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6

墨香铜臭:天官赐福 209 - 213


【第209章】 乱仙京诡波撼天庭

谢怜已经几百年都没有生出过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梅念卿说白无相就在他面前,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可是他忘了,站在梅念卿面前的,除了他自己,还有他身后的君吾!
只是。他从来没有往这个人身上想过,所以此刻猛然惊觉,才陡然间寒毛倒竖。
谢怜挣了一下,但那只手的力量极大,牢牢抓住他,纹丝不动。他情不自禁道:“你……你的脸……”
君吾的声音听起来还不以为意,仿佛才注意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错漏,道:“啊,一时疏忽,又让它们跑出来了。”
谢怜手腕又是一阵剧痛,终于握不住剑柄,松了开来。
长剑跌落在地,在大殿里发出“哐当”一声清响。然而,已经迟了。
附近已经有许多神官,和他一样,看到了红镜中映出的那张恐怖面容!
大殿之上,一片死寂。几乎所有的神官都惊呆了。包括站得最近、看得极清楚的风信,梅念卿趁机从他手底下挣出,抓起地上的红镜,双手举起竖在君吾身前,道:“都快看清楚!!现在站在这里的这个人,看他的脸!!!”
几个武神是首先反应过来的,裴茗拔剑相向,喝道:“你是谁?!”
站在远处的神官们还不明所以,纷纷道:“怎么了?”“裴将军问谁?”“怎么拿剑对着帝君?”
梅念卿死死盯着君吾,一字一句道:“他,就是白无相!”
慕情愕然道:“怎么会他就是白无相?白无相冒充帝君?!那真正的帝君在哪儿?”
谢怜也在想是不是被掉包了,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掉包的呢?为何他一点儿端倪也没发现?神武大帝可不是一贯低调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地师,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冒充了、整个上天庭却无一人觉察!
梅念卿正待开口,君吾却举起另一手,叹道:“你又让我失望了。”
梅念卿脸色大变,仿佛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
郎千秋提起重剑,“呼呼”剑风斩去,君吾回头扫了一眼,郎千秋倒飞出去。
下一刻,裴茗,郎千秋,风信、慕情、权一真,几乎整个神武殿里的武神,尽数围了上去。
然而,一炷香后,君吾的一只手还抓着谢怜的手腕,方才围上去的所有武神,却全都倒下了。
而大殿之上,横七竖八倒着一地武神,统统失去了战力,只有君吾和谢怜是站着的。
慕情吐出一口血,冲僵立不语的谢怜怒道:“你动啊!愣着干什么?!等死吗?!”
他却不知,谢怜哪里是不想动,他是根本动不了!
君吾仅仅是一只手抓着他,就让他觉得,哪怕是自己稍稍弯曲一下手指,都会被对方觉察、立即掐断,更别提要反击!无论从何处判断,不要轻举妄动,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就是三界第一武神!
最外层的神官们惶惶分散了一圈,半晌终于想起来要逃,面色苍白地往神武殿外冲去,可是才冲到门口,那华丽的十二重门扇便猛地自动合上了。徒劳拍门,殿上近百位神官,要么出不去,要么站不起,当真是天下大乱。而梅念卿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往前一拉,君吾抓住了他的衣领,微笑道:“你以为,临时变卦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我就会没办法了么?你以为,他们知道了,联合起来就能威胁到我了么?我一只手就可以让他们全灭。”
看来,君吾先带梅念卿上来,并不单纯是为了让谢怜和花城道别。他在中途交代或是威胁了梅念卿一些事,所以才放心在神武殿上审问他。但谁知最后关头,梅念卿却反悔了。
他两手抓住君吾袖子,对谢怜喝道:“太子殿下快走!他疯了!”
谢怜道:“国师!”
下一刻,梅念卿便说不出话了,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住了脖子。但他一贯穿着都是掩住脖子的,谢怜根本看不清他喉咙那里怎么了。
君吾叹道:“傻瓜,你这是把他们往火坑里推。原本不关他们的事的,但现在,这里所有人都别想活着走出这个仙京了。”
十万火急,谢怜立即通灵:“三郎!”
他从来没主动念过花城的通灵口令,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却是根本顾不上羞赧了,心中一连默念数声,然而,那边却是一片死寂,毫无回音。
这种通灵完全被阻隔的感觉,和在铜炉山时一模一样!
君吾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在想什么,道:“不用试了。我不允许,你便通不了。”
仙京原本就是以君吾的法力为基的,这里就是他的地盘,他最大,当然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也就是说,现在,整个上天庭,整座仙京,已经彻底和其他地方隔绝了。千真万确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忽然,神武殿殿门大开,众神官精神一振,狂喜欲冲,却在看清殿门口后一愣。只见大殿之外,站着一个高挑的黑衣男子,气势森森,来者不善,拦住了众人去路。正是锦衣仙在身的灵文!
众神官正不知所措,却见灵文迈入殿中,对君吾单膝跪下,毕恭毕敬地道:“帝君。”
君吾道:“起来做事吧。你知道该怎么处理。”
灵文颔首,微笑道:“当然明白。”
慕情勉力扶墙欲站起,见状惊疑:“灵文不是还潜逃在铜炉山?”
君吾道:“不错。不过,我觉得灵文,非常有用,比绝大多数神官都有用,是难得之才。毕竟只是犯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错误,所以,我又把他招了回来。”
那说实话,比起白衣祸世,灵文做了件锦衣仙,真是“微不足道的小错误”了。现在的灵文和锦衣仙,都是这个“君吾”的下属了。这时,一团白影一闪,又一个东西蹿了进来,傍在君吾脚边,亲昵地蹭着他的靴子。
风信一看,怒道:“你干什么?还不快回来!”
那东西正是那胎灵。它非但不听自己父亲的话,反而还冲他凶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
风信刚被君吾打得吐血爬不起来,现在自己儿子却抱着打伤自己的敌人的大腿不放,简直搞不清楚谁才是爹,气得恨不得再吐血一斤。
紧接着,又一列面无表情的武神官涌了进来。
这些武神官全都是君吾点将上来的,从来只听他一个人的命令。
灵文得了君吾指派,道:“把各个神官押回各自殿中,好生看管。”
裴茗就坐在附近,神色复杂,道:“灵文,你可真是没良心。”
灵文拍拍他肩,道:“我没良心这一点,你岂非认识我的第一天就知道?怎么样,要不要一起?随时欢迎。”
裴茗哈哈干笑几声,没说话。
谢怜则再次得到了特殊待遇,由君吾亲自把他送往仙乐宫。
君吾道:“走吧。”
谢怜回头看了一眼梅念卿。到底怎么回事?你是谁?你想做什么?这个人是谁?到底是君吾还是白无相?他想做什么?
他有太多太多问题想问了,一定要单独问,细细问,这些问题只有梅念卿能解答。但君吾一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一迈出神武殿,谢怜微微一怔。仙京大街上,天色阴沉,云波诡谲,瞬息万变,与以往的光明灿烂截然不同。只有神武殿君吾手下的武神官们行动如常,押送着各个神官回到他们各自殿中,看来一片萧索不安。而原本行色匆匆的小神官们全都东倒西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不用说,定然是君吾动的手脚,从远处还传来“当——当——”的钟鸣。看来,是那钟声有问题。
二人沿着仙京大街,慢慢向仙乐宫行去。路上,谢怜飞速思考脱身之策,但一力降十会,他所能想到的所有小聪明计策,在君吾绝对的武力面前都毫无用处。何况君吾还并不是只有武力,他还总是能一眼看穿谢怜心里在想什么。
进了仙乐宫,谢怜依旧没想出什么法子,心道罢了,想不出法子也没事,只要他较长时间不和花城通灵,花城一定会觉察端倪。只要事情别在那之前无可挽回就好。
谁知,关上门后,君吾忽然道:“你在想血雨探花吗?”
“……”
君吾这一句让他突然一阵心悸,心砰砰狂跳起来。
谢怜不知如何回答,“是”?那君吾会不会对花城不利?“不是”?君吾未必会相信。
见他不答,君吾微笑道:“不必担心,我知道,你一定在想他。你很想和他通灵吧。”
他和谢怜说话的语气还是和从前如出一辙,温和,包容,稳重,可靠,没有任何改变。但越是这样,谢怜就越是糊涂且悚然。
又听君吾道:“如果很想,那你就和他通个灵,说说话吧。”
“……”
他猜到谢怜方才进门时想的东西了。他根本了如指掌!
君吾微笑不变,道:“仙乐,你知道该怎么说,让他不要太担心就是。你那位血雨探花也一定很高兴你去找他通灵的。”
说着,他把手放在了谢怜肩上。谢怜感到一阵微妙的波动,心知君吾动用了什么法术,可以探听到他的通灵内容。就算是不说出来也听得到。而谢怜自然明白,君吾想听他说的是什么。
顿了顿,他硬着头皮,念出了花城的通灵口令。
听到那口令,君吾仿佛觉得很有趣,还笑了笑。谢怜却没心情窘迫或是羞涩了。
几乎是瞬息之间,花城的声音便在谢怜耳边响了起来。他叹道:“哥哥,哥哥,过了这么久,你总算想起三郎我来了。”
谢怜与君吾目光交接着。
他道:“三郎,我才离开了不到一个时辰呀。”
花城却道:“在我看来,重点只有‘离开’,不在‘一个时辰’。便是一瞬,也是离开。”
君吾可就在他身旁听着呢!
眼下情形分明如此凶险,谢怜却还是生出了几分货真价实的不好意思。
君吾道:“很可惜,他要等的不止一个时辰。继续。告诉他,在怨灵处置完之前,他是见不到你的。不要拐弯抹角暗示他什么,我全听得到。”
怨灵处置完,那就是七天七夜。
顿了顿,谢怜道:“一个时辰你都等不了,万一这次我要花的时间很长,那该怎么办呢。”
花城道:“君吾给你塞了一大堆任务吗?”
谢怜道:“是啊。”
花城道:“我帮你吧。”
君吾道:“告诉他做完这次的任务,我会许你三年闲暇。”
谢怜道:“不用,三郎你帮我守那个阵,已经是帮了大忙了,别的让我来吧。帝君已经说了,做完这次这一大堆任务,我就可以有三年的闲暇,什么都不用做了。”
花城道:“才三年?”
谢怜道:“三年还不长吗?已经是个小甜头了。”
“好吧。不过——”
他悠悠地道:“哥哥,这是你的甜头,那我的呢?”


【第210章】 乱仙京诡波撼天庭 2

谢怜道:“什……什么甜头?”
花城反问道:“你说呢?”
谢怜简直能想象出来,他问这话时是如何挑起一边眉、如何牵起嘴角的了,哪里说的出什么。
花城又道:“说起来,哥哥还欠了我不少法力没有还,我没记错吧?”
谢怜谨慎地道:“没有。”
花城道:“那哥哥想到要怎么还了吗?”
“……”谢怜道,“也没有……”
花城似乎笑了一下,道:“既然你没想到,那不如就由我来定?等这次事情了结,得了假,哥哥再慢慢一起还给我,如何?”
谢怜一边接他的招,一边做贼心虚地不断瞅君吾,胡乱道:“嗯,嗯嗯……”
一步一步诱导到这个地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花城终于心满意足,暂时放过了他,道:“所以呢?难得哥哥找我通灵,到底是为了什么?”
君吾盯着谢怜。
他让谢怜和花城通灵,为的就是稳住花城,使他没这么快就觉察异状,老实待在下界,谢怜自然知道他想听到什么回答,缓缓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怕上来久了你担心。”
花城道:“咦,方才不是哥哥自己说的吗?你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又怎么会怕我担心?”
谢怜简直给他绕晕了,又紧张又有点好笑。
忽然,花城道:“我懂了。”
谢怜呼吸一滞,道:“你懂什么了?”
那边似乎轻笑了几声。须臾,花城慢条斯理地道:“哥哥,莫非你才离开不久,就想我想得紧了?”
“……”
如果说之前还能含糊掩饰,这一句可是太赤裸了,无论如何也没法假装正常了。
在君吾的审视之下,谢怜的脸还是微微发了热,半晌,低声道:“……嗯。”
花城也沉声道:“我也是一样的。真想现在就上去带你走。”
谢怜的心微微一热的同时,也是高高悬起,双目对上君吾。
如果花城真的要到仙京来,那该如何收场?君吾会怎么对付他?
谢怜压抑着情绪,尽量自然地道:“那还是不用啦。上天庭现在可乱得很呢,你来了他们怕是都要吓一跳。再等等吧。”
花城懒洋洋地道:“知道了哥哥,我不会上去吓他们的。我讨厌你们仙京那儿瞎眼的光,而且这圈人还得我镇着,我乖乖在这儿等着哥哥回来就是了。”
谢怜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捏了一把汗,道:“好。乖乖的。”
花城道:“不过,如果我乖了,哥哥可不能空手回来。我可是要犒劳的。”
谢怜道:“一定,一定。”
两人又随随便便、不清不白地说了几句,藕断丝连、反反复复地道了别,这才结束了通灵。
谢怜轻轻吐出一口气,君吾道:“看来,仙乐在下面过得很精彩啊。”
谢怜也不知该答什么。
他拍拍谢怜的肩,转身正要走出仙乐宫,谢怜在他身后叫道:“帝君!”
君吾身形顿住。
谢怜道:“你到底是谁?是帝君?还是别的东西。”
之前怀疑国师可能和白无相有关系,他就有些难以接受了。而如果是君吾和白无相有联系,他更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颠覆了。
君吾,可是他最佩服和向往的三界第一武神!
君吾却没有答他,径自出去了。剩下谢怜独自一人,一边思索着应对之策,一边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仙乐宫后殿。
仙乐宫虽然已变为一座囚笼,但也是一座华丽的囚笼,殿后还设有白玉浴池。这么多天以来,谢怜斗白鬼、入铜炉,摸爬滚打,至此,已经身心俱疲,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下一步,不如先沐浴让自己清醒一下。
除掉了衣物,浸入温热的水中,谢怜趴在白玉池边,心不在焉地叠着自己的衣服。忽然,那衣服怀里滚出两个小东西,发出清脆的声响。谢怜定睛一看,是两枚玲珑可爱的骰子。
他把那两枚骰子拿起来抓在手心里,想起花城对他说的话:“如果你想见到我,不管你丢出几点,你都能见到我。”
其实,他去和花城通灵,里面已经有非常不自然的地方了,也许花城会觉察。可是,就算花城发现了不对劲,他也没法上来。因为仙京已经与世隔绝了,尽在君吾掌控之下。
虽然明知眼下这个情况,就算丢出两个六点估计也是见不到花城的,但谢怜还是试了试。骨碌碌,骰子在浴池边的玉石上一滚,手气依旧糟糕,两个一点,也果然没有任何动静。
谢怜叹了口气,转了回去,正要把脸和身体一起埋进水里,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哥哥。”
他一下子霍然起身,哗啦啦带出了一泼水花:“三郎?”
难不成,还真把花城召来了???
然而,环顾四周,他并没见到任何人影。可是,方才那声又绝对不是他因过于期盼而生出的幻觉。
谢怜正心脏砰砰狂跳,又听一个声音道:“太子殿下!”
“……”
谢怜这才发现,那声音,居然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那就是他自己的声音,只是在热气氤氲的空旷白玉池边和哗啦啦的水声中,听得不真切罢了。
谢怜怔了一会儿,当即明了——移魂大法!
谢怜又惊又喜,道:“风师大人?!”
从他嘴里又吐出了另一人激动不已的话语:“没错,就是我了!哈哈哈哈,想不到吧!本风师,不,我又有法力了!!!”
前面说过,移魂大法并不常用,而且极烧法力,比通灵术强且邪且稀,所以常规的屏蔽法场都不会想到要阻隔这种法术。对付白话真仙时,师青玄是和谢怜对彼此使用过移魂大法的。后来师青玄法力尽失,他对谢怜施法的门道就被单方面阻隔了,没想到这里又派上了用场。
谢怜道:“青玄,移魂大法很烧法力的,你哪儿来的?”话音刚落他就反应过来了,还能是哪儿来的法力?
果然,师青玄道:“说来话长!呃也不长。你那位血雨探花给了我几个黑乎乎的糖球吃,神奇至极!我吃了以后就突然神功大涨!虽然只是暂时的,但也能顶一段时间了,传个话不成问题。就是味道真心怪,呸呸呸!”
“……”
谢怜忍不住想起了裴茗吃过的鬼味糖球,想来花城手里的应该是高端的法力糖球。
他道:“刚才那声哥哥是谁叫的?”
师青玄道:“我呀!”
谢怜哭笑不得,道:“你干什么这么叫?我还以为……”
师青玄道:“知道,你还以为是血雨探花来找你了是吧?”
谢怜轻咳一声,师青玄道:“就是他让我这么叫你的。他说这么叫你就知道是他来了,让你安心一下。”
那倒的确,方才听到那声“哥哥”时,他虽惊,却更安心。
谢怜道:“他就在你旁边么?你们现在在皇城还好么?那些怨灵没突然怎么样吧?”
师青玄道:“皇城这边好好的,怨灵也还在灭着。就是刚才你和血雨探花通完灵,他前一刻还笑嘻嘻的好像不知道在跟你说什么,一放下手消息一断脸就突然沉得吓死个人,然后就叫我来试试能不能移到你那边去了。哦对了太子殿下,他让我传话:‘殿下,先把衣服穿上。’催我好几遍了,干什么这么讲究?在上天庭又不会着凉。”
“……”
谢怜差点没晕过去,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抓了衣服飞披上身,道:“他他他他,三郎他,看得到???”
师青玄道:“对啊。我老是转述也挺麻烦的,所以我直接把这边看到的东西听到的声音都即时传给他了,你干什么、说什么他都知道的。只是他没法直接告诉你或是操纵你的身体罢了。”
……
风师大人啊,你也太爽朗了!!!
早知道就不沐浴了,他以为还得再想想才能出现转机的!
师青玄道:“没事的太子殿下,没想到你这么在意这种问题,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你之前不也看过花城主的吗。而且我也没看多少……”
他真的太爽朗了。
谢怜一巴掌拍上额头,飞速把衣服穿好,抓了骰子走出后殿,赶紧转移了话题:“三郎,你怎么发现不对的?”
顿了顿,师青玄道:“血雨探花说,你一找他他就发现了。喏,这是花城主要我跟你说的:‘哥哥那么害臊,不是出了大事怎么可能主动叫我的口令?’”
“……”
果然是这个原因。
师青玄似乎在对花城说话:“好好好好,我不说废话了,我说正事。”又道,“太子殿下,你们那边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帝君不在吗?”
谢怜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道:“就是因为他在,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捡重点讲过,师青玄已经惊呆了:“我的妈,我的妈,我的妈!太子殿下,你真不是在说梦话?!帝君啊,那可是帝君啊?!”
谢怜道:“是不是他我已经没法确定了。三郎呢,有何看法?”
须臾,师青玄道:“血雨探花倒是没怎么惊讶,只是说,‘不奇怪。早看他不顺眼了’。”
谢怜哑然失笑,道:“你莫非是看谁都不顺眼吗?”
这句是对花城说的。
师青玄道:“他说,‘除你以外,是的。’我说花城主,你这可就不对了,我可还在这儿呢!我你也不顺眼吗???我到底是哪儿有毛病???”
谢怜道:“好了好了,都是开玩笑的。总之现在,武神都被他打趴下了,所有神官都被关在各自殿中,整个仙京与世隔绝没法上天了。”
师青玄道:“血雨探花说,要上天也不是没办法,不过得要一个人帮忙。”
谢怜道:“谁?”随即,又喝道:“谁?!”
后一声“谁”,不是对花城和师青玄说的,而是因为,从他身后,传来了异动。
有人来了!


【第211章】 分岔路魂惊仙京底

若邪已从他手腕上脱下,蓄势待发,却在谢怜看清对方后偃旗息鼓。
谢怜道:“你……引玉?”
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容二人进出的大坑,引玉半个身子从坑里探出,双手握着一柄锋利的铲子,吁了口气,抹了把汗,道:“太子殿下,是我。幸好没挖错地方,快走吧!”
他居然忘了,引玉手里可还有一柄神器——地师宝铲呢!这东西居然没被搜去,真是天助他也。
看来有时候,太没有存在感也是一件好事,比如在混战中,敌人肯定不会特地去打这个人,但相对的,我方人士说不定会误伤这个人。
谢怜正要上去拉他出来,身体却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引玉奇怪道:“太子殿下?怎么了?”
谢怜也奇怪,他为什么会倒退一步?随即,他便想起来了,倒退的不是他,而是移到了他身体里的师青玄。
那把地师铲可谓是十分熟悉,很难不联想到以往使用它的人,谢怜一阵没由来的心悸,想来是师青玄下意识的反应。好在师青玄反应也不过激,很快就把身体主动权交还给谢怜。谢怜也忘记要问花城那个能帮忙上天的人是谁了,赶紧过去跳下那个坑,和引玉一起落入了仙京的地面之下。
上方的坑洞不一会儿便合拢了。在黑洞洞的地道里爬了一小段路,谢怜忽然想起一事,道:“引玉啊,这地师宝铲,挖得穿锁住仙京的界吗?”
引玉道:“挖不穿……吧?”
“啊?”
师青玄道:“那就是说,这宝铲虽然是神器,但挖来挖去也还是在仙京。那岂不是没用吗?”
引玉挠了挠头,道:“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现在各位武神官的殿外都被设了阵,那阵会削弱他们的法力,延缓他们伤势的恢复速度。我以为,如果继续待在他们殿里,怕是几年也恢复不了战力。不如用地师铲在底下某处挖出一个密室,把各位武神都送到那里,等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试试能不能闯出去。”
师青玄道:“等等!花城主说,你叫那群废……那群武神藏着自己养伤就好,别想试着从君吾手底下闯出去,找死。”
引玉惊讶地道:“太子殿下,你……能和城主通灵?不是不能吗?”
谢怜道:“不不不,刚才跟你说话的不是我。”
师青玄道:“是我,是我啊引玉殿下!”
但说来说也也是一张嘴,引玉糊涂了:“是你啊,还是你啊,不就是你吗太子殿下?”
师青玄道:“嗐,是我,我风师!不对,现在应该称我为前风师。我用了移魂大法。唉,传话真是累死了。”
他进到这边听了看了,再回到那边自己身体里把听到的看到的传给花城,进进出出反反复复的,想想都累死了。
引玉忙道:“哦哦哦辛苦了辛苦了。原来如此!”更加卖力挖地。二人匍匐前进好一阵后,引玉才道:“这里……应该差不多了!太子殿下你们先藏在这里,我去接下一位神官。”
来时的地洞渐渐合拢,谢怜道:“啊?你一个人去吗?我和你一起去吧。”
引玉道:“还是算了,实不相瞒太子殿下,这地师铲开的洞越大,耗的力量就越大,我一个人兴许还能快点儿。离这里最近的武神殿是……”他似乎想了一会儿,道,“总之,我去去就回。”
师青玄反复使用移魂大法、频繁消耗大量法力的疲倦之意也感染到了谢怜,他坐在地上,勉强点点头,感觉头和身体都有些沉重,以手支额,道:“……好。”
于是,引玉便自己开了新洞,继续向前挖去。谢怜则躺在原地,阖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惊醒过来,道:“引玉?”
四周黑洞洞,一片死寂。很明显,引玉还没有回来。
师青玄一开口,也证实了这一点:“太子殿下你醒啦,很累吧?引玉还没回来呢。”
休息了一会儿,谢怜便恢复了精神,道:“他离开多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师青玄道:“快两炷香了,该不会迷路了吧?”
谢怜感觉不对劲,道:“我去找他。”
说着,他便翻了个身,朝引玉离开的那条洞道爬去。因为引玉还要从这条地道回来,所以地师铲挖开它后,这条地道并没有自动合拢,谢怜在里面小心翼翼地爬行着。
须臾,师青玄道:“血雨探花说:‘哥哥,你最好别去。’”
谢怜停下爬行,道:“怕是有些不妙是吗?”
师青玄道:“是啊,我听花城主口气还挺严肃的。”
谢怜道:“就是因为不妙,所以才得去找。否则引玉要是遭遇什么不测……”
正在此时,他背脊忽然窜上一股寒意,谢怜一怔,猛然回头。
师青玄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那股寒意,道:“我的妈,刚才怎么回事?背上忽然一阵哆嗦!”
背后,就是黑洞洞、空荡荡的洞道,没有任何东西。
谢怜却盯了良久,才道:“没事。”
师青玄当即闭嘴,屏住呼吸。因为,谢怜说完那句“没事”之后,又以口型无声无息地说了五个字:“别出声,有人!”
这条地道中,有其他人。刚才,就在谢怜身后,但他一回头,就消失了。
谢怜对危险的直觉绝不会错,所以不能让对方发现他已经觉察了,佯装无事。
而师青玄最恨这种情形,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以口型道:“不是引玉殿下吗?”
谢怜道:“是他的话就没必要这么鬼鬼祟祟了。”
静默片刻,谢怜无声地道:“三郎有说什么吗?”
师青玄道:“呃呃呃,你那位三郎看起来脸色好吓人……他说,‘哥哥,若到万不得已,先用移魂大法移入风师体内。’”
可是,且不说他眼下法力够不够施展移魂大法,就算够,谢怜也不能拍拍屁股抛下仙京这烂摊子一个人溜之大吉。
谢怜道:“三郎放心。”
还没说是放心什么,他又猛地抬头望去。前方!
方才那危险的感觉还是来自后方的,现在却又来自前方了。可看过去,还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
师青玄以口型道:“太子殿下你又觉察到什么了?怎么办啊?这说明该往前还是往后啊?”
凝神观察片刻,谢怜道:“这说明往前往后都一样,随便啦。”说着,便往前爬去。
爬着爬着,他又停了下来,微微愕然。
师青玄情不自禁道:“怎么会这样?”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居然是一条岔路口。有两条地洞!
师青玄道:“这……难道引玉挖了一条路,发现挖错了,又挖了另外一条?”
谢怜心道:“引玉肯定熟悉仙京的路线,怎么可能挖错?只怕更可怕。”但他也没说出来,只道:“青玄,帮我问问三郎,选哪一条吧。左边还是右边?”
须臾,师青玄道:“血雨探花说……这个建议给不了,‘哪一条都不要选’。”
谢怜哭笑不得。虽说他也觉得估计两条路都有不好的东西在等着,但总不能一直原地不动,思忖片刻,道:“那青玄你来选一条吧。”
师青玄:“啊?我吗。”
谢怜道:“嗯。如果你选,还有五成可能选到较好的那条道;而如果让我来选……”
师青玄立即道:“好吧,我懂了。”纠结片刻,把头转向左边。
谢怜点点头,爬了进去。
越是深入,这洞道越是狭窄,简直逼得人喘不过气,但还算能通行。弯弯曲曲地爬了好一阵后,这才豁然开朗,来到一处较大的空间。
还好,一路上虽然提心吊胆,却并未遇到什么实质危险。
谢怜打量四周片刻,道:“这是哪里?”
师青玄疑惑道:“不知道,看不清啊。不过怎么感觉,好像有点眼熟……啊?!”
不光是他发现了,谢怜也发现了。
果然眼熟!这里不就是方才谢怜躺着休息了一阵、等着引玉回来的那个地下密室吗?!
千真万确。另外一边还有一个地洞,就是引玉离开时用地师铲打开的那条,谢怜也是从这条地洞爬出去找他的!
师青玄毛骨悚然道:“我们怎么回又回来了?刚才这里有……有我们爬回来的这条地道吗?!”
当然没有!刚才他们离开时,这个底下密室仅仅有一条地道通出去。而他们爬回来的这条地道,是不知什么时候凭空多出来的。他们遇到的那个岔路口,左边那条路绕了一大圈,又通了回来!
这肯定不是引玉开的,他不会费这么大力悄悄干这种没意义的事。恐怕,他也遇上了十分诡异的事情。
谢怜心道果然刚才应该跟着一起去的,二话不说,又从他们出去的那条地道爬了出去,快速爬到那个岔路口,这一次,选了右边的地洞。爬着爬着,师青玄道:“看来、看来这一次,我的运气也没好到哪里去啊,选错路了。应该一开始就选右边的!”
谢怜却道:“不,我想你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师青玄道:“啊?怎么说?”
谢怜尽量委婉地道:“怎么说呢……因为,右边这条路,可能比左边那条更恐怖……”
二人都听到了,从他们身后,传来什么东西“嚓嚓”“嚓嚓”飞速爬行逼近的声音。
谢怜解下若邪就往后一甩,道:“若邪先帮忙拦一下!”随即奋力向前狂爬,几乎一蹬一丈,师青玄紧张得快失了智,道:“哈哈哈哈哈刺激刺激!刺激刺激刺激!”
谢怜道:“更刺激的还没来呢!来!请看——!”
师青玄:“又是啥?!”
谢怜停止狂爬,吐出一口长气,只见两人面前,再次出现了一条岔路口!
师青玄胡乱道:“右!”
谢怜果断往右,接下来一路上,居然不断地出现岔路口,师青玄道:“左!右!左!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了,在这种危急万分、瞬息万变的情形下,更是根本来不及撤出谢怜的身体回那边问花城该怎么办,因为很可能下一个岔路口一转,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身后那东西被若邪阻挡一阵,却仍在不断逼近。而两边洞道也越来越狭窄、越来越逼仄,最终,已经到了根本挪不动手臂的地步!
谢怜的肩已经被卡住了,道:“爬不下去了!”
师青玄道:“那怎么办?!难道还往后退吗?!”那个追在后面的东西,已经快追上来了!
谢怜道:“不要怕!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进则退,退就退!来!”说着就退了两步,腾出一只手,正要去握住芳心的剑柄和追在身后的那东西正面战个痛快,头皮却忽然一凉。
谢怜的心也跟着凉了半截。抬头一看,根本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只是似乎有谁在黑暗中轻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放到谢怜头上。他睁大了眼,下一刻,便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悠悠转醒。
醒来后,谢怜这才发现,他坐在一张椅子上,整个身体都被扎扎实实绑住了。挣了两下,他才发现,绑住他的,就是若邪。
谢怜莫名道:“若邪,你搞什么?”
若邪也很委屈,耷拉着蹭了蹭他。
谢怜再仔细一看,若邪居然被打了个紧紧的死结。
难怪若邪没法反抗,它最害怕被打成死结了。以前不懂事的时候喜欢瞎绕着自己玩儿,玩儿着玩儿着就把自己打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死结,每次都是谢怜无奈地帮它解开,后来它学乖了,聪明了,就再也没把自己打成死结过了。
谢怜无奈,又试着能不能直接把椅子挣散架,很遗憾,椅子也纹丝不动,看来,是被注入法力加固了。
既然动不了,那就先观察一下周围环境好了。谢怜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哪座神殿的内部,颇为崭新华丽,只是不知究竟是哪座,反正不是神武殿。
刚这么想,一只手便放到了他肩上,头顶一人温声道:“仙乐啊仙乐,你真是太顽皮了。”
听到这个声音,谢怜的头皮蓦地一阵发麻。而背后那人负手转了出来,果然是君吾。
他的手还放在谢怜肩上,一步一句,道:“你上来这大半年,仙京是这里坏了那里坏,砸了这里砸那里,你说你,淘气不淘气?又不是小老鼠,在地下打洞钻来钻去,好玩儿么?”
这种温和、仁慈、仿佛长辈看着疼爱的晚辈瞎胡闹的语气令谢怜毛骨悚然,十分不适,真不知道要如何跟他说话。接着,又忽然感到脚边一阵冰凉,低头一看,只见一团白色的东西抱住了他的靴子,正用一种极其邪恶的眼神盯着他看。
正是那胎灵。
谢怜抬头,大概猜到了。引玉用地师铲挖坑,却被君吾抓住了。君吾派了一些东西去地下拦,他才遭遇了方才那阵可怖的经历。
谢怜终于知道该说什么了,无语一阵,道:“……你真是恶趣味至极。”
那阵地洞追逐,让他想起了当初被白无相追得喘气不得、胆战心惊的日子。如果是要抓他,直接抓就是了,何必非要弄得那般恐怖诡异、令人心惊不已?
君吾却看起来十分愉悦,微笑道:“仙乐却比当初要勇敢多了。”
这话没法接,谢怜道:“引玉呢?”
君吾手放在椅子背上,帮他整个人转了个方向,道:“不着急,你会看到的。而且,不光有他。”
谢怜转了个圈,面对着一面镜子,然而那镜子里映出的却不是他,而是面色苍白的引玉。
而在他脚边,还躺着一人,头破血流,鼻青脸肿,昏迷不醒,只能从那满头卷毛辨认出来,是权一真。
谢怜立刻警惕地道:“你想干什么?”


【第212章】 不能尽善问心有憾

镜子里,映出的是墙壁另一面的情形。
那边,引玉狂推权一真,道:“醒醒,醒醒?”
权一真好容易才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道:“呵兄,刚才嘿打我?李吗?”
……可怜的奇英,已经被打得口齿不清了,谢怜不禁心生怜悯。
引玉道:“我打得过你吗……”
权一真抓了抓头发,这才想起来:“哦,四帝君打的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兴奋起来,“他把李的铲子抢走了。要我帮李抢回来吗?”
引玉:“你打得过他吗……”
谢怜总算看出来了,这里是奇英殿。看来,引玉是来找权一真时被君吾逮住的。
趁君吾又绕到他身后去了,谢怜低下头,以口型无声地道:“风师大人,你还在吗?”
谁知,没等到师青玄,却等到了君吾。
君吾在他身后道:“当然不在。”
“……”
君吾道:“我忽然想起,仙京的锁界似乎有个漏洞,所以,刚刚把移魂大法也禁了。”
“……”
君吾拍拍谢怜的肩,亲切地道:“想当年,这移魂大法还是我教给你的,仙乐活学活用,我真的十分欣慰。”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那镜子里便出现了君吾的身影。权一真率先注意到:“!”
引玉也猛地转身,警惕道:“帝君?!”
权一真跳起来就跃跃欲试,君吾随手一掌就把他拍回榻上,整张榻都给拍塌了,权一真直接躺在了地上,头一歪又不省人事了。
引玉万分戒备,君吾却道:“不必如此戒备。你要这么想,就算你戒备也是没有任何用的,何不放轻松呢?”
这倒是实话。引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习惯性地尴尬笑,又连忙收住。
君吾倒是很悠闲自然,道:“引玉啊,从前,我好像从来没和你这么聊过,是吗。”
引玉拘谨地道:“……好像是这样的。”
他过去虽是镇守西方的武神,但品级并不高,香火势力不大,地位也不高。虽不至于在上天庭的神官里垫底,但大概也是中等偏下,几乎没有机会能离上天庭最高的神武大帝这么近。大概从前君吾从他殿门口路过他都紧张,现在更是紧张,又道:“不过上天庭本来很多神官都没跟我聊过,也不认识我。”
君吾却道:“那可未必。很多人都认识你。就算不一定见过你,但也知道你。”
引玉怔了怔,道:“是吗。”
君吾道:“因为,很多人都知道你师弟。而提到你师弟,你往往会和他一起被提出来。作为陪衬的那个。”
这话可十分刺人了。虽然只是毫不带感情色彩的陈述,但正因叙述者本人不带偏见,只是描述事实,所以才更刺人。权一真还晕晕乎乎没回过神,引玉低下头,握了握拳。
谢怜隐隐有些猜到君吾想干什么了。
良久,引玉鼓起勇气,道:“帝君,您到底想做什么?您已经是神武大帝了,上天入地,三界第一武神,没有人可以比肩你的位置,为什么还要这样做?您到底……想要什么?”
君吾当然没有回答他,忽然道:“引玉,你想回上天庭吗。”
“什么?!”
谢怜也给这个问题问的一惊。君吾想干什么?在这个关头劝引玉倒戈,有何意义???
君吾道:“你并不喜欢在下界为鬼界之卒吧。”
“……”
引玉终于反应过来了,道:“您想多了,本来就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
谢怜心叫糟糕:“不能这么答。这下恐怕要给他拿下破绽了!”
果然,君吾微微一笑,道:“你知道吗,你这么回答,意思就等于在说:‘是的,我不喜欢,避而不谈’。”
“……”
不错。如果引玉心里当真很有底气,真的很喜欢现在在鬼界的位置,会直接明确答“我喜欢得很”。而避其锋芒,答案便很明显了。
君吾道:“你出身名门,门派正统,从来不走邪魔外道,又是派中之长,从小耳濡目染,以得道飞升为毕生之求。这种追求,是很难改变的。流落鬼界,只能说是迫不得已,无奈而为之。你当然没法说你很满意现在在鬼界的位置。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你想要的。”
引玉底气果真不足,弱弱地道:“城主于我有恩,救了我……”
君吾道:“我知道。还帮你超度了死于被贬途中的鉴玉的怨魂,是吗。”
引玉道:“……不错,所以不管我满不满意现在的位置,都……”
君吾道:“那就是不满意。然而,你受缚于恩,又走投无路,故勉强自己。”
“……”
引玉低头不语。谢怜心中捏了一把汗。
他已经能大概猜出君吾打算怎么进攻了,而引玉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从头到脚,浑身都是破绽!
君吾道:“那么,反过来,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于权一真有恩吗?”
“……”
君吾道:“凭什么旁人于你有恩,你就要把自己放在一个并不合意的位置上效忠报答,而你于权一真有恩,他却让你沦落到这个地步?
“引玉,总是习惯委屈自己成全他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知道,没有人会感谢你。”
他简直步步紧逼,每一步都踩在引玉最痛的点上!
君吾接着道:“你一生都渴望飞升正途。你渴望着在上天庭博一个好位置,位列神武殿。就算后来权一真让你那般难堪,沦为他的陪衬、诸天仙神的笑柄,你还是在仙京挣扎隐忍,难道不就是为了能留在这里?
“你是属于这里的。但是权一真把所有事弄得一团糟,然后轻而易举地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凭什么?
“你没他付出的多吗?不,你比他付出的更多。而且。真要论起总体才干,他未必比得上你。为何如今奇英在上天庭孤立无援?因为他头脑简单,懵懂无知,横冲直撞、不能服众。而你,比他心智成熟,比他懂人情世故,比他能屈能伸,比他肯吃苦耐劳。如果你有他的天赋,他的法力,你的成就会比他大上许多倍,也更能服众。”
引玉有些沉不住气了,道:“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如果’都是没有意义的,他的法力就是他的……”突然,他大叫一声,举起自己的手,惊恐道:“什么?!这是什么?!”
他一只手上突然爆出了炫白的灵光,刺眼到无法直视。
君吾却无动于衷,道:“不必害怕,一点法力而已。”
引玉这才稍稍冷静,不可置信地道:“谁的法力?……我的?我没有这么……”他没有这么强劲的法力。
君吾道:“现在还不是你的。会不会变成你的,就看你怎么选了。”
引玉道:“不是我的那是谁的?!难道……”
他猛地想起一人,望向一旁,恰好此时,生命力无比顽强的权一真也再次醒来了,一脸懵然,看来又糊涂了。
君吾道:“不错,这是权一真的法力。”
权一真:“啊?”
引玉道:“他的法力为什么会在我这里?法力怎么还能嫁接?!这怎么可能做到?!”
君吾道:“连命格都能嫁接,法力又有何不可?很多事没你想的那么困难,上位神官几句话、动几笔的功夫罢了。”
引玉哆嗦道:“这……这……!!”
他甩了甩手,仿佛想甩掉什么烫手山芋,那强盛的法力却欢快地在他手上跳跃,指哪打哪,霎时,奇英殿的一排墙壁都被他炸开了花,神像倒栽下去,屋顶都几乎要塌下来。引玉更惊,不敢再乱甩,君吾微笑道:“别紧张,慢慢来,收好就是。”
引玉用另一手握住那只手,一脸惊魂未定,两条手臂都在颤抖。
君吾道:“引玉,我再问你一次,你想回来吗?”
引玉喘了几口气,双眼布满血丝,望向他。
君吾道:“如果你想回来,我不但可以帮你除掉咒枷,还可以把权一真的法力,全数嫁接到你身上。”
权一真似乎从没想过还有这种邪法,整个人已经惊呆了。
谢怜愕然道:“???疯了?!?!”
君吾缓缓地道:“从此以后,只知奇英不知引玉的人,再也不会出现。谁还会敢记不住你的名字吗?永远不会了。”
引玉倒退几步,混乱地道:“我……我……我……”
谢怜精神绷得连自己还被若邪绑在椅子上都不记得了,屏住呼吸,双手抓住椅子,身体前倾。
至少有一点,君吾说的没错。他也看得出来,引玉心底,的确是更向往天界的。他本来就是属于上天庭的,这一点是从小便根深蒂固的,很难改变的。
而且,引玉真的对权一真没有半点怨怼之意吗?
不一定。
在发生过这么多事的人们之间,“我完全不恨你”这一句,是没办法这么轻易就说出口的。这种“恨”可大可小,而引玉本身便不是性格坚定之人,他怎么想怎么做,旁人的影响恐怕不小。因为并无太多交集,谢怜也无法确定,引玉到底会怎么做,只能在心底默默祈祷。
引玉殿下……小心啊!
“我……我……”
引玉好一阵魂不守舍,坐下来双手捂脸。半晌,终于抬起面容,目光也渐渐冷沉了下来。
他盯着被揍成一堆破烂物的权一真,良久,低声道:“……帝君,你,真的……能把他所有法力都,换给我吗?”
谢怜的心沉了下去,权一真则张大了嘴,道:“……师兄?”
君吾道:“不如现在就换给你,你自己试试便知我能不能。”
引玉仿佛还不放心,又问道:“那……他还能夺回来吗?毕竟是他自己的法力,如果他想抢回去……”
君吾道:“除非你自己愿意还给他,或者你死了,否则是不可能夺回的。”
引玉迟疑道:“那如果把法力嫁接给我,权一真……会死吗?还是会怎么样……”
不管怎么说,他大概还是不太想让权一真死在他手下的。
君吾道:“不会怎么样,只是过程会比较痛苦罢了,可这世上谁没受过痛苦呢。想怎么处置他,要死要生,全看你。”
引玉又道:“别的神官怎么办?上天庭有那么神官看到了之前神武殿上那一幕,万一传出去……”
君吾微笑道:“知道了又如何?都是些一只手就可以碾死的蚂蚁罢了,全部灭了,换一批新的神官上来,你再改头换面换个名字造个出身,谁又会知道什么呢。”
他说这句话时神色轻描淡写,仿佛在说茶水凉了就倒了换杯新的,轻描淡写,轻车熟路。
最后,引玉道:“在新的上天庭,我,我……会是什么身份?”
君吾道:“灵文为我的左手,你便是右手。你们以上,除我再无他人。”
引玉一咬牙,终于,道:“……好!”
他沉声道:“请帝君记住今日对我的承诺。那么,现在……”
他没说下去,只是视线转向了权一真,君吾道:“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权一真突然面容扭曲起来,大叫一声,七窍流血,抱头打滚,似乎痛得厉害,而引玉的身上则发出一阵突兀的灵光。
他整个脸庞都被映得透亮,举起一手,打向上方,奇英殿,轰然倒塌!
金殿上开了个大洞,站在废墟之中,引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慢慢握紧拳头。
君吾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小儿试他新买的玩偶,道:“感觉如何?”
半晌,引玉才道:“……我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望向一旁在地上狂叫的权一真,神色复杂,道:“我师父以前说过一句话。他说,权一真是天生要飞升的人,是天给的本事。这就是天给的神力吗?”
君吾道:“从此以后,是你的了。”
引玉缓缓点了点头。
下一刻,提起一掌就劈了过去!
这一掌用了权一真十成十的法力,威力骇人,镜中爆出一团白光。随即,引玉迅速右手在空中画了个大光圈,然后把那圈子从空气中方抓起来一丢,套中了君吾。
君吾看到脚下光圈,微微皱眉,似乎略感忌惮,谨慎地不去触及,又看到引玉去拉地上的权一真,不动声色,道:“引玉,临阵反悔,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解释吗?”
“……”
引玉背对他背起权一真,不答。
君吾道:“这么做当然可歌可泣,情操高尚。不过,这真的是你的本心吗。你勉强了自己几百年,到现在还要继续勉强下去?”
“……”
“你真当一点都不恨你现在救的那个人?就算不恨,难道也不讨厌?”
“……”
引玉终于忍不住了。
他握紧了拳头,咔咔作响,猛地转身,道:“我是恨!我是讨厌!!!但是,那又怎样?!”
权一真激动不已,一边说话一边从鼻子嘴巴里往外狂喷鲜血,道:“师兄……”
引玉喝道:“闭嘴!!!”
他又转向君吾,道:“您……您……你!你为什么,一定要提醒我这一点?!说得好像你们都很了解我似的!是,我是讨厌他!但是,那又怎么样?!他给我添了这么多麻烦,我恨恨他还不行吗?!”
“……”
谢怜一颗心沉到谷底又高高抛起,哭笑不得,险些栽倒。这是什么歪理啊?!
接下来,引玉又道:“……但是……但是我也……就只想讨厌讨厌罢了,不等于我就一定要害他。什么叫‘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天赋以外,没有什么东西天生就是该属于谁的。别人的东西,我不要!!”
谢怜眼前一亮,喊了出来:“说得好!”
引玉又道:“我是想回上天庭,我是想位列十甲!但是!如果不是我自己修来的,那就根本没有意义!我倒霉,我认了!如果我没他厉害,那我起码能承认我的确没他厉害!
“承认我就是不如他,也没那么难!”
傲气!
这一刻,谢怜终于又在引玉身上,看到了他少年时的那种光采和傲气!
“哇”的一声,权一真在他背上哭了,鲜血混着眼泪鼻涕一起滚滚飞喷,引玉给他喷得也满脸是血,崩溃道:“别喷了!!!”
权一真呜呜嗷嗷地道:“师兄,对不起!”
引玉忍无可忍地道:“你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了!反正你再怎么道歉也还是不懂的。我真的受够你了……”
君吾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引玉又道:“况且……况且我也不是一无是处。你也说了,论总体才干,他未必比得上我。我有我自己的……”
咔。
君吾转过身去,随手一挥,道:“精彩。我想,你和仙乐一定很谈得来。”
……
怎么了?
怎么了?!
谢怜被绑在椅子上,心脏狂跳要跳出胸腔。引玉怎么了?!
他只是不说话了,脸色也变得很奇怪。
而君吾负手,从容不迫地迈出了那个看似强劲的光圈,根本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阻力,道:“多少我也猜到你会这么回答了。所以,没先给你取下咒枷。”
咒枷?!
引玉手上,的确是有个咒枷的!谢怜赶紧看过去,引玉也抬起了手腕。
只见那原本一圈各带般的咒枷收紧了许多,紧得仿佛要把引玉那只手勒断,而引玉整条手臂已经变成纸一样的惨白色,并且那惨白还在不断向上蔓延。
这咒枷,居然在吸他的血!
谢怜猛地向前一扑,连人带椅扑倒在地,这下,连镜子也看不到了。他在地上疯狂挣扎,却根本没用,只能听到镜子里传来乱殴打之声。
过了好一阵,一双白靴出现在他眼前,却是君吾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只吸满了血、变成深红色的“咒枷”,应该是从引玉身上取下来的,蹲下来,摸了摸谢怜的头顶,道:“和你的小朋友去道个别吧。”
若邪的死结终于松开了。谢怜爬起来就冲他脸上打了一拳,当然没打中,还差点又摔倒,但他本来也没指望打中君吾,只是泄愤,狂奔到隔壁殿内。
只见引玉干巴巴地躺在地上,又白又薄,像个纸片人,脸颊也干瘪下去许多,身上的灵光都消失了,重新回到又鼻青脸肿了几倍、已经完全认不出本来面目的权一真身上。看来,那些法力已经物归原主了。
谢怜扑了过去:“引玉殿下!!!”
引玉瞪着一双比平时突兀多了的眼睛,看到他,哑声道:“太子殿下……”
权一真趴在地上号啕大哭,仰天号道:“对不起师兄,我只会打架,但是我打不过他!”
他口鼻的鲜血又喷到引玉脸上和眼睛里,光是看着都难受极了,引玉额上忽然青筋暴起,回光返照般地喝道:“让你别喷了!!唉!算了……你气死我算了……”
他又有气无力了下去。
这幅情形,谢怜也不知道,他是更想唉声叹气,还是更想潸然泪下,或者其实更想忍俊不禁。
忽然之间,引玉干涩的眼眶内充满了泪水。
他小声道:“我知道的。”
他道:“一真是个奇人,我是个庸人。最高也只能走到那一步了。我知道的。”
谢怜心中,蔓延上一阵无力的痛楚。
引玉道:“虽然我知道,但还是不甘心。其实,我和鉴玉想的是一样的。我比他更不甘心。我不是没有过怨念,没有怨念是不可能的。我后来都不敢想,那时候我为什么明知一真穿着锦衣仙,还说让他去死。到底是被气得失去了理智,还是真的想让他去死?”
谢怜抱着他道:“没事了没事了。这些都是小事了,真的。引玉殿下啊,你再在这世上活个几百年的,你就知道这些真的都没什么了。气得失智也好,真想让人去死也好,随便吧。谁没这么想过呢?我还想过屠尽天下负我人呢,是真的,不瞒你说,我还差一点就做了,你看我不也很厚脸皮地活到现在。你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这才是最重要的啊。”
引玉道:“可是……最后我……果然还是觉得……不甘心。”
他哽咽道:“既然已经注定了我不能成为惊才绝艳之人,那至少,我……想成为善良无暇之人。但是……我还是做不到。真的……太不甘心了。说实话,就算到了这一刻,一想到我是因为一真这个傻小子死的,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我连无怨无悔、满心释然地死去都做不到,这算什么呀。”
谢怜柔声道:“殿下,你已经很努力了。而且,你做得很好了。比大多数人都好太多了。”
引玉终于勉强笑了笑,道:“比大多数人好吗?”
笑完,他叹了口气,最后遗憾的声音随魂逝去,喃喃道:“可是,我想做的,是神啊……”
谢怜深深低下了头,道:“可是,引玉殿下,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神啊……”


【第213章】 破僵局及时送好礼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谢怜放下引玉,站起身来,道:“……咒枷。他拿走了咒枷!”
如果那东西无关紧要,君吾当然不会特地拿走,但他却特地把吸满了引玉血的咒枷摘下来带走了,说不定,那东西不光吸走了引玉的血,还禁锢了他的魂!
想到这一点,谢怜丢下鼻青脸肿的权一真就奔回奇英殿殿后。然而君吾已经不在,他又转身冲了出去。
仙京大街,空无一人,居然一片荒凉。只有往日热热闹闹往来不断的各大神殿门口守着许多面无表情的卫兵,仿佛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谢怜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直奔神武殿。
果然,君吾回到了这里,正坐在宝殿之上,还在看那咒枷。
谢怜一冲进去就听到上方传来一阵咕咕唧唧的怪声,抬头一看,那胎灵四只脚抓在华丽的天花上,正在快速倒挂爬行,仿佛某种冷血生物,令人恶寒。
居然连这种邪物都能进神武殿了,真不知那些挣扎几百年都没资格踏入这里的神官们看了会作何感想。
谢怜走过去冲他一摊手,君吾道:“你想要什么?”
谢怜二话不说,劈手便去夺那咒枷,君吾当然不会让他如愿以偿。谢怜好半天都抢不到,怒道:“你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引玉根本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他对你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你干什么要跟他说那种事?你还留着这东西干什么?!”
君吾却道:“谁说没有用?看你为了这个东西这么生气,岂不正说明它非常有用?”
他就像把果子放在自己儿子够不到的桌子上的大人,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小孩想吃,踮脚去拿,却怎么也拿不到,又气又急,哇哇大哭,然后他就高兴了。
谢怜简直要气疯了:“你有病吗?!”
君吾道:“仙乐,你这么对我说话,可有些不敬。”
谢怜憋了半天,憋不住了,骂道:“我敬你个……”
估计他这辈子所有的脏话,都冲着这个人骂了。
谁知,这一句还没骂完,他喉间突然一紧,一阵窒息!
谢怜眼前一黑,双手捂紧脖子,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君吾坐在他身前,气定神闲地摸着那胎灵毛发稀疏、光滑圆溜的脑袋,掌心散发出黑气,那胎灵仿佛很是惬意,叫得古怪欢畅。
听着谢怜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声,脸色涨得通红,君吾道:“仙乐,我建议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听话一点,尊敬一点,这样才不会惹我生气。不要忘了,你身上也戴着这个东西。而且,你戴了两个。”
“咳咳咳……咳咳……你……!”
谢怜猛地直起腰,双目充血瞪他。
君吾道:“我什么?我卑鄙?仙乐,不要忘了,是你自己要求戴上的。”
开玩笑,那时他怎么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难不成,那时候国师一看到他就脸色大变掐他的脖子,不是想杀他,而是想把这个东西取下来?
过了好一阵,谢怜脖子上那咒枷才渐渐松开,终于能顺畅呼吸。他背对君吾用力喘气,下意识去捂自己脖子,摸那咒枷。这一摸,除了咒枷,还摸到了另一个东西。
那是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原本是冷冰冰的,因为贴身带了太久,已经被他的体温焐热了。银色链子下,坠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指环。
摸到它之后,谢怜的肩一下子僵住,握紧了那枚指环。不知为何,心跳砰砰加速起来,仿佛抓住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正在此时,身后君吾道:“是我,何事?”
是他?什么话?什么意思?
谢怜把银链子塞了回去,蹙眉转身。转身才发现,方才君吾那一句,并不是对他说的。
君吾正举起二指,轻抵太阳穴。这个姿势,他是在和人通灵!
虽然他不允许仙京内的其他神官通灵,自己想要如何却不受限制。
顿了顿,君吾又道:“没什么。因为前些日子查出了地师仪乃是冒名顶替的事,也连带查出许多他埋在仙京的眼线和假身份,近日又是多事之秋,不可出纰漏,故目下正逐一盘查全体神官,整个仙京都戒严了,不向外界开放,也不与外界通灵,你当然找不到其他人。”
谢怜轻轻喘了几口气,屏住了呼吸。
听起来,此刻与君吾通灵的那位,并不知道现在仙京是什么状况,所以,君吾也在若无其事地欺骗对方。而且,他找的借口很是精妙恰当,黑水冒名顶替一事一出,影响恶劣,值得重视,全庭戒严也在情理之中。
即便谢怜大喊大叫,那边的人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所以他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
良久,君吾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细微的异样之色。
他温声道:“哦?你要来仙京吗?当然可以,此次事件,的确非同小可,你有心来助,自然欢迎。”
……
对方居然主动提出要来仙京帮忙!
若是提早几个时辰,自然是求之不得,眼下正缺人手呢。但在这时候?整个仙京已经都沦为魔窟了,这不是往火坑里跳吗!
那边君吾简单几句,结束了通灵,谢怜立即道:“谁要来?”
那胎灵似乎知道自己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悄悄爬到暗处,藏了起来。
君吾则微笑道:“急什么?待会儿你便知道了。”
这可出乎他意料之外了。谢怜道:“你会让我看到吗?你不是和对方说,整个仙京都戒严了,正在逐一盘查各大神官?”
君吾道:“当然。我总得有个值得信任的左右手。”
灵文对外是在逃中,自然不能扮演君吾的左右手,所以这差事才落到谢怜头上。
他正思忖着,君吾却打量他片刻,温声道:“仙乐,你乖乖配合就好,不要动什么其他的歪心思,我太了解你了,你想什么,我都能知道。”
“……”
君吾手里有意无意把玩着那吸满鲜血的咒枷,又道:“你也说了,对我而言,引玉根本无足轻重。应该说,这仙京所有的大小神官,在我这里都无足轻重。如果你露馅了,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
“所以,别露馅。整整你自己,马上就来了。”
谢怜没说话,但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果真整了整自己,站到了往常总是站的君吾身边的位置。
君吾赞许道:“就是这样。”
虽然君吾的威胁很有效,但谢怜也发现了一件事——他似乎并不想让来人觉察仙京沦陷的事实。这就让他更想知道,来人究竟是谁了!
两炷香后,神武殿前,终于现出了几个身影。只见一名青衣女冠骑着一头高大的黑牛,腰悬佩剑,悠悠行来,身后跟着几个农人,高矮胖瘦不一。
来的竟然是雨师!
谢怜微觉讶异。依照君吾的行事作风——暴露后的行事作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应该是来一个就关一个,为何竟会忌惮雨师?
现在自然是不可得知。
一入神武殿,雨师便向二人微微颔首:“太子殿下,帝君,别来无恙。”
谢怜佯作无事,也回礼道:“雨师大人。”
他面上客客气气,波澜不惊,心里却在思索,如何才能告诉雨师眼下仙京的真实状况?
君吾道:“雨师已经许久不来仙京了。”
雨师却答非所问,道:“仙京戒严得厉害。”
这一句似乎是在奇怪,君吾道:“也是无可奈何。黑水事发至今,中天庭已揪出五十多名假神官,这令人不得不担忧,上天庭是否还有他埋下的棋子。”
雨师道:“原来如此。”
几人简单说了一阵。谢怜这才发现,君吾说话,无论真假,全都滴水不漏,毫无破绽,厉害至极。他有心提醒,但一来怕被君吾觉察,拿别的神官开刀,二来也怕牵连了本不知情的雨师,故束手束脚。雨师也似乎根本没有发觉异常,只是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
君吾道:“暂时没有。不过,待排查完毕,恐怕就有不少了。”
雨师道:“那么,我先暂留仙京,等待传唤。”
君吾保持微笑,看不出内心在想什么,但到了这一步,还是没有撕破脸皮,道:“好啊。你离京多年,趁此机会,好好熟悉一番也是好的。你的雨师府可空置多年了。”
雨师点了点头,慢慢退下。
谢怜心知她这一退估计就要被监视了,心内微焦,忽然,雨师又折了回来,道:“太子殿下。”
谢怜心中一突,道:“雨师大人有何指教?”难道她终于发现不对了?
雨师却道:“并无指教。离京多年,带了一些手礼上来,赠予你几件,可愿意收?”
谢怜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事,哭笑不得,道:“啊?啊……谢谢。”
君吾自然是从不收礼的,笑着放了雨师的随从进神武殿,道:“仙乐,雨师大人要送你礼物,何不快接?”
“……”
他这么说,显得谢怜仿佛是一个需要管教的幼稚小孩,别人来串门,给小儿带了礼物,长辈便让小儿出来接过然后道谢。
谢怜无奈,一名农人走过来,双手把一只包的严严实实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交给他,谢怜又随口道可几句谢,心不在焉接过,忽然脸色一变,仿佛觉察了什么异样。
他背对君吾,君吾理应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也道:“是什么礼物?”
雨师看他接了礼物,拱手微笑道:“非是贵重之物,一些地里种出来的土产罢了。如无他事,我先行告退了。”
君吾道:“去吧。”
于是,雨师牵着那黑牛,带了随从,慢慢向仙京空置多年的雨师府走去。
谢怜把那礼物揣在怀里,正要离开,君吾却道:“站住。”
谢怜果然站住,足下仿佛被钉住,君吾又道:“回来。”
谢怜退回神武殿内,转身看他。
君吾步下宝座,把他手里攥得死紧的东西取下,这才道:“回去吧。”
他果真多疑,直接将雨师送的礼物拿走了。
谢怜看他一眼,一语不发,回了仙乐宫。
回了仙乐宫,谢怜坐立难安,就在宫中走来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太子殿下?”
谢怜猛一转身,只见一个衣衫破烂、绑着头巾的少年不知何时翻上了窗棂,正坐在上面、一脸俏皮地冲他笑呢!
谢怜大喜,冲上去两步,却忽然想起这少年方才叫的是“太子殿下”,又定住脚步,不确定地道:“你是……三郎?”
那少年哈哈一笑,跳下窗,一把扯了头巾。黑发散落,又被他从容束起,露出黑发之下一张俊美苍白、截然不同的面容。正是那张谢怜十分熟悉的面容。
花城悠悠甩着那头巾,叹道:“哥哥啊哥哥,这回,想见你一面,可真是难如登天了。”
方才,在神武殿上,谢怜接住雨师礼物的那一刻,的确是觉察到了什么异样。不过,那异样不是来自礼物,而是来自于送礼物的人。
他一接过,就感觉到对方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
不得不说,这动作有些轻佻了,如果是对姑娘做的,那就是有意轻薄了。
当时谢怜眨了眨眼,并没表现出什么,不动声色抬眼望去,站在他对面的,是一名个子高挑的少年。
那少年虽是一身农人打扮,打着补丁,沾着泥巴,扎着头巾,面貌却是俊秀不已,眸中灵光闪动。
不过,这眸光却只闪现在他们二人目光交接的一刹那,等谢怜眨眼再看,那少年又恢复了羞怯青涩的模样,低头退下了。
眼下花城既然已经找到仙乐宫来了,那自然是把周围监视的眼睛都解决了。一看到他,谢怜登时便觉得无比可靠,什么也不用烦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