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29

平林漠漠烟如织:南安太妃传 1 - 5


【简洁版文案】
从通房丫头到太妃娘娘,这条路她走了很多年。

【重口版文案】
如果说南安王爷是S,王爷房里的通房丫头朱紫就是M,
朱紫被扶正的过程就是SM的过程。不过,到底谁是S谁是M,这还真难说!

【复杂版文案】
南安太妃在对孙女小郡主讲古:
“你知道我这辈子凭着什么当上太妃的么?
一是不挑食身体好,发育好;
二是肚皮争气会生,接连生了仨小子;
三是会哭,把你爷爷老王爷的心给哭软了!哈哈哈哈哈!”
对于太妃的这段话,老王爷嗤之以鼻,很是鄙视。


【第一章】 家贫穷辛勤操持

  北方的冬天,干冷干冷的,天空明净,白云悠然,可是真的是很冷,连脚下的地都被冻得硬邦邦的。
  朱紫正拿着竹枝做的大扫帚打扫篱笆围成的院子。她抬头看看天,用力跺跺冻得麻木的脚——脚上还穿着娘亲做的厚棉鞋呢——又用力搓了搓手,手也已经冻肿了,看起来红通通的。
  这天真是冷得贼死!
  朱紫已经忘记冬天有暖气是什么感受了,记忆里只是觉得不冷。
  这是一个她熟知的历史上从来没提过的朝代——金朝,国都是金京,朱紫所在的地方叫独县,是一个偏远的北方小县城。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四年了,早就习惯了。
  也就是到了现在,她才知道自己前世是多么的幸福——小康之家的独生女,也是爹妈捧在手心里哄大的……
  唉,往事不要再提,活下去再说吧!
  妹妹朱碧叠好了晒干的衣服,从房里走了出来:“姐,院子扫完没有?扫完的话咱俩一块绣花吧!”
  朱紫用力快扫起来:“再等一会儿就好!”
  “那我先进去整理绷子和彩线。”
  “好!”
  朱家家贫,没有田地,只靠爹爹在外挣的那点子钱,要养活家人,还要孝顺爷爷奶奶,根本是不够的,所以朱紫和朱碧都要随着母亲做些绣活补贴家用。
  扫完院子,朱紫洗了洗手,这才进了堂屋。
  朱大嫂和朱碧已经摆出了针线笸箩和绷子,看到朱紫进来,招招手道:“紫妞儿,快过来!”
  朱紫搬了个小木墩,在娘亲脚边坐了下来。她绣得很认真。
  朱紫前世是一个老实姑娘,胆子小,也学不会偷奸耍滑。正因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智商不低,但是确实老实,所以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都是认真得不得了。朱紫上学的时候学习好,人又不错,老师同学都处得不错;参加工作后,朱紫很清楚到什么环境就得适应什么样的环境,要当工作需要的人,所以认真钻研业务,再加上人又勤快,在单位也算上业务骨干。年底单位评先,朱紫评上了市先进,得了一笔奖金,很开心,请同事一起出去喝酒。大家散了之后,晕晕乎乎的朱紫出了门,刚走几步就被车撞了。醒来后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小女童。
  正在拈着绣花针的朱紫叹了口气:不知道老爸老妈发现自己放在床柜里的银行存折和钻石项链没有?不知道单位有没有给爸妈抚恤金?不知道自己买的泰康人寿的保险爸妈知不知道……
  “紫妞儿!碧妞儿!”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是奶奶!”朱碧笑着看娘亲。
  “给奶奶开门去。”朱大嫂对朱紫说。
  朱紫笑着撒娇:“娘,外面太冷了!再说,咱家的门又没闩,一推就开,哪里用专门去开!”
  “你啊!”朱大嫂伸出指头在朱紫头上捺了一下。
  母女正在笑谑,朱紫奶奶已经进来了。朱紫母女三人赶快站起身迎接。
  朱紫奶奶虽然还不到五十岁,可是因为已经做了祖母,村里人当面尊称她一声“朱老太”,背后叫她“朱婆子”或叫她的外号“朱大炮”。她身材小巧,身上收拾得干净利落,即使是给儿媳孙女说话,也是一脸的笑:“都坐下都坐下!”
  看着大儿媳妇,脸上的表情是关怀备至的:“身子快五个月了吧?预计得明年春上生?最近吃饭咋样?多吃点白面……”
  非常了解自己婆婆为人的朱大嫂只是嘴上答应着,根本没提自己家粮缸里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点麦子。
  朱老太看着两个孙女朱紫朱碧,脸上的表情是慈祥和蔼的:“身上穿的挺厚的,脚上的棉靴也挺好,看你们这样,奶奶我也放心了!”
  朱紫朱碧一齐乖巧地笑。
  朱老太没话找话地寒暄着。
  朱紫母女三人没怎么说话,都笑眯眯看着朱老太。她们都很清楚朱老太是无利不起早五十不登门那种人,不会只是来嘘寒问暖的。
  可是,朱老太说了半日,最后只是交待:“紫妞儿碧妞儿天黑去我那院去,城里舅爷给我送的好点心,都给你们姐俩留着呢!”
  朱老太离开之后,朱大嫂和朱紫都有些疑惑,只有碧妞儿开心地说:“奶奶说有好点心呢!姐,我都快忘记点心是什么东西了!”
  朱紫看看朱大嫂,朱大嫂看看朱紫,都觉得朱老太这趟来得好不尴尬,恐怕没这么简单。
  晚上,在地主章老三家做家具的朱大郎回来了。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野菜粥吃高粱面饼的时候,朱大郎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面馍,一分两半,一个女儿半个。
  朱紫朱碧都笑了。
  朱紫把自己那个塞给了娘亲,坚持说自己不喜欢吃。娘亲怀着身子,得补点营养。
  吃完饭,朱大嫂收拾厨房,朱紫朱碧跟着朱大郎摸黑去了住在村东的奶奶家。
  朱三郎开的门。
  朱紫朱碧刚进大门就听到了奶奶那全村都能听到的高嗓门:“呀!紫妞儿碧妞儿来了!快来吃城里送来的好点心!好吃着呢!”
  朱紫朱碧进了堂屋,看到小姑朱四美正坐在椅子上玩交绳,就在朱四美旁边坐了下来。
  朱老太珍而重之地打开堂屋靠南墙的柜子,取出一串钥匙,叮叮当当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要找的那一个。她打开柜子里面的锁,取出了一个木匣子,双手捧着拿了过来,慈爱地说:“来,吃点心!”
  朱紫笑着没动。
  朱碧很盼望地围了过去,想看看自己想了快一天的“城里送来的好点心”。朱碧看了又看,觉得不相信自己
  的眼睛,又用手用力擦了擦眼睛,再看了一看,最后疑惑地说:“奶奶,这是好点心?”
  朱老太依旧是春风满面:“是啊!快吃吧!”
  朱碧还是有点发愣。
  朱紫也有点好奇,起身过来看了看,也很疑惑:这就是“城里送来的上好点心”?
  匣子里是一张油纸,油纸里珍重地包着“点心”。准确的说,是点心的“皮肤碎屑”——点心碎皮碎渣。
  朱老太很热情:“快吃吧!快吃吧!这是我特地给你们姐俩留的!”
  朱碧虽然馋,但也没打算伸手。最后却不过奶奶的热情,朱碧很不情愿地接过了油纸包。
  朱紫招呼朱四美:“小姑也来吃好点心!”
  十二岁的朱四美笑眯眯:“我吃过了,这是给你们留的,你们吃吧!”她才不稀罕自己吃剩下的点心渣子呢!
  看着孙女们接过了点心,朱老太去和大儿子谈心了。母子两个说起了城里发生的新鲜事。
  朱老太告诉朱大郎:“人牙子刘婆子那里最近有一桩大生意呢!说是高知县高太爷京中的亲戚派人来咱这边采买女孩子,只要生得好看的,家世清白的,价钱不论,十两二十两都愿意出!我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和刘婆子攀上交情的呢!”
  朱紫装作和朱四美翻交绳,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奶奶和爹爹那边的动静。
  她们所在的独县位于唐河河畔,历来是个出产美人的地方,京中以及各府各县采买女孩子,南方是到苏州,北方都是到独县来采买女孩子的。
  朱老太只是说了这些,别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夜已经深了,朱大郎就叫朱紫带着朱碧先回家去了。
  小村的夜静极了,偶尔传来一声犬吠,很快就沉寂下来。
  朱紫蜷曲着身子缩在被窝里。这被子又大又沉,压在身上沉甸甸的,可是是老花套子,一点都不暖和。朱紫在床上躺了半天,腿和脚还是冰凉。
  旁边的朱碧背对着姐姐早就睡着了,她火力大,身上暖烘烘的。朱紫悄悄把手贴在了朱碧的背上,朱碧没有动弹,兀自睡得香甜。朱紫悄悄笑了笑,把腿脚也都贴在了妹妹身上。
  床头亮着一盏油灯,为了省灯油,灯捻挑的小小的,只有绿豆粒大的一点灯光。
  朱大嫂正在灯下缝补女儿的衣服,她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模样生得甚美,瓜子脸大眼睛小嘴巴,再加上两颊时隐时现的两个酒涡,看得出早些年的美貌。朱紫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常常暗自感叹这个当娘的真是范冰冰的长相农妇的命,忒可惜了。
  朱紫在朱碧那里把手暖热了,伸出手在娘亲的肚子上摸了摸,刚要缩回去,胖乎乎的手就被朱大嫂给攥住了。
  “淘气鬼!”朱大嫂把大女儿的手松开,接着叹了口气:“今年手又冻了?明天采点麦苗泡点水试试!”
  朱紫借着油灯微弱的光端详着自己因为生了冻疮又红又肿的手,叹了口气:“大油什么的都用过,有什么用啊!”
  手一冻,稍微热一点就痒得难受,只想把它挠破,可是挠破之后又流水,更难受。
  朱大嫂也跟着叹了口气,实在是没办法。朱紫和朱碧都不到十岁,可是在家里做饭洗衣养鸡喂猪,在菜地里薅草松土挑水铲粪,每年冬天俩丫头的手就肿的红通通的,看着可怜。朱大嫂自己的手今年倒没有冻着,只是一道道的裂口,也是疼得钻心。
  朱紫把身子都贴在朱碧身上,背对着朱大嫂,嘴里却没有停下来:“娘,你为什么嫁给我爹?”
  朱大嫂把针在鬓角抿了抿:“你外婆收了你奶奶四两银子呗!”
  想到往事,朱大嫂笑了:“我嫁过来没多久,你外婆巴结了个人牙子,托人家把你三姨卖给了城里的韩老爷家当丫头,得了十两银子,想着我模样不比你三姨差,才卖了四两,后悔死了!”
  朱紫也笑了,住在邻村的外婆啥都好,就是太重男轻女,可偏偏只生了一个儿子,女儿倒是生了四个。她老人家把儿子看得如珠如宝,女儿都只当是一个能卖钱的物件,四个女儿生得都美,一个比一个卖的价高,四闺女脱手之后,就扒了破草房,给儿子起了一处青砖瓦房的院子。
  “娘,弟弟啥时候出生?”朱紫也盼着弟弟呢,娘前两个孩子朱紫和朱碧都是女儿,受了奶奶无数的白眼,这第三个再不是男娃,奶奶不知道还要怎么欺负娘呢!
  朱大嫂开玩笑道:“你外婆生了四个妞才生了你舅舅,我也仿她呢,再给你生两个妹妹!”
  朱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娘,你老了我养活你!”
  朱大嫂笑了,没说话,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又是凄惶,又是盼望,心里复杂极了。
  “我爹还在那院?”
  “那院”在朱紫家是个专用词汇,指的是朱紫爷爷奶奶住的院子,在村子东头。
  “是啊,不是每晚都去的么!”
  朱紫的小眉头蹙了起来。奶奶老欺负娘,朱紫很讨厌自己的奶奶,可是偏偏爹又孝顺得没边没沿,啥都听爷爷奶奶的。
  朱大嫂有点累了,放下手里的活计,取下手指上套的顶针,伸了个懒腰:“等不着了,咱们先睡吧!”她一手拿着放着针线的笸箩,一手端着油灯,起身离开了。
  屋子里陷入黑暗。
  外面冬天的风呼呼刮着,窗户上贴的纸被风吹着,发出沉闷的“哗哗”声。
  朱紫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朱紫和朱碧被叫起来的时候,朱大嫂已经把早饭做好了,盖在锅里呢。
  姐俩穿好衣服出来,朱紫走在前面,朱碧端着木盆子走在她后面。进了灶屋,朱紫掀开最里面的锅盖,拿瓢把锅里面温着的水舀了出来,倒进了朱碧端着的木盆子里。
  姐妹两个把盆子放到灶屋门口的洗脸架上,开始撩着水洗脸。
  朱大郎正好从堂屋走了出来,看到两个女儿刚用擦脸布擦过脸,看上去眉眼都像画出来的,好看得不得了,心里也是得意:我的俩妞儿多好看,真是会长,把爹娘的优点全集中了!
  十二岁的朱紫和十岁的朱碧,既有娘的秀眉杏眼尖下巴和小酒涡,又继承了爹的挺直鼻子和白肤色,都是一等一的小美人,只不过朱紫更像爹爹一点,嘴唇厚了一点,朱碧更像娘亲,嘴巴小小的,堪称樱桃小口。
  朱碧收拾桌子,朱紫去灶屋端早饭——妹妹年纪还小,她怕妹妹被热汤烫着,一向都是她端饭妹妹擦桌子。
  摆好饭,一家人围坐着小桌子开始吃早饭。
  朱家的早饭很简单,玉米面窝窝,香油拌萝卜丝,外加稀得不见几粒米的大米汤。
  朱紫和朱碧吃得很香,她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什么都香,别说这饭食还可以,就算是再粗陋一点她们也喜欢。
  家里四口人,朱大嫂就熘了四个玉米面窝窝,正好一人一个。朱大郎手里拿着窝窝,却没有吃,只是夹了点萝卜丝吃了,然后就开始慢慢喝汤。结果朱紫和朱碧的窝窝吃完了,他手里的窝窝还有大半拉。看到两个女儿吃完了窝窝,朱大郎把自己剩下的窝窝一掰两半,一个女儿一半,递了过去。
  朱紫不要,朱老大笑了:“我吃完饭去章老三家做家具,晌午饭管饱!”
  朱紫知道章老三家是地主,家里有白面馒头,中午饿不着爹爹,这才接了过来,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开始吃;朱碧也照姐姐的做法,用窝窝夹了萝卜丝来吃。
  朱大郎吃过早饭就背着工具箱去章老三家了。朱大嫂拿出做活的笸箩开始做活。
  朱紫拿着丝瓜瓤刷了锅和碗,然后用刷锅水泡了些麸子,搅拌均匀之后端着去了猪圈,倒在猪槽里。三头猪围了上来,你挤我挨地吃得很香。
  朱紫喂完猪,又拿着簸箕到灶屋隔壁捧了几捧玉米,端到了鸡圈喂鸡。她隔着篱笆把玉米抓了一把撒了过去,一群鸡马上围了过来。那边朱碧眼疾手快地打开篱笆门,拿着笤帚跑进去开始打扫猪圈。
  朱紫正忙着,抬头就看见爷爷拿着个锄头在外面走过。她知道爷爷是去地里做活,但爷爷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她就装作没看到。
  朱紫的爷爷家自己有五六亩地,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朱老爹生了三子一女。
  朱大郎成亲一年后,被爹娘逼着分家,他靠做木匠活盖了三间草房,带着妻女和娶亲时欠的五两银子债务分了出去。
  朱二郎长得俊俏,脑子又活道,在城里料货铺当伙计,眉来眼去勾上了东家的闺女,不费一钱银子就娶了个老婆,老丈人还在城里南关陪送了一套带院子的房子,唯一的不满意是他老婆长得真是有点丑。
  朱三郎长得也俊俏,就是木讷,今年十五岁了,被老爹拘在田里不分早晚牛一样的做活,想必成亲后也会两口子净人一对分出去。
  朱紫的爷爷奶奶看到大郎家的两个孙女就不高兴,重男轻女得很;可是他们对自己才十二岁的老生闺女朱四美,一下子就变成了赤裸裸的重女轻男,恨不得把所有的都置买给闺女。
  


【第二章】 狠祖母黑心暗生

  忙完家务,朱紫朱碧提着个筐子到麦田里薅草挖野菜。冬天的麦田里,不管是灰灰菜还是荠菜,长得都很嫩,挖回家可以搭配着当菜吃;还有一种沙拉秧,薅回家喂鸡能省不少的玉米。
  姐妹两个边薅草边聊天,估计该到中午了,朱紫看看日头,白色的冬日怯生生地散发着清冷的光,挂在天上,真的该回家了。
  朱大嫂在家里已经做好了午饭,玉米粥熬灰灰菜,里面点了几粒粗盐。
  饭食很粗糙,可是朱紫朱碧一人端一个碗,坐在窗子下边晒暖边喝,喝得还挺香。她俩家里没田,就大门口对面开辟了一小块菜地,平时靠爹爹做木匠活挣的那点钱维持生活,家里现今只剩下一点点麦子,一直舍不得吃,预备着娘生下弟弟坐月子的时候磨了做鸡蛋面汤。
  吃完饭,姐妹两个又是分工合作刷锅喂猪喂鸡。
  喂猪的时候,朱紫看着吃得很欢的猪,心里很开心。这几头猪可是一家的希望,到了过年前,要卖了猪攒一点银钱呢!
  朱碧在那边边喂鸡边对姐姐说:“姐,一到冬天鸡怎么不下蛋了?”
  “还是下的,就是少得多,”朱紫看着正挤在一起抢玉米的鸡说,“把从地里薅的野菜剁碎给鸡吃,老喂玉米多浪费啊!”
  朱碧答应了一声,就去剁野菜了。
  朱紫赶紧交待一声:“灰灰菜和荠菜留下,把沙拉秧剁了!”
  朱碧清清脆脆地答应了一声。
  姐妹两个拎着筐正准备去地里,朱大嫂赶忙交待:“早点回来,去你爹做活那地儿拉点刨花!”
  朱紫连忙答应了一声。
  在独县这个地方,木匠到人家家里做活,按规矩刨出的刨花和废柴都是木匠的,拉回家就可以烧火用。
  傍晚的时候,朱紫和朱碧合力拉出了架子车,朱紫拉车,朱碧在车旁推车,一起去村南章老三家。
  章老三家的房子和村里绝大部分人家都不一样,整整齐齐一个大四合院,全都是青砖黑瓦,连院子里的走道也铺着青砖。
  朱紫在大门口喊了一声,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出来,引着姐俩拉着车进了门。
  章老三一家正在堂屋吃饭,院子里静悄悄的。
  在偏房吃饭的朱大郎走了出来,招呼两个女儿装刨花。
  朱紫提着盛刨花的筐经过堂屋门的时候,一股带着八角茴香味道的肉香钻进了她的鼻子,朱紫忙用力吸了一口:真香啊!
  朱紫穿过来以前一直是半素食主义者,闻到肉味就讨厌,没想到现在真的无肉可吃了,反倒闻到就喜欢,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堂屋里坐的是章老三的儿子章琪和女儿章梅。章琪抬起头,看到木匠朱大郎家的两个女儿朱紫朱碧,头上双丫髻梳得纹丝不乱,小脸白皙大眼乌黑,都是美人胚子,可惜这么大了连条裙子都没穿,都是洗得发白的旧袄和棉裤。他想了想,觉得这姐俩怪可怜的,拿了两个馒头,掰开夹了几块条子肉进去。
  章琪刚出了堂屋门,就看到朱紫拎着一筐子刨花走了过来,他也没多话,直接把两个馒头递给朱紫。
  朱紫抬起头看看他。
  清秀的章琪眼睛里满是恳切。
  朱紫笑了笑,接过馒头,脆生生道:“谢谢您啦!”
  章琪才多大?不会超过十五岁,朱紫才不会想太多呢,给了就吃!
  朱老大看到了,忙大声说:“紫妞儿,谢谢大少爷!”
  “谢过了,爹!”朱紫笑眯眯走过去,把两个夹肉的馒头递给了朱碧。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各家各户开始喊自己孩子回家,空气中弥漫着米汤烙饼炒萝卜的味道。朱大郎拉着架子车,朱紫和朱碧躺在刨花,姊妹俩你一口我一口分食着一个馒头。每咬一口姐妹俩都要嚼半天才舍得咽下去。
  “姐,肉真香啊!”朱碧咬了一口,赶紧推给了姐姐。
  朱紫咬了一口,故意只咬馒头没有吃到肉。
  回到家里,朱紫刚把留给娘的那个肉夹馒头拿出来,朱大郎也从袖子里掏出了个馒头,只不过夹的是咸菜。一家四口不由都笑了。
  晚上朱大嫂留在家里继续纳鞋底子,朱大郎带着朱紫和朱碧去爷爷家。
  从朱紫家到爷爷家是一条小路,小路的北边是一个很大的池塘,南边是一大片杨树林。朱大郎一手拉一个女儿,边走边说话。地面被冻得硬邦邦的,踩在上面“崩崩”直响。朱紫和朱碧故意用力跺着脚走路,听着这响声哈哈大笑。
  朱紫爷爷家虽然是三间青砖大瓦房,可是院子却是土坯墙,大门也是朱大郎用边角料拼成的。朱紫还没来得及敲门,院子里的狗就叫了起来。院子里传来朱紫奶奶的声音:“谁?”
  “我!”朱紫大声道。
  “就来!”奶奶说了声。
  来开门的却是朱紫的小叔朱三郎。
  朱紫一进堂屋门就看到了地下放的大簸箩和簸箩里放的玉米棒子,她觉得自己明白了。朱紫奶奶总是想法设法榨取朱紫和朱碧的剩
  余价值,朱紫朱碧一到她家,不是让抠棉花就是剥玉米,要不就是烧锅洗菜扫院子,总之不会让朱紫朱碧闲着呆在自己家里。
  堂屋点着油灯。朱老爹很会过日子,灯捻很小,只有一点点的光,室内依旧昏暗。
  朱老爹和朱大郎分坐在高高的方桌两边,父子俩眼前都摆着一碗大叶茶。
  朱紫和朱碧坐着小木墩坐在大簸箕边剥玉米。剥玉米就是把玉米粒从玉米棒上抠下来,只余下玉米笋。朱紫边抠玉米粒边对奶奶说:“奶,你家柴火多,俺家柴不够烧,等一下抠下来的这些玉米笋让我拿回家烧锅吧!”
  朱紫虽然是笑着说的,可是用的是肯定语气。
  朱老太想着自己家也真用不着,房前的棉花柴垛和玉米杆垛还高着呢,再说看朱紫的样子,如果不给她的话她真会带着朱碧撂挑子不干,所以朱老太虽然不是太乐意,还是答应了一声。
  朱紫和朱碧相视一笑,朱碧忙起身拿过来一个大筐子放在旁边,剥干净的玉米笋就放进去。
  朱老太在旁边纳鞋底子,娇滴滴的朱四美傍着她坐着缠线。剥玉米最磨手了,朱老太舍不得女儿受这苦。
  “大郎,告诉你个好消息!”
  听到奶奶说话,朱紫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
  “你妹妹说给了城西十二里河的陶家!”
  “陶家?”大郎一听忙问,“是不是开磨房的陶家?”
  “可不是!他家不光有磨坊,还有四十亩地呢!我还不容易才托人说成的!”
  朱大郎微一沉吟,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就道:“陪送恐怕要多一点吧?”
  “那是!”年轻的朱老太笑了,“我答应陪十亩地过去,再陪整套妆奁!”
  朱大郎沉默了,他觉得母亲来意不善。
  果然,朱老太笑得很和气:“我和你爹商量了,你你出二十两银子,老二出三十两,我们再凑凑也就差不多了!”她怕大儿子不乐意,忙加了一句:“老二已经答应了!”
  朱大郎一阵沉默。
  朱紫忙道:“奶,我家分家时分到的五两债务利滚利,我爹娘省吃俭用拼命做活到了如今刚还完,还没喘口气呢,哪里能出得起二十两银子?!”
  朱老太起身走过来,手往朱紫脸上“啪”的一甩。厉声道:“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又回头对大儿子道:“这俩妞儿,淘气得很,还不如卖了让人家调理调理!”
  朱紫脸上一疼,本来想推朱老太一下,可是双手刚伸出来,就被爹爹瞪了回去。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
  朱紫朱碧被爹爹从奶奶家赶了出来。
  朱紫牵着妹妹的手:“她要二十两银子,咱爹恁孝顺一定会答应,可惜的是咱家里攒的钱不会超过一吊,还是娘预备着将来给接生婆张玉梅的钱!”
  她嘴里这样说,手拉着妹妹往自己家里走去。
  朱大嫂听了朱紫的讲述,沉吟片刻道:“咱家里边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二两也凑不起!”
  说到这里,朱紫灵机一动,想起奶奶说的话,脱口而出:“娘,咱家有啥值钱的?”
  朱大嫂一片茫然:“没有地,只有这三间草房,哪里有值钱的?”
  朱紫心跳得快了起来,看看妹子,再看看娘亲,心里咯噔一声,眼睛带了些惊慌看着娘亲。
  朱大嫂看到女儿的神情,也开始慌了:“不会吧?你奶奶怎么会这样狠心,到底是嫡亲的孙女?不会的!”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可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安慰朱紫朱碧。
  朱紫想想奶奶朱老太的为人,她老人家偏心到了极点,恨不得把小姑姑朱四美嫁到皇帝家去,牺牲一向不怎么亲的孙女是必然的,而自己的爹爹又是个有名的孝子,什么都听奶奶的。
  她赶紧对母亲说:“娘,你得把住关,别让奶奶把我们姐俩卖到窑子里去!”
  朱大嫂身子一凛,顾不得斥责女儿说出“窑子”这样不干不净的话,忙道:“不会的!哪儿有这样的奶奶!她要起了这样的心思,我就,我就和她拼了这条命!”
  母女三人都是惴惴不安坐立不宁的,偏偏朱大郎一直没回家。
  朱大嫂看着灯下的朱紫朱碧,心里一阵抽痛,苦不堪言:一向自傲自己生了这么好看的俩妞儿,没想到就被狠心恶毒的婆婆惦上了!
  朱紫冷静一想,忙对娘亲说:“娘,如果事情挽回不了的话,你一定要坚持住,宁肯少卖一点银子把我们卖给人家做丫鬟,也不要把我们姐俩卖到窑子里去!”
  朱大嫂心慌意乱,抱住俩女儿连声答应着。
  朱碧不知道“窑子”是什么意思,可也朦朦胧胧知道不会是好地方,泪水早流了一脸。
  朱紫搂住妹子,依偎在娘亲怀里,眼泪也不由自主流了出来。
  

【第三章】 离爹娘卖身为奴

  母女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朱紫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知道爹爹一向愚孝,奶奶一定能得逞的,现在她能做的,只是尽力把事情往稍好一点的方向引导了。奶奶既然做好了卖她姐俩的打算,一定会一鼓作气坚持到底的,恐怕一会儿还会过来。
  朱紫心中正在忐忑,猛地听到爹爹咳嗽了一声,紧接着就是吱吱嘎嘎推开院门发出的声音,刚要迎上去,就听到了奶奶的大嗓门:“你先别说话,我和你媳妇说,看她敢不听!”
  朱紫朱碧忙跑回了屋里,站在了娘亲身边小声道:“奶奶来了!”
  朱老太诨名唤作“朱大炮”,声音自是大得很,朱大嫂早就听见了。她拍了拍女儿的手,起身迎接婆婆。
  朱老太很有心计,进屋坐定后张口就问媳妇:“快过年了给紫妞儿碧妞儿撕布做新衣服没有?”
  朱大嫂回道:“外面欠的帐还没还完呢,今年就不做了!”
  朱老太又问:“今儿给紫妞儿碧妞儿吃的啥饭?”
  朱大嫂有点迷惑了,老老实实答道:“玉米面馒头野菜粥……”
  朱老太再接再厉:“想不想让俩妞儿过好点的日子?”
  朱大嫂张口结实说不出话来。
  朱老太鼻子嗤了一声:“谁不想让孩子过好日子?都是我的亲孙女!你这当娘的不亲,我当奶奶的亲,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让我的孙女去过好日子!”
  朱大嫂说不过婆婆,忙用求救的眼神看朱大郎。可朱大郎最是孝顺,不敢违逆自己的娘亲,他蹲在那里低着头只是不说话。
  朱紫刚要说话,朱老太已经道:“城里最有名的两个人经纪是艾四虎家的和刘婆子……”她故意不往下说了。
  因为家在县城西郊,所以朱大郎和朱大嫂对城里的事情多多少少总是知道一点。
  人经纪艾四虎家做的生意是专往各地卖孩子做窑姐儿当戏子的,刘婆子是往户家卖丫鬟卖小老婆的。因此他们夫妻俩一听提到了艾四虎家的,心里俱是一惊,马上道:“那就找刘婆子家的好了!”
  朱老太目的达成,觉得姜还是老的辣,心里很得意,脸上却是一脸疼惜的表情:“我也是这样想的,到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吃的穿的比咱庄上章老三家姑娘还好,我是为我这两个孙女考虑呢!”
  她又道:“紫妞儿碧妞儿长得都齐整,最少要二十两银子。”
  朱老太乘胜追击,把方方面面都说到了,这才得意地离开了。
  朱紫一家四口同在房内,可是谁也没有开口,屋子里很静,只有灯花偶尔“啪”地响一下。
  朱紫想了又想,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年了,她一家一直这样挣扎在赤贫边缘,每年累死累活,可是除了还账、交人丁税和交公粮之后,所剩无几。她和朱碧从来没有吃饱过,更不用说吃点肉了。每年到了年底把猪卖了之后,爹爹才买点稍微过得好一点的人家都不要的猪下水自己卤卤,一家人才算尝点荤腥。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像他家一样,在温饱线上挣扎。
  这个时代男尊女卑,女孩子被典被卖更是常事。等她和朱碧再大个几岁,也会因为几两银子的彩礼被嫁入一个和自家差不多贫困的农家,生孩子,做活计,继续在温饱线上挣扎。
  这样的日子,难道就这样过一辈子?
  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朱紫豁出去让家里的日子好过一点。
  朱紫想了又想,最后开口道:“爹,真的要把我卖了的话,那就不要卖妹妹,以后也不要卖。我到人家家里做活,应该还有工钱,我让人捎回来,咱家会越来越好的。妹妹也不要轻易许人,到时候我想办法。”
  她看着爹娘:“再说了,妹妹明年还能帮着娘亲看弟弟,还能帮着做活。”
  朱大郎叹了口气:“我明日和你奶奶商量一下。”
  朱紫看着朱大郎:“爹,我娘春上就生了!”
  朱紫的潜台词是——我们也是一家人,不能什么都听奶奶的,不能只愚孝,老被奶奶欺凌。
  朱大郎又叹了口气:“知道了,你们睡去吧!”
  朱紫看着娘亲:“娘——”
  朱大嫂又快哭了。她一向没有主意,什么都听婆婆的丈夫的,这时候为了女儿也鼓起勇气对丈夫说:“她爹,这次你得把住主意啊!”
  朱大郎没说话,起身把朱紫朱碧推了出去:“睡吧!睡吧!”
  被窝冰冷。朱紫朱碧先带着衣服坐进了被窝里,姊妹两个依偎在一起。
  朱紫交待朱碧:“我要不在家的话,你要照顾好娘,将来好好带弟弟,多劝劝咱爹,不要啥都听奶奶的。”
  朱碧哽咽着点点头。
  从小她都是什么都听姐姐的主意,从没想到姐姐有一天要离开自己。对于没有姐姐的未来,她感觉到恐惧。
  “我将来站稳脚跟,再来想办法把你也带出去,”朱紫交待朱碧,“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一大清早朱大郎就去了“那院”。
  没多久他就回来了,对朱大嫂说:“把紫妞儿的东西都收拾收拾吧,等一下三郎赶着牛车进城。”
  朱大嫂流着眼泪帮朱紫收拾衣服。
  倒是朱紫很是镇定,她把娘亲放进包袱里的袄和棉裤都拿了出来:“娘,我拿两套中衣就行,外衣就身上的就行,到那里人家肯定会给做衣服的。我不拿的衣服都留给妹妹,也给家里省几个钱。”
  朱碧和朱大嫂站在旁边,都是泪眼朦胧。朱大郎也阴沉着脸不说话。
  朱紫想着让大家开心点,笑着说:“娘,多亏你了!”
  朱大嫂擦擦眼泪:“怎么多亏娘了?”
  朱紫歪着头用指头指指自己的脸颊:“多亏娘把我生的这样好看,一定能卖够二十两银子的!”
  这个玩笑有点不合时宜,朱大嫂一下子泪如泉涌。
  朱紫心底也是凄凉。
  朱大郎没让朱大嫂和朱碧去送,自己带着朱紫到了“那院”。
  朱三郎已经套好了牛车,正在大门口等着呢。看到朱紫父女,忙叫了一声:“娘,紫妞儿到了!”
  “好嘞!”朱老太不愧对“大炮”之名,声如洪钟走了出来。她梳着利落的圆髻,插着根银簪子,身上穿着月白袄酱色裙,看上去伶俐整齐。
  她看到朱大郎也在,就笑着说:“大郎,你先回吧,别耽误了章老三家的活,三郎跟上就行!”
  朱紫忙道:“爹,你也去,我害怕!”
  朱大郎低着头走到车辕边:“三郎,你回去吧,我来赶车!”
  朱三郎就顺势下了车。
  朱老太没奈何,瞪了朱三郎一眼,转脸就是一脸的笑,拉着朱紫看了又看,觉得朱紫乌黑的头发梳成的两个小圆髻纹丝不乱,雪白的小脸洗得干干净净的,被风刮得红扑扑的,眉眼精致秀丽,看上去能卖个好价钱,所以打心眼里开心,眼睛都笑得弯弯的,指着自己早就让三郎铺好的棉垫柔声道:“紫妞儿啊,上车吧!和奶奶坐在一起!”
  朱紫觉得奶奶笑得很像狼外婆,肉麻得她身上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也假兮兮的笑着让奶奶先上车。祖孙两个极为客气地让了又让,朱紫最终取得了胜利,用自己的小身板架着奶奶上了车坐下,然后自己才上车在奶奶身前坐了下来。棉垫太小,被朱老太的尊臀完全占领了,朱紫并没有能够坐上去分一杯羹。只好坐在了硬邦邦的车板上。
  待她们坐稳,朱大郎一甩鞭子,吆喝了一声“驾”,牛车缓缓启动了。
  牛车走得很慢。
  乡村的土路并不平坦,坑坑洼洼的,坐在牛车上身子随之扭来扭去,真的不是特别舒服。
  一路上遇到乡邻,朱老太都要高声打招呼。她既想炫耀自己有门路卖孙女,又怕乡邻妒忌自己的门路。乡邻问她:“老太,进城去?”
  “是啊!”
  “做什么去呀?”
  “去城里看看亲家!”
  乡邻满是艳羡:“呀,你家的四美找的婆家真不错!你真有本事!”
  朱老太得意极了:“都是缘分啊缘分!”
  ……
  朱老太春风得意,朱大郎和朱紫都是哑口无声心里难受。
  章家庄位于凹地里,往城里走的路是一路向东一直从低处往高处走。
  朱紫看着土路两侧的池塘、白杨和高高低低的茅草房,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她抬起头,看到光秃秃的白杨树上有着一个又一个鸟巢,她一直没弄清楚到底是麻雀窝还是燕子巢。
  如果是燕子巢的话,小燕子明年春天就回来了,可是朱紫却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那一天。
  朱紫因为有一个卖女成癖的外婆,所以对人口买卖的行情有一些了解,知道能花二十两银子买丫鬟的人,一定不是小门小户。
  对于自己的未来,她做了最坏的打算。
  前世看《金瓶梅》,朱紫还记得潘金莲幼时的遭遇。
  潘金莲不就是被亲人给卖了,最后一步步那样走下去了么?
  自己生的美,将来总会有个脑满肠肥老态龙钟的张大户出现的。
  想到这里,朱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第四章】 别家园前途茫茫

  牛车终于出了村。
  朱紫抬头看看明净的蓝天,眼睛看向前方的地平线。
  冬天的北风呼啸而过,朱紫有些瑟缩地抱住了肩膀。身边的两个人都是她的亲人,可是在这苍茫的人世间,她只能靠自己,也只有靠自己了。
  她终于要走向新的不可知的人生了。
  出了村子一路向东,牛车一直在缓慢地爬坡。土路的两边都是章老三家的地,因为是岗地,有点缺水,所以收成不太好,章老三索性全让人种上了果树,一片桃林一片梨树林一片苹果林的,到了春天看上去也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的,可惜现在是冬天,到处光秃秃的,只剩下些枝枝杈杈的枝桠,看上去说不出的萧条冷落。
  朱紫正在想事情,忽然听到后面传来“答答答答”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一人一马迅疾而来,到得眼前才看出是章老三的儿子章琪。
  朱老太也看到了,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打算起来行个礼——朱老太对比她老人家有钱的人都很敬重。
  那章琪也早勒住了马,速度缓了下来。
  他在马上向朱老太还了个礼,从马上下来,他一身浅蓝袍子,俊秀的脸上带着微笑,向朱大郎打了个招呼。
  朱老太马上人来疯起来,让朱大郎也停了下来。
  一行人寒暄起来,当然,主要说话的是朱老太,朱大郎沉默不语,章琪含笑点头。
  朱紫也跟着奶奶下了车,按照奶奶的规矩,她一直低着头在旁不说话,不过老是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关注,一抬头就看到了章琪清冷的双眸。
  她愣了愣,脸有点红,移开了眼睛。
  看到她白皙的脸变成粉红色,章琪的心也砰砰直跳。他抑制住内心的悸动,勉强笑着和朱老太说话。
  朱家没有人知道,在那次见到朱紫之后,章琪就悄悄请求爹爹,想向朱家提亲,被章老三骂了个狗血喷头:“我章家的长子,那是要做大事业的,和那猪狗不如的朱老太攀什么亲!”
  章琪只得自己想办法,想着再等两年,自己能自立了再去娶朱紫。
  他看着朱老太旁边小白杨一样俏生生立着的朱紫,心里顿时炽热起来,深深看了朱紫一眼,按捺住自己,抱拳说了声再会,然后就上了马。
  即将打马而去的瞬间,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再次和朱紫黑幽幽的双眸对上,他用力看了看,然后对着朱大郎和朱老太笑了笑,策马离去。
  章琪一身蓝袍,打马窜得很快,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小点子,很快就不见了。
  没过多久,后面又追来了跟着章琪的小厮,正气急败坏地赶着驴子追章琪呢!
  朱紫暗暗好笑,章琪的马瞧着那样神骏,这区区叫驴如何追的上?
  想到章琪,她的脸就有点红。
  少女的心千回百折,对来自同龄异性的关注最为敏感,她能感觉到章琪对自己有点特别。她对章琪也有好感,没办法,作为一个标准的颜控,再加上荷尔蒙分泌的因素,朱紫自己也控制不了。
  朱老太看着章琪过去,满脸的艳羡:“章老三这些年在外面卖玉器,听说各地都有分店,银子真是赚足了,就养了这么一个儿子,不知道将来便宜了谁去,偌大的家私啊!”
  朱紫知道奶奶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小姑朱四美,就道:“奶奶,四美小姑姑生得那样好,和章琪又年龄相当,何不去找人说说?”
  朱老太一脸蒙娜丽莎的微笑,却不说话。
  朱紫看她这表情,就猜到她老人家一定是做过尝试了,就又加了一把柴火:“听说有钱人都是娶姨娘的,生了孩子将来也能分家产呢!”
  朱老太心一动,看了朱紫一眼。她一直的打算是让朱四美找一户殷实人家好好过日子,倒没想到这么多。那陶家虽然殷实,其实也只是不缺吃穿而已,和章老三家一比,连个小指头都比不上。
  看到奶奶沉思,朱紫笑了笑,不再说话了,专心想自己的心事。她的目标并不高远,将来什么都靠不住,自己好好攒点银子是正道。她有了银子,就把妹妹嫁个好人家,再把爹娘接过来,离爷奶远一点,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开始下坡的时候,朱紫探起身子往前看,看到了连成一片的蓝灰色的瓦顶白墙,就知道独县县城到了。
  朱大郎并不知道刘婆子家在哪里,朱老太坐在指挥着大儿子:“一直往东,到了河街口往南拐,刘婆子住在李相公庄。”
  朱紫坐在车上打量这个城市。
  很繁华的一个城市。
  她们现在经过的这个街道并不宽,街道上铺着青石,已经被磨得滑溜溜能反光了,道路两旁种着高高的梧桐树,现在也是光秃秃的一个叶子都没有。街道上的行人来去匆匆,有的是身穿绸缎插金戴银,有的是布衣褴衫满是补丁。看来,这个大金朝和朱紫的前世一样,也是贫富严重分化的。
  街道两旁是各式店铺,什么绸缎铺成衣店点心店看得朱紫眼花缭乱。
  可是看也是白看,朱紫手里一文钱都没有。
  牛车进了一个小巷之后,在朱老太的指挥下停在了一个红漆大门前。下了车,朱老太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头发,然后又弯腰抻了抻朱紫的衣服,把朱紫的刘海整了整,这才敲门。
  院子里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谁呀?”
  朱老太声若洪钟:“章庄老朱家的!”
  一阵脚步声之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十岁的漂亮小姑娘站在门后,行了个礼,然后请朱老太和朱紫进去。她看了看在后面赶车的朱大郎,招呼道:“把牛车赶紧来吧,我让人给牛添点草料。”
  朱老太和朱紫跟着小姑娘进了正房。
  一进门,朱紫就看到正中间的炕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皮肤黑黑的,细眉细眼小嘴,五官俏丽中带着精明,她打扮得很是晃眼,头上插着几根金簪子,手腕上也是黄澄澄的几个金镯子,上身绣金色云纹的褐色缎子袄,□穿的也都是黑色的缎子四幅,整个人看上去都是明晃晃的。
  看见朱紫三人进来,她身子连动都没动一下,大模大样地说:“朱老太,请坐!”
  朱老太满脸是笑寒暄道:“刘大奶奶近来可好?”
  然后才和朱大郎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朱紫就在朱老太站着。她这才知道这黑里俏的女人就是有名的人牙子刘婆子。
  那刘婆子倚在炕桌上,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外面马上进来了两个十一二岁的丫头,一个端着茶盘,一个拿着点心,都摆在了朱老太椅子旁的小几上。
  朱老太客气了几句,然后推了推朱紫,笑着说:“就是这个,今年十二岁了,八月十五过的生日!”
  那黑里俏刘婆子招手示意朱紫过去。
  朱紫走过去,立在炕边。
  那刘婆子仿佛传说中的恶少一般,身子往前移了一点,左手抬起朱紫的下巴,眼睛眯着,细细看了。过了一会儿,又说:“走几步我看看!”
  朱紫回身走了几步。
  刘婆子这才道:“好了!”又喊那端茶的丫头:“含香,带朱紫到东屋吃点点心!”
  含香走过来,牵了朱紫的手就出去了。
  含香人长得秀气,动作举止也文雅得很,走路袅袅婷婷地很好看,看得朱紫暗暗羡慕。
  朱紫随着含香来到东边的偏房,含香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些绿豆饼,她拿了一个递给朱紫吃,然后和朱紫慢条斯理地聊起天来。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朱紫了解到含香姓李,今年十一岁,刚过来十来天。另外那个在客厅里伺候的叫马金凤,今年十三岁了;在院子里候门的叫尹小霞,今年十一岁,也是刚被卖进来的。
  朱紫看看李含香,发现她身材纤细,五官纤巧,弯眉细眼薄唇,算得上一个清秀小佳人。她记得那个马金凤身材挺高,发育很好,浓眉大眼高鼻薄唇的,美得带着些刻薄;而那个尹小霞身材娇小,小圆脸上一双凤眼明眸善睐很是好看。
  “紫妞儿!”
  外面传来爹爹的声音。
  朱紫赶紧从炕上跳了下来,穿上鞋子就跑了出去。
  朱老太和朱大郎正站在院子里。
  朱老太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气,右手缩在袖子里,摸着那包银子心里美滋滋的,心里盘算着等一下顺路去找二郎,催催二郎的银子,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摸了一会儿银子,心里感叹着朱紫这么值钱,心眼一转,马上想到了朱碧身上。于是,朱老太又开始做长远打算了。
  朱大郎看着朱紫,声音有些哽咽了:“紫妞儿,以后靠你自己了!”
  朱紫不想哭,可是鼻子发酸。眼睛里满是泪水,她微微仰首看着爹爹:“爹,千万不要卖妹妹,我会挣钱捎回来的!求你了!”
  她的话让朱大郎心如刀割,他扭头就走。
  朱老太捏紧银包跟了出去。
  朱紫靠着门框站着,看着爹爹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今后,她要靠自己了!
  

【第五章】 进王府认真工作

  朱紫就在刘婆子这里住了下来。
  她和马金凤、尹小霞还有李含香住在一起。四个人平时除了睡觉就是帮刘婆子做家事,像做饭洗衣服扫院子之类的。
  朱紫在家里做惯了,倒也不觉得累,只是高兴刘婆子这里饭菜里有肉,吃起来很香。她正是长个子的时候,饭量很大,在刘婆子这里住了半个月,她的个子又长了一厘米。
  她们四个人中,朱紫的年龄不算最大,但是个子最高,腿又长,挺胸收腹的看上去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根本不像是十二岁的样子。
  朱老太以前真的托人去章老三家说过媒了,被章老三的老婆给婉言谢绝了。
  朱老太听了朱紫的撺掇,明知道不合适,可是利欲熏心,忍不住亲自出马,又到章老三家跑了一趟,这次还降低了标准,以让朱四美当上章琪的小老婆为目标。
  谁知道章老三媳妇当场大怒,喝令小厮把朱老太赶了出去,嘴里还高声喝骂:“不要脸的老虔婆!还想让你家那小垫窝(垫窝,指家里最小的孩子,含侮辱意)来害我家章琪,屁的小老婆,我家看不上……”
  朱老太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还被乡邻指指点点的,饶是脸皮比城墙还厚实,也只得灰溜溜离开了。
  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半个月之后,她们四个就被送到了高太爷府中。
  高太爷长得肥肥白白的,四五十岁的样子,对她们四个只是仔细看了看,问了问家庭出身,摆摆手就让人带下去了。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朱紫发现马金凤她们几个都很有心计,平时嘴风很紧。要搁前世现在这个年龄,朱紫是斗不过这样有心计的女孩子的,但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朱紫凭空有了种“这些小丫头不过如此”的感觉。她很快把马金凤她们的底子给掏摸了出来,大大的满足了自己的极其旺盛的好奇心。
  身材高大性子强势的马金凤,家里一点产业都没有,却有七个弟弟妹妹,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正好碰上高太爷买丫头,爹娘这才把她卖了。
  身材娇小五官俊秀的尹小霞则是娘死了爹再娶,有后娘就有后爹,被后娘做主给卖了过来。
  身材袅娜眉眼清秀的李含香则是父母早亡,被自己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姐夫给卖了进来。
  得知底细之后的朱紫,心里也蛮凄惶的,深深感觉到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一个比一个惨,包括自己在内,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新年很快到了,高太爷出手很大方,四个小姑娘都是从里到外两套衣物,一人两根银簪子。银簪子很简单,可是朱紫依然很小心地收了起来——再简单也是银子打造的啊!
  刚过了年,高太爷就派了位管家夫妻两个和两个差役带着这四个小姑娘坐车往京城金京而去。
  一路风餐露宿,到京城已经是初春时节。
  独县在京城的北边,他们出发时独县尚是冰天雪地,到京城已经是杨柳如烟满皇都了。
  因为赶时间,马车行得很快,跟来的管家又看得严,进金京之后,四个小姑娘连车帘也不敢掀开看看,所以一直到进了京城高尚书府下了车,朱紫还是不知道传说中的大宋京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朱紫四人在高尚书府开始一边学习仪礼,一边学习才艺。
  她们被安排住进了一个小偏院,一直被看得很紧,连院子都出不了,饭菜什么的都是有专人送进来的。
  刚开始四个人学的内容和衣服穿戴都一样,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了分别。
  分配给朱紫的往往是淡紫色的衣裙,让她学的是箫。朱紫觉得“吹箫”这个词实在不雅,可是又不能说出来,真有点苦不堪言的感觉。
  不过,她心思活道,自己安慰自己,权当是学一门才艺好了。
  分给马金凤的全都是红色的衣裙,让她学的是跳舞。只不过马金凤跳剑舞啦飞天之类的还算不错,看起来矫健婀娜,可是采莲曲之类柔美向的舞曲真不适合她,看上去怪怪的,不是特别和谐。
  尹小霞的衣裙都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让她学的是琵琶。她为人要强,虽然乐感不强,可是肯下功夫,最后练得也似模像样的。
  李含香的衣裙是朱紫私下里最喜欢的——粉红、水红、淡红、浅粉,看起来特别好看,她学的是唱曲,自己也有天赋,没多久就能唱一些简单曲子给朱紫她们听了。
  四个人性格各异,但学的都很刻苦。
  朱紫知道,这有可能是自己以后的吃饭家伙,所以学的异常认真,白天不停地练习,晚上躺到了床上还在想着谱子。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了。
  高府提供给她们的饭菜虽然不能说好,但是有肉有菜,每顿管饱,这一年朱紫的个子又高了不少,大概有一米六八了,比也算高大的马金凤还高半头。
  以前的她瘦得很,距离皮包骨也算不远了,虽然秀丽,可是看上去干巴巴的。现在十三岁的她皮肤白皙莹洁,双目盈盈含水,带着点婴儿肥,很是好看。
  夏天到来的时候,高府请了专门的妈妈来教导朱紫四人房中侍候人的技巧。
  这些进行完之后,高府还特地让府里的清客给马金凤她们改了名字。
  马金凤改成了赤凤,尹小霞改成了绿霞,李含香改成了粉蕊。轮到朱紫了,清客看了又看,又问了原名,最后沉吟不语。他也看出这四个丫头就属眼前这个最出挑,送出去的话这个是最可能被选上的,那么名字就要慎重了。
  他正在沉思,朱紫悄声道:“先生,奴婢的名字朱紫,谐音是‘竹子’,取紫竹清冷坚贞之义。”
  清客没想到朱紫这个名字还有这么一番含义,沉吟片刻,就点了点头:“那就还叫朱紫吧!”
  改完名字,他又看了朱紫一眼,问道:“你可识字?”
  朱紫行了个礼,低声道:“跟着邻家姐姐,些须认识几个字。”
  清客点了点头,自去回高家负责之人不提。
  马金凤她们本来都不识字,名字改了也就无所谓,还私下里庆幸,觉得雅了不少。
  朱紫自己悄悄地在庆幸,“朱紫”两个字虽然普通,可是还算差强人意吧,因为赤凤、绿霞、粉蕊什么的,听起来太像堂子里姑娘的名字了!
  又过了一年时间,高府派了两辆马车,载着朱紫四个人出了高尚书府,一路向南。
  坐了半天马车之后,她们又跟着管家、婆子和护院在运河码头登上了船,继续向南。
  坐在船上,虽然生活上不太方便,可是对于在高府过了两年牢狱般日子的朱紫来说,真的是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清晨初生的红日,令她看到人生的希望;傍晚落日的余晖,令她内心平静;泊船时的水村山郭酒旗,令她浮想联翩;行船时遇到的暴风骤雨,令她有了新的感悟;停靠码头时看到的英俊彪悍男子,令她看了又看……
  下船时的朱紫,成了一个新的朱紫。
  她知道了,原来,活着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只要活着,就能欣赏到生活中那么多美好的景致那么多好看的人。
  朱紫决定好好活下去。
  她们在船上一直呆了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在南疆的首府润阳下了船。
  登船的时候,正是杨柳如烟的暮春时节;下船之时,道旁的杨树枝繁叶茂,夏天已经来到了。
  下船之后,两辆马车早已等在码头了。
  朱紫等人跟着来接的两个婆子上了车,继续前行。
  车停下来的时候,朱紫从帘缝里窥了一眼,发现前面是一个巍峨高大的牌坊式的正门,正门上书“南安王府”四个大字,正门两侧两排甲胄齐整的侍卫雁翅排开,看起来很是庄严肃穆。
  她们的车子从角门驶了进去。
  晚上四个人被安排住进了南安王府西北角的一个小院子。
  直到这时,四人才知道自己被高尚书府赠送给了南安王爷。她们以前生长在独县那个小地方,到了金京,又被高府圈在那个小院子里,哪里又什么见识?
  就算是知道自己是被送给了南安王爷,可是南安王爷是什么人物谁也不知道。
  晚上四个人凑在院子里,边乘凉边开小会。
  在一起两年了,她们四人看起来你好我好大家好,可是心里各有各的打算,所以表面看起来很亲热,其实距离很远。不过四个人还是隐隐分了两派——赤凤恃强,把娇俏婀娜却内心要强的粉蕊牢牢抓在手中;绿霞坚强精明厉害口才超好,这都是朱紫所缺少的,她和绿霞成了好朋友。
  她是真的想和绿霞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坐在院里的葡萄架下,赤凤和粉蕊呆在一起,绿霞则和朱紫坐在一起,四人不知道谁打头,开始猜测南安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最后大家都同意了朱紫的观点——“能当上王爷一定是德高望重威风八面运筹帷幄滴”,朱紫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是老态龙钟尸位素餐老奸巨猾,可是她说出来赤凤她们都很赞成,纷纷拍手称好。
  赤凤还羞答答地说:“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喜欢咱们……”
  粉蕊低头不语,拿着根棍子在地下划来划去。
  绿霞抬头远眺,秀丽的眉眼带着一分坚毅。
  朱紫含笑:“你生得这么美,王爷一定会宠爱你的!”
  赤凤害羞低头,真的脸都红了。
  朱紫脸上带着笑,心里却觉得很凉,就仿佛深秋天被风吹透了衣衫一般。
  这两年来,她们和坐监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罢了!
  没过多久,朱紫四人都被分派了活计。
  绿霞和赤凤被分到了正院,粉蕊被分到了小厨房,朱紫被分到了延禧居。
  绿霞非常稳重,即使被分到了正院也没看出有什么得意的,还是很平常的样子。可是赤凤就不同了,得意之情洋溢在眼梢眉角,走路都带风。
  她到了延禧居才知道,自己是延禧居里等级最低的丫鬟——三等丫鬟,延禧居里多的是一等丫鬟。
  这件事令她有点困惑——一个偏院需要这么多一等丫鬟吗?
  没过几天,朱紫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
  原来,延禧居才是王爷家常住的地方呢!
  朱紫的直属领导人称陶妈妈,长得很是慈祥,不太爱说话,不过脸上总带着笑,负责整个延禧居的日常起居。朱紫见过她之后,就被分配了个浇花除草的活。这个活因为不能在王爷面前露脸,所以丫鬟们都不乐意去干。朱紫倒不在意这些,她知道自己太老实了,与其傻乎乎的不安分,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把活给干好。
  她原本就踏实,如今更是勤快。她认真地请教园丁,哪些花是天天浇水,哪些花是三天浇一次,哪些花是七天浇一次,哪些花是半月浇一次,很快就把浇花这个活做得很好了。至于扫花园的地,轮到她当班,除了原先的清晨洒扫之外,她常常在中午额外打扫一次。
  偶尔闲下来,她这才想起来一件事——传说中的南安王爷到底在哪里呢?