管你谁还能管你?!”
师青玄不说话了,头转向里侧。
半晌,师无渡在榻边坐了下来,缓和了语气,道:“我去给你把扇子修好。”
师青玄道:“我不要那扇子了。”
风师甚为喜爱他那绝品法宝风师扇,有事没事都要拿出来把玩一番,大冬天的飞雪漫天也纸扇轻摇雷打不动,眼下居然说他不要风师扇了,谢怜越听越奇。师无渡道:“不要了也行,正好给你炼个新的法宝。”
师青玄头又转过来了,道:“新的我也不要!你放我下去吧。”
师无渡回头,道:“下去?下哪里去?”
师青玄道:“下人间去。我不想再待在上天庭了,我不想做神仙了!”
师无渡白皙的额角青筋突起,道:“笑话!不做神仙,去人间?你当人间是什么好地方?少丢人现眼了!多少人等了多少年想飞升,中天庭又多少神官挤破了脑袋想进上天庭,我看你是不知道!”
师青玄怒道:“是啊!我不知道!我就想做个游侠散仙,不行吗?!”
师无渡道:“不行!做你的逍遥游侠散仙梦去!我……”
这时,他脸色一变,似乎有通灵至达,报告了什么消息。师无渡一下子站起来,二指抵在太阳穴上听了一会儿,面色越来越凝重,须臾,对师青玄道:“你给少添乱!我近日忙,没空理你!等我渡过第三道天劫,再也由不得你这样跟我胡闹!”说完,甩手火速出了寝殿。
待他走远,谢怜悄无声息地翻了下来,推窗欲进,却怎么也推不动,想来是设了禁制。他怕万一施加过警示法术,不敢硬开,于是压低声音道:“风师大人,风师大人?”
师青玄在榻上一动,转头,大喜道:“太子殿下?!”
谢怜道:“是我。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法打开门窗,能换个方式进来吗?”
当以正常方式打不开门窗的时候,武神会换什么方式进入一间屋子,可想而知。师青玄忙道:“别别别!千万别打烂啊,我这里门窗都覆盖了术法的,一硬闯,整个风水府都会知道有人来了,除了我和我哥,都非得从里面打开。”
谢怜道:“可你又被绑成那样?”
师青玄疯狂挣扎起来,道:“殿下你等等!看我崩开这绳子……”
“……”谢怜看他整个人在榻上滚来滚去,时而弯成虾米,时而挺成铁板,艰难无比,小声鼓劲道:“努力啊大人!”
那绑住师青玄的绳子,粗略看看,也不是什么法宝灵器,以风师的法力,勾勾手指就裂了,何至于这样了还没断?莫非,师青玄当真伤的很重,连这样的程度也挣不开?
正在此时,师青玄塌下突然传出一点异样的动静,一只手从下面伸了出来。
谢怜吃了一惊,头皮一炸,道:“风师大人小心!你床下躲着一个人!”
师青玄脸色也变了:“什么?!”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便从塌下迅速爬出,站在了他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这人一身黑衣,戴一张鬼面,真不知是何时藏在这床下的,也不知此刻他要干什么。师青玄被五花大绑在床上,疯狂打滚欲挣脱,谢怜被禁制拦在门外进不来,当真危急无比。
谢怜正欲破窗而入,却见那人一把将鬼面推了上去,压低声音道:“闭嘴!”
师青玄瞪大了眼睛,道:“明兄?明兄!明兄我的妈,我的好兄弟,快!帮我松绑!!!”
明仪一只手就扯断了他身上的绳子,师青玄活了活手脚,爬起来冲去开了窗,抓起谢怜双手猛摇:“太子殿下!谢谢你还记得我!”
谢怜拍拍他肩,轻轻巧巧地翻进了寝殿,道:“这寝殿不是有禁制吗?地师大人怎么能进来的?”
明仪道:“本行罢了。”
说完,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捡起地上那绳子看了看,抬头问师青玄道:“你怎么这点东西都挣不开?”
谢怜也定睛一看。那绳子岂止是非法宝?根本就是普通的绳子。以风师法力之强劲,怎可能被这样一团东西禁锢了大半天还挣不开?
师青玄面色一僵,明仪突然一把握住他左手手腕,神色冷峻起来,道:“怎么回事?”
谢怜也握住了师青玄的右手手腕,探了片刻,愕然道:“风师大人,怎会如此?”
师青玄的体内,居然一点法力都没有!
随即,谢怜反应过来:“是那碗药吗?”
想起师无渡方才给他强灌的药水,还有师青玄抵抗的举动,谢怜立即蹲身去查看那药。师青玄却道:“不是。”
的确不是那药的问题。谢怜略通医理,闻这气味,觉得应当是镇痛、安神的汤药,可能还有一点致眠之效,但也不奇怪。想来,在倾酒台那时,师无渡一抓弟弟的手,立马变成那副神情,必定是当时就发现了。他给师青玄灌这药,应当是为了他好,却不知为何师青玄并不领情。
难怪师青玄不回应他的通灵,只是因为,原先那般高强的法力,现在全都没有了,怎么看也跟一个凡人毫无区别。
谢怜下意识脱口道:“风师大人,你被贬了?”
否则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可他身上又没有咒枷,而且谁要是被贬,那哪里瞒得住,瞬间就传遍整个上天庭和中天庭了。
师青玄脸色发白,似乎有点站不住了,谢怜用力一搀扶,道:“水师大人为何绑住你?”
师青玄这才回过神来,道:“对,我哥。趁我哥不在,赶快走。先离开再说!”
说完就往床底下钻去了,谢怜蹲下来道:“风师大人!”
床下居然有个洞,不知通向何方,师青玄钻进去就不见了。明仪也低头准备进去,谢怜想想,还是决定跟上,明仪却又退了出来,道:“太子殿下,你别插手了。”
谢怜被他一拦,愣了一下,道:“风师大人多次仗义相助,这次他有难,我总不能置身事外。”
明仪道:“他平日仗义执言的多了去了,出了事置身事外的才是大部分。”
谢怜道:“别人怎么样与我无关啊,只要弄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确定不需要我帮忙,我自然退出不问。”
床下师青玄的声音传来:“你们还不跟上?洞要关了!”
果然,那床下的洞居然在渐渐缩小。见状,明仪迅速进去,谢怜也跟上。
三人在明仪开出的通道里爬了一阵,谢怜回头一看,那洞口居然已经合上了,当真神奇至极,他低声问道:“地师大人,这地道是怎么开出来的?我从没听说过,在仙京的仙府下面居然也能开洞。”须知,仙京的地基,可不是凡间的土地。
问了才知,原来,地师明仪,原先是一位民间的能工巧匠,一生之中,修桥、修路、开山、筑屋,造福无数,故得飞升。现在,人间有什么大工事,动土之前都要拜拜地师,祈求工事顺利。他飞升后炼了一样法宝,是一柄月牙铲。传闻,天底下没有这一神铲移不平的山、开不了的洞、进不了的房。他去鬼市卧底,这一点极有优势,遇到什么想打开的密室就挖一铲子,之后还能原样合上。上次若非被花城打得吐血三升,法力大损,说不定也能用那宝铲从地牢逃脱。
此前地师还从没有在哪位神官的仙府试过这铲,他也没怎么拿那法宝显摆过,都是收着的。不显摆好,上天庭里列位神官的法宝大多都还算风雅潇洒,什么书册毛笔、宝剑折扇,古琴短笛,要是这里面有个神官整天扛着一柄铲子进进出出,那可挺杀风景、掉形象的。
听完,谢怜忍不住心想我菩荠观的危房想早日修好,是不是也该拜拜地师?
爬了一阵,谢怜听前方明仪问师青玄:“白话真仙所为?”
谢怜也想知道,是不是这样。若真是白话真仙把师青玄害成了这样,传出去定然会在天界造成震动,产生极大的惶恐。一个能让神官在短短时间内失去法力,沦为凡人的妖魔!可想而知,必将人人自危。
这么严重的事,师青玄沉默片刻,却道:“不管是谁干的,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这种反应可太不对劲了。
如果是被设计陷害,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种态度,尤其师青玄这人并不是一个闷头吃亏的冤大头。
一瞬间,谢怜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虽然不好,却能解释所有的事。
这时,明仪突然道:“噤声。”
地道内三人登时齐齐屏住了呼吸。明仪托了一道掌心焰,幽幽照亮了方寸之地,另外两人看向他。
明仪似乎本想通灵,但师青玄眼下法力尽失,无法以心神传音达意,他便改了法子,以手指在空中写字。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墨痕,仿佛浓墨滴入清水之中,溃散开来的模样。另外两人都看清了,他写的是:“不要说话,也不要动。等。”
待人看完,无声地一吹,那字便在空中散去。
谢怜这里还残余了点法力没用完,提手也写了一行字:“等什么?等到何时?”
明仪写道:“等此刻在上面的人离开。”
谢怜和师青玄不约而同抬头向上望去。原来,明仪的宝铲在仙京开的这条地道,经过了某些仙府和神殿。大概这时,正好有一位神官,就在他们头顶。
凝神细听,果然,有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正在缓缓走着,似乎在室内踱步。听这脚步声,谢怜判断这人应该是个武神。武神大多五感灵敏,若是发出一点可疑的声息,弄不好就真的被抓个正着了。
师青玄通灵不了也写不了,只能以口型无声控诉。谢怜看了两遍,才看懂他说的是:“明兄,你干什么不避开神殿和宫观???在神武大街下面挖不行吗???”
明仪冷漠地写道:“这殿原先没人,神武大街眼下全都是坑。”
谢怜也写道:“是的。我方才来时路上看到了,大街坑坑洼洼,甚至有深达几尺的,在那下面挖洞,搞不好一抬头就跟谁面对面了。”
于是,三人一声不吭,化成了三块呆滞的石头,耐心地静待上面那位神官离开。
等了半晌。师青玄又以口型道:“走了没?”
明仪摇头。
师青玄额头青筋暴起,跟他哥方才生气的模样竟有七分相似,无声地道:“是谁这么磨叽,这又不是睡觉的时辰,何况有哪个神官还睡觉的,上面是茅房还是什么地方啊?”
事实上,严格地来说,神官也不需要上茅房。他口型做到“茅房”二字时,谢怜忽觉一阵寒毛倒竖,猛地一推前方两人,同时足下一蹬,主动向后跌去。
一柄利剑从地道上方倏地刺下,来势汹汹,杀气腾腾,刚好了插进他双腿中间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