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19

墨香铜臭:天官赐福 134 - 138


【第134章】 知鬼王偏爱戏鬼王 2

之前,谢怜一直觉得许久未见,甚为想念,虽然,这个“许久”也不过几天而已。谁知,花城居然一直就藏在他身边,忽然之前,心情大好,之前顾忌过什么,全都忘了,笑得简直爬不起来。
花城道:“哥哥戏弄我。”
谢怜捡起笔和木板,道:“真敢说,明明是三郎先戏弄我的。我想想……你从我把灶台拍塌的时候就在了吧?”
花城赞美道:“啊,的确如此,哥哥是如何得知的?当真是神了。”
谢怜摆手道:“什么神了,三郎你要假扮别人就认真假扮,不要那么敷衍嘛,我若看不出来才是真的神了。亏我还以为真的有第二个人能吃……咳,不过,‘哪一个最英俊?哪一个最厉害?哪一个最有钱?哪一个你最欣赏?’哈哈哈哈……”
“……”花城柔声道,“哥哥,忘掉这一段吧。”
谢怜断然拒绝:“不。我会永远记住的。”
花城无奈道:“哥哥,虽然让你开心了我很高兴,不过,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谢怜捧腹道:“当然啦。认识你之后我才重新发现,原来开心是这么简单的事,哈哈哈哈哈……”
听到这一句,花城眨了眨眼,谢怜的笑声微微一弱,也忽然觉察方才那句有些露骨了,反应过来后自己都有点肉麻,轻咳一声,揉了揉眼角,勉强正色道:“好啦,别顽皮了,真正的郎萤呢?你干什么要扮作他?快把那孩子换回来吧。”
花城缓缓道:“我暂时把他请到鬼市做客了。”
既是花城带走,谢怜很放心,点了点头,还待再开口,却听木门嘎吱,灵文负手从菩荠观内走了出来,道:“太子殿下。”
花城没有要表露身份的意思,谢怜也闭口不提,在旁人面前只当他还是郎萤,见灵文神色凝重,也不由得严肃起来,笑容彻底收了,道:“怎么了?锦衣……白锦有什么问题吗?”
灵文道:“不。他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我好像闻到厨房那边传来奇怪的味道,殿下是在煮什么吗?”
谢怜忙道:“哦,是的,煮着呢。”
想了想,灵文还是用委婉的语气,说出了并不委婉的话,道:“收了吧,殿下。不管你在煮什么,应该都快烂了。”
“……”
一个时辰后,夜幕降临。
菩荠观内,供桌边,花城、灵文、权一真三人围着小木桌坐了一圈。
谢怜从厨房里端出一只锅子,放上桌,一揭开盖,几十只玉雪可爱、圆润光滑的小丸子,乖乖窝在盘里。
权一真道:“你不是用水煮的吗?为什么变成了丸子。”
谢怜介绍道:“这个叫做‘玉洁冰清丸’。”
权一真道:“你不是用水煮的吗?为什么变成了丸子。”
谢怜继续介绍道:“因为在揉丸子的过程中要用到刚柔并济的手劲,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
权一真道:“你不是用水煮的吗?为什么变成了丸子。”
“……”
由于权一真实在太坚持不懈了,谢怜便温声道:“本来的确是水煮的不错,但因为火候和时间控制出了一点小问题,一锅都煮干了,我便干脆新加了一些配料,做成了丸子。”
灵文听了,由衷地赞叹道:“太子殿下之奇思妙想,真是旷古绝今,在下不胜佩服。”
谢怜道:“谬赞,谬赞。”
灵文道:“不。至少我相信,当今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再创造出这样一道‘玉洁冰清丸’了。”
谢怜递上筷子,道:“好说,好说。来,各位,请了。”
灵文和权一真都右手接了筷子,然后左手不约而同把手伸向了供桌边缘的一盘冷馒头,只有花城夹了一只冰清玉洁丸,送入口中,须臾,道:“挺好。”
见状,权一真睁大了眼。
花城又道:“口味稍淡。”
谢怜道:“好,记下了。”
眼睁睁看着身边这个脸上缠满绷带的少年接连吃了五六只闪烁着泥石流光泽的丸子,评价又如此真诚,权一真似乎被说服了,想了想,还是也夹了一只。
谢怜始终保持着微笑。微笑着看他吃了,微笑着看他脸色变白,微笑着看他倒地不起,最后,微笑着道:“怎么了吗?”
花城道:“可能吃的太急,噎着了。”
灵文莞尔。
这时,谢怜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哥哥。”
这既不是郎萤讷讷的声音,也不是现在花城清脆悠然的少年声,而是以往花城的声音,他竟是在用通灵术对谢怜说话。
谢怜微抬眼帘,回应道:“何事?”
花城道:“灵文此人狡猾冷酷,心狠手辣,你带她回来,恐怕没这么简单善了。”
谢怜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灵文,思忖片刻,回道:“我是见她对那锦衣仙存有几分善意,应该不假。”
花城道:“存有几分善意,和心狠手辣并不冲突。她乃上天庭第一文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伸的也长,哥哥要提防她找帮手。”
谢怜道:“裴将军?”
花城道:“应当不会。如果水横天还在,她肯定会找水横天压下去,因为师无渡贯来帮亲不帮理。但如果是裴茗,你只需讲明来龙去脉,他未必会选择助纣为虐。哥哥,当心。”
谢怜道:“好,我且小心。好在一日之期很快就过去了。”
耳中花城的声音却沉沉地道:“不。哥哥,你误会了,我说的当心是另一件事。有人来了。”
正在此时,一阵叮铃、叮铃的清脆铃声传入谢怜耳中。花城微微皱眉,谢怜透过窗缝,向外望去,只见一个中年道人摇着铃铛,摇摇晃晃地从菩荠村村口走来。
那道人一身道袍甚为华丽,背着百宝箱,箱子上贴满黄符,那铃铛一路走一路响,谢怜识货,识得这是个好物,若是寻常的妖魔鬼怪,听到这铃声就会头痛不已,自行退避。还没走近,又有几个高大的白眉黄袍僧人手持法杖,缓缓步行而至。
不多时,竟是陆陆续续,来了五六十人,仿佛约好了一般,看到彼此也不吃惊,重重围住了菩荠观。
这群人都不是花架子,身上挂满各色法器,手脚上都沉稳得很,显然很有几分本事。神官从信徒的供奉中汲取法力,而某些修道修佛者也能从自己信奉的神官处求得法力,这些僧人道人,说不定法力比谢怜这个神官还高,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准没好事。谢怜微微蹙眉,感觉来者不善。
花城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谢怜听到他在通灵中哼了一声,道:“老和尚臭道士居然追到这里来了,带累哥哥了,我去把他们引开。”
谢怜一把抓住他,道:“别动。”
灵文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谢怜用通灵术对花城道:“你别走。老实告诉我,铜炉山重开是不是对你影响很大?”
花城道:“不是。”
谢怜紧盯着他绷带之后的眼睛,道:“少撒谎了。你是绝境鬼王,又不需怕他们这样的凡人,为何不是直接把他们打走,而是要把他们引开?你变成这样,其实根本不是想开玩笑,是吗?”
铜炉山重开,境界越高的妖魔鬼怪受到的冲击越大。第一次万鬼躁动,花城当时有多难受,谢怜是亲眼看见了的。而且离开山之日越近,震动越大,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是谢怜,就会选择暂时封住本尊形态,化为一个较为幼小的形态,储存法力,避免暴走,等到正式开山后再解封。
如此,虽然可以免遭躁乱之苦,却因为封住了实力,也会给人提供可乘之机。
谢怜骂了一声,道:“戚容这个……”
当晚戚容嚷嚷过要把和花城有仇的道士和尚都喊来,没想到不是嚷嚷而已。
花城微微摇头,道:“哥哥,他们是冲我来的,我走了就行。虽然眼下这个形态不能在一招之内打死他们,但让他们滚远点却不在话下。”
谢怜却道:“你要是现在走了,以后就永远不要来见我。”
“……”
花城道:“殿下!”
花城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滴水不漏的,以往,他帮了谢怜那么多次,这次谢怜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帮到他,怎会让他独自一人离开?
谢怜沉声道:“你坐着。我来会会他们。”
权一真勉强睁开了眼,神情恍惚地道:“外面……是不是来了人?要我……打跑吗?”
“……”
他的声音都沙哑了。谢怜帮他把眼睛合上,道:“奇英,你还是躺着吧。还有,不可以乱打凡人,要扣功德的。”
谢怜贴着木门,细察外边动静。一些在外面刚刚收工、还没来得及回家吃晚饭的村民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道士和尚,很是惊奇,都道:“各位大师围在这里做什么,是找谢道长的?”
一名杀气腾腾的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你们可知道,此地已经被妖邪之物入侵了?”
“什么!”众村民大惊:“妖邪之物???什么样的妖邪之物?!”
另一名僧人高深莫测道:“一个旷古绝今的混世魔王!”
众村民:“这、这可如何是好!”
那最早来的华衣道人道:“交给我们就好!今日我等同道中人齐聚在此,就是为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拿下这个鬼物!”说完就要走上前来,却被村长一手拽回去了。
那道人瞪眼道:“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村长道:“那个啥,各位大师啊,我是本村的村长,很感谢你们,不过,嘿嘿,我说实话啊。你们,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
那华衣道人道:“我们此来为的是伏魔降妖,你当是为报酬吗!”说着又要冲上,众村民又把他们拦下来了。
众僧道有些不快,但又不能掀人硬闯,耐着性子道:“又怎么了?”
村长搓手道:“不要钱的话那就太好了,感谢各位大师无私的伏魔降妖。但是……这个,本村的活,早就全都由谢道长承包了。大师们来这里抢活干,我作为村长,不好跟谢道长交代啊。”
群僧道面面相觑:“谢道长?”
于是,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业内有什么有名的道家大能是姓谢的吗?”
“好像没有。”
“反正我没听过。十八流的吧。”
“没有就是不出名了,别管了啦。”
商量完了,那华衣道人回头道:“你们说的谢道长,可就是住在里面的这位?”
众村民道:“是啊。”都喊,“谢道长!谢道长!你有同行来了!好多人啊!你在不在家?”
一名黄衣老僧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那位谢道长在不在都没多大关系。但是那邪物,现在就藏在这间屋子里!”
众村民惊呆了:“啥???!”
恰在此时,谢怜从容推门出来了,道:“我在。各位这是所为何事?”
村民们忙道:“道长,这些大和尚老道士说,你的屋子里藏了……一只……鬼……”
谢怜微笑道:“咦?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观外众人惊道:“真的啊?”
“你承认的倒是爽快!”
谢怜抛出一只罐子:“不错,的确有鬼!”
那华衣道人接了罐子,先是欣喜,打开一看,笑容垮了,道:“半面妆女?”
随即,他把那罐子抛了回去,怫然不悦:“这位道友莫要装蒜,这种低等妖物,连‘恶’都算不上!你心知肚明我们在说什么。”
谢怜接了罐子,感觉这人抛来的力道不弱,果然是苦修多年,绝非水货。
几名僧人对那华衣道人道:“道兄,我看这道人身上妖气冲天,会不会,他就是……”
那华衣道人道:“是与不是,我开天眼一看便知!”
说着,他大喝一声,咬破手指,在额心抹下一道竖痕,脸上就仿佛生了第三只眼。看他手法,谢怜也暗赞一声不错,靠在门上,欣赏他施法。
那华衣道人瞪着眼,盯着他看了片刻,道:“果然……有鬼气!好阴森的鬼气!!!鬼王!你果然又换了一张皮!”
谢怜惊了。
他堂堂一个供职上天庭的神官,身上怎么会有鬼气?刚才还在想这人有点本事,怎么转眼就胡说八道?
闻言,一圈五六十个法师都如临大敌,摆出了架势。
花城对谢怜通灵道:“这群人真是烦死了。”
谢怜道:“没关系。还好,还好。你坐着就行了。”
少顷,那华衣道人又疑惑道:“……不对啊?”
一旁僧人道:“怎么不对了?”
华衣道人揉了揉额心那道血痕,仿佛在揉眼睛,道:“真是奇也怪哉,我看这人吧,时而鬼气森森,时而灵光满面,时而又黯淡无神……真是奇也怪哉。”
“啥?怎么会这样。道兄你行不行啊?不行让我们来吧。”
“是啊,怎么会这么诡异?”
那华衣道人怒道:“什么?我不行?我不行你行?!我‘天眼开’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还没看走眼过几次!”
谢怜揉了揉眉心,摇头温声道:“那您要不看看我身上哪里鬼气最阴最重?”
天眼开又使劲儿揉了揉额头,看了片刻,笃定地道:“嘴唇!”
“……………………”


【第135章】 我菩荠观为之绝倒

“没错,就是嘴唇!”
天眼开信誓旦旦这么说着,众僧道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是嘴唇?”
“哪有单单嘴唇冒鬼气的?口脂精啊?”
谢怜下意识一把捂住了口。
未曾想,千灯观拥吻一夜,花城沾到他身上的气息,到现在还没有褪去!
天眼看指他道:“喏喏喏你们看,他心虚了是不是!”
谢怜又立即把手放下来,强行克制住转身去看花城听到这句后神情的冲动,虽然现在花城满脸绷带,也看不出什么神情。
他温和地道:“诶,这位道友,你误会了,其实,是因为我生活比较拮据,一物多用,比如这个罐子。”
他举起手里道陶罐,真诚地道:“虽然偶尔我用它来装鬼,但是一般情况下,我用它来腌咸菜。用这个罐子腌出来的咸菜,风味独特,吃了自然会……不信大家可以自己试试。”
……道理上来说,这种做法也不是不可能。众僧道将信将疑,众村民则齐齐捂嘴:“啊?谢道长,难道,你以前送给我们的那些咸菜,也是这样腌出来的?”
“那我们吃了岂不是也一嘴鬼味儿?”
平日村民们供些瓜果蔬菜,谢怜就回赠一点自己腌的咸菜,连忙举手道:“不要担心,送给大家的罐子是分开的!”
天眼开怒道:“你有病吧!吃这种东西你不怕减阳寿啊?废话少说,你观里还藏了人,不止一个!让开!”
这次,他生怕再被村长拦下,话音未落便向前冲去。
谢怜见势不好,连忙退入屋中,抓起昏倒在地的权一真,拎着他衣领一阵狂晃,冲他耳边道:“奇英!听好!我,要再喂你吃玉洁冰清丸了!”
闻言,权一真双目猝然大睁。与此同时,刚刚冲进来的天眼开一声惨叫,捂着额头又跳了出去,道:“大家不要进去!有埋伏!”
众僧道果然不敢轻举妄动,围过去护住他道:“天眼兄,你看到什么了?”
天眼开道:“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就看到一大团瞎眼的白光!”
“哎呀道兄不得了了,你的天眼冒烟了啊!”
天眼开一摸,果然,他额头上那道红痕变成了黑痕,悠悠冒出了一缕仿佛蜡烛被吹熄后的白烟。他大惊失色:“这……这!”
灵文放下慢条斯理啃了半个的馒头,道:“外面吵吵嚷嚷的,到底怎么了?”
一僧人道:“天眼兄你看,观里有两小儿和一女子,外加这个道人,这四个人里到底哪个是‘他’?”
天眼开使劲儿揉额头,然而,就是开不了眼。他看到的那团白光,是权一真的灵光,当一位神官觉得自己即将遭遇极大的危险、生命之挑战时,罩于体外的灵光会本能地爆高几倍。谢怜就是利用这一瞬间爆炸的刺眼强光,闪瞎了那道人的天眼。倒不是说让他几十年功力毁于一旦,只是几天之内应该都不能再开眼了。
接着谢怜一手拿起装着丸子的盘,权一真彻底清醒了,紧紧抓住谢怜的手,哑声道:“我不吃。”
谢怜反握住他的手,道:“不要怕,不是给你吃的!”
重重包围着菩荠观的一群法师七零八落交换了一圈眼神,参差不齐大喝一阵,一涌而上。然而,谢怜还没迎上去,他们便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上空四面八方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你们这群苍蝇一样的老和尚臭道士,还缠上了瘾?居然胆敢追到这里来,活得不耐烦了!”
“花、花、花……”
“花”了好几个,最终天眼开还是慑于其威,没敢直呼其名,磕磕巴巴地道,“……花城主!你、你少吓唬人了。我们都知道,铜炉山要开了,你为了不受影响,封了自己的法力,眼下、根本没法像以往那样嚣张!束、束、束手就擒吧……”
虽然他说到后来底气已经没了,但谢怜感觉得到,花城现在很生气了,立即冲进屋里把他抱了起来,低声道:“不要说了!也别浪费法力了,保存实力。都交给我就好!”
花城的躯体一开始微微僵硬,被他抱起来后,似乎渐渐消了气,沉声道:“好。”
谢怜抱着他,感觉到花城的年纪似乎又变得更加幼小了,现在大概最多只有十二三岁小孩儿那么大,不由微微心忧。
他一手抱花城,一手执芳心,走出来道:“你们就没想过青鬼戚容是骗你们的吗?”
谁知,闻言,众僧道却是一脸怪异。天眼开疑惑道:“青鬼戚容?他骗我们什么了?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谢怜微微蹙眉,道:“你们找来这里不是他告诉你们的?”
天眼开啐道:“你当我们是什么人?还要一个‘凶’来通风报信?我们会跟那种东西同流合污?”
不是戚容?那消息是怎么流出去的?
他还来不及细想,群僧道已经攻了上来,谢怜一剑荡开七八剑和五六个法杖,一僧道:“阿弥陀佛,道友何以定要护着这妖孽?”
谢怜寸步不让,道:“大师,不管怎么说,乘人之危不太好吧。”
天眼开道:“他是鬼,又不是人!你这个小年轻,乳臭未干的要不要这么迂腐假道义?”
法杖、宝剑、宝刀一并袭来,若是用芳心,难免伤及凡人。道义上来说,凡人可以打神官,但神官不能打凡人,因为他们要包容、大度、慈悲、关爱众生,不能和凡人计较,敢打凡人就要记过扣功德,谢怜可没有权一真那么奔放阔绰,本来都没多少功德,再扣就负数了,收了剑道:“若邪过来!奇英,看好灵文!”
若邪捆男人的时候就经常很委屈,捆女子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副面孔,谢怜喊了两声才恋恋不舍地从灵文手上脱下。下一刻,一道白色的闪电在几十人手腕上唰唰唰抽过,手上功夫稍微不稳的就拿不住兵器了,愕然道:“这是什么法器?”
“这是法器吗……我看着怎么像是个上吊用的白绫,邪气得很……”
“看不出来,这小子有两把刷子!”
未曾料到,就在谢怜和这群法师缠斗之际,灵文摇了摇头,轻理衣摆,站起身来,道:“多谢太子殿下盛情款待,我先走了。”
谢怜微微一怔,道:“灵文,一日将至!你要走去哪里?莫非你想毁诺?”
灵文道:“不错。我正是要毁诺。”
她说的理直气壮,仿佛在说“我正是要替天行道”,谢怜反而无言以对。须臾,道:“把消息流出去的不是戚容,是你。”
灵文笑道:“我虽非武神,又被若邪缚住,但只用通灵术,也可以做很多事了。”
果然!
但是,灵文又是如何得知,这个绷带少年是花城的?她跟郎萤甚至都没说过几句话、见过几次面,谢怜都没她这么快觉察!
见她负手准备堂而皇之地离开,谢怜又抽不出手来,道:“奇英,不能让她走!”
虽然刚才吃下了一颗玉洁冰清丸,但权一真现在已经爬了起来,恢复元气,何况灵文乃是文神,根本手无缚鸡之力,权一真一根手指拦下她都绰绰有余。听权一真远远道:“好!”谢怜便放心地对战群道去了。
不一会儿,突然一声巨响,菩荠观的屋顶被打破,一个人影冲天高高飞起。
谢怜一回头,惊了,对屋里道:“奇英,不能这样打!”
武神这么被抛一抛倒没什么,武神本来就是打大的。但再怎么说灵文也是个女神官,还是个文神,权一真这么粗暴的打法,非得给活活打废了不可!
谁知,一个人影缓缓从屋内走出,道:“白锦,不能这样打。”
这声音清清冷冷,分明是灵文,可在她出来的一瞬,谢怜恍惚错觉,屋里走出来的这个人不是灵文,而是一个极高的青年,煞气冲天。然而,再定睛细看,还是灵文单薄的身形。
灵文是个文神,千真万确。以往她若是在刻意隐瞒实力,也绝对瞒不过谢怜,何以突然之间能把权一真打上天去???
花城沉声道:“哥哥小心,她把那衣服穿上了。”
当真!虽然表面上看,灵文仍是那一身黑衣,但身外一层腾腾的黑气正笼罩着她,使得整个儿仿佛变了一个人,杀气如狂,偏生她白皙的面容又极为冷静,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比。
谢怜试探着一剑刺去,灵文拂袖化开,恰好权一真从天上落下,砰的一声砸进地里看到这一拂,登时两眼放光,道:“好!”
谢怜也两眼发光,道:“好!”
方才灵文那一招,当真是漂亮极了。不,应该说,是锦衣仙帮灵文挡下的那一招!
那锦衣仙在别人身上,都是要么失了心智,要么吸干鲜血,穿在灵文身上,却是刀枪不入,还能主动攻击,瞬间叫一个文神抛飞西方武神。以往可从没听说锦衣仙有这种神奇的功效。谁能料到,这锦衣仙被她砍了头颅和四肢,居然还能为她所用?
这下,别说是菩荠村的村民了,就是一众僧道也全都惊呆了。
天眼开道:“好什么好?被打了还好?这观里还有没有一个正常人了?我看他们全都不是人吧!”
权一真跃跃欲试,从地里跳起便再次攻上。
灵文低声道:“我说了,不要多留!”
她这话是对锦衣仙说的,可身体却不听她的话,以肘格住了权一真的拳头,砰砰乓乓地拆打起来。拆打拆打,边拆边打,拳风掌气,惊得菩荠观一面老墙摇摇欲坠,那锦衣仙不愧是有飞升之潜力的,权一真居然隐隐落于下风。谢怜忍不住道:“那个……劳驾,你们能不能站远一点打,站远一点!”
话音未落,一众僧道又包抄上来,四五十柄刀刀剑剑锤锤杖杖砸过来,谢怜为之色变,举手道:“等等,不要啊!!!”
在这一声悲呼中,遭受了无数摧残依然坚挺了许久的菩荠观,终于真正地、彻底地塌了。
谢怜呆滞了片刻,满心苍凉:“果然,我每一座房子都挺不过半年。这下真的要求修房的捐款了……”
花城道:“哥哥不必难过,房子而已,有的是。”
谢怜勉强振作,却见天眼开捂着额头跌跌撞撞堵过来,指他道:“你这个使小伎俩的小年轻,敢坏我道行!你师父是谁?你入行几年?在哪家观挂名?拜的是哪条道上的神?!”
谢怜猛地回头,眉宇间突然闪过一道凛冽之意,正色道:“你问我是谁?听好了!——我,乃是高贵的太子殿下,你们这群暴民刁民,统统都给我跪下!”
这一声如晴空霹雳,当场就有人险些真的给他跪了,被同伴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你干什么?真跪啊?”
“奇、奇怪了,不知不觉就……”
谢怜厉声道:
“我,八百多岁了,比你们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大,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还多!
“我,宫观庙宇,遍布各地,信徒香客,四海皆有,不知道我的名字,就是你孤陋寡闻!
“我,不拜神。
“我,就是神!”
众人听了这气势磅礴、厚颜无耻的一大段,全都惊呆了,不知不觉张大了嘴:“……啊???”
谢怜一通鬼扯,等的就是这一刻,手中盘子一飞,几十枚白生生的丸子挟着铁弹钢珠般的破风之响向四面八方散去,准确无误地弹入一排人惊得大张的口中,丢完抹了把汗道:“请大家忘掉我刚才说的话,其实我只是一个收破烂的!”
吃进了丸子的皆脸色大变:“啊!中、中招了!”
有几个身手特别利落的抬剑截住了丸子,把剑举到眼前,那丸子居然还在高速旋转,与剑刃擦出激烈的火花。众人不由悚然:“这……这是什么暗器?!?!坚硬无比,光泽诡异,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谢怜道:“不错!这就是传说中的玉洁冰清丸,剧毒无比,如不能在一天之内,喝足九九八十一杯清水解毒,腹内爆炸!”
虽然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众人更悚:“喂!是不是真的这么毒啊?”
“总之先喝水!反正解毒只是要喝水而已!快走啦!找水去!!!”
当即疾步如飞走了十几个中招的。而那边,灵文越打越猛,居然双手掐着权一真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虽然稳占上风,灵文的神色却不大好看,低喝道:“白锦!你想杀了他吗?不用打了,赶紧走!!!”
恰好,谢怜还剩一颗丸子,在灵文说到“走”字时,他眼疾手快地把丸子丢进了她的口中。
一霎,灵文一对瞳孔里的光泽都消失了,仿佛被她吞下的那个东西吸走了,身上的黑气也陡然间淡了一层。
她一脸强忍呕吐的神情,望了望谢怜,嘴唇无声翕动片刻,隐忍一阵,把权一真丢到地上,扶额离开。
权一真一跃而起,逐她而去。
谢怜原本也想跟上,那群僧僧道道却拦在他面前,喝道:“大家坚持住,马上还有援兵赶来!”
还来?菩荠村是不能留了,先离开再说。
权一真追着灵文,一会儿就跑没了影。谢怜一把将花城搂进怀里,道:“抓紧我!”足底一点,越过众人,大步撤离。
花城果然依言,紧紧搂住了他。不知为何,这一幕让谢怜依稀有些熟悉,不过,没空给他依稀往忆,这事得立即通报上去。
谢怜不假思索便发了一道通灵:“灵文出事了!我……”
灵文:“……我知道啊。”
谢怜:“……打扰了。”
须臾,灵文那边率先掐断了通灵。
谢怜也是无言以对。以往他什么事都是直接联系灵文,眼下灵文自己出事了,他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居然还是找她通报,也是哭笑不得。
谢怜进了通灵阵,一边抱着花城一路狂奔,一边喝道:“诸位!麻烦全庭通报一下,灵文穿着锦衣仙跑了!!!”


【第136章】 我菩荠观为之绝倒 2

谁知,通灵阵里根本没人在听他的话。似乎出了什么大事,众位神官都在吵吵嚷嚷。
谢怜听到风信喝道:“殿下?你说了什么吗?这边现在很乱……”
谢怜提高了声音,道:“风信!我说,灵文就是亲手做出锦衣仙的人,她穿着锦衣仙跑了,小心她!”
风信:“什么?!有这种事?!”
谢怜还待细说,耳边嘈杂却忽然戛然而止,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愣了愣,道:“诸位?诸位还在吗?”
喊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
花城道:“没用了。上天庭那个通灵阵是灵文建的,方才她肯定把整个阵都打散了,得重建了。”
谢怜道:“这可如何是好?”平素他联系上天庭,不是通过通灵阵,就是通过灵文,其次就是风师。其余神官的口令,他一概不知。眼下灵文和风师肯定都没指望了,阵也毁了,如何是好?
花城仿佛看出了他的担忧,道:“不必担心,哥哥方才不是已经把最关键的事情已经说清楚了吗?上天庭的神官又不全是饭桶,君吾最近也在仙京,通知到就行了。”
谢怜也是这么想的,点了点头。
他一阵狂奔,翻过几个山头,已经把那群法师远远甩开,但锦衣仙和权一真却是追不上了。
花城又道:“若哥哥还想追查锦衣仙之事,眼下就要抓紧追了。”
谢怜却摇了摇头,道:“那是之前,奇英已经去追灵文了,咱们眼下当然有更重要的事情。三郎。”他凝望着怀里的花城,道,“你的样子……好像又变了。”
之前花城扮作郎萤,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谢怜是不好抱的,就算抱起来也不好看。但现在,花城的体型又缩小了一圈,看起来最多十一二岁,谢怜已经可以单手抱起,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了。
但幼小归幼小,花城那副镇定自若的气场却未变,道:“无碍。哥哥不必担心,开山之日将近,变换形态只是权宜之计罢了。过了这阵,原先的我就回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脸上绷带解了下来。雪白的脸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睛望向谢怜,眉目间依稀能看出几缕那俊美少年的影子。分明是稚气的面容,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不慌不忙。
谢怜呆呆望着他,没有说话。
花城微微凝眉,道:“殿下,你……”
谢怜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颊。
猝不及防,花城一边脸被他捏变了形,睁大了眼,道:“……哥哥!”
谢怜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三郎,你实在是太可爱了,我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
谢怜一边温柔地捏着他,一边温柔地道:“那,三郎,你还会继续变化吗?会不会变成五六岁?甚至变成小婴儿?”
听他仿佛很期待的口气,花城无奈道:“恐怕要叫哥哥失望了。”
谢怜松了手,莞尔道:“不会啊,三郎从来不会让我失望。有机会保护你,我真的很高兴。”
花城却低声道:“我不高兴。”
谢怜道:“为什么?”
花城声音微冷,道:“我……最恨这幅样子!”
谢怜居然真的从他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恨意,不由怔住了。
花城垂下了头,道:“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种没用的模样,更不想居然还要你来保护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花城年纪变小了,情绪似乎也有了一丝波澜。谢怜心中微动,连忙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笑道:“那照你这么说,我好多次一塌糊涂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我是不是不要活啦?而且你现在又不是真的没用,只是暂时保存实力罢了。”
“……”花城把脸埋在他肩上,闷声道,“不一样的。殿下,我一定要是最强的。我要让自己比所有人都强,只有这样,我才能……”
他此刻的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一丝微微的疲倦之意。
谢怜道:“你本来就是最强的啊。不过,你不需要时时刻刻都这样的。就当……偶尔给我个面子,让我保护你一次吧?拜托了,好不好?”
良久,花城才从他怀里抬起头,双手放在谢怜肩膀上,望着他,道:“殿下,等我。”
谢怜道:“好,我等你。”
花城认真地保证:“给我一点时间,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谢怜笑了笑,道:“不要急,慢慢来。”
次日,二人来到一座小镇。
谢怜牵着花城,一大一小在街上慢慢行走,状似随意地交谈。
谢怜道:“铜炉山重开,先代鬼王受震动影响,那那位黑水是否也会如此?”
花城一手被他牵着,一手负在背后,道:“会。但我们情况不同,修炼方式也不同,应激的法门也不同。”
谢怜道:“比如?他怎么应激?”
花城道:“可能,冬眠。”
谢怜脑海中忽然浮现八个大字:“饿了就吃,吃了就睡。”
花城道:“黑水为人时,受过牢狱之灾,狱中三天一顿,哪怕给的是泔水也要吃下去,饿坏了胃,时而暴食,时而厌食。”
谢怜若有所思,道:“难怪他吞起东西来那般厉害。”
其实,照贺玄这个情况,可以专注吞噬饿鬼,因为他本身有此属性,饿死鬼应该更对他胃口。但被黑水玄鬼吞掉的五百多只著名鬼怪中,水鬼却占绝大多数,想来是他记得师无渡的脸,为破其水法,有意而为之。而吞得太多,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沉眠消化。
花城道:“不错。顺便一提,戚容暴食人肉,就是意在模仿他。”
谢怜无言片刻,心道:“吃人和吃鬼,怎么能一样?”想了想,道:“那倒挂尸林,莫非是意在模仿你?”
花城道:“正解。因为他也想要血雨之景,但不知道我怎么做到的,于是,就简单粗暴地在天上挂了一排死人。”
“……”
到今天,谢怜已经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哪里提起戚容都一言难尽了。形式做足了,品味却依旧低下。
他叹了口气,心想:“谷子被戚容带走了,不知会被他吃了还是会被他丢了。风师……不知是不是黑水抓走的。但愿他们都平安无事才好。”又道:“你鬼市那边不要紧吗?会不会有人去找茬捣乱?”
花城道:“离开之前我已封锁鬼市,放出了一些我行踪的假消息,就算有人找茬捣乱,没找到我,也不会太为难它们。但眼下必然有不少眼睛在盯着那里。”
花城不能回鬼市,谢怜也不能带他上天界,万一被神官识破就糟了,所以二人才在人间人海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谢怜微微蹙眉:“你放了假消息,但灵文流出了真消息。我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何能识破你扮成了郎萤。”
花城道:“我不明白的是另一件事。”
谢怜道:“什么?”
花城道:“那臭道士‘天眼开’,我戏耍过他几次,还算有几分本事。”
谢怜赞同道:“嗯,的确如此,还是有真才实学的。”
花城道:“嗯,那么,他为什么会说,哥哥你唇上聚有鬼气?”
“……”
谢怜的手一下子收紧了,记起这只手还握着花城,又连忙放松。
花城沉声道:“哥哥不要用哄那群傻瓜的话来唬弄我,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
谢怜心道:“大概,不是你对我做了什么,而是,我对你做了什么……”
忽然,他眼睛一亮,道:“等等,三郎,看那边。”
花城道:“哥哥?”
谢怜已经牵着他走进了路边一家甚为豪华阔气的大店。掌柜处的老板打量了一下这一大一小、一道一俗的奇特组合,道:“这位道长是想要点什么?”
谢怜把花城举起来,微笑道:“不是我,是他。”
花城在他手中歪了歪头。
一炷香后,花城从后屋走了出来。
原先郎萤那身十五六岁少年的衣服对现在的花城已经不合适了,谢怜特地给他挑了一件新的。一出来,谢怜双眼便陡然一亮。
好一个肤白若雪的小公子!
一身如枫似火的红衣,一双坠着银链子的小鹿皮靴,又俊又神气。他散着黑发,之前只是在脸颊右边辫了一条极细的辫子,谢怜忍不住给他左边也辫了一条,这下对称了,更显俏皮。最过分的是他的神情,睥睨生辉,气定神闲,哪里像个小孩子!这般反差,简直教人移不开眼。店里逛的姑娘们都惊呆了,围了一大圈,忍不住捂住心口,哎哟哎哟直叫。
花城慢悠悠走到谢怜身前,谢怜轻轻鼓掌,道:“果然,三郎还是最适合红色。”
花城无奈地扯了扯左边那条小辫子,道:“哥哥高兴就好。”
谢怜垂手揽着他,笑着去了店前,准备结账。花城这一身可不便宜,谢怜平日没有零用钱,也根本不会进这样的店,但他存了一小笔准备修房子的钱。现在,用不着修了,也不想再管其他的了,先给花城买了衣服再说。
正当他一枚一枚铜板、一粒一粒碎银地慢慢点着数的时候,花城挤到他身前,“啪”的一声,拍了一片金箔在掌柜的面前。
谢怜:“……”
老板:“……”
姑娘们:“……”
花城道:“不用找了。哥哥,走吧。”
他拉了拉谢怜的衣角,负手率先出了店,谢怜笑了笑,也走了几步,忽然,花城又原样退了回来,撞进他怀里。
谢怜扶住他肩膀,道:“怎么啦?”一抬眼,在街上人流中看到一个身影,也是心一提。
恰在此时,老板道:“两位还想买点什么吗?”
谢怜举手道:“要的。麻烦把那件衣服拿下来给我!”


【第137章】 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老板愕然道:“啊?那件?道长您没搞错?”
谢怜肯定地道:“对,就是那件!”
说完就自己冲上去抓了那件衣服、提着花城就冲到衣庄后方,钻进了帘子里。这家衣庄甚为大胆,思路新奇,在店里设了一个可供换衣的小隔间,来买衣服的人可以当场试穿。众人懵然,须臾,衣庄门口路过一个华衣道人,边走边嘟哝边揉着额头,他身后跟了一大帮凶神恶煞、奇形怪状的和尚道士,见这衣庄里聚着许多人,不满道:“看什么看?!”
“唉,不要管了,快走吧,我又想去茅房了!”
“慢着,天眼兄,这边人多,不如问问她们有没有看到吧。”
“各位女施主,有没有看见一个白衣服的道士,带着一个脸上缠了绷带的小孩儿,路过这里?”
众人不语,却有人眼神不由自主瞥向衣庄后屋。众僧道脸现警惕,比了个“过去看看”的手势。
天眼开大步迈进来,屏住呼吸,缓缓逼近那道帘子。片刻之后,猛地拉开,登时一声尖叫。
只见帘子后坐着一名女子,乌黑的长发挽了个松松的发髻,脖子修长白皙,环着一道一指宽的黑色项圈,以及一条极细的银链子,衣衫褪了一小半,雪白的肩头和小半个背心都袒露出来,欲落不落,教人脸红心跳。
帘子被人拉开后,那女子身形一颤,以袖掩面,一声轻唤,似乎被如此唐突鲁莽的行为吓到了。
天眼开猛地放下帘子,道:“对对对对对不住了!!!”
随天眼开跟上来一圈和尚道士也大叫一声,道:“罪过罪过!”纷纷捂住了自己双眼。
趁此机会,那“女子”猛一转身,不是谢怜又是谁?花城就坐在他怀里,只是被他身形挡住了。虽然谢怜是男子,肩比寻常女子要宽,但他只拉下了一半的衣裳,露的地方恰到好处,效果颇佳。谢怜一手搂花城,一手提裙摆,穿过捂眼大叫的群僧群道,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衣庄老板和姑娘们都看呆了,见他逃之夭夭,老板本想伸手拦住,张了张口,低头看看那片金箔,再买两件都绰绰有余,耸了耸肩,不管了。
谢怜抱着花城一路狂奔,绝尘而去。路上行人模糊之中都只见到一“女子”抱着一小儿飞驰而过,如猎豹一般矫健迅猛,激起漫天飞尘,呛得连连咳嗽,简直难以置信。路边摊卖小吃的沾了一锅的灰,大骂起来:“你有没搞错啊!”
谢怜百忙之中抽空回头高声道歉:“搞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这时,又听身后传来狂呼:“站住——!!!”
回头一看,竟是那群人从衣庄里冲出来了。谢怜心道:“真不知这种时候在后面喊‘站住’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想也知道被喊话的人不会站住的吧。不如凝神,憋着一口气专心加紧跑!”当下埋头奔得更快了。
这么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奔过,漫天尘土飞扬,这回卖小吃的连骂都骂不出来了,气得一摔锅子:“妈的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
追了两个时辰后,果然,边追边喊的和尚道士们喊岔了气,越跑越慢。而有着丰富逃跑经验的谢怜一声不吭,坚持到了最后,将追兵们尽数甩掉后,放下花城,站在路边吁吁喘气。
花城扶住他双肩,沉声道:“别吸气太急,当心伤到。”
谢怜抬头,见花城微微凝眉,但仍是一张童稚的面容,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哈……哎哟!”
笑得突然,肋骨一阵剧痛,捂住胸口,见花城脸色微变,又摆摆手道:“不碍事……咦,那儿是不是有家客栈?”
当真,前方不远处,蓝幽幽的夜幕中,有一座客栈正透出暖暖的黄光,似乎在指引着路人前去。
谢怜直起腰来,道:“咱们进去歇歇脚吧。”
花城道:“好。”
当下谢怜牵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前行而去。到了店前,谢怜才发现,这间客栈上下二层,比远看着要阔气宽敞多了。大门是关着的,谢怜举手,轻轻敲了敲,道:“投宿,有人在吗?”
不一会儿,有人在里面喊道:“来啦来啦!”
须臾,门打开了,几个伙计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道:“这位客……”
想来是想叫客官,但一看来人穿的是女装,遂改口:“这位姑……”
还未出口,谢怜牵着的花城也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带着孩子,那看来不是没嫁人的姑娘,又改口:“这位夫……”
“夫人”的“人”还在嘴里,谢怜的脸也被店内黄光照亮了。虽然此人身穿女装,眉目温雅,但凭良心说,这张脸怎么看都比较像男子。几个伙计登时哑了,半晌,还是老老实实叫回了一开始的称呼:“这位客官,里边请。”
谢怜含笑点头。现在的他,穿任何衣服都已经非常熟练了,一点心理或生理上的不适感都没有,携了花城,迈入极低的门槛,在大堂角落拣了个位置坐下。
客栈内除了几个伙计,空无一人,他们一到,所有伙计又立即把大门关上,都围了过来,堆满笑容,反倒是这些笑容,令谢怜略感不适。
他接过菜牌,道:“荒郊野外,能找到一家客栈,真是不容易。”
伙计也道:“可不是吗?荒郊野外,好不容易能有客人,也不容易呀!”
不知为何,虽然他们都在笑,但那笑容仿佛是被画上去的一般,甚为虚假。
谢怜不动声色,翻了翻菜牌子,点了几个菜,伙计们这才嘻嘻哈哈地下去厨房叫人做了。
花城把玩儿着筷子,道:“哥哥,进了妖魔鬼怪开的黑店。”
谢怜道:“嗯。”
若非古怪,这种荒郊野岭,有一间一层的小客栈、一两个伙计就了不得了,怎会有这么多伙计、如此阔绰的店面?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有力的证明。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谢怜一进店后,就闻到了一阵浓浓的、新鲜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一般人恐怕也觉察不了,但对于五感灵敏、又经验丰富的谢怜而言,已经浓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谢怜道:“二楼还有人,听到了脚步声,不知道是不是也是来投宿的旅人。”
如果是,一定得救出来。
二人对面而坐,低声交谈许久,伙计们终于上了菜,道:“来嘞!”
谢怜正要说话,却捕捉到外面传来的一丝动静,立即起身道:“店家,我们要进屋休息,麻烦你把菜送楼上去吧。”
“好的好的!”
谢怜一手牵着花城,一手娴熟地提着裙子上了楼,回头道:“哦对了,要是有谁问起有没有看见过我们,劳烦你们说没看见。”
“好的好的!”
谢怜赶紧上了楼。刚上去不久,便听有人“砰砰砰”地敲门,嚷道:“开门开门!”
伙计们面带笑容地开了门。一拥而入的,赫然是天眼开那群穷追不舍的和尚道士!
谢怜和花城这时已经进了二楼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听到下边有人一进客栈来便喊道:“茅房茅房茅房!”奔了过去,有人则道:“老板!有没有水!”
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伙计们喜滋滋地道:“有的有的,您稍等,来嘞!”
天眼开道:“唉,灌死我了!岂有此理,那什么‘玉洁冰清丸’,真是人间剧毒。我才喝了二十杯,什么时候才能喝满九九八十一杯?”
“……”
谢怜真没想到,这些和尚道士这么实诚,让他们喝九九八十一杯,他们就真的打算喝九九八十一杯。
一名僧人还道:“阿弥陀佛,贫僧已经喝了二十五杯,不得不说,解药还是很有用的,贫僧现在的确感觉好很多了。”
闻言,谢怜哭笑不得,到处摸索着想找找看有什么地方有缝有洞能偷看一下。
只见花城半蹲在一边地上,道:“哥哥,看这里。”
谢怜也蹲了下来,看着他指的地方,并无一丝异样,道:“这里怎么了?”
花城突然一指戳下去,坚硬的地面霎时多出了一个小洞,透上来一丝黄光。他道:“这里,能看了。”
“……”
谢怜俯下身,透过那个洞,窥探下方。
众人围着大堂中央那条长桌坐下,天眼开拍桌道:“哼!这次是我们大意了,下次再见到那邪里邪气的道人,绝不会再给他可乘之机,一定要一举把花、花、花城主拿下,替天行道!”
谢怜悄声道:“三郎,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他们?”
花城还没回答,已经有人帮谢怜问了:“对了,还没问,你们怎么也来抓那鬼王?可是与他有什么过节?”
于是,众人开始了批判交流大会:
“说来着实可恨!二十年前,有一个村庄,有一只猪精发了狂,把主人家的房子拱倒了,房子塌了,死了全家。那只猪逃到鬼市,我当时刚刚入行,就去拿它,却被一群鬼乱棍打出,真是奇耻大辱。他还派手下跟我说什么没理由你能吃猪的全家,猪不能报仇杀你全家。不报是你走运,报了是你活该。你们说说,世上哪有这样的歪理嘛!”
“这么巧,本派情况类似,不过是因为一只鸡精。”
“就很简单,因为本派供的神官,是他点名要打下去的,所以我们建多少观他烧多少,真是气死人了!太蛮不讲理。”
“还有还有。我师兄你们知道吧,天纵奇才,前途无量!就是有个小小的毛病,嗜女如命。十几年前,一个妓子女鬼引诱我师兄,把他活活吸成了人干,花、花、那鬼王居然包庇她。”
下边批得火热,上边花城却是一脸百无聊赖,连个嘲讽的笑容也没兴趣给。
这时,天眼开道:“你那个师兄我好像听过,是不是早年借着做法事的名义,迷奸了几个有夫之妇,关了三个月被放出来的那位?”
“咳咳咳!”
恰好这时,伙计们送菜过来了,众人忙道:“菜上了菜上了,来来来,天眼兄不要说了,来吃饭。”
谢怜直起身,看了一眼桌上店里伙计们送过来的菜,花城道:“不必看了。入口即倒。”
谢怜低声道:“这下麻烦了。”
这群和尚道士虽然纠缠不休、烦人至极,但也不能叫他们栽在这诡异的黑店里,可又不好出声提醒。
这时,天眼开道:“且慢!”
他盯着那几盘菜,拦住了其他人,目光犀利。
谢怜心中暗赞:“果然有几分道行!”
众人道:“天眼兄怎么了?”
天眼开伸出一指,抹了抹盘子的边缘,把那根手指高高举起,怒道:“我一根手指抹下去,这么多油!盘子都不洗干净,你们怎么做生意的?!”
“……”
谢怜还以为他是觉察了什么端倪,没想到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端倪。虽然微觉无语,但结果是一样的就好。
他一说,众人纷纷道:“哎呀真的,这什么玩意儿黏糊糊的,口水似的……等等!这菜里有头发!”
有人伸筷子进去搅了几搅,果然搅起几根黑发,都道:“我的妈,你们厨房怎么回事,都什么人在里面啊?”
伙计搓手微笑道:“这个……最近新宰了几头猪,可能是猪鬃毛!”
然而,那筷子夹着那几根黑发,越拉越长,越拉越长,道:“有这么长的猪鬃毛?你们老板娘是不是在厨房洗头啊?”
“还不撤下去重做!”
伙计忙道:“是是是,我们马上重做,马上重做,大爷们喝水、喝水。”
谢怜心道:“喝水也不行,那水里肯定也放了东西!”
但那伙计还没下去,众人水到嘴边时,天眼开又道:“回来!”
伙计又回来,赔笑道:“道爷还有什么吩咐?”
天眼开道:“我问你,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带着小孩儿、看起来很怪的女人经过?”
他果然问了。谢怜心道:“幸好提前交代过不要告诉他了。”谁知,刚这么想,就听那伙计不假思索道:“哦,有啊!”
谢怜:“???”
众人大惊,放下水,压低嗓门,道:“在哪里?”
那伙计也压低了嗓门,道:“就在楼上!”
众人登时警惕,目光齐刷刷上扬。谢怜眼疾手快地堵住了花城一指戳出来的那个黑洞。
须臾,只听悉悉索索一阵,似乎是有一群人上楼来了。谢怜悄无声息地靠到门边,听脚步声,是那伙计带着那群人,鬼鬼祟祟地走过来了。他左手抱花城,右手执剑,若邪护在身边,全副武装,正十二万分地戒备着,却听那阵脚步声从他门前走过,向长廊深处去了,顿感奇怪,凑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一看,那群人居然越过了这间房,围堵在了另一间房门口。
那间房里似乎有人,纸窗上透着微微的光,映出了一个坐在桌边的女子的黑色剪影。


【第138章】 荒山岭大闹黑心店 2

万万没想到,原来,那伙计居然信守了承诺,果真没供出他们,说的是别人。
看来,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奇怪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孩儿,投宿到了这间客栈。
天眼开等人面面相觑,参差不齐地比了一圈手势,正待踹门,突然屋里灯光一灭,剪影消失。紧接着就是“蹬蹬蹬”一阵又急又快的脚步声,一个女郎猛地拉开房门,大骂道:“深更半夜的一群臭男人聚在老娘门前想干什么啊?你们奶奶我要洗澡了,你们过来是想干什么?啊?!”
这女子身姿窈窕,素面朝天,虽然气势活像一只斗鸡,但千真万确是个女子,啐了一口,撸起袖子又骂道:“还是群和尚道士咧,你们不是出家人吗?这么六根不净的?!”
几个和尚嗫嚅道:“误会、误会一场……”
那女郎柳眉倒竖,扬手作势欲打:“我管你们是误会还是开会,再不走,小心奶奶赏你们一盆洗澡水!”
“哎哎哎,你这个女施主,怎么这个样子?这么不注意人品的?”
“快走快走……”
虽然那女郎脸孔陌生,谢怜却觉得她说话声音和架势都极为熟悉,须臾,低声轻呼:“兰菖?”
花城道:“不错。是她。”
见众人走了,兰菖似乎松了口气,左看看、右看看,赶紧进屋把门关了。
她不浓妆艳抹,素颜示人,虽然眼角眉梢细纹稍多,颇显老态,但却意外的很有几分秀丽,谢怜险些没认出她来。若当日在神武殿上她是如此示人的,裴茗的澄清恐怕就没那么有力了。之前铜炉山重开第一次万鬼躁动,各地镇压的妖魔鬼怪跑了不少,其中就包括兰菖和胎灵。若伙计所说的“奇怪的女人”是指兰菖,那她带着的孩子,岂不就是……
谢怜对花城低声道:“胎灵肯定也和她在一起。那东西太危险,不能让他们这样乱跑。”
可是,这间客栈本身就是一间黑店,还有一群逐花城而来的人间法师在此烦人。要在这种情况下抓住他们,谈何容易?
那群僧僧道道走到了楼梯口,伙计道:“怎么样?不是各位道爷要找的人吗?”
天眼开道:“不是!唉!我再问你,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带小孩的道士?”
伙计一想,道:“带小孩的道士没有,不过,独身一人的道士倒是有!”
听了这话,众人又来了精神,压低声音问道:“在哪里?”
那伙计也低声道:“在这里。”
这一次,他指的是另一个房间。众人再次面面相觑,再次蹑手蹑脚地随着他一起过去了。
谁知,这一次,他们刚刚走到距离房门还有三丈的地方,忽听一道锐利的破风之声,一道黄符从门缝里飞出,擦着天眼开的脸颊掠过,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众人一惊,纷纷去看那符,竟是真的如钢片一般,插了一半在墙里,惊得不轻。
几人正要冲进房去,天眼开却拦住他们,道:“不是他!但也是个厉害角色,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多生事端。”又拱手道,“打扰高人了。误会一场。”
屋内那人没回答,的确是颇有高人风范。
众人退开,有人问:“道兄,你为什么说屋里的不是他啊?那破烂道人掷暗器,手法不是一般的强劲吗?”
破烂道人……谢怜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暗器”是指玉洁冰清丸,心想:“好吧……”
天眼开低声道:“当然不是。同样是掷暗器,屋里这个人的手法和劲力,比那破烂道人稍微弱一些……”
话音未落,“嗖嗖嗖”地从他们身后射来七八道黄符,羽箭一般钉在门上、墙上。众人大骇,不敢再说,飞速奔下了楼。
谢怜见都散了,悄悄打开门,从墙上拔下一枚黄符,收回屋里。花城两根手指捻了那黄符,看了一眼,轻飘飘地丢掉了,轻飘飘地道:“天眼开眼光的确不错。”
那黄符外,整个儿镀了一层灵气,所以射出去时才如刀片般锋利、如钢铁般深深入墙三分。
但之前,谢怜将可以入腹的丸子打出精钢弹珠一般的威力,却是全凭自身对力道的控制和爆发,不含任何法术灵力加成。毕竟,他过了大几百年没有法力傍身的日子,早已习惯凡事都只靠自己,不靠法力。天眼开就是据此定夺的高下。
谢怜暗自思忖:“这间客栈到底聚了几方人?为什么还有这样一个道人在店里?莫非是为伏魔降妖而来?这些凡僧俗道没发现倒也正常,这人如此水准,不可能没发现这间客栈有古怪。不管怎么说,更不能让那群和尚道士发现三郎在此了。他们要是嚷嚷起来,给这房里的道人听见了,恐怕又要多个人追在后面。这一个恐怕比他们几十个加起来都不好对付。”
众人重新下楼,回到大堂,围着长桌坐了。谢怜从花城戳出来的那个洞里看到伙计道:“我这就下去叫厨房重做,各位道爷麻烦再等等,嘻嘻嘻。”
“等等!水也撤下去。把你们杯子洗洗再拿上来。”
“好的好的。嘻嘻嘻。”
那伙计笑容满面地下去了,应当就是去厨房了。谢怜想起,方才在外面似乎看到厨房在客栈后,当即抱着花城,从窗子翻出,来到客栈外,绕了一圈,在地上捡了几块小石子儿攥在手心备用。
摸到厨房墙外,花城又是一指,那墙跟豆腐似的,悄无声息地就多了个洞,谢怜凑上前去,看看这黑店到底有个什么样的东家。
厨房内光线昏暗,只点着几盏奄奄一息的油灯,空无一人。但仔细听,就会听到从某处正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啃食声。
谢怜变换了几个角度,终于发现,这声音是从灶台底下传来的。他的视线被灶台挡住了,但砖头砌起来的灶台边,露出了一双人腿。明显人已经死了,但还是随着津津有味的啃食声,不时微微一动。
这时,几个伙计走进厨房,道:“大王……”
灶台后,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突然抬起了头,口里嚼着东西,含含糊糊地道:“干什么?!”
这男人满嘴鲜血,眼放绿光,口里叼鸡爪一样地叼着一只人手。尽管神情和形状都如此可怖,但仍能一眼看出,正是戚容附身的那个男人!
他鼓鼓腮帮子,把那只没啃完的人手迅速吸溜进嘴里,不一会儿,吐出来几块骨头,打在那几个“伙计”面门上,骂道:“你们这群屎里长出来的废物!叫的跟号丧一样,老子还以为饭送过来了。人呢?肉呢?药不是给你们了吗?!怎么外面那群还没倒?!”
看来,躺在地上、被他啃了的那个,不是此地原先的主人,就是其他过路的旅人。
伙计们委屈地道:“大王,不是我们废物,是那群和尚道士一个个都事儿逼事儿逼的,一会儿嫌盘子油,一会儿嫌菜里有头发,不肯吃我们送过去的东西啊。”
戚容“吧唧吧唧”地吮了吮十指的鲜血,道:“什么?他妈的!老子亲自下厨给他们做的断头饭,没让他们跪在地上舔干净就该痛哭流涕了,谁给他们的狗脸嫌弃?应该叫他们吃吃我太子表哥做出来的狗屎不如的玩意儿,这群东西才知道要跪下来对老子感恩戴德!”
谢怜:“……”
“……”花城道,“哥哥,不要在意一个废物说的话。”
“……”谢怜道,“嗯。”
“都是你们这群废物,洗个盘子都洗不干净!”
伙计们被他跳起来又打又骂了一通,出够了气,戚容才撸起袖子,一抹鲜血淋漓的嘴,抄起锅铲,把一口铁锅敲得哐当作响,骂骂咧咧道:“再来!!!让你们睁大狗眼,见识一下老子的本事!这回看你们还有什么屁话说!”
热火朝天,不多时,他果然又重新做了一桌,命令那几个伙计送上。
这一桌可就香了,荤是荤,素是素,油水十足。谢怜重新上了二楼客房,向下窥看,众僧道皆叹道:“好手艺!”
“是啊!真是好手艺,尤其是这道椒盐鸡爪,肥嫩……是不是也太肥嫩了,我从未见过手指如此之修长的鸡爪?”
伙计们道:“哦!此乃本店的招牌菜,不是一般的鸡爪,乃是精选的上好珍稀白凤鸡爪,剔去了指甲。是不是仿佛少女的柔荑一般,令人怦然心动呢?”
“有道理。不过我最中意这个爆炒猪皮,猪皮焦嫩,火候恰到好处……等等这猪怎么还有纹身的。”
伙计们道:“哦!不是纹身,只是我们掌勺的大师傅为了展现他神乎其技的雕工,特地刻上,略炫小技罢了。”
“这个糖醋排骨好像没做够时辰,料给的太多了,该不会是不新鲜,想用糖醋味儿掩盖什么别的味道吧?”
伙计们道:“哦!没有的事,本店食材都是当天杀当天卖的,只不过我们大师傅口味比较重罢了。”
“……”
眼看着他们赞不绝口,就要动手吃了,谢怜实在忍不下去了,抛了抛一颗方才捡的小石子儿,把它从那个小洞里打了出去。
这一下,打中了天眼开举起茶杯正准备“喝水解毒”的那只手,他手臂一抖,茶杯里的水泼了出去,浇到了一旁笑个不停的伙计脸上。
那茶水分明也不烫,那伙计却仿佛被滚水浇了一般,捂脸大声惨叫起来:“啊!!!!”
这下,满桌的人都呆了,纷纷举剑:“怎么回事?!”
天眼开一把抓住那伙计的手,掰开,众人“啊”的一声。只见那伙计脸上的五官,居然融化了一大半,仿佛白纸上泼了一杯水,墨洇了,模模糊糊,墨水痕迹顺着脸颊扩散、滑行下来。
他的五官和笑容,竟然都是用笔画上去的!
“……”
众僧道二话不说,把桌子一掀,这就和店里的伙计们打起来了。
那群伙计们被打得抱头嗷嗷大叫:“各位道爷!!!不要打了!那个、那什么,你们要找的带着小孩子的奇怪女人!!!奇怪道士!他在楼上!他们就在楼上!你们去找他们吧!放过我吧!我只是个临时工!!!”
“啊呸!临时工,唬谁呢?”
“想骗我们?有这么容易吗!现在说已经晚了!”
伙计心里苦:“没有骗你们!我是说真的!”
底下砰砰乓乓打成一团,谢怜看这些法师处于碾压胜利,摇了摇头,不管了,打算趁乱去抓兰菖和胎灵。
谁知,门还没打开,就听走廊上传来一声尖叫,兰菖的声音惊恐地道:“不……求你了,我不想去!求求你就放我们走吧!我给你跪下磕头了!”
一个少年的声音怒道:“谁稀罕你跪下磕头?你们走了,我……家将军怎么办?妈的,这回给你们母子害惨了!废话少说,跟我回去!”
听到这个声音,谢怜猛地推开门,道:“是你?”
长廊之上,一个黑衣少年正拦在兰菖面前,脸色发黑。
谢怜一出来,他微微抬头,愕然道:“是你?!”
谢怜迈出门来,道:“扶摇?你怎么在这里?”
兰菖看到他,睁大了眼,道:“……太子?”
“……”扶摇上下打量他片刻,嘴角微微抽搐,好歹眼睛没翻上去,反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谢怜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赶紧脱了女装丢开,道:“说来话长。”
这时,扶摇看到了他身边负手的花城,瞳孔微微收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