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30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24 - 30


【第二十四章】 露宏愿绿霞脱身

  八月八月十五一过,天气一下子变得异常凉爽。白天不算热,晚上很凉爽,睡觉很舒服,朱紫把这次行程当成了一次旅行,非常的享受。
  她白天看看风景做做针线,和绿霞银铃胡妈妈聊聊天;晚上早早睡下和周公夜话,大睡特睡美容觉;早上一般起得很早,看日出观风景荡涤内心。
  等他们的船走到雁回岭的时候,连胡妈妈都称赞她容颜娇艳面色红润。
  胡妈妈不爱说话,但是心思很细,做饭很好吃,天天给朱紫绿霞她们在船上开小灶。
  银铃不爱说话,老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可是很有眼色,一旦有什么活就先做了。
  没过多久,朱紫就觉得自己和绿霞似乎被当成主子照顾起来了。她怕人说自己恃宠生骄,找了个机会含蓄地对胡妈妈和银铃表明并强调了自己和绿霞的丫头身份。
  银铃没有说话,低着头淡淡微笑。胡妈妈则笑着说:“姑娘且放宽心,我和银铃都是做自己该做的!”
  朱紫也就不再说话了,不过有什么事情尽量自己先做了。她宁愿自己麻烦,也不愿张口麻烦别人。
  绿霞是那种很会享受的人,胡妈妈和银铃的伺候她都是坦然受之,而且如果胡妈妈和银铃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她就很自然地指出来。当然胡妈妈和银铃也是很听话地尽量做到她满意。
  私下里朱紫劝了劝绿霞:“大家都是奴婢,何苦使唤人家呢!”
  绿霞反倒嘲笑她目光短浅见识短,给她讲了一番道理出来:“你虽然现在只是王爷的通房,可凭借王爷对你的宠爱,只要你不犯大错,抓紧王爷,你早晚有一天会当上姨娘的,如果再搏一次的话,说不定命好能当上侧妃,哼,就连那个位置也未必不可为!”
  “王爷在圣上的皇子中排行第三,手掌兵权,生母品级仅次于皇后皇贵妃,外家位高权重,假若有朝一日王爷……以你的容貌形容,你难道混不上一个宫妃的位置?”
  “‘昔日贫家女,一朝人上人’,谁说这不可能?难道会投胎生到了贵人的肚子里就非得还是贵人?难道因为我们出身卑微就要一直受人奴役欺压?”
  “我不信这个命!”
  绿霞的话掷地有声。
  朱紫本来是和绿霞并排站在甲板上看日出的,听了绿霞的慷慨陈词,她伸出右臂搂住了绿霞的腰。半晌,方低声道:“要破坏这个世界的既得利益者制定的游戏规则,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绿霞没有听太懂,不过也猜到了意思,美丽的杏眼闪闪发光:“我偏不认命,我就是要搏一搏!搏出来了,自是荣耀;搏不出来,死了活该!”
  朱紫心里一阵激荡。
  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一直想着怎么活下去,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胸襟抱负。她知道,以自己的性格,永远也不会有这样的胸襟抱负,可这不代表她不佩服不向往。
  朱紫也豪情满怀:“如果你失败了,就过来找我,我当你最后的保障;如果你成功了,成了人上之人,有朝一日我风尘沦落,就拉我一把!”
  说完这些话,朱紫亲热地搂紧绿霞,把脸在绿霞脸上贴了一下。
  朱紫身材高挑,比绿霞高半头,她这样子紧紧搂着绿霞又贴脸的,让绿霞又好气又好笑:“滚你的吧,把你这一套子狐媚术用到你那个王爷身上去吧,不要骚扰我!”
  朱紫搂着她哈哈大笑。
  这一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南安王府的船都是夜间才停泊下来补充物资的。
  这天晚上,她们的船为了中途补给,在范阳码头停了下来。
  朱紫出来一看,发现王府的两艘船是并排停泊的,两个灯笼高高挂在桅杆上,那艘船上的人也都从舱房里走了出来,其中就有明月寒星她们。
  这段时间以来,朱紫倒是经常在甲板上看到明月寒星玉莲秋桐四位,可是每次明月寒星她们都不搭理她,看见她要么好像看见空气,要么扭头就走。朱紫觉得好笑,从此被激发出童心童趣,每次见到她们,就故意笑嘻嘻地招手“嗨”一声打个招呼,好气死她们。
  这下子朱紫又看到了明月寒星秋桐玉莲,就万分热情地带着笑打了个招呼。
  明月寒星她们小脸一板,扭头就带着小丫头进了舱房,那艘船的甲板上只剩下了那位人高马大的郑妈妈。
  郑妈妈倚在舱门上,双手枕在脑后,看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紫忽然发现绿霞一直盯着那位郑妈妈。而那位郑妈妈看到绿霞的时候,眼睛似乎亮了一下,站直了身体看着这边。
  绿霞突然拉住朱紫,低声道:“朱紫,你先进去一下!”
  朱紫也看出了绿霞和那个郑妈妈之间的眼神交流有些怪异,在绿霞手上轻拍了一下就进了船舱。
  绿霞直到半夜还没回来。
  朱紫有点心焦,坐卧不安的,早就想去外面找她了。银铃却道:“姑娘你应该熟悉绿霞姑娘,她做什么都是心中有数的,不必去找了!”
  因为赵贞交代过要亲近银铃,所以朱紫一直很听银铃的话,听她这样笃定的说,朱紫只好自己先睡了。
  绿霞到了凌晨才回来。虽然脸上有些疲倦之色,可是眼睛明亮一脸喜意。朱紫虽有好奇心,但因为银铃交代过了,强忍住没问绿霞。
  舞阳是到京城之前最后一个码头,也是她们这趟行程的最后一个补给站。
  船到达舞阳已经深夜了。朱紫正睡得迷迷糊糊,船猛地碰撞了一下,一下子把她给弄醒了。
  朱紫一睁开眼睛,发现和自己睡一个舱房的绿霞已经穿好衣服起来了,拿着行李正要出去。
  “绿霞——”
  绿霞看到朱紫醒了,把包袱放下,凑过来道:“朱紫,我要走了!”
  朱紫微一沉吟:“等一下!”
  她从枕头旁边的荷包里抽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张银票递给了绿霞:“身上得带一点银子防身!”
  绿霞接过银子,没有多说,抱了朱紫一下。
  朱紫送了出来。
  这时正是半夜时分,只见岸边黑压压的全是牵着马的人,可是却纪律齐整,一点声音也没有。
  另一艘船上也出来一个人,大踏步走上甲板,跳到了朱紫所在的船上。这边绿霞早扑了上去,那人挟着绿霞就跳下了船。
  朱紫站在甲板上看着那些人迅速上马离去。
  送走绿霞,朱紫一转身,却发现银铃站在她身后,刚开始吓了一跳,吁了一口气道:“银铃,你快吓死我了!”
  “姑娘,回去接着睡一会儿吧,明日中午就到京城了!”
  

【第二十五章】 过长亭朱紫泼醋

  躺在床上,朱紫想起绿霞,心中依然满是佩服。
  朱紫没有才能,也没有野心去做绿霞所做的事情。她只想着自己好好活下去,家人也好好活下去。
  现在还是这样想。
  眼看着快要到金京了,朱紫有些紧张。
  这一个月来,虽然经历了很多事情,可是她也算收获挺大,除了给赵贞做的两双软底靴两双粉底快靴外,还为赵贞做了一套白色纹绫中衣、一套单丝罗中衣和一件骑马穿的紫衫。
  朱紫抚摸着做好的衣服,想着赵贞贴身穿着自己一针一线亲手做的衣服,心里甜蜜极了,有种“这个男人是我的”的感觉。
  当然,她也只敢在心里意淫一下。
  对于赵贞,朱紫自是日思夜想,可是却不敢流露出来。或许是身体逐渐发育的缘故吧,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赵贞,她的体内就会有一种骚动,好像有一只小猫在体内用爪子轻轻抓挠着,没着没落的。
  她更想赵贞了。
  她们的船午时才到码头。
  这个码头距离金京有一段距离,下船之后还需要骑马或者坐车沿着一条官道回京,所以码头上停了很多来接人或者送人的车,码头边还设有一长排拴马的马桩。
  码头上有送人的,有接人的,也有装卸货物的,一时忙乱无比。
  胡妈妈和银铃陪着朱紫下了船,船上的管事要派人帮着运送朱紫的行李,哪知道银铃一声不吭,轻轻松松提起朱紫的一个箱子和两个包袱打先就走。
  朱紫知道她是位女大力士,所以谢了管事,忙和胡妈妈跟了上去。
  朱紫一直记着临分别赵贞那句“到了京城码头我去接你”,想起来就脸红心跳得。
  一下船,她就开始四处寻找着,想找到赵贞,可是找了半天,一点影踪都没有。正在沮丧,却听到胡妈妈说道:“朱姑娘,那不是赵英么!”
  朱紫心里一喜,往胡妈妈所指的方向看去,却看到赵英站在一辆华丽的翠盖珠缨八宝车前,正向她们招手呢!
  朱紫犹自张望,寻找赵贞的身影,可是依旧没有找到。
  那边赵英已经指挥着车夫把车赶了过来。
  他从车辕上跳了下来,笑着道:“朱紫姑娘、胡妈妈、银铃你们终于来了,我等老半天了!”
  朱紫看他只带过来一辆车,想起后面的秋桐玉莲她们,怕是不够坐,便扭头去往回看。只见秋桐玉莲寒星明月她们个个华衣丽服满头珠翠,颤颤巍巍地被小丫头搀扶着走了下来,早有几个妈妈模样的人迎了上去,引导着她们分别上了四辆朱轮华盖车。
  赵英仿佛看出来朱紫的疑问,笑眯眯道:“朱紫姑娘,不用管那几位了,王爷已经把她们赠给了禁军马统领,自有马府的车接她们回去!”
  朱紫一听,方才明白为什么一路上明月她们看见自己就像看见仇敌一样转身就走不理不睬。
  她曾听赵雄提起过王爷麾下有一位四十多岁的马耀南马统领。据说这位马统领生得人如其名,好长一张马脸,脸上除了一个酒糟鼻之外,还有不少糟疙瘩。他生得甚是丑陋,打仗却是一把好手,冲锋陷阵浑不怕死的,王爷最是赏识,认为他是一个内秀之人,比那些子绣花枕头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胡妈妈和银铃待朱紫上了车,才随后坐了进去。
  坐在车上,朱紫依旧在想着心事。
  得知四美被王爷赠给马统领,她没有开心对手少了四个,而是有些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现在因为马耀南统领对王爷有用,所以为了笼络他,王爷就能把这四个比自己还美不少的绝色佳人随手赠送,那么有朝一日如果有必要的话,王爷也会这样对她。
  想到这里,朱紫又有些惆怅,又有些茫然。
  她和王爷从来就没有平等过。
  心里有些闷闷的,很是难过,朱紫马上强迫自己想别的事情。
  她没看到王爷来接自己,本来是非常失望的,可是想到
  绿霞偷跑的事情,又有些担心,不知道王爷会不会迁怒于己。 
  朱紫一直想着心事,等醒过神来,发现马车已经离开码头有一段距离了。
  现在这段路程,她是似曾相识的——两年前的春天,她和绿霞赤凤粉蕊四个人就是坐着车经过这里去码头的。
  这条官道连接着京城和码头,道路两旁种植着杨柳,枝干粗壮,已经有些年头了。
  朱紫还记得官道附近有一座亭子,正是有名的金京郊外十里长亭,无数文人骚客在这里和友人折柳送别题咏过诗词歌赋,无数多情女子在这里和情人之手相望洒过几滴相思红泪。
  想到这里,朱紫随手掀开了车帘往外看,谁知道前方正好是十里长亭。看着十里长亭越来越近,朱紫按捺不住兴奋,把帘子掀得高高的,想看清楚一点。
  此时已过午时,十里长亭不像平时那样人来人往,远远望去,似乎亭子里只有两对主仆,亭子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亭子的栏杆上拴着两匹骏马。照服饰打扮看去,应该是一对送别的青年男女和他们的丫鬟小厮,以及他们的香车宝马。
  朱紫想着这大金朝难得看见贵族青年男女约会,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时好奇心大起,不顾胡妈妈的脸色,急急地吩咐马夫和赵英把车赶得慢一些。
  赵英隔着帘子大声道:“朱紫姑娘,我们原该慢下来的!”
  马车距离长亭越来越近,速度也慢了下来,缓缓地向前行进着。
  那四个人的样子也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那位少年公子头上戴着净白银冠,穿着白软罗绣银云纹长袍,腰身纤细,系着碧玉带,虽然只是背影,但是乌发如云长身玉立——不知怎么回事,朱紫觉得这背影很是熟悉。
  这位公子对面那位女子,发髻首饰衣饰朱紫全没看清楚没有注意,因为她只注意到一张难描难画妙不可言的俏脸,脑海里马上出现了八个字——“面若春花,目似晨星”!至于这位小姐身上的衣饰发上的珠翠全都似没有看到。
  不知道那位公子说了句什么,他对面这位美人微微一笑,也说了句什么,这位公子身子一动,就要转过身来。
  朱紫的心忽然狂跳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似的,她只知道要赶紧逃走才是。朱紫刚要开口要车夫赶车离去,还没来得及说话,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只见赵英跳下车来,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躬身请安。
  

【第二十六章】 拒求欢赵贞泛酸

  赵英朗声道:“禀报王爷,奴才接回了朱紫姑娘!”
  赵贞转过身来,平静如水的凤眸扫了一眼正掀着车窗帘子的朱紫,眼神中暗带警告,然后又转过身去倾听美女说话。
  在听到赵英禀报的那一瞬间,朱紫看到了那张自己朝思暮想了一个月的脸,而且被那双清凌凌的凤眼扫了一眼。接收到赵贞没有出声的警告,朱紫的屁股反射性一疼,她的手哆嗦了一下,忙放下了帘子。
  就凭刚才看到的那一眼,她觉得赵贞又瘦了一点,而且黑了一点——看来,将近一个月的急行军不是好受的啊!
  要搁以前,朱紫一定会先心疼的,可是此时见到美女醋意正浓的朱紫想到的只是——哼,脸都晒黑了还不在家里捂着,跑出来卖弄风骚勾搭美人儿(她忘了赵贞是出来到码头接她回去的)!
  朱紫正在沉思,觉得手被轻轻拍了一下,一抬头,就看见胡妈妈含笑的眼。朱紫也勉强笑了一下,知道是应该下车给王爷请安的。
  胡妈妈下去之后,她和银铃也下了车。
  朱紫这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跟着胡妈妈规规矩矩给赵贞行了礼请了安。
  赵贞垂眸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朱紫,见过王小姐。”
  朱紫于是又跟着胡妈妈银铃见过了王小姐。
  这位王小姐倒是清冷不爱说话的性子,只说了一声“赏”,丫鬟马上拿递过来几个荷包。
  朱紫接过荷包,又跟着胡妈妈银铃一起谢了赏。这才直起身子,不过仍旧垂眉敛目不声不语,静静地站在那里。
  到了眼前,她才发现这位王小姐真的是很美,细条身材弱柳一般,巴掌大的小脸清丽若仙,衣饰是低调的奢华——金步摇上垂下的那粒白日看着暗淡无华的珠子其实是粒夜明珠,朱紫在赵贞博物架上见过几颗,只有一颗比王小姐发髻上的这颗大,其它都小了一点。
  朱紫觉得,这位王小姐是那种很清冷的美,用什么来形容呢?朱紫默默想着,最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大雪纷飞中的怒放的梅花,清冷月光下乍放的昙花——那么美,那么冷,那么可远观不可亵玩。
  王小姐清丽无双的眸子望着着南安王爷,内含无限言语,却是不说。两人默默相对,也是半日无语,她良久方道:“贞哥,自从那日端午一别,六年没有见了……”
  赵贞颔首。
  他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最后确定已经午时二刻了,于是沉声道:“时辰不早,不如一起回去?”
  听到他这样说,王小姐的眼睛亮了一下,旋即低头道:“惜珍遵命。”
  王小姐的丫鬟走上前来,搀扶着王小姐登车。
  朱紫还在沉思:刚才可是看到了“执手相望泪眼、竟无语凝噎”么?真是有情人默默相望,一切都在不言中,不说话抵过千言万语……
  朱紫醋了。
  赵贞也走出了亭子,站在路边看着王小姐登车。
  王小姐的车开始移动了,赵贞凤眼一扫,发现朱紫还痴痴地看着王惜珍的车子呢,于是哼了一声,冷冷道:“还不上车,不饿么。”
  这时,赵雄已经机灵地把王爷他老人家的坐骑乌云盖雪牵了过来。赵贞翻身上马,策马而行,不再管朱紫死活。
  朱紫看着他骑在马上的颀长背影,想跺脚,又不敢,终于还是和胡妈妈银铃一起上了车。
  王小姐的马车在前,赵贞紧跟在王小姐马车之后,落后一步就是赵雄的马,最后才是朱紫乘坐的马车。
  进了城门之后,刚开始王小姐的马车还是和他们一起的,到了福佑坊路口,朱紫从帘缝里看到赵贞驱马上前,和王小姐隔着窗子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调转马头向南而去。
  赵英和车夫马上赶着马车跟了上去。
  因为胡妈妈和银铃也在,朱紫没敢撩起帘子去看,于是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赵雄却是说个不停:“圣上原本不允许开府亲王在京城有宅邸的,这次格外开恩,允许王爷在校场东侧买了一座宅子,这样距离校场近,王爷来往视察也方便!宅子挺大,就是没怎么收拾,我们都盼着朱紫姑娘,呃,胡妈妈赶紧过来呢!”
  胡妈妈笑了一下,打趣道:“我老妈子来了做什么呢?没的讨你的嫌!”
  赵雄笑道:“蒙王爷青眼,京城宅子的外管家就是区区不才赵雄我,内管家就是胡妈妈您老人家了,你瞧着吧,咱们王爷虽然到京城不到三天,可是里里外外积了不少事,正等着您老人家来忙乎呢!”
  朱紫听胡妈妈和赵雄说着话,感觉没过多久,马车的速度就缓了下来,很快就停了下来。
  这时,她听到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见过王爷”的请安声,知道是到了京城新王府的大门了。
  很快,马车又继续向前,大概一盏茶工夫,才停了下来。
  朱紫下车一看,王爷早就不见了。
  赵英指挥着几个小厮帮她们把行李送进了住处。
  她们住的这个院落叫“松涛苑”。
  这个松涛苑和南安王府的延禧居规制很相像,大小也差不多,都是外院套内院的结构。
  胡妈妈和银铃被安排进了内院门外的值事房,赵英直接带着朱紫进了内院,把朱紫的行李放进了内院正房的卧室。
  赵英离去之后,朱紫简单看了一下,发现这应该是赵贞的卧室,房间很大,可是很空旷,除了床就是书案,衣柜镜台博物架之类的一概没有。
  朱紫觉得赵雄说的没错,真的是刚买了个宅子就搬了进来。
  朱紫正在收拾行李,就听见窗外传来赵雄的声音:“朱紫姑娘,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卧房之后的净房!”
  朱紫一听,马上就觉得浑身有点难受,收拾了换洗的衣物就去了净房。
  洗完澡出来,朱紫边擦长发边往外走,刚走出净房,就看到赵贞正站在卧室床前换衣服呢!
  赵贞已经听到了朱紫的脚步声,他一边解开碧玉带,脱掉银云纹白色软罗袍,一边头也不回道:“午饭已经摆好了!”
  朱紫恭恭敬敬答了一声“是”。
  朱紫居然这样恭敬?赵贞一时有些惊讶,转身看朱紫。
  他发现朱紫刚洗过澡出来,一头长发还有些湿,带着些微卷曲,她低着头,长长的乌发就逶迤垂了下来,几近脚踝。
  朱紫感觉到了赵贞的凝视,抬起头来。
  赵贞看着她晶莹幽黑的大眼睛,嫣红欲滴的丰唇,顿时有些情动,不言声走上前把她抱在了怀里,大步走向床帐。
  一月未见,赵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把朱紫放到床上,自己压上去,找准朱紫的丰唇吻了下去。
  赵贞有些凉的唇吻上朱紫,朱紫却用力挣扎着不让他靠近。
  赵贞一时诧异,手臂松了一点,朱紫挣脱开,背对着他躺在床里。
  赵贞看着朱紫的背,很是奇怪。
  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事情?朱紫怎么变得对他这样冷淡?
  往常就算是夏天,只要是在卧室里,不管多热朱紫都是能抱就抱能亲就亲,拼命往他身上蹭的,现在却不要他亲近,拒绝他的亲热,还背对着他。
  难道……难道她看上了……看上了自己那位不靠谱的二皇兄……
  赵贞自行脑补之后,觉得非常的受不了,非常的难以忍受,他长臂一伸,从后面掐着朱紫的腰肢,把朱紫往自己怀里拉。
 

【第二十七章】 吐衷言认清现实

  赵贞把朱紫拖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朱紫感受到赵贞下面直戳戳硬邦邦的,他的身子也有些烫,可是依旧挺直身子一动不动,不打算让赵贞得逞。
  过了一会儿,赵贞坐了起来,把朱紫抱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抱在怀里,然后才道:“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朱紫扭着脸,眼睛里有些湿润。
  她想说你不是说要来码头接我吗,为什么没等到你?想说那个王小姐那么美,和她聊天很开心么?想说……
  最赵贞等了半天,没等到朱紫的回应,左手使力把朱紫的脸扳了过来,觑眼一看,发现朱紫正在默默流泪呢!
  赵贞满腔欲火早已不见影踪,想了想,问道:“为什么哭?”
  朱紫下巴往他怀里一钻,把眼泪什么的都蹭到了赵贞的中衣衣襟上,然后埋着头不动了。
  朱紫的头发还没有干,赵贞叹口气,伸臂从床头拿了一块毛巾过来,开始擦她长发。
  擦完头发,赵贞再看朱紫,发现朱紫已经平静下来了,只不过眼睛还有点红,鼻头有点红,像个小兔子似的。
  赵贞一哂,双臂用力紧紧搂住朱紫。
  朱紫抽噎了一下,挪了挪屁股,很不满意地说:“你的腿太硌人了!”
  赵贞深吸了一口气,把朱紫往外挪了一点,然后又问:“哭什么?说!”
  他的声音很低,但是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朱紫低声道:“你说话不算话!”
  赵贞双眉一扬,没说话。
  “你亲口说要到码头接我的!”朱紫继续控诉。
  赵贞:“我是去了啊!”
  朱紫:“哪有!你是去和那个大美人王小姐约会了!”
  赵贞:“你是说惜珍啊!”
  朱紫抬起头,大眼睛瞪着他满是控诉。
  赵贞有点想笑,眼帘微垂,不言不语。
  朱紫等着他解释的,等了半日,没等到,就在赵贞腿上扭动起来。
  赵贞呻吟一声,朱紫抬头一看,赵贞脸色微红,眼睛亮晶晶的,她一下明白了,哼了一声,不敢再动了。
  赵贞平静了一下,才道:“惜珍是王丞相家的四小姐,王丞相长女就是宫里的淑妃娘娘,我十七弟的生母。”
  朱紫虽然不懂这些王公贵族之间勾心斗角的事情,可是一听也很快明白了。
  赵贞和王惜珍辈分在那放着,他们绝对是不行滴,除非赵贞想和他父皇做连襟。另外,赵贞的话似乎还有一层信息,朱紫想了一下,也猜到了,怕是高尚书府和王丞相府是政敌,不说别的,单是高尚书府的贵妃娘娘生有皇三子,王丞相府的淑妃娘娘生有皇十七子,他们之间也不可能和谐得了的。
  朱紫顿时欢乐起来,双手揪住赵贞的衣襟就要说话,可是赵贞却接着说道:“纵使不是她,将来也总会有王妃进门。”
  “你乖一点,听话一点,在房里怎么着都行,出了这个屋子,要守规矩,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别让别人抓到什么把柄!”
  “这里不是南疆,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若一味宠着你,那不是爱你,是在害你。”
  “王妃进门之后,就给你开脸;有了孩子,再让你做侧妃。”
  “我是不会负你的。”
  “……”
  赵贞的声音很低,他年轻俊美的脸上一片柔和,凤眼中带着怜惜,可朱紫的心依旧一寸寸冷了下来。
  深秋的天气,白天还不算太冷,可是她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即使赵贞紧紧抱着她,温暖着她,她还是觉得冷。她缩进赵贞怀中,想寻找一点暖意。
  她越缩越小,变成了小小的一团。
  赵贞感受到了她的瑟缩,把她搂得更紧了。可是,有些话他必须得说:“朱紫,我母妃想见你一下,过几日我大舅母过来,带你进宫觐见。”
  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摩挲着:“朱紫,少说少错,多说多错。我母妃不喜欢太有心计的人,你只需像你自己就行了!”
  “胡妈妈和银铃是我的人,你尽可以信任;赵英赵勇赵雄赵壮赵福也是,不过男女有别,要有分寸。”
  朱紫把脸靠在他胸前,半日方闷闷道:“知道了。”
  赵贞抬起她的脸,细看了一下才道:“书案上那个匣子里有银票,下午带着赵雄银铃一起逛逛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朱紫“嗯”了一声,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腰,又贴了上去。
  赵贞不是爱说话的人,可此时却有很多话要想和朱紫说。
  这一个月未见,行军之余,只要一躺下他就开始想朱紫。刚开始只是想抱朱紫,后来就开始担心朱紫,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了省事让朱紫和二皇兄一起出发了,这个二皇兄别的还行,就是专爱沾花惹草。
  然后,他又开始操心朱紫以后怎么办。
  从小生活在宫廷,对于心机深沉的女人,他已经深恶痛绝,可是,朱紫这样天真老实,他却又担心。大军接近金京的时候,赵贞已经有了把朱紫彻底护起来不接触一点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想法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等以后一切稳定之后,带着朱紫常驻南疆,倒是不难做到。
  赵贞开始考虑正事了。
  赵贞和朱紫一起吃的午饭。
  经过赵贞一番“苦口婆心”,朱紫倒也受教。起身吩咐外院的值事丫鬟把午饭摆上来之后,她一直等到丫鬟们都退下这才坐了下来。
  一下床,赵贞就又变得沉默寡言了。
  匆匆吃过这迟来的午饭,赵贞就带着赵勇出门去了。
  银铃进来帮她整理了行李,又收拾了房间。然后才建议道:“房里什么都缺少,要不要到外面去定一些新家具?”
  朱紫想起赵贞要她下午好好逛逛的,就答应了一声道:“好,我去拿点银子!”
  银铃笑了:“王爷吩咐过了,让赵雄跟着的,自有他付银子!”
  银铃不太爱说话,但是既然她这样说,一定是赵贞吩咐过的。
  朱紫点了点头,也笑着说:“我都忘了是要帮王爷布置屋子的!”
  银铃出去叫赵雄准备车子了,朱紫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出了院门。
  到了门外她才发现赵雄已经准备好马车,正和银铃站在门口候着呢。
  朱紫暗叹真是比在南疆王府还自由,却也没有多说,向赵雄道了声谢就和银铃相扶着上了车。
  车子辚辚而行,朱紫发现这辆车看着普通,可是坐着很舒服,一点都没有颠簸的感觉。
  赵雄坐着车夫旁边,这时笑着说:“朱紫姑娘,这辆车是不是坐着很舒服?”
  “是不错呀!”朱紫边回答边看这车里的布置。
  “这是王爷昨天花了一晚上改装成的,朱紫姑娘是第一个坐的呢!”
  朱紫没说话。她原知道赵贞是个发明家改造狂,佩服倒是有,才不会特地去感激他呢!
  银铃悄悄看了她一眼,发现朱紫正掀开坐垫研究坐垫下面的装置呢!她不由心里暗道:怪不得王爷宠爱朱紫姑娘,把朱紫看做眼珠子一般,朱紫姑娘原就懂得王爷,刚坐上车就看出了门道。
  赵雄吩咐车夫把车赶到状元坊,然后对车厢里的朱紫解释道:“听银铃说姑娘想买王爷房里的摆设,这状元坊就是专卖各种高档货物的地方,不但有不少家具店,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玉器古玩绫罗绸缎也是应有尽有!”
  下车之后,朱紫先是逛了几个家具店,选了一个沉香木山水笔筒、一个沉香木雕丛竹屏风,又买了一个沉香木镜架,最后,又选了两个花梨木的高柜和一个花梨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
  不管朱紫怎么选,选的家具怎么贵,赵雄都面不改色的,很爽快地付定银,然后告诉店里伙计送货地址。
  花了赵贞大把银票之后,朱紫的心情好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拉着银铃去逛玉器店了。
  朱紫不懂玉器,只是看个热闹。她和银铃接连逛了两个玉器店,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想着干脆去买点胭脂水粉好了。
  刚离开这家玉器店,忽听后面有人叫“朱紫——”,声音似乎带着试探。
  朱紫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公子,生得很是清俊,看着朱紫一脸惊喜的样子。
  朱紫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想起了当年那个清秀少年,试探着问道:“你是……章琪?”
  “我是章琪啊!”章琪热情地走上前,“你一直在京城么?”
  “我刚从润阳过来,”看到老乡,朱紫也是很高兴,“正好能向你打听一下我家里人!”
  她话音刚落,章琪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朱紫,说来话长,我们到对面的茶楼坐下说吧!”
  他又招呼赵雄和银铃:“两位一起来吧!”
  想到要知道家里的情况了,朱紫的心开始砰砰乱跳。她和银铃赵雄随着章琪进了对面的茶楼。
  章琪要了一个单间,招呼朱紫他们坐下之后,他先是点了茶和点心,接着才道:“朱紫,你家里情况不太好!”
 

【第二十八章】 知真相恨意填胸

  赵雄和银铃相视一看,知道这位章公子怕是要和朱紫谈一些朱紫的家事。赵雄起身道:“朱紫姑娘,我和银铃在外面候着吧?”
  银铃也站了起来。
  朱紫此时心乱如麻,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多说。
  赵雄和银铃出了包房,带上门在门外的走廊里候着。
  朱紫虽然还在心里安慰自己,能出什么事情呢,不会有事的,可是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这时茶博士已经把茶摆上了。
  朱紫双手端起眼前的茶杯,想喝一口茶平静一下。
  章琪看到她端起的水杯里碧绿的茶水微微荡漾,他伸出手去,把朱紫手里的杯子取在手里,放在了桌面上:“茶水还热着呢!”
  他凝视着朱紫,缓缓道:“你离开独县之后,我也到了京城,好几年没回去。去年回家过年,才听说你家的事情。你走之后第二年夏天,你爹爹就患了绞肠痧,当夜就去了。你娘亲带着你妹妹和弟弟朱青度日,因为日子难捱,由你奶奶做主,把你妹妹朱碧给卖了。后来,你奶奶做主,让你娘亲改嫁,听说嫁到了外乡,再也没有音讯。”
  章琪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嘴唇,也有些不忍心。他停了停,没有说下去。
  听到章琪的话的那一瞬间,朱紫脑子就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坐在章琪对面,可是却没有看他。朱紫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
  章琪看着朱紫绞缠在一起的双手,心里一阵难过,想伸手拍拍她,安慰她,可是却又不愿趁人之危。他把朱紫的杯子双手端起,递给朱紫:“喝点水暖暖吧!”
  朱紫机械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一股热流顺着喉咙下去,刺激得她的胃都疼了,她的心脏也在一抽一抽地疼:“我的小弟……他叫……朱青?”
  章琪点了点头,温柔的眸子带着忧虑望着朱紫。
  “朱青现在在哪里?”朱紫的嘴角微扯,带出了一丝冷笑,“我奶奶不会白白养着他吧?!”
  章琪叹了一口气:“我家小厮说,你娘是连夜改嫁的,悄没声息人就没了,你那小弟还不到两岁,因为无人看携,被你三叔带着到外乡讨生活去了——”
  他看到朱紫红了的眼圈和夺眶而出的眼泪,再也说不下去了。
  朱紫低头擦拭了眼泪,然后道:“不知我那爷爷奶奶和小姑子现今如何?”
  章琪的脸色甚是凝重:“你小姑姑现今做了我爹爹的外室,居住在县里西大街的一座宅子里,你爷爷奶奶也跟着住了过去!”
  朱紫一听,心里一定,拿出帕子低头擦干眼泪,然后才道:“你有没有听说我妹妹我娘她们被卖到了哪里?”
  章琪道:“我向人打听过的,你妹妹是被一个关外行商买走的,那人好像是姓武;你母亲据说是嫁到了北疆。”
  “我三叔和我弟弟呢?有没有一点消息?”朱紫已经镇定了下来,想多从章琪这里打探一点消息。
  “你三叔带着你弟弟去了北疆,据说是找你娘亲去了!”
  章琪看着朱紫,四年没见,朱紫从一个娇丽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娇艳美丽的大姑娘了,衣饰虽然简单,却很是清雅。
  这样一个女孩子却命运坎坷以致家破人亡。
  章琪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冬日上午,他特地打马经过朱紫一行时的少年情怀,只是命运捉弄,原来朱紫不是像朱老太声称的那样带着“到城里看亲家”,而是被亲人卖到了外乡。
  他苦笑一下,如果他知道实情的话,区区二十两银子,对他章琪来说又算什么,大不了他买下朱紫,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的发生,也许朱紫就不会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章琪道:“我近日要回独县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可以帮你再详细打听一下情况!”
  朱紫闻言,起身敛衣,端端正正给章琪行了一个大礼:“章公子,朱紫这厢拜谢了!”
  说罢,盈盈拜倒。
  章琪慌忙从桌子那头绕了过来,扶起了朱紫:“不必如此!”
  他看着朱紫已经平静下来的眸子,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朱紫回到府里的时候,发现购买的那些家居摆设什么的已经送过来了,胡妈妈已经带着小厮摆设好了,正等着她验收呢!
  朱紫心里有事,赔笑道:“胡妈妈看着摆的,自然是极好的!”一味的称赞,却不肯发表意见。
  胡妈妈拗不过她,只好道:“暂且这样摆放吧,等王爷回来瞧瞧如何!”
  晚饭时分,王爷没回来,朱紫也没有食欲,就没有命人摆饭。她正在枯坐,银铃就进来说赵福回来了。
  赵福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面容敦厚,很是稳重。
  他所说的情况和章琪说的差不多。
  朱紫道谢之后,他又道:“朱紫姑娘你让捎的那些东西……”
  朱紫心里有事,随口道:“银子给你吧,其它东西帮我拿过来!”
  赵福又行了个礼:“其中有王爷赏的两千两银票。”
  朱紫现在已经算得上小富婆了,对这两千两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再加上她听赵福谈吐,是个利落能办事的人,也想收买人心,于是就笑着道:“给你你就收下吧,王爷那边我来说!”
  赵福鞠了一躬,这才告辞离去。
  他离开之后,朱紫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无踪,独自坐在那里,品尝着心急如焚恨意填胸的滋味。
  她平生第一次有了恨不得把一个人凌迟而死的愿望,而且这个人是她的祖母。
  虽然满怀恨意,可她的理智告诉她,要想找回亲人并报仇雪恨,只知道着急怨恨是没有用的。
  朱紫坐在房里思考着、谋划着。
  赵贞很晚才回来,他刚下马就看到了在外书房门外提着灯笼等候的赵雄。
  夜已经深了。
  朱紫没有点燃烛台,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她已经策划好了,剩下的只是开始实施的决心和勇气。
  赵贞一进内院门,朱紫就听到了。她该去迎接的,可她依旧一动不动坐在黑暗里。
  赵贞让胡妈妈银铃她们退下,自己走进了卧室。
  随着一声划火石声,朱紫看到了站在烛台之旁一身甲胄的赵贞。
  赵贞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可是幽黑的凤眼却似乎会说话,告诉朱紫他在那里。他的手臂微张,等着朱紫投入怀抱。
  朱紫转向赵贞,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奴婢求王爷恩典!”
  赵贞向前几步,把她拥进怀中。
  被他搂入怀中的那一瞬间,朱紫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她只是反复地说着:“王爷,我要报仇!我要向那个老妖妇报仇!”
  赵贞感受着她那颤抖的身躯,修长的手在她背上缓缓摩挲着。
  赵贞待她平静下来,这才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他不愿意朱紫劳心劳力,想什么都帮她处理好,让她开开心心就行了。
  朱紫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寻访我娘亲和妹妹弟弟的事情,得借助王爷的力量;至于其它的事情,我想自己来!”
  赵贞本来想派人去处理这件事的,可从朱紫眼中看出了坚持,他就没说话。他知道中午所说的话虽然是实话,却令朱紫心冷,只想着能够多补偿她一点。
  看到赵贞,朱紫的心情虽然没有平复了下来,可表面的镇静起码有了,她这才看到赵贞身上甲胄未解,忙开口询问。
  赵贞沉声道:“西北兰州府发生叛乱,圣上命我明日寅时誓师出发,带领大军剿匪。”
  朱紫闻言,沉思了一下,她知道大军开拔是不许女眷随行的,于是道:“那我就回独县处理我家的事情吧!”
  赵贞颔首道:“你要出远门的话,带上赵雄赵福,让银铃也跟着!”
  他轻轻在朱紫额头吻了一下,然后柔声道:“银票带足,让赵雄带上我的拜帖!”
  朱紫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抱在一起。
  良久,朱紫似乎感受到赵贞胃部在震动,饶是满腹心事也不由自主笑了:“王爷晚上用膳没有?”
  赵贞这才觉得自己真有些饿了。
  他下午陪着朱紫随意用了点东西就被召进宫面圣,之后又到御书房商讨战事,然后召集麾下的将军至军营开军事会议——整整四个时辰水米未进。
  本来一直忙着也不觉得饿,可是朱紫一提,他就觉得又饿又累,疲倦极了。
  朱紫看着他满脸的倦意,很是心疼,忙道:“你先歇一歇,我去小厨房让给你下碗面!”
  “要他们下两碗面!”赵贞低头摁压着太阳穴,补充了一句,“你也没吃吧?!”
  朱紫刚出去,赵贞就把赵英叫了进来:“去叫幽兰院的古木和张山君,让他们两刻之后到内书房!”
  朱紫和赵贞一起吃完面之后,拿着托盘把碗筷送出院门的时候,碰到了带着两位中年文士过来的赵英。
  朱紫刚回到内院,就被赵英叫到了内书房。
  原来这两位是有名的丹青圣手。
  赵贞吩咐了一句:“朱紫,把你母亲、妹妹和三叔的相貌详细告诉古先生和张先生。”
  然后就躺在屏风后的躺椅上,闭目假寐。
  现在已经是亥时将尽了,而他两个时辰之后就要去校场点验军队誓师剿匪了!
  他心里想着站在校场点将台上要讲的话,眼睛很快有些朦胧起来。
  朱紫仔细端详两位画家画出的几幅肖像,发现很是神似,这才点了点头,并向古先生和张先生行礼道谢。
  正在这时,屏风内传来赵贞尚带睡意的声音:“把画交给赵英,拓印之后快马送到各州各府,命他们戮力排查,高额悬赏!”
  书房里很快只剩下朱紫和躺椅上的赵贞。
  “王爷,到卧室睡一会儿吧!”
  赵贞起身的时候,身上甲胄的铁片有了一些碰撞,发出“噼啪”的声音。朱紫上前搀扶他,不知怎么的,鼻子竟有些酸涩,她吸了一下鼻子才道:“连甲胄都没来得及脱,明日还要起那么早,皇上这是把你当救火队啊!”
  赵贞似乎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只是搂住朱紫,把身体的重量移了一部分到朱紫身上,然后低笑道:“不是有你帮我分担么!”
  “不是有你帮我分担么”——朱紫咀嚼着这句话,最后,脸上有了今日以来的第一抹真心笑容,带点撒娇意味地说:“我能帮你什么?帮你花银子么?”
  赵贞看着她有些娇痴的笑,想起屋子里新摆放的那些物件,脸上不由自主微笑——花银子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唉,朱紫的品味真心不敢恭维啊!
  朱紫看到赵贞的微笑,脸上也有点微红:“我不懂嘛!就想着沉香木和花梨木闻着都是香香的……”
  “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咱有的是银子!”
  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赵贞松开了朱紫,走了进去,站在朱紫新买的花梨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前,在雕花窗上轻拍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赞美,“床买对了!”
  朱紫抬头扫了他一眼,脸上刚下去的红晕又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 小离别胜似新婚

  朱紫红着脸走了过来,也来鉴赏自己买的新床。
  这张床就像一个小屋子一样,而且是有着香气的小屋子。床上已经被铺上了大红锦缎的铺盖。
  床里面的小几上摆着一对烛台,早已燃起了红烛,卧室的窗子是开着的,一阵小风从窗子吹入,烛焰顿时摇曳起来。
  赵贞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床门。
  没有风透进来,烛焰自然也平静了下来,映在坐在床边的朱紫身上,朱紫一进卧室就脱去了褙子,现在身上只余下白色的罗衫、大红色的抹胸和大红的细褶裙。
  赵贞眼睛最终落到了朱紫被抹胸遮挡住的丰满白皙之上,再也移不开眼睛。
  朱紫被他这样看着,也有些意动。
  得知坏消息之后,她的心彻底乱了,恨意填满胸臆,怒火熊熊燃烧。面对这样的她,赵贞没有多说什么,却用实际行动支持了她。对他来说,朱紫只需计划好,然后一件件再去做而已。
  赵贞没有担心她会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也没有纠结朱紫的计划是否符合这个时代的孝道,更没有把她关在府里等着他归来宠幸……
  而是真正的支持她。他和往常一样没有多说,可是,朱紫知道,他的意思是——去做你想做的,我的一切你都可以用!
  如果说最初她对赵贞的迷恋是因为赵贞俊美的容貌的话,那么现在早已经转化为一种可以叫做“爱”的东西——虽然她可能永远没有资格说出来。
  朱紫看着赵贞,看着他微眯着凤眼盯着自己咪咪,她很高兴,赵贞是需要她的。
  朱紫看着赵贞,轻轻脱去了白色罗衫,然后一弯腰,褪去了亵裤。
  她身上只余下大红的抹胸和同色的细褶裙,裙子下面什么都没有穿。
  朱紫走上前,走到赵贞面前,开始解赵贞的甲胄。
  赵贞也开始解甲胄——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快速地脱过甲胄。
  最后,一身白色中衣的赵贞站在朱紫面前,他抱住朱紫,看着朱紫湿润的大眼睛,俯首吻了一下,朱紫身子轻颤了一下,一下子浑身发软。她攀着赵贞,凑上去吻住赵贞的唇,觉得湿湿的凉凉的,她吮吸了几下,轻轻一咬,舌头从赵贞微开的唇里钻了进去,和赵贞缠绕在一起。
  赵贞那里经过这种缠绵?刚开始有些反应不过来,很快就反客为主,搂着朱紫反吻了回去。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
  赵贞抱起朱紫,朱紫生怕掉了下来,双臂攀着赵贞颈部,双腿缠在了赵贞腰上。这样的姿势令她丰满的胸部在赵贞身上磨蹭着。
  赵贞一步跨到了床边,大力把朱紫扔到了床上,他也贴着她压了上去,掀开朱紫的裙子,拉下了朱紫的抹胸。
  这时朱紫的双腿依旧缠在他的腰上。
  赵贞上身的中衣已经变得松松垮垮的,他此时弯腰低头,能看到他那赤裸的胸膛——肌肤健康光滑,胸口两点茱萸。
  朱紫的眼睛不敢再看,焦点上移,看着赵贞那双黑幽幽的丹凤眼,他的睫毛密而长,小扇子似的扑撒开来,衬得这双漂亮的丹凤眼幽深如静潭一般——她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狂跳,朱紫第N次沉痛认识到自己是不折不扣的颜控!
  赵贞就这样专注地看着她。
  她知道这夜一定会有这么一次了,毕竟身体强壮的赵贞旷了一个月。
  既然一定要有,可自己这一个月没有经过房事,一定承受不了赵贞那套能杀人的器具。要想自己不受伤,就得调教赵贞,让他提高技术。
  一念及此,她马上行动,仰首一口含住了赵贞胸前的一点茱萸,先是吮吸,然后用舌头舔舐,用牙齿轻咬。
  赵贞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他的血液瞬时涌向下体,下面的物件一下子挺竖起来,隔着衣服顶住了朱紫的下面。
  他一手探向朱紫那里,另一只手表演单手解裤带的绝技。
  腰带一解开,薄绢质地的裤子一下子掉到了地面上,赵贞移动双脚踢开了裤子,扶住自己的蘑菇头对准位置,用力往里挤。
  朱紫感受到一阵刺痛,想抓住下面闯祸的根源。
  可赵贞空长着一副美貌如好女的脸,却是实打实的武将,把她双手擒住摁在头顶,使出冲锋陷阵的力气往里冲锋,终于在朱紫的剧痛中把大蘑菇的顶端挤了进去。
  他放开朱紫的手腕,捧住朱紫的腰肢,猛地用力,他的物件一下子进去了大半。
  朱紫觉得下面一方面胀痛难忍,一方面针扎一般刺痛,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快感。随着赵贞的大力□,她被撞击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
  赵贞只觉得自己的物件被高热的地方紧紧包裹着吮吸着,简单的进出带给他战栗般的快感,令他的动作很快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他只是机械地用力撞击着进出着,渴望攀上顶峰。
  在朱紫的哭泣声中,赵贞达到了第一次顶峰。
  赵贞满足地睡着了,朱紫却瞪大眼睛看着床顶雕刻的花纹,满怀幽怨——他奶奶的,谁说的小别胜新婚意思是两情相洽夫妻和谐?明明是重演新婚夜的血腥与暴力嘛!
  身体再疼,可是这种疼痛也战胜不了朱紫对睡眠的渴望,哀怨一通之后,她逐渐朦朦胧胧进入睡眠状态,
  她是被下面被进入瞬间的刺痛吓醒的。
  赵贞已经满足过一次了,所以这次很有耐性,只是浅浅地进出着,看朱紫彻底清醒了,这才将朱紫的修长双腿搭到了自己的肩上,双手伸到前方握住两个桃子似的丰满柔软的咪咪,然后往前一送,尽根没入,开始缓慢而有力的一下下撞击起来。
  在“啪啪啪啪”的撞击声中,朱紫紧闭双眼,感觉下面被赵贞的物件撑得满满的,赵贞的每一次进入,似乎都顶在了她身体的最深处,他的每一次进入再抽出,都带给她令人痉挛的快感,痛并快乐着。
  巨大的拔步床随着赵贞的节奏微微摇撼着。 
  一时事毕,赵贞却把脸侧着贴着朱紫胸部,身体也压在朱紫身上,任凭朱紫如何摇动,就像一个耍赖的小孩一样不肯下来,最后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幸好他只是把身躯压在了朱紫身上,双臂和双腿都还支撑着。
  等他睡熟之后,朱紫悄悄把赵贞从自己身上移了下来。
  她拾起自己的衣服,熄灭红烛,关上拔步床的门。
  朱紫穿好衣服之后,到外面吩咐值事的丫鬟小厮在净房准备好充分的热水。
  她先是简单洗了个澡,然后开始给赵贞收拾行李。
  朱紫把自己给赵贞做的衣服和鞋袜都放了进去。
  收拾完,看看更漏,已经是丑时四刻了,她忙打开床门,揪着赵贞的耳朵开始叫醒服务:“起床了!起床了!小狗起床了!”
  赵贞迷迷糊糊中一把搂住她,又一次压在了身下,手又袭向朱紫的胸部,一把握住了朱紫左边的咪咪,捏了几下。
  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眼睛闭着,还微微发出鼻息声。
  过了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坐了起来,顺手把朱紫也拉了起来。
  洗完澡的赵贞站在床边,任凭朱紫帮自己穿衣带甲。
  朱紫想到在床上他对自己咪咪罕见的迷恋,一边帮他把中衣的腰带系紧,一边取笑他:“你老这么腻歪,皇上怎么敢派你去打仗啊!”
  赵贞看向窗外,“嗯”了一声。
  朱紫开始帮他穿戴甲胄,眼睛里带着点调皮:“到了战场上,可别胡思乱想搞七捻八哦!”
  赵贞若有所思,依旧“嗯”了一声。
  没想到他这么乖,朱紫正在系甲胄绑带的手停了下来:“不用记挂我,我会保护我自己!”
  赵贞还是“嗯”了一声。
  他从小做事就很专注,长大后开始上战场也是如此。每一次作战,他都会做好前期各项工作,该合围该突袭该埋伏都要成胸在竹然后才动手。
  和别的大金朝将军不同,他的军营里有一个层层选拔的精锐队伍——骁骑,专门负责战场勘察和情况探访,这次进京,他把骁骑的一半带了过来。
  就像这次,他在朝中得知父皇的心意之后,从大殿中出来,还没去御书房,城外驻扎的骁骑已经接到乔装改扮的命令,飞马前往兰州府进行侦查探访了。
  赵贞任凭朱紫系着甲胄,嘴里只是“嗯”,心里依旧盘算着。
  经过这次平叛,南疆戍军十万,禁军十万,再加上西北大营十五万,自己手里的兵力至少会有三十五万,到时候选拔精锐,再训练一支配备最新设计制造的武器的新军……
  赵贞心里满是算计,可是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平静得几乎称得上无欲无求浑似老僧入定,虽然他距离加冠还有两年,绝对称不上一个“老”字。
  

【第三十章】 见贵妃获得肯定

  送赵贞离开府邸之后,朱紫果断又去睡了一会儿。睡足之后,朱紫先是喝了一杯浓茶,然后把赵福叫了过来,直接问道:“金京城里哪个勾栏的姑娘最风流最有手腕?”
  赵福黑脸一红,哑口无言。
  朱紫笑,拿出银票交给赵福:“好好挑挑,找个风流妩媚的。”她顿了顿又道:“最好是身世可怜的,找个可靠的自由人,用他的名义为她赎了身,带往宛州城,找个地方先住下。”
  赵福领命而去。
  朱紫现在还在奴籍,卖身契还在赵贞那里呢,根本没有资格买人,而赵福银铃也都是奴籍,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赵福离开之后,朱紫又把赵雄叫了过来。
  朱紫让赵雄这两日用来准备马车和路上所需,等她见过宫里娘娘之后就上路。预定行程是先到宛州州府宛州城,和赵福会和之后再同去独县。
  高尚书府两日后果然派了一名婆子坐车过来接朱紫。
  南安王府同高尚书府唇齿相依,自是亲近,这位妈妈由胡妈妈出面接待,引着进了松涛苑,在内院值事房里坐下。
  胡妈妈一边命小丫鬟沏茶,一边吩咐银铃:“请朱紫姑娘过来!”
  听到胡妈妈口称“朱紫姑娘”,高府派来的尹妈妈嘴角微微翘了翘,眼里带了点不屑的样子。
  没多久,就见一位穿着清雅的十六七岁的女孩子缓步走来,一进来就嫣然一笑,向尹妈妈福了一福,又向胡妈妈福了一福。
  胡妈妈笑着上前拉起这个女孩子,亲热地拉到尹妈妈面前:“姐姐,这就是我们府里的朱紫姑娘!”
  尹妈妈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只见这位朱紫姑娘浓睫大眼肤白如雪,身材高挑窈窕,神情坦然自若落落大方,她脑子里只想起戏文里唱的“玉貌妖娆芳容窈窕”八个字。
  想到府里的四小姐,尹妈妈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是笑了笑道:“没想到几年不见,朱紫居然出落得这样好了!”
  朱紫其实没见过她,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尹妈妈这样说就是故意拿大,想以旧主自居了。
  胡妈妈和朱紫都没接腔。胡妈妈拉着朱紫坐下,徐徐道:“朱紫姑娘,这位尹妈妈是尚书府大房太太的陪房,在尚书府可是最有面子不过的一个人!”
  朱紫没有接话,只是微笑不语。她心下明白胡妈妈这是在提醒自己,尹妈妈是尚书府大房太太的亲信。
  尹妈妈却是自负地笑了笑。
  尹妈妈带着朱紫正要到外院门外乘车,银铃却赶了上来,福身向尹妈妈胡妈妈道了安好。
  胡妈妈笑着道:“这是银铃,和朱紫一向在一起执役,焦不离孟的,让她陪着朱紫到尚书府见见世面,免得偏了朱紫一个人的好!”
  尹妈妈看了银铃一眼,觉得她生得很是普通,没有太在意:“那就跟上来吧!”
  尹妈妈的车子漆着高府的徽章,外面看着簇新,但是坐在里面颠簸得厉害,并不舒服,应该是给府里有脸得用的妈妈们用的。
  到了高尚书府,车子从小角门进入,一直行到正房大门外才停了下来。朱紫和银铃候着尹妈妈下了车,这才互相搀扶着下来。自有尚书府的小厮上前赶走了马车。
  尹妈妈引领朱紫和银铃进了正房院子,沿着南北走向的植花走廊一直走到了正房门前。
  正房门前整整齐齐站了四个衣裙相同的小丫头,另有好几个候见的管事妈妈。人虽然不少,可是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敢咳嗽一声。
  朱紫和银铃在门外等候,尹妈妈掀帘子进去禀报大太太。
  过了一会儿,尹妈妈出来,低声道:“朱紫姑娘,大太太正在按品大妆,一时半会儿得不了空!”
  朱紫笑了笑:“多谢尹妈妈,朱紫等着就是。”
  大概一个时辰过后,一个小丫头掀帘子走了出来:“哪个是朱紫?”
  朱紫徐步上前。
  那小丫头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从上到下扫了朱紫一眼,这才道:“跟我去见大太太吧!”
  朱紫进去的时候,大太太已经穿好了诰命衣裙,脸上也是搽得粉白脂浓的,正在戴金冠。
  朱紫福身请安。
  过了一会儿,大太太依旧一言未发,朱紫就只好继续蹲身等待。
  等大丫头终于把金冠戴好了,大太太才道:“起来吧!”
  朱紫这才起身。她这才发现房里窗前的锦榻上还坐着一位妙龄少女,细眉细眼小脸,肤色白皙,只可惜瘦得吓人,从罗衫里伸出的腕子细得芦柴棒似的。
  她不知道这是谁,只觉得和大太太有些相似,忙默不作声福了一福。
  大太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细眉细眼,中人之姿,看来养尊处优的,有些发福。自从朱紫进来,她正眼都没看一眼。在她心中,这些子房里人出身微贱,不过仗着几分姿色勾引男主子,自己看一眼都觉得肮脏。要不是宫里娘娘懿旨要见这位南安王的房里人,她才懒得搭理呢!
  往宫里去的路上,朱紫和银铃以及另外两名高尚书府的大丫头一个车。一出高府,银铃就凑近朱紫小声说话。
  经银铃科普,朱紫知道了当今皇宫分为两大部分——外朝和内廷。其中内廷又分为四部分——皇帝居住的大正殿、皇后居住的玉坤宫、太子的东宫和嫔妃居住的西六宫。赵贞的母妃贵妃娘娘就居住在西宫最巍峨壮丽的青云殿。
  朱紫和银铃跟在大太太的丫头婆子后面进了宫。
  刚开始看见巍峨的宫门的时候,朱紫还有些紧张,进了崇安门,她发现这个皇宫的氛围和宫斗剧的场景有些相似的之后,就放松了下来。
  青云殿除了大殿青云殿之外,其实是个院子套院子的大四合院,贵妃娘娘就住在正院的青云殿里。
  朱紫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位年过四十端庄矜持的贵妃娘娘,谁知道抬头一看,一个和赵贞很神似看起来三十许人的美人正在端详自己。
  她不由觉得这位贵妃长得太亲切了。
  可是又想到这就是王爷的母妃,她心里一紧,又开始紧张起来。
  贵妃娘娘也是一双潋滟凤眼,只不过线条更柔美,看起来清艳高贵,和赵贞一样面无表情,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
  朱紫心里忖度:若是《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当了贵妃,怕就是这么一幅模样吧!
  高贵妃看着朱紫,发现她身材高挑却不显细弱,身姿婀娜神情沉静,心里先是暗暗点头。又问了几句,发现条理清晰言语简练,而且确实很熟悉贞儿的生活习惯,看见平日是体贴的,就又是满意了几分。
  放在赵贞身边的赵清德家的(张妈妈)和赵树德家的(陶妈妈)都有线报。
  赵清德家的说王爷专宠朱紫一人,为了朱紫,寻了由子把别的好看一点的女人都赶出王府;赵树德家的说这个朱紫为人老实实在,对王爷一心一意,衣食住行照顾的很是贴心。
  对于赵清德家的说的专宠,高贵妃倒觉得没什么。赵氏皇族的男子都是精力极其充沛,大部分甚是好色。先皇三十八岁夜御五女死于马上风,当今圣上刚过四十,正是精壮之时,可因为贪淫好色后宫三万,已经被榨得面色青灰形销骨立。有这些前车之鉴,她根本不愿意自己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独子赵贞,也随了他的祖辈父辈和兄弟们,天天在女人甚至男子身上寻欢作乐。朱紫有本事专宠,这样最好。将来王妃进门,她若是规规矩矩就开脸给贞儿做姨娘;若是心比天高,
  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话,一根白绫送她上路,奴婢而已,算不得什么。
  对于赵树德说的老实实在,高贵妃觉得如果是真的的话,倒也不错。她自进宫开始,就和皇后颜明珠斗,和恬妃丁如玉斗,和襄妃韩秋水斗,和金嫔金满盈斗……最近几年又和王家那贱人王锦霞斗,入宫至今,整整二十年,斗了整整二十年,她早就厌了那些带着面具装贤惠心机深沉的女人。将来若是当了太后,就把这些女人一个个远远放在皇陵,落个清静;将来即使运气差,也能随着贞儿到南疆就国,当个皇太妃。何必让贞儿身边也都是那种女人呢!
  高贵妃思绪如电,可是脸上却是丝毫不显,又问了几句赵贞临行前的情形和准备的行李,这才略略放下了一半心。又想到赵清德家的和赵树德家的都被留在南疆王府了,京里新王府没有主事的人,就打铃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大宫女大雁:“大雁,本宫把你赐给我的贞儿。胡婆子主持内院,你就掌管外务吧!你先和姐妹们告个别,明日再送你去贞儿府里。”
  大雁蹲身行礼。
  高贵妃觑了朱紫一眼,发现她正好奇地看着大雁,觉得她很是简单,心里又是一松。
  接见过程中,朱紫老老实实的,问什么就答什么,贵妃娘娘提到赵贞的时候,脸上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可眼中带着慈爱,可见也是一位慈母。
  她以前听说过不少关于这位贵妃娘娘的八卦,有的说她近二十年横扫六宫独霸圣宠,有的说她心狠手辣心如蛇蝎,有的说她装仙女装清高其实最是龌龊……
  可是,如今见了面,真的觉得这位贵妃娘娘如果再年轻个十岁的话,真的当得起“倾国倾城”四个字,明知道她已经年近四十,可是就是觉得她如云端之上的美人清绝丽绝。
  看来,赵贞的好相貌是遗传自其母啊!
  朱紫想起赵贞常年面无表情若有所思的样子,再偷偷看看贵妃娘娘同样面无表情的脸,觉得遗传真奇妙啊真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